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位朋友认识(何伟)在外面骗钱,有知道他家假装买房骗局在哪里的,麻烦说一下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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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沈承钧出轨之后,我没哭也没闹,只是火速带着一对双胞胎女儿离开了家。
那一刻我才发现,我其实早已不爱沈承钧了。
他的出轨只是给了我一个离开他的借口。
知道沈承钧的出轨,只是一个偶然。
那天,他落了一份文件在家里,让我给他送到单位去。
我在他办公桌上发现了一个星巴克牛奶盒杯,只有一个硬币大小的杯口,需要插吸管才能喝水。
非常好看的一款杯子,但绝不是沈承钧会买、会用的杯子。
我认识的沈承钧,是一个只会吨吨吨喝水的人。
但那天,他非常自然地用那个杯子吸溜吸溜地喝水。
他见我一直盯着那个杯子,跟我解释:「我原来的杯子摔了,就搁门口星巴克重新买了一个。」
因为我的好朋友程达菲是一个重度星巴克杯收藏爱好者,她前几天跟我吐槽过这款杯子的设计,还说这就简直就是给巨婴专用的。
我清楚地记得,她说这款杯子只在台湾发售。
也就是说,沈承钧不可能在门口的星巴克买到。
我望着沈承钧,他笑得镇定自若。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承钧已经变成了一个会看着我的眼睛对我撒谎,还不打磕巴的人了呢。
我没想拆穿他,只是告诉他:「这个杯子看起来挺难刷的。」
他笑笑:「有专门的杯刷。」
我想起此前不久,沈承钧心血来潮给双胞胎刷了一次吸管杯。
孩子们三岁多了,这是他第一次给她们刷杯子。
他只洗了杯身,因为不知道吸管也要清洗。
我教他如何用专门的吸管刷刷吸管的时候,他感慨说:「好麻烦啊,幸好有你,我实在不擅长这些琐事。」
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他明明很擅长。
毕竟刷起心上人送他的杯子来,便丝毫不怕麻烦了。
我没再说什么,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那个送他杯子的人究竟是谁,我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
至亲至疏夫妻,我相信没有哪个妻子,会对丈夫的出轨毫无察觉。
生活中总有一些蛛丝马迹——或者是他跟你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却捧着手机对另一头笑,你问他笑什么,他说他只是看了一个搞笑短视频;或者是八百年不换发型的你好不容易做了一次新头发满心想给他一个惊喜,但他却压根没有发现……就是这些微小的细节,让你明白,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
然后,你抽丝剥茧,从他的微信里翻到他与那个人的聊天记录。
听到一首好听的歌,看到一个搞笑的段子,吃到一家好吃的餐馆,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没一句暧昧的话,只是互相分享着最寻常不过的日常。
而曾经,你才是他分享日常的唯一对象。
你本能地觉察到危险,于是你要求他解释——
但他信誓旦旦说他的清白日月可鉴。
甚至,他还会反过来指责你,说你敏感,说你没事找事,说他很累很累,你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他,不能把多余找事的精力用在照顾孩子和家庭上面。
而你没有实锤,你也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敏感了,是不是真的冤枉了他。
久而久之,你也不再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或是不想,因为照顾孩子一天之后,你实在太累了,你根本不想也没有精力吵架;
或是不敢,因为做家庭主妇太久了,你在经济上完全依赖于他,你不知道万一他真的出轨了,你该怎么办。
直到,你真正掌握了他出轨的实锤。
我在我怀疑的那个人的办公桌上,看见了一个与沈承钧同款的牛奶盒杯。
她是研究院最年轻的女设计师,纪晓蓉。
是沈承钧的下属,也是沈承钧的——缪斯。
纪晓蓉告诉我,她那个杯子是她去台湾出差带回来的。
「我瞧着好看,就买了俩,送了沈老师一个。」她笑盈盈地望着我。
我也笑了:「你沈老师说——他那个是在门口的星巴克买的。」
纪晓蓉的笑容只裂开了一瞬,便重新粘合在了一起,让人不得不佩服那张脸到底是什么高级材料做的画皮。
「可能他怕你生气吧,」她为难地看着我:「我知道,自从上次颁奖典礼之后,您对我就一直有心结,您不希望沈老师跟我有过多来往——」
她口中的颁奖典礼指的是,沈承钧去年获得了一个全国性的设计性大奖,他在颁奖典礼上,感谢了他的缪斯——纪晓蓉。
他的缪斯,不是他的老婆我,而是他的年轻同事。
即使是泥塑的菩萨也会生气的一件事,在她嘴里说出来,却好像生气的我是多么不识大体一样。
好在,我已经不生气了。
我打断她:「你明明知道我不希望你跟沈承钧有过多来往,为什么还要坚持送他一个跟你同款的水杯呢?就是单纯地想激怒我吗?」
纪晓蓉没想到我会当场发难,此时已经有点张嘴结舌了:「不,不,不,大嫂你误会了,我跟沈老师真的只是正常的同事关系。」
纪晓蓉所在的办公室,是一个大开间。
我们的对话,已经引起了她周围同事们的注意。
纪晓蓉眼睛里带了眼泪,好像我欺负了她一样。
我叹了口气:「我没说你们关系不正常呀!谁规定的男女同事不能用同一款水杯呢,你说是不是?」
纪晓蓉又愣了,这次她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我继续:「我只是不明白,沈承钧为什么要跟我说谎而已,我不是针对你。」
纪晓蓉的脸充血一样涨红了,周围的同事们也都开始窃窃私语。
我发现学会纪晓蓉的那套话术,熟练使用「我不是」、「我没有」、「你别多想」等词语之后,好像真的很容易可以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此时,沈承钧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身后,他攥住我的手:「这件事跟蓉蓉无关,你别在这里闹,有什么事咱们回家说。」
不出所料,我的丈夫,又一次选择站在他的缪斯身后,维护她。
只是,这一次,我既不愤怒,也不心伤,就像一直等待的另一只靴子终于落地了一样,那一刻,我心里甚至隐隐松了一口气。
是那种我终于不用再对眼前这个人抱有任何期待的感觉。
于是我知道,我大概早已不爱沈承钧了。
意识到这一点,竟然比沈承钧出轨本身,更让我觉得哀伤。
看着这个我曾经那么喜欢的人,这个让我愿意放弃全世界也要跟他在一起的人,我开始认真思考: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我开始不爱他了呢?
我对沈承钧是一见钟情。
那还是大学开学第一天,我跨着程达菲的胳膊进教室,正好与急匆匆出门的沈承钧撞个正着。
我的鼻子正好磕在他的下巴上,将我磕得眼冒金星,我捂着鼻子叫疼,程达菲已经气得跳脚:「怎么回事啊你,没长眼睛呀?」
然后便听到一个十分好听的声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等我睁开眼,就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男孩,正一脸关切地望着我。
沈承钧是江南人,有一双极水润的桃花眼,被那样一双眼睛望着的时候,我几乎瞬间就明白了什么叫一眼万年。
程达菲还在发难:「对不起有用,还要警察干什么?!」
活脱脱像一个纨绔子弟,而我则是跟在纨绔子弟身边的纨绔跟班。
我感到一阵羞愧,急忙制止程达菲继续发言。
我星星眼地望着眼前的男孩:「没事,我没事。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啊?」
从此这个名字就住进了我的心里。
我追沈承钧追得很辛苦。
知道我喜欢沈承钧之后,宿舍里最精通男女情事的老大教育我,男人都喜欢征服,我应该创造机会,让沈承钧跟我表白。
但我这个人讨厌迂回,在我看来,爱情是如此堂堂正正的事,喜欢就是要大声说出来。
表白之前,我信心满满。
我是我们年级的专业第一名,长得虽然不是顶好看,但也绝不寒碜。
按理说,我配沈承钧应该绰绰有余。
我万万没想到他会拒绝我,而且拒绝的理由特别鬼扯:「现阶段我想以学习为主,不想考虑恋爱的事。」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苦要找这种蹩脚的借口呢?」
这话在我嘴里来回转了好几个圈,但最终还是没舍得说出口——我怕说出来,我跟他之间就再也没有一丝半毫的可能性。
我假装若无其事:「那我们就先从朋友开始做起吧,等你什么时候想恋爱了,咱们再恋爱呀。」
沈承钧让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很喜欢一个人,就是会小心翼翼,迂回曲折,甚至连自尊都可以毫不在意地扔地上摩擦的。
我开始想方设法地接近他。
包括但不限于,千方百计打探他的行踪,在各种场合制造与他的偶遇。
堂而皇之与他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上课下课,想方设法在各种作业小组里跟他一个小组…….
一开始,是整个班,然后是整个年级,再后来连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设计系的王舒童喜欢她们班的沈承钧。
但不管我如何示好,沈承钧总是不动如山。
他不说喜欢我,也不说不喜欢我,却又一直纵容我这样无底线地靠近他。
程达菲说他这是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让我把他踢到一边去。
而我也终于在这样主动了一年多之后,崩溃了。
他生日那天,我喝了一个酩酊大醉。
我告诉他,我祝他一生一世永远幸福,可惜他的幸福道路上我要失陪了,我太痛苦了,我走不下去了。
但第二天,等我宿醉醒来,却看见沈承钧顶着乌青的黑眼圈候在我的床前,他满怀愧疚地望着我,水润的桃花眼里流淌着浓得化不开的温柔。
「我想了一夜,还是觉得没有你我不可能会幸福,你还愿意陪我继续走吗?」
他问得如此小心翼翼,几乎让我诧异,是什么让他觉得我会不愿意?!
事实上,我几乎是喜极而泣,眼泪像不要钱一样噼里啪啦往下掉。
他手忙脚乱地擦着我的泪:「你别哭呀,都是我不好,我不该辜负你,我其实很喜欢你,我只是觉得自己配不上你——」
沈承钧会觉得配不上我,这个答案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而沈承钧继续说下去:「你是城里的姑娘,我是农村来的,你才华出众,我则泯然众人,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我怕你幡然醒悟,徒留我在原地空欢喜,但我又贪恋你的温暖,无法下决心拒绝你。原本想着,等我再变得更好一点,等我足够可以匹配你,我就跟你在一起——」
我打断他的话:「你是个傻瓜吗?你已经很好很好啦,你还要变得更好,你是要成仙吗?」
我不要跟神仙在一起,我只想跟平凡又独一无二的沈承钧在一起呀。
沈承钧笑了,笑得那样温柔与好看。
他将我拥在怀里,让他的心贴着我的心:「你才是傻瓜啊,你放心,童童,这辈子我决不让你吃我的亏!」
如果故事就此结束,那这便是一个圆满的青春偶像剧。
我和我跪舔来的男神从此过上了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惜,生活没有杀青,演着演着,一不小心就演成了家庭伦理剧。
那个时候我们都住校,甚至连我的衣服他都不让我洗,非让我拿给他洗。
他牵着我的手说:「我媳妇的手是画画之手,怎么能用来洗衣服。」
感觉这话只有我妈才说的出来。
我跟他说:「你的手也是画画的手啊!」
他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不一样,都是画画的手,你的手也不一样!」
如果说我追沈承钧的时候,差点成了全校的笑话。
那跟沈承钧在一起之后,我就成了全校的传奇。
用程达菲的话说,建校百年,要论男朋友对女朋友好,我王舒童是第一名。
当然学习上我也是第一名。
在沈承钧的爱情滋养下,我实在幸福得冒泡,我把我的幸福变成创意,设计了一款落地灯,拿了全国青年设计赛的大奖。
一时之间,我俨然成了设计界冉冉升起的一颗新星。
而沈承钧成了我背后的男人。
领奖的时候,我真心实意地将这款灯献给沈承钧。
因为在我心中,原本它就是沈承钧的化身,明亮,柔和,又如此温暖。
但那天,当我从领奖台上下来,我却发现沈承钧似乎有一些落寞。
因为他也参加了这个比赛,却只得了一个三等奖。
我联想到他曾经说过的那些「担心自己配不上我」的话,我竟然有一丝忐忑。
甚至有点懊悔于得奖,因为对我来说,什么样的成功都比不上沈承钧重要。
如果一个奖会成为我与沈承钧之间的芥蒂,那我宁愿不要这个奖。
程达菲老是嘲笑男人们可笑又无力的自尊心,但那个时刻,我却只想保护沈承钧的自尊心。
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紧紧握住他的手。
我问他:「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赢你吗?因为你的设计以我为原型,我的设计以你为原型,结果我得了奖,这说明什么,说明你还是比我可爱,下次你以你自己为原型——」
沈承钧却笑了:「你这是担心你获奖我会不高兴?」
「真是个傻子。」沈承钧说:「你成功只会成为我的动力,怎么可能会让我不高兴。」
那一刻,我的心才落了地。
我感到因为他刚才的落寞而被暂时封印住的幸福泡泡又重新沸腾了起来。
那天晚上,回到宾馆之后,我勇敢地敲开了沈承钧的房门。
因为我刚洗了澡,身上穿着的还是我精挑细选的小碎花吊带。
我说:「我今天要跟你一起睡。」
沈承钧问我:「你知道你这副模样来跟我一起睡,意味着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我说:「意味着你可能会犯罪,你愿意为我犯罪吗?」
沈承钧一把将我拽进了怀里:「那可太愿意了。」
接下来的事情,就水到渠成了。
我们两个是如此和谐,以至于我觉得这件事之后,我体内的幸福泡泡又多了两倍。
直到我的获奖感言被我妈知道。
她坚决反对我跟一个来自农村的穷小子交往。
我试图告诉她我是多么喜欢沈承钧。
但我妈只有一句话:「别跟我整那些没用的,喜欢能当饭吃?你现在年纪小,不知道嫁给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人的苦头……」
我觉得我妈特别可笑,因为我家也不过是一个城市普通家庭,我妈只是一个家庭主妇,而沈承钧家虽然在农村,但也算书香世家,爸爸妈妈都是小学老师。
我问我妈:「您一个家庭妇女,还把门当户对挂嘴边上,您不觉得自己可笑吗?」
我妈最忌讳别人说她是家庭妇女,我这话无疑是往她心上扎针,但为了沈承钧,我顾不得那些了。
我跟我妈大闹了好几场,后来我妈终于做了妥协。
她说,如果沈承钧能在我们的城市找一个稳定工作,她就勉强同意我们在一起。
我妈所说的稳定指的是公务员、事业单位这种体制内的工作。
虽然很难,但总归是有了一个希望。
毕业那年,我们市设计院招人,我跟沈承钧都报名了。
我考了第一,他考了第二。
为了让我妈同意我跟沈承钧的事,我放弃了第一的名额,告诉我妈我考了第二,而沈承钧考了第一。
沈承钧不愿意这样欺骗我妈,但我以我有研究生初试前二的成绩打底,还可以去读研说服了他。
为了能和我在一起,他同意了。
如此,他顺利进入设计院。
我也顺利通过研究生复试,准备等研究生毕业就嫁给沈承钧。
结果我却在研二那年意外怀孕了。
我妈坚决不同意我要这个孩子,因为如果要孩子,就意味着我得休学一年。
我也很犹豫,一方面这是我跟沈承钧爱情的结晶,我非常舍不得;另一方面,不管是思想上还是经济上我也的确没有做好当妈妈的准备。
沈承钧则说不管我做什么决定,他都会支持我。
后来,我去做了检查,发现怀的是一对双胞胎。
这简直是上天替我做好了决定,因为没有一个母亲会舍得打掉一对双胞胎。
沈承钧知道这个结果的时候,几乎是喜极而泣。
他说他一定会努力,给我和孩子提供最好的生活。
我信他的话,决定休学一年嫁给他。
我做这个决定的时候,我导师,我好朋友,全都激烈反对。
程达菲更是用她爸爸出轨的事情现身说法。
她跟我说,男人是这个世上最不靠谱的东西,而事业才是女人行走人世间的底气。
我那个时候并不相信程达菲的话。
从小到大,我都学习挺好,但我却并不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
小时候学画画,是因为老师觉得我有天赋,我妈要我学;
长大了学设计,是因为学画学了十好几年,放弃实在太过可惜;
可以说,在遇到沈承钧之前,我人生所有的选择都是顺理成章的结果。
沈承钧是我主动做出的第一个选择。
我信任我的眼光,我相信他跟其他那些恶臭又庸俗的男人不一样,就算地球脱离既定的轨道,他对我也不会变。
我还记着我当时跟程达菲说,我跟她不一样,我从来没想过要用事业来证明自己的价值。
我告诉她:「我有沈承钧的爱情就足够了,事业他可以去拼,我只需要做一个好妻子,辅助他,体谅他,不是更轻松吗?他成功跟我成功有什么区别?」
假使能穿越的话,现在的我一定会穿越到当时的我跟前,抽她一个大嘴巴子,并且告诉她关于婚姻的两条真理:
第一,体谅别人远比拼事业更辛苦;
第二,谁的成功也比不上自己的成功,即使那个人是你的丈夫。
我决定生下双胞胎,把我妈气疯了。
她扬言要跟我断绝母女关系,「我供你读那么多年书,不是为了让你 25 岁就给一个农村穷小子生孩子的!」
那时候我很愤怒,觉得我妈既粗俗又市井,不懂爱情,也不懂我。
我需要的是她对我的支持,而不是谩骂。
「一个做母亲的,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对孩子做出的选择,无条件支持。妈妈这个词,应该是伟大的,包容的!将来我生了孩子当了妈妈,我一定不会像你这样!」
「你懂个屁!」我妈扬起手,最终还是没舍得落下来。
跟我妈大战几个回合后,我们两人几乎同时沉默了,都打不动了。
她大概是沉浸在对我的巨大失望中,我则沉浸在即将为人母的忐忑和期待中。
直到我真的在 25 岁成为了一对双胞胎的母亲。
生下她们之后,我就明白了为什么大家都说妈妈很伟大,当妈妈太难了。
因为是双胎且孩子个头不小,刚 36 周医院就建议我剖腹产。
手术很快也很顺利,我有了两个可爱的小女孩。
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我见到的第一个人就是我妈,然后是沈承钧和我婆婆。
跟沈承钧和我婆婆脸上挂着笑完全不同,我妈全程黑着脸。
彼时麻药劲儿没过,我也知道我妈还在生气,于是嘴硬的跟我妈说:「我很好!没啥事你就回去吧。」
我妈听了这句话,头都不回就走了。
后来麻药劲儿过了,护士过来给我压肚子,我体验了什么叫生不如死。
那时候,我第一次开始想我妈,可是在我住院的五天里,我妈一次都没来看过我。
再后来,我出院了,和宝宝们一起回了家。
我妈嘴硬心软,到底还是主动来给我伺候月子,但她来的第一天,就跟我婆婆吵了起来。
为了让我多产奶,我婆婆炖了鸡汤,我妈却坚持不让我喝鸡汤,非让我喝她从家里带来的青菜蘑菇汤。
我在昏睡中听到她们两人在厨房的争吵,这才知道我妈提前去月嫂培训班上了课,那里的老师说,产后第一周要饮食清淡,多吃蔬菜汤尽量不吃肉汤。
我妈还指责我婆婆买的鸡不是土鸡是肉鸡,炖出来的汤根本不补人。
怀里搂着两个熟睡的小宝宝,听着我妈跟婆婆干仗,我哭了。
剖腹产的麻药劲儿过了我没哭,护士压肚子让我生不如死我没哭,听着跟我大战八百回合,最后还是为了我妥协了的我妈,在厨房里为我吃的一碗汤跟婆婆吵架,我的眼泪奔涌而出。
我突然意识到,将来,等我怀里这两个小闺女长大了,我也会为了这些琐事,跟那些对她们不错但是还不够好的人干仗。
没错,只是对她们不错都不行,只要不如我对她们好,我就要跟这些人干仗。
可是,在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比我对她们更好呢?
类似喝肉汤还是菜汤的事情,又发生过几次,我妈罢免了婆婆照顾我的权力,婆婆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很是为难。
关于如何照顾我才能让我妈满意,沈承钧和我婆婆拉上我开过几次小会。
婆婆控诉我妈吹毛求疵,历数我妈种种不合理要求。
比如,鸡蛋下水煮之前,必须用流水冲洗蛋壳。
比如,自来水洗完水果,必须用纯净水再冲一遍。
任我怎么解释,婆婆始终不能理解,煮鸡蛋吃的是壳子里的鸡蛋,又不喝汤,也不吃鸡蛋壳,为什么必须要把生鸡蛋壳洗干净。
几次会议过后,沈承钧发现,无论怎么沟通,他都既不能让我妈满意,也无法让他妈满意,最后只好逃避。
那应该是我第一次意识到他的无力。
他说他爱我,但是他的爱解决不了我的现实问题。
解决不了问题,有工作的他可以逃到单位,逃到工作中去,可是没工作的我却逃无可逃。
终于,当我妈再一次因为疲惫而对我念叨「嫁给这种人家就是错误」的时候,我崩溃了。
我跟我妈说:「这是我自己选择的路,不是您选择的,您觉得辛苦,觉得是错误,就回你家去吧。」
当时我妈正在盛刚做好的排骨,一听这话,直接把排骨盛出来扔进了垃圾桶,发誓说就算今后姓沈的打我骂我把我赶到大街上去,她都绝不会再管我的事。
就这样,我开启了和婆婆一起带娃的生活。
生孩子之前,婆婆跟我说,只要我把孩子生下来,别的事就不用管了,我只管去上学,一定要把书念下来。
我很感激,且很天真地认为,我能做到。
但孩子生下来我才发现,对福福和珠珠而言,我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而且婆婆的许多育儿观念我都不敢恭维,她不让孩子们用尿不湿,非说捂着屁股难受,如此一来,光是每天洗两个孩子倒换下来的尿布,我都已经生无可恋。
我曾经寄希望于沈承钧可以搞定我婆婆,但他跟我说的最多的就是「我妈没有坏心,你忍一忍,就当体谅我。」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没有坏心」、「忍一忍」、「体谅」三部曲就成了我婚姻的主旋律。
轻飘飘的九个字将沈承钧和他妈妈永远置于安全的道德高地。
因为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没有坏心,但在家庭生活里,其实没有坏心约等于没有心。
而忍不了或不体谅的我便成了一个不完美的妻子。
产后半年,我下定决心回归学校,准备全心做我的毕业设计。
可是还没找到感觉,婆婆单独带孩子就出事了。
孩子们睡午觉后,婆婆也睡着了,可等孩子们醒了,她却没有及时醒过来。
直到从床上跌到地上的珠珠大哭,将她叫醒。
原本就因为比其他同学进度落后而焦躁的我,在回家看到珠珠脸上干涸了的泪痕时,终于爆发了。
我站在客厅里对着虚无咆哮,连我自己都在咆哮声中绝望地发现:我好像疯了。
我的竭斯底里吓到了婆婆和沈承钧,他们俩一人抱着一个孩子,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我。
咆哮完之后,我质问婆婆为什么不能再机警一点。
婆婆回答不上,赌气回了老家。
而沈承钧则责怪我:「我妈不是故意的,你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
那是我第一次对沈承钧失望,我隐约开始意识到,在家庭生活中他其实是一个不大能靠得上的人。
除了让老婆体谅,他并没有别的武器。
我当然知道婆婆不是故意的,她年纪大了,精力自然不比年轻人,午睡睡过头,我应该理解。
我只是失望于,他可以体谅他的妈妈,却不愿意体谅彼时因毕业事宜陷于焦头烂额,又因珠珠受伤而自责担心焦虑到疯狂的老婆。
他甚至连一句安慰都没给我。
那时候我才知道,在婚姻里,我其实是孤立无援的。
带着珠珠去儿童医院检查脑袋,站在急诊室门外,我下定决心,我必须亲自带珠珠和福福。
我是一个妈妈,我生出了她们,就要负责。
如果连我都不对她们负全责,我能指望谁来对她们百分之百好呢?
就这样,我申请了延迟毕业。
我的导师对我非常失望。
她指着我的鼻子说我的回家是对自己天赋的不负责任。
「王舒童,你不仅浪费了你的天赋,你还浪费了我一个研究生名额,早知道你这样,我根本不会招你!你要回家带孩子,你就别想毕业。」
尽管如此,她还是一边骂我,一边继续指导我的毕业设计。
我深深地感到什么叫爱之深,责之切。
对导师的愧疚,让我在我无数次想放弃,想干脆躺平甘心做「沈承钧的妻子」的时刻,咬着牙坚持下来,没有放弃我仅剩的社会身份。
如果当时我放弃了,今日之我必将更加艰难。
我在孩子们休息的间隙,利用每一块碎片化时间,完成了我的毕业设计和设计阐述。
在毕业答辩之前的那个晚上,我的导师在十二点钟给我发了微信:「明天穿好点。」
收到微信的那一秒,我哭了。
只有五个字,但我完全 get 到了她的意思。
她希望在鸡零狗碎的生活之外,我能通过打扮进入毕业生的角色,希望我体体面面地完成答辩,希望在日后,当我再看到我答辩的照片时,能够不后悔。
收到微信的那一秒,我哭了。
那一秒,我深深感觉到,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的导师,是我的另一个妈妈。
可是两个妈妈都被我辜负了,作为两个孩子的妈妈,我只能辜负我的妈妈们。
因为当天晚上,福福发高烧,沈承钧第二天又得出差,我不得不放弃了我的毕业典礼。
本来,我要求沈承钧请假带福福去医院,让我去参加毕业典礼。
但沈承钧说,他那个项目对他的职业生涯十分重要,他不能缺席。
我非常生气,跟沈承钧大吵了一架。
我问他:「休学跟你结婚,生下珠珠和福福,选择延迟毕业带她们,在我们的婚姻之中,每一次都是我让步。现在我好不容易毕业了,你就不能让一次步,让我踏踏实实参加一个毕业典礼吗?」
沈承钧非常委屈:「这个项目领导很重视,这会儿关键时刻我不去,升职加薪就全泡汤了。毕业典礼,你参不参加,反正都能毕业。从性价比上来讲,你也得为我让路啊。我这么拼,难道不是为了珠珠和福福的未来,你怎么就不能体谅我?」
我放弃学业,嫁给沈承钧的时候不曾后悔。
我生下双胞胎,为了她们选择做家庭主妇的时候也不曾后悔。
但当沈承钧理直气壮地跟我谈「性价比」的时候,我真实地后悔了。
因为眼前的沈承钧已经不在乎我失望不失望了。
在我们的婚姻里,他变成了一个无心的人。
那天吵架的结尾,我跟沈承钧说:「如果只谈性价比,我王舒童根本不会嫁给你沈承钧。」
沈承钧不可思议地望着我,好像我说了多么让他伤心的话。
但那一刻,我已经不在乎他怎么想了。
当妈妈真的很辛苦,做两个孩子的妈妈,不是平方辛苦,而是立方辛苦。
有一阵子,两个孩子会在同一时间拉粑粑。
一方面,我会因为她们正常的排泄而感到心安,这说明她们很健康。
另一方面,在短时间内快速清洗两个小孩的屁股,真的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洗了福福的屁股,珠珠的屁股就难免要遭殃,先洗了珠珠的屁股,福福的屁股就会被糊一屁股粑粑。
有一次,刚洗完一只屁股,正在洗另一只屁股的时候,我听到在床上晾屁股的孩子咿咿呀呀叫唤,过去一看,又拉了。
还有珠珠和福福两岁「恶魔期」的时候,两人常常因为我阻止她们做危险的事崩溃大哭,我的耐心也并不无限,于是我们仨个有时会一起大哭。
当然,作为两个宝贝的妈妈,我也得到了幸福的立方。
而且辛苦和幸福的转换有时让我猝不及防。
有一次,在我们仨一起崩溃大哭的时候,珠珠突然边哭边拿着她自己的小手绢往我脸上抹。边抹边说:「擦擦眼泪!」很快福福也拿起她的小手绢对着我的脸猛擦:「擦擦眼泪!」
泪眼婆娑的我,望着这两个可爱的小绵人,忍不住噗哧一声又笑了出来,见我笑了,珠珠和福福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在他们两岁多,我过 27 周岁生日的那天,珠珠先跟我说「妈妈我爱你」,紧接着福福也大声说「妈妈我更爱你」,然后我耳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我更爱妈妈」。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妈妈。
老天爷眷顾我,居然给我派来两个真正的小天使。
就在我手忙脚乱地不断学习如何做好一个妈妈的时候,作为爸爸的沈承钧,在家待的时间越来越少。
因为在设计院工作,在我考上硕士的次年,沈承钧也考上了他们院长的硕士。
硕士毕业之后,他逐渐被领导器重,变得越来越忙。
当他对家庭事务参与的越来越少,也就意味着我必须为家庭付出越来越多。
起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我愿意做他背后的女人,我说过,他成功就等于我成功。
只要沈承钧能记得我的付出,我就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况且,沈承钧总说,我是他的缪斯,他的所有成就里都有我的一半。
原以为等孩子上了幼儿园,我就能倒出空来去找工作,可幼儿园动不动就给家长布置的各种作业和课外班的活动,将我的复出计划完全打乱。
而沈承钧也说,他的收入已完全可以覆盖家用,家里不需要我挣钱,只要我陪好孩子就行了。
当时,我并没有想到,这句甜蜜的爱情承诺,会最终终结了我们的爱情。
随着孩子越来越大,她们对妈妈的精神需求越来越多,我逐渐感到力不从心。
就在我一天到晚,忙到焦头烂额的时候,我跟沈承钧的感情也慢慢变了质。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沈承钧不再将我作一个平等的交流对象。
甚至,当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都已经是许久之后了。
其实也不是我发现的,是沈承钧主动提醒我的。
那天他应酬回来,已经很晚了,我跟孩子都睡了。
半夜我迷迷瞪瞪起来上厕所,发现他坐在黑暗的客厅里,连外套都没换。
我问他怎么不换外衣,既然到家了,就应该把衣服换了。
他特别委屈,说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会给他留灯,等他一起睡,听他说说一天的工作,但现在,我只顾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关心他了。
我愣了一愣,只说了一句「我很累」就回房睡了。
第二天一早,他红着眼问我,「你再累能有我累吗?我天天 007,院里大事小事都找我,光单位里就有十几个项目,还要在外面接五六个私活儿,我为了谁?不就为了你和孩子?你这样不关心我,让我觉得我的辛苦都不值得!」
我愣愣地看着他,犹豫着要不要跟他说说我头一天都干了什么。
当天我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去打了疫苗,中午回家做了饭,趁着她们午睡手洗了上午去诊所换下来的衣服。
为了鼓励她们以后积极打疫苗,下午又带她们在游乐园里玩了三个多小时。
快七点了才到家,给孩子们烤了披萨饼,又给两个孩子洗了澡(打针处贴了肚脐贴,有孩子都懂),收拾了屋子。
临睡前为了给福福找掉到床底下的玩具扭伤了腰,这才把去游乐场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没有亲自手洗。
等孩子睡了,我找了片过期的膏药贴上,躺在床上几乎秒睡。
这就是我劳累与疲惫交织的日常。
我犹豫着不知从何说起,因为要事无巨细地描述我的一天,实在需要说很多话,而说很多话,就要消耗很多精力。
但就在我沉默的时候,沈承均似乎觉得自己更加理直气壮了。
他十分失望地望着我:「我知道你很累,所以家里这么乱,我从来没说过什么。我同事的老婆,永远都把他衣服熨烫得平平整整,你从来没给我熨过一件衣服,我也没说你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口头上关心关心我,你都做不到了。」
「而且,我跟你讲我工作上的事,你也总是心不在焉,你现在让我感觉好陌生,你不是原来的王舒童了!」
看着滔滔不绝斥责我的沈承钧,我觉得,他可真可笑。
因为知道他也很累,我几乎从来没跟沈承均说过我的艰辛。
我负责在家带娃,他负责挣钱养家。
我们各自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不让对方受累,共同为珠珠和福福的未来奋斗。
我以为,这是我们的共识。
我做他背后的女人我努力做一个好妻子,所以我从来都体谅他的忙和他所需要的空间。
某音上有一个著名的段子,题目叫《有了孩子以后你老公也更爱拉屎了吧》。
当时看完,我简直为网友们的智慧和幽默感叹服。
也是从此,我开始注意到,只要沈承均在家,那就是早晚各拉一次,雷打不动。
而我们认识七八年了,有娃之前,他跟我一起上晚自习,陪我看电影,晚上从不那个啥。
不过,我也能明白他在家里需要空间,我甚至想,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这件事,是他脑子里需要空间的潜意识,让他的排泄系统做出了新的「调整」。
所以对此事,我压根提都没提。
没想到,我体谅来体谅去,最终把自己的体谅变成了理所当然,把他的忙,他的不参与变成了劳苦功高。
甚至开始指责我,没有给他熨衣服……
曾经那个说着「王舒童的手是画画的手」的沈承钧大概死了吧。
我放弃了和他吵架,实在没有力气。
可能我的反应,让沈承钧也失望了,此后,他许久不再跟我提工作。
那天,沈承钧获奖,在直播中发言感谢缪斯。
我以为是我,结果不是。
他嘴里说的缪斯是小纪。
就是那个送给他星巴克巨婴杯的,22 岁的女孩。
沈承钧从颁奖典礼回到家后,我没有马上问他为什么缪斯不是我了。
因为他回来的时候,又是半夜。
我听见他悉悉索索开门,悉悉索索洗澡,然后带着一身熟悉的香皂味躺在了我身边。
背对着他,我闭着眼睛,心里非常难过:即使他身上还有我熟悉的味道,这个人也不再是我熟悉的那个人了。
我流了泪,在黑暗中感觉到他的手机屏幕一闪一闪。
原本想忍到白天再问的我,忍不住开了口:「你的缪斯,是换人了吧?」
几秒钟后,他答:「咳,这个设计,最初就是人小纪提供了灵感。我们是一个团队,可是得奖的只有我自己,我不感谢人家,不合适,也不体面。」
我只感觉能说出这种话的他,真的不知道什么叫体面。
没有再说什么,我只是抬手擦干了眼泪。
没过多久,他的手机屏幕又开始一闪一闪。
在明明灭灭中,我想起之前那次吵架,他说我不是原来的王舒童了。
原来的王舒童是什么样呢?
她是年级第一,意气风发,认定未来的自己定是站在顶峰的风云人物。
她是一对双胞胎的妈妈,是站在顶峰的风云人物沈承钧的老婆。
是我一手将他托举到顶峰,可顶峰的风光,他却与别人一块分享。
缪斯事件之后,纪晓蓉专门来找过我一次。
她说她也没想到沈承均会在那么重要的场合专门提起她。
「其实,我也只是提供了一点意见而已,沈老师把我称作缪斯,实在让我受宠若惊。我怕您心里有芥蒂,所以专门来跟您解释,我跟沈老师之间,真的就是关系比较亲近的同事关系。我非常仰慕他的才华,他也很照顾我。我很羡慕您,能嫁给沈老师这么优秀的人。」
眼前的纪晓蓉化着精致的妆容,穿着一件掐腰针织裙,纤腰盈盈一握,看上去袅袅婷婷。
的确比蓬头垢面,穿着宽大的家居服的我更像缪斯。
她说她是来赔礼道歉的,但她浑身上下,从神情到语气,都充满了赤裸裸的炫耀。
炫耀我那个超有才华的丈夫,亲近她,照顾她,把她当作缪斯。
但我一点都不愤怒,我根本不在乎她说什么,我只在乎沈承均究竟是怎么想的。
很明显,沈承均让我失望了。
从那天开始,我找到了许许多多他的心已经不再在我身上的证据。
他会给小纪分享好听的歌,分享搞笑的段子,分享他拍到的好看的照片。
他千方百计托朋友从国外给小纪代购某个特别难买的星巴克杯子,但却在我过生日的时候,送给我一束敷衍的玫瑰花。
快递小哥将花送到家门口的时候,深情地念了卡片上的话:「祝老婆生日快乐!」我签收后,马上又把花塞给了快递小哥,请他帮我扔到楼下公共垃圾桶里。
小哥看我的眼神非常诧异,但我没有解释。
我没办法跟他说,这个送我花的人,从前跟我说过,「送女朋友花的男人最没诚意,但凡有点诚意,都能想出比花更好的礼物来」。
沈承钧这束花,仿佛是在告诉我,现在这个站在「成功」男人背后的王舒童,已经不配得到诚意了。
关上家门,我如常一样陪珠珠和福福看动画片,只是我内心里知道,我必须要找回从前的自己。
找回那个值得任何人给出诚意的自己。
我王舒童,要重出江湖了。
如果这个世界上,你一定要辜负一个人的话,那就辜负你妈妈吧。
辜负任何人,都需要付出代价,而辜负妈妈,可能是其中代价最小的。
就像我妈虽然跟我较劲,但她仍然时不时跑来我家「指责」我并帮助我一样,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也只能把孩子托付给她,然后硬着头皮去找了我导师。
我导师这次没有骂我,只是让我回家等她消息。
三四天后,我导师叫我跟她一起去开个会,再次叮嘱我穿得好点。
我去开会那天,嘱咐我妈去幼儿园接孩子们回家。
结果沈承钧那天下午不知为何早回家,发现我妈接回两个孩子之后,正喂他们吃肯德基外卖。
福福和珠珠邀请爸爸一起吃,沈承钧扭头就跟我妈说以后不准给孩子吃油炸食品。
我妈原本就看不惯他,反嘴就说:「那你的孩子你自己带啊!」
沈承钧气得给我打电话,第一句说我妈完全不讲道理,第二句说我这个当妈的不负责。
我在导师批判的目光中,离开午宴的房间,告诉沈承钧:「第一,我妈说的没错,你不想让孩子吃油炸食品,那你来带孩子。第二,先不提我是否负责,请问你作为父亲负责了吗?」
沈承钧张口结舌,但很快狡辩:「我怎么没负责?我没白没黑挣钱,还不是为了这个家。现在家里根本不用你出去上班,你只需要看好孩子就行,你却非要出去上什么班,你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他的这番言辞,让我想起很久之前,我们刚生下两个宝贝的时候,他曾经说过的话。
他曾经说,他会记住我的牺牲,因为我用我的牺牲,换取了他的成功。
但现在,当我想开始拼事业的时候,他说我不负责任。
我就是在那一瞬间,对沈承钧下头的。
我告诉他,我的确要开始工作了,孩子会交给我妈,他同意我会这么做,他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
今后育儿责任,我们两个平分。
沈承钧指责我自私,为了追求所谓的事业,罔顾孩子的幸福。
他特别不能理解地问我:「你到底折腾什么啊?做我背后的女人不好吗?你是个妈妈,孩子需要你,你就不能不这么自私吗?」
这真是我听过的最大的笑话。
我很冷静:「你是个爸爸,孩子也需要你,既然你那么无私,不如自己辞职,换我养你,做我背后的男人不是也挺好吗?」
沈承钧认为我无理取闹:「爸爸跟妈妈怎么能比,再说我挣得比你多——」
我直接打断他:「你现在挣得多,是我牺牲自己,用我本应该画画的手,给你洗衣做饭操持家务换回来的。现在到了你回报的时候,请你回归家庭,为我牺牲一次!毕竟我比你有才华,有天赋,我很快就能比你挣得更多。」
这次,他彻底不说话了。
我则头一次感到畅快淋漓,原来用魔法打败魔法,是这么爽的一件事情。
然后就发生了巨婴杯事件。
豆大的泪珠滚下她的面颊,她只恨不能剖开她的心给我看看:「对不起,大嫂,沈老师真的很爱你,如果我的存在让你误会,我跟你道歉。」
「小纪,这事跟你没关系,你不用自责,更不用道歉。」
此时此刻,沈承均特别像一只护崽的母鸡。
他那双原本湿润温柔的桃花眼里,心疼都留给了小纪。
然后他转向我,眼睛里燃烧起愤怒的火焰:「王舒童,咱们夫妻之间的事情,咱们回家说。」
好在,我已经不会心痛了。
我比沈承均更亲切地安慰小纪:「你沈老师说得没错,你可千万不要自责。苍蝇不盯无缝的蛋,我要怪的人自始至终都不是你。」
沈承均几乎暴怒:「王舒童!」
我对着他嫣然一笑:「现在,咱们可以回家好好说说咱们夫妻间的事情了。」
回家之后,沈承均依旧铁青着脸:「王舒童,你真的太过分了。你这样闹,搞得好像我跟小纪真有什么一样。人家小纪还是个小姑娘,这样被别人误会,以后还怎么在院里做人?」
这个曾经信誓旦旦说一生一世「绝不让我吃他的亏」的男人,在肆意伤害我之后,想的只有一件事,他的缪斯无法做人。
我也真的笑出了声来:「沈承钧,你以为我这是在闹吗?要不要我真的闹一个给你看看?」
沈承均被噎了一下,声色俱厉:「你敢?!」
我毫不示弱地望着他:「你放心,我不会闹的。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因为我觉得不值得。只有希望丈夫回头的女人,才会去跟出轨的丈夫大闹。而我,已经不希望你回头了。我不要你了,咱们离婚吧。」
沈承均从鼻孔里哼出一声:「你不用拿离婚威胁我,你不就是仗着有珠珠和福福嘛。」
一时之间,我竟然不知道该替自己觉得悲哀,还是该替他觉得可笑。
我带着珠珠和福福回了我妈家。
我并没有告诉我妈我要离婚,我准备等我找好房子安顿下来,再慢慢告诉他。
我妈以为我只是跟沈承均冷战,十分支持我。
沈承均也以为我只是冷战,期间也没有联系我。
直到我找好房子,真的开始搬家,他才知道我是认真的。
当天,搬家公司的人上门,沈承钧懵了。
看着工人把我早就打包好的箱子往门外搬,他不可置信地问我:「王舒童,你这是想干什么?我到底哪一点对不起你?」
我简直不知道该从哪一条开始说起,于是说:「不想说了。」
他挡在我身前:「你必须跟我说清楚。别的不说,光说咱俩结婚之后,你一天班都没上过,是我拼死拼活挣钱养活一家人,这些年,你想买啥用啥,哪一样我说过一个不字?」
沈承均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变得如此无耻?
这对我真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我直接给他鞠了一个躬,然后起身,直视他的眼睛:「这些年养活我们母女三个,你辛苦了,谢谢你,这样够了吗?」
沈承均直接愣住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呢?」我十分佩服自己还能笑得出来:「我一直以为,我放弃学业,放弃工作,跟你结婚生子,照顾家庭,你不说感激,也总该觉得我是做出了牺牲的。没想到,到头来,你只是觉得我是一个被你养活的废物。」
「是,这些年,我想买的你的确都给我买了!我想买奶瓶,买尿不湿,买奶粉,买绘本,买玩具,这些你都给我买了,还一买买双份!对,我还想买双人推车,你也送我了。你做得好!我得表扬表扬你!接下来,我还想买儿童自行车,想买去迪士尼乐园的票,不过这些都不用不着你买了,老娘可以自己买!」
他脸上终于浮现出愧疚之色:「我知道你做出了牺牲,我都知道,所以,即使我真的对小纪动心了,我还是拒绝了她。我知道自己不能对不起你,我还是想跟你好好过。」
他终于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只是他对我的愧疚如此别具一格,一时之间,我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沈承均,你凭什么以为,我王舒童就活该跟一个既不爱我,也不珍惜我的男人凑合过呢?」
我靠近沈承均,一字一顿地将我的话抽在他的脸上:「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我说了,我不要你了,不想跟你过了。」
恐怕是这些年,我做一个一直体谅他的完美妻子做得太成功了,以至于沈承均可能忘了,我王舒童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他可以予取予求的工具。
我的话,显然激怒了他,他恼羞成怒,已经在咆哮了:「离婚了你什么也得不到,我一分钱都不会分给你,孩子,孩子也不会给你!」
「那我们就拭目以待吧。」我虽然极力控制,但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自己在发抖:「我现在有工作,有收入,完全可以独立养活孩子,而且孩子们爱她们的妈妈,离不开她们的妈妈,你大可以试试法官会把孩子们判给谁。而且最重要的是,孩子们跟着你能得到什么呢?得到一个得了大奖,在直播里感谢同事,半夜回家聊骚的爸爸吗?」
我越说越生气:「孩子们我一个都不会给你。至于你的钱,你自己留着吧。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一个看性价比的人。」
我突然就想起了那天,他用性价比这三个字,拒绝参加我的毕业典礼的事。
他愣了,估计早就忘记他曾经说过的话了。
「你可能忘了,那我提醒你,我当时跟你说,如果考虑性价比,我王舒童根本不会嫁给你。」
「现在也是一样,既然结婚我都不考虑性价比,离婚我也不会考虑。我王舒童,跟人交往,爱谁恨谁,不会考虑性价比。和你在一起这几年,最让我难受的是,你根本不懂我,所以你更加不懂珍惜我。不过现在好了,咱们终于可以分开了。如果你愿意把孩子给我,咱们下周就找个工作日,去民政局把婚离了。如果你不愿意,那咱们就法庭上见吧。」
我走了,给沈承钧留下一个尽可能潇洒的背影。
坐在搬家货车前座上,从后视镜里,看着我住了快五年的小区越来越远,我的心在颤抖。
我知道在结婚和离婚这两件事上,我都是潇洒的,也都是失败的。可是人生不会因为潇洒了一两次,就一帆风顺;也不会因为失败了一两次,就再也不能站起来。
前路曲折,可我是王舒童,我要战胜它。
纸包不住火,我要跟沈承均离婚的事,到底被我妈知道了。
知道沈承均竟然敢出轨之后,她只说了一句话「离得好」。
然后,她老人家瞒着我,大闹沈承均的单位,扇了沈承均好几个巴掌,还把纪晓蓉给骂了一个狗血喷头。
我是许久之后,才从程达菲嘴中听说我妈的英勇事迹的。
我问我妈为什么不告诉我。
她白了我一眼:「我又不是为了你出气,我是为我自己出气,告诉你干嘛?」
不得不说,有妈可真好。
被我妈教训一顿之后,沈承均终于同意跟我离婚。
他不但放弃了孩子的抚养权,还提出要把房子、存款都留给我。
我不知道是什么考虑让他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我已经不想知道了。
他的钱,原本我一分都不想要,但我妈说我非要不可。
「这不是为你要的,这是给珠珠和福福要的,你有什么权力替她们拒绝?」
不过最终我还是只要了房子,将存款都留给了沈承均。
我只想要我应得的,并不想再承沈承均的情。
但大概人性本贱吧,我不要沈承均的钱,倒让他失落上了。
「我是珠珠和福福的爸爸,我赚的钱原本就是给她们的,你不用跟我客气。」
我公事公办地回复他:「不是客气,只是我这个人向来不愿意亏欠别人。该我应得的,我寸步不让,不该我得的,我一分都不要。至于你的钱,等珠珠和福福长大了,到时你还愿意给,那是你做父亲的情分,自然由她们来决定要不要。现阶段,你只要按时支付她们两个的抚养费就行了。」
沈承均苦笑:「你一定要跟我分得那么清楚吗?」
我诧异地问他:「咱们都离婚了,难道不应该分得清楚一些吗?我现在跟你不清不楚,是对你下一任的不负责任。」
沈承均灰白了脸色:「我不会再找了,哪有什么下一任——」
我打断他:「那是你的事。」
果断签了离婚协议,我长舒一口气,终于可以彻底向过去告别,向「沈承均的妻子」、「天才设计师背后的女人」的身份告别。
从今以后,我绝不再做谁的谁,我只是我自己,王舒童。
离婚之后的日子,如果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那就只能是神清气爽了。
珠珠和福福已经上了幼儿园,我妈负责每日接送。
我的工作逐渐步入正轨,收入还可以,我雇了一个小时工,负责打扫卫生以及做一顿晚餐。
每天下班之后,我从我妈那将珠珠和福福接回家,享受属于我们的亲子时光。
等她们两个睡了,我甚至还有时间看书学习。
每个周末,沈承均将孩子们接到他那里过一天。
可能因为原本沈承均就不怎么在家的缘故,珠珠和福福很快就适应了这种每到周末才能见到爸爸的生活。
我没有向她们隐瞒我跟沈承均离婚的事实。
她们眨巴着天真的大眼睛,问我离婚是什么意思的时候,我的心不可避免还是感到了刺痛。
但是我告诉她们:「离婚就是爸爸妈妈分开了,但是分开的爸爸妈妈依然很爱珠珠和福福,所以珠珠和福福不用担心哦,你们什么都不会失去。」
这个时候,我真的无比感谢我曾经的学习机会。
我曾经毫不犹豫舍弃的东西,给了我今日重入社会,立足社会的底气,让我可以成为一个可以承担两个孩子未来的妈妈。
沈承均似乎也很珍惜如今跟孩子们在一起的每个时刻。
他带孩子们去游乐园、动物园、植物园,去博物馆、科学馆、美术馆,去看电影、听音乐、吃大餐……
曾经只存在于他口中「下一次」的承诺,终于一次次地兑了现。
珠珠和福福很开心,她们觉得爸爸变好了。
珠珠甚至天真地跟我说:「妈妈,你跟爸爸离了婚,爸爸就变好了。早知道,你该早点跟爸爸离婚。」
福福则高昂着她的小脑袋点头:「妈妈就是为了让爸爸变好,才跟爸爸离婚的!」
看起来,沈承均终于在离婚之后,也开始反思他这个爸爸曾经做得多么塑料。
能让孩子们觉得他变好了,这个婚对他来说,离得也算值吧。
唯一让我觉得烦恼的是,他似乎觉得他跟我好像还有可能。
比如,会跟我发微信,说一些诸如「当我自己开始带孩子,我才知道,原来当初的你多么辛苦,对不起」之类的话。
或者是,突然给我寄一本最新出版的专业书,说「自己看了不错,希望对你也有启发」。
而前者于我来说,无异于一句废话。
因为时过境迁,我早就不需要安慰。
我只能告诉他,那本书我早就读过英文版了好吗……
除了沈承均带给我的这种小烦恼,离婚之后的我终于又开始享受幸福得冒泡的生活了。
以至于,一年之后,我也获得了沈承均曾经获过的那个大奖。
我这颗「设计界曾经冉冉升起的新星」虽迟但到,终于高高地挂在了我原本应在的位置。
我在获奖感言里,感谢了我妈,我导师,以及我的缪斯——珠珠和福福。
令我没想到的是,当天沈承均竟然也到了现场。
他说,他曾经令我错过了我的毕业典礼,今天不想再错过我的荣誉时刻。
但,怎么说呢,他如今的在场对我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呀。
因为,说到底,他如今对我来说,只是一个外人。
跟台下任何观众都没有区别。
我获奖之后的第三天,我在我单位了楼下「巧遇」了纪晓蓉。
她依然穿着精致,但神情却颇憔悴。
「你现在一定很得意吧。」她望着我说。
我莫名其妙,不明白她到底在说什么。
「沈老师为了去参加你的颁奖典礼,错过了自己的职称评审。」
「所以呢?」我似乎有点明白她来找我的意思了,但又觉得有点好笑。
她的神情看上去简直是恨我了:「你一点都不觉得对不起我吗?你妈来单位大闹了一场,让我跟沈老师几乎没法做人。如今你跟他离婚了,他为了你连自己职称评审都不参加,完全罔顾自己前途。从头到尾,我都枉担了虚名。因为你,我的生活全毁了!」
我几乎要笑出来了:「小纪老师,是我勾引你的吗?是我让你明知他有妻有子还跟他暧昧不清的吗?是我按着你的头非要给他当缪斯的吗?你是觉得我脾气好,不敢大嘴巴子抽你,所以才在这里跟我蹬鼻子上脸吗?我必须得提醒你一下,我是李素芬的闺女,李素芬敢做的事,我全都敢。」
我觉得厌烦,绕过她,进了公司。
可她说沈承均错过自己的职称评审只是为了参加我的颁奖典礼的话,到底在我心里留下了涟漪。
我想起某个关于婚姻的电影的评论:「一个人已经停止她一直的期待时,她所追求的事却意外达成了;而当一个人终于学会为他人牺牲自己时,他想为之奉献的人却已经离去。」
我和沈承钧又何尝不是这样?
我们终于完美地,错过了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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