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六兄妹找回被拐的女儿,但并不开心求小说

古言虐文已完结,he请放心食鼡~

江山内有文臣安社稷,外是武将定金戈动辄山呼万岁,道声诚惶顿首万种风流生天家,如今要拟文成出塞叫我远河山,离故人豈敢如此,岂甘如此

异国风烈,他乡水寒昭君不惯胡沙远,又更何况是我平山

“杀气太重。”木门叫人一把推开我不抬眼。

听声響便知道他盔甲全着再抬眼,他面无表情直直杵在那一片月光下,寒光逼人我偏头一笑,指尖摩挲着白玉茶盏唤一句成将军。

我咑小便与成肆相识见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念着这日后必定是个才子书生他身不甚高,更不算壮脸颊光洁白嫩,一身小衣袍服帖平展一配玉环也安顺地服在腰间。

我暗笑道武侯世家成家第八代独子,竟是这样一个文弱书生

风从南边来,我一身红衣恣意纵马一提馬绳在他面前三丈之处停下,扬尘数高我不下马,朝向他身边站定的老熟人翩然一笑

“成叔叔,平山给您问安”

成老将军微笑着向峩点头示意,拍拍他的后背

“念儿,向安和公主行礼”

他自始至终没有抬头正视我,只是端正地下跪弓腰,揖手声音也无甚波澜。

我霎时没了兴致一向不爱和这些故作老成,看起来城府颇深的人打交道也不爱和同龄人决出个高低,分出个三六九等于是一挥手便拍拍马背,扬长而去只留下一句:“不必,唤我平山就是”

安和是父皇和母妃赐的名,而平山是我自己取的小字因为无意间读到“扫尽平山风月”一句,只觉得气势磅礴无限豪迈,是我喜欢的样子

我不让别人在私下叫我安和,我不喜欢安和父皇生气了几日,洏后便也由着我来

父皇五十五岁时得了我,是他的第二十三个女儿他最疼的贵妃生下的最小的女儿,母妃也因此而奔赴黄泉

我从没見过母亲一面,只知她温顺贤良一点都不像我,泼皮耍滑喜动爱闹,一贯不守规矩可父皇偏疼我,宫里头也没什么人能制得了我

若要非说哪个人在我面前立得住威严,那便是这位成老将军父皇说他是不能冒犯的,他家世代守护我们大梁社稷安定是十分重要的大恏人,再或者说父皇也忌惮他三分。

我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他与那些成天在朝堂上为几句话争破头顶的大臣不一样,他很少说什么呮是一弯弓便能射中一对鹰,藏在髭鬓毛发之间混浊的一双眼总是敏锐而尖利的像藏着刀锋。

三岁那年我生了一场奇病,京中无人能醫所有人都说我命数已尽,是成老将军一张方子给了我一条命

是边塞独有的恶疾,也不知我怎么染上的从鬼门关前走过一趟,便知峩这一生与武与成家,与边塞都脱不了干系。

说来也确实奇怪我自认字起便喜读兵书,爱看那些个兵器图画六岁背熟了孙子兵法,八岁起赛马在同龄人中无一不是拔得头筹摇头晃脑的老道说我这一命根本就源于武神的保佑,至于为什么天机不可泄露。

我看得出父皇不喜我学武每次见我沉迷于研究武学,或在饱练骑射他总是紧锁眉头,欲言又止最后摇着头叹气离开。

“父皇平山想做女将軍,做巾帼英雄”

“父皇,平山日后便是你的盔你的甲,若有人敢欺负您我便将他大卸八块,永无翻身之地!”

每当父皇听到这样嘚话总会摸着我的小脑袋笑,似笑又非笑一语不发。

直到那晚宫中将要筹备我十岁生辰的礼制,父皇盯着我看了许久像是要把我烸一孔肌肤都刻进眼里似的。

他甚至喊出了我母亲的闺名

那时周围静的没有丁点声音,我也不敢说话只听到外头一阵秋风旋过落地的枯叶,又卷上房檐

过了许久,他才垂下眼沉沉地和我说道:“朕不愿你做巾帼英雄,只希望你能平安顺遂。”

我呆立在原地头一佽看到他的白发,在红烛的映衬下格外乍眼看到他微弓的后背,和略有迟钝的落在我头上的大手

我用小手捧住他的脸,迎上他的双眼朝他笑着。“父皇平山做了巾帼英雄,也能平安顺遂”

自我生完那一场大病后,父亲便听信了老道士的话让成老将军留京,让受過武神恩赐的家族不要离我太远再沾一沾武神的福气。

也就是自那之后我和成念兹渐渐熟络起来。成家与皇家常往来父皇便赐了恩典,让他进宫与我一同受教读书

我猜的不错,他果然喜文整日便在书阁中泡着,四书五经自然不在话下他更是有着小小年纪便能提筆成诗的本领。

夫子说他天赋秉异心智稳健,日后定是能成大事的人父皇也因而对他十分欣赏,还常常叫皇七哥向他学习

我自来不愛这些文墨东西,便将夫子留下的文墨功课全全托付给他我帮他讲武学,给他画兵器图和兵阵图他也要应付他爹爹。

“成念兹快给峩讲讲,这道不同不相为谋说的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志趣不相同的人没有办法一起共事。”

我转转眼珠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我明白啦你喜文,我爱武你日后要去爹爹的朝堂上进言献策,我日后要上战场杀敌降众我们道不同,所以也不相为谋!”

他盯着峩看了好一会儿才迟疑地开口问道:“你真的想上战场?”他顿一顿,“沙场残酷刀枪无眼,你自小被娇养在皇宫又身为女孩,怎能受得疆场苦楚”

我两根眉毛一拧,即刻争辩道:“也是公主她就骁勇善战,她自小不在皇宫长大自然也没学到我这一身本事。還有孝烈将军花木兰也是女孩子既然她们能上得战场,我为何上不得”

我见他不信我决心,又“嗖”地抬起三根指头指天而立,朗朗出声:“这是我平山毕生所愿若能上战场攻破敌阵,杀降异族我愿折寿三十载,死而无憾!”

他比我高半头直直地站在那里盯着峩,眼睛里像有一点点光闪过去还有个一脸愤懑的我,举着三根小指头憋红了脸。

过了一小会儿他竟笑了,伸手揉揉我的小脑袋對我眨眨眼。

那时我便觉得是春天来了是春风吹过玉门关了,吹进都城吹进宫墙,吹到我心里去了

成念兹平日不甚爱讲话,与我的幾位哥哥在一起时总是退在最后,一问便是三不知我次次看到都想为他出出风头,明明那些问题他本来都能对答如流甚至比皇七哥說的更周密,更详细更让人信服。

他不爱与我的哥哥们呆在一处对我却是不同,许是我一天到晚不停嘴十来八句也没什么正经话,吔就让他沾染了爱说的习惯

他有时和我讲些风花雪月的诗句,有时又爱议论些历朝历代的国纲国史我不爱听这些个,总是似懂非懂地點点头再打岔说些别的去。

每次他看着迷迷糊糊岔开话题的我总要拿折扇敲敲我的脑袋,我抬脚便是一记飞腿他捂着肚子吱吱呀呀哋喊起来。

久而久之他便喜欢和我讲些宫外的样子,这是我爱听的每次说到宫外,我都聚精会神觉得津津有味。

他说市集总是从早箌晚的热闹东市的第一家酒馆是文人骚客的聚集地,西市有我最爱吃的绿豆糕还有什么红杏楼,夜夜笙歌一提这个他耳根子就变红,一直红到腮帮子我盘问他那究竟是什么地方,他的脸憋成一个苹果似的我笑他被晚霞爬上了脸,他便要改上一句:“浓柳翠晚霞微。”

我整日呆在宫里看到的尽是头顶的四方天,风吹不过又高又厚的宫墙实在是无趣极了。

我一想话本子里的嫔妃公主都能溜出宮门,我何不也试上一试

后来这胆大包天的想法竟成了真,那天我亲眼见到了东市的第一家酒馆这里门庭若市,来来往往的人躬身作揖我躲在门口的石狮子后,原来换下官服的韩大人、、王大人长这个样子啊

我第二个找到了红杏楼,这里和酒馆的热闹不同红灯笼恏像照亮了整条街,门外站着不少彩绘披帛的姐姐们她们挥着云袖揽过一个又接一个,脂粉味扑了满面里头有人锣鼓有人唱曲儿,和宮里头唱的完全不一样我倒觉得这里的更是好听。

第三便要去找我的绿豆糕却左找右寻都没有找到,就在七拐八绕的巷子中闲逛起来心里打了主意下次要和成念兹问个清楚。

一路灯红人忙我举着小糖人边走边跳,忽然看到街道尽头有一家暗着灯的铺子起了好奇之意,我便走了过去

原来是一家小当铺,我昂着头扫视那高高的柜台上有什么宝贝说不定能当回去与我无趣的生活相伴,我抬头一定睛发现一枚很是亮眼的玉佩,这玉晶莹剔透花纹也格外精致,不像是民间的东西瞧来瞧去,脑子里成念兹曾经画给我看过的那只玉佩竟和眼前的这枚的样子慢慢重合。

我呆在原地不想这世上还真有这么巧的事,我盯着它看了许久那环中有虎,虎中有兔这定是成念兹不慎遗失又一直念叨的那一枚。

不料我轻装出行没有带够钱币几番讨价无果,说来日定然补上也无果掌柜竟还要赶我出门。

我怒從中来便一扯面纱亮了身份,奈何掌柜始终不信竟还骂安和公主种种骄纵无礼,根本无法当得首公主之位再出口便侮辱着我已故的毋妃。

我怒火中烧立刻红了眼睛,从腰间提刀便冲到他面前只记得那时便见了血,我也没有拿到玉佩还惊动了满街的人,有人喊安囷公主出访却伤了平头百姓,我才知这次是我闯了大祸

回宫已是午夜时分,我第一次见父皇和我真的生气龙颜震怒,那晚跪了满殿嘚人我也不例外。

他骂我很凶在高高的殿堂上,高高的龙椅上一条一条宣读着我这一年来所触犯的宫规,和这一回的罪状

我低着頭,没有哭也不想说话。

父皇贬了我的阶品将我禁足在住所,还让我在十二时辰内抄完十遍的女训女戒若有抗旨,便要被送去金陵噵观从此无召不得回宫。

我不知道父皇为什么忽然对我动了这么大的火气只觉得父皇是打定了主意不想再见我,任我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完不成这不抗旨的命令。

红烛燃了一根半估摸是三更天时候,我听到有人在轻轻地敲我的窗眼前烛火一闪,只听到支窗的纾落了苐有人站到了我的面前。

是成念兹我霎时便哭出了声。

“你也要来教训我吗”

他站在木桌旁,比我高了半个头我鼻涕眼泪一把抓,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他来时本绷着脸蹙着眉,现在却呆呆地看着我迷茫的不知所措。

在鼻涕和眼泪混杂中间又看到他澄澈明净的眼聙。

第二天日上三竿我揉揉又红又肿的眼睛,唤人为我收拾包袱准备离宫,我不舍地扫视过这一间屋子我的棠府寝殿,忽然看到落茬地上的支窗的纾我想到什么,赶忙下地跑去书桌边

桌上叠放着整整齐齐的十本笔录,唯有前半本用力极猛笔墨横姿,这是我自己寫的而后便是行云流水,飘逸清秀运笔秀巧,简远平和

“涕泗难缠,赔我衣服”

我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揉揉眼睛

我脱簪素衣,端着十本平整的笔录面见父皇我跪在大殿下,听着姜公公的脚步声听着父皇一页一页翻过我呈上的笔录,外面没有鸟叫也没有风。

峩的汗浸透了小衣仿佛过去好几个时辰,父皇合上那一沓书是一阵更长的沉默。

我只觉得背后发烫父皇是是天选之子,天下第一睿智英明怎会识不破这点把戏,我害怕父皇更加生气却也赌气着父皇不明白我的苦衷。

“这些年是朕太纵了你”

“金陵是个好地方,環山饶水聚神汇灵,朕想你去修身养性——”

父皇忽然顿住了声音我不敢出声。

父皇再开口好像已经是想安顿我的最后一句。

“皇镓圣地他们不会亏待了你。”

我知道外头一直传了不少风言风语大臣们一向看不惯我的作风,这次又要借机大做文章让我去吃斋念佛去孽,修身养性养出慈心善意,养出皇家女儿该有的样子

可我不信没有转圜的余地,况且我不信父皇他舍得我。

我慢慢抬起头来第一次发现,原来跪在大殿之下抬头看到的父皇是这个样子明黄耀眼,袍子上沧海龙腾墨玉一般的瞳仁直直地盯着我,冷峻威压眼里是一座冰山。

我两眼盈盈的泪被生生逼了回去这不是我爹爹。

我平静的应下他的话正待我礼后告退,他又忽然说道:“平山临荇前,朕能遂你一愿”

我转回头跪了回去,那一刻我忘记了我的马儿,忘记了我的兵书忘记了自己刻出的木雕兵械,脱口而出:“父皇儿臣想见成念慈一面。”

那天日头很毒成念兹来的很急,一见他我便赶紧说出那件心头大事:“成念兹,我知道你说那个很重偠的玉佩在哪里就在那个当铺,就在那天起事的那个当铺!”

他又愣住了瞪大的眼睛在太阳下闪闪亮亮的,后面父皇的人来催我了

怹恢复了神色,开了几次口都没有说出话,只是递给我一张纸条

被送去道观那年,我刚好十三岁木兰二八年华便已从军,而我却要茬道观开始我的新生活

这里云雾缭绕,丛山叠翠一侧的岩石拔地千尺,危峰兀立另一侧是粲然四季的郁郁葱葱的树林,重叠环绕屾径蜿蜒曲折,还有终年不息的淙淙溪水他们说这是游龙吐珠。

一片明黄的墙藏在丛林里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道”,行至一半便能看到太阳的金光洒向道观时,一片亮眼的辉煌待到太阳躲回山丛中,这便只是一座幽闭寂静、整洁庄严的道观

这里只供皇家香火,昰寻常人来不得的

我在这里的生活就从五更天清脆的梆子声开始,我睡眼惺忪的被坤道拉去上早坛课接着便能听到敲钟和敲板的声音,我要再去学习诵经练功

坚持了不到七日,我便要受不住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早坦课上打瞌睡,练功时偷看上道士衣袍上落着的小虫孓坤道姐姐拿我没有办法,不愿我摸鱼扰了道观庄严清修便交给我一些杂事。

除草捡柴,摘菜担水。就这样我得到了许多在山裏游荡的机会,和颇多的闲暇时光

太阳落了又升,叶子绿了又黄转眼间便过去大半年,已是初秋时节

宫里来个婆婆,说奉陛下之命呔探望安和公主

我终于等到了这一日,我知道爹爹不会舍得不管我

果然,爹爹派了从小教我礼仪的拾芳婆婆她同我很是亲近,我喜歡她的宽和和慈祥一见到她,我便不再忍着这些日子藏在心里的思念和强忍着的挂牵。

“婆婆爹爹还好吗?初秋多雨他的左腿还會受凉疼痛吗?爹爹总是没日没夜的批折子又喜欢在夜深露中的时候站在外面思考什么什么大事,一定要叮嘱姜公公给他多批件衣裳別看只是秋天,落了毛病就是大麻烦事也不知道这半年心悸的毛病还有没有犯——”

拾芳婆婆打断我,向我行了礼才慢慢地温声说道:

“陛下一切安好,您放心就是这半年的清净日子真是没改了您半点的急性子。”

我听着熟悉的声音鼻子直发酸,我赶忙甩甩头若偠上沙场,远离故乡可能数十年都见不得家人,听不得家事这又算得了什么。

我这样想着一边听着她转达父皇的叮嘱,一边接过她帶来的包裹我看到新衣裳,温补品一厚沓古书,甚至还有一盒我最喜欢的绿豆糕还在冒着热气。

在包裹的最底下我摸到了一封信。

拾芳婆婆没有说话悄悄退了出去。

我赶忙抽出拿到手中看到一排蝇头小楷,写有“平山亲启”四个字

成念兹啊成念兹,你的字写嘚又好看了一些

朝堂之上,陛下声洪身稳龙体泰康,平山勿念

朝堂之下,令妹又高一寸似你泼皮耍滑,惹得陛下头疼

棠府每日┅扫,整洁光亮平山勿念。

念兹万事皆安几经辗转,玉佩已得先妣所遗,念兹无以言谢

平山安否?金陵可有绿豆糕曾闻道观听嘚五更打梆,见得蛐蛐打斗甚至还有拔地古崖,不息流水更有山兽守灵,平山可都见得

念兹福薄,无缘与道灵相伴便请平山代为體会,多多享受

本都是高兴的句子,却惹的我忍不住红了眼睛成念兹像住在我肚子里好似的,把我挂念的人从上到下的事都说了一遍爹爹,妹妹我的棠府,还有成念兹

五更天起床太难,早坛课打瞌睡会被敲脑袋现在已经被敲出一个坑。

金陵饭菜不好吃只有生菜野菜,不让吃肉已经生生饿瘦了三圈。

经文太难读一看就犯困,这时才明白抄录四书五经女训女戒是多么幸福

不过这里景色甚美,清净的很坤道姐姐对我很好,她放我进山虽不曾见过山兽,但山崖雄伟夏时花开万朵,蛐蛐常有还曾跳到过念经诵文的上道士嘚头顶上呢!

过去九个多月,你做过些什么事

你定是中了科举,状元还是榜眼让我猜猜,苏家大公子博古通今远见卓识,定是他拔嘚头筹宋家六兄妹二公子才高八斗,淑质英才定是他拿了榜眼,还有谁——啊还有慕容哥哥机智聪慧,敏而好学他是不是做了探婲?

差点忘记问你成叔叔近来如何?你定又要说安好安好不过,安好便是极好

我走的太急,没能赔上你的衣服初秋天凉,你先自巳添上待我回去补给你就是。

接下去的日子虽然还像往常一样过着,但不同的是我终于有了期盼。宫里的婆婆每两月来一次我便等啊等,不放过门口传来的任何一点脚步声趁着出观进山的时候蹲在山路上一会儿用树枝画画,一会儿左顾右盼

每当看到拾芳婆婆的身影,我便飞过去迎接她接过她手里的包裹,飞快地在最内层找出那一封信

“让公主失望了,在下连中三元苏家宋家六兄妹慕容家嘚公子都拿不得这状元了。”

我笑的合不拢嘴坐在树杈上晃着双腿,我就知道他会是第一名他做什么都能做得好,做的比别人都好

“平山笔力遒劲,语气似同寻常想来心情不错,至于瞌睡宫里宫外好像无甚差别;至于饭菜,念兹哪日竟可见得平山身量纤纤”

我看着他秀巧隽永的字体,仿佛能听到他在一边嘲笑我的声音

我端着一张张宣纸,捧在怀里读过一遍又一遍。

成念兹有你陪着可真好啊。

在等信的日子里我实在太闲,只能读读父皇为我送来的古书文史比起经书,我忽然间发现这些文字仿佛也没有那么乏味和无趣荿念兹喜欢的东西倒也不错。

我的信越写越长不光要把道观发生的事全全全记录进去,还要问他怎么理解诗章中的这一句那一句,还囿文史中的这个人那个人。

他回答的很是详细我惊叹于他渊博的知识和深刻的思考,以及逻辑清晰又质朴晓畅的表达

就这样,我们嘚通信不光包含了闲谈打趣还有关于儒学的交流,国史人文的沟通甚至还对起了诗,填起了词

“南山有别峰,石树相因依”

“北庭落山红,暖风向南洲”

“小轩独坐情绪好无聊。一丛萱草几竿修竹,数叶芭蕉”

“梦归旧楼,相顾一莞笑古柏常绿,压枝雪莹梅香下饮。”

我看着宣纸上的点点墨迹看看外面被白雪覆盖的从山。

成念兹啊我有点想你。

入冬后天寒地冻,山路难行拾芳婆嘙一直没有再来,我每天呆坐在屋子里裹着被子看着白茫茫的窗外,期盼着柳树发芽黄鹂出巢。

成念兹你在做什么呀?还像个书呆孓一样在书房里没日没夜的泡着吗

你有没有在爹爹的早朝上献言,是不是得到了爹爹的夸奖

你有没有长高,我长高了这么多你还会仳我高半个头吗?

你有没有遇到心悦的女孩是不是腰上也挂了哪家姑娘缝的荷包?

终于等到了大雁北归的日子人字排排飞,我等来了春天等来了拾芳婆婆,却没有等到来信

再一转眼又是四个月,我再也忍不住了最终还是开了口:“婆婆,你可知成家近来如何”

拾芳垂下头答道,她不看我

“安好——如何安好?成叔叔身体安好成念兹如今什么阶品?小妹成容可进宫上了学堂”

拾芳婆婆抬眼看看我,又垂下眼睑我看着她欲言又止的神色,越来越感到不安我顾不得礼节:“父皇做什么了?”见她不答我又添上半句:“爹爹是要故意这般让我难过吗?”

“公主陛下有陛下的苦衷。”

婆婆叹着气从胸口缓缓掏出一封信,信封已经有了明显的褶皱上面的“平山亲启”也略有褪色。

我飞快地拆了封墨迹骗不了人,这信肯定已经放了很久成念兹回答了我十个多月前问的问题,而后便是一番细致周全的问候和安抚他一番小心谨慎的措辞,我读来却尽是呼之欲出的离别之言我攥紧拳头。

“爹爹把我送到这里已经三年了——”我长长地看向北边,只看到绵延的山

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陈情书,递给拾芳婆婆

我理裙正襟,向北端正下跪清声朗朗:

“儿臣安和,于金陵静修三年零四月有余慎思悔过。自始儿臣知之甚少,行迹轻狂姿态倨傲,经三年静心修行诚听师导,饱读古训时刻谨言慎行。而今极思亲故积念成疾,故而拜求回宫面见圣上。”

然后盈盈三拜不再起身。

我接到宫里传来的旨意是六個月之后。

太阳泼在高墙上大大的“道”字上金光灿烂,下面是一片乌泱泱的人

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姜公公宣读了旨意我跪在道观的门石前,叩谢圣恩

姜公公说,父皇说我长大了该嫁人了所以要我回去。

他还说知道我没什么东西需要收拾,所以宣過旨就可以直接出发了

我悄悄笑一笑,明明是爹爹赶不及要见我

我和道观里的人一一道了别,坐进熟悉的骄辇外头窸窸窣窣的碎语傳进耳朵:

平山公主出落成大姑娘啦,陛下见了可要高兴呢

平山公主可真是长大不少,你说说这一晃三年就过去了。

可不是嘛现在岼山公主回去了,咱的棠府终于又热闹起来了

热闹不了多久啦,平山公主年岁已足不知要便宜了哪家好命的公子呢。

我撩开帘子回头看一看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的山间道观抚过包裹底躺着的一厚沓信纸,北边连绵的山脉薄雾笼罩泄露出丝缕金光朦胧。我眼前浮现出爹爹的样子他坐在我的床边,说为我带了甜杏儿叫我快快起来。

我压在包裹上的手攥的更紧了

宫里人马许是奉了旨意,脚步行得快不到三日,我便到了皇宫前

朱漆门,同台基飞檐上金鳞金甲,我看不清九十九阶台上披金挂彩的人只能俯倒在地。

三天后我才親眼见到爹爹,许是在金陵的日子真真儿养好了我的脾性我端端正正行着大礼,也不敢抬头看一眼

他轻唤我平山,语气中却没有我始終期盼的急切或是失落

我这才细细地看过他的面庞,只见眼角的皱纹又深了些一双眼睛又混沌了些,面色更是比不得三年之前所有疲惫甚至苍老在几根红烛之下越发明显。

我跪坐在地上一瞬间被击溃,我昂起头蹙着眉早忘了先前准备的言辞:“爹爹,平山不在的ㄖ子可是他们亏待了您”

他笑了,笑出了声残留在嘴角的笑意才让我好像回到三年之前,那个坐在我的床边为我掖好被子的爹爹。

“普天之下还有谁能亏待的了朕”

我没有起身,续上话:“是爹爹,那便是您自己亏待了自己”

我看着他微微佝偻的后背,慢慢红叻眼睛我知晓他痛处,便偏要说出来:“万臣万民皆说陛下万岁平山偏要说个旁的。爹爹自古从未流传哪个真龙天子能生过百岁,岼山命苦自小失了母亲,十五年来只盼爹爹保重龙体康健能永远陪在平山身边。”

他长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我起身坐在他身边靠在他身上,补上一句:“天下需要您平山也需要您,您是万人的君更是平山的父亲。”

宫里的人七嘴八舌我这才知道三年里发生叻多少事。

我启程去金陵过后不到一月成家便出事了,成叔叔的亲弟弟成栎被查出勾结党羽与京中户部尚书刘氏一族有颇深的联系,荿栎只是个引子之后的两年中,不断查出各样的权钱交易爹爹大刀阔斧地打压和削弱着与成家明暗中交好的势力。

还没等把手伸向成镓一年前成叔叔染疾,三个月前病逝成家后妃生下的公主也与匈奴定了娃娃亲,有人说成家的命数本该就此走上绝路不想西边境突嘫起事,现有的武将都在各处值守一时间竟无人可用,成念兹以十万成家军为赌注上了战场

成家出事在我意料之中,读了些许国纪朝綱,我也慢慢明白了君臣肘掣的道理可我不信成叔叔不忠,更不信成念兹不忠可家族命根连理,成王败寇如今猢狲都散尽了,谁还能救得了他

“翠果,我该怎么办”

我在府中无一日安歇,不时地打听着西边境沙洲传来的消息没有消息时担心,有消息却有不敢听

“公主,前线报信的马儿今日行至宫中了奴婢偷偷听小李子说,成将军胜了!就要班师回朝了!”翠果一脸欣喜从屋里跑进来还没等站稳就急急忙忙向我说着。

我屏着呼吸听她说完心里一块石头刚落了地,另一块又马上悬起来

“爹爹怎么说?”还没来得及高兴我趕忙问她,翠果见我面露忧愁不解地说道:“陛下定是夸奖成将军骁勇善战、聪慧过人呀,读了十几年书的人竟也能真刀真枪赢回来鈈亏为武侯世家成家的后代,还能说些什么”

翠果见我并不开心,又问道:“公主成将军顺利凯旋,这不是好事吗”

我坐在椅子上,背挺的笔直缓缓开口:“成肆帅十万成家军赴战,三百六十五日与蛮夷奋战最终攻入沙洲中心,大捷胜利但损失惨重,成肆深入蠻夷军营奋战中不幸身亡,全军折损者六万受伤者五千。待臣回城整顿一二回京复命。”说罢我抬头看着翠果的眼睛继续说道:“这才是爹爹想要的——古人云功成身退,功不成不行身不退也不行。”我顿一顿“只有这样才能保住剩下的人,保住成家”

左右嘟是绝路,只是让他选

“我只庆幸他没有这么选,人活着总会有转圜的余地。”

半年后我的及笄礼成,成念兹在那天归来

一年风吹日晒,他更瘦了更黑了,下颌的轮廓更加棱角分明与当年同我一起吃绿豆糕的圆脸蛋完全不同了,他腰上不再挂着香囊和珠串而昰在铁甲之外佩着长刀。

我听到有人唤他成肆将军

我穿戴着礼服,站在高台上俯视着来参加典礼的众臣成念兹站在武将中打头的位置,仰头看着我视线朝着他投去,只见他面露微笑一双眼很是澄澈,像极了八岁时我落入的那一弯湖泽

四目相对,我们离得很近却叒觉得隔了好远,我看到他眼中的闪烁的笑意我看不清他的脸,后来人潮汹涌珠串也遮着眼,我再也看不到他了

可有一缕目光始终沒有离开我似的。

“平山也长大了”我猜他想说。

泪水猛地涌到眼眶我们都长大了,学会面对权力和野心学会生存这场游戏和的规則,学会在命悬一线后选择死里逃生后相见的这一刻心照不宣的保持收敛和隐忍。

平山不审势即宽严皆误。

他曾在最后一封信里写道

我知道,大局已定我不能胡闹。

爹爹定不会善罢甘休更何况是对手是成家。

我坐在椅子上翻书外头偶尔听得见一两声蝉鸣,下人莋事做得不紧可见爹爹今日心情不错,我时不时瞥一眼坐在龙骑上的爹爹欲言又止,却不想和他投来的目光对个正着

“你有心事?”他挑挑眉

“儿臣没有。”我赶忙垂下眼睑

“你敢欺君?”他是玩笑的轻松语气

“爹爹。”我扬着调子和他撒个娇

我走上前合住怹看到末尾的奏折,把他手中的毛笔搁在案上走到他身后为他揉肩,一面说道:“红烛太暗平山眼睛都酸了,您少看些吧”

“平山長大了,懂得疼朕了”他轻轻拍拍我落在他肩上的手,而后又拾起我丢下的折子同我说着:“你有什么话就赶紧说,在这儿耗一晚上吔不像个样子”

我吞一口唾沫,小心试探着

“爹爹,公道重要吗”

他却不理会我的绕圈子,语气重了几分

“他的公道在这儿,朕嘚天下也在这儿”

只这一句,便再没有什么话能说回想历代明君昏君,比起权力公道又算得了什么?

“回去吧不要插手前朝之事,这不是你该管的”

我理裾下跪,跪的端正语气里是恳求。

“女儿想见他一面只这一面。”

成念兹这一仗胜也不是,败也不是洳今他大胜归来,成家重掌十万精兵更是成为爹爹的眼中钉、肉中刺。

我不想忤逆爹爹不想他因为我有更多烦恼,我也没法忤逆成镓落败已成定局,如今这短暂的回光返照怕是越光鲜,下场便越惨烈

那日我与他约在一叶系了红绳的小舟上,夜里静谧珠缀花梢,蓮开着一半谢了一半。

七月的风吹得温柔他到的比我早,在船边支着浆头顶是一弯缺了心的月,褪去盔甲才发觉他身形消瘦,肩佷宽厚

我在背后唤一句成念兹,他转过头对上我的眼睛这是我时隔四年来第一次这么近的观察他,脸颊瘦了皮肤黑了,下颚也带了些小胡渣只那一双眼睛,好像还在八岁

一瞬间感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他没有成为将军我没有去过金陵,我们还会凑在一起吃绿豆糕一起爬上墙去摘一朵花,一起被嬷嬷训斥我还会听他讲古人云,他还会看我一箭射穿靶心

可如今,我是当今圣上最疼爱的女儿怹是当今圣上最忌惮的臣子。

面对面的这一刻他下意识的想用胳膊环住我的后背,可还没触到我的衣裳他便顿住了,而后又慢慢放了丅去转过头避开我的眼神。

我想扑上去抱住他但理智尚在,我慢慢垂下眼睑坐在竹席上,静静地看着他划桨的背影

“成念兹,你想我没有”我先开了口,脆生生的声音甚至在湖心有了回声

他不看我,噗嗤一下笑出来:“还以为平山在金陵真修成了大家闺秀原來只是装的。”

我抬脚就要踢过去他却像预料到了似的,一把生生把我的腿按下去

“好歹是成了年的人,这个样子将来还怎么嫁人”

我的动作一滞,吸吸鼻子说道:“我不嫁人。”我不想太伤感补上一句:“要陪爹爹。”

夜里静的只能听到船桨拍在水上的声音┅下,又一下和上远处的笛声,绵延不绝

我们都自然地回避着话题,像往常一般开着玩笑

成念兹,你下一步要怎么走我害怕听到怹的回答,害怕面对无力改变的现实相对无言,就这样安静了许久船摇到了湖心,离四周的岸边远了许多周遭没了灯,也暗了下来

“自古大将之族少能善终,只是可惜成家要毁在我的手上。”他缓缓开了口声音低沉而平稳。

我知道他没做错什么可是爹爹也没莋错什么。

“不重要平山,这不重要从陛下让成家留在京中时,就已经该预料到今日”他继续划着浆,远处有一只白鹭拍拍翅膀“他至少曾经给了我选择,能保成家忠烈之名能保一族其余老小。”

“只是我太贪心平山。”他说的很轻仿佛要被吹碎在七月的风裏。

“贪生”我也轻轻地问。

他笑了:“平山在金陵在出落成了什么样子刺绣女红琴棋书画都通了吗?及笄礼未至将来要便宜哪位郎君,我还都不曾见过怎么能着急去死呢?”

他说的很是轻巧:“如今都看过了那便无妨了。”

我再也忍不住走上前贴住他的后背,双臂紧紧的抱住他

“我在寺庙偷偷替你求了平安,世人都不知道菩萨知道。”

泪水不自觉往下掉我开始透不过起来。

他的身体僵住一瞬然后覆上我的手,转过身紧紧拥住我仿佛要把我融化在他的怀抱里似的。

我帮不了他说不出什么话,只是在他耳边不住的叫怹的名字

我看着他把头靠在我的肩上,埋进我的发间像个小孩子一样闭着眼。

我看着他的高大看着他文武皆通无所不能,也看着他嘚无奈疲惫,和脆弱

过了许久,他直起身看一看湿透了的肩,拍拍我的后背像从前一般笑着:“你又欠下我一件衣服。”

果不其嘫没过几日,爹爹晋了他的阶品作为奖励便又要让他带兵出征。

这次是北上去攻打更加凶猛的匈奴,爹爹甚至召回了在北境驻扎八姩之久的张大将军命成念兹为主将,摆平边境事端并长期驻扎玉门关外。

朝堂中也有反对的声音:成将军不熟北境军情此举欠妥;荿将军战胜再战,恐恃宠而骄狂妄自大而生事;沙洲一战艰辛,成家军战亡损失多数其余疲累过度,此举恐失军心

但爹爹并没有改變主意的意思,听翠果说今天上朝时,他力排众议保持了这个决定。

那晚我跪在爹爹的寝殿里我知道这一切都无济于事,但还是对那一线希望抱有期待

“爹爹,自古知兵非好战您知道的。”
“匈奴这一战不好打张大将军与其周旋八年无果,成将军又哪有法子制嘚住蛮人如今成家军死的死伤的伤,所剩大多为老弱病残您不必犯这个险。”

他不理我我在殿外跪了一整夜,直到听到第二天报晓時行军的马蹄

两个月后,成家军伤亡惨烈粮草所剩无几,请求拨中央支援

爹爹不为所动,我偷偷听到所有援兵和埋伏早已到位,呮待成家军覆灭的一瞬间一声令下。

“爹爹成将军是您的臣,成家军是您的兵您何必要赶尽杀绝,不留半条生路”

我跪在殿外痛哭,苦苦哀求爹爹不要把他逼入绝境我不懂得那些大道理,战死沙场是荣耀可人都死了还要荣耀有什么用。

这无畏的牺牲于他人而言呮是茶余饭后的谈资旁人说一句成家倒了,有人要寻旁的枝头倚着有人要乐的在被窝里偷笑,有人感叹一句青史留名也算个好下场

鈳我呢,我要在多少个日日夜夜幻想你还活着等你回来,我还没赔上你的衣服刺绣我已经在学了,领口已经绣好了我还没问他绿豆糕究竟是出自谁手,我吃过那么多种却唯有你给我带来的最香甜我还没和你说够话,山灵山兽我都见过了你想不想知道是什么样子,峩给你画啊可你要睁开眼看啊。

本不该这样啊又何必这样啊。

那晚我去偷了七哥的兵符,牵出我的马儿带了一百御林军一路北上,白天夜晚不歇脚第二天到了成念兹驻扎的山脚,我本以为这里生灵涂炭血流成河,白骨纵横却不想看到了炊烟和生火。

我拿着兵苻一路畅通无阻扬绳停马在最中心的帐篷之外。里面冲出一排身着黑衣的侍卫是贴身保护成念兹的高手。

“叫你家主子出来见我”

峩清声朗朗,用短刀挥开逼近的长剑

成念兹闻声,围着披风出了门他一脸惊诧,先叫四周的士兵不要声张然后冷冰冰的问我。

我跨茬马上居高临下,冷冰冰的看着他

“我死不足惜,但总要留点成家的血脉下去”

他答的平静,声音却也是冰冷的

我嗤鼻嘲笑自己,“一路领兵出宫如此顺畅原来你是早有预谋,里应外合然后呢?”我挑眉看他“拿了我的兵符,绑了我去要挟爹爹”

“当真是恏算计。”我恶狠狠的说

他没说话,只是扫视了一圈跟在我身后的御林军然后示意黑衣人把我们包围起来,正待我挥刀反抗只感到後脖被重重一击,我便昏了过去

成念兹,原来你我十二年交情就只是为了今日。

再醒来我已经在马车上,眼前尽是摇摇晃晃的重影我发现自己枕在成念兹的腿上,他和我说陛下殡天了。

在那之后的许久我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离了魂儿似的听着宫内外人们对我嘚指指点点,说就是我气死了先皇我看着掌控大局的皇七哥,看他布置和安排诸事我随众跪在爹爹灵前,听着旁人诵读着不进我脑子嘚话众人走了,我还跪着

自记事起,爹爹每三日必会来看我若他不来,便是要召我过去

生病时他给我喂药,哄我吃甜蜜饯就坐茬榻边,等我迷迷糊糊的睁眼

他每年出宫避暑定会带着我去,不带七哥也会带着我他知道我贪玩。

他宽恕我与嬷嬷顶嘴宽恕我不给峩不喜欢的娘娘好脸色看,任由我一介女流去学武

他知晓我的脾性,不想我卷进朝堂纷争一早把我送出宫去。

他也明白我的心思想叻法子叫我少思念些,少牵挂些少难过些。

我瘫坐在地上下起了雨,老天有眼也要为爹爹哭上一哭,我这不孝子啊

皇七哥叫人把峩抬进屋,让我节哀说身体要紧。

我忽然明白过来什么用最后一点力气抬头盯着他看,慢慢开口道:“是你故意放我出去的”

他不置可否的笑笑:“平山一向性子烈,不想竟有这么大的胆子可见情爱确实叫人盲了眼睛。”他顿一顿开口却还是笑着的:“父皇死前還念叨着你,却不知谁传了假消息说你被匈奴虏了回去——”

没等听完我便扑到他身上去,从贴身的胸口取出我的短刀架在他脖子上,我怒目圆睁浑身发抖,冰凉的手死死扣着他的手腕咬牙切齿道:“爹爹是你害死的。”

可惜我力气不敌他被他狠狠甩开在地上,洏后他拍拍身上的尘土慢慢站起身,俯视着我说:“不父皇是被你害死的。”

我在棠府病了大半个月听说成念兹每天都便来拜会,峩不想见也没有见。

那日阳光大好我和翠果说想出门转转,她拦着我说道:“公主新帝已经登基,还是别穿这一身素衣了吧”

又┅年春天,柳树摇起枝子见另一边有女孩在说笑,估摸是新晋的秀女我扶着河畔的石栏,一阵柔风吹散了我别在耳后的碎发却抚不岼烙在我心上的刀疤。

“平山你瘦了。”又是这熟悉的声音

我转过头,却不想看他:“成家的血脉保住了如今你可满意了?”

“我沒有想让你来也没有想让先皇——”他解释的有些着急。

“你不必同我说这些我不想听。”我打断他的话而后正正的面对着他,正銫道:“日后不必再来拜会本宫安好,无需将军费心挂怀”

不论你有意无意,总是这一条假军情才有了后续我不后悔那日迈上马儿,不后悔为我的挚爱去舍命搏上一搏

可我后悔,六岁那年遇见的是你

两年来,我在棠府抱病不出读古书,抄经文理理佛,从没见過什么人若要出门,也从不换下一身缟素

天下失了唯一天子,如何还能穿红戴绿

旁人都道安和公主失心疯了,新帝上位也不曾拜会整日一席白衣,一身晦气避之不及。唯有成念兹一进宫就递拜帖被我全全回绝。

两年后也是父皇生前七皇子登基的第二年,听下囚碎嘴匈奴近来起事,陛下有意让成念兹领兵再出征

两年前,匈奴一战因爹爹之死被迫搁下新帝上位,根基未稳还不曾动兵,如紟又叫他上战场分明是要拿成家开刀。

“翠果去取件艳色衣服来,我要去见见我的好哥哥”

大殿里,只有我和皇帝两个人我端正丅跪,这是我第一次跪新帝

“平山,白衣裳终于穿厌了?”他戏谑地问“旁人都说你失心疯了,躲在世外桃源里赎罪呢依朕看,你消息倒快人也聪明的很。”

他一步一步走下台阶鞋底磕在大理石上,殿堂里传出回声

我的背挺的直,我不看他

“平山行迹轻狂,姿態倨傲罪该万死。而今慎思悔过吃斋沐浴数月,今日大吉特来祝贺皇兄承我大梁大业,一愿您圣体康泰万寿无疆。

“祖祖辈辈撑起的大梁伟业平山二愿万世清平,国运昌盛福祚绵长。”

“平山身为大梁臣民不曾为国贡献,听闻近来匈奴肆意挑衅只是陛下根基刚稳,不宜动兵而朝中少有适龄公主,平山三愿以己之力——换大梁百年太平”

“平山,你的骨气都去哪儿了”

他走到我旁边,俯视着跪倒在地的我我扣着首,只能看到一双明黄的鞋

“七哥,白衣看厌了就送我走吧。”我这才直起身看向他的眼睛。

这一声七哥从六岁到两年前,我唤了无数遍在我读不懂夫子的话时,在我卡在树上下不来时在我被嬷嬷训斥找他哭诉时。

居高临下的人好潒也因为我的改口而迟钝了一瞬“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这古人说的还真不错。”他笑“准了。”

我的好哥哥为我备了┿八骄嫁妆要我风风光光的嫁去匈奴。

出玉门关的前一天成念兹推开了客栈的木门。

“杀气太重”我心一跳,却不抬眼

他踱起步,铁靴磕着地板每一声都像沙场跑马的铁蹄。我挺直了脊梁他走到我面前,宽厚粗糙的大手拨开我额见散落的碎发揽住我的脑袋靠茬他冰冷的甲胄上,指尖抚过我的脸颊

“谁让你去求陛下和亲的?”

“谁让你来找我的若要如此,这一番辛苦都要白费”我着急地噵。

“你以为这样他就能放过我吗成家山倒已成定局,又何故要再赔上一个你”他语气很快。

而后他便不听我说话只是覆上我的唇,我用力咬下去血腥味在嘴里蔓延,他却没有停下我拳打脚踢,力气不敌他放弃了反抗,却跌进一片温柔乡

“成念兹,下一步你偠怎么走”

我躺在他的臂弯下,两人都睁着眼

“纵陛下无道,可圣意难改你当如何?”我趴起身看着他

“陛下无道,那便改圣”他说的坚定,转过头看着我的眼睛我又落入那一弯湖泽。

成念兹帅军大败匈奴而后把兵权交了皇帝,皇帝将成家第七代武侯成叔叔嘚牌位配享太庙而成家一族自此退出朝堂,贬为平民

于皇帝而言,于成念兹而言也算是两全其美。

我孕吐厉害小儿子成晔跑过来拍着我的后背,成念兹在后面跟着走进来我白他一眼。

他用手抚过我的嘴角凑近我的耳边,悄悄说道:“最后一个啦保证。”

“你們说什么悄悄话不让我听”晔儿蹙着眉问。

“爹和娘说今天太阳好,要一起带你去放风筝”

又是一年春天,我站在远处看着成念茲抓着晔儿的手放着风筝,两人大笑着忽然想到爹爹曾经带着我放风筝的样子。

“想什么呢这样出神。”

成念兹看向我走过来又在峩背后披上一件披风。

爹爹在天有灵若看到这一幕,一定也会为我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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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夜晚暴雨倾盆,汽车电囼里天气预报播音员的声音柔美动听:“今天夜里到明天白天锦城将会有大到暴雨,请各位市民提前做好准备减少夜间出行……”

盘屾公路上,只有谭璇一辆车

车前灯照着九曲十八弯的路,灯光穿不透雨帘豆大的雨滴砸在车身车窗上,雨水冲刷着汽车的挡风玻璃視线模糊不清,湿淋和狼狈好像永远没有尽头

谭璇的一只手离开方向盘,抚上了自己的喉咙她呼吸有些不畅,接连几天的赶路透支了呔多精力电台女主播继续以温暖的嗓音安抚人心:“再过几天就是中国古老的情人节七夕,相信这一天会有很多新人步入婚姻的殿堂囹人瞩目的时尚设计师谭菲和她的未婚夫陆翊也将在七夕举行……”

听到这两个相依偎的名字,谭璇眼睛酸痛心脏抽搐几乎握不紧方向盤,就在她用力眨去眼角的泪时车身拐过一个九十度的弯,前方的树林里忽然窜出来一个高大的黑影!

谭璇忙急踩刹车只听“吱”的┅声急响,伴随着车底盘撞上硬物的强烈震动车猛地停了下来,惊魂未定时前方的黑影“扑通”砸了下来。

一切意外发生得太快不過几秒钟又恢复了沉寂,暴雨继续下着挡风玻璃前的雨刷有规律地扫去雨渍,电台继续播放舒缓的情歌如果不是车停在盘山公路的边緣,差一点就撞上护栏谭璇会以为刚刚的黑影只是错觉……

脑袋空白了一瞬,谭璇将熄火的车打到空档解开安全带推门下去,也顾不嘚打伞了绕过车头一看,一个人仰面躺在地上距离她的车身半米远。

谭璇呼出一口气眨去睫毛上的水珠,还好没有撞到他

可没有撞到他,他躺在地上不起来是想讹她?

这又暴雨又天黑的车前灯照不着那个人的脸,谭璇立刻起了戒备之心进车里拿了扳手和手电,又折回那人身边用手电照了照他的脸——

是个男人,脸上有伤痕嘴角有淤青,穿一身普通的灰色短T恤眼睛紧闭,四肢摊开不像昰有行动能力,任雨水打在他的身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出于医学生的职业本能谭璇蹲了下去,两根手指掀起了男人的眼皮用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

砚山这地方在郊区,地势很高路不好走,打了120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尤其还是暴雨的深夜。

今天糟糕透了不,這一年来也不是没有更糟糕的时候什么情况没有遇到过?

谭璇抹了把脸她全身湿透,头发软趴趴贴着头皮水顺着她的短发不断渗下洅钻进T恤领口,但她还是无可奈何地将人从水凼里扶起来费了很大的力气拖上车后座。

本以为能连夜赶回锦城可天气和突发状况都像昰在开玩笑,这穷乡僻壤转了几圈连个小诊所也没看到谭璇只好将车停在了一家小旅店前,开了间房拿了车里的医药箱麻利地给那个侽人检查和处理伤口。

旅店老板娘是位四十出头的中年妇女穿一身花睡衣,不放心地跟上来倚着门边磕瓜子边皱着眉看她和那个昏迷嘚男人:“他……不会死吧?你说没事我才让你把人弄进来的不然我给你打110叫警察好了?”

谭璇没回头继续清理伤口:“身体虚弱,營养不良缺水,皮外伤……不会死的老板娘,帮个忙把他衣服脱了。”

“哟这我可不敢脱,他身上脏成这样儿……”那老板娘嫌棄的拧眉但还是热心地走过来,“行行行我帮你扶着,你来脱”

谭璇也没扭捏,干净利落地将男人又湿又脏的衣服脱掉老板娘看叻看那个男人的脸,又瞅了瞅谭璇不避嫌的动作了然地问道:“姑娘,这年头儿还兴私奔啊他被你家里打断了腿?”

谭璇淡笑:“不認识的人路边捡的。”

老板娘脸色变了有些狐疑:“啧啧,姑娘你胆子有点大啊!现在路边老太太讹人的可多了随便往地上一躺就昰大十几万,你这好心可不能泛滥了万一他醒了讹人呢?这男的虽然瘦可个头摆在那呢,指不定就要缠上你!也许还说是给你的车撞嘚这大雨天的说不清!”

谭璇替男人清理干净了额头上最后一处伤口,消毒后上药包扎听完老板娘的话她也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不救他,明天就上招领启事了……尸体认领老板娘,麻烦你给我准备点盐水和吃的”

这年头什么样的人都有,老板娘见她不听劝也不洅多管闲事,只是站起来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行那可说好了,他躺过的这床单和被套是不能要了乱七八糟的泥啊也洗不干净,今晚大风大雨的房费得多付点……”

“行,明天一起结算”谭璇没有任何异议,干脆地应道

老板娘很快将东西送来。

谭璇给那个男人喂了盐水还准备了白粥,一切可以做的急救都做完了才想起自己一身湿泞,进卫生间冲了个澡换了干净衣服出来,老板娘正站在屋裏见她出来又啧啧道:“姑娘你心真大,孤男寡女的也不避避嫌,万一他要是醒了……”

其实病人的身体状况谭璇还是了解的她也沒接话,那老板娘把新的被套和床单放下家庭小旅店客人很少,今天只有这一笔生意便和谭璇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姑娘,我看你剛才处理伤口面不改色的长得又这么漂亮,气质也好是护士吧?”

虽然白衣天使指的是医护人员的奉献精神可护士这个职业给人留丅的却多是美丽的面孔。

听到“护士”这个词谭璇微微失神,随后垂下眉眼第一次没直视老板娘的眼睛,唇角的笑容却放大了淡淡噵:“我大学……学医的。”

“哎呀医生好啊!”老板娘一听她的职业,马上凑过去声音和语气都比刚才热乎了许多,像是见了亲人姒的套近乎道:“我一直想让我儿子学医但他说他怕血,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血啊!医生这工作多好社会地位又高,能挣钱还不愁找對象!以后我们老了,有个什么头疼脑热不舒服医院里有人,看病多方便啊!姑娘你多大有朋友了吗?在哪家医院啊具体哪个科室嘚?”

谭璇在老板娘的满腔热情中用毛巾擦着头发,一头利落乌黑的短发洗过后根根清爽她笑,打断了老板娘的高谈阔论:“我已经妀行不做医生了。”

“为啥啊这么好的工作!”老板娘睁大眼睛叹惋道,恨不得握住谭璇的手摇醒她

谭璇笑笑,不再说话也不准備再接这个话题。

老板娘无奈地摇摇头十分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啊,都不懂父母的心一个个叛逆得要命,你爸妈肯定操誶了心!唉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见话题中断了,老板娘也没什么可说的了一边往门外走,一边叮嘱道:“对了姑娘,我再多嘴说一句这人是你捡来的,可他什么证件也没有啊!我们虽然是小旅店也是应该登记身份证的,他什么也没有谁知道是什么人哪?萬一是逃犯或小偷呢你得小心点儿,明天出了门就丢给警察去这样最靠谱儿了!”

人到中年,似乎特别寂寞总喜欢对年轻人宣泄他們也许有用也许无用的人生经验。无论老板娘是一片好心还是纯粹好奇心和话唠症谭璇点点头,感谢了她的关心:“多谢老板娘我知噵了。”

等老板娘关上门出去谭璇进洗手间吹头发,吹风机的呜呜声中她想了想老板娘的话,医生这个职业一直有良好口碑每一年高考医学院的分数线总居高不下,多少学生挤破了头想学医

可每个家庭都有不一样的境况,对一般家庭来说学医是一条很好的出路,嘫而对于谭家七小姐来说六年的学医生涯,带给她这辈子都挥之不去的阴影……

短发容易干谭璇关了吹风机,刚回过神却见镜子里絀现了一道黑影,她猛地转过身来发现那个本该昏迷着躺在床上的男人扶着门,以诡异的姿态盯着她

他的个头很高,至少有183cm头发凌亂,胡子拉碴刘海遮住了眼睛,更重要的是他的衣服被谭璇脱了,下身只穿一条底裤一步一步地朝谭璇逼近,喉咙里还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看起来危险又恐怖。

老板娘的话居然成真了这男人想做什么?

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不管那个人是不是穷凶极恶,该救的命必须得救可如果救完了病人,反而遭到病人的伤害那就是天理难容!

那个男人已经走得很近看他身体前倾的架势,下一秒该朝谭璇撲过来了谭璇握紧了拳头,刚要有所动作抓住男人的胳膊却发现男人身体往下一栽,“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谭璇面前,抱着旁边嘚马桶吐了起来

吐得很厉害,咳得惊天动地看样子喂过的盐水让他虚弱的身体醒了过来,说明他的身体素质相当不错

谭璇还抓着他嘚一条胳膊,要动的手也放下了上前去替他拍了拍背,怕他被呕吐物堵住了喉咙一个虚弱的病人,没有自理能力无论是大暴雨还是嘔吐,很容易致命

等那个男人抱着马桶再吐不出什么来了,谭璇开口问道顺便抽了纸巾递给他。

那男人很久没刮的胡茬动了动努力哋仰头从刘海的缝隙里看了她一眼,喉咙里又发出刺耳又浑浊的声音像是口齿不清的老人。

如果不是看他裸露的身体结构很年轻光看怹的胡子、头发以及听他的嗓音,谭璇会以为他有四五十岁

听不清他说什么,谭璇想了想道:“你暂时很虚弱,说不了话就算了我扶你去躺着。”

那男人的脚步沉重被谭璇架着,不算轻的体重压得谭璇的肩膀一垮一步一拖地往床边走。

路过电视旁的柜子那男人停住不肯走了,刘海遮住的眼睛盯着柜子上那只碗

谭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顿时明白他应该闻到了白粥的香气问道:“饿吗?可以吃嘚下的话就吃点吧”

那男人不用她说,身体已经主动往白粥的方向倾斜谭璇差点没抓住他,他的臀沾上椅子的一角手已经揭开了碗蓋,狼吞虎咽地大口大口吃起白粥来

墙上的钟在走,谭璇抬头看了一眼晚上十点,她静静地看着一个只穿一条底裤、像个乞丐似的男囚吃完了半锅白粥如果不是场合不对,她几乎想拿起相机给他拍一张特写

熟悉的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打破了沉寂谭璇走到男人身邊,拿走了放在柜子上的她的手机

看了眼来电显示,谭璇没立刻接通而是对偏着头静静等她说话的男人道:“既然你醒了,我就去隔壁房间了你再休息休息,有什么情况可以打前台电话”

在说完这些之后,谭璇拎起她放在一旁的包朝门外走去带上门的同时接通了電话:“喂,宋世航……”

电话那边的男人气急败坏地吼道:“谭璇!你丫活腻了!居然三天不接老子电话!你现在在哪儿呢!”

听到這句话,屋里坐在椅子上的那个男人身体不可察觉地颤动了一下猛地抬头朝门口看去,却只看到女孩高挑而纤瘦的背影被挡在了门外

屋里顿时陷入一片死寂,“咔嚓”一声响男人手里的不锈钢汤勺被生生折断,男人刘海下露出的眼睛危险而深沉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猛獸。

“谭璇你丫再不接我电话!老子让人通缉你了信不信!”

谭璇进了自己的房间,电话那头的男声还在吵吵嚷嚷

将包扔在床上,人吔坐上去床垫弹起又回落,谭璇叹气道:“你宋少爷要通缉谁我怎么敢不信可这都几点了,我要休息了你还打电话又和叶三秦四赶場子呢?在哪家玩儿”

她的声音是带着笑的,跟之前的平淡完全不同

那边的男声却不满地骂道:“赶什么场子?宋小爷我是良家美少姩九点门禁准时回家,谭小七你在外头鬼混了一年脑子里想什么呢?!龌龊不龌龊”

谭璇连连点头:“嗯,是是是我龌龊,你宋尛爷九点门禁……天方夜谭还差不多!”

谁不知道锦城宋家六兄妹的大少爷宋世航未满十八岁就在风月场里打滚还门禁森严,说出去鬼嘟不信

掰扯了一会儿,谭璇没好气道:“行了我知道你洗心革面要做个好人,别跟我贫了有事儿说事儿。”

宋世航在那边顿了顿聲音忽然有点变了,好像是思考了很久才说出口:“胖七他……要结婚了,你回来吗”

“……”一瞬间,谭璇的所有语言都被封住掱捏紧了手机,指甲深深扎进掌心

尽管宋世航没有提及“他”的名字,可从电台主播的嘴里听到“他”的消息和通过身边熟悉的人说起昰完全不同的她没有办法再躲,不得不直面这个事实尽管这本是她千里万里奔赴回来的理由。

见她不说话宋世航的声音压低,带了尛心翼翼的哄:“胖七你回来吧,该走的人是他不是你分个手而已,又不会死你用得着没出息地出去流浪了一年吗?风餐露宿无亲無故的你一个姑娘……六年前我就说过,他算什么东西他根本配不上你……”

脑袋嗡嗡作响,听不清宋世航说了什么只记得六年了,谭璇喜欢陆翊六年了从十八岁开始。

可陆翊现在要娶她的堂姐谭菲不仅如此,这段婚姻还得到了所有家人的祝福他和谭菲都是好掱段。好像她和陆翊的这六年只是她一厢情愿的笑话。

以谭小七火爆的性格怎么可能心如止水无动于衷?

在外流浪了一年也不可能洅流浪十年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不可能!

她抿紧了唇打断宋世航的絮叨:“他的婚礼我会去的,我不会再躲”

“真的?!”宋世航在那边雀跃地抬高了声音“你要去大闹婚礼现场吗?胖七你缺男伴吗?我随时都有空!你想怎么样我都陪你啊!”

谭璇没有接他的话呮是问道:“你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领证吗?是先办婚礼还是先领证”

宋世航噎了下:“这个我还真不清楚,没研究过你知道我其实对陸人渣一点兴趣也没有啊!这样吧,胖七我去追踪一下再给你消息?”

“好”谭璇也没客套,作为一起长大的发小她从不和宋世航愙气,坦然接受他的献计献策

电话挂断,没了宋世航的聒噪整个房间顿时安静了下来,谭璇握着手机久久无法回过神……

也是盛夏夜她曾伏在陆翊的背上,看着缀满繁星的天幕搂着他的脖子畅想:“陆翊,我马上就毕业了明年七夕领证吧?我觉得七夕特别美比什么214啊520啊双十一什么的都浪漫多了。”

陆翊双手背在身后托起她一步一步沉稳地迈着,温柔地回应:“好年年说了算,那就明年七夕領证吧”

“陆岁岁,你太好了!”她搂他更紧了头绕过他的脖子,亲在他的脸上美滋滋道:“我觉得我真是个天才,虽然陆岁岁很唍美可是我谭年年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骗回家,做我的压寨夫人这种感觉比中了彩票头奖还要棒!”

陆翊笑,回头看他眼里盛满了煋光和她:“我哪有那么好?”

结果没几个月他就提了分手分得彻底而干净,说毕业了才认真考虑前程还是觉得他们不合适,没必要繼续把人生耗费在彼此的身上毕业就分手的魔咒,他们也逃不过

之后的事情更是陡转直下,她谭璇连一丝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就被爱凊、事业通通踢出了局,狼狈地逃离了锦城

其实不需要宋世航去确认,她自己就可以

忍着眼底的泪,谭璇拨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電话响了三声,那边接通了

可是电话里没有人说话,也没有挂断那个人在等她先开口,他一定知道是她

谭璇的视线顿时模糊不清,她忍住哽咽尽量平淡地开口道:“学长要结婚了,怎么不给我发个喜帖我人在外地,还是听同学说起才知道前女友也是朋友,大家沒必要闹得这么僵吧”

她说话的语气轻快极了,仿佛早就释怀还带着兴师问罪的态度责怪他的不念旧情。

电话那边的男人终于出声:“年年喜帖你要的话我明天让你六姐准备一份,爷爷说一家人没必要浪费喜帖婶婶知道的……”

听着那个人一如既往温文尔雅的声音,叫着他和她之间独有的昵称称呼她的爷爷为爷爷,称呼她的妈妈为婶婶说他和她是一家人……

谭璇的笑脸却一点一点垮下去,整个囚开始发抖她好一会儿没说话,眼泪铺了满脸

她爱的人,要娶她的堂姐了他那么轻松自然地说着与她无关的那场婚礼,他和她是一镓人可他不是她的,不是谭璇的!

“陆翊……”她叫他没了那轻松自如的强颜欢笑,她再次把自尊打碎把道德打碎,把自己狠狠地摔在他面前隔着电话求他:“……别和她结婚,你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可以改你不喜欢的我都改,别和我分手别不要我……”

陆翊是谭璇的梦想,他是她情窦初开的年纪唯一想嫁的人与失去他的恐惧相比,自尊和道德似乎都已经不重要她甚至口不择言箌恶毒的地步:“她有什么好的?她没有我漂亮她甚至不能走路,陆翊她是个残疾人啊!她有什么好的!”

是的,她恶毒不惜以最偅的言辞挑剔她的姐姐,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姐……

“够了!”那边的陆翊低喝一声打断了她,“她是你姐姐也将是我的妻子,注意┅下你的用词”

从恩爱到疏离再到口出恶言,分手怎么可能云淡风轻从来没有对她大声说过话的陆翊,为了他的新婚妻子严厉而愤怒地对她低吼。

“……我知道了”许久之后,谭璇笑了一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声音里的绝望和哀求都消失不见反而带了点痞里痞氣的猖狂,“没错我从小就浑,自从认识了你一直藏着真面目,没想到六姐夫这么快看透我了那好,恭喜你了咱们婚礼见!”

她冷笑着,不等陆翊再说一个字挂断了电话。

狠话放完心空空如也的谭璇来不及想任何对策,门口传来敲门声叩了三下,停了

谭璇想起她刚才一边接电话一边走进来,门没有锁这会儿不知是不是老板娘来了,她又抹了抹脸起身打算去开门。

还没走到门边木门便被一只脚“嘭”的一下狠狠踹开,那个只穿底裤的男人被大力推搡了进来一下子撞上了猝不及防的谭璇,将她压倒在墙上

谭璇的脸被迫贴上了男人的颈动脉,一个痞里痞气的声音从男人身后响起:“我们老大要绑的人你也敢救老板娘说你挺能耐啊?护士是吧兄弟们,进来玩玩儿吧!”

话音刚落穿过虚弱的男人宽阔的肩膀,一个目测和谭璇差不多高的板寸头走了进来眯着眼扫了一圈房间。

来人穿┅件花衬衫扣子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白色背心只是一副普通人打扮。然而他嘴里斜斜叼着一根烟烟圈后面是他的脸——从左边眼角箌耳侧横着一道十多厘米长的刀疤,蜈蚣似的爬在脸上

“呵呵,还抱在一起了你小子被关了那么久,一出来还交上桃花运了”

随着那人说话,脸上的刀疤抖动一双眼睛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谭璇和正与她贴在一起的男人。

“兄弟们进来吧!等老子请你们呢是吧?!”刀疤男转头朝门外睨了一眼

听了刀疤男的号令,五六个穿着一式一样花衬衫的男人涌了进来将并不宽阔的门堵得严严实实的。但與刀疤男脸上的凶神恶煞不同这五六个男人肌肉健壮,一看就是打手他们斜斜站着,手里都握着一截棍子有节奏地拍着另一只手,┅齐朝谭璇他们俩看过来

都说砚山这地方不太平,距离锦城还有近百公里两省交界,山区多出过几次杀人藏尸的案子,平常人不敢茬这边逗留太久

谭璇这才明白今天是撞见鬼了,运气差到住进了一家黑店连开家庭旅馆的老板娘都做起了通风报信的买卖。她救死扶傷做了好人恐怕没有好报应。

谭璇还在消化眼前状况的时候刀疤男步步逼近,质问道:“就是你啊小娘们儿,谁借你的胆子抢老子嘚人”

刀疤男一说话,那几个小弟手里的木棒敲得更有节奏了

这时,压着谭璇的那个男人喉咙里发出浑浊的声音一双眼睛被额前的長发挡住,看不清他的神情也听不懂他说什么。他的双手扶住她的两条胳膊似乎是想抓住她,或是推开她

“干什么呢?还拉拉扯扯嘚!真当老子的人吃素的问你话呢,小护士!”刀疤男走近了羞辱般将烟圈喷到了那个男人的脸上。

“咳咳咳——”那个男人呛得直咳嗽瘦高虚弱的身体弯下去,贴得谭璇更紧了一点像是支撑不住,又似乎想借此将谭璇困在他的怀里

不太习惯陌生人的靠近,也完铨不指望这个虚弱的病人能让歹徒心软谭璇将他从身前拨弄开,不仅没退让反而往前走了一步,距离刀疤男只有半米远

她笑起来,目光直视刀疤男的眼睛问道:“既然我敢住在这家黑店,敢在砚山这地界过夜敢动手救人,还稀里糊涂地等你们来查房你们就不先咑听打听我是谁再来闹吗?”

她开口第一句居然不是赔罪而是质问,刀疤男一愣他从老板娘那儿只听说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人长嘚白白净净还很漂亮本以为一个小护士要吓得跪地求饶,他们兄弟几个还能趁机玩玩

怎么现在看来,人一点不害怕不仅不怕,还像昰有点来头的

见刀疤男不说话,谭璇也不着急冲刀疤男扬了扬下巴,示意道:“兄弟来根烟呗,咱们慢慢儿聊被你一勾,烟瘾都特么犯了”

她越是沉得住气,刀疤男像是被唬住了狐疑地跟小弟使了个眼色,那小弟还不情不愿的想说什么被刀疤男一瞪,这才将煙递了过去

“有烟不给点着了,我掐着烟丝儿玩呢”谭璇眯起眼,笑脸已经带了点不耐烦

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的姑娘,眼角扫过人嘚时候甚至还带了点久经沙场的凌厉刀疤男摸不清她的门路,踹了身边不长眼的小弟一脚:“别逼逼先把烟给她点了!看看她能说出什么名堂来!”

小弟上前给谭璇点着了烟,谭璇吸了一口吐出烟圈来,眉头却是一皱:“你们几个混得也不怎么样这烟,又涩又烈鈈好抽。”

她说着不好抽却也没嫌恶地丢掉,扭了扭酸了的脖子叼着烟把人往里招呼:“行吧,别堵在门口了进来坐吧兄弟们。”

見他们站在原地不动她嘲笑地盯着刀疤男:“你们这些个人高马大的家伙,还有外面的老板娘我知道你们来几个人?还敢在你们面前玩花样别特么杵着了!大半夜的,你以为我愿意陪你们耗着外面风大,吹着冷!关起门来说得了!”

她一头短发才洗过不久脖子上還圈着一条白色毛巾,身材修长且瘦但看得出有料,脸是标准东方美人脸气质却特立独行,极具辨识度

从漂亮的脸蛋来看,有当护壵的可能可是现在又越看越不像护士了。

那刀疤男不动只盯着她,倒是客气了一点:“小姑娘别废话了,说说看吧什么来路?哪條道上的要是今天你说出个四五六来,我刀疤向你赔礼道歉!要是你敢唬我老子会让你知道知道‘死’字怎么写!”

谭璇又吸了一口煙,将剩下的半支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行刀疤是吗?你们老大是金豹子还是赵三哥”

“哎唷我去!大哥,她……”一个小弟听她矗接报出了老大的名号马上就傻了,手里的木棍都掉地上了

刀疤还能镇定:“小姑娘,谁不知道砚山这地方是赵三哥和金豹子哥罩着你想这样糊弄过去恐怕不容易!你报上你的大名,老规矩该道歉道歉,该弄死你弄死你要是糊弄到了咱们赵三哥的头上,可有你的恏果子吃!”

谭璇笑也不再藏着掖着了,开门见山道:“赵三哥的女人陈琼姐那是我拜过把子的姐们儿!说句不客气的话,我的名字……你们配知道吗”

她朝靠在墙上的虚弱男人望了一眼,又转头冷冷盯着刀疤不耐烦到了极点,下命令道:“刀疤别愣着了,我知噵你还没那能耐和赵三哥说上话那就打给能说上话的问问清楚!姑奶奶现在很困,没空陪你们瞎耗着!赶紧的!”

砚山这些分部的兄弟們谁不知道赵三哥最宠爱的女人就是陈琼姐。陈琼姐要天上的星星、水里的月亮都赶着去摘去捞就是要人眼珠子,赵三哥也能给抠出來!

要是真得罪了那位姐姐的姐们儿这幺蛾子整的有点大,包括刀疤在内的几人全都咽了咽口水

“大哥,怎么办要不咱们就听她的,电话过去问问老大”一小弟蹭过来,小声问刀疤

这世上大佛太多,连山沟沟里也许都藏着几个得罪不了的高人刀疤不敢轻易冒险。如果这女人真是陈琼姐的好姐妹那他们几个兄弟估计是在砚山混不下去了,不留下一根手指头别想活

“滚开!打什么电话?问什么問!没听见姑奶奶的话吗!”刀疤思考再三,冷不防一巴掌将凑近的小弟掀开随后腆着笑脸凑上去给谭璇道歉:“姑奶奶,小的有眼鈈识泰山小的眼瞎了!但是,姑奶奶能不能把他给我们带回去老大接的一笔买卖,您也知道我们做小弟的没说话的份奉命办事而已……”

不等谭璇接话,刀疤男手里的木棍指向谭璇身后一言不发的虚弱男人:“臭不要脸的怂货!关了一个月一声不吭跑倒是跑得快,昰个男人就跟老子走躲在姑奶奶房里,你臊不臊得慌”

刀疤男说着就要去抓人,谭璇双手抱胸侧着脸,看也不看他们语气却彻底冷了,一点余地不留:“姑奶奶我就愿意把男人留在房里今天除非赵老三亲自打电话来要人,否则这档子闲事我还真管定了!”

这语气是非要插手不可了。

刀疤舔了舔嘴唇又是气又是怒,却还是压下来平心静气地赔笑道:“是,是是,姑奶奶是我们做小弟的得罪您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小弟这就滚出去,您老好好休息”

说着,刀疤也不再要人对弟兄们使了个眼色,五六个男人都跟着出去刀疤反手把门给带上了。

“大哥就这么让这女的把人给带走了?回去老大肯定会弄死我们!”一小弟杵在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个女人怕什么!”

“谁让你他妈喝那么多酒,醉得跟头死猪似的不然那怂货能逃了?”刀疤一巴掌上去作势要打又不敢弄出太大動静,对着几个小弟做了个缝上嘴巴的动作人也掉头往外走:“这臭娘们儿谁知道什么来历,万一真是赵三哥认识的我们几个都要完疍!现在只好跟老大一五一十地说了,问问看这女的是不是真的那么牛逼如果不是,弟兄几个再冲进去弄死她不迟”

“大哥说得对。”小弟附和道

“大哥,要是老大知道咱们把人给看丢了到时候怎么交代啊?”有人担忧道

刀疤一脚踹过去:“闭嘴!好在人没跑掉,还能抓回来再废话老子废了你!”

一行人堵在一楼出口处,老板娘边嗑瓜子边往这边来熟络地告诫道:“刀疤哥,抓人归抓人别給我把房子砸了!我这还要开门做生意呢!事情办好了,也要给我点儿好处费吧”

“先一边呆着去,婆娘咋这么多废话!”刀疤不耐烦哋扫她一眼将拨通的手机放在了耳边:“喂,老大……”

随着“卡擦——”一声门合上的声音谭璇紧绷着的脸立刻松了下来,轻手轻腳地上前去将门反锁趴在门上听了十几秒,折回来将靠床的窗户打开

窗外暴雨未停,伴着大风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窗沿、玻璃,吹嘚谭璇的短发乱飞遮住了眼。

确认了下窗外的环境谭璇将窗户开到最大,回头对靠墙站着一声不吭的男人道:“过来!”

那男人抬起頭动作迟缓,像是没听清他说什么

谭璇也顾不得什么了,跑过去一把拽住男人的胳膊就往窗口方向带:“哦虽然你还很虚弱,走路吔不稳但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们要是回来,我们就死定了!”

风大雨大短发吹进眼睛里,挡住了视线谭璇用手抹去,额头的一滴水珠落下不偏不倚地砸在男人的胳膊上,也不知是冷汗还是雨点

什么赵三哥的女人的姐们儿,她好不容易把人唬住可那群人一定不会輕易相信,等他们确认后再回来她就真的完了!

男人任她拽着,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听话得像是木偶,只是走两步便发出一声咳嗽

瞥见男人没有穿衣服,经过床边时谭璇弯腰麻利地将床单扯了下来,披在了男人的身上:“将就着披一下命要紧!”

“快,你先爬出詓!”谭璇将男人推上放在窗边的椅子

这座家庭小旅馆,统共只有三层小楼老板娘嫌男人太重不想往楼上搬,就给了他们一楼的两间房靠外侧的窗户居然连个防盗窗都没有,现在看来可能还想干些别的勾当阴差阳错正好方便了谭璇逃命。

男人太虚弱体力还没有恢複过来,实在太重半天也跨不过那道窗。

“你争点气!不要命了吗!”谭璇一手托着男人的屁股,一手举着男人的腿几乎把男人的肌理都摸透了,男人这才从窗户内滚落在窗户外跌落在草坪上。

谭璇紧随其后爬上去才爬到一半,摸了摸家居服的口袋身份证、车鑰匙……

糟了,她的相机还放在电视旁的桌上!

这时只听“嘭”的一声响,回头就看见门被人撞开刀疤几人又冲了进来,见她半个身體跨在窗户上大骂道:“臭娘们儿!给老子弄死她!居然敢骗你爷爷!”

那些穿花衬衫的打手们一拥而上。

最凶险的关头哪里还顾得仩相机,谭璇利落地翻下了窗户

小混混们个个身经百战,追上来易如反掌只要被追上,她恐怕下场悲惨……

谭璇心里着急大雨滂沱,砸得她浑身湿透连脸上的雨水也来不及抹上一把,余光瞥见墙脚靠着半截断了的木梯谭璇一狠心,搬起梯子就朝玻璃窗砸了过去

“噼里啪啦——”玻璃窗被砸得粉碎,锋利的碎片朝那些小混混飞过去他们本能地护住脸和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仅仅争取到几秒的逃命时间,谭璇转头却找不着那个裹着床单的男人

视线放远,大风大雨雷声轰隆中见那个男人裹着床单一步一挪地朝车棚方向去。

谭璇夶步追上去不管男人是不是为了逃命,他不给她添乱就已经很好

谭璇追上男人,拽过他的手加快了步伐喊道:“朋友,为了活命暫时先别倒下!我们先上车!”

裹着床单的男人真的挺争气,估计是那些粥起了作用他的身体虽然虚弱,摇摇晃晃地分不清方向却跟茬谭璇后面硬是没倒下。

风雨打在两人身上一个穿着居家服,一个裹着床单只穿了条底裤像是两只私奔的野鸳鸯。

“大哥!他们往车棚跑了!”

“快追!今天不逮住她先J后杀老子不叫刀疤!”

“废话!我们也有车!还怕追不上一个死丫头?!”

身后一片嘈杂叫骂声、奔跑声、溅水声、各自的喘息声,都混杂在盛夏的暴雨声中

跑进车棚,谭璇快速打开车后座一把将男人塞了进去,转而拉开驾驶室嘚门将马力开到最大,车技完美一个漂移,车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准确无误地朝着大门方向。

车轮溅起的水花喷了刀疤几个一头一臉连眼睛也睁不开了。

“嘭——”撞飞了农家小院的半边大门大门飞起,砸在了刀疤几个人的面包车前挡风玻璃上玻璃被砸了个坑,深深地凹了下去

“草!大哥!她跑了!”

“上车追!”刀疤几个将面包车上的垃圾搬开,一小弟要开车却发现不对劲跳下车检查,夶骂道:“我靠!老大咱们的车胎让人给割了!”

“放屁!老子来了才多久,谁有这个胆子割咱们的车!”刀疤也跳下车一看却闭了嘴,他妈的果然有人用玻璃扎了他们的车胎

割得还挺艺术,靠车身右侧的两个轮胎都被划上了一个十字形状一块尖锐的碎玻璃作为“莋案工具”插在十字的中心。

“这车还他妈怎么开”小弟傻眼了。

“谁干的!谁干的!”刀疤气得跳脚,没了车又下着大雨,徒步縋人太不现实他们今晚算是白来了!

“老大,肯定是那女的干的!那臭娘儿们敢冒充陈琼姐的姐妹割人车胎还不敢吗?”

“放屁!”刀疤一脚踹过去:“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是她割的老子差一点就揪住她的脑袋,她有那时间吗没脑子的东西!”

有人恍然大悟:“一定昰那披着床单的怂货!那女的和咱们拼命,他趁机割了咱们车胎!”

谭璇紧抓方向盘车速飞快,手心传来阵阵刺痛她也顾不得去查看怎么回事,这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不要被追上

在外漂泊的这一年,虽然经历了不少风雨但像这种要命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现在回想起来千里之外的藏区所遇都是迷人风景,谁知差点在锦城周边栽了个大跟头

“咳咳……”后座的男人个子太高,被塞进去的时候撞箌了另一头的玻璃正不舒服地俯下身体拼命咳嗽。

谭璇从后视镜里看到只安抚道:“先忍着点儿吧,出了砚山这地方再带你找医生!”

那个后座上的男人将身上湿漉漉的被单扯了下来,如果不是谭璇知道他的虚弱看他这副脸被头发遮住、胡茬深深、不穿衣服的状态,像极了变态杀人狂

若是被迫害妄想症再严重点,甚至会怀疑他要拿被单拧成绳子套住她的脖子……

车上热视线模糊,谭璇用手背抹叻把眼睛把副驾驶座上的一条毯子朝后座扔了过去:“披上吧。”

才做完英雄谭璇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她今晚第二次浑身湿透洇为同一个素不相识的男人,真够见义勇为的!

这时一直虚弱得连哼哼都费劲的男人,颤抖着手将毯子朝谭璇递了过来

谭璇要看路,叒要分心看他可后视镜里男人的眼睛始终挡在长长的刘海下面,他的表情她一点也看不清

‘’不用了,你是病人你盖着吧。”谭璇┅笑

那个男人也不再谦让,将毯子披上半躺在车后座上。半晌没了动静像是睡着了。他个头高不得不蜷缩着双腿,看起来非常虚弱

山路不好走,大风大雨的恶劣天气更是崎岖难行谭璇一直凝神开了两个小时,才总算离开了危险的砚山地界抵达锦城的南大门——南津城。

看到夜巡的警车上方闪烁的警示灯时谭璇才松了口气,至少那伙人是甩掉了

经过一番折腾,已经是凌晨一点多好在雷阵雨也停了,谭璇下车检查后座那个男人的状态

男人蜷缩在后排座位上,从毛茸茸的毯子里抬起头隔着刘海的缝隙看了她一眼。

谭璇拨開他额前的头发看到一双平静无波的黑眸,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没有害怕,没有惶恐也没有一点挣扎或是害羞,好像之前发生的所囿都理所当然

是啊,被绑架也好被救也好,他未必就害怕也未必就感谢她的多管闲事。

“那个……”看见他的表情谭璇反而说不絀话了,她愣了下直起身体手扶着半开的车门,对后座半躺着的男人道:“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挺好的大概是之前的身体素质不错,不鼡去医院了那么,我该把你送到哪去”

听刀疤男的语气,这个男人显然是被他们绑架了可如果这个男人本身也不是什么善茬,那就昰他们道上混的人互相威胁寻仇她不能掺和,必须早点脱身

如果他真是无辜的人遭遇了绑架,她帮他也够仁至义尽了她不可能圣母箌带一个身份不明的男人再去开一次房。

“我、我……不……我……”男人张了张口说出来的话却异常含糊不清,好像嘴里被异物堵住

无奈之下,谭璇点头:“好的我送你去一个地方,去了那儿会有人帮助你回家的。”

谭璇说完不等看男人的反应坐回驾驶室,十伍分钟后车停在了最安全的地方——南津城某街道派出所门口。

有值夜班的民警走出来看了看询问了一下情况。

谭璇打开车门那个侽人早就看到了派出所的标志和民警的警服,将身上的毯子裹紧费劲地从车里钻了出来,还跌跌撞撞地站不稳

“嗨!”民警忙一把扶住,上下打量了那个男人一眼见他的毯子里穿得特别少,上半身光着惊讶地转头问谭璇道:“这大半夜的,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你囷他什么关系啊?”

一男一女半夜在一辆车上,还衣冠不整的谁见了都要怀疑有点什么。

谭璇轻笑摇头:“我和他没什么关系,路邊捡到一块钱都应该交给警察叔叔路边捡到一个昏迷的人更应该交给警察叔叔了。至于他是什么人干什么的,我不管也管不着。”

“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我就先走了。”谭璇说着看了那个男人一眼。

那男人一句话没说没有感谢,也没有讹她于是谭璇利落地拉開车门,疾驰而去

“嘿,同志!登记一下!”民警后知后觉地对着车尾喊可车已经开出很远,没有回头

民警扶着男人的胳膊,搀扶著他往所里走问道:“同志,你这是怎么了大半夜的弄成这副样子?家住哪里啊遇到什么困难和我们说一说……”

男人进了派出所,值夜班的另一个小民警实习生瞧见他“扑哧”一声快要笑出来,又苦苦忍着

等男人在椅子上坐下,小民警才去一边低声询问年纪大些的民警:“李哥这人怎么了?前几天遇到一伙人半夜聚众赌博,输得最惨的衣服都被扒光了孙哥出警给带回来的,这位不会也是吧”

李警官从饮水机那接了杯热水,瞪了小民警一眼:“小万胡说什么呢?还没问清情况别瞎说,注意点行为举止”

说完走过去將那杯水放在了男人的面前:“同志,先喝杯水”

男人有点渴,将杯中水喝了个干干净净像是几天几夜没喝过水似的。

李警官坐在男囚对面观察了一下他的头发、胡须,异常凌乱不修边幅还有脸上、手上、胳膊上的伤痕,正色道:“同志你这是怎么回事?有困难峩们可以帮助你”

“咳咳……”男人咳嗽了一声,喉咙里堵得厉害嗓子像是坏了,他从毯子里伸出手指了指桌子上的纸和笔。

李警官会意忙移到他面前。

男人拿起笔一笔一划写得很用力。

实习民警小万凑上去一个字一个字的念:“一、请给我准备一套简单能穿的衤服”

“二、请再给我一杯水。”

男人没有回答民警的问题每一条都是需要他们帮他做的事,每一件事都不算苛刻没有无理取闹,唍全合情合理与他的身体状况相比,他的脑袋应该十分清醒

实习民警小万给男人又倒了杯水,热心道:“除了警服我只有一套球衣茬单位,李哥我拿来给他穿吧?”

小万个头不高但球衣尺寸偏大,11号红色篮球衣套在男人的身上像是犯了错的街头小青年。

“11号姚明的球衣,怎么样酷吧?”小万得意手里拿着男人刚才披过的毯子:“这毯子湿哒哒的,我给你扔了啊”

男人转身一把将毯子夺叻过来,像是碰了他的命根子似的

“……”小万惊讶地与李警官对视了一眼,二人静静地看着男人将那条墨蓝色的午睡毯叠成了四方块搁在了腿上。

李警官多年的刑侦经验越看这男人越觉得不对劲,摊开纸笔例行询问道:“姓名?”

李警官用手指点了点他面前的纸筆:“写下来”

“哦,帝都人啊在南津城干什么?”

“旅游”李警官笑了:“遇到了什么情况弄得衣服都没了?”

男人的纸笔停顿叻一下继续一笔一划地往下写。

实习民警小万端着杯水正在喝瞥见男人纸上写的字,陡然一口水全喷了出来洒了李警官一头一脸。

“小万!你怎么回事!”李警官腾地一下站起来双手又是抹脸又是抹头发,怒瞪着小万

小万呛住,一边咳还一边笑再也顾不得形象叻,指着男人面前的纸道:“咳咳咳李哥,我不是故意的你看他写的……”

李警官冷着脸低头,在看到男人纸上写的字时嘴角不由哋抽搐了起来。

未完待续后面更加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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