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传来屏风刺骨的凉指尖麻木是什么原因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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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2楼. 他轻抚着我眉心繁复妩丽的花钿,肆意调侃道,“这几日朝中事忙,难为朕的慕妃要独守漫漫长夜了。”我轻轻一哂,日久的相偎令我的言语也没了顾忌,“好会胡闹,你若还这样戏弄我,来日我必不再来叨扰你就是。”说罢我起身欲走,抬袖间只听“啪”地一声,一章奏折骤然落地,我躬身拾起,却见“臣崎玢请辞”几字赫然入目。我微蹙娥眉,止步问他,“崎大人何故请辞?”“崎玢治理渠江水患不利,致使当地百姓颠沛流离,然渠江之水素来是我大蜀的潜在忧患,先皇在世时也只能填埋沙土暂解一时之危,并无他法。而崎玢却因此事自觉有愧,愈加魏显忼的多番排挤,便向朕引咎告罪。”我略微明白了几分,适才道,“那么您蹙眉的缘由,便是不愿失此良臣?”他抬首与我四目相视,微露笑意道,“不愧是朕的解语花。”“其实皇上不必因此事懊恼,既是劝不住,倒不妨应其所求,毕竟朝中忠臣良将颇多,总不至于无人可用。”我微微沉吟,忽忆起一事,又道,“再者,崎门可不是有一独出长子么。”他兀自摇首道,“朕问过崎玢的意思,他只道是长子玩劣,才识浅薄,实在难当大任。”岂会难担大任?初及束发之年的君成已是满腹伦理,一纸大国论文采斐然,观之者无一不是赞不绝口,愈加其自幼习剑练武,策马之时亦能举箭射柳,百发无误。此般文武并重的世家子弟只怕是绝无仅有,又何来“才识浅薄”一说?我微垂脸颊,掩住眼角眉梢的几许阴翳,“臣妾尚未入宫时与崎家长子有过一面之缘,见其文武兼备,才貌两全,不似纨绔世家子弟一般顽劣,实属满能可贵之才。其人此番推拒,只怕是一心愿作闲云散鹤,无心仕途,不若皇上给崎门长子赏一个恩典,好叫他知晓皇恩浩荡,秉承父业。”一番话下来眼中已有热流涌动,泫然欲泣,幸而他只是专注地望着窗外临风飘举的翠竹,并没有仔细瞧我。许久,他才缓缓道,“你的意思是……赐婚?如若他的性情如你所说,即便赐他名门淑女也未必合他心意。况且朕素来厌弃与命中刻意安排之人日夜相对——”他顿一顿,又续言,“朕从来不愿促成旁人的痛楚。”我敛衽下拜,尖利的玳瑁嵌进右手背的肌肤,犀利的痛觉令我再无反悔的余地,霍然开口道,“臣妾二妹映瑶,自幼与崎公子两情相悦,尝有白首之约,却因当年选秀事宜相隔两地。到底是二妹(1/2)   83楼. 赐婚的意旨不日便晓谕六宫,诏告天下。-彼时的映瑶正倚在雕花长窗边,细细裁着内务府供奉的一株贵妃棠。本是应出宫待嫁的她却选择留在宫中与我相伴,问及缘由,她只是默然摇首。即便她不说,我的心中亦是通透如明镜,此刻的她心中兼并着欣喜与恐惧,但恐惧的愁绪远胜于雀跃的欣喜,只因她惧怕再度遭至君成如往日一般的的拒其千里。-她常试探着问我,“姐姐当真不悔么?”-而我总是含笑轻巧地避开,“女儿家大了终归要嫁的,总不能长留在我身旁成了无人问津的老女。”-她淡淡地应了一声,顺手拢一拢肩头的素绸中衣,不再追问。-然而我总是有几分胆怯的,生怕他入宫的那日与我相见时向我投来黯然无波的目光,也怕自己忘却不掉昔日的情爱终成悔恨。万千顾虑令我最终选择了逃避,将陪伴映瑶觐见谢恩的差使托付给了位居九嫔的静昭媛及素日交好的怀才人。-惠风吹散的雪珠卷尽云雾,纷然罗列的世事万象俱已变更了模样。桃闫耐不住成日的孤寂,便到上园采摘花卉,捧了一簇罂粟推开门,向我嘻嘻笑道,“今年上园的罂粟开得可真是好,红艳艳的像飞霞一样。”我并不抬眼,只是随口道,“玉罗湖畔的那树紫鸢开得好么。”-“主子好生糊涂呢,玉罗湖畔哪里栽着紫鸢?前月里皇上命整个上园都改种了罂粟。紫鸢开得稀稀疏疏的,倒不如罂粟讨人喜欢。”我揉一揉额角,闭目沉沉道,“紫鸢疏淡闲雅,最终却落得无人采摘而零落春泥。而罂粟之所以美不过掩饰其毒性,可观可赏,却不可过分亲近。”-她咯咯笑道,“主子拿紫鸢与罂粟作比,是否以此暗喻崎公子与皇上?”-我淡薄道,“他如今娇妻新娶,又秉承父业继以大任,万事皆遂心,不必我再记挂。”-桃闫笑起来,细白的面容带了一抹稚气的胭脂色,若秋晓芙蓉,甚是好看,“其实主子又何尝不是万事遂心?登临妃位,龙宠一身,光耀甄氏满门……”-正这样说着,便见温姑姑推门进来,面色凝重异常,“主子,崎公子并未照例入宫谢恩,引得静昭媛、怀才人以及二小姐在蟠龙宫中枯坐许久,皇上命御前侍卫至崎府催促却仍不见其踪影,现已下旨将缉拿。”-我拍案惊起,呼吸颇为局促,“如今可见着人了么?”-她先是摇首,复又点头,似有隐言难以吐露,万千灯火都于目中归于沉寂。我一时按耐不住,急急道,“(1/2)   84楼. 第三十一章 风尘初见玉氏的那日,我才觉恍然。轻尘脱俗的芳龄女子,端端地立在门畔,满数轻枝形的铜灯在她的姿影下灼然无色。细看时,来人额绘蕊黄,鬓贴金蝉,外罩轻盈的绉纱细葛衫,里衬的纱衣薄如蝉翼,袖口的深衣锦缘上绘着精美的纹样,纹样所绣的是几丛秾艳紫鸢,二指拈着一柄轻罗小扇,有一搭无一搭地挥动着。一路过来,肩头已有落絮随风白,却不减丝毫风采。-近看时,她与我是有七分容似的。初时的自己也是这般,不爱金银珠翠,却爱着一袭浅紫衣衫。蝉鬓轻,眉翠薄,在清冷的晨光里依旧映照着干净的面颜。难怪他会这样喜欢。这样想着,前尘往事不禁如潮涌来,只道,“桃闫,带她近来罢。”她随在桃闫的身后细步行来,袖口轻掩薄露半面玉容,微微一礼道,“妾玉氏恭祝慕妃娘娘长乐未央。”虽身处风尘,举止却没有半分水露胭脂气,反倒施礼如仪,一切极其合矩。我澹然而笑,不辨喜怒,“姑娘多礼,座上说话,桃闫,给姑娘上茶。”桃闫轻瞥了玉氏一眼,显然不喜她的身世轻贱,口中细道,“主子赐她座作什么?奴婢听闻这姑娘在楼子里歌舞一夜都不嫌倦乏——”  85楼. 我正欲呵断。玉氏却委婉启唇,一语如风,“不必娘娘费这些周折,若是有话只管问了就是。”我见她直爽利落便也不再多说,只唤了桃闫将门窗四合。可正欲出口的话儿却又噎在了喉中,问什么?问她如何引诱君成涉足那样的烟花红尘之地?又或是问她如何害得君成罔顾圣意么?她察觉出了我的揶揄,不由勾唇一笑,“娘娘心中疑虑,其实已在见到蒹葭的那一刻已然明晰,若要出言点破,倒不如彼此心中明了便好。”我不禁暗叹她的精明,如此一言也省去了不少彼此间的尴尬,口中赞道,“你确有一腔巧慧心思,难怪崎公子肯这样为你不惜舍命拒婚,违抗圣谕。”她含春寐笑道,“蒹葭能得公子的垂怜,终归是托娘娘的福,若不然尘世俗人一个,岂能入得了公子的眼?”托盏的手袖不由一颤,茶水溅上了袖口的五色绣纹,我佯作不觉,不动声色拾帕拭过,复而,“姑娘心机慧黠,只是有时太过聪明未免落得机关算尽,反算了卿卿性命。”她含笑道,“娘娘教导的是,蒹葭素来是个贪生怕死之辈,岂能有伤性命。”话已至此,我便舒眉道,“如今崎公子因姑娘之故惹怒龙颜,身陷牢狱,如日后再与姑娘有过多纠葛,难免要再遭不测,姑娘如若是惜福之人,便该适时知进退,以免祸人祸己。至于崎公子那里,本宫自然会替你二人寻和由头搪塞过去,保你二人性命无忧,待到公子与本宫二妹姻缘结成后,本宫也必不会亏待于你。”一袭冷风叩响半合的窗棱,片片云翳遮天闭日,阴晦如她眉间一瞬闪过的浓雾,顷刻又化作了柔和的笑靥,风淡云轻。她的双眸清静宁和,迎上我的目光毫无半分矫闪之色,“劳娘娘费心了,只是娘娘纵有能耐劝服蒹葭,又有什么法子能劝服崎公子呢?两情若在长久时,不是只言片语便能阻断的。娘娘与其对着公子与蒹葭费心劳神,倒不如与皇上商榷收回赐婚成命。”我冷语道,“皇命岂容你们儿戏?本宫素来以礼待人,玉姑娘若当真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本宫断然不会替你收拾残局。”她盈盈笑开,“蒹葭做事最知道分寸,娘娘不必替蒹葭烦忧。”我心中不乐,忍气道,“桃闫!送客。”桃闫推门进来。正是她轻启门扉的那一瞬,万重宫阙的光影处漏进了稀疏的人影,一袭绿衣裙裾翩然曳过遍地的落叶残痕,辗转不见了踪影。我心头一紧,若是方才的与玉氏的交谈落入旁人耳中,又(1/2)   86楼. 第三十二章 诱杀我令小妤将方才的情形一一说与了温姑姑听,温姑姑蹙眉深思道,“婉宝林断不能再留,还请主子尽快决断。”我向紫金铜炉内撒下一把沉香屑,压制着心底的不安缓声道,“依你看,什么法子最好。”“婉宝林长日无宠又娇纵蛮横,猗兰殿中的随住妃嫔皆受她欺压,其中当属睿御女的情状最为悲悯。因着身世低微,便常日受她贻气指使。但又因性情怯懦只得隐忍。纵然睿御女明面儿上不说什么,也保不准她心里头不存半分怨愤。”她顿一顿,又言,“若假以睿御女之手将她翦除,想必外人只以为是自家姐妹不睦徒生的变故。”忆起睿御女一脸凄楚的容颜,不由心生不忍,“如此必使其二人两败俱伤,我实在下不了手。”“那倒不必,若睿御女肯诚心臣服于主子,与主子联手行计,非但可不伤及她一根毫毛,还可令她取宝林之位而代之。”我颔首以应,见桃闫迟迟未归,便扫过伫立一旁的小妤,淡言,“就依姑姑所言,小妤,随本宫去拈香阁。”由着温姑姑绘过了妆容,便携了小妤一路向猗兰殿去。行至殿门外,本欲唤来宫门边的侍卫入内通传,怎料一声尖锐的咒骂声乍然刺入耳中,“贱妇!这段布匹是皇上赏予我戚绿容的!与你什么相干?难不成你尽把皇宫视作了青楼,也要学你母亲打扮得花枝招展得到处勾诱男子么!”这般粗俗的言辞不禁令我颦起黛眉,小妤见此情状,向侍卫厉声质问,“何人于肆意喧哗!”内侍惶惶作揖道,“内务府方公公前来送各宫的布匹,现下婉宝林与睿御女都在里头。”  87楼. 小妤向我道,“宝林小主尚在阁中,主子是否要进去。”粗俗鄙陋的言辞陡然跃入耳中,兼之以长亭殿外的那抹一晃而过的绿影,令我的两颐衔起一缕厌恶之色,“不必了,待宝林走后,令御女到上园中见我。”内侍恭敬应下。我便携了小妤回身向上园去,一路上心中颇有些惊疑,婉宝林适才还在长亭殿外窃窥,怎么转身便在拈香阁中与睿御女争辩?这样想着,侧身问询道,“小妤,你可看仔细了么?方才途径长亭殿的,当真是婉宝林?”她铁定道,“宫中妃嫔多着艳色的衣衫,独有婉宝林素喜冷色,尤以青绿为最,方才长亭殿外一闪而过的绿影,想必主子也见到了。”见她坚定如是,我便打消了疑虑。待到睿御女来时,天边已有暮色渐露,红霞衬着横于远处的淡淡青山与其下的碧水天光,潋滟起一池余波。伊人瘦削的姿影在湖光的侧映下渐近,待我回身看时,她已然敛裙下拜,低埋臻首,“贱妾叩请慕妃娘娘万安。”贱妾一称多用于废位或贬斥的冷宫罪妃,见她如此自称,便知素日有多么自轻自贱。我心中不忍,忙唤了小妤将她扶起,目光又于她的身躯上逡巡一遭,不由道,“妹妹怎么穿的这样单薄,可是猗兰殿中宫人怠慢你了?”她犹疑着不知如何启齿,身后的丫鬟已然应答道,“婉小主将内务府拨下来裁衣衫的锦缎都送到她宁福阁去了,哪里有咱们睿小主的份儿——”她乍然失色,连忙喝止,“秋和!不许胡说。”言罢又要再拜。我抬手将她扶住,“本宫方才去过了猗兰殿,秋和姑娘所说确是不假。婉宝林素日跋扈,与她同居一处难免委屈了你。”她不迭摇首,眼中已藏了晶莹的泪珠,“终归是贱妾身世低微,不怪婉姐姐。”我意味深长道,“同处宫中便以姊妹相称,何来尊卑之分?况且后宫之中尤以龙宠与资历为论,婉宝林既不得圣意,又无资历可言,却一味地气焰嚣张。从前依仗贤妃对本宫无礼犯上,今日又对你多有欺压。本宫如今身居妃位倒不怕她为非做歹,只是妹妹你,以为一味示弱便能保得万全么?”她敛眉不语,垂首间一瓣落花无声地沾在了她的左鬓。我抬手替她轻巧拂去,顺势俯在她的耳畔细语叮咛,“花落无人惜,只得零落春泥中。妹妹姿容品性皆于婉小主之上,若肯用心,来日的猗兰殿必然不是如今这幅光景。”她的目光有一恍而过的亮色,随即又暗沉了下去,口中只低低道,“(1/2)   88楼. 第三十三章 红衣-三月上旬,天渐回暖,积在长亭门槛外的雪已逐渐消融,枝头的雪珠子亦是巍巍欲坠。那日送走玉氏时,桃闫不慎跌伤脚骨,愈加天气寒冻难以尽早痊愈,连日以来便无法从旁服侍。为此我的心中也有多焦虑,遂将她安置在了偏阁之中,又命三两个宫婢妥善照料。而近身服侍的宫人,便自然而然地换作了最为机敏伶俐的小妤。-我曾忧虑身旁的侍婢受他人指使,然而小妤的一言一行却分毫没有令我疑心。非但手艺灵巧,更是行事机敏,亦连温姑姑也对她赞许有嘉。-正这样想着,但见温姑姑挑帘而入,眉目蕴笑,“主子,猗兰殿有动静了。”-手底的剪子闻声“嚓”地一响截断花茎,一株盛放得火红的并蒂莲独余一支,我漠然拾起萎垂的一茎,面色淡得不辨喜怒,“你说。”-她微挑眉目道,“婉小主着一袭翟凤红衣至蟠龙宫问安,侍人只道皇上无暇相见。她也不知借了谁的胆子,大斥侍人没眼色,随后便硬闯入殿,惹得龙颜不悦。皇上原只是数落几句也就是了,却又见她一身龙姿凤章,盛怒之下赏了杖刑一百。”她停一停,抬眸向我道,“婉小主素来矜贵,赢弱的身子骨哪里挨得过这数百杖刑?大抵过不了片刻,便要香消玉陨了。”-我轻嗤一声,冷言道,“大抵也终归有个万一。可若她侥幸挨过,又将那日所闻一一道出,那么往后死在杖下的哀魂,便是我甄纸朵了。”-从旁侍立小妤慌忙跪拜,“主子是福寿之人,切勿如此说。”-“何谓福寿?也不过是求一个长命不死而已。”我凉薄一叹,微薄的气息恍若溢散的青烟,复又伸手将她依依扶起,“罢了,你起来罢。替我去寻皇上,告诉他戚氏虽性行跋扈,终无祸心,恳请皇上免去戚氏发肤之痛,鸩酒赐死。”-那日夜中,晩风来急。-长廊深处传来纷杂紧凑的脚步声,夹以兵器甲胄的铿锵之音。我蜷缩在床塌上紧拥厚实的被衾,一次一次被梦魇乍然惊醒,梦醒时忽觉冷汗浸透了背衫,刺骨寒凉。-“来人!来人!”我乍然坐起。-暗沉的夜色中隐现出一点珠环玉翠透出的流光,继而被一双冰冷的手扣住了肩头,迷蒙中有女子的呜咽声遁入耳中,转而又化为丝缕的青烟幻化作飘渺的人影……衣衫殷红似若鲜血的婉宝林,又似卧在血泊里睁着无神的双眸的贤妃……不过咫尺相隔,惊惧令我几乎窒息。-我感受到颈间被扼断一样的疼痛,(1/2)   89楼. 猗兰殿与长亭殿相去非远,一声裂弦之音清晰地在耳畔回旋,随后女子凄厉的哀啼声于顷刻间消弥,一夜喧嚣逐将化为一缕风烟,骤然间溢散于无形。殿中的纱帐随风吹而动,徒然给空寂的宫室增添了几分暗沉。一夜骇然令我身心俱疲,而意识却十分清醒,如此状况下,实在难以安然入睡,只得披衣起身道,“罢了,你下去罢。”她应声去后,我只闭目仰靠在软枕上,一宿无眠。次日晨时,猗兰殿中余波未平。只听说睿御女昨夜受惊不小,隔日便卧塌不起。好在睿御女向来不沾染尘世纷扰,受惊一事只被认作是怯懦之举。闻讯时,我正怀抱着襁褓中的成蹊,轻晃着襁褓的双臂微有凝滞,复而抬眼问询,“她与旁人说了什么没有?”温姑姑答道,“那倒不曾。只听说睿小主不肯诏太医,不愿见外人,除却陪嫁丫鬟秋和外一律不许近身。”我将熟睡中的成蹊交由赵娘照料,复又蹙眉深思道,“如此下去一日两日还好,只怕时日长了,难保有人要多加揣测,若她那时一个不仔细说出来,只怕适时——”我沉声一叹,还欲再言,却见门边风吹帘动,日光透帘而入,匀匀铺洒在一袭明黄的衣袍上,似有细微银芒流动在玉色肌肤,华光耀眼。杜若香气渐近,还未待我起身行礼,他已然将我稳稳搂入怀中,“朕的爱妃,有何可怕?”四下的宫人四目以对,随后逐一退出了殿外,我不料他来得唐突,面上不由带起一抹红霞,伸手推一推他道,“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报一时,吓着我了。”他轻轻吻上我的额头,似是给与无声的抚慰,“想着你便过来了,何需费事。”“好会挑时候。”我含笑嗔怨,“昨夜本没有睡好,原想回塌睡一睡的,不想皇上便来闹我了。”谈及昨夜之事,他的面色微呈薄怒,“戚氏临死还闹得阖宫不得安宁,又连累你睡不安稳,弓弦绞死当真是便宜她了。”我引他一道坐于塌上,相视笑道,“纸朵岂有这样矜贵?个人是小,不过是忧心戚氏闹得阖宫不宁,凭白添了阴晦之气,叫后宫众姊妹心有不安罢了。”他扬起疏淡细长的眉宇,颇有兴味道,“依你看,如何是好。”“阴晦之气自然要添喜以去之。晋封升迁为喜,婚嫁连谊为喜。至于这第一喜,纸朵受皇上之托暂掌后宫,便代诸姐妹向皇上讨些个恩典。”他启唇而笑,笑语中漾着柔和的波澜,“朕的慕妃真可谓是贤良淑德,体恤六宫。只是三才人新封不(1/3)    90楼. 第三十四章 西风次日,我以圣上口喻颁旨册封御女戚氏为才人,与绛瑛怀三才人同列。-起初,六宫中人多有愤懑,尤以家世显赫的瑛才人为最,私地里常暗骂戚氏无德无宠、难担此位,闻言时我只轻巧含笑道,“怎见得她洛亦锦就有德有宠了呢?”此言不日便流入了洛氏的耳中,她虽心中有气,但见着了婉宝林的先例,也只是暗自隐忍了下去。如此以来,随着怨言的逐渐消隐、春色日渐明朗,睿才人的身子的越发好起来,昔日的愁苦化作眉梢眼角的温润笑意,闲暇时分也常来长亭殿走动。我心中宽慰:-如此一来,戚绿容之死便如一颗沉江石,在偌大的宫闱里沉寂了下去。然而始终叫我心有不安的并非只有此事,更为棘手的是牢狱中心如死灰的君成,与甄府里濒临绝望的映瑶。正想着,温姑姑打了帘子进来,轻福一福身子,“主子,常公公过来了。”常阜向我作了揖,满面堆笑道,“想必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奴才瞧娘娘今日气色很好。”我任小妤将最后一尾长簪插于发髻,回身莞尔道,“借公公吉言。大清早的,难为公公走这一趟。”-“娘娘哪里的话,奴才已将轿辇备在外头,牢狱中也已准备妥帖了,请罢。”我正欲敛裙起身随他步出,忽闻小妤急急出言道,“牢中阴湿冷暗,娘娘哪里去得?不若将崎公子请至上园,也好过在狱中相见。”唐突一语,令我惊疑交加。侧目望向她时却见她低垂眼睑,纤长的睫羽掩住了眼底的亮色,“奴婢是以为主子千金贵体,不该涉足污秽之地。”-听她如此说,我的心头不由疑霾叠生。往日在东巷做事之时尝听宫人们提过,先朝后宫不乏与外臣在上园私见的旧案,先帝的康婕妤杨氏便曾与外臣私相会面,终落得饮鸩自裁的下场。虽说此行得了涣夜的许可,可不论如何,上园相见终为不妥。我正欲驳斥,却是常阜早先一步向我道,“妤姑娘说得有理,娘娘万金之躯不该沾染了牢中的晦涩之气。不若请娘娘先至上园霭翠亭侯着,奴才延请崎公子换过了衣裳,随后就去。”我见推托不过,索性应道,“有劳公公。”待他走后,我望向伫立一旁的小妤,淡淡吐言,“走罢。”霭翠亭周遭绿柳如带,烟波浩淼,河塘里的白莲缀在平波之上,与花开四季的塘中岛相映成趣。石桌上摆好了酒盏菜肴,一应俱全。我尤自敛衣而坐,倾落一盏,碧澄澄的酒液映出我薄施朱粉的面容,乍看(1/2)   91楼. 我的指尖轻巧地拂过金盏上的雕花,丝毫不顾他颓然变色的面颜,“最重要的并非是那些金玉珠玑的豪奢,而是皇上对我的疼爱垂怜。初时进宫的那会,我不过是侍奉在贤妃身侧的丫头宫婢,然而他却一眼瞧见了我,将我从谷地扶上云端……先是美人,后又是婕妤,再过后连越两阶成为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慕妃,不但是宫中盛传,亦连身居宫外的你想必也有所耳闻——”平缓的叙述牵动着他波澜的心绪,但见他猝然拧起内心,登时立起身子怒呵道,“我不信!”我的心口彻凉,奈何当下境况已不容我有半分回旋的余地,唯有狠下心切齿道,“你凭什么不信?本宫如今贵为慕妃,足以证明本宫待你早已没了昔日情谊!你又何苦痴恋不休,难道你妄想本宫舍弃万千龙宠与你私通苟合么?”他似是并未料及我出言狠辣至此,缓缓垂下犹含一丝期许的眼瞳,“那今天你又为何见我?”-我悄然阖目,“后宫向来尔虞我诈,本宫不想被人捉见分毫把柄,今日与你恩断义绝,但求你往后好自为之,毋要牵累本宫的锦绣前程。”他凄然一笑,“好,我曾说过,只要为你所求,我都会答应。”我轻轻转身,任耳畔拂过的轻风卷着初夏的浓香连绵送来,带着与这个夏日并不相符的凉意冷然启齿,“你让我如何相信。”“杀了臣下,娘娘必能安心。”他似是在叙述一件与自己并不相干的事一般决然如斯。“杀了你必将惹起动乱,引来更多的揣测。况且你如今是御赐令尹,崎氏少了你何以支柱?”我停一停,思量这些话是否该说出口,终还是狠了心续言道,“若你与我二妹映瑶成婚,一来无以**理纲常,二来崎甄得以两家连理为亲。”他并不推辞,只是淡淡道,“一切听凭娘差遣娘,只是臣下尚有一事相求。京都女玉氏与臣下长日欢好,尝有白首之约,即便不能迎她为正妻,臣下亦求能够与之相伴终老,恳请娘娘准许臣下于大婚之日,一并迎娶玉氏为侧室。除此以外,别无他求。”  92楼. 忆及那位容颜与我极尽相似的女子,心口骤然一痛,奈何我已伤他至深,怎能连如此一个微小的期盼都不肯给他留下?半晌,我才静静地抬首与他相望,发出矫饰过的娇柔笑音,“早先听说过玉氏出身京都名伎,出身实在低贱。可若是你喜欢,纳作陪房倒也未尝不可。”阳光透过他漆纱幞头翅角,扫落淡淡一层阴影,他并未流露出欣喜之色,惟有淡淡道,“多谢娘娘。”言语之淡漠,好似这番许可并不能给他带来半分的慰藉。我深望他一眼,垂目沉沉道,“无事便回府罢,宫中多是非,不宜久留。”他起身告辞,回身间青衫曳紫,仿佛还是数年前踏着艳霞余晖的翩翩郎君,温润如玉。然而此情此景已成终身一别,过了今时今日,往昔的情爱于我来说,便永生不能再忆起。眼底的潮润一瞬涌出,我轻轻低语一声,“君成,对不起。”就这般长久地望着,直到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视野中。怎知不待我收拾好情绪,耳畔便传来脆音啼啭般的莺声燕语,“春日游赏,娘娘好情致。”我忙拭去腮边的泪珠,回身以望,花柳深处,但见一袭碧衣如弱柳扶风,赫然伫立,腰间的紫绶带松松束着,凸显出略有隆起的腹部。与她一道立着的,是神色漠然的涣夜,乍看之下,他那衣间明黄色的龙袍的华光隐隐灼痛了我的双眼。静昭媛正欲向我俯身行礼,却被他以柔和的手势稳稳扶住,“朕说过你怀有身孕,往后不必废这些虚礼。”她扬起头来,脖颈那松垮的衣衫间现出细瘦精致的蝶骨,迎面对他柔柔笑道,“皇上的心意碧弯领了,只是礼不可废,况且是碧弯素来敬重的慕妃娘娘。”言罢向我恭谨福身道,“问慕妃娘娘安好。”我一时黯然,却也只是柔声应道,“静昭媛快请起,皇上既免了你的请安礼数,大可不必废这些周折……到底是龙嗣要紧。”她莞尔向我道了谢,复又侧首对涣夜道,“臣妾不敢搅扰皇上与慕妃上园相遇的雅兴,请皇上容臣妾先回宫一步。”涣夜含笑握一握她的手,神情专注地嘱咐着,“也好,今日风大,择日朕再陪你游赏春光。”寂静中有一袭清风拂过她的眼角眉梢,勾起她眉眼间的弯弧。闻言,她扶着腹部极为小心福一福身子,答道,“臣妾告退。”便携着身旁的侍婢,向着园中小径去了。  93楼. 第三十五章 细作待静昭媛一路行远,他回身走向我。未待我屈膝行礼,他已然轻笑出声,伴随着指尖的凉意轻佻地抚过我的脸颊,“才见朵儿与崎卿言谈甚欢,看来朕来得真不是时候。”我心头“突”地一跳,骤然如霹雳滚地,一时欲张口分辨,却又见他抬手抵在我的唇齿间,“不必多心,朕信口说说罢了。”我隐忍下心头的诸多不安,抿唇含笑道,“都是两位殿下的父皇了,怎么还是满口胡言。”他转头望向我,目光似新硎的蓝铁刀一般似要将我看破,“你怎见得是静昭媛所怀的是麟儿?”我原只是想引开话题,怎知他如此追问,无奈只得委婉道出几句托词,“皇上福泽万民,得天庇佑,静昭媛这一胎自然得天公作美,是为龙麟。所以皇上理应多陪护昭媛几日,好让她安心养胎。”他淡淡应了一声,“朵儿果真是亲为人母亲,万事都替静昭媛想得周全。”我勾唇巧笑,“那也是皇上给的恩典,若不然,朵儿岂有这样的福分抚育长子殿下,体味初为人母之乐。”不料他轻抬眼睑,淡淡道,“朕说的不是成蹊,是你的亲怀的腹中骨肉,亦是那日被朕以一剂落胎药生生缴杀的无辜婴孩。”我猛然一震,手底的杯盏砰然落地,薄薄的釉色溅起四碎的莲瓣,在灼目的日光里映照着刺眼的辉光。他对我的举止恍然无觉,“朕并不想再度提起,可此事的确让朕百般困扰……朵儿,那究竟是谁的孩子。”尖锐的痛凌迟我的发肤。不过一刻之间的言语质问已让我深感就天翻地覆,所执信的一切轰然化为灰烬。原以为他可以信守诺言安然放下前尘往事,永不相问,不料他的心底仍然是如此在意,甚至以如此尖刻的语气向我质疑。面对这样的质问,我惟有我沉然不言,只以满含死寂的瞳孔着望着他,彼此之间的屏息凝神,明明只是一瞬,却仿佛是永生永世的凝滞。“朕并不需要你的答案,朕只需要你知道一点。”他蓦然托起我的下颚,“这世间有资格拥有你的男人只有朕。觊觎朕的女人,他只能死。”他的语气如铜钉掷地便坚定如是,丝毫容不得我的分辨。然而我亦明白事已如此,再无回圜的余地,唯有躲开他逼视的目光,木然出口,“臣妾累了,皇上可容臣妾回宫歇息?”他松了手,淡漠起身道,“来人,扶慕妃回宫歇息,没有朕的旨意不必再出宫半步。”一抹盈盈姿影自亭外步入,向着他缓缓福身道,“奴婢遵命。”待他(1/2)   94楼. “如若本宫今日与崎公子不曾在此相见,又怎会遇见皇上,牵惹出这样多的事端?”我顿一顿,忽又忆及了什么,转口道,“是了,你方才并不在亭中——”她抬起眼来,眸底流转过了琥珀色卓然的光华,那样清澈的眼眸却滴淌着惊恐与讶异,辗转片刻,那婉约似静水流深的话语方才荡入我耳廓,“主子莫不是疑心是奴婢请来的昭媛与皇上?”我冷然道,“那么你现今告诉本宫,是这样么?”她恍然下拜,衣摆地颓在席上,“奴婢入宫以来便被配在长亭殿外侍奉,幸蒙主子大恩才诏入殿中伺候茶水。奴婢自知不比桃闫耳聪目明,不似温姑姑处事妥帖,可自问侍奉主子以来未敢有半分害主之心。如若主子认定今日之祸缘起于奴婢,奴婢不敢自辩,一切任凭主子制裁就是。”我心念她侍奉时日已久也颇为尽心,又听过这一番话后不由滋生出些许愧疚。想来是自己过分冲动,以致引来妄加揣测而枉怪了她。纵然她在此事上多有过错,但兴许也不过是无意而为。想来这一切也都是我的无端猜测。这样一想,便垂目不忍道,“是本宫失了分寸,你起来罢。”她含泪摇首,“主子方才的恼怒,已让奴婢自知今日所为给主子招致了多少灾祸,还求主子降罪严惩。”我弯下身来,拾起袖中锦帕轻拭她的脸颊,“只怨本宫一时鲁莽,你一心侍主,并无错处。”她仰起脸来,水眸流盼间的竟是千翻百转,适才破涕为笑道,“多谢主子。”我默然颔首,对视间如此真挚的目光,顿时消却了我心头的疑云。  95楼. 第三十六章 宋氏自那日上园一遇,我便幽禁在了宫中,他亦便不曾再涉足长亭殿,纵然四月的春色绵延如锦,可长亭殿中却是一派胜似寒冻的冷寂。每一个清寂的夜里,我都只是独倚窗边,看那顶彩绘云龙翟鸟的肩舆徐徐行过,承载着宫嫔的希冀停驻在近处恢弘的殿宇。近闻自我禁足以来,后宫中便属静昭媛林氏最得盛宠。然而随着流光渐去,静昭媛越发不便于服侍,宫闱之内便大显出平分秋色之势:然而当中最得圣心莫过于一名新晋宫嫔,听闻那女子原是永巷中的浣衣粗婢,因容貌生得分外清丽可人,便得了瑛才人的举荐得以陪皇伴驾,不过几日的光阴便一跃封至才人,身着锦绣华衣,赐居金宫玉砌。原先修筑予我的北宫连理。闻讯时我只独倚塌边,任斑驳的日色投映下萧索孤寂的光影,透过竹帘的间隙和纱幕的烟障,眼眶里一次又一次充盈着薄薄的水雾迷离。每每想起他柔情地附在我的耳畔,笑言要独独为我建起一座连理宫时,总是克制不住翻涌而出的痛楚与悲叹。想来君恩何其短暂,当连理宫中的一切修葺完善后,人事早已悄然变幻,入居其中的女子成了他怀中的妙曼伊人,而我只能独受弃居长亭的无尽哀婉。每回见我如此,温姑姑只喟叹道,“皇上未必是真心待那女子,兴许也只是借此与主子置气罢了。”我怅然摇首,“宫中有这样多的美艳宫嫔,若要与我置气,随性宠哪一个便是。又何必煞废了苦心寻来永巷的粗使宫婢?想必他是真心喜爱那女子。”温姑姑只恐再惹起我的愁思,终不再多言。于是禁足的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沉郁下去,亦连宫外遥遥传来的君成与映瑶婚礼俗成的喜讯,都没有令我展露往日的笑颜。然而人再多的怨念与不甘终会被时光磨平,这样的时日长了,我才渐渐不再为他的摒弃而流连伤感,亦不再为她新宠入居连理宫而有所不甘。我只想着,若能就这样在长亭殿平静地消磨时光,直到有一日在红墙宫宇里被风尘所掩埋,被他所遗忘……倒也罢了。然而就连我所贪求的平静,都被一波浪潮汹涌地打碎。是夜。我哄过了成蹊入睡,便歪斜在塌上阖目浅眠,朦胧中有局促的步履声伴着夜风的呼啸灌入耳中,引得我倦怠地抬了抬眼,举目之间便见小妤疾步迈入内阁。因着步履过急,她已经连连喘息,一抹如艳霞般的绯色充盈着她的两颐。我蹙眉道,“何事这样急?”她一时踌躇犹(1/2)   96楼. 一席话如夜风吹拂般寒气渗人。此刻心中纵千万般苦楚,也不过化作眼尾的一缕清愁,薄淡疏离。小妤见我半晌拢眉不语,便躬身道,“奴婢这就遣送小主回去。”我心口一颤,抬袖止住她道,“请她到正堂侯着,我换过衣裳就去。” 小妤答应了一声,旋而步出。我拢起云肩,浅绾发髻。隔了约是一盏茶的功夫,方才行至正堂中。堂中独独燃着一盏烧去半截的残蜡,模模糊糊地映着堂中丽人的倩影,只见那女子一袭薄如蝉翼的霞影纱轻衫,腰束葱绿撒花软烟罗裙,独看背影便知是何等纯净明丽的佳人丽女。 听得步伐声,那女子回过身来,垂首拜下去,鬓角细密的流珠串转瞬掩住她的容颜,唯听得如黄莺啼啭般一句,“嫔妾才人宋氏见过慕妃娘娘。”我坐至堂中主位,不失礼制地温和笑着,“才人请起。”复又吩咐小妤道,“给才人沏盏茶来,要菩提子花滚煮的花茶。”见小妤应声退出。那女子适才拾裙起身,垂首入座,一并说着,“娘娘果真还是一往如前,独爱花茶一类的雅致之物。也不知自那苑外的剪花侍人被遣走后,长亭苑外的菩提子花还开得好么?”此言霎时如有细密的针扎在心口,令我的心一时收紧,蜷起的掌心亦是沁出了些许薄汗,而面上却佯作不觉道,“才人初蒙盛宠,理应是月前才进的宫,对本宫的长亭殿……又怎会知晓这样多的事?”她淡笑着仰着脸来,隔着晦暗的光线我瞧见了一张相熟的面孔,娇俏秀美容颜好似不曾被永巷里的岁月磨损般一往如旧,笑起来两靥依旧有动人的梨涡,独有衣襟上明艳的色泽还昭示着与往年不同。“贵人多忘事,不怪娘娘记不起月浓。” 我骤然一惊,却是强自稳住心绪,只做无谓笑道,“数月不见,你的心思倒是见长,不若往日一般,只懂用香粉媚药引诱圣驾。” 她温婉笑着,语中却含了锋锐的利刃,傲然地凌迟着我的痛处,“那也得多谢娘娘素日悉心教导。若非娘娘打发嫔妾去永巷做了一月的苦力,嫔妾也不至在巷中偶遇圣上,又得瑛才人举荐,方才获此等殊荣,说来嫔妾今日所得的一切,皆为娘娘所赐。”我正了正容色道,“既然你这样说,那本宫还得再教导你一句。你今日是集聚龙宠一身是不假,只是后宫素来是尔虞我诈之地,一个不仔细是可要丢了性命。”我拂一拂广袖,又道,“说来才人你今日获宠,也不过是因为本宫受禁,你以为皇上(1/2)   97楼.   98楼. 她恬然而笑,双靥似一株青桐芭蕉舒展有情,“纵是只有三四分的真意,于嫔妾已是足矣,总归好过娘娘如今弃居深闱中,终日沉闷孤寂。”我只觉面色青白如冻霜,“终日淡泊宁静未必没有好处,不劳才人替本宫挂心。”闻言她“嗤”地一声笑出,一副宜喜宜嗔的桃花面在烛光中愈显娇艳,“原以为娘娘是精明之人,不想却也有这样愚昧的时候。娘娘以为如此沉静下去便可以置身是非之外么?即便如此这偌大的后宫依旧容不下您。暂且不说旁人,往日您如何待嫔妾,嫔妾可都明明白白地记在心上,这笔账总该是要与您算清的。”我低低垂首,平静的容色窥不得一丝半点的波澜,“才人若有这样的本事,本宫便在此静候那一日了。只是如今时辰已晩,夜路难行,才人还是早些回宫要好,以免磕着碰着,本宫万万担待不起。”她拾起镶缀银米珠的裙边,正欲起身步出,却又似忆起了什么,旋即回身携了香袖轻掩唇角,“嫔妾的连理宫装点得极为豪奢,一时瞧着娘娘的长亭殿倒有几分寒酸的味道了。虽说娘娘素爱清减,可也不至如此委屈自己,总该有些装点……”我启唇阻断道,“有劳宋才人,不送。”她轻笑一声,举步而出,在纱幔飘渺中仿佛是那羽化的仙,引来一股寒凉恣意的幽寒。待她步步行远,直到隐没在幽暗的夜色中,我方才拢了拢肩头的弹墨茜色的轻衣,将心底的凉瑟收敛。  99楼. 第三十七章 真相宋月浓处事决然果敢,次日晨时便以圣上口谕敬告内务府将我的月份削减大半,然而我心中何尝不明白,若无他的亲口允准,内务府又岂敢依言行事?想必他是怨我至深,才肯纵容她如此行径。非但如此,随着长亭殿的恩宠渐去,御膳房每日送来的玉盘珍羞亦成糠糟之物,油腻得让人难以下咽,好在小妤手艺不差,每在用过膳食后都呈上几盘糕点。这样的境况下我总是心有亏欠。后宫中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故而侍人们只想着服侍贵主子,而对待失宠的妃嫔向来很是怠慢。而小妤却肯尽心待我,不论世殊事异,总是一如既往地侍立于身畔,这不禁令我对往日的猜疑揣度心生歉疚。一日午后,我斜倚窗沿,攀一支雪白的荼蘼花枝于掌心把玩。抬眼之间见温姑姑呈着茶盘履步而来,复又将盛着汤羹的莲碗搁在案上,软声唤道,“午膳想必油腻得很,主子用些甜汤润润喉罢。”我伸手接了莲碗,搅着汤羹淡淡道,“今儿怎么没见着小妤?”温姑姑思忖半晌,方才答言,“那丫头去内务府裁选衣料了,便让奴婢给送过来。”我颔首应下,复又拾起银匙舀起一勺,碧澄澄的汤羹在日光下映透出极为好看的色泽。正欲入口,手肘不经意间碰着案角的银木妆奁,汤汁顷刻间从碗中溅出,所及之处的银木顿时呈现一片泛黑,我讶然大惊,霎时怔然不知所语,瞋目之时眼底渗着细密的血丝,惶恐与惊惧霎时漫漫铺密。我强压心底的不安,咬牙嗫嚅道,“这汤水可曾经由他人之手?”  100楼. 温姑姑的面容亦是煞白如纸,闻我此言方才左右思虑了一番,“膳后的点心向来只经由小妤之手,莫不是她……”我心头刹时暗冷,一种莫名的寒意从眼底滑上了心弦,迂回过淌着鲜血的骨髓,游走全身肆意击打着脉搏:是了!是了!若无她的谏言,我与君成岂能在上园相见?又岂能碰巧被游园赏景的涣夜所撞见?而在我失势的这经年累月里,宋月浓却又莫名的从永巷里一跃成为集聚万千恩宠的皇妃。而自宋氏向我扬言的那夜以后,小妤却又每日为我做素日从不沾手的甜汤糕点。想必是其主仆一心,想趁我失势之机将我扼杀于无形,只等**久毒发,空遗一具红颜骷骨以了结宋氏昔日的恨怨!镶着玛瑙连珠的玲珑坠兀自垂在我的耳边,青丝长长疏疏得落在脖颈上,凉凉地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浮荡心间。这样想着,我不由苦笑开来,涂抹了蔻丹的指甲幽幽划过梨木案面,赤红的甲在重叩下断裂下了半截。温姑姑见状,忙上前蜷握着我的掌心,目色哀戚道,“宫中素来人心险恶,主子何苦为那蹄子劳心伤神?”我心下怨忿道,“我不过恨自己查人不明,竟被她三言两语浑骗了过去,好在时日尚浅,还未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温姑姑道,“只是唐突将她扣下实在不妥,况且主子仍是禁足之身,不宜再牵扯出更多事端。”我的神色逐渐平伏下来,笃定地望着边角泛黑的银木妆奁,“打草易惊蛇,我又岂会不知这理儿?只是她留于长亭殿一日,便是一日的贻害无穷,我又怎能眼见如此而默不作声呢。”温姑姑不由面露难色,“动不得又静不得,搁置不得又处置不得,这可怎生是好?”我抬眼隔着薄纱凝视着窗外,窗沿旁栽种着秾艳如霞的丛丛花木,而越过那层层叠叠的间隙,石阶上的一层厚密的油绿倏忽映亮了视野,那青葱的色泽令我忆起上园中身着碧衣的静昭媛,继而便有几缕遐思如涓涓细流一般于心间淌过,凉凉地侵入骨髓,“他如今怨我至深,自然惦记不得我的死活,只是有一人若是中了毒,他必不会置若罔闻。”温姑姑果真与我心意相通,不过片刻便应声道,“主子说的是静昭媛?”我微微颔首,“她如今身怀龙嗣颇得眷顾,若邀她至我宫中同饮,并在汤中添少许无毒却显不适之状的药物,致使其看似有轻微的中毒征兆,事后皇上问责起来,她必定逃不了干系。”温姑姑略疑道,“若是旁人以为投毒之举为(1/2)   101楼. 第三十八章 毒计温姑姑请来静昭媛时,我正于帘后品茗。袅袅升腾的烟雾里,唯见得帘前拂过一袭白斓春衫的翩然姿影,缓步行至殿中,见了座中的我适才俯身行了一礼,“臣妾林氏问娘娘安好。”我轻道一句“免礼”,便有侍人从旁将她扶起。既而缓步行至偏座上,目光于我脸颊侧打量片刻,适才道,“半月不见,娘娘好似清瘦了些。”我不由抚一抚苍白枯瘦的右颊,颓然长叹道,“叫妹妹见笑了,本宫身处如今这样的境遇,又何能日见丰润呢。”她自知失言,连忙宽慰我道,“嫔妾虽不知娘娘因而遭此冷落,但嫔妾以为皇上素来爱重娘娘,此番禁足必有隐言,心中待娘娘仍有惦念,故而请娘娘多爱惜身子。”我心中酸苦,为免一时怆然落泪,便转了话锋道,“本宫的身子好与坏倒是不打紧,终归是残枝败叶,倒是妹妹如今身怀龙裔,难免比旁人辛苦,万事还需仔细一些才好。”她伸手搭于隆起的小腹,轻柔舒缓的手势仿佛爱抚着尚未出世的婴孩,垂眼间口中低低应答着,“多谢娘娘体恤,只是这孩子安生极了,倒也不让臣妾多费心。”“能令妹妹不费心是最好,只是旁人可曾费心?”我凝眸望她,语中另藏深意,如此说来尤感不足,便又续言道,“譬如新晋的宋才人之流,可不就是借此契机攀爬上来的么?”静昭媛蹙眉应声,“宋才人初受龙恩难免娇贵些,六宫中的吃穿用度就属她最肆无忌惮,听闻下人们说,这宋才人为人也并不知谦和。只是连理宫与大夏殿相隔甚远,嫔妾素日也懒怠走动,故而也只见过她三两回,只记得她容貌虽好,却是不大好相与的。”她又忽然记起什么,偏目向我道,“仿佛听说宋才人是娘娘宫中的旧人?”我只伸出戴了翡翠护甲的手指支在颌下,神情微冷若覆薄霜,“如今她是御前贵人,本宫是待罪之身,何敢再提及昔日之事?方才妹妹也说了,她是个不大好相与的,本宫只想着离她远些,少沾惹些是非才好。”她含笑端起置于案几上的一盏甜羹,浅抿一口道,“娘娘这话可说岔了,娘娘是代执六宫的慕妃,而宋才人也不过是一时获宠的新贵,况且宋氏出身宫婢,母家卑微,按祖制再得宠也不许赐封。如此说来,娘娘与宋才人孰尊孰卑再分明不过了。”我凝视着她执盏的手,心中“突”地一跳,随即平和笑答,“那可指不定,若是她撒娇撒痴几日,还怕皇上不肯破了祖制么(1/2)   103楼. 她又饮一口甜羹,含春笑道,“娘娘宫里的人儿心思可是巧得很,不似嫔妾宫人的下人粗手笨脚的,想必是娘娘调教得好。”我含笑应了一句,又与她絮絮地聊了些家常里短。直至宫人向她言说用药时辰到了,她方才敛衽起身,向我告辞,“嫔妾且回宫去了,隔些日子再来瞧娘娘。”我颔首应允,又温言叮嘱玉甃道,“仔细扶着你家主子,慢些走。”玉甃应“是”,正欲扶静昭媛步出之时,忽见她面色青白如纸,讶然失声,“主子您……”我心知时机已至,便一壁伸手扶了静昭媛进内殿歇着,一壁扬声唤着在外殿侍奉的小妤。小妤闻声疾步入内,见此情状亦是骇然。我见她怔怔不知所措,便怒而斥道,“糊涂东西!还不去请来太医与皇上来!”她抬袖拭一拭鬓角渗出的汗渍,又望了一眼面色青白的静昭媛,便慌忙答应了一声便向着太医院去了。不多时太医院院判便行入殿中,因着静昭媛身孕之故,倒也不拘于禁足之令,只是草草向我作揖行礼,沉稳的声响从喉间散漫了开来,“臣安轶允见过慕妃娘娘。”我心头一紧,拢在灯笼罩广袖之中的柔荑不由蜷握,面上却只是佯作安然,“静昭媛方才与本宫说了会话,现下身子不大安稳,倒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劳烦太医到里头瞧瞧。”他应声尾随我入室。在内堂的榻前的层层纱幔里,伊人静卧于塌的娴静柔和之态霍然入目。见着我们来,她强撑起身子娓娓道,“嫔妾并不大碍,许是有些累着了,娘娘不必忧心。”我柔声安抚她道,“妹妹就安心躺着就是。”安轶允自药箱中寻出红丝线,缠于她的腕间,片刻的静默后,他的眉峰蹙紧,沉声问着近旁的侍婢玉甃,“昭媛娘娘先前可曾食用过什么?”玉甃踌躇答道,“来前并不曾用过,倒是在慕妃娘娘这用了着汤羹果品。”安轶允拧眉吩咐,“把方才娘娘用过的都一一端来。”复又谦和向我道,“攸关皇嗣,兹事体大,只怕要暂且委屈慕妃娘娘,还望娘娘恕罪。”我牵起唇角温和的括弧,颔首而应,“皇嗣要紧,你尽管查就是。”玉甃端来碧澄澄的汤羹,明艳的色泽在辉光的掩映下凸现晶莹。安轶允一一瞧过后,以银针探视,当针尖探入碗中便骤然发黑,一瞬之间,还未待我开口分辨,帘外已有如惊雷一般的疾呼声翻涌而来,伴着珠帘相互敲击碰撞出的细碎声响,于耳畔震聋发聩,“毒妇!”  104楼. 殿中的一众人回首相看,竟见一袭紫羽翠衫的宋月浓立在涣夜的身畔,发髻上尾垂着的玉络似雪柳一般掩映她娇俏的面容,左手边亦是轻拥着一柄红绡纨扇,扑扇间笑吟吟道,“慕妃娘娘好毒的心思,即便是对禁足令心生怨怼,怎么连皇上的亲生骨肉都不肯纵饶?”我面色平静,待宋氏的无礼丝毫不以为忤,只是敛衣向着龙袍之人端行一礼,“臣妾问皇上安。”他应了一声,履步行至塌边,拂起重重纱帘探看静昭媛,对着榻上伊人苍白的面容柔声劝慰了几句。复又放了纱帘,向着在外候命的安轶允冷声质问,“朕方才见着银针变黑,可是意味着羹中被投了毒?”安轶允垂目深思半晌,适才颔首道,“是,虽说羹中毒药剂量不大,可若长日服食亦是伤身之至,常人服食微量难有显象,而孕妇服食却与易冲撞而显不适之状。臣方才见昭媛娘娘脉象还算平和,想必只误食了极少的用量,故而并不伤及腹中龙裔。”他长舒一口气,正欲说话,宋月浓却又举步上前挽住他的衣袖,明艳无端的面庞凸显一丝狠意,却恰到好处地掖藏在了双靥中,只余一径假意的平和,“虽说昭媛娘娘腹中骨肉暂且无碍,可投毒之举实属罪大恶极,皇上理应处置慕妃,以保日后宫中再无此例。”-他侧目睇视我一眼,“慕妃,朕要你亲口告诉朕,是你做的么?”我躬身一福,正色严辞,“臣妾与昭媛妹妹素来交好,此番禁足亦得她探看,心中不胜感激,何敢有如此祸人之心?况且在昭媛所用的汤羹中投毒实乃愚昧之举,区区药量既不能致其腹中胎儿于死地,又得了毒害龙裔的涛天罪名,臣妾虽算不得精明,却不至蠢笨愚拙到如此地步。”话音方落,宋月浓便又是字字紧逼道,“慕妃娘娘巧舌如簧,叫嫔妾好生羡艳,空凭这区区几句托词,便欲将此事推脱个干净!若非娘娘投毒,难不成是丫鬟婢子们有心作弄?又或是御膳房的厨子蓄意加害,如此说来又何尝在理?!”  105楼. 我闻言冷笑,压低嗓音直言而出,话中泠然之意尖锐难掩,“宋才人怎知不是丫鬟婢子借机作弄?又或是有心之人蓄意加害于本宫,无意伤及昭媛腹中胎儿呢?”复又侧了身子,向着涣夜恭身作一礼,“今日糕点臣妾亦与昭媛一道用不了不少,臣妾若有心加害昭媛,总不至自伤己身,但若皇上猜疑臣妾,大可以请太医也探探臣妾的脉象。”他犹疑片刻,终还是道,“朕无意冤枉任何人,安轶允,替慕妃把脉。”只是那么一瞬,我阖目凄然一笑,葱白纤指死死叩缠在锦帕底下,长指蔻丹狠狠地嵌进了皮肉,尽管这样痛,却仍旧不失大体地柔笑着,一任安轶允将红丝线悬在了我的腕间,默然等候着。须臾后,安轶允撩袍跪拜,素来沉稳的面容搀杂着阴郁之色,“回皇上,慕妃娘娘的脉象沉细软绵似弱脉,轻寻无板重采知,似若长日服毒而耗损元气所致。依微臣看来,大概已服食了十日有余,毒素已侵入肺腑,又加之娘娘近日来悲虑积中、心有郁结,已是心脉俱损。只是慕妃娘娘不似昭媛娘娘有孕在身,不易冲撞,故而服食多日亦无显象,只是慕妃娘娘中毒迹象胜于昭媛娘娘千百,只恐再迟些日子,微臣亦无力救治。”言毕,整个长亭殿就在瞬间沉静了下来,静得甚至能听到窗外寒风拍打老树虬枝的发闷声响,静得仿佛能听见彼此毫无节律的的心跳。我倏而抬起眼来,望着宋月浓骤然失色的美艳芳容,望着涣夜眼底的亏欠、讶异与稍许的痛惜之色,一丝坦坦荡荡的笑意顷刻凝固在了嘴角,如风如素。我微微拜下,双手举平上额,“臣妾自知失德,遭人祸害死不足惜。昭媛亦因与臣妾同食之故而受害,罪在臣妾,故请皇上惩以重罪,以示圣明。”他上前扶起我,蜷握许久的掌心渗得满是汗渍,待我起身之时又几欲将我拢在臂中。然而我心中长存的那一份难以琢磨的傲气又怎容他如此践踏?于是便只是微微推搡,挣开他坚实有力的臂膀,垂下的眸底划闪过一道短促而哀然的光华。然而他并不十分在意,只是牵过我的衣袖,压在我的耳畔旁若无人地低语着,“是朕不好。”我的身形微微一颤,琉目中有泪光微微闪烁,“一切都是纸朵的罪责。”此情此景显而易见地将宋月浓搁置一旁。我轻缓地将目光划过她煞白的面容,只见她紧抿着的下唇被抵得鲜红似血,鬓边垂落的青丝已被殿外卷来清风惹得徐徐发颤。她终是按捺不(1/2)   106楼. 涣夜闻声薄怒道,“纵然慕妃有心借机获宠,又怎会拿性命相搏?更何况慕妃并不是这样的人。”他顿了一顿,似于顷刻间忆起了什么,便又向着宋月浓沉声斥责,“怎么说慕妃也是你的旧主,说话怎就如此尖酸刻薄?真是枉费朕怜惜你一场。”闻及“旧主”二字,宋月浓娇躯一震,耳侧的珍珠坠子随着这一记动响轻轻摇颤,划开明丽姿弧。仿佛是遭了心口上沉重一击,神色再不如她鬓发之上步摇般耀人眼目。我的唇间不经意地划过清水般润泽的笑意,随即消隐作一丝清苦的神态,垂下眼睑向他道,“才人妹妹有此顾虑也是在理,况且此事非但涉及臣妾自身清白,更是攸关皇嗣,皇上不可不细查。”他颔首以应,“这个自然。投毒之人何等卑劣,朕自会将她碎尸万段方能解心头之气。朵儿,你只说说这糕点是何人所做?”我作势思索了片刻,方才呖呖楚楚道,“是臣妾的贴身侍婢小妤。素日臣妾待她如亲姊妹,怎知她如此居心叵测,处心积虑置臣妾于死地。”言罢水眸里一扫而过流星般的泪迹,便轻抬衣袖,作势轻拭眼角。他的眉梢一扬,怒火的心思愈渐浓郁,神动之间,又侧目瞟过伫立一旁而极力掩饰惊惶的宋月浓,瞬即吩咐道,“传。”不过片刻的功夫,殿外的一席凉风吹动了内室沉闷的气息,纤密的竹帷筛下了灼热的日光,宛如真金的细沫无声地漏下来,幻化成稀稀疏疏的叶影,映射在汉白玉的广砖之上。只见一袭碧影踏着日光而来,细碎的脚步微有凌乱,至殿前时方才垂首拜倒道,“奴婢问皇上金安。”他沉声而笑,声线里蕴藏着不易察觉的诡秘,“慕妃说你素日侍候得好,手艺也是绝佳,今日特特儿招你来领赏。”他翻手一拨,那呈着糕点的茶盘随即滚落在地,“平日你做糕点只供主子食用,今日破例,这糕点就赏算是赏你了。”她周身微有一颤,目光有意无意地划过宋月浓,随即咬牙叩拜道,“奴婢惶恐。”“惶恐?”他怒而拍案,“好一句惶恐!你是知这糕点中藏了毒才心有余悸?朕问你,究竟是何人指示你毒害慕妃!若有一句半句虚言,朕便将你抄家灭族,逐一凌迟至死!”纵然昔日精明如她,此刻亦未料得如此巨变,惶恐中慌忙摆首,只顾分辨道,“奴婢冤枉!主子素来待奴婢极好,有赏赐奴婢领的都是头一份儿,奴婢又怎会叛离主子,受旁人收买?虽说这糕点由奴婢亲手制成,可其中(1/2)   107楼. 第三十九章 事成不多时已有静候在门外的侍卫将小妤拖了下去。而伫立在旁的宋月浓见此情状,也不过深深吸了口气,琼鼻翼紧,片刻后缓缓抬起美艳的娇颜,向着涣夜俯身施礼,“嫔妾身子有些不爽快,求请皇上容嫔妾先行一步。”他颔首应许,“回去歇着罢。”她轻轻惬惬应了一句“是”,随即将双掌平举上额再行一礼,宽大的锦袖袭起淡淡香风掩过姣好面庞,抬臂之间隐约间露出一丝狠意的容颜。待她退出,我浅声唤来门外侍立的温姑姑吩咐道,“才人身子不爽快,你去药房里寻来野山参给她送去,记着别慢了脚程。”温姑姑自然明了我话中隐含之意,答应一声后躬身退下。待人影散尽,殿外唯余我与涣夜。香炉中腾起的无形无状的熏风,仿是纷纭流过的时光,萦绕在彼此看似相近却遥远的距离。逼仄的空气凝结着如胶的沉寂,沉闷得几乎叫我不能有片刻的喘息。他霸道地扳过我的脸颊,迫使我对视着他的双瞳,不知是否因为那烛台光晕的折射,才觉他的眼里眼带了丝丝湖蓝色的柔情,温存地几乎叫我无法相信。我微一挣扎,却又丝毫动弹不得。我实在无法让自己就这样接受他的歉意,更不想因为他此刻的柔情而沉溺,于是紧抿下唇倔强道,“静昭媛还在内室,皇上送她回去罢,毕竟皇嗣要紧些。”他的手掌轻悄地划过脸庞,既而环紧我的腰肢,“你不明白我是在吃味么?朵儿,将你监禁,我的心里亦是万分煎熬。我更不知你在此处蒙受着这样大的苦楚,否则我又怎会置之不理?”听闻他自称“我”而非“朕”,我的心底微有一瞬的动容,随即抬起臂膀,长指沉在他衣襟凌乱的波澜起伏中,“那你为何不选择信我,倒叫我好生难过。”他喑哑道,“那日有一名宫女领着崎令尹的侧妃玉氏出府,恰巧被我撞见,我见她容貌与你有七八分肖似,心里哪里是滋味?而后的几日又见你与崎令尹在亭中相会,言辞悲戚,才起了疑心。其实而后想罢,世间垂慕你容颜美貌、才情出众的男子何止我一人,可你的人、你的心都在我这里,那么旁人的思慕又有何干系呢。”我心中懵然一动,那日我令桃闫引玉氏出宫,特特儿嘱咐她寻了清幽的小径走着,不得为旁人瞧见,而桃闫恰巧在路途中伤了脚踝不便行走,想必其中必有旁人代为引路,才使玉氏与涣夜相撞,并令涣夜生疑。而后涣夜又赶巧不巧地撞见我与君成与霭(1/2)   108楼. 他含笑拢着我的肩头,拘起一束鬓角委垂的发丝,“那你便容谅我一回,只此一次,永不再犯。”我不禁为他的一语所动容,缓缓从猜疑揣度中抽离出来,适才望向他充溢着温情的眼眸,神色间晕出半点嫣红,流云鬓下的秀致容颜愈见缓过了苍白。然而正当我开口欲答,却忽有一声细微的响动跃入耳中,我与他一径抬首相望,之间幔帐之内映出一袭茕茕孑立的人影,深色的寝衣仍妥帖穿在身上,一身长可及地的细薄的蝉纱拢在肩上,脖颈处露出好看的锁骨和大片雪白肌肤。她的容色微微一动,随即挥手拂过屏风前挽起的床帷,扶着小腹向涣夜倾身作一礼,“嫔妾身子好了许多,就不再此处叨扰慕妃娘娘与皇上了。”他正欲应下,我却及时拦下道,“皇上也该回宫了,不若一路送送昭媛妹妹。此番妹妹想必受了不小的惊吓,皇上理应多陪陪她才是。”他反握着我的手心,黑如古潭的眸子漾起一丝细微的波纹,狭长眼眸闪过难辨神色,“你——”我只莞尔笑答,“来日方长。”他宽慰地松开了我的手,举步行至静昭媛身旁,拾起旁侧的一袭外裳拢在她的肩上,而她瞬而举起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眸望向他,眼底浮出柔软情愫。片刻二人一并行出,一行随侍在外的侍卫也一并退去,徒留长亭殿的几许空寂。我回至座上,细抚着玳瑁上尖锐的纹理,浮突的雕刻按在柔软的指腹,传来生涩的痛感。可这疼痛远不及心头撕裂般的疼痛,不知究竟是因小妤的背叛而痛、还是因他拥着静昭媛步出时的背影而痛。片刻之余,温姑姑便从殿外赶回复命,只听她道,“主子料的果真毫厘不差,宋才人出了长亭殿后就赶去了刑审司,买通了行事的内监苏贵儿,下了狠命打五十来几杖,妤姑娘熬不过痛楚,当即没了气息。”我抿一抿唇,眉目间漾着清淡浅笑,“杀人灭口?宋氏果真心狠手辣,昔日是本宫看薄了她。”温姑姑又询道,“此事是否向皇上禀告?”我摇头否定道,“今日此举不过是要遣送小妤离开长亭殿,免我终日毒药噬体之苦,并非想借此契机铲除宋氏。”于是顿一顿又言,“宋氏知晓我太多,若是逼急了她只会被反噬一口,适时会落得两败俱伤。况且我如今才复了圣宠,万不能再牵惹出更多的事端动摇根基。唯今之计,只有暂且铲除她安下的细作,来日再慢慢与她较量。”温姑姑颔首道,“主子行事越发缜密了。”我交叉着(1/2)   109楼. 第四十章 牡丹我伫立在窗沿,眼望着重檐庑殿下绵绵的细雨,忽有一滴雨水沿着窗柩滑落,轻巧地坠在我的颊上。宫中的流言向来如同绵薄的雨丝,细细密密地敲击在众人的心间,每一滴雨点中都蕴藏着雷霆翻滚的征兆,仿佛下一刻便不再是一场风栉雨沐,而是饱藏了雷霆之势的暴风骤雨。然而我终在这样不安的境况下度过了最艰难的几个日夜。自禁足令被解之后,涣夜如往常一般待我宠渥有加,每日早朝过后必要来长亭殿中相陪,直至见我服下了汤药后方肯回宫批阅奏章。而宫中众人见我再有起势,亦是相继接踵而至,口中所述之言不过是寥寥几句违心之辞,而我素来见惯了这样的场面,故而亦不着恼,只是浅笑应上几句便一一打发了回去。然而后宫之中往往是有人欢笑便有人哀哭,宋月浓的境遇大抵便算得上是后者。投毒之事虽在我的一力压制下日渐淡去,但她昔日所受的恩宠亦是如烟云般日渐消散。宫中谁人不知她的圣宠皆是因我失势之故,如今我再获恩宠,不必说与我相较,即便将她与身份最末的睿才人放与一道,也要失色三分。她傲然的心性铸就了此刻的悲酸苦楚,如一张大网重重的泼墨下来,铺天盖地将她笼罩在暗无天日的阴霾之中,然而她的煎熬却带给我极大的欢愉,那种因恨意而生的愉悦之情充溢着我的内心,甚至不需用任何神态来表露,便可不言而喻。这样快意的日子里辗转便到了初夏,正是牡丹初开的时节。芳庭外袅袅婷婷的枝叶上盛开着沾露的花蕾,如涂抹了胭脂的豆蔻少女一般动人可爱,我心中喜欢,便唤来温姑姑去折来几支。她领命而去,约莫在黄昏时分自院外回来,手中捧了一丛一簇各色的牡丹予我道,“如今也只有牡丹最衬主子的贵气。”我知晓她话中所指,却只是埋头梳理着牡丹花叶,不动声色地笑笑,“能过一日便过一日罢,何苦计较那样多,现今这样的境况,我已很是满意。”她又细探道,“喜爱牡丹的并非只有主子,宫中妃嫔皆是好赏之人,奴婢方至上园时,见着瑛才人的宫婢亦在采摘。”她顿一顿又言,“她倒是不打紧,只是如今还放着有孕的静昭媛呢。”我微勾唇角,无形无色道,“何时连她都忌惮起来,她素来与我亲和,我又何必同她相争什么,牡丹配我是好,配她亦是相衬。”温姑姑思索片刻,方才答言,“想必是奴婢多虑了,经历了这些事,总也安不(1/2)   110楼. 温姑姑应了一声,“如此甚好,既可探探众人的心思,亦可借赏花之名再行立威。”我垂眉掸一掸云罗朱裹之袖,不急不徐地抚过袖口的锦绣章纹,袖口沾染的清香如一脉微风扑直鼻中,轻嗅间适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道,“你且去准备准备。”待她应声退出了半晌,我适才望一望外头的日色,估摸这时辰不早,便起身转至屏风后着衣。不同于往日的素净,我头一次挑中了出一袭色泽浓艳的云锦宫衣,碧绿的衣襟似日光下袅袅凌波的一叶新荷翠色,衬着乳白色碧霞罗轻纱外的一层曳地长裙,愈添裙边上缀以的散碎水钻,赫然泛起了泠泠金红色样儿的涟漪。这样鲜艳如火的装扮,仿佛是一种无声的告诫与警醒。妆罢,我拾裙上了轿辇。未至上园,耳畔已传来众人的谈笑之音,宫人掀帘扶我下轿,待我抬首之时已见众人稳稳地拜了下去,“娘娘万安。”“妹妹多礼。”我扬袖示意,顺势扶起了跪伏在最前端的静昭媛。静昭媛与众人皆道一句“谢恩”便立起身来,一点恬淡笑意自她唇边泛起。我仔细打量她,薄施了朱粉的脸庞仍有苍白之色,心中不由游弋起一丝一毫的愧疚。众人入座后,我抬一抬首,眼风悄然环顾四下,莺莺燕燕之中,唯独不见宋月浓在座,浓雾忽而在眉山目水间郁结起来,聚成大团的阴云压在眉梢,“宋才人何处去了。”怀才人以袖掩口缓缓答言,“近些日来宫中凡有宴席,总属她来得最迟,如今却也见怪不怪了。”“那不过是从前了。”瑛才人狭长眼眸之中流露出三分讥讽的笑色,“如今她没了皇上的宠幸,何敢这样张扬跋扈?今日如此,也不过是不肯赏慕妃娘娘的脸面罢了。”睿才人一如既往地和顺劝道,“瑛才人话说得重了,想必她是慢了教程,待慕妃娘娘并无不敬之意。”我侧目吩咐温姑姑道,“膳食且在小厨房里热着,去请宋才人过来,别让诸位都等急了。”言过片刻,面前的一盏茶已凉了几分,众人心中想必已有恼恨之意,却碍着我的脸色不肯表露半分,如此境况之下,席间的气氛慢慢笼上雾霭。然而许久过后,柳林幽径的深处传来细碎的步履声,踏在石板上跃出漫远的声响,众人一径抬首相看,唯见一袭淡绿色的繁花宫装自远至近,几枚饱满圆润的珊瑚珠点缀于两鬓,散出如晨曦一般耀目的光,纵然失宠落败,却丝毫不能磨损其容颜清丽孑然之美,两靥寒凉的笑意反倒更添独到韵味(1/2)   111楼. 她听闻了迁出连理宫几字,面色瞬而铁青,“多谢娘娘体恤,只是连理宫乃是皇上所赐,嫔妾万不敢有违君命,擅自乔迁。”怀才人扶一扶鬓角的赤金松鹤长簪,笑道,“宋妹妹如今居才人一位,独居一宫总是不妥,嫔妾素来不拘这些,只是怕委屈了齐位的几位姐妹。”经此一说,瑛才人白净的面颜已含了三分薄怒之色,“嫔妾仿佛听说当年的连理宫是为慕妃娘娘所筑,只因皇上怜爱娘娘才赏下了这份尊荣,也不知宋才人是使了什么狐媚子手段,竟将那修缮完备的连理宫生生夺来。”宋月浓怒极发颤,清冷颜色间添得几许浓墨重彩,辗转又像是归入了画卷之中,腮边愤怒的残红顷刻又褪成死寂的苍白,“不论出于什么缘由,皇上已将连理宫赏予嫔妾独居,若众姐妹还有异议,只管问问皇上的意思!”“如此甚好。”半晌不出声的我不禁崭露笑颜,“本宫自当过问皇上的意思,必不会叫妹妹委屈半分。”言毕饶感不足,便举盏向着在旁的瑛才人道,“只是劳烦瑛妹妹多看顾了。”瑛才人并不在意道,“嫔妾明白。”第四十一章 闻喜那日傍晚,夜色浓重。呼啸的疾风骤雨徒然而至,在浩大的宫宇间肆意喧嚣,我静静地倚在窗沿,望着远处那抹清柔的身姿颓唐地跪伏在雨中,犹如一朵幽莲绽放于无边墨色之上,扰人心神的啼哭声淹没在了雨声中,绝美凄然的容颜隐没在影影绰绰的灯晕里,如此悲戚的场景,却在我的眼底绽出了浓墨般的冶丽。然而他并没有见宋月浓,而是绕路行至了长亭殿。来时,他的斗篷沾上了晶莹的雨露,沁在我的指尖传来入骨的深凉,我望着他抿唇一笑,只为他解下了外衫,又替他拭去面颊上的水珠。片刻之余,我扬起脸颊望向他,笑语绵绵而机锋不掩,“跪了许久,你是还不肯见她么?”“朕若是见她,岂非扫了你的颜面?”他环住我的腰肢,在我的耳畔戏谑笑着,“况且你这样做,令朕很欢喜。”我顿时耳根一热,两颊飞霞,口中吱唔道,“什么。”他的气息掠过我光洁的脖颈,“你很在意朕许你的连理宫,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讨要回来。”我含羞推搡了一把,却被他促不及防地打横抱入内室,四目相对间,四周静得只有铜漏的细碎声响,夹杂着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暧昧的气息不禁叫我难以喘息,我微动一动手肘欲要挣脱,他的吻已然倾泻而下,落在我的耳边化作了缠绵的话语(1/2)   112楼. 我心中感念,适才微微阖目,不染胭脂的芳唇轻巧地迎合上他的吻,两厢交错间,我亦柔情地在他的耳畔沉沉低语,“我明白。”此日醒时,正是早朝时分。我起身服侍他整戴衣袍后便一同进早膳,许久没有同他一道用膳,竟也不知他偏好些什么,便让温姑姑备了些芫爆仔鸽、绣球乾贝、干连福海参一类的上来。待膳食上得完备,他方才拾起玉箸尝了一口,兀自笑道,“爽滑而不腻,朵儿这里的厨子当真好手艺。”我含了三分笑意,作势啐他一口,“哪里不一样是御膳房出来的,尽知道浑说。”他似被看破一般轻笑几声掩饰了过去,随即举目望向我,“仅知道瞧着,你怎么不吃,仔细伤了胃。”我淡笑推拒,“纸朵素来不喜油腻的,皇上尽管吃就是。”他颇有不悦,顺势舀了一勺汤羹喂入我的口中,眉目间溢出几分宠溺的味道,“你长日服药只怕坏了身子,理应多进补一些才是,回头朕御膳房炖些上好的人参、鹿茸,你可别好端端地将朕的心意又赠与了旁人。”我掩口一笑,正欲与他调笑,怎知腹中一阵剧烈的沸腾翻涌,汤汁倏忽自喉中涌出。他亦未料及如此变故,忙扶住我的肩头,面呈几分勃然怒意道,“怎么回事!用了这些时日的药,身子还不见好么?梁端那无用之人!枉费朕对他诸多提携。”我偏过螓首望着他怒意横生的面庞,叆叇不明瞳仁深处尽数是忧虑与不安。纵然腹中涌动着万般不适,却不忍叫他担忧,只轻叩贝齿,醇然启声道,“此毒本就难医,梁太医亦已尽力。纸朵很好,皇上切莫为此忧心。”他对我的宽慰之辞充耳不闻,只扬声向着静候在外的侍人吩咐,“去请梁端过来。”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梁端已匆匆步入殿中。作揖行礼后,便躬身在我的腕上悬起丝线,未几,他的眉间隐隐现出不豫的神色,似有犹疑不定而不能启齿。然而涣夜已然不耐,愤不禁然责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梁端拂一拂衣袖,起身下拜,言语之中却吐露出了与他的神色决然相反的恭贺之辞,“恭喜皇上喜得龙嗣!”        3    第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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