在峨 眉 山的峨眉山特色美食一条街中,请问罗鸭 儿是什么位 次?

1末石镇总是天亮得早一些,但陈耀然依旧改不掉熬夜写稿的臭毛病,尽管他什么内容都想象不出来。坐在派出所后院的平房宿舍里,笔记本电脑摆在由两个课桌拼在一块的书桌上,这是末石村前年取缔小学后淘汰下来的二次利用。夜色变化迅速,不知不觉间,早到的黎明把窗帘照亮,映出上面的水墨风竹子印花,陈耀然点开手机,发现自己竟然在凉凳上耗光了夜晚,腹部传来胀痛,他想站起身,大裤衩久贴而粘,汗液化为大力胶,把他走屁的自由彻底困住。大伤痊愈后,局长给了他嘉奖,他当天自负地认为能和李泽国平起平坐,在刑侦二队的办公室别提多张狂,一向不喜欢表达的他,说了很多话,还教导新来的小年轻,对方被他几句言语吓得一惊一愣,借口上厕所,跑到走廊就和体制内的父亲打起电话,说什么也要调离刑侦。陈耀然嚣张地坐在李泽国的位子上,各种差遣宰洁,让她送卷宗,让她续茶,还让她把平日里专程用来走访调查的车再擦一擦。宰洁顺他心意,满足他的洋洋得意。李泽国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看着陈耀然一脸小人得志的样,憋着笑,故作严肃,从腋下的档案盒抽张纸,轻轻地放到陈耀然面前说:“恭喜啊,升职了。”陈耀然挑眼看向他,拿杯子抿口茶,两只手放在办公桌上说:“李队长,这桌子现在对于你现在的职位来说太小了,得换个大的,我这个副的用这个小的正好!”李泽国提提眼镜说:“我用这个就行,我还是副的。”陈耀然猛地起身,欣喜困惑交加:“难道把我提拔成正的了?”李泽国左手拿起档案袋,朝着陈耀然脑瓜一敲说:“你也是个副的。”“我也是副的?”“你现在已经不归我管了。”“那我归谁管?一队!”“想得美,这是调职通知书,自己看。”陈耀然拿起通知书,末石镇派出所几个字,差点让他昏厥过去。煤河市没有任何一个警务人员想去末石镇,倒不是那里坏人多,而是那里太过于偏僻,地处于太行山脉的夹缝中,坡多路窄,崎岖不平,一眼望去,处处崖壁和深渊。镇上也不繁华,几百米的商业街,连家中型超市都没有。树多水泛,却人稀,能出去的都奔向城市和工厂,留下的都是些老人和小孩,也有留守青年,全是末石煤矿的工人。李泽国也想把陈耀然留下,但上级态度十分坚决,局长很喜欢陈耀然的才干,也想提携他,但规则说得好,想要上高层,必先下基层。陈耀然的感情,后来闹得很不愉快,由于他太过于沉迷伸张社会正义和打击不法分子,每次和林予岚搞点恋爱活动都是挤时间,而且隔三差五还会因突如其来的线索或推测打破浪漫,林予岚受不了,哪个姑娘也受不了,再加上陈耀然这看似严谨实则粗糙的性格,她总能在餐桌或者茶几看到些导致心情不悦的文件或者照片,林予岚和他提了分手,陈耀然没有挽留,俩人不欢而散。他知道自己亏欠她,没把她赶出自己租住的房子,搬着行李住到了东谢匠的廉租房里,还把那台国产SUV也过户给了林予岚,不值几个钱,当初买的时候也才五六万,现在二手市场价也就一万来块。入职当天,陈耀然乘坐客车前往末石镇,车内空空荡荡,几个市内看病归家的老人,几个结伴出游的大学生。司机看他年龄不大不小,有得聊,把他喊到副驾驶位,一路上,司机聊了挺多关于末石镇的事儿,山上有野怪,夜里有女鬼,有一个村子的村民全是“圣人教”的教徒,不拜佛祖,不拜耶稣,拜的是邪神。陈耀然听得乐呵,司机如果写小说,一定深受大众喜欢。客车在镇里的站牌旁停下,再也不愿多挪一寸,老人蹒跚下车,坐上一辆农用三轮朝深山离去。几个大学生打开手机,对着导航讨论半天,也没找出具体方向,他们背着巨大的行囊,像是来露营。末石镇派出所在路的尽头,陈耀然拽出拉杆,喝口水,想要激出嗓子里那一口痰,却怎么也咳不出。沿街的商铺陈旧而寂寥,无论是餐饮店还是商品店,里面的一切事物都在沉睡,等待着有顾客走进去将它们唤醒。他突然想起应该给所长带点东西,拐进间小卖铺,老板懒得搭理,陈耀然徘徊几下,精挑细选,买了一小箱末石苹果,手机扫码付款,老板躺在摇椅上,扇子一点,陈耀然知情会意,继续往派出所走去。走进办证大厅,两个户籍警,中年女性,一个拿着手机打麻将,一个摆弄十字绣。他说要找所长,其中一个女警指指西墙上的门。陈耀然觉得这里的防范意识过于淡薄,如果自己是个杀人狂,派出所已经一片血海。他轻轻叩响所长办公室的门,推门走进,所长穿着件夏季制服,洗得发白,正拿着冒热气的茶吹风扇,所长皱眉看向陈耀然,像是忽然想起今天所里会来新人,脸色立马绽开,热情地起身迎了过来。“是小陈吧,你看你,怎么也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我没有你的电话,所长。”“你可以打派出所的出警电话啊。”“没必要,也没多远。”“你这怎么还带东西?”陈耀然盯了一眼堆放在南墙上的十几箱末石苹果说:“我初来乍到,正好瞧见有人卖当地苹果,想着买来尝尝。”“费钱了,费钱了,咱们的端午节福利就有苹果!”2所里人全算上就十一个,一个所长,两个户籍警,两个副所长,分管治安和民事,剩下六个是普通的协警,协助日常工作,加上天降的新副所长陈耀然,变成了十二个。他的职责很明确,既然是从刑侦队调过来的,必然是分管刑事。无奈这末石镇穷山尽水净是守法好农民,哪来什么刑事,民事纠纷倒是不少。种田过了界,吵。翻修房子贪了面积,村委会阻拦,闹。拖拉机农用三轮,撞死了猪,碾死了鸡,打。果园被偷果子,找。年近古稀,奶奶爱跳广场舞,爷爷爱刷短视频,忽然三观就不合了,要离婚,去调解。假期里,孩子们上山游戏,生怕玩火,还得去山上进行监督。陈耀然几乎忘却了奶茶铺、咖啡馆和夜店的味道,逢周末假期,他也不想回煤河,父母催婚,朋友养娃,回去了也是索然无味。看着宰洁朋友圈分享的刑警生活,他很羡慕,但绝不点赞。就这样,鸡零狗碎,山呼河啸,爬爬山,钓钓鱼,打打麻将,陈耀然在一个拥有着诗歌和远方的意向性环境里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暑假。然后,他在九月中旬终于迎来了新岗位的第一桩刑事案件。事情开端于一次迁坟,一份大力发展旅游业的红头文件从天而降,末石山被确定为旅游开发景区。第一项工作就是把末石山上的坟集中迁移,凡是迁坟的家户皆有补偿,家属们不用掏一分钱,就能让逝去的亲人搬到公墓中去。那天,派出所接到报警电话,说是在一个坟墓中发现了不明骸骨,这下陈耀然来了精神,自告奋勇要去现场一探究竟,所长满心欢喜,给陈耀然派了两个协警后,继续起了他的《太行日报》阅读。现场聚集了很多村民,挖掘机师傅坐在驾驶舱内,叼着烟发癔症。被发现不明骸骨的坟墓属于胡建才一家,他的老婆和几个姐姐全都坐在被挖开的坟前大声哭喊。尽管已经穿了三个月的制服,但陈耀然还是有些不适应,皮带无论扣多松,他都觉得勒得慌,还是以前当刑警时穿便装舒服。他扯扯皮带,用警棍拨开看热闹的人群。胡建才一看到他,立马从地上站起来,跑过来说:“警官啊,你可得给我们老百姓做主啊!这墓里多了具骸骨,定是不祥之兆,一开始大家就不同意迁坟,这样做,会伤了祖辈,祖辈一生气,肯定不会让末石好,这就是预兆!”陈耀然轻轻地抓住胡建才胳膊说:“大哥,你先别激动,先说说情况。”“今天轮到我家迁坟,迁坟这种事一定得有家人看着,那挖掘机没轻没重,万一把躺在里面的人给毁了咋办,我就守在这里盯着他们挖,墓被挖开,挖掘机还是没把握好尺寸,一下子就把棺材盖掀开了,本来这是我老爹老娘的合葬墓,所以棺材里有两具骸骨不稀奇,稀奇的是,我和阴阳先生下去移尸首的时候,却在墓里发现了第三具骸骨,那骸骨不在棺材里,而是藏在墓室深处,要是不注意看,根本察觉不到。”“骸骨拉上来了吗?”“这谁敢拉啊?不明骸骨动不得,动了就得遭他的报应。”陈耀然用手背擦擦汗,回身看向两个协警,年纪较大的一个早已躲得远远在疏散聚众人群。另一个是个小伙子,刚来没多久,正站在他的身后发癔症,陈耀然拍拍小伙的肩问:“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沈钰贤。”“好!小沈,你跟我下去,把那个无名骸骨抬上来!”几番周折,又劳驾挖掘机师傅,总算把这具无名骸骨从墓中挪到地面,为了保留骸骨的证据完整度,陈耀然还跟农民借来几个编织袋垫在骨的下方。陈耀然也是老刑警了,见过的尸体骸骨不计其数,他仔细查验,认定这具骸骨的主人来自于一名年轻女性。但这事不一定能和刑事搭上关系,末石山开发之前是座野山,山势险峻,不利于农作物种植,只能充当末石镇农民的天然公墓。整座山除了树就是墓,百步就有一碑,而且这些墓的年代,最远可以追溯到民国。山内究竟葬了多少尸体,根本无从计起。积年累月,日新月异,经济在发展,时代在更迭,山也是一年一个样貌,活着的人在变化,死去的人也在变化。陈耀然脚边的这具无名骸骨很有可能就是因为山势变化,地层水流动,把它带到了别人的墓里。通常情况下,这种事,无非就是上面多给家属点钱,再把这无名骸骨另行安葬,事情也就解决了,但陈耀然看出蹊跷,他重新跳进墓里,打开手电,在棺材的侧面发现了一个隐约可见的手印,他又抓了一把被刨上来的土,和不远处另外一个坟墓里的土作了作比较,松软度很不一样。他回身看向骸骨,突然觉得这具骸骨完整得太过违和,他蹲下身,抓起骸骨手臂,摸向关节处,轻轻一扯,露出了一根崭新无锈的钢钉。3突来的暴雨包围了末石镇,雨丝密布,将眼见的一切冲刷成条纹状的马赛克。陈耀然原本打算第一时间开着车把无名骸骨送到市局让法医做检验,但这场雨绵长且猛烈,再好的车技也会被这天不时地不利挡退,陈耀然不得不冒着雨开着车再回到所里,雨势很强,沈钰贤就步行在车前,给陈耀然引路。陈耀然不敢点油门,只能用车子的怠速跑,原本两公里的山路,硬是花了一个多小时。尸骸既然回到派出所,总得找个临时存放点,不说冷冻,怎么着也要有个阴凉。陈耀然把情况向所长说明,所长抽完半截烟,想起后院那间用来存放违规烟花的仓库。所长一边走一边和陈耀然聊着工作总结该怎么写,沈钰贤抱着用棉被裹起来的尸骸紧随其后,雨渐渐变小,西边欲落的太阳从乌云边探出脑袋,给了他一身的汗。仓库不算大,四十平方的样子,水泥地像是没有干过似的冒着水泡,那堆烟花安静地站立在墙角深处。仓库有窗户,但形同虚设,玻璃外面是一堵崖壁。陈耀然很满意这里的环境,但不能将骸骨草率放在地上,陈耀然吸吸鼻子,没有闻到类似老鼠屎的味道,安心地拆开棉被,铺在地上,和沈钰贤两个人小心翼翼地将骸骨放在上面。所长叹口气,把仓库钥匙递给陈耀然说:“城市不让放烟花也就算了,连农村也不让,去年春节前突然通知,为了收这些个玩意儿,咱们所那可是把老百姓惹得人人骂祖宗!”陈耀然长舒口气,站起身说:“山里更危险,咱们这儿冬季干燥,万一有火星落入山里,那整个末石镇就给烧没了。”“什么乌鸦嘴!我告诉你,我在末石镇干了一辈子警察,从没出过什么事儿,就连这骨架子我觉得也没必要,怎么你一来,看了几眼,几句推断,这无名骸骨就涉嫌刑事了?”“也许以前就有刑事案件,只是没有人能看出来。”“陈耀然,你甭来这套啊!我告诉你,也就一年,最多两年,你们这种人才我能不知道,就是来基层攒履历的。”“所长啊,难道你就不想在自个的职业生涯中填一笔侦破大案的功绩?”“我不想!老百姓们无危无险,安居乐业,那就是老子这辈子最大的功绩!”所长叼根烟,背起手,迎着门外的光眯起眼,离开了仓库。陈耀然一下怔住,看看所长背影,再侧头看看那具无名骸骨,心中产生一个疑问,独死者未伸张的冤屈,众活者正悠然的平安,究竟哪个重要?沈钰贤抓着袖口擦擦脸上的汗问:“陈所,咱们今天既然无法把骸骨送到市局,那要不要审一下案件相关人啊?”“什么案件相关人?”“这具骸骨显而易见是有人故意放进别人墓里的。”“所以呢?”“发现墓的家属,还有那个挖掘机司机,以及当时在现场的一些可疑群众,都是案件相关人。”“呃,大概率下,犯罪分子不会回到现场,那样的变态极其稀有,到饭点了,餐厅吃饭,晚上继续打麻将,我就不信赢不了隔壁卖化肥的老板娘!”餐厅吃完饭,陈耀然一头扎进了隔壁化肥店支起的麻将桌上。沈钰贤多多少少对这个煤河市的青年传奇警探有些失望,不仅仅是因为没心没肺大大咧咧的性情,更是因为那形象。近年兴起的自媒体没少说陈耀然的事儿,在沈钰贤想象中,他一定是个有着谢霆锋俊朗模样的男子,但考上协勤入职当天,所长一介绍,原来那个瘫在沙发上,穿着二根凉(背心),大鼻头,短毛寸头,小眼睛的男子就是自己一直仰慕的人。沈钰贤没像其他协警一样跟去隔壁凑麻将的热闹,形单影只地回到宿舍,躺在床上拿起平板追《风骚律师》,一集半过去,脑生困意,没盖被子便睡着了。不知有多久,他被院内的一阵风吵醒,沈钰贤揉揉眼睛,看看对面未归的室友,尿意上了膀胱,走下床,披件衬衫,拉开宿舍门朝院子西边的厕所走去。一个白影迅速晃过,没往大门蹿,而是朝院里,沈钰贤拔腿就追,白影很迅疾,沿着那崖壁飞入崖顶的丛林,消失于黑夜的深处。沈钰贤没有攀岩能力,打算走出院子,绕很大一圈,追进丛林。人刚走近院门,转念一想,没准那白影只是一只会飞檐走壁的黄鼠狼,他安下心,怪罪自己被白天的无名骸骨冲昏了脑袋,重新拐到厕所,解决完一泡尿。点根烟,哼着《你笑起来真好看》,往宿舍走。眼睛只是朝左瞟了眼,沈钰贤全身一惊,存放尸骸的仓库门竟然大开着,他不顾安危地冲进去,骸骨还在,烟花也还在,唯一的变化,便是骸骨上面放着张A4纸,还是手写,字迹娟秀。沈钰贤意识到自己没有手套,只能探下身子,看纸上的内容,这一看,沈钰贤冷汗骤然冒满全身。“请还给我一个真相!”沈钰贤还没缓过劲,院外忽然传来几个村民的呼喊,敲得院门阵阵响,“派出所有没有人啊!村子里闹鬼了!村子里闹鬼了!”4末石村距离镇上不算远,一条河,一道沟,几块谷子地。这天晚上,村民老程煤矿小夜班结束,回村途中,车胎意外扎破了。他抽根烟,抬脚拽拽鞋舌,望向满眼黑的村庄,推着电动车继续走上回家路。村路无路灯,照明全靠路边草丛不会飞的萤火虫,河流声今日很是紊乱,定是有活物荡在河中给毁了旋律,夜兽出没的旺季,老程没放在心上,反正就快走到村口,一身疲惫,只想睡觉。一根烟燃尽,老程往潮湿的草丛一丢,一道白光乍现,刺着他的眼。他晃晃脑袋,镇定几分,对着那白光瞧去,竟发现那白光会动,惨白的长裙垂到地面,宽大的袖口没有手,老程倒吸口寒气,白光传来阵阵嘤嘤笑声。他反应过来,这是撞见了鬼邪,老程死死抓着电动车的把手,一动不动。那鬼邪冲来,无数纸钱在他脸上拍打,再睁开眼,白光已经向着村子里飘曳。老程大口喘着气,想要迈开腿,却怎么也无法让自己的膝关节动起来,村子里传来此起彼伏的尖叫,窗户都亮了起来,一多半的村民从家里跑出来,衣不遮体。老程听到村民在喊“抓鬼”,右脚总算腾空,两手一撒,撂下电动车,朝着村里狂奔。转瞬间,他也加入了抓鬼大营,接过邻居的锄头,朝着那白光追。鬼邪到底是鬼邪,身手敏捷,上蹿下跳,村民根本无法拉近距离。鬼邪就像在逗狗似的,带着村民们转圈,一会儿上了山坳,一会儿跳下溪流,一会儿又钻进山洞,整场追逐,纸钱洒遍整座末石村,河流变调,奏出丧曲,鸡鸣狗叫,猫儿啼哭,就连村委的大喇叭也中了邪,播放起宣传森林防火的公告。村民们的汗水,口水,泪水,滴在纸钱上,晕开了红,散开了血,白光站在村广场的磨盘上,等待着村民们到来,奋力一跳,蹦进了那座废弃的小学中,村民们追进小学,教学楼由顶落下两道白底黑字的条幅,这让他们记起往事,悲痛欲绝。条幅齐刷刷八个大字:生而无罪,死去蒙冤。沈钰贤手电筒打着那条幅,两道白随风摆动,像是两根失去重量的腿骨,同事们已经爬上了教学楼的顶层,一个手势,条幅坠落,耳中无声响,心中有骨碎。陈耀然捡起地上的纸钱,根本没什么血,村民们还是夸张,但这些散落满村的纸钱确实和市面上纸钱不太一样,经过了二次加工,被加上水印,水印的内容和在骸骨身上发现的A4纸一模一样。“陈所!我没撒谎吧!我和这些村民一样全都看到了鬼。”“你看到的肯定是黄鼠狼,那些村民说的怪事和你遭遇的事,我算了算,大概发生在同一个时间。”“那末石镇一定有两只鬼。”“不止,好多只鬼。”“啥意思?陈所。”“你就说,一群人抓一个鬼都抓不到,怎么可能,村民说至少和鬼周旋了有一个半小时,那鬼跑也累死了。”“鬼怎么会累呢?”“你跟我说的不是同一个鬼,这鬼啊,一定是人扮的,能斡旋这么长时间,肯定扮鬼的不止一个人。”“我突然有点懂了,我之前看过个电视剧,上面讲警察抓小偷,却总是抓不到,后来终于抓到了,才发现不止一个小偷,而是有四个小偷,四个小偷在行窃的时候穿上同样的衣服,遇上警察追逐,就接力逃跑,真正实施偷盗的只有一个人,而另外三个人就藏在原定路线的关键点上,当伙伴跑来,体力不支,他立马进行接力,继续和警察玩猫抓老鼠的游戏。”“差不多,小沈啊,你可以啊。”“如果是这样的话,陈所你觉得扮鬼的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扮鬼演这么一出?”“村民们说,那些鬼上蹿下跳的,一定是年轻体力好的人,至于为什么,一定和今早发现的那具无名骸骨有关。”“他们会是镇子里的人吗?”“咱这镇子上没多少年轻人吧,有也在煤矿,白天下井那么累,晚上还要出来装神弄鬼故弄玄虚,他们没这个体力,一定是外面的人,你和几个协警赶紧走访一下咱们镇上几个旅馆,看看最近几日有没有可疑的陌生面孔来住店,他们今天晚上有没有出去。”“陈所,你呢?”“我想看看这学校。”陈耀然捏捏干裂的嗓子,朝教学楼里的黑暗走去。空无一人的教室,草缠着花,花勒着草,植物间的自相残杀,墙壁上溅满无数鲜艳汁液,发着臭味。陈耀然捂住鼻子,寂静中的一声呼吸,并不来自于他。这是早该想到的事,倘若那些鬼真如沈钰贤所推测接力吓人,最后的消失地点又是学校,那么肯定有一个落单鬼。呼吸声轻轻缓缓,陈耀然并未往声源方向踱步,而是朝反方向跑起来。声东击西,白光无动于衷,陈耀然停住脚步,又折身朝声音走去,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声响,但白光还是没动,他慢慢靠近白光,黎明正巧在天边炸开,那是一件白色的长袍,袖口里藏着一只受了伤的黄鼠狼。5看着骸骨被抬进搜证车,陈耀然使劲拍了下宰洁后背说:“宰大警官,你这是来工作还是来秋游啊,咋还穿个花衬衫,这又不是海边。”宰洁回头怒视一眼,踢陈耀然一脚说:“接到你电话,老娘没来得及换制服就拖着张法医来了,也就奇了怪,怎么你到哪,哪就会有案子!”几月不见,宰洁的短发已经成了长发,还绑了马尾。她捋捋发带,擦擦下颌的汗说:“没想到这镇上比城里还热。”陈耀然龇牙咧嘴,一脸嫌弃地看看南边的末石山说:“热什么热,到了晚上,阴风阵阵,鬼哭狼嚎,你这小姑娘家,半夜都不敢起来上厕所。”“你这个嘴变俗气了。”“什么叫俗气,我这叫走入人民群众去,话从人民群众来。”“骸骨的事我会盯着,有消息了我给你电话,那我可就走了。”“等等。”“又咋了?”只见陈耀然转身接过沈钰贤手中的笼子交给宰洁说:“这个你也带走吧,去宠物店瞧一瞧,这小东西受了伤。”“这个算私事儿还是公事儿?”“你就和李泽国说,这是犯罪现场发现的重要证物,可以报销。”宰洁冷笑一声,没说再见,拎着笼子坐进车,陈耀然站在原地傻笑挥手告别,引擎发动,后轮打转,溅了他一嘴的土。看着法医车开出院外,沈钰贤说:“陈所,她是你女朋友吗?长得可真漂亮。”“我可驾驭不了,你看上了?别想了,差不多大你一轮呢!”“我觉得你和宰警官还挺合适的。”“合适!你陈哥和世界万花都合适。不知道所长在村民那边怎么样了,咱们过去看看。”二人来到会议室,所长正坐在C位左右为难,十几个村民代表围坐在会议桌前,你一言,我一句,吵吵闹闹,谁也不让谁,几种说法混杂一起,根本辨不出起承转合。分管治安和民事的两位副所长不断地劝大家安静,可村民根本不鸟这俩人的话,唾沫星子该怎么飞还怎么飞。陈耀然拿起门边的扫帚,走到所长身边,将扫帚用力砸向桌面,震耳欲聋一声响,场面总算静下来,木讷的村民们看向陈耀然,眼神里多出一丝害怕。“各位村民代表,咱别着急,一个一个说行不行,程叔你来。”老程忽然顿住,眼瞟着周围的村民,村长看着他实在费劲,甩甩胳膊说:“老程,有什么你就说。”老程点点头,看向陈耀然说:“陈所长,我跟你说,就是胡建才他们那个村惹出的事儿!”“胡建才他们村?无名骸骨在人家父母的墓里刨出来,人家没说怨,你怎么还把矛头指向了人家,还带上人家村?”“陈所长,你不了解他们村的情况,他们村叫胡琅村,胡琅胡琅,就是黄鼠狼啊!还有他们村子的人集体都在供奉着一个神,而那个神就黄鼠狼的化身,叫什么白姑大仙,他们尊称白姑大仙叫圣人,所以他们的教叫做圣人教。”“这个事情我倒是有所耳闻,敬神这种事儿,只要不危害社会稳定,我们警察也管不着。”“哎呀,陈所长啊,你可以去他们村看看,他们村有一个庙,白姑大仙的像就在那里供奉着,一身白衣,人身兽面,就和昨晚上我们追的鬼一模一样。”“等等,今天把你们召集到派出所,是了解情况的,不是听你们讲什么神话志怪传说的。”此时村长抢口说:“我听村民说,你们发现的骸骨就是人身兽头?”所长眼看就要没机会表达,立马站起身,拦住陈耀然的话语,指着村长训斥说:“你身为一村之长,怎么也跟着老百姓说胡话,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我们发现的只是一具普通的人类骸骨,和那什么白姑大仙一点关系都没有。”一个獐头鼠目的村民歪歪嘴说:“肯定是迁坟,把白姑大仙的骨身给挖了出来,惹怒了白姑大仙。”陈耀然从兜里掏出盒芙蓉王,拆开,扔到会议桌上说:“各位大哥,咱们先抽口烟,冷静冷静,接下来,我问什么,你们答什么。”村民们接过烟,心满意足,纷纷点头赞同。陈耀然自认暂时拿捏住了村民们的脾气,“好!那么,第一个问题,条幅挂在小学里,你们有谁知道原因吗?”无人应答。“那第二个问题,有谁在抓鬼的过程中,不对,抓可疑分子的时候,看清了对方的脸?”依旧无人应答。“那三个问题,末石村曾经发生过命案吗?”突然一个村民开口说:“末石村可没发生过命案,村里人都是自然生自然死,即便有命案,也是发生在外面,而不是村子里。”“这位大哥,你给具体讲讲。”村长尴尬笑笑说:“没什么可讲的,就是以前来支教的老师死在了城里。”陈耀然看向所长说:“有这回事?”所长抿口茶说:“有是有,但那老师是交通事故,意外死亡。”陈耀然看向村民说:“那你们知道这个老师的名字吗?”村长吐口烟,回想下说:“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名字什么的,大家早忘了。”“这老师男的女的?”“女老师。”陈耀然坐在食堂门口的台阶上,望着末石村的村民走出院外,觉得他们肯定还保留了什么没有说,但刚才无论怎么问,都已经没人再愿意开口。他想起昨天挖出的无名骸骨是个女性,不由得和刚才村民口中那个意外死亡的女支教老师联系起来。倘若无名骸骨案和山村闹鬼案真与这个老师的死有关,那事情的真相一定十分复杂。沈钰贤对镇上旅馆的走访结果毫无参考度,这让他不得不把案子的侦查方向朝胡琅村划线,毕竟那只受了伤的黄鼠狼也算是一个线索。陈耀然想把女支教的事儿分享给宰洁,让她在市里帮着查查,手机刚打开,一道阴影替他遮住强烈的太阳光,陈耀然抬头看,沈钰贤正拿着两根老冰棒看着他。“陈所,我知道那个女老师的名字,我是末石村出来的孩子,她以前教过我语文。”6从昏暗的猪圈翻滚出来,沈小石浑身上下像是被猪粪来了一次皮肤保养,每个毛孔都散发着恶臭。他睁着大眼睛,眼泪不敢流出来,生怕把脸上的猪粪浸透细胞里,那样他会一直臭下去,更能引起那群男孩子的注意。欺凌这种事,跟文明发达不发达没关系,即便在这末石镇的深山老林,也会滋生出那种未成熟的恶意。山里的男孩子个个生龙活虎,深水摸鱼,大树捣鸟,还会跑到山上的洞穴中放火烧蝙蝠。他们成群结队,日夜不疲,童真的欢笑声让沈小石听起来就像是危险警报。他很不一样,喜欢独处,讨厌大山和河流,这些毫无变化偷懒上千年的景象毫无新鲜,无法填补他旺盛的求知欲。他喜欢书,喜欢父亲去年打工回来买的影碟机,文字构造的奇妙景观,讯号转化的万般缤纷,这些让他着迷,他十分渴望能够生活在那样一个世界,上学前不用替爷爷喂猪喂鸡,每日的吃食再也不是单调的白面和蔬菜,周末也不用下地干活,小小的躯体也无需再承受那些木柴的重量。他和父亲说,让父亲带他出去,父亲只是笑笑,哄着他睡觉。等沈小石醒来,父亲早已离开村子,偷跑向了城市,他是多么地渴望长大。沈小石之所以被那群男孩子盯上,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异样性格和爱好,更是那副皮肉。他长得比班上的女孩子还白,额前还有刘海,好一个细皮嫩肉。男孩子骂他娘娘腔,女孩子尽管不骂,但也敬而远之,他的座位永远在角落,从未有过同桌。村子的小学只有两个老师,一个是村长,一个是从外面调来的校长,全是男的。村长是临时兼顾,只代语文,而剩下的课,全是校长在教,沈小石不太喜欢他俩的教学方法,浅尝辄止,根本不会去深入解析一篇课文或者一道复杂数学题。所以,学生们成绩很一般,但能及格,七八十分的样子,只有沈小石可以拿到一百,每个学期的奖状尽收囊中,这也是他会被那男孩子盯上的原因之一。优秀且有怪癖,这是最容易讨人嫌的角色。春天时候,村长和校长带着一位很年轻的姐姐走进了教室,那姐姐看起来很时髦,是在镇子里从未见过的打扮。班上的孩子惊羡了,一双双眼睛张得贼大。校长拿起教棍敲敲黑板说,这是新来的陈老师,以后会负责大家的语文和英语。从这一刻起,班上的女孩子有了学习榜样,男孩子有了梦中情人,沈小石再没被欺负过。陈老师来自城市,但不是煤河,是比煤河更远的地方,那里有海,也有森林,不过不是树木构成的森林,大家很好奇,争先恐后举手提问,想要知道外面更多的讯息。陈老师的教学方法不是灌输,而是引导,她就问有谁知道,大家又把手收了起来,沈小石不想表现,没有举手,但还是被陈老师点名,他又不想装傻,说老师口中的森林是高楼大厦的森林。大家为了追逐取悦陈老师,纷纷想要和沈小石拉近关系,由于长期被男孩欺凌的应激反应,他不敢有什么拒意,只能接收,开始给他们讲自己看过的小说,邀请他们到家里看碟片,这个时候,大家才明白,原来沈小石之前的疯言疯语全是真实存在的,只是在这大山里,那些东西根本不愿意走进来。陈老师得知孩子们的现状,觉得光凭课堂上的教学,无法让孩子们在未来顺利融入欣欣向荣的社会,便在假期时候,分批带着孩子们进城,见见体育场,逛逛图书馆,去少年宫里感受下艺术的熏陶,孩子们对这样的安排很开心,尽管成绩并无明显提升,但有些知识的汲取,分数不一定能体现出来。沈小石成了班长,话语权突然就变高了,那些原本欺负他的男孩子和冷眼他的女孩子,全都成了虚虚伪伪的好朋友,他们贪图的无非是父亲每逢过节探乡带回来的课外书、玩具、碟片还有市里商场才会售卖的零食。六月如期而至,日日雷声,时时暴雨,简陋的校舍漏水越来越多,孩子们早就习惯了,把课桌板凳全都堆在一块儿,拥挤在狭小的讲桌前。讲桌周围的屋顶最为坚固,毕竟老师在讲课过程受到漏水困扰是万万不可的。陈老师无法接受这个事情,认为校舍有巨大的安全的隐患,找校长,找村长,希望他们可以把校舍翻修稳固一下,但校长和村长根本无权做这个决定,他们也没有财力和物力。几天后,学校来了一帮人参观,陈老师对他们十分热情,在小石眼里,陈老师甚至还有一丝丝谄媚。那天晚上,小石因为忘了带数学课本,跑回学校取,撞见醉醺醺的陈老师在宿舍门前坐着,他想把陈老师搀进屋,陈老师却说没关系,让他赶紧回家。学期结束后,陈老师在暑假离开,再见到就秋天了,大家依依不舍,对着陈老师抹眼泪,陈老师看到孩子们如此悲伤,承诺自己一定会回来,除非自己发生变故死了。陈老师不敢在学校多逗留,她爱这里的孩子,却又担心孩子们看到她脆弱的眼泪,迅速地上了村长为了送她临时借来的轿车。沈小石从来没有像今年一样,强烈渴望新学期的到来,整个暑假他都惴惴不安,别的孩子找他玩,他也不放在心上,他知道陈老师最喜欢他,喜欢他写的作文,还说要把他的作文推荐到学生杂志上去,回来的时候还会拿一些书借给小石看。但到了九月,陈老师没有回来,学期过了一半,陈老师还是没有来,眼看就要临近学期末,大家忍不住,追着校长问陈老师情况,校长端着饭盆,一口饭都没咽进去,他不耐烦地回过头说:“你们的陈老师不在了!”煤河市俗语中,不在了就是死了的意思。大家像是冰雹砸了脑门一般,在院子里大哭。沈小石远远地站在教室的门檐下,校长的回答很大声,他也听到了。一滴泪从眼眶蹦出,落入他脑海,陈老师坐在宿舍的书桌前,拿着沈小石的作文,满意的笑容绽在脸上,她说:“小石,如果你想投杂志的话,我觉还是用你的大名合适,沈钰贤,听起来就像是个作家!”7无名尸骸刚推进解剖室,陈耀然又发了条微信,让宰洁帮着查一个人的信息,她敷衍回个表情包,但还是身体力行地走到局里停车场,用钥匙按开了车门。九月天秋老虎,热空气不减反增,车内又闷又热,陈耀然要得再急也得把车通通风。宰洁打开车窗,开启空调,点一根薄荷烟,站在松柏树的阴凉下,李泽国出任务驾车回来,看到宰洁,迅速下车走来,抢过她手里的烟,抿死在地说:“少抽点,你姨夫就是抽烟把身体抽坏的!”“李队,我可没什么姨夫。”“你这孩子,还是不愿意认他?你这是开车要去哪儿?”“教育局,查个人。”“陈耀然的事儿吧!你对他还挺上心的。”“我只是对案子上心。”“他那的无名骸骨案真的另有蹊跷?”“那得查了才能知道。”李泽国被同事喊走,车也算凉了下来,看着李泽国走进办公楼,宰洁再点一根烟,钻入车内,挂D档,驶出了警局。宰洁没打算走正常程序调那个支教老师的档案,她在教育局有老同学,正好负责档案管理。表明来意后,老同学倒也没觉得为难,只是十多年前的人事档案没有录进数据库,想要查询,只能去负一层档案室找纸质版。宰洁没有手续,进不去档案室,在对面咖啡馆稍加等候,老同学手持档案,匆匆而来。信息很全乎。陈佩佩,女,八五年生,宁波人,零九年毕业于山西师范学院,顺利考上了当年的全省教师编制招考,一零年春,报到于煤河市教育局,后分配到末石村小学进行支教,一零年八月,向教育局提出辞职申请。宰洁喝口水,看向简历的那张免冠照,二十多岁的青春少女模样,五官精致,实打实的南方姑娘样貌,这样一个姑娘,被安排到末石镇那种穷乡僻壤支教,宰洁生出一丝疼惜。她把视线拉到家属栏,却发现上面只有一个名字,不是父亲也不是母亲,而是写着老师,原来陈佩佩和自己一样,也是个孤儿。陈耀然说,陈佩佩发生车祸是一零年十二月中旬,那个时候,陈佩佩已经辞去了老师编制,关于她意外死亡的信息,教育局是无法提供的,她还得去交警大队走一趟,如果交通事故涉及到死亡人员,警局估计八成也有记录。看着宰洁匆匆起身,老同学突然开口说:“这就走了?”“不然呢?”“知道你忙,但是有句话我得说。”“你说。”“咱们可不要只因为这种事才能见面啊,你知道的,高中那时候,我对你······”宰洁笑笑说:“忙完这一茬,我请你吃饭。”一小碗饸饹,宰洁都没吃完,没什么胃口。她去了交警大队,因为地址的搬迁,十多年前的事故档案大部分丢失,后来也没做归档,找起来十分麻烦,这让她打消了从交警队获知陈佩佩死亡信息的念头。她走回警局,希望队里的同事能给她一点好消息。新来的女警员一身整洁大方地走来,把文件夹放在宰洁桌上说:“宰姐,你要的事故记录找到了。”“里面怎么说的?”“事故发生在深夜的山路上。肇事人驾着一辆红色马自达轿车回家,在拐弯处,感觉像是压到了什么东西,以为是动物,便下车查看,发现自己刚刚碾过的是一个人,他也不敢动车子,随即报了警。”“所以,死者当时是躺在地上的?”“事故现场发现了死者驾驶的车辆,就停在路边,死者喝了酒,可能是酒劲上来,想要吐,但醉酒太厉害,就倒在了路面上,记录上说,死者身上酒精含量度特别大,属于酗酒。”“还有呢?”“结论是,肇事人疲劳驾驶,没有查看路况,冒失拐弯,造成了躺在路面酗酒者的死亡,但死者也是因为醉酒驾驶,所以双方都有责任。”“记录上有说后来是怎么处理的吗?”“因为死者没有家属,肇事人无赔偿对象,还坐了两年牢。”“死者怎么处理的?她既然没有家属,尸体怎么办?”“记录上说,是死者的朋友给死者办理的丧葬事宜。”“埋在了哪儿?”“这记录上可没有。”“那个朋友有写名字吗?”“也没有。”宰洁挥挥手,女警员心领神会,转身回到了自己工位上。宰洁打开文件夹,对着记录又确认一遍,真是一份草率的记录。李泽国伸着懒腰打着哈欠走出来,宰洁朝他喊道;“你们当年就是这么干事的!”“又咋了?这么大火?谁惹你了。”“陈耀然这王八蛋,怎么净发现一些棘手案!”“怎么回事?”李泽国听完宰洁的讲述,吃块山楂卷,补补低血糖说:“这个陈佩佩当年辞了教师工作后,以目前收集到的资料来看,没有人知道她去干了什么?”“就连这场车祸也是奇奇怪怪!”“这案子一定会报到咱局里,到时候让咱们刑侦上协助调查,小洁啊,你多费费心,这个事就交给你了。”8“所以,你孩童时那位和蔼善良平易近人长相貌美的陈老师的意外事故究竟怎么回事你也不知道?”“是的。”胡琅村的位置要比末石村更远一点,尽管近年村村通了柏油路,但这山可对新来的变化很不欢迎,冬天积雪几层,路变滑,车不能走,夏天小型泥石流,把路一堵,车过不去。俩人只能把警车停在末石村,步行前去胡琅村里了解那个圣人教和白姑大仙的情况。陈耀然手拿着根树枝,对着旁边的树挑挑拨拨,时不时还能撞见野兔和旱蜥蜴的身影。“那会儿我就觉得陈老师的死没那么简单,但年纪实在太小,根本没什么质疑的权利,事情也就过去了,现在事一出,我觉得案子一定和陈老师有关系,你说那骸骨会不会真的是陈老师,毕竟骸骨的四肢是用钢筋衔接起来的,陈所,你想啊,陈老师出的是车祸,肯定把骨头给撞坏了。”“是不是你敬爱的陈老师,这个需要确定,不出问题的话,骸骨的检测报告明天就能出来,你就别瞎猜了。”“那钢钉是崭新的,我觉得是有人把骸骨挖出来后又埋在了末石山。”“这种推论以后不要讲了,显而易见的事儿。”“但是,咱们为什么去胡琅村啊,那些村民的话就是胡说八道,不值得调查。”“是不是胡说八道,得亲眼见了才行,万一就是有人利用这鬼神之论想要搞什么违法勾当呢?”“你不觉得案子和陈老师有关系?”“如果你陈老师的死另有隐情,当年就不会那么快解决,警察都说了是意外,那百分之八十出不了意外。”“咱们警察不就是得考虑那百分之二十。”“咱们到了。”俩人走进村口,村里过分冷清,这才下午三点,街上却没一个人,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像是知道警察要来,故意躲了起来。陈耀然来到村委会,同样安静,挨个办公室推门,空空如也,他叹口气,计划走进那间会议室用公放喇叭喊一下村长,这时,一个穿着朴素的年轻姑娘从洗手间出来,一脸茫然地看向他。几句交流后,陈耀然得知姑娘是驻村干部,今年刚刚考来,这村子没有人,是因为大家此时正在村东的庙里,给出村的几位大学生举办欢送仪式。在姑娘引路下,俩人来到庙门前,门开着,村民席地而坐于庙院,供奉殿前的大香炉插着四根巨型香,正飘着烟,陈耀然往殿内看去,白姑大仙果真如末石村村民所说,一袭白衣,人身兽面,庄严且悚人。几位外出的大学生,有男有女,扶着行李箱,正在向白姑大仙鞠躬,村长就是教主,口中念念有词,不外乎是些保佑和祝愿的二创词句。几声钟响,村民们站起身三次作揖,每个大学生们的脖子上都挂了串珠子,表情极不情愿,他们不虔诚,日后前程肯定不似锦。仪式散场,村民对两位身穿制服的警察爱答不理,只有村长追过来和陈耀然寒暄了几句。几位大学生跟在村长身后,忽然就和沈钰贤打起了招呼。通过和村长的交谈,陈耀然得知,闹鬼当晚,胡琅村一如往常,十分平静,所以,圣人教没什么可疑,白姑大仙也不涉嫌。回来路上,沈钰贤主动念叨起那几个大学生的事说:“那几个要外出的大学生,和我是同学,因为胡琅村和末石村连着,没多远,所以两村共用同一所小学,陈老师也是他们的陈老师。”陈耀然关上车门,发动引擎,咬根烟说:“那几个学生我好像之前见过。”“陈所,你想起来了吗?”“想起什么了?”“就端午节那会儿,我和他们一块儿回来过,你当时也在那辆客车上。”“啊,你们就是那群拿着手机找导航都整不明白的傻学生啊,我倒是没注意你,净看你那几位女同学了,你们既然是这里的人,怎么回来还得开导航啊。”“升了初中后,我们去了邻镇读书,高中又去了煤河,这里的挺多人都在煤河买了房,几年不回来,当然陌生。”“那这几个大学生怎么回来了?”“他们圣人教毛病多,说什么人这一辈子的重大关头都得让白姑大仙替他们祈福一下。”“这教不能退吗?”“谁也不知道这圣人教在胡琅村是怎么诞生的,反正几百年历史,凡是村子里出生的孩子,生下来就是教徒,而这个身份要一直带到坟墓里。”“耶稣都不敢这么强迫自己的教徒。”“大教有大度,小教心不宽呗。”“你这意识形态有问题啊小沈,要记住,科学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陈耀然走下车,一边关车门一边继续着对沈钰贤的思想灌溉,沈钰贤听得头疼,敷衍地频频点头。所长从服务大厅着急忙慌地跑来,弓着身子,捂着肚子,大口喘气说:“小陈,不好了,你赶紧去末石山风景区项目开发部一趟。”陈耀然关掉微信界面,将手机装回兜说:“咋回事啊,所长!”“那边报警说,卢总收到了死亡警告!”“卢总是谁?”“卢总就是开发末石山的投资人。”沈钰贤刚准备重新钻入车内,所长把他拉出来说:“你就别去了!我跟着去。”在所长手忙脚乱地指引下,车子慌张地停进了项目开发部的院子,员工们站在卢总办公室门前,目光投向陈耀然。一个声称卢总秘书的人把陈耀然请进办公室,陈耀然皱皱眉头说:“你们卢总人呢?”“卢总人在煤河呢。”“那你们卢总是怎么收到死亡警告的?”秘书手颤抖着指向那张办公桌,陈耀然低头看去,桌面上用红漆画着一幅画,白姑大仙手拿锁链,正勒着个肥头大耳男子的脖子,男子赤着脚,双手抓着锁链,表情滑稽又痛苦,在画的左边附着一句话:谋财害命,必遭天谴!9陈耀然微信里安排的第四件事,宰洁交给了南城派出所,毕竟汽车站和高铁站都在他们的管辖范围,她无需亲力亲为。看眼墙上的挂钟,下午五点四十分,法医那边没传来消息,宰洁生怕法医下班,赶紧起身去了后院的解剖室。从今年开始,宰洁感觉身体大不如从前,老容易困,若是有什么行动需要熬夜的话,一场下来,她起码得缓个两三天,也变得更怕冷,以前来温度极低的解剖室,穿着短袖毫无冷惧,现在走进来,冷气全都围过来,结结实实想要给她不痛快,宰洁嘶一声,手臂不由地抱起,藏在怀中。张法医见状,从墙角的衣架摘下件大褂递到宰洁面前说:“这个穿上吧,放心,是新来的助手的,小姑娘,今天请了假,说是要和男朋友去民政局领证。”宰洁披上大褂,腹部阵痛有所缓解,她闻闻大褂,果然有女性香水气味,她走近解剖台,看着那具被法医拆解的骸骨,陈佩佩的脸在视觉神经中闪现,宰洁松口气说:“新来的小姑娘刚毕业吧,这就要领证了?”“可不是咋地,小洁啊,你这也得抓紧了。”“我?哪个老爷们敢和女刑警谈恋爱。”“男刑警敢和女刑警谈恋爱。”“行了,你就别打趣我了,说说尸骸的情况。”“女性,骸骨主人生前的身高应该在一百六十公分与一百六十五公分之间,从骨龄上判断,年龄大概在二十三岁与二十八岁之间,肋骨,腿骨,臂骨,三个地方都有破裂痕迹,应该是车祸导致。”这个结论和陈佩佩的身形条件和年纪极其吻合。宰洁指指取证盘上的钢钉说:“那钢钉是什么用意。”张法医用镊子夹起根钢钉说:“如果没这些钢钉的话,这就是一起普通的交通事故意外死亡案,但有了这钢钉,骸骨主人的死就涉嫌故意伤害了。”“什么意思?”“我在尸骸上发现了六枚,肩关节两枚,肘关节两枚,膝关节两枚,如果是撞击造成,不会如此有规律,所以我对几个关节处细细检查,又和法医部里类似的尸检档案做了对比,这些关节的折断是人为造成的。”“人为造成的?”“我收到了你给我的那份交通事故记录,我有这么一个假设,事故被害者并不是因为酗酒躺在了路面上,而是她在事故发生之前,便被人折断了关节,并灌了大量的酒精类饮品,在不省人事的情况下,被抛弃到了路面上,这才会被来往的汽车碾压。”“省厅不是有那什么骨相复原面容的技术吗?我觉得应该把骸骨的电子数据发送到省厅,让省厅进行一下复原。”“那样时间会很长,小洁。”“即便有了这样的检验报告,咱们还是无法确认骸骨的身份,不能笃定躺在咱面前的就是那个多年前被汽车碾死的陈佩佩。”“她当年不是被安葬了吗?找到她的安葬点,撬开墓,看看棺材里有没有尸体,事情就会有眉目了。”走出法医部,煤河的天彻底成了煤河,带着那些闪烁的繁星,乌黑且明亮,那些星辰像是能够在每个人的主观意识里变幻,不一会儿,原本散乱的星图幻化成了海市蜃楼,那景色正是宰洁脚下踏着的煤河市,她甚至可以认出哪栋楼,哪条街,但上面流动着的人,面孔却和地面的不一样,它们狰狞,奸笑,露出獠牙,星图把煤河市的恶在黑夜里全都描绘了出来。宰洁骑车离开,等候红绿灯时,几个零零后飞车党停在她的两侧,摘下头盔,露出那红黄绿蓝的头发,飘忽的眼睛里全是淫欲味道,他们冲宰洁语句污浊地打着招呼,其中一个看起来还有点俊俏的男生竟然露出了二维码。宰洁藏在头盔下,无可奈何地笑,从包里掏出证件说:“要不你扫我?下载国家反诈中心APP了吗?”几个男生看到警徽,纷纷戴起头盔,右拐逃离了现场。宰洁劝着自己,明天还要走访公墓和殡仪馆,今晚一定要早点睡,别喝咖啡,别看动漫,更别一刷短视频刷到半夜。摩托缓缓行进隧道,耳间是煤河市夜晚喧嚣的回声,宰洁突然想起和陈耀然在办一件卖淫案时,在私人影院蹲守一夜,间歇性地看了《天若有情》三部曲。路过宠物店时,宰洁本不想看那只黄鼠狼的状况,但为了在隔壁便利店买盒烟,她还是拎着一罐冷萃咖啡走了进去,宠物店老板手拿着扫把和簸箕说:“正准备关门你就来了。”“我来看看那只黄鼠狼。”“早上就说了,不是黄鼠狼,是貂,没什么大碍,普通扭伤。”“我给耀哥办理的卡,上面钱还够吗?”“够,你要不说我还忘记提醒你了,你家那只拉布拉多有两个月没来洗澡了吧。”“耀哥送到朋友那边去了,我没什么时间照看他。”“所以准备养貂了?我建议你给这只南方貂做下除臭手术。”“南方貂?”“对啊,北方没这种貂。”“这是在末石镇发现的野生貂,怎么会是南方貂?”“作为一名合格的兽医,我敢打保票,肯定是一只南方貂!”和店长又唠了几句家常,宰洁回到摩托车上,拿出手机给陈耀然发了关于这只貂的消息,陈耀然回个表情包,还发了一个红包。10末石镇出了死亡警告,所长别提多上心,把所里凡是有手有脚能跑能跳的人全都喊了过来,命令大家务必抓到这个在卢总办公桌上画血图的人。项目部因为刚建成,没安保,没监控。它的位置在末石镇南,紧邻末石山西山口,所长对留下血图之人的踪迹斩钉截铁,认为这个不法分子一定还在末石镇,两个副所长和协警们听候差遣,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地毯式搜查。陈耀然没跟着去,和所长唱反调,说这血图根本不是今天所留,而是早就被人画在了桌上,作案人用了特殊颜料,刚画上会消失,随时间显现。所长也没生气,毕竟老警察,出了案子,不能老往一条道上走,要推设更多可能性。陈耀然把沈钰贤留到了身边,他这条道,总得有一个助手,凭他独个调查,作为分管刑事的副所长,多多少少会丢了颜面。既然死亡警告出在卢总的身上,总要见见这个当事人,陈耀然和卢总秘书提出请求,秘书上下为难,说需要打个电话,秘书故意走远,那部手机不断地贴耳又离开,陈耀然觉得这位穿着白衬衫,头发稀松,戴着眼镜,一张抠搜脸的男秘书根本没有拨出去那个电话。生意人最不想打交道的,无非是公检法和纪委,可以理解。但这是死亡警告,十分可能演变成命案,陈耀然没法顾及资本家的脸面,快步地走到秘书面前,一把抢过手机,翻到屏幕一看,果然不是通讯录的界面,也没拨号记录。秘书怯生生地看着陈耀然,时刻准备着躲闪拳头的到来。陈耀然没空和秘书置气,翻开通讯录,划落到卢总,点击拨号,打开了免提。“小吕啊,咋了?”“你是卢总吗?”“你是谁啊?你怎么拿着小吕的电话?”“我是刑侦二队的。”“警察!”“我是末石镇派出所分管刑事的陈所长,有个情况我需要和你见面了解一下。”“派出所的啊,吓我一跳,你是不是指我办公桌上的那个鬼画图啊,没事儿,我也不追究,应该是那些讨债人搞的猫腻,还麻烦警察同志走一趟,真是打扰了。”“卢总,你别上来就这么海量,这是刑事案件,咱们得见见!”“这会儿在应酬呢!没有时间。”“啥时候能结束,没事,我等你,要不你告诉我地方,我去找你。”“我在和你们镇长吃饭,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那你和我们镇长在哪里吃饭啊?”“你是不是没有听清楚?挂了!忙完我会让小吕联系你!”陈耀然心里嘀咕一句脏话,将手机还给吕秘书,吕秘书缩着脑袋接过手机悄声细语说:“陈所长,我知道我们卢总在哪儿吃饭。”沈钰贤对自己车技很没有信心,再加上副驾驶坐着的是陈耀然,一路上战战兢兢。倒是陈耀然,就像车窗外的大山似的,毫不在乎外界的一切,放下椅背,正呼哧呼哧地睡着。芙蓉大酒店跃现眼前,沈钰贤重重地踩下刹车,陈耀然被晃醒过来,他擦擦嘴角,长舒一口戾气,坐起身,摇下车窗,点根烟,目光盯向酒店的大门。“陈所,不进去吗?”“进去个锤子!你要在镇长面前做案情询问吗?什么脑子!”“即便镇长走了,我觉得这个卢总也不太能请得动。”“放心,我找了帮手。”李泽国敲敲车身,花白的头发中少了很多黑,陈耀然像是见到发小一样,脸上绽开五彩的笑容说:“老李啊老李,我可想死你了。”“下车!你这没良心的东西,我找你帮忙的时候,推三阻四,说什么镇上工作繁多,没时间,你看咱俩谁够义气!”陈耀然走下车,一根烟赶紧递上前说:“我作为晚辈,可以倚小卖小,你作为长辈,可不能倚老卖老。”“这位小兄弟是?”“哦,我徒弟,将来能成大才。”抵掌而谈间,卢总和镇长并排走出了酒店,在卢总护送下,镇长坐进辆黑色轿车内扬长而去。卢总站定一会儿,身子忽然摇晃,身后两个中年男子赶紧跑到跟前扶稳自己的金主爸爸。陈耀然理理衣领,走上前,想要和卢总搭话,没成想直接被年轻体壮的男子给拦住了。还是得李泽国出马,人一站在卢总面前,卢总那张脸就成了哈巴狗状,汪汪说着一定配合。问询室没多大变化,改了墙体颜色,不再是黑沉的灰,而是环绕的清亮蓝,就连头顶的灯也变得温和起来。卢总喝着杯子里的热茶,李泽国和陈耀然坐在他的对面,沈钰贤守在门边,一动不动。李泽国抬手抓抓头发说:“卢友贵,今天请你来,就是简单了解一些情况,你如实回答就行,整个过程陈所长会和你交流,我在一侧旁听,如果有什么不适,你可以随时提出。”卢友贵打个饱嗝说:“我现在就很不适,胃里,食道里,像是被火烧一样。”陈耀然解开衣领处的扣子说:“卢总,我就是咨询你几个问题。”“血图那事儿我不是说了吗?不追究,也不指望你们能抓到犯人。”“那你告诉你,你知道圣人教吗?”“不知道,那是什么玩意儿?孔子的教吗?”“白姑大仙呢?”“我只知道赤脚大仙。”“好,你在末石镇有过什么纠纷,摩擦,或者矛盾吗?”“我可是末石镇的大善人,我还给他们修过小学呢。”“小学?”“末石村那栋黄色的教学楼就是我修的,不过前年被取缔了,镇上修了一个更大的,包食宿,末石镇其他村子的小学也同时被取缔了。”“陈佩佩认识吗?”“这血图的事跟她什么关系?”“问你认识不认识。”“认识。”“什么关系?”“我和她谈过对象,可惜多年前出了车祸,人就那么没了,她身世挺可怜的,孤儿一个,但是个好姑娘,她在煤河的墓还是我花钱操办的。”“墓在哪里?”“煤河就两个公墓,一个在西山,一个在南郊,南郊是新公墓。”“所以,末石村那栋小学的楼是你投资的?”“当年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就是一破包工头子。”“你和陈佩佩是怎么认识的?”“夜店认识的。”“你知道她曾经在末石村支教过吗?”“什么?她还当过老师?她和我谈对象的时候,说自己连大学都没读过。”11煤河市两大阴气饱满之地,便是西山公墓和南郊公墓,前者修建于零五年,后者一八年才开门迎“客”,二者区别在于,一个沿袭旧时风俗施行土葬,一个顺应时代进行火葬。一九年,煤河市废除土葬后,西山就再没进过新尸,南郊公墓成了煤河逝者们蜂拥而至的旺铺,西山公墓一下子没了收入,员工流失,现在只剩下两个上了年纪的大爷打更。陈耀然和沈钰贤驾车驶入西山公墓的山门,宰洁早来一步,在门卫处等候着她俩。九月的清晨,露水冰凉,草叶冒冷气,太阳好不勤奋,吝啬着自己的温度,顶着金黄泛白的光,却不愿给人间投放一丝暖意。陈耀然打个喷嚏,看看两条手臂上那些倒竖的汗毛甩甩手,朝宰洁咧开笑。沈钰贤吸着鼻子,跟在后面,眼睛时不时瞟向一排排墓群。宰洁似是察觉,径直走到沈钰贤面前说:“马上就要见到你的陈老师了,心情怎么样?”“很复杂,陈老师去世后,我一直都想祭拜,可惜就是打听不出她葬在哪里。”陈耀然露出难受的表情说:“这话我怎么听着这么不得劲。”沈钰贤深吸口气说:“陈所,要不你和宰警官俩人上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们,我有点不太敢面对陈老师。”“有啥不敢面对的,你那会儿还是个孩子,什么也左右不了,陈老师不会生你气的。”“我主要害怕陈老师真的被人挖了出来。”“是不是,得上去才知道。”看守的大爷大眼瞪小眼,脑袋不停地在随着三人交谈的顺序移动,听了一会儿,才听出原来这几位警察怀疑西山公墓被偷走了尸体,大爷哈哈大笑,拍着胸膛说:“几位警官,我敢打保票,公墓的尸体这两年肯定没有丢过!”宰洁侧过身,看向大爷问:“大爷,你这么肯定吗?”大爷指指山上的墓群说:“前几年倒是丢过,给我们老板惹了不少麻烦,你要知道,这尸体丢了,人鬼共愤,所以我们老板后来给每个墓都装了安保系统,就埋在土堆里,谁要是动了土堆,监控室会第一时间发出警报,这两年我一次警报都没听到过。”陈耀然点根烟说:“大爷,那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墓主,尸体在装安保系统前就被偷走了。”大爷摸摸后脑勺说:“这我就不敢打保票了,等等,难道你们想挖坟?”陈耀然摆摆手说:“挖坟倒不至于,来之前我都打听清楚了,墓门就在墓碑下,所以,我会撬起墓碑,打开墓门,进去确认一下,很简单,不麻烦。”大爷跺跺脚说:“不简单,很麻烦,这墓是随随便便就能开的吗?”交涉的事情让宰洁来做,陈耀然和沈钰贤从后备箱拿下工具,直冲墓群狂奔。大爷看着宰洁递来的搜查文件,再看看宰洁手机上老板的电话号码,脸绿得堪比满山的树林。大爷一口一个做不得,面向墓群数次磕头。无可奈何的宰洁,只好苦口婆心地在一旁不断安稳大爷情绪,完全没有注意到刚刚与她擦身而过的女人。陈耀然把镐头和铲子一丢,看向满脸为难的沈钰贤说:“怎么了?心里过不去?”沈钰贤点点脑袋说:“是的,她可是我敬爱的陈老师啊。”“你们陈老师蒙冤死去,咱们这是要给她伸冤,有啥过不去的。”“陈所,你挖过坟吗?”“我人生的第一桩案子就挖了具尸体。”陈耀然拿起镐头,镐尖对着墓碑边缘用力扎进土中,手法娴熟,宛若摸金校尉,两分钟不到,墓碑便开始松动。陈耀然抱住墓碑,示意沈钰贤搭把手,左移右摇,墓碑被斜着拔出来,墓门缓缓跃现,深邃的黑暗中不断有土下落。陈耀然戴好头盔,身子探进黑暗中,打开手电筒,爬进墓室,一股腐朽的檀木香味灌入鼻中,光束打在棺材上,陈耀然心里念叨一句观世音菩萨,手摸向棺身,棺盖推不动,棺体没有破坏痕迹,足以证明棺材并没有让人动过,陈佩佩仍然长眠于棺内,从未被亵渎。陈佩佩的尸体并未丢失,那末石山发现的那具无名骸骨,她究竟是谁?带着这样的疑问,陈耀然钻出墓外,迎面吃了一记LV包的重砸,他看向袭击自己那人的脸,吃惊地说:“情诗阿姨?”(见煤河系前文《夜总会的最佳男公关,多半都对女人不感兴趣》,点击蓝字可阅读)情诗阿姨也认出了陈耀然,但火意未散,怒气冲冲地说:“你个小子,不干王子,改盗墓了,你他妈竟然敢碰我姐妹的坟!”宰洁匆匆赶来,两个女人平心气和地交流下,情诗阿姨这才知道陈耀然的真实身份,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曾经在尊凤会所热情奔放出口成诗的帅小哥居然是个警察。为了取得情诗阿姨的信任,陈耀然把尊凤会所和眼前案子的来龙去脉细致说了一遍,情诗阿姨摸一把陈耀然的脸说:“好小伙,你很优秀,我还说呢,怎么有人敢在大白天里盗墓,原来你是个小警察啊。”“哈哈哈,是是是。”“墓前不准笑!”“好好好,是我莽撞了,对了,姐姐,你怎么会认识陈佩佩。”“佩佩啊,她是我姐妹。”沈钰贤站起身说:“我老师是个孤儿!”陈耀然揪起鼻子说:“小沈,你给我闭嘴,你这么蠢的吗?好坏话都听不出来?”宰洁恍然大悟说:“姐姐,你的意思是,陈佩佩她是?”情诗阿姨叹口气说:“对的,她和我一样,以前做过小姐。”宰洁看向陈佩佩倾倒的墓碑唏嘘不已,这看似欣欣向上美好的世界,那看似积极阳光善良的人类,每条街道,每张脸,每个角落,每次笑,都有着不能言说不想回忆的灰暗秘密。12二零一零年,夏,煤河市潮湿的空气伴着浓重的酒味和淫腥,如黑夜中的雾霭,降临到十一点的南街,器乐声和歌唱声依旧吵闹,男男女女们到这个时刻,才算是真正尽兴,嘴脸和肢体变得更加放纵。郑香今天这位顾客有点奇怪,对方独自一人开了个包厢,背投机上播放着张国荣的歌,风再起时后接当年情,无心睡眠后接沉默是金,他坐在沙发的正中央,不断将啤酒灌入自己的体内,正眼都不瞧一下郑香。郑香以为他属于闷骚性格,身子贴上去,双峰垫在男人肩上,男人抬起手,把她推开,满脸涨红的说了几句埋怨女人的话,把郑香给赶了出去。关上包厢门,来到走廊,郑香点根云烟,回头透过门窗瞥一眼里面败相痛哭的男人,冷哼一声,走出舞厅。街上车来人往,霓虹招牌耀眼,她倚在门边,把短裤卷起的边放下来,故意不和那些徘徊在门前跃跃欲试的男人眼神对视。但有一个身影十分格格不入,是个姑娘,穿着朴素,一条严实的白色长裙,黑直的头发垂于腰间,脚上踩着一双浅蓝色帆布鞋,一看就和自己不是同道中人,郑香隐隐觉得这姑娘在做一个艰难决定,郑香也开始纠结,到底是拉她入伙还是劝她回家。几个醉酒男人朝姑娘走近,话语轻薄,动作不雅,吓得姑娘左顾右盼,想要求救。郑香抿死烟,与姑娘目光对视,她还是没能狠下心对旁人的危难不管不顾,她踱步上前,几句流利话脱口而出,击退了那几个满身歹念的男人。风尘女子救花季少女,郑香就这样与陈佩佩相识。陈佩佩说自己是个孤儿,学习又不好,十几岁便出来打工,因为一条招工信息,被诓到煤河,行李和钱财全都被那个招工中介人给骗走,已经露宿街头好几天,希望找个活儿干。郑香心里当然清楚这是谎话,风餐露宿,身上衣服不可能那么干净,但她明白眼前这个姑娘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才会跑到这烟花柳巷的南街寻工作。郑香也不是纯粹善良的人,既然姑娘想要来南街,那就让她来,别人的选择郑香向来持尊重态度,不反对也不赞成,但会帮忙。在郑香一番引荐下,陈佩佩顺利进入舞厅工作,但这姑娘确实对这方面的事情不怎么上道,前几天没少给老板惹麻烦,老板一度想要把她给赶走。每逢出现这种事儿,陈佩佩就在廉租房里和郑香哭,郑香再去和老板求情。在郑香眼里,陈佩佩不该是堕入凡尘的姑娘,毕竟她是那么的特别,头脑相当好,很多事她都懂,特别受那些“高级”顾客的喜爱,业余时间,她也不会像其他姑娘一样,逛街打麻将,跟着熟客游山玩水,而是看书和写诗。住在一块儿的郑香也受感染,开始读起了雨果和泰戈尔,因为这个,郑香还曾爱上一个自称诗人的男顾客,只不过后来的结局正如那些烂大街的情节一样,惨遭抛弃,悟彻心扉,他是渣男。陈佩佩很努力,为了能够当好小姐这个角色,每天都会和郑香请教攀谈技巧和勾人功夫,短短半月,这姑娘便修炼成妖了,再后来,陈佩佩跟了一个大款,离开了南街。郑香没见过这个大款,也不清楚陈佩佩是如何认识对方的,更不知道名字。陈佩佩还是会偶尔联系郑香,约着郑香一起玩乐,每次车接车送,司机敬业负责,郑香现在还记得那个笑起来一副憨厚面容小伙的名字,卢友贵。再后来,郑香收到陈佩佩的死讯,还是卢友贵电话告知的她,葬礼那天,来了挺多人,虚假排场和眼泪,陈佩佩口中那个对他很好的大款并未现身。卢友贵全权负责葬礼前后事宜,这让郑香觉得,他才应该是陈佩佩的男人。陈耀然喝口气泡水,酒吧里的灯光让他有些不适,揉揉眼睛说:“香姐,你这酒吧,大白天就别开这种灯,晃得我眼睛疼。”宰洁一巴掌打向陈耀然说:“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郑香掩嘴笑笑说:“你们俩还挺登对。”宰洁五官挤在一起,满脸都是不愿意说:“不可能的,他就是欠打,香姐,从你的说法上来看,那胡友贵还是个好人?”“反正他这人说好不好,说坏不坏,我还问过他,陈佩佩那相好究竟是谁,他老是跟我打哈哈,说自己就是陈佩佩的对象,这逢清明过中元,他也会去坟前祭拜,后来他发达了,也结婚了,又离婚了,从未断过去西山扫墓。”陈耀然打个哈欠说:“所以你也从没怀疑过陈佩佩的死和卢友贵有关?”香姐抽口烟说:“大家都是各自的匆匆过客,追究那么细干嘛?这人心和万物,靠太近了,都是坑坑洼洼。”“香姐,你的文化水平现在比我高太多了。”“你可就别打趣老姐姐我了,不过说真的,你们说陈佩佩当过支教老师,我确实不相信,她从来没跟我提过这事儿,你说她放着好好的老师不当,干嘛非要来南街啊?”“我们和你聊,就是想知道这个事,但现在看来,香姐你也蒙在鼓里。”“每个人都只能认识到每个人的一部分,谎言的世界真他妈混蛋!”临走前,郑香送了宰洁和陈耀然一人一瓶白葡萄酒,陈耀然把酒盒小心翼翼放在后座并系上安全带说:“等案子破了,咱们去你家把这两瓶酒喝了。”“你在想什么?陈耀然?”“我在想卢友贵此时此刻在干什么。”“你不是一直让老李盯着呢吗?后来还让小沈也跟着去了。”“那也只能远远盯着,现在这逃跑手段可多,换句话说,那大款是谁咱还不知道,万一卢友贵在家里被灭口了呢?”“光天化日之下,谁敢杀人。”13光天化日之下,自家住宅中,卢友贵被一刀封喉,死在了卧室里八万块的大床上。卢友贵穿着件浴袍,裆部的蘑菇暴露在刑侦二队众人的眼中,张法医从枕头上取下块枕巾,盖在了上面。陈耀然尴尬地看向宰洁,从未想过自己的一句玩笑话,竟成了事实。命案发生时,李泽国和沈钰贤就在卢友贵家门外不远处的一辆车里蹲守,并未发现异常,也没见过其他陌生人出入被害者的家,俩人还闲情逸致地在车内聊天,直到家政阿姨前来打扫卫生,按响门铃迟迟不见有人来开门,只能踱步干着急。李泽国觉出异常,赶紧跑下车,来到卢友贵家门前,按铃敲门,皆无人回应,他只好给卢友贵打电话,也是无人接听状态。卢友贵接受完问询后,便让司机送他回家,李泽国全程跟踪在后,他亲眼见到卢友贵在五点四十分走进家中,再没出来,即便卢友贵在家中补觉,听不到门铃和敲门声,李泽国打了十通电话,总该听到了。李泽国担心出事,将近六十岁的身躯,翻墙而入,推开房门,沿着客厅和走廊走到卢友贵卧室门前,喊了对方几声,依旧无人应答,李泽国想要转动把手开门,却发现门在里面上了锁,情急之下,武力破门,抬腿一脚,卢友贵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的血泊中,早已失去呼吸。经过张法医的初步查看,卢友贵的死亡时间在上午八点和九点之间,死因为利器割破喉咙,失血过多,其次又在死者背部发现了一处穿刺伤。案发现场没见到脚印,倒是在地面上有长长的两条曲线血迹,这血迹从死者脚边出现,最后消失于窗户。宰洁推推窗户,发现窗户也是内部上锁状态,回过身问陈耀然:“这算是密室杀人吗?”陈耀然看看血迹,再看看窗户和卧室门说:“哪有那么邪乎。”“那你说凶手去了哪里?总不能是卢友贵自己割自己吧。”陈耀然走到床前,脑袋凑到枕头上,一根长长的发丝引起他注意,与此同时,枕头上还有淡淡的香味,不是洗衣液味道,更像是洗发水,他来到卢友贵尸体前,像个变态般闻闻死者的头发说:“老李,你确认只看到了卢友贵一个人进入了家中?”“是啊。”陈耀然看着门边站立不安手足无措的沈钰贤说:“小沈,你去房子外面瞧瞧,看看这个家有没有监控。”宰洁也跟过来闻闻枕头说:“这个屋子今天确实有过其他人,还是个女人。”“没见到有女性进来啊?”李泽国疑惑问道。陈耀然将发丝收进证物袋说:“或许,卢总的女伴昨天晚上就来了,一直在等着他归来宠幸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杀死卢友贵的是他的女伴?可窗户和房门都反锁着,凶手是怎么逃掉的?”陈耀然开始在现场蹦跶起来,招来众人困惑,他跳到窗前,跺踩的声音突然变得空灵,宰洁投来目光说:“有暗格?”陈耀然蹲下身,掀起地毯,找到地板砖的沿缝,和技侦组借来一支改锥,将眼前这块地板砖翘起,一扇铁门跃现。他握住把手,将铁门拉开,蹦了进去,是一条密道。李泽国受不了阴冷空间,让宰洁跟着下去,陈耀然回过头,冲宰洁做嘘声手势,让她动静小点。这密道低矮,人只能半蹲着身子前行,房间里那两条类似于曲线的血迹也在密道中得以连接。俩人跟着血迹的走向,轻生蹑脚地向前摸索,漆黑中,一声长长的喘息,听起来像是这下面藏着一只远古巨兽,宰洁抓紧陈耀然的衣角,陈耀然笑一下,朝后伸臂握住了宰洁的手。近近的一道白光,静滞在前方,这让陈耀然想起白姑大仙,想起圣人教,想起那只在学校废墟中受伤的白毛貂。白光逐渐显出轮廓,那是一个人的后背,又是一声喘息,陈耀然快步跑上前,发现喘息声的主人来自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他坐着轮椅,满身血迹,浑身颤抖着。老人看着陈耀然,很想说话,但脖子就像是被隐身的恶魔掐住似的,发不出一点声音。老人艰难地举起手,指向前方,两行眼泪骤然落下。陈耀然让宰洁待在原地,等候队里其他人员,自己只身奔向更幽深的黑暗中,没成想撞了一堵墙,他捂着鼻子,努力让自己的大脑在这密闭深邃的环境中冷静下来,抬起手摸向顶,是铁的质感,陈耀然奋力一拳,将光明打开。他爬出密道,来到一间满是药水味的卧室,这里是另外一栋房子,他在客厅看到了老人清晰的面容,也看到了卢友贵与老人的合照,更在书房书柜的不显眼处瞧见了陈佩佩的单人照片。他终于知道郑香口中那位不知姓名的大款是谁了。他走出房子,发现卢友贵的家就在隔壁,他推测出,卢友贵从来就不是什么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只不过是那位轮椅老人的傀儡,既然是傀儡,俩人在地下打通一条可连接彼此房子的密道,也就显得十分合理。但那位老人看来完全失去了自理能力,如果是二人出现分歧或者更大的矛盾,被杀死的也只能是老人,而不是卢友贵。通过对这座小区监控录像的查看,一个可疑身影出现,那女子昨夜走进卢友贵的家中,却在第二天上午从老人的家里走了出来,录像上的她,行色慌张,头发是湿的,还穿着一件不合身的男装,东张西望地驾车逃离了小区。经过刑侦二队一下午的追踪,嫌疑人缉拿归案,她没有选择逃跑,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她还在公司的岗位上做着一份PPT。姑娘名叫赢小吉,是卢友贵的助理,末石镇末石村人。14审讯室内,宰洁看着抖抖瑟瑟的赢小吉,把一杯热茶推给她说:“没事的,如果你遭受到了可怕的事情,可以说出来。”赢小吉咬紧牙关,哭出声音说:“卢友贵就是个恶魔。”“什么意思?”“她想强奸我。”“所以你就对他痛下杀手?”“不止这些,他还说,陈老师是被他杀死的。”“你也是陈佩佩教过的学生?”“是的,你们警察里面是不是有个姓沈的小警察,他和我是同学,不过我比他大两届。”“那你说说,陈佩佩的死,卢友贵是怎么说的?”“他就是说,如果我不听话,就得像那个该死的支教老师一样,断手断脚,痛不欲生。”“你是受了这样的刺激,才选择割破卢友贵的喉咙?”“什么?我没有割破卢友贵的喉咙,我只是在他背后捅了一刀。”“当时现场,还有谁?”“邱茂礼。”“他和卢友贵和你是什么关系?”“邱茂礼是个好人,他下半身瘫痪,需要人照顾,实际上的公司控股者,卢友贵只是个打工的。”“你知道地下通道的存在对吧?”“我作为卢友贵的助理当然知道,别看他在公司里是耀武扬威挥金如土的大老板,但回到小区,只是邱茂礼身边的一条狗,邱茂礼所有的饮食起居都是他在负责,有时候他实在对付不过来,会让我去帮忙。”“这样子。”“昨天晚上我收到卢友贵的微信,说他回不到家,让我去给邱茂礼喂饭,我便去了,但邱茂礼拉了肚子,我不得不帮他换下衣服,又把那些沾满屎尿的内衣洗了一遍,忙完已经是六点了,我在邱茂礼家洗了个澡,经过通道回到卢友贵家中,发现他已经回来,只穿着浴袍,他看着头发湿漉的我,心生歹念,想要强迫我和他发生关系,我不从,他对我又打又骂,还说自己就是杀死陈老师的人,我的情绪彻底失去控制,拿起卧室里的那把刀插在了他的后背上,慌乱下,我又跑进通道,回到邱茂礼房间,他那会儿已经醒来,看着我上衣有血迹神色又惊慌,他丢给我件衣服,让我赶紧离开。”“但卢友贵的死是因为利刃穿喉导致的死亡,我们还在地下通道发现了浑身是血的邱茂礼。”“怎么可能?邱茂礼站都站不起来。”“我们也没有在案发现场发现凶器,所以,赢小吉,我希望你可以说实话。”“我没撒谎,我说的句句属实。”15邱茂礼从医院醒来,弯曲了下膝盖,缓缓坐起身,走下床,病房门口没有警察在看守,他自鸣得意地笑笑,想要去卫生间洗把脸。他已经有了完美的逃跑计划,不过还是要适应适应这双久坐不动的腿,为了逃避那些罪责,真的是装了太久了,从一八年煤河市反腐行动落实后,邱茂礼主动变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人,这样他虽然会被定行贿罪,但不用惨受牢狱之苦。站在镜子前,看着那张苍老的脸,他想起年轻时的岁月,打小他学习就差,又调皮捣蛋,所以,大学没考上,去厂子里报名当工人也没有人敢要,要不是改革开放这场春风,他现在就是个村西口孤苦无依的伶仃老人。他靠着南下做生意很快积累起了财富,回到煤河投资,拉动故乡经济,先后开了两座煤矿,四栋楼盘,资产越来越多,也认识了自己的老婆。老婆是一名初中老师,谈吐得体,优雅大方,举手投足像是欧美电影的名流一般,他很爱自己的老婆,但老婆却因为高龄难产,带着孩子一同离开了人世,这令邱茂礼悲痛欲绝,还产生创伤性应激反应,他失去了男人的特性。自此之后,邱茂礼开始投身于公益事业,给独居老人修免费的养老院,帮扶贫困学生,去山区里修小学,哪里招了灾难,他第一时间会捐款,有时候还会去参与支援活动。一零年五月,末石镇一个镇办企业的建设下达招标公告,邱茂礼觉得又是一笔发财机会,立即安排与镇长会面,镇长对他的到来很是欢迎,带他各处参观,还带着他去了末石村破败的校舍,希望他可以在这里修一座小学。那是邱茂礼第一次见到陈佩佩,她的笑容,她的身姿,她的举止,一频一语都像是自己老婆再世,他再次感受到了春天的气息,并在镇长面前拍板,末石小学他修定了。无奈外省投资的一项产业出现问题,资金链断掉,别说修小学,就连自己在煤河的公司都有可能保不住。陈佩佩是个单纯的女孩,轻信了生意人那斩钉截铁的承诺,三番五次前来找邱茂礼,希望他可以尽快落实末石小学的修建项目。邱茂礼不是不想修,只是没钱修,但他又不愿意错失和陈佩佩关系走近的机会,一直谎称自己正在落实中。陈佩佩信以为真,选择相信邱茂礼。年近五十岁的邱茂礼对陈佩佩展开疯狂追求,在他的甜言蜜语和死缠烂打下,陈佩佩选择和他交往,经过多日软磨硬泡,邱茂礼终于把陈佩佩留在了夜晚,他高兴地在浴室里活蹦乱跳,期待着时隔多年雄风再起,但那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邱茂礼心灰意冷,认为这是去世老婆和孩子的惩罚,他把陈佩佩绝情地赶出门外,决定再不动凡尘俗念。两个月后,邱茂礼在公司的地下停车场再次与陈佩佩相遇,此时陈佩佩,眼神变得精透,眉宇变得俊朗,更加风情万种,邱茂礼还是没有控制住七情六欲,俩人在国贸顶层吃了顿上万元的西餐,并开了一间房,那晚,邱茂礼在陈佩佩的魅惑缠绕中,找回了男人的自信。翻云覆雨后,陈佩佩和他提起修建小学的事,这时的邱茂礼经济危机已经解除,修栋乡村小学对他来说轻而易举,答应陈佩佩明年就动工。俩人没有领证,但生活在了一块儿,日子甜如蜜,某一天邱茂礼回来,看到陈佩佩正在客厅抹着眼泪,赶紧跑上前和颜悦色地安慰,几句下来,才知陈佩佩是怀了孕。这对于邱茂礼是更大的喜讯,他从来不敢奢望这辈子会有一个子女,邱茂礼希望陈佩佩生下孩子,陈佩佩也欣然答应了。但陈佩佩向他撒了谎,私自做了人流,把事情一直瞒着,直到邱茂礼在衣帽间里发现了手术的缴款单,他勃然大怒,跑到客厅和陈佩佩想要讨个明白,老夫少妻终于撕破脸,揭开了各自真面目。陈佩佩并不爱她,靠近他,当他老婆,甚至不惜去南街研究技术陪邱茂礼睡觉,只是希望邱茂礼能把那座小学修起来。得知真相的邱茂礼,绝望又悲愤,他不想陈佩佩离开,他想有个儿子,除了和陈佩佩,和其他女人都不行,试管婴儿总是失败,陈佩佩只能是自己的女人。一米八五的邱茂礼失去理智,对陈佩佩大打出手,折断了她所有的关节,这样她就不能跑掉,只能躺在床上,等着被邱茂礼受福,等着肚子里怀出恶胎。陈佩佩不想让邱茂礼得逞,不吃不喝,把输营养液的针用嘴咬掉,就这么耗了一周,总算挣脱了人间这场炼狱。邱茂礼为了逃避罪责,安排了一场交通事故,他找来心腹司机卢友贵帮忙,给陈佩佩灌了很多酒,让卢友贵载着她开到一条荒僻村路上,把人放在路中央,车就撂在一边,自然会有冤大头压过去。至于事故后续处理的事情,邱茂礼会把一切都解决好。卢友贵帮了这么大一个忙,邱茂礼不得不让他坐上公司管理层的位置,修小学的项目也交给了他,这么多年过去,卢友贵已经是公司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陈佩佩死后,邱茂礼再也没去过末石,更没去她的坟前祭拜,他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爱上了两个不该爱的女人。时间回到现在,卢友贵越来越猖狂,邱茂礼还发现这小子想要挪动公司资产,想要把自己架空。卢友贵认为自己可以得到一切想索取的东西,包括女人。但当邱茂礼送走慌乱的赢小吉,推着轮椅来到卢友贵卧室时,他像是一个操控棋局的皇帝一样笑了。卢友贵没死,奄奄一息,想要让邱茂礼救他,但邱茂礼无动于衷,就站在一边静静看着。邱茂礼一直都知道卢友贵手里有他杀害陈佩佩的证据,他想要趁此机会搞到手,但卢友贵宁死不从,那就让这个证据带进坟墓里去。邱茂礼抓起刀,对着卢友贵喉咙划去,鲜血溅了满身,心满意足。他坐上轮椅,回到通道,身份又回归到了半身不遂的失语老人。他擦把脸,顺势把镜子上的过往抹掉,走出病房,来到走廊,时刻注意着那些在他周遭的路人目光,他必须换件衣服才能完成逃跑计划,前提是得走出医院。乘着电梯来到住院部一楼大厅,他加快脚步小跑出来,却发现门外有人正在等着他。陈耀然靠在门柱上,抽口烟说:“哎吆喂!大爷,你这腿脚怎么突然变利索了?回光返照啊!”16九月底末石镇的黄昏,陈耀然啃着刚烤熟的玉米,看向正给鸡翅刷着调料的沈钰贤说:“怎么样啊,小沈,这案子哥办得怎么样?”“啊?”“别闷闷不乐,放心,你那几位胡琅村的同学不会被追究责任的。”“你怎么突然跟我说起了这个?”“你那晚撒的撞鬼谎不就是为了配合你那些在末石村扮鬼捣乱的同学吗?”“陈所,你?”“我让宰洁全查了出来,你那个几个同学,有三个男生,两个女生,其中两男生在大学是跑酷社团的,一个男生是又是体育生,带十几个村民跑着玩完全不在话下,还有一个女生是学美术的,所以旅游项目开发部卢友贵办公室那幅画是她画的,赢小吉作为卢友贵的助理,调换张桌子很简单。”“我什么都不知道。”“陈佩佩的骸骨也是你们从西山公墓里偷出来的吧,那可是你们敬爱的陈老师,会不知道她埋在哪里吗?那另外一个女生,大学读的网络技术,黑掉公墓的安防系统轻而易举,我那天进到墓里看到棺材钉得严严实实,以为尸骸没被偷,但实际上她还是被偷了,你那天的异常举动,其实是在担心我发现尸骸被偷的事实吧。”“陈所,我承认,我们只是想知道陈老师的死亡真相。”“你们那时候都是孩子,怎么就会对陈佩佩的死产生怀疑?”“因为陈老师说过,她到了新学期一定会回来,除非自己死了。”“就因为这个吗?”“陈老师肯定不会做出醉酒驾车的行为,我们不相信,成年后就琢磨着一定要整明白,这才让那位精通网络技术的女同学黑了西山公墓的安防系统,打开陈老师的墓,查看下陈老师的尸骸,这一看就出了问题,那个画画的女同学爱看推理小说,她一眼就看出了尸骸上蹊跷。”“你们还挺胆大。”“不过我在这里跟你坦白件事,我没撞见什么鬼,那晚我半夜起来,本想打开仓库门,把那张A4纸放进去,醒来却发现A4纸不在了,我跑出宿舍,发现仓库门大开着,而那张A4纸早已盖在了骸骨上。”“门是我开的,A4纸是我放进去的,趁你吃饭的时候,我去了你宿舍,把A4纸偷了出来。”“你是在什么时候就开始怀疑我了?”“我入职末石镇的第一天,看到你们一群学生东张西望,还背着那么大个行囊,我就觉得不太对劲。”沈钰贤没在回话,内心笑笑,鸡翅向火的一面彻底烤焦,他郁闷地拍拍自己的脑袋,全身心地投入到了烧烤的烹饪中。陈耀然抓抓耳朵,点根烟,手拿着扇子,一边驱赶着飞虫一边望向东边若隐若现的月牙,总算咳出了一口痰。-END-作者|田烨然欢迎关注我们,你爱看的奇闻、热点、悬疑、脑洞都在这里。喜欢的话不如点个赞支持我们鸭!
我入宫前,放纵了一回,和晋都声名狼藉的卫三公子,瞒着旁人,贪欢数日。三公子不爱我,可我不在乎,我只想要短暂地拥有他。我向他自荐枕席时,他坐在榻沿盯了我半晌,那样玩味的目光就像一把镶金雕玉的匕首。他抵住我腰间锁紧宽大道袍的、单薄纤弱的暗草灰系带,轻轻一挑,一览无余。我身体不自觉瑟缩着,战栗着。他看透我,可神色自始至终平静如水,没有波澜。我孤注一掷的勇气,在他平静的注视中,一寸寸垮败。他轻轻笑了笑,伸了伸腰,觑着我,问:「害怕?」害怕。每个见过我的人都夸我,端木家嫡女「端庄贤淑」「知书达礼」,谁能想到,乏味无趣的端木敏,心底藏着一个黑暗疯狂的欲,这个欲,始于惊鸿一瞥。三公子生了一张为祸四方的脸。光是远远地瞧上一眼,就觉活色生香。挺拓凌厉的眉,中正挺直的鼻,绝佳的下颌骨,兀立的喉结,辟构矜贵清冷气质。可那雪白肤,山水眸,圆润起伏的唇,又矛盾地,昭显欲。三公子像一幅绝版藏画,禁忌孤傲,又引人遐思。我轻轻捏住袖角,同他对视。害怕,可是烈烈的欲,腾腾的执,在血液里叫嚣,撺掇着烧了一把大火,把害怕烧得一干二净。我就为自己活这一次,一次就够了。「不怕的,三公子……」雪下得有些急、有些烈,我的声音太轻了,几乎要被雪啸声淹没了。我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的审判。他一言不发地抿酒。梦隐寺坐落于雪山之上,千山鸟飞绝的寂静。我们共处的这间厢房,也是寂静得叫人心虚、瑟缩。我刚疑心方才的话叫雪吞没了,他却开口了:「女师父,我无意诱骗出家人……」他以为我仅仅是梦隐寺一个动了凡心的女尼。我有些急切地朝他迈近几步:「三公子,奴家只求露水情缘。」他抬眼觑我,那双水光波动的含情眼漾着放荡不羁的笑,道:「所有女人最开始都这么说的。」三公子怕负累。我犹疑了片刻,又向他迈近,我向他承诺:「三公子不信,奴家立字为据:事过拂消,两不相干。」我只求一刻欢愉,和三公子的。他有些意外,片刻,轻轻笑了起来,向我招手:「好吧,女师父,过来。」我说服了他。我们相对侧躺着,他坚实的手臂圈着我的胳膊,下颌抵在我的发上,我一抬头,近在咫尺的,是他那张沾了酒,冶艳的唇。我晃了神,听见他低哑的笑声:「敢不敢?」他指了指自己的唇,浓密眼睫垂落下来,那双透亮清澈黑眸注视着我。他以为我会退缩,他低估了我对他的执念。我捏着他的领口,往前凑,轻轻碰上。甜腻的滋味,颤动的火焰。三公子大约会蛊术吧。「女师父,不是这样的。」紧随着他的叹息声的,是强势霸道的,裹挟烈酒的吻。几乎要窒息了。我想寻点新鲜空气,稍稍往后退,他不允许,伸手按住我的后脑勺。昏昏胀胀,心跳得要撞壁蹦出来。最后一口气也被他尽数掠夺。……终于分开,我大口大口地喘息。「女师父,你对一个不了解的人投怀送抱,是对自己的不负责。以后,会后悔的。」他用粗粝的指腹揉着我的唇,低眸凝着我,目光晦暗。我摇摇头,望向他:「不悔,永不悔。奴家喜欢的只是三公子,三公子是什么样,奴家就喜欢什么样的。」立于高巅之上的三公子,处于深渊之下的三公子,又有什么所谓呢。我喜欢的就是这个三公子。他错神须臾,眉眼堆积的那抹阴郁似乎淡了点,眼底闪过刹那的清亮,渐渐笑起来:「女师父这张嘴很甜,很动人,公子喜欢。」如果去掉「这张嘴」三个字,就好了。「女师父很甜,很动人,公子喜欢。」我轻笑道:「三公子喜欢,奴家就陪你多说点话。」我们说了很多话,无关紧要的、愉快甜蜜的话,说着说着,不知为何就吻,吻着吻着,就睡着了,三公子最后也没有碰我。半夜风雪呼啸,我被惊醒。三公子睡得很沉,他的浓眉在梦中也皱着。他不快乐,他很寂寞。我伸手抚上他的眉川,轻轻抹平,在心底无声地低喃:「三公子……」于我而言,「三公子」是世间最美的词。二我总是在入夜的时候去寻三公子,半夜时离开。去的时候,我随身带酥糖。因为糖的缘故,我一进门,嗜甜的三公子眼眸会发亮,他会迎上来,咬上我指尖上捏着的糖,顺便舔走我指尖上残余的甜。糖是个好东西,三公子喜欢,我也很喜欢。我离开的时候,他都还在沉睡,我没有惊扰他,提了灯就出门去。梦隐寺的风雪故意与我作对,常在半夜呼啸,折了我一把又一把红伞,跌了我一盏又一盏琉璃灯,膝盖上的淤青,姹紫嫣红,还好三公子不真的碰我,道袍一掩,不必担忧他看见那狼藉的模样。有一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刚进门,他就快步上前,把我抱到床上去,他覆身上来,剥我的道袍。或许这如我所愿,可他不快乐,一点也不。他身上的酒气浓烈,眼眶很红,他是醉了。我握住他的手,低声唤他:「三公子……」他定定地凝视了我良久,那眼底汪着的水雾渐浓,他的声音很涩:「她说得对,我废了,只能在女人身上撒野.....」他一边说,一边从我身上翻下去。他/她是谁呢,让三公子这样黯然神伤、借酒消愁,那个人很重要吧。他的腿不经意碰到我的膝盖,我没有防备,倒吸一口冷气。他疑惑地望着我,就要去掀底下的道袍,我想拦他,没拦住。他的眉宇又堆积上阴郁:「怎么弄的?」三公子总是睡得很沉,并不知道梦隐寺半夜的风雪有多凛冽。三公子并不挂心女师父,又怎么会关心梦隐寺的风雪大不大呢。我讪笑道:「不小心摔的。」他下床去翻箱倒柜,翻得很烦躁的样子,动作很急躁,声音也很烦:「摔了很多次?」「雪路太滑……」我想用道袍再次掩盖住伤口,我不想让三公子觉得烦。他截住我的动作,坐下来,捏着我的脚踝,往前一伸,我的腿搁在他的大腿上。「掩耳盗铃。」他训我,语气不善。我低着头不说话。他的指尖抹了药,沾了上来。「不会等风雪停了再走吗?没人赶你走。」我抬起眼望他,「寺中戒律,不得夜宿于外。」我得在天亮之前赶回自己的厢房,才不会有人发现我的秘密。他静了静,揉着淤青处,温热的指腹把淤血轻轻推开去,低声说:「女师父犯的戒律,还差这一条吗?」我默了默,垂眸点头:「三公子说得对,或许我掩耳盗铃……」我快要回去了,回去我的家族,回去履行端木敏该承担的义务了。我又还能胡闹多久呢。还能掩耳盗铃多久呢。他忽然揉了揉我的发,「怎么了,不高兴?」我敛眸,轻轻摇他的袖角:「三公子,陪我出去玩一趟好吗?既然已经犯了戒律,一条也是犯,两条也是犯,不如,多犯几条,才划得来。」多留一点回忆,哪怕是假的、虚妄的,我也甘之若饴。他直勾勾盯着我捏他袖角的手。太冒犯了吗?我默默把手收回来,他贸然地把我的手提溜回袖角上,眉目忽然软和下来,轻笑道:「多摇几下,多求几声,公子就答应你。」我眉开眼笑,指尖又捏上他的袖角,销金的狮纹凹凸不平,明明是狰狞的猛兽,瞧着却有些趣稚,有些温柔。我凑在他眼前,摇他手臂:「求求三公子,带我去玩好吗?」他的笑容渐渐扩大,眉间那乌沉的团云渐渐散了去,他抚上我的眉,点了点头,很快道:「好……公子带你去玩,想玩什么呢,骑马,射箭,打猎……」他的声音最初带着欢愉,可说着说着,不知想到什么,渐渐又低下去,黯淡下去:「这些,又有什么意思呢?算了,公子带你去吃吃喝喝,买绸缎首饰……」我摇摇头:「不……三公子,我想,骑马,射箭,打猎……」三公子不知道,他策马奔腾,挽弓射雕,沙场点兵的模样有多迷人,他忘了,我没忘。晋都第一少年将军,那位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所有人都忘了,我不会忘。他雪白的脸上露出黯淡的笑意:「女师父,和三公子并肩而行,并不是一件好事……」「三公子……我不这么认为,能和三公子一起,是我的荣幸。」他望了我许久,眸色渐深,猝不及防道:「想亲你。」他捧住我的脸。三公子的吻,变化莫测。这次那样轻柔,柔得像初雪,软软地拂过唇角、鼻尖、眉心、发梢。他总是喜欢用手护着我的头,或许想离我更近些,或许,会不会是怕我磕到床头呢。我偷偷地幻想,三公子不会知道,这是属于我的回忆,随便我怎么添油加醋,没人管得着,自作多情也管不着……三在旷野策马驰骋,原来是这样的滋味,烈风呼啸在脸上,阳光照射在身上,自由,恣意。三公子从身后环着我,尽管是寒冬,他的怀抱炙热滚烫。三公子难得心情愉悦,他安静地用下颌蹭我的颈窝,亲昵地问我:「女师父,第一次骑马吗?」马速渐渐放缓。我把拢着的有些温热的手,默默覆上他扯缰绳,冻得有些发红的手背。「第一次。」「喜欢吗?」他把我的手拢到掌心去,一下下搓揉着。「嗯。」「那……公子教你骑马,好吗?」我学会了骑马,就不能和三公子同乘了。可是很快,我就要离开三公子了。「好。」没学成。另一群策马的男女奔至我们面前,拦住我们的去路。三男一女。他们不认识我,但我认得这几个男的,晋都出了名的纨绔。领头的薛丰把马驱定,望着我们,讥笑道:「这位女师父,你要找男人,何必找个废物?」其余两男紧随着吹口哨,放声笑起来,附和起来:「这位女师父恐怕不知道,卫三公子的战绩多辉煌。」「那自然是辉煌的,极其辉煌,幽冥谷一役,五万将士,在三公子的英明指挥下,全送了命,三公子注定垂名青史……」「要是换成我,早就以死谢罪了,哪还能像三公子这样,厚颜无耻,苟活于世,照样吃喝玩乐,玩女人,醉生梦死,好不快活……」不停休地羞辱。身后的三公子,握着我的手,力道加重。他身上的阴郁、戾气,一下子又被激发了。我冷笑起来,应声道:「论起厚颜无耻,谁也比不上各位公子,我要是诸位,也早就自刎了,三公子杀敌的时候,你们在干吗?」他们脸色微变。我望向薛丰,冷笑道:「薛公子,当时为了争夺一个娼妓杀人,被关进牢了,别说上阵杀敌了,要不是你的好姐姐在天子身边吹了耳边风,恐怕薛公子现在也不能够好端端站在这里。」「臭婊子,你胡说八道。」他恼羞成怒,扬起马鞭,直直照我的脸抽过来。鞭子刚到眼前,就被三公子反手握住,他手腕往下一压,绷紧的马鞭凌空啪的一声,狠狠抽回去。薛丰的脸上立刻浮现一道血痕。「薛二傻,向她道歉。」三公子的声音,尤其冷厉。我侧头去望三公子,他盯着薛丰,那脸色凶得活像要吃人。薛丰气得浑身发抖,紧紧攥着手中的马鞭,想动又不敢动,想说又不愿说。三公子开始抽动手上的马鞭,薛丰脸色一白,一惊,飞快含糊地从嘴里挤出来三个字,几乎听不见。三公子寒声道:「大点声。听不见。」薛丰脸都绿了,大喊:「对!不!起!」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蹦出来的。三公子低声询问我:「女师父,听清楚了吗?接受吗?」薛丰把眼瞪得跟牛眼似的,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模样,真是可恨可怜又可笑。原来三公子给撑腰,是这样的滋味。我忍住笑,点了点头,算了,薛丰,暂时放他一马好了。不过,其他羞辱三公子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我的目光又移向姚青、曹厉,继续说下去:「姚公子,当年本来该去参军的,临了托关系逃了兵役,也是好出息,至于曹公子,一说打仗就疯,等天下太平了,说好就好,这装疯卖傻的本事,寻常人也学不来的。」「一个两个,就你们这等货色,配吗?三公子是好是坏,是死是活,还轮不着你们这些渣滓来评判。」从小,家族就拿我当皇后培养,一个合格的皇后,对晋都名门世家的事,大约都要了解些。我忽然有些庆幸我为当这个皇后付出的一切努力,足够强,我才能守护三公子。三公子冰凉的指尖轻轻抚过我的手背。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我能听见:「女师父,我又想亲你了。」我红了脸,在他的掌心轻轻画圈打转,写了一个「好」。对面的三人脸色涨得紫红,青筋毕露,他们不约而同地死死握着手中的马鞭。三公子冷冷地朝他们扫过去一眼。不要当沉睡的野狼不是狼。对面三人的手握紧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多次,咬牙切齿,交换眼色,却都不敢轻举妄动。畏惧凌驾于恼怒上面,一向如此,喊打喊骂的人,大多虚张声势,纸老虎罢了。遇到这种情况,只有绝对的实力碾压,才能让对方彻底闭嘴。「三公子,我们走吧……」三公子,我们走吧,大好时光,我们去接吻,不要管这些渣滓。三公子扯了缰绳,欲掉头。「卫焰,那我呢,我够不够格评价你?」我都快忘了一直沉默的白衣姑娘。我望向她,她的目光全落在卫焰身上,那种炙热的目光,是个人都能看得懂。她和三公子,究竟有什么纠葛呢?三公子望着她的目光,也很显著地,与望旁人不同,有怜惜、不忍……「阿芷,没人比你有资格评价我。」他对她那么柔软。「卫焰,你就是个懦夫,是个废物,是个失败者,要不是你,你哥就不会死,我们会好好地成婚,你把一切都搞砸了,你毁了所有人的幸福……」三公子的手很凉,我摸了摸兜,还剩下最后一颗糖,有些庆幸。阿芷不知道说了多久,说了多少恶毒的羞辱,终于停下了。三公子沉默地听完了,他垂眸,浓密的眼睫把眼底一切神色都遮掩住,声音很微弱:「是,你说得对,是我把一切都搞砸了。说够了吗?如果够了,我该陪我的女师父去吃饭了。」「卫焰,现在的你,只配在女人的床上厮混了……」我后知后觉,那个晚上,让他买醉消愁的人,应该就是她,阿芷。四最后一颗糖,我喂给了三公子。他吃到一半,忽然捧住我的脸,俯身把那颗微融的糖抵进我的唇腔。舌尖被甜的滋味浸麻,火焰再次颤动。他低喃着,声音跟雪夜迷茫的灯雾一样轻:「糖要配着女师父的这张嘴吃,才是最甜的。」三公子的脸,配着这张蛊惑人心的嘴,才是最要命的。我知道他只是随口胡扯,放荡的三公子,愿意的话,可以说无数情话。可我无法抵挡,我知道他只是寂寞,寂寞到需要靠吻女人来填补空虚,至于什么样的女人,谁都可以,而我恰好乘虚而入,近水楼台先得月。谁不寂寞呢。我也寂寞,才短暂地偏离航向,逃入三公子这个废弃的港湾。我们短暂地依偎取暖,我们大致上类似。区别只是,我爱他,他不爱我。我有许多话想问他,最后什么也没问。约定好的,一晌贪欢,事过拂消,他爱谁,不需要交代。他吻着我,温柔似水。月光照进来,那淌下的,无影无踪的水,被月色纠缠成了丝丝绕绕的影子,在眼前波动,摇晃,迷乱。他盯着领口细缝漏出的一点儿雪肤,眼眸晦暗,深不见底,他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沙哑:「女师父,还想不想跟公子好?」他事先没有预告,忽然向我抛出橄榄枝,带着致命的诱惑。吻已经无法填满三公子的寂寞了,他需要更多来沉沦。纠缠的水影子,在我眼前浮动,深深浅浅,我差点要说好。是三公子啊,我梦寐以求的三公子。知道三公子在梦隐寺清修,我才打着为长辈祈福的幌子,到这里来的。居心叵测的端木敏啊,在过去的人生中,一百次谨小慎微,循规蹈矩,只想有一次,放浪形骸啊,为了三公子,为了曾在幽州救过我的银甲少年将军,就一次。可是那个「好」,在舌尖打了几回转,最后往咽喉倒退。要成为皇后,就要懂得察言观色。尽管三公子把情绪都藏得很深,可是他的吻、他的眉眼,无一不在提醒我。沉沦,并不是三公子想要的。他那么在乎阿芷的话,他不想成为一个废物,靠征服女人来赢得成就感。他想要的,他需要的,不是无休无止地沉沦忘却。他想要的,他需要的,是重新站起来,意气风发,堂堂正正地活在光明里。三公子等得太久了,忍不住揉了揉我的耳朵:「女师父,很为难吗?」我笑了笑,踮起脚,亲他那淡愁消散不开的眉心。「三公子,我来月事了,今日不便……」他怔了怔,出其不意,忽然把我拦腰抱起来。我低呼:「三公子……」他难得神色认真:「你不是在流血吗?」我无言以对。走了几步,他忽然盯着我问:「……你都这样,还骑马?」我笑得有些尴尬:「其实,没这么严重……」他表情古怪地盯着我。我顿了顿:「三公子,你未免太懂女人了……」他也顿了顿,低头点了点我的唇,翘着唇笑,「女师父也会拈酸吃醋的吗?」他笑起来,那唇,微微勾着,像,猫,的,唇。我盯着他漂亮的唇,有些沉迷:「不仅会,嫉妒起来,可能还会施法害人,三公子,小心点。」他抱我到床上,一边掖被子一边笑:「好啊好啊,女师父,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尽管使出来,公子我想见识见识,我的女师父,有多大能耐……」我的女师父,他说得那么自然。我止不住地心颤,三公子钻进来被窝,在被窝里使劲搓手。我偏过脸去问:「三公子,你在干吗?」「把手搓热。」三公子那双骨节分明、白净修长的手,似浮光暗动的玉,叫人很难移开目光。「三公子,你手很冷吗?要不,我帮你捂捂,我的手还挺热的。」他轻笑:「不劳驾女师父了。」「不麻烦的,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我一边说着,一边摸过去。「别。」三公子拒绝了我。「啊,好吧。」失落,我讪讪地把手抽回来。他若无其事地补充了一句:「不想冻到你。」啊?……心颤得厉害,三公子……竟然在关心我。我脑子有点发麻,乖乖躺好,双手平放在小腹前。闭上眼想睡觉,可是有点心慌意乱。三公子,是被阿芷刺激到了吗?还是对月事有什么错误的认知?为什么突然对我关怀备至?我正胡思乱想。三公子翻了个身,朝我侧躺,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小腹。黑暗被窝下,我们挨得很近。我咽了咽口水,一动也不敢动,紧紧闭着眼。那浮光暗动的玉,幽幽地泛着摄人心魂的光。「女师父,你是第一个……」三公子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半截话。我半睁开眼,望住他:「什么?」「没什么……」他停了停,忽然问:「女师父,你是什么人呢?」他的声音明明很低,很轻,很柔,却把我炸得方寸大乱。是了,梦隐寺的女师父,怎么可能知道晋都世家那些事。三公子只是醉生梦死,并不见得他就不再聪敏了。可他怎么猜,也不会猜到我是端木家嫡女,即将成为皇后的端木敏。没人会猜到的。我渐渐平静下来,沉默着盯着他。他的目光灼灼。过了半晌,我垂下眼,随手绞着青色被褥一角,低声说:「三公子放心,我是什么人,也不影响您……我承诺过的,事过拂消,绝不会纠缠三……」他第一次打断我的话:「你以为我怕这个吗?」我觉得他有些恼了,那浓艳的眉眼顷刻攀上沉郁的神色。三公子在恼什么,我并不明白,我能保证的都保证了。我并不希望惹恼他,那完全违背了我的初衷。祖母教过我,如果对方在生气,不要再火上添油,暂时离开。我静了静,坐起来,轻轻推开被褥,「三公子,对不起……我明天再来吧。」我需要从他身上经过。一条腿刚踩到外沿,就落空了。整个人被按到三公子的身上。他的手一扯,宽大厚重的被子把我们结结实实罩住。黑暗的被子底下是另一个荒芜世界。滚烫的,粗莽的,凌乱的吻。一个连着一个,似密集仓促的雨点,应接不暇。黑暗里的声音很低很沉:「女师父,你当我是什么?」「三公子……」「女师父究竟是哪一家名门贵女呢?香闺寂寞,听说三公子浪荡,就拿公子消遣打发时间对吗?看准了三公子已经是烂鱼臭虾,所以,堕落要找三公子,堕落后一拍两散,对吗?女师父,招惹三公子,不是那么好应付过去的。」他捏着我的手腕,越吻越狠。这是第一次,直面他的阴郁、狠戾。他恼的,不是我,是他自己。他厌恶的,是他自己,他那样厌恶他自己……我眼涩地望着他,清晰地想起在幽州那张为我挡下炙热火柱的明艳的脸。火舌腾腾地蹿烧着。那沉重的、高温的火柱压在他脊背上。他把我护在身下,用手撑住我的后脑勺。「姑娘,不要怕……」三公子可以为了素不相识的我冒险。三公子,又怎么会是烂鱼臭虾呢。他只不过暂时,迷路了。「三公子……你说的统统都不对……」黑暗中,呼吸粗重。他那双发红的眼眸死死锁着我,眼底那一点光晕,朦朦胧胧。我抚上那双眼,放缓声音:「三公子,我无法坦诚我的身份,或许,以后……以后的某一天,你会知道的。但,请你不要误会,三公子你在我心里,是……最好的人,不是什么烂鱼臭虾,不是什么浪荡纨绔,我找你,因为太想见三公子,太想靠近三公子,我只是,太情难自禁」呼吸渐渐平缓下去。那双山水眸,拨云散雾,微晕的光泽,透出澈亮的光。「对不起,三公子,如果给你带来了困扰,我可以立刻离开……」那凶狠的、充满戾气的吻渐渐停了。黑暗中,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的声音很静:「女师父……你不知道,我过去搞砸了什么……我毁了一切。」我颤着手,轻轻抹他的眉:「三公子,过去了。」他把我紧紧搂在身上,似梦呓般低喃:「没有过去,我每晚……每晚都做噩梦。五万亡魂,每晚都在我的床前,哀号啼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样的画面,沉痛地阖上眼。「女师父,你知道吗?他们,有我的兄长、我的前辈、我的战友,他们死的时候,合不上眼,残肢断臂,幽冥谷到处都是血,涨潮一样,没到小腿……我每晚都要吃药,如果不吃药……我会疯掉的……」原来他每晚睡得那么沉,是吃了药……「三公子,不是你的错。战役失败,不能只记在你的头上……」那年,三公子也才二十岁。他摇头:「不,不是的。如果当时,我听哥的话,换另一个作战计划,就不一样了。是我自以为是、刚愎自用,因为我,他们才死的……」「我应该把这条命赔给他们的。」他苦笑:「我哥不让。他自己慷慨赴死了,却叫我苟且偷生……你说,我哥是不是很过分,对我就双重标准,那么多年了,我没有一次听他的话,最后一次了,我总不能不听了。」我吻他的眉心:「三公子,你哥是对的。」他蹭了蹭我的脸,低沉的、哀伤的声音:「他总是对的……可他又不知道,很累的……活着很累的……永无止境地悔恨,世人唾骂、羞辱,我就是一摊烂泥,任谁都可以上前来践踏一脚,他们都盼着我死,可我偏偏厚颜无耻,苟且偷生。我是这样可鄙可憎的一个人。」「呵……女师父,你看,你根本就不知道三公子,是个什么样的渣滓。」他凄凉自嘲地笑。三公子不会哭,他只会笑,装若无其事。世人都盼三公子死,他们恨毒了他。可是,他们忘了,曾经三公子也保护了他们。 元和三年,三公子初任骠姚校尉,与轻勇骑八百直弃大军数百里赴利,斩捕首虏过当;元和四年,三公子升任骠骑将军,率兵出击占据遥西地区浑休王、浮屠王部,歼敌 7 万余人。元和五年,三公子率军北进两千多里,越离山,渡沧水,与南部蛮夷接战,歼敌 8 万余人,俘虏头王。……世人总健忘,一个人功勋再卓越,行差踏错一步,便万劫不复。我静静地把脸埋在他的颈窝。「三公子,我知道你不是。很晚了,我们睡吧。你的药在哪里,我去给你拿。」他的目光有些迷离:「药……」他的声音忧抑:「女师父,今晚,我不吃药了,我要送你。」五风一程,雪一程。凛冽的梦隐寺风雪,渐渐温柔。三公子背着我走,雪地上深一坑,浅一坑……他的背很暖,很坚实、可靠。我的腿在火红色狐氅下一荡一漾,在三公子这,端木敏忽然变成了一个娇气的姑娘,不端庄,不大方。可是好快乐,无数的蝴蝶在风雪里闪烁,自由地闪烁。一直闪烁到我的心上。琉璃灯把黑暗照亮一寸又一寸,走过,那光又一寸一寸地熄灭下去。重归黑暗,沉寂。「女师父,冷吗?」「不。」「把手伸给我。」我从善如流,递过去。他单手捧住,放到嘴边,轻轻呵了呵,紧接着,我的手落入滚烫的,他的脖子下。冷的,热的,轻轻一碰,触电似的。风雪被滚烫的温度驱逐得遥远。我想把手抽回来:「三公子,这样你会冷的。」他坚决地按住我的手:「不冷……」他顿了顿:「如果女师父抱得更紧些,就更不冷了……」他在笑,他一笑,那些蝴蝶又闪烁起来,风雪里的蝴蝶……三公子……我伸出胳膊抱紧他的脖颈,默默把脸埋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不知不觉,我的脸上水涔涔的。三公子,我想把你抱得更紧些,可是只有短暂的一刻。如果可以,我想,可以不用抱得那么紧,但可以抱得久一点。哪怕只是寂寞时的依偎、依赖,无关风月。时间啊,可以更多些就好了。这是即将离开三公子、离开荒唐艳遇,倒数的第五天。六倒数第四天。哥哥出现了。「敏儿,该回家了。」我往兜里专注地装糖,搪塞他:「哥,祈福还没完……」「敏儿,等到祈福完了,你也完了……」哥都知道了。捻在指尖的那颗糖跌落在地,打着旋,破碎地哭泣着。我蹲下去捡,哥一脚踩上去,彻底碎了。跟着那颗糖一起碎的,还有无数的蝴蝶,心上的蝴蝶。我抬起眼,狠狠瞪着他:「哥,为什么?」哥蹲了下来,揉了揉我的发:「敏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哥骂我,或许我不会这么难过。或许我可以借机胡闹。可是哥为什么要这样心平气和,我连发作的机会都没有。我呆呆地望着他,眼泪怔怔地滚下脸颊:「哥,为什么?」困在笼子里的金丝雀,呜咽着:「为什么?为什么我不可以只做端木敏?我不想承担什么嫡女的责任,我也不想当皇后,我不想要,什么都不想要。」咸涩的眼泪滚入口中。我绝望地哽咽,拽着他的袖子问:「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能嫁给喜欢的那个人……」哥轻轻抱住我:「敏儿,没有人可以那么自私地做自己。」没有人能自私地做自己,每个人都有自己应该走的路。世家女,生下来是一个符号,是家族的某个符号,没有感情、冷血的符号。注定的,逃不开的枷锁。我徒劳无功地呐喊:「哥,我都懂,我什么都懂,可是我又不懂,什么都不懂,为什么?为什么?那些冷冰冰的家族荣誉,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是一个人啊,我有热血,有跳动的心,我会哭,会笑,我不是祠堂里那些冷冰冰的、金碧辉煌的牌匾啊,我想要自由,我想要自由地爱……我想爱三公子……」哥拍我的肩膀,沉默不语……「哥,你知道吗?我喜欢他,好喜欢好喜欢……」我指着心口,拼命地向他阐述那种滋味:「他就住在这里,每天醒来,他就跟朝阳一起升起来,整个世界都是暖烘烘的……当我睡着的时候,他又变成了无处不在的月光,静静地拥抱着我,梦里都是他,是月光……」哥低声说:「敏儿,你还小,会过去的……」「哥,不会过去的,永远不会的,我知道的……」如果他走了,我的世界,就不会有日月了。荒芜的世界。黑暗的世界。我已经背叛了初衷。那么短暂的相处,我信誓旦旦地说,事过拂消。我已经背叛了承诺。我抱着胳膊,把脸埋进去,这样的姿态,就像依偎在三公子的肩膀上。哥最后心软了,他答应我,让我拥有最后四天。……三公子捧着我的脸端详:「女师父,眼睛怎么这么红?」我耸耸肩,挤出笑容:「风迷了眼……三公子,我们下山去赶个集,买点肉,我给你做饭,好吗?」七我跟屠户讨价还价。三公子显然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的手搭在我肩上,跟我咬耳朵:「女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公子我,没那么穷……」「三公子,有钱也不能当冤大头啊,这不是穷不穷的问题,这是勤俭持家……」他顿了顿,盯着我,目光灼灼:「这样啊.....那公子的钱,以后让你……」不知哪一处敲锣打鼓,三公子的声音淹没在闹市的嘈杂声中。我刚想问他说什么,屠户又咋咋呼呼嚷起来:「得得得,这位娘子,我是服了你了,为这点钱跟我磨半天。」屠户一边切肉一边同三公子搭讪着:「这位公子你是好福气啊,娶了这么个精打细算的娘子……三代吃不穷的。」我红了脸,嗫嚅着:「我们不是……」三公子忽然在案板前落下一锭银子,「不用找了……」他拎起那串肉就牵着我走,不让我说完。我慢吞吞地跟着他,有点抱怨:「三公子,我好不容易讲好价,你知道你那一锭银子,可以买多少斤肉吗?」他渐渐走慢,回过头看着我:「我知道。」停了停,他又露出那像猫的,勾人的笑容:「公子高兴,赏他的……」「为什么?」他漫不经心地晃了晃手里那串肉,「他嘴甜啊。」三公子,这样会很败家的。我幽幽道:「我也嘴甜,你不如赏我?」「嗯……你也有份。」我微讶地望着他。此时此刻,三公子的眼眸特别明亮,像暴雨后的晴空。啪嗒。晴空划过一道霹雳,猝不及防的。乌云密布。有人向三公子砸鸡蛋。一个,两个……三公子的脸渐渐变得狼狈。耳边响起无数喊打喊骂的声音……无数人围观着,冷漠地咒骂着:「就是他,我认得他,什么狗屁骠骑将军,什么少年英雄,呸,狗熊差不多,就是他害我们输的,就是他害死大牛他们的.....」「窝囊废.....渣滓,垃圾,臭虫!」「怎么不去死?」「怎么有脸活着?」「去死吧,下地狱吧。」汹涌潮水般的恶毒诅咒……砸不完的鸡蛋、烂叶,有人吐口水,有人泼馊水……他站在原地,垂下头,沉默,没有任何反抗。我冲上去,张开双臂,拦在三公子面前。不要,不要对他这样。我好不容易,看见我的,充满笑容的三公子,不要。求求了,不要。不要毁了他。我哀求他们:「乡亲们,你们冷静冷静,停一停好吗?」三公子的声音很黯淡:「女师父,不关你的事,离开这里。我的错,我自己承担。」我不离开,我声嘶力竭,请他们冷静,可一点用也没有。他们辱骂我:「一起去死吧。」「跟这种人混在一起,又会是什么好玩意儿。」乌合之众,根本就丧失了理智。他们疯了,许多人面目扭曲地笑着、叫骂着。他们不是受害者,仅仅是因为别人骂,他们也跟着骂,别人打,他们也跟着打。群起而攻之。无数的鸡蛋朝我砸来。一只手臂把我拽过去。三公子把我死死护在身下。所有的咒骂、打砸,都落不到我身上来。他的声音有些发抖:「女师父,跟我并肩同行,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对不起,不该把你牵扯进来……」他的手护在我的头上,三公子永远都用这种保护的姿态,守护别人。可谁来守护他啊?我绝望地摇头,哭着笑着:「三公子,你光芒万丈的时候,身边站了太多人,我挤也挤不进去,现在好了,谁也别跟我抢了……」三公子没有能力反抗吗?他有。可是这些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他能怎么办?他对他们愧疚,他只能默默承受。我从他腰间,摸到了一把匕首。我抽出匕首,从他怀里挣脱,捉住离我最近的那个人,发狠地把匕首按在那人脖子上,冲所有人嚷:「住手,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我想我是疯了。端庄贤淑的端木家嫡女,疯了。我猩红着眼,凭什么,凭什么我如珠如玉的三公子要承受这些。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好啊,既然都不讲道理,索性一起不讲道理,一起疯好了。那些人被他们眼中的疯女人吓住了。乌合之众,说散就散。三公子夺走我手上的匕首。在荒芜的街头,狼狈,惊慌,他紧紧抱住我。那是几乎窒息的拥抱。「女师父,我不要紧的……」我在他的怀抱里啜泣不止:「要紧,怎么可以不要紧……」「可能本来要紧,可现在,都不要紧了。」「女师父,没关系了……」八我们需要洗掉身上的污秽。梦隐寺有一汪热泉。一扇胭脂海棠屏风隔开我和三公子。我浸在水里,耳边滴滴溜溜转着屏风那头四溅的水。胭脂海棠打湿了,红得叫人眼馋。朦朦胧胧的、隐隐绰绰的人影,在海棠上潺潺浮动。我托着腮望着海棠,哭过太多的眼皮沉重不堪。滚热的泉水把疲惫的每一寸肌肤都安抚了。渐渐沉静,檐下的雪扑簌簌的。睡得很沉,偶然听见很疏落的声音,遥遥低唤我。我捂着耳朵背过身,继续趴在石沿睡,就是有点冷,可好困。泉水荡漾,涨潮,又吵。结实的手臂捞住我,滚烫的胸膛贴着我。薄薄的一层白纱,在水下,弱不禁风。他咬我耳朵:「小可怜,在这睡着会冻着的……」我努力撑开眼,瞧见那张浓艳矜贵的脸,忍不住用脸蹭他:「唔……三公子,我就眯一会。」他抚了抚我的眉,轻笑:「回去睡,好吗?」「唔……走不动,不想走。」想胡闹。不想醒。「公子抱你。」他温热的手掌托住我,往身上一嵌。他忽然触电似的,停住动作,站在原地,四周的泉水还在肆意涌动。肌肤渐渐变粉,又渐渐镀上更冶艳的红。我勾住他的脖,眨着眼望他:「三公子……怎么了?」倒数第三天了。我想把一切献给我的三公子。我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可还能怎么办,我好想好想拥有他,这种疯狂的欲望,已经压倒最后的理智。我明明知道,三公子不想要沉沦的。可是这一次,我想沉沦一次。水上的指尖跟水珠一起颤动。他深深望住我,坦诚:「走不动了……」他努力地平复呼吸。在雷池前,挣扎,探索。「女师父,我有点想……」我吻他,撺掇:「三公子……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乘虚而入,可是慰藉也好,一次慰藉就心满意足。三公子望了我很久,眸色深不见底。我以为,这次我能彻底诱惑三公子的。可,我想他可能有更需要坚守的原则,让他在最后关头拒绝了我。他说:「女师父,再等等……」我很失望地看着他。他用大氅罩住湿漉漉的我,还把我抱在身上。我拢紧大氅,从他身上跳下来,我有些情绪,有些控制不住的情绪。为什么就不能要我一次。一次就好。总是不合时宜。不是他拒绝,就是我拒绝。后悔。怪得了谁呢。我趿上鞋,提了琉璃灯,自暴自弃地往外走。我无意怪罪谁,可我忍不住想哭,我不想那么狼狈,在他面前哭。三公子没有如我所愿,他紧随其后,不讲理地又把我裹紧在怀里。他不愿意要我,为什么要抱我。他说的话让我稀里糊涂:「女师父,我不希望是现在。」我很难过地点头,没有作声。不要就不要,分什么现在和以后。他不知道,我只有现在能浪费,没有以后。他拒绝现在,就拒绝了我。我窝在他怀里,想哭又不能哭。他又没有错。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他又低头吻了吻我。我实在忍不住,捉住他的手臂,狠狠咬了一口。他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掀开袖子看了一眼,我也忍不住偷偷瞟了一眼。嘶,一圈深刻清晰的牙印。我后悔了,我偷偷觑他的脸色,很疼吧。他不气反笑,目光灼灼,盯着那齿印,揶揄道:「都说长睫毛的姑娘脾气暴,果然是诶……」我下意识摸了摸睫毛,嘟囔道:「什么时候有这种说法的,听都没听过。」他翘着唇在笑。我盯着他,他的睫毛在颤动,我忍不住道:「嘁,三公子,你的睫毛也不短,那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咯。」月光落在他眉眼上,他笑着,眉眼也明澈:「在你这,总是好的就行了。」哼,甜言蜜语。三公子的嘴,骗人的鬼。月光洒到我的脸颊上。他停住脚步,望住我,忽然冒出一句:「女师父,你眼里的月光,很美。」我撇撇嘴,幽声道:「哦,再美,三公子也瞧不上,怎么办?」他扬眉道:「谁说的?」事实胜于雄辩,我懒得跟他辩,索性别过脸不看他,那张迷惑人的脸,谁知道他在想什么呢?他拉了拉我的袖子。我不理他。他又拉袖子。我恼羞成怒瞪着他:「三公子,你让我很丢脸,知道吗?」「为什么?」一个男人最后能拒绝一个自荐枕席的女人,这女人得多没魅力啊。他就是在装糊涂,我气结,闷声不说话。他又咬我耳朵,蛊惑地笑:「女师父,你就这么馋公子啊?」我就知道,他故意装糊涂。是的是的,我馋他,他知道,他还不愿意给。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反正,反正,今晚过后,就两天了,以后大路朝天,各走一方。我强烈表示我要下来,我不要他抱。他紧紧抱着我,怎么摇都不松手,我使劲摇,他开怀笑:「公子答应你,以后,如你所愿。」我甩头:「不要,不稀罕。」他掐了掐我的脸颊,恼声道:「不准不要。」「就不要。」「那,还要不要礼物?」「啊?」哦,白天他说也要赏我礼物的。我冲他伸手讨,「要,怎么不要,三公子欠我的。」手上落了个薄绿光泽的镯子,一眼扫过去,价值不菲。我有些不好意思,抚上去,想褪下来,「随便给点礼物就好了,不用这么贵重的……」他按着我的手,神色严肃:「三公子不是随便的人,戴上了,就不准除了。」我心跳又漏了半拍。有时候,真不知道三公子,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分不清。留个念想吧,我乖乖收下了。他忽然又说:「礼物要了,那以后,就不能不要公子了。」我愣愣地,哦,他又绕回去刚才那个话题了。三公子有时候让我产生错觉,以为他的心上人是我。我默不作声,沉默可以把心底的惊涛骇浪都压制住。他又抵着我的额头,蹭着我的脸:「女师父,我重新去领了份差事,职位不高,从头来过……过两天,要去祁连山一趟,大约三个月,等我回来了,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祁连有凶险战事,打了半年了,西陵溃败,所以,三公子才又有机会了。明珠蒙尘,有朝一日,总会重新发光的。为什么三公子执着于我的名字呢?我摸摸他的脸,佯笑道:「三公子,好……」我是个骗子,我不会等他回来。路过一处低矮的灌木丛里,见到一簇簇暗紫色的桔梗。大约是因为附近地热,才在寒冬能见到桔梗花。三公子有些愉悦,他随手采了一捧给我。我捧着怀里的桔梗,苦笑。桔梗寓意:「永恒、无悔、无望的爱。」三公子,真是会送花。九倒数第二天,三公子不在。十最后一天,三公子在。可我去找他的时候,撞见阿芷从身后抱住他。她在哭,她说:「卫焰,你明明知道,我等的是你。」我很快走开了。我不知道为什么阿芷会来找我,她跟我讲故事。讲她和他的故事。她说,他们两情相悦,本来打算打胜仗以后,再跟三公子坦白的。可是毁了。她的目光一直盯着我的绿镯子,她说:「卫焰也给我送了一样的镯子。」她把袖子一拂,皓腕上也有一个薄绿的镯子,一模一样的。我说,「我知道了。」那一天,本该好好道别的。可太仓促。我见到三公子,他牵着我的手,走了一段路。我祝他前程似锦,他说,「不要道别。很快就要见面的。」他吻了吻我,揉了揉我的发,笑着说:「回来的时候,我给你带礼物……」我笑着,没有说话。这是最后一天。十一三个月后,我又见到了三公子,哦不,不是见到,是听到了他的声音。在火红深紫交错的,华丽的厌翟车上。他的马惊了浩浩荡荡的仪仗队伍,幽咽的嘶鸣声穿破喜庆绵长的细乐,撕扯着脆弱的耳膜,「吁……」他勒住了马,意气风发的。我听说了,三公子在他曾经战败的幽冥谷,以少胜多,击杀敌首,一战雪耻。多希望他是来抢亲的。不是。三公子碰巧今日回城,碰巧经过晋都繁华的廊梦街,路过我出嫁的仪仗队伍。我慌乱地扯下盖头,盯着垂落的绚烂的帷幕,只要轻轻一挑,就可以……就可以也碰巧地,再看一眼他。透过厚重的帷幕,仿佛能望见立在涌动人潮中,郎艳独绝的三公子。眉眼风流无数,一段艳,一段矜,一段笑,描成一个三公子。「不要道别,很快就要见面的。」我紧紧攥着角落悬挂着的彩带,在指腹上绞缠、环绕。指腹红得像在滴血,那血比红盖头的颜色还要艳,艳得发紫。放肆的我,端庄的我,各据一方,抢夺着帷幕。打开吧,打开吧,再远远地看上他一眼吧。不,端木敏,你疯了,你已经疯够了,醒醒吧。右手刚要使劲,左手就按上去,使劲地按捺下来。不准。不能叫天下人耻笑。三公子和我,又不是话本中那两情相悦的人。只有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冲破牢笼呐喊:「私奔吧,到天涯海角去,任天下人戳脊梁骨吧。」可我没资格,从头到尾,是端木敏一个人的独角戏。既是独角戏,就要独自吞咽一切泪和苦,千万别同旁人细叙。因为只会讨一句「活该」。无数的细乐、欢呼庆贺声,排山倒海似的。紫色圆形车盖,火红帷幕,四面八方地压迫着,窒息。花车像一叶孤舟,被风浪裹挟着,起起伏伏。有人放声笑:「三公子,你这急不可耐的样子,赶着见什么花姐儿?」「放你娘的狗屁。老子去见媳妇……」紧接着连叠声哎哟……三公子一定是踹了那人。长睫毛,坏脾气。三公子原来这么粗鲁。他在我面前伪装得很好啊。我记起来他那天晚上说的:「在你这,总是好的就行了。」我刚刚想露出微笑,可是那笑还来不及浮上唇,就消散了。他说他要去见媳妇。哦,见阿芷。阿芷那天还告诉我,三公子答应她,等他三个月后回来,娶她。他们不会再蹉跎了。三公子为了阿芷,拼命地从沼泽里爬起来,上岸。他有他想要守护的人。很不容易,我渐渐松开那被绞得凌乱惨淡的彩带。改变三公子的不是我,我只是路过他生命的一个过客。问候,寒暄,道别,不动声色地道别。每个人都回到自己原本的航道上,扬帆,各奔东西。花车又继续荡漾了,狂风骤雨,没有依靠、着落。我捡回红盖头,上面五光十色的宝石闪得眼睛发疼。可是不能掉眼泪,端庄的皇后娘娘不能在今日叫脂粉消融。「今天还真是吉日……」三公子似乎被这铺天盖地的喜庆渲染了,声音夹带着欢愉。有人欢声笑语:「端木家的嫡女好福气咯。」「端木家的嫡女?没见过。」「是啊,听说是道士给占了卦,说成亲前不能留在晋都,否则要惹祸,所以打小就养在幽州她祖母身边了……」那人说得有几分对,道士说,我命中有一道桃花劫,要躲,得躲到幽州去。可道士哪里算到,那个会让我犯桃花劫的晋都人,也到幽州去了。这桃花劫,躲也躲不掉的。「呵,迷信。」三公子轻慢的笑声。我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心上一荡,脸上一烫。仿佛有什么探寻的目光,透过那红幔,似箭般锐利,射了进来。千疮百孔。「三公子,发什么呆?」我听见他有些朦胧的,困惑的声音:「桔梗的香气……」我把他送给我的桔梗花磨成香料,桔梗的香气,如影随形。最后只剩下这点绝望的香味陪伴着我。我屈起膝盖,轻轻环抱,拥住那惨淡的香气,望着帷幕,轻轻地说:「三公子,再见。」十二沉甸甸宫门关上的那一刻,我就成了这皇宫中的困兽。牢笼再金碧辉煌,也是锁住自由和恣意的牢笼。只有片刻的时间暂缓,踌躇。盖头下出现了一双祥云金丝靴,一抹绛红龙纹吉服袍摆。眼前的人以一种俯瞰的姿态看着我。迎面逼来的是,凛冽的寒意,不怒自威的寒意。我很想念那个即使在沼泽底,也光芒万丈、温暖明亮的人。眼前的人说:「皇后,让朕牵着你。」那是没有温度的声音,例行公事的、淡漠的、没有热忱的声音。我微微颔首,平静地递过手去。那双寒冷彻骨的大手覆上我的手,那寒湛湛的、丝丝的冷钻入指尖,窜到五脏六腑,想逃也无处可逃,不止这手是冷的,这皇宫的每一处漂浮的气息,都是冷的,往哪里逃?没得逃,只得裹紧心底的屏障,咬紧牙关抵御着。那双手牵着我,走过巍峨的白玉台,一步步,走上云巅之下、九台之上。宫廷奏乐起,百官齐贺声山呼海啸般,一浪压过一浪。奏乐罢,鼓吹乐还未响起,大殿上的数万人肃然静立,只听见轻风吹动环佩叮当作响之声。就在这天地静籁的瞬间,有人朝地上掼杯。普天同庆的日子,顷刻刀啸剑鸣,刀光剑影。父亲说,「太后,皇帝,鹿死谁手,不一定,先旁观,再抉择。」哥哥说,「皇宫危机四伏,敏儿,你要时刻提防。」我扯掉那艳红的盖头,场面混乱不堪,到处在厮杀,九层台上鲜血四溅。刚才牵着我的那个男人早就松开了我的手,不知去向。一个面容姣好、雍容华贵的女人站在我眼前,盯着我,笑嘻嘻道:「你不要怪我,是太后娘娘叫我干的。」我才看见她手上提了一把剑。「太后要杀我?」「是。」「为什么?」「第一,你跟太后娘娘属相相冲;第二,你占了不属于你的位置。」「那你是什么人?」她妩媚笑道:「我是太后送给皇帝的,薛美人。」薛美人,小歌姬出身,凭一张脸、一副窈窕身子,脱颖而出,深得君恩。一道寒冷的白光就从眼前闪过,薛美人挥剑朝我刺来。红色嫁衣被刺破了一个小口,只是那锋利的剑锋还未来得及深陷。薛美人的手,被卸去了所有力量,垮败,冷剑击落在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叹。我的手背上、脸颊上,都溅了滚烫的热血。衣服也溅了,可都是红的,分不清是喜色还是血色。热血香艳,可怜的薛美人。她不敢置信地回眸,望见立在身后的,杀死她的刽子手。她喃喃地念:「夜哥哥……」她嗫嚅着,她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她那漂亮的大眼睛水雾朦胧,她有许多说不出的委屈。可都没机会了。皇帝送给她的那一刀,致命又深刻,那血是喷射出来的,溅得到处都是。她张开手臂,朝他身上倒去,她想最后拥抱他一次。可是,他厌恶地避开,那渐渐死去的,美人的躯壳,飘零在冷冰冰的地上。皇帝跨过她还未冷却的尸体,走到我面前,抚上我的脸颊,低沉的声音:「对不住了,皇后,朕来晚了。」他那清冷的眉眼溅了血,跟玉面修罗一样。他身上堆积的威势让人坐立不安。哪怕他说着亲和的话,也让人从心里打怵。我勉强挤出笑容,乖巧地笑了笑:「不,陛下来得很及时。」他盯着我,用一种毫不掩饰的、放肆的、探索的目光。半晌,他揩了揩我的脸,忽然幽声叹气:「怎么办,脏了,朕最讨厌血了。」可是,他双手沾满了鲜血。我混乱地望着他,他伸过手来,捉住我的手臂,又擦我手背上的血。我阻止他:「陛下,这不重要,杀戮还未停止。」话还没说完,他身后又有人举起刀,对准他。我急忙喊:「陛下,后面。」他笑得平静:「无碍。」反手就是一刀。又一具尸体堆积在九层台上。他平静地擦我肌肤上的血,身后的尸体一层层地累高。通往九层台的百级阶梯,像下了一场暴雨,涌潮似的,那汩汩的血,流淌下去。我的红色嫁衣,红得湿漉漉、血涔涔。我多么期待,这场动荡,可以让婚事暂缓。可并没有。入了夜,昏暗的宫殿四处点上胭脂色的、迷乱的灯火。如彩云般的宫娥用金钱彩果等向床上抛撒,撒完帐,该喝合卺酒。皇帝做惯的,他的手勾着我,唇贴在杯沿上,那薄凉的丹凤眼斜睨着我,一闪而过的清冷,很快沾上虚浅的笑意,仰头,一饮而尽。我望着杯里荡漾的酒,酒里面浮现白色的月光,我有些恍惚。皇帝的声音如冷风冷雨:「皇后……」他什么都没有说,可我觉得他好像在窥探人心。我仰头,闭着眼,急促地喝下那苦涩呛喉的酒。咳嗽不止。他轻轻拍着我的背,笑:「急什么,没人跟你抢。」饮完酒,需要把酒杯连同花冠子掷于床下,如果一仰一扣,是「大吉」。扔了一次,并不是好意头,皇帝天生有强烈的胜负欲。他又扔了一次,仍然不妙。我就站在一边,看他扔了一个时辰,终于,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结果。熄烛,就寝。皇帝脱衣服的手段娴熟,一个个扣,在他指尖,柔软地、顺从地敞开释放。他的唇在黑暗里落下来。我像一具死去的尸体,浑身僵硬,一动也不动。我想念三公子炙热的吻,轻柔的吻,甜酣的吻……他的声音夹了愠色:「皇后,虽然你姓端木,你也不必在这种时候,身体力行地向我阐述端、木的含义。」我忍了忍:「陛下,臣妾不懂。」他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不满,「好,既然皇后不懂,朕教教你。」他捏住我的下颌,撬开我的唇,侵略地,冒犯。我痛苦地在心里倒数。终于听见有人叩门:「陛下,陛下,贵妃娘娘,腹痛不止……」很好。皇帝紧张地翻身下床,有人提灯在门口候着他,他走到门前,停了停,背对着我说:「皇后,今晚,不用等朕了。」我松了口气。新婚之夜,皇帝在贵妃那过夜了。我知道皇帝不会碰我的,或者说,贵妃娘娘不会让他碰我的。皇帝和贵妃娘娘是青梅竹马。照宫中情报,皇帝后宫三千,可他真正碰过的女人,寥寥可数。每次都有贵妃从中搅和,我知道贵妃一定会在今晚搅和的。毕竟,皇后对贵妃,是很大的威胁。十三封后大典那天的杀戮,谁主谋?我同皇帝去给太后请安,太后三言两语,把自身嫌疑摘得干干净净。她招手叫我过去,又和蔼可亲地拉着我的手,仔细端详我,笑得温和:「好孩子,这没外人,咱娘几个就说些掏心窝子话,早些时候只听说你端庄贤淑,母后还道大约相貌寻常,才拿品行来夸,没曾想,左相这是把你藏着掖着,怕你这齐全模样,传出去叫人惦记啊……」她一边笑,一边拍我手背,十分亲热:「瞧瞧这周正模样,母后是越瞧越欢喜……」太后笑的时候,那微微上扬的眉眼,虽落了时光痕迹,褪了色,仍有几分姿艳。那风韵眉眼,有两三分熟悉。我没有道理地对太后生出一点好感。太后姓卫,卫家血统总是得天独厚,清一色的绝色美人,无论男女。我低头不语,带着羞赧的笑。太后搭这台子亲亲热热的戏,不需要我唱和。站在一边的皇帝接过话,微笑道:「敏儿脸皮薄,可禁不得母后夸。」他一边说,一边走过来,亲和地把手搭在我的肩上,一下又一下地轻抚着。我稍侧头,瞧他。他望着我的目光缱绻缠绵,和我们独处时那清冷目光截然不同。太后拍他手臂打趣,笑:「哟,瞧瞧老二,娶了媳妇就忘了娘,怎么,还怕母后拐了你媳妇?」皇帝轻轻勾我耳坠子,笑:「母后说笑了,她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模样瞧着机灵,其实还是一团孩子气,糊里糊涂,笨口拙舌,指不定怎么就得罪人了,往后有母后疼着她,照看着她些,儿臣也放心些。」太后拊掌笑起来:「得得得,瞧你这护眼珠子的劲儿,这如珠如玉的媳妇,要是少了一根头发丝,母后可担待不起。你自己的媳妇,自己疼着,自己看着,旁人可不敢沾。」她笑着笑着,那笑容就淡了些,似乎忽然想起来什么,漫不经心问:「薛美人说是我指使她的?」她说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唉,我一把老骨头,一只脚迈进棺材了,没剩几天活头了,又何必折腾呢?早些年,母后手段强硬了些,得罪了不少人,现在逮着机会,他们就见缝插针地往我这泼脏水……」皇帝面不改色,笑道:「母后的滔天恩情,儿臣没齿难忘,薛美人猪油蒙了心,也不知受了谁的指使,这样陷害母后,朕已经把涉事的一干人等都诛了九族。」太后面色不变,风平浪静拉了他的手,叹了一声:「咱们孤儿寡母,这些年,风风雨雨不容易……母后老了,最近常常想起来,你刚登基那会,小小一个,还要母后抱着才能坐稳宝座,朝堂那些个豺狼虎豹,瞧着你小,总作势欺上天来,娘跟他们天天斗……白天斗,夜里还要哄你睡觉……眼一眨,孩子都娶媳妇了,独当一面了。都说皇家寡恩薄情,我是不信的。娘对你,同全天下的母亲是一般心思的,都是盼着自家孩子好。别人朝我泼脏水,我也不再多加解释了,清者自清……」皇帝笑了笑:「儿臣定当与母后同心同德……」……宫里头的人,面具戴久了,与脸庞镶嵌融合在一起,自然不作假。一场母慈子孝的戏,太后和皇帝从头唱到尾,我只顾旁观。出了宫,皇帝决意要把我这个观众扯上戏台子,他突然转头问我:「皇后,你信不信薛美人的话?」他的目光像清透的、寒冷的镜面,照到人脸上来,能鉴别真伪。问话暗藏锋芒。我不信薛美人的话。虽然薛美人是太后的人,可是,这场动乱牵连铲除的,是太后的人,皇帝是最大的受益者。真相如何,并不重要。对他们来说,薛美人只是一颗棋子,死了也有用。皇帝只想知道,我代表的端木家族选择相信谁。信薛美人,意味着选择皇帝,不信薛美人,意味着选择太后。太后与皇帝不过表面其乐融融,实则势不两立。早些年,太后是绝对的东方压倒西风,可自打卫家幽冥谷一战落败,皇帝收拢了大半兵权。现在局势,本是太后落了下风,但祁连山一役,春风吹,野火生。局势瞬息万变,这是一个五五开的赌局。端木家本无意党派之争,可父亲为左相,门生遍布朝野,树大招风,想作壁上观,两位掌权者都不会同意。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帝,都想收拢端木家。我摇了摇头,真挚地望着皇帝,微笑道:「臣妾什么都不知道,请陛下示下。」他盯着我,从唇角逼出冷笑:「皇后,你知道什么人在河里最容易淹死吗?」我平静地望着他:「不擅泅水之人。」他摇了摇头,俯下身,很近地靠近我,低沉道:「不对,是脚踏两条船之人。皇后,你要牢记,宫里头只有一个主子。」皇帝在威胁我。十四滚烫的、热辣的烈酒从喉咙,一条火线腾腾地烧到肺、心。脸颊、脖颈、手臂……浑身上下,仿佛都被架在烈火上炙烤。咳得止不住。和我并肩同坐的皇帝轻轻抚着我的背,轻叹着:「跟个孩子似的……」他递过来水,喂我。右边,第三座,三公子,眉眼堆积着无数的阴戾,乌云翻涌。我设想过无数次重逢,没想过重逢来得这么快,以这种方式。太后设了个百官宴,恰巧也邀请了三公子,他是她的侄子。入席时,我莫名地心慌意乱,一不留神崴了脚。皇帝把我抱进去,他是做给太后看的。我漠然地依在他臂弯里,没有任何预备地、猝不及防地和三公子对上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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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夜幕降临,位于峨眉市中心峨眉大厦一侧的“小吃一条街”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在这里通宵达旦尽可品尝麻辣烫,烧烤等几十个品种的小吃,使游客大快朵颐,真可谓秀色可餐。 峨眉山寺院多精于烹调素斋。其素斋简朴而味美,游客万勿错过。  【雪蘑芋】蘑芋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地上叶柄成蛇纹色,复叶成掌状,小叶羽状分裂,地下茎是球状,块茎似芋,煮熟后成黑色,俗名黑豆腐。雪魔芋是峨眉僧人的传统食品,魔芋经掩埋于冰雪之中冻结后,内部形成许多小孔,烹调时更易入味,具有质地松软,入口味鲜,香而不腻,风味独特等特点,成为峨眉山有名食品。  【叶儿粑】用糯米细粉做皮,内用白糖、花生、核桃、芝麻等合制成心子;用粑叶包好蒸后即可食用,味道鲜美,令人回味无穷。  【三合泥】峨眉小吃中有名的一道甜品。主要用黑糯米、黄豆、芝麻、花生等材料精致而成。吃起来皮面干脆而心里柔软。  【凉粉】峨眉山凉粉的花样很多,按颜色分有黄、白两大类;按原料分有米凉粉、荞麦凉粉、豌豆凉粉等。这些凉粉可根据需要切成片、丝、方颗等,或拌或煮。还有别具一格的“打手摊子”,它不用碗,而是将凉粉切成巴掌大一块,托在手心,上浇调料,食客边走边吃,别有一番情趣。  【肉包谷耙】将细包谷粉用温水调和好,再把拌上香料的猪肉颗粒和在调好的包谷粉中,捏成团,放在拗子(平锅)上烙熟,然后放入炉内周围烘烤。这时香气四溢,诱人食欲。  峨眉还有许多的名小吃,像【豆腐脑】、【峨眉抄手】、【串串香】等。  好吃街(市区)  简介:位于峨眉山市中心繁华地带,“好吃街”里的小吃数不胜数,有火锅、黄焖鸡(兔)、烘烤、酸汤鸭等,仅300米长的街道就有摊位200余家摊位。每当夜幕降临,“好吃街”总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这里的小吃绝对可以让您大饱口福,真正领略到地道的麻辣川味。  特色:通宵营业,且价格便宜。  位置:峨眉山市白龙南路峨眉大厦旁。  名特小吃一条街(景区)  简介:位于峨眉山景区内,主要经营峨眉山名特风味的地方小吃,如叶儿粑、卤鸭、豆腐脑、凉糕、肉包谷粑。  特色:地方特色浓郁。  位置:峨眉山报国寺景区。  马路桥萝卜汤(市区至景区途中)  简介:这是峨眉山非常著名的一家餐馆,招牌菜是萝卜汤和泡笋。萝卜汤是先用新鲜猪骨和猪膀熬成鲜汤后,再放入峨眉山龙池特产萝卜。汤浓味美,萝卜酥软香甜,猪膀虽多是肥肉却并不腻口,也是入口即化。  泡菜值得一提的是泡笋,其泡笋选用峨眉山新鲜竹笋,有清爽、鲜嫩,与萝卜汤相辅相衬,一荤一素,一绿一白,色香味俱全。  注意:萝卜汤可以“无限续杯”,而且除肉外,汤和萝卜都可以无限量地添加。服务员不会提醒你,记得自己主动要求。  特色:镇店三宝——萝卜炖膀、仙山泡菜、卤肉拼盘。  位置:峨眉山市马路桥名山加油站旁(从峨眉山市去报国寺的路上,第二个加油站隔壁)  电话:0833-5590335  【峨眉山特色美食详细攻略】  市区书院街可以吃到豆腐脑、三合泥;  市区西正街可以吃到叶儿粑、冻粑、苞谷粑;  市区商业街可以吃到曹鸭子;  市郊鞠槽一带可以吃到峨眉鳝丝;  市区劝业场可以吃到凉粉;  景区各农家乐可以吃到农家自制的豆花、老腊肉、香肠;  景区各宾馆、饭店可以吃到雪魔芋烧鸭、雪花笋炖品等名食。  峨眉素宴  佛门认为吃素可以清心寡欲、益寿延年,故在素食上极其讲究。报国寺、伏虎寺、万年寺僧人办的素席较有名。佛门素席是用豆制品、面精、蔬果等为原料,仿荤席的品类、形状而做出的菜肴。不但仿其形,而且仿其味,可以乱真。  要注意的是,峨眉山寺院斋饭时间通常在早上7:00~7:30,中午11:00~11:30,下午6:00~6:30。斋饭的价格每个寺院不同,4~10元不等,越往上越贵,但是有个好处就是随便吃,吃饱为止。在寺院里吃饭最好不要剩饭和浪费食物。  峨眉山卤鸭色彩红润,肉嫩味鲜、香气诱人,微有火熏味,是下酒佳肴。烟熏鸭最大的特点在于,香而不燥,鸭肉咬在嘴里非常香,但不会觉得燥口。口味介于老腊肉和卤肉之间,很特别。  市区内多达百家卤鸭摊点,随处可见。其中尤以商业街的“曹鸭子”(金顶北路10号)最为有名。  近年来四川江湖菜系中的头牌名角。将鲜活鳝鱼宰杀,然后洗净切丝,辅以黄豆芽、粉丝和蒜苗节,加郫县豆瓣、刀口辣椒等烹制而成。成菜色泽红亮,口感细嫩,麻辣味浓。  最出名的是峨眉山下鞠槽一带专做峨眉鳝丝的饭庄。  峨眉山的凉粉花样很多,且分为黑、白两大类,即荞麦凉粉和豌豆凉粉。荞麦凉粉用的是峨眉山特有的酱作主调料,配以红油、蒜水,既好吃又消暑。  吃法上,有一种花样谓之“打手摊子”,它不用碗,而是将凉粉切成巴掌大一片,托在手心上,上浇调料,食客边走边吃,别有情趣。  三合泥是峨眉山小吃中一道有名的甜品。材料为黑糯米、黄豆、芝麻、油炸花生和猪油,用特制密法制作,吃起来皮面干脆、芯里柔软,特别香浓。在好吃街可以品尝到。  叶儿粑,就是用叶子包的粑。用糯米细粉做包皮,内有用白糖、花生、核桃、芝麻等合制成的馅,或用猪肉(半瘦半肥)和芽菜等配料做成馅。用粑叶包好蒸后,即可食用,味道鲜美,令人回味。  可在天一家”叶儿粑总汇(市区西正街)品尝到。  用峨眉山上产的黄豆,和峨眉山上清洁的山泉煮制出来的豆花,雪白如玉,绵软细嫩,不腻不糟。佐以香油、椒油、花椒、蒜泥、味精、葱花,清香爽口,令人垂涎,堪称上等素斋。其中犹以万年寺、圣水禅院的豆花最为著名。  系骨头汤加调料熬制。食用豆腐脑时,先用勺打成薄片,盛入碗内,撒上酥肉、黄豆、香菜、葱花、榨菜末、辣椒油、花椒等佐料,色香味俱佳,川味十足。只放佐料的,称为“素豆腐脑”;加粉蒸牛肉,叫“牛肉豆腐脑”;加粉蒸肥肠,叫“肥肠豆腐脑”;加生鸡蛋,则叫“蛋冲豆腐脑”。  在城区各小吃店及好吃街均可品尝,最有名的是城区书院街的青龙豆腐脑和喷水池的鞠氏豆腐脑。  峨眉冻粑只有在过年之前的一、两个月才有。先将米打磨成粉糊状后,利用冬季的气温进行低温发酵,再和以猪油块、白糖,讲究的人家再放点黑芝麻,用山中特有一种植物,俗称“粑叶子”包好蒸熟,便可食用。  推荐城区西门的青龙黄氏冻粑。  雪蘑芋烧鸭  雪蘑芋具有质地松软,香而不腻,风味独特等特点。食用时经温水浸泡成海绵状,压干水份,切成薄片或细条,配上各种调料,即可凉拌,又可烧鸡。烧鸭。口感清谈、味鲜。  肉包谷耙  峨眉有名的小吃。是用细苞谷粉拌上撒上香料的猪肉颗粒捏成团,烙熟后再烘烤而成的。出炉香气四溢,诱人食欲。拿在手里,黄酥酥,热腾腾,香喷喷,咬一口“嗤”的一声,小心太急咬到舌头哦。  峨眉老腊肉  峨嵋传统菜肴之一,选取猪臀肉,用盐和各种香料腌制后,经烟熏而成。入口化渣,满口留香。与雪魔芋同烧滋味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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