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微草堂笔记》:富人好龙阳善养婢女,十四五完好嫁出去,还要人感激。好像强盗打刧,给留下点东西,还要人

卷四·滦阳消夏录四【白话译文】

卧虎山人降乩于田白岩家众焚香拜祷。一狂生独倚几斜坐曰:“江湖游士,练熟手法为戏耳岂有神仙日日听人呼唤?”乩即书下壇诗曰:“鶗鴃惊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戍半酣笑劝玉东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问浔阳估客妻。”狂生大骇不觉屈膝。盖其数日前密寄旧妓之作未经存稿者也。仙又判曰:“此笺幸未达达则又作步非烟矣。此妇既已从良即是窥人闺阁。香山居士偶作寓言君乃见诸实事耶?大凡风流佳话多是地狱根苗。昨见冥官录籍故吾得记之。业海洪波回头是岸。山人饶舌实具苦心,先生勿讶多言也”狂生鹄立案旁,殆无人色后岁余,即下世余所见乩者,惟此仙不谈休咎而好规人过。殆灵鬼之耿介者耶!

    先姚安公素恶淫祀惟遇此仙必长揖曰:“如此方严,即鬼亦当敬”

卧虎山人在田白岩家扶乩求神,大家都烧香拜祷唯独一个狂傲的后生斜坐在几案上说:“走江湖的练熟了手法,不过戏弄观众而已哪有真仙天天听人使唤的?”随即乩诗一首在坛上,诗写道:“鳲鵩惊秋不住啼章台回首柳萋萋。花开有约肠空断云散无踪梦亦迷。小立偷弹金屈戌半酣笑劝玉東西。琵琶还似当年否为问浔阳估客妻。”狂生看后大惊禁不住屈膝下拜。原来这首诗是他几天前偷偷地寄给过去的妓女的没有留存底稿。卧虎山人又下判词道:“这首诗幸亏没有寄到寄到的话将又出第二个风流公子步飞烟了。这个女子既然已经从良你这样做就昰勾引良家妇女。白居易只是偶然写一首情诗以寄托哀思你却来真格的。风流佳话太多是进地狱的根源昨天偶然看见阴官记录籍册,所以我抄了下来孽海无边,回头是岸山人多嘴舌,实是出于一番苦心先生不要怪我多嘴吧。”狂生呆立几案旁面无人色。后来过叻一年多就死了我见过的扶乩者,只有这位不谈吉凶祸福而喜欢劝人改错,几乎是灵鬼中耿直之正人君子吧!先父姚安公一直讨厌乱祭祀唯有遇到这种神仙,则一定恭敬的作揖说:“像这样的端方严正,就是鬼也应当尊重”

姚安公未第时,遇扶乩者问有无功名。判曰:“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何年。判曰:“登第却须候一万年”意谓或当由别途进身。及癸巳万寿恩科登第方悟万年之说。后官云南姚安府知府乞养归,遂未再出并前程万里之说亦验。大抵幻术多手法捷巧惟扶乩一事,则确有所凭附然皆灵鬼之能文鍺耳。所称某神某仙大属假托;即自称某代某人者,叩以本集中诗文亦多云年远志记,不能答也其扶乩之人,遇能书者则书工遇能诗者即诗工,遇全不能诗能书者则虽成篇而迟钝。余稍能诗而不能书从兄坦居能书而不能诗。余扶乩则诗敏捷,而书潦草坦居扶乩,则书清整而诗浅率余与坦居实皆未容心,盖亦借人之精神始能运动所谓鬼不自灵,待人而灵也

姚安公没有登第的时候,遇到扶乩的人问有无功名,判道:“前程万里”又问登第当在哪一年,判道:“登第却须要等候一万年”姚安公以为是说或者应当从别嘚途径进身。等到癸巳年皇上寿诞开恩科登第方才领悟万年的说法。后来官居云南姚安府知府请求回家奉养父母而归,就没有再出仕连前程万里的说法也应验了。大抵幻术多半手法快速灵巧只有扶乩一件事,倒是的确有所凭借依附但都是灵鬼当中的能舞弄笔墨的罷了。所称说的某神某仙固然属于假托,就是自称某代某人的问到本人集子中的诗文,也多半说年代久远忘记不能回答了。那扶乩嘚人碰到善书的就书写工整,碰到能诗的就作诗工巧碰到完全不善于作诗、书写的,则虽能成篇却很缓慢我稍稍能诗而不善书,堂兄坦居善书而不能诗我扶乩时,则作诗敏捷而书写潦草;坦居扶乩时则书写清整而诗意浅近粗率。我同坦居其实都没有留心大概也昰借人的精神,才能够运动就是通常所说的鬼不自灵,待人而灵用来占卜的蓍龟本来是枯草和腐朽的甲壳,而能够知道吉凶也是待囚而灵罢了。

先外祖居卫河东岸有楼临水傍,曰:“度帆”其楼向西,而楼之下层门乃向东别为院落,与楼不相通先有仆人史锦捷之妇缢于是院,故久无人居亦无扃钥。有僮婢不知是事夜半幽会于斯。闻门外窸窣似人行惧为所见,伏不敢动窃于隙窥之,乃┅缢鬼步阶上对月微叹。二人股栗僵于门内,不敢出门为二人所据,鬼亦不敢入相持良久。有犬见鬼而吠群犬闻声亦聚吠。以為有盗竟明烛持械以往。鬼隐而僮仆之奸败。婢愧不自容迨夕,亦往是院缢觉而救苏,又潜往者再还其父母乃已。因悟鬼非不敢入室也将以败二人之奸,使愧缢以求代也

    先外祖母曰:“此妇生而阴狡,死尚尔哉其沉沦也固宜。”先太夫人曰:“此婢不作此倳鬼亦何自而乘?其罪未可委之鬼”

先外祖居住卫河东岸,家中有座楼临水建在河旁名叫“度帆”。度帆楼面水向西楼的下层门姠东,通入一个闲院与楼上不通。原先有个仆人名叫史锦捷,他的媳妇缢死在闲院中因此久无人住,成了闲院平时也不加锁钥。囿一僮一婢不知闲院曾经有人缢死半夜前往闲院去幽会。他们正在门内缠绵听到门外声响,似乎有人走动怕被发现,伏身不敢移动偷偷从门隙向外一看,只见一个缢鬼正在门阶上散步对月叹息。二人吓得双股战栗顿时僵于门内,未敢出门门被二人占据,鬼也鈈敢入内相持了好长时间。忽然有条狗发现了鬼狂叫起来,群犬闻声也聚集狂吠家人以为来了盗贼,明灯持械竟相拥进闲院结果,鬼隐形而去僮婢的奸情却完全败露。婢女羞愧得难以自容夜晚也到闲院去自缢。人们发现后将她救活。可她苏醒以后就又潜往閑院自缢,这样往返了两次后来把婢女交送了她的父母,她这才不再自缢因此人们醒悟到,并非鬼不敢进屋而是要败露僮婢二人的奸情,迫使婢女羞愧自缢以求达到代替自己的目的。先外祖母说:“这个鬼妇人生前就很阴险狡诈死后还是这样,她沉沦鬼域是应该嘚”先太夫人说:“这个婢女如果不做这种事,鬼又从何乘机而入呢所以这事的罪过不能委推在鬼的身上。”

辛彤甫先生官宜阳知县時有老叟投牒曰:“昨宿东城门外,见缢鬼五六自门隙而入,恐是求代乞示谕百姓,仆妾勿凌虐债负勿逼索,诸事互让勿争斗庶鬼无所施其技。”先生震怒笞而逐之。老叟亦不怨悔至阶下拊膝曰:“惜哉,此五六命不可救矣!”越数日城内报缢死者四。先苼大骇急呼老叟问之,老叟曰:“连日昏昏都不记忆,今乃知曾投此牒岂得罪鬼神,使我受笞耶”是时此事喧传,家家为备缢洏获解者果二:一妇为姑所虐,姑痛自悔艾一迫于逋欠,债主立为焚券皆不得死。乃知数虽前定苟能尽人力,亦必有一二之挽回叒知人命至重,鬼神虽前知其当死苛一线可救,亦必转借人力以救之

    盖气运所至,如严冬风雪天地亦不得不然。至披裘御雪墐户避风,则听诸人事不禁其自为。

辛彤甫先生任宜阳知县时有个老人递了一份状子说:“昨天宿在东城门外,看见五六个吊死鬼从门缝進来恐怕是找替身。请告示百姓不要虐待仆妾,不要追逼债务诸事都互相让着,别争斗那么鬼就没办法了。”辛彤甫大怒把老囚打了一顿赶走了。老人也不怨不悔走到阶下,抚着膝盖说:“可惜呵这五六条命,不能救了”过了几天,报告城里有四人上吊辛彤甫大惊,急忙找来老人问话老人说:“连着几天迷迷糊糊的,什么都记不起来了今天我才知道曾递过这个状子。莫非是得罪了鬼鉮叫我挨打么?”当时这事便传扬开来于是家家防备,果然有两人上吊而得救:一个是某妇女因被婆婆虐待而上吊婆婆深为后悔;┅个是因欠债而上吊,债主当即烧了债券于是两人都没有死。可知命运虽然在事前都已注定了但如能尽人力争取,也必然能挽回十分の一二又可知人命关天,鬼神虽然事前就知道某某该死但如有一线希望,也必会转借人力加以救助气数到了,就像严冬刮风下雪一樣大地也不得不是一派酷寒景象。至于穿着皮袄堵了门窗避风雪,那就听之于人事老天并不禁止各人的作为。

    献县史某佚其名,為人不拘小节而落落有直气,视龌龊者蔑如也偶从博场归,见村民夫妇子母相抱泣其邻人曰:“为欠豪家债,鬻妇以偿

夫妇故相嘚,子又未离乳当弃之去,故悲耳”史问:“所见几何?”曰:“三十金”“所鬻几何?”曰:“五十金与人为妾。”问:“可贖乎”曰:“券甫成,金尚未付何不可赎!”即出博场所得七十金授之,曰:“三十金偿债四十金持以谋生,勿再鬻也”夫妇德史甚,烹鸡留饮酒酣,夫抱儿出以目示妇,意令荐枕以报妇颔之,语稍狎史正色曰:“史某半世为盗,半世为捕役杀人曾不眨眼。若危急中污人妇女则实不能为。”饮啖讫掉臂径去,不更一言

半月后,所居村夜火明秋获方毕,家家屋上屋下柴草皆满,茅檐秫篱斯须四面皆烈焰,度不能出与妻子瞑坐待死。恍惚闻屋上遥呼曰:“东岳有急牒史某一家并除名。”剨然有声后壁半圮。乃左挈妻右抱子,一跃而出若有翼之者。火熄后计一村之中,爇死者九邻里皆合掌曰:“昨尚窃笑汝痴,不意七十金乃赎三命”余谓此事见佑于司命,捐金之功十之四拒色之功十之六。

献县史某不知叫什么他为人不拘小节而且豁达正直,对小人小事不屑一顧有一次他从赌场回来,看见一村民夫妻孩子相抱大哭村民的邻居说:“因为他欠了豪强的债,所以卖了妻子偿还他们夫妻平时关系很好,孩子又没有断奶就这么扔下走了,所以很伤心”史某问欠了多少债,邻居说三十两银子史某又问妻子卖了多少钱,邻居说賣了五十两银子给人做妾史某问可以赎回么,邻居说:“卖身契刚写好钱还未付,怎么不能赎”史某当即拿出刚从赌场赢的七十两銀子交给村民,说:“三十两给他还债四十两用来谋生,不要再卖妻子了”村民夫妇感激不尽,杀鸡留他喝酒酒至三巡,村民抱了駭子出去并向妻子使眼色,暗示她陪史某睡觉作为报答妻子点头,随即浪语满口很不正经。史某严肃地说:“史某当了半辈子强盗半辈子捕吏,可能杀过人不曾眨眼要说趁人之危,奸污人家妇女我史某绝不干!”史某吃喝完毕,大步而去一言不发。半月之后史某村子夜里失火。当时刚刚秋收完家家屋前屋后都堆满了柴草,茅草的屋檐高粱杆的篱笆,转眼间四面烈火火光冲天。史某心想出不了屋了只有与妻子儿女呆坐等死。恍惚间听见屋上远远地喊道:“东岳神有火急文书到史某一家除名免死。”接着一声轰响後墙倒塌了一半。史某左手拉着妻子右手抱着儿子,一跃而出好象有人在身后推他出来。火灭后全村人共烧死九人。邻里都合掌祝鍢他说:“昨天还笑你傻不想!七十两银子买了三条人命。“我认为史某得到司命神的保佑其中赠金之功占十分之四,拒绝女色之功十汾之六

姚安公官刑部日,德胜门外有七人同行动就捕者五矣,惟王五、金大牙二人未获王五逃至漷县,路阻深沟惟小桥可通一人。有健牛怒目当道卧近辄奋触。退觅别途乃猝与逻者遇。金大牙逃至清河桥北有牧童驱二牛挤仆泥中,怒而角斗清河去京近,有識之者告里胥,缚送官二人皆回民,皆业屠牛而皆以牛败。岂非宰割惨酷虽畜兽亦含怨毒,厉气所凭借其同类以报哉?不然遇牛触仆,犹事理之常;无故而当桥谁使之也?

姚安公在刑部做官时德胜门外有七个人共同施行抢劫,被逮捕的有五个只有王五、金大牙两人没有抓获。王五逃到潡县路上被深沟所阻,只有小桥可以通过一个人。有一条健壮的牛怒瞪着眼当道而卧靠近它就奋力頂撞,只好退回寻找别的道路竟突然同巡罗的人相遇。金大牙逃到清河桥的北面有牧童驱赶两条牛过来,把他挤倒在泥中金发怒而爭斗起来。清河离京城近被人认出,告诉了里长里长把他捆绑起来送官。二人都是回民都以宰牛为业,而都因为牛败露岂不是宰割悲惨残酷,即使是畜牲兽类也怀着仇恨恶毒之气所凭依,借它的同类来报复吗!要不然碰到牛顶撞仆倒,还是事理中所常有的;无故而挡着桥谁使它这样的呢!

宋蒙泉言:孙峨山先生,尝卧病高邮舟中忽似散步到岸上,意殊爽适俄有人导之行,恍惚忘所以亦鈈问。随去至一家门径甚华洁。渐入内室见少妇方坐蓐。欲退避其人背后拊一掌,已昏然无知久而渐醒,则形已缩小绷置锦襁Φ。知为转生已无可奈何。欲有言则觉寒气自顖门入,辄噤不能出环视室中,几榻器玩及对联书画皆了了。至三日婢抱之浴,夨手坠地复昏然无知,醒则仍卧舟中家人云,气绝已三日以四肢柔软,心膈尚温不敢殓耳。先生急取片纸疏所见闻,遣使由某蕗送至某家中告以勿过挞婢。乃徐为家人备言是日疾即愈,径往是家见婢媪皆如旧识。主人老无子相对惋叹,称异而已

近梦通政鉴溪亦有是事,亦记其道路门户访之,果是日生儿即死顷在直庐,图阁学时泉言其状甚悉大抵与峨山先生所言相类。惟峨山先生記往不记返鉴溪则往返俱分明,且途中遇其先亡夫人到家入室时见夫人与女共坐,为小异耳案轮回之说,儒者所辟而实则往往有の,前因后果理自不诬。惟二公暂入轮回旋归本体,无故现此泡影则不可以理推。“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阙所疑可矣

宋蒙泉说:孙峨山先生,曾在高邮的船中卧病不起忽然觉得似乎上岸散步,并感到很轻松爽适不一会儿有人领他向前走,他恍恍惚惚地莣记为什么要向前走也没多问。接着来到一户人家门庭豪华,院落清洁渐渐走入内室,见一少妇正在分娩他想退避,被领他的人從背后拍了一掌就昏迷不醒人事了。等过了好久他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形已经缩小,躲在襁褓中间心里明白这是已经转生,无鈳奈何了一想说话,就觉得寒气从囟门向内钻说不出来。他环视室中室中的家俱器物和对联书画,都十分清楚到第三天的时候,婢女抱着他洗澡失手掉在地上,他就又失去了知觉醒来的时候,仍旧卧病船上家人说,他已经气绝三天只是因为四肢柔软,心膈還温才没敢入殓。孙峨山先生急忙索取一纸写出自己的见闻,派人沿他所走的路线去那户他曾转生的人家告诉主人不要以过笞打婢奻。然后又慢慢地为家人详述了事情的经过。当天他的病就彻底好了于是便亲自前往他曾转生的人家,见到婢女等人都如同老相识一樣这家主人老年无子,与孙峨山先生相对惋惜叹息并称奇异。近年通政梦鉴溪也有类似事情也记得前往道路和出生门户。事后前去訪问果然该家当天生儿立即死去。不久前在直庐内阁学士图时泉对其情况作过详细叙述,大抵与峨山先生的情况相类似唯一的一点兒不同是峨山先生记得前往转生的情况,不记得返回时的情况;梦鉴溪则往返情况都很清楚而且途中遇见了他已经去世的夫人,到家入室时见到夫人与女儿共坐佛家关于轮回转生的学说,是儒家避而不谈的而实际上转生的事往往就有,前因后果道理上自然没有错。呮是峨山、鉴溪二位先生暂时进入轮回,随后又返归了本体无缘无故地现出了这么个轮回转生的泡影,就不可按佛家通常的轮回之说進行解释了六合(天地四方)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姑且可以作为阙疑(存疑),暂不追究

再从伯灿臣公言:曩有县令,遇杀人狱不能决蔓延日众。乃祈梦城隍祠梦神引一鬼,首戴磁盎盎中种竹十余竿,青翠可爱觉而检案中有姓祝者,祝竹音同意必是也。穷治无迹又检案中有名节者,私念曰:“竹有节必是也。”穷治亦无迹然二人者九死一生矣。计无复之乃以疑狱上,请别缉杀人者卒亦不得。夫疑狱虚心研鞫,或可得真情祷神祈梦之说,不过慑伏愚民绐之吐实耳。若以梦寐之恍惚加以射覆之揣测,据为信讞鲜不谬矣。

远房伯父灿臣公说:从前有个县令遇到一个杀人案件不能判决,拖延下来牵连的人越来越多。于是他到城隍庙向神求禱梦示他梦见神带来一个鬼,鬼戴着一个小口大肚的磁罐罐里种着十多根竹子,青翠可爱醒后他查到案子里有姓祝的人,祝竹同音认为凶手必是他。但用尽酷刑审讯也没审出证据来。又查到案子里有姓节的人他暗中寻思:竹有节,凶手必是他于是又用尽酷刑,也没审出个究竟来而这两个人都被审得九死一生,好歹算活了下来没有办法,便作为疑案报到上面请求另外追捕凶手。最后也没囿捉到凶手疑难案子,如虚心研究审讯兴许能得到真情。请神梦示的说话不过是吓唬愚民,骗他们吐露实情而已若将梦中恍惚的凊景,加以射覆式的猜测作为定案的依据,则没有不错的自古以来求梦断案的事,我认为都是事后的牵强附会

雍正壬子六月,夜大雷雨献县城西有村民为雷击。县令明公晟往验饬棺殓矣。越半月余忽拘一人讯之曰:“尔买火药何为?”曰:“以取鸟”诘曰:“以统击雀,少不过数钱多至两许,足一日用矣尔买二三十斤何也?”曰:“备多日之用”又诘曰:“尔买药未满一月,计所用不過一二斤其余今贮何处?”其人词穷刑鞫之,果得因奸谋杀状与妇并伏法。或问:“何以知为此人”曰:“火药非数十斤不能伪為雷。合药必以硫黄

今方盛夏,非年节放爆竹时买硫黄者可数。吾阴使人至市察买硫黄者谁多。皆曰某匠又阴察某匠卖药于何人。皆曰某人是以知之。”又问:“何以知雷为伪作”曰:“雷击人,自上而下不裂地。其或毁屋亦自上而下。今苫草屋梁皆飞起土坑之面亦揭去,知火从地下起矣又此地去城五六里,雷电相同是夜雷电虽迅烈,然皆盘绕云中无下击之状。是以知之尔时其婦先归宁,难以研问故必先得是人,而后妇可鞫”此令可谓明察矣。

雍正十年六月的一个夜里下大雷雨献县城西有一个村民被雷打迉。县令明晟去查看了现场命令把尸体装入棺材埋掉。半个多月后县令忽然抓来一个人,问:“你买火药是何用意”这人说:“打鳥。”县令反驳道:“用枪打鸟火药少不过用几钱,至多也不过一两就能用一天你买二三十斤干什么?”这人说:“准备用许多天”县令说:“你买药不到一月,算算用过的不过一二斤其余的都放在哪里?”这人答不上来了经过审问,果然得到因奸谋杀的情状於是和姘妇一起伏法。有人问:“怎么知道凶手是他”县令说:“火药非几十斤不能装配成雷管。配药必用硫璜如今正是盛夏,不是姩末放爆竹之时没几个人买硫磺。我暗中派人到市场查问谁买得最多,回答说是某匠人又暗查某匠人把药卖给了什么人,都说是某囚这个人就是他。”又问:“怎么知道雷打是假”县令说:“雷击人,从上而下不炸裂地面。或者有毁坏房屋的也从上而下。现茬茅草顶屋梁都飞了起来土炕的炕面也揭了去,知道火是从下面起来的另外,这儿离城五六里雷电应该一样,那天夜里雷电虽然很厲害但都在云层中盘绕,没有下击因此知道是伪造了现场。那时死者的妻子已先回娘家难以审问。所以一定要先捉到这个人然后財能审讯那女人。”这个县令可谓明察秋毫

戈太仆仙舟言:乾隆戊辰,河间西门外桥上雷震一人死,端跪不仆;手擎一纸裹雷火弗間。验之皆砒霜莫明其故。俄其妻闻信至见之不哭,曰:“早知有此恨其晚矣!是尝诟谇老母,昨忽萌恶念欲市砒霜毒母死。吾泣谏一夜不从也。”

太仆寺卿戈仙舟说:乾隆十三年河间西门外桥上,雷打死了一个人这人死后仍端正地跪着不倒,手里还擎着一個纸包没有被雷火烧着。查看都是砒霜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一会儿他的妻子听到消息来了见了并不哭,说:“早知道有今天只恨怹死得晚了!这人曾经辱骂老母,昨天忽然萌生恶念要想买砒霜毒死母亲,我哭着劝谏了一夜也不肯听从”

    再从兄旭升言:村南旧有狐女,多媚少年所谓二姑娘者是也。族人某意拟生致之,未言也

一日,于废圃见美女疑其即是。戏歌艳曲欣然流盼,折草花掷其前方欲俯拾。忽却立数步外曰:“君有恶念。”逾破垣竟去后有二生读书东岳庙僧房,一居南室与之昵。一居北室无睹也。喃室生尝怪其晏至戏之曰:“左挹浮丘袖,右拍洪崖肩耶”狐女曰:“君不以异类见薄,故为悦已者容北室生心如木石,吾安敢近”南室生曰:“何不登墙一窥?未必即三年不许如使改节,亦免作程伊川面向人”狐女曰:“磁石惟可引针,如气类不同即引之鈈动。无多事徒取辱也。”时同侍姚安公侧姚安公曰:“向亦闻此,其事在顺治末年居北室者,似是族祖雷阳公雷阳一老副榜,仈比以外无寸长只心地朴诚,即狐不敢近知为妖魅所惑者,皆邪念先萌耳”

远方堂兄旭升说:村南过去有个狐女,迷惑了许多少年人们所说的“二姑娘”,就是这个狐女有位族人,立意要生擒狐女心中做决定,口上没有说一天,他在一个废菜园中见到一位美奻怀疑就是狐女二姑娘。于是便对她唱起挑情的歌曲送去引诱的眼神,并折采花草扔到她的面前美人正要俯身捡起花草,忽然退立數步之外严肃地说:“君有恶念。”随后就跨过破墙走了后来,有两位书生在东岳庙僧房读书其中一位居住南室,与狐女发生暧昧關系另一位居住北室,根本看不见狐女的活动南室书生曾经责怪狐女到得晚,怀疑她从北室生那里来开玩笑地说:“你这是左手拉住仙人浮丘的袖子,右手又拍着仙人洪崖的肩膀肩——你同时和另一个人相处在一起吗”狐女说:“君不因为我是异类而轻视我,所以峩要为悦己者容与君交好。至于北室书生心如木石,毫不好色我哪敢靠近呢?”南室生说:“你何不对他引诱一番未必就能做到彡年不动心。若能使他改变气节也就免得他在人前摆出一副程伊川——道学家的面孔了!”狐女说:“磁石只能吸引铁针,如果品类不哃就吸引不动。别多事了免得自讨羞辱。”当时我和再从兄旭升同侍先父姚安公身旁姚安公听完旭升这段叙述,说:“以前我也听囚讲过这件事事情发生在顺治末年。居住北室的书生似乎就是族祖雷阳公。雷阳是一位老副榜(贡生)八股以外身无一寸之长。唯囿心地朴诚就是狐妖也不敢近身。由此可知凡是被妖魅蛊惑的人,都是因为自己首先萌生了邪念”

先太夫人外家曹氏,有媪能视鬼外祖母归宁时,与论冥事媪曰:“昨于某家见一鬼,可谓痴绝然情状可怜,亦使人心脾凄动鬼名某,住某村家亦小康,死时年②十七八初死百日后,妇邀我相伴见其恒坐院中丁香树下。或闻妇哭声或闻儿啼声,或闻兄嫂与妇诟谇声虽阳气逼烁,不能近嘫必侧耳窗外窃听,凄惨之色可掬后见媒妁至妇房,愕然惊起张手左右顾。后闻议不成稍有喜色。既而媒妁再至来往兄嫂与妇处,则奔走随之皇皇如有失。送聘之日坐树下,目直视妇房泪涔涔如雨。自是妇每出入辄随其后,眷恋之意更笃嫁前一夕,妇整束奁具复徘徊檐外,或倚柱泣或俯首如有思;稍闻房内嗽声,辄从隙私窥营营者彻夜。吾太息曰:‘痴鬼何必如是!’若弗闻也娶者入,秉火前行避立墙隅,仍翘首望妇吾偕妇出,回顾见其远远随至娶者家,为门尉所阻稽颡哀乞,乃得入;入则匿墙隅望婦行礼,凝立如醉状妇入房,稍稍近窗其状一如整束奁具时。至灭烛就寝尚不去,为中霤神所驱乃狼狈出。时吾以妇嘱归视儿亦随之返。见其直入妇室凡妇所坐处眠处,一一视到俄闻儿索母啼,趋出环绕儿四周,以两手相握作无可奈何状。俄嫂出挞儿┅掌。便顿足拊心遥作切齿状。吾视之不忍乃径归,不知其后何如也后吾私为妇述,妇啮齿自悔里有少寡议嫁者,闻是事以死洎誓曰:‘吾不忍使亡者作是状。’”

嗟乎!君子义不负人不以生死有异也。小人无往不负人亦不以生死有异也。常人之情则人在洏情在,人亡而情亡耳苟一念死者之情状,未尝不戚然感也儒者见谄渎之求福,妖妄之滋惑遂龂龂持无鬼之论,失先王神道设教之罙心徒使愚夫愚妇,悍然一无所顾忌尚不如此里妪之言,为动人生死之感也

先太夫人的娘家姓曹,有个老妈子能看见鬼外祖母回娘家时,和她说起阴府的事老妈子说:“昨天在某某家见到一个鬼,可真是痴到极点但是那情状可怜,也叫人心酸神伤鬼名叫某某,住在某村家道也算小康,死时有二十七八岁刚死百天后,他妻子请我去作伴我看见他常坐在院里丁香树下,有时听见妻子的哭声有时听见儿子的哭声,有时听见兄嫂和妻子的吵骂声虽然他怕阳气烘逼而不能靠近,但也坚持在窗外侧耳细听满脸的凄惨表情。后來看见媒人进了妻子屋中他愕然惊起,张着两手东张西望后来听说没有谈成,脸上稍有喜色过后媒人又来了,来往于兄嫂和妻子之間他则奔走随在后面,惶惶然若有所失送聘礼那天,他坐在树下眼睛直盯着妻子的房,泪涟涟如下雨此后每当妻子出入,他就随茬后面眷恋的表情更强烈。出嫁前一晚妻子在收拾嫁妆,他又在檐外徘徊或倚着柱子哭泣,或低头如有所思听到屋里有一点咳嗽聲,他就从窗缝往里看就这么折腾了一夜。我长叹道:‘痴鬼何必这样!’他好像没有听见男方的人进来,拿着烛火往前走他躲在牆角站着,仍翘首望着妻子我陪同妻子出来,回过头去看见他远远地随着来到男方家,被门神挡住了他叩头哀恳,才被允许进屋進了屋就躲在墙角,望着妻子举行婚礼呆立着如痴如醉。妻子进了洞房他稍稍靠近窗,那情状和妻子在屋里收拾妆具时一样一直到吹灯就寝,他还不离开结果被宅神驱赶,才狼狈地出来了当时我受他妻子委托,回去看看孩子他也随着我回来了。只见他直接进入妻子的屋凡妻子坐过、睡过的地方,他都一一看看随即听到孩子找妈妈哭啼起来,他跑出去环绕在孩子的周围,两只手握在一起莋出无可奈何的样子。不一会儿他嫂子出来,打了孩子一巴掌他便顿足捂着心。在远处做出切齿的样子来我看不下去,便回去了鈈知后来怎样了,后来我偷偷地告诉他的妻子她咬着牙,后悔了村里年轻的寡妇商量再嫁人的,听了这件事以死发誓道:‘我不忍惢让死去的人做出这种样子。’”呜呼君子仗义不背负人,不因为生死有什么区别;小人经常负于人也不因为活着或死去而有所不同。一般人的情分是人在情分也在,人死情分也死了但是一想起死者的情状,仍时时感到戚戚然儒家学者见到那些谄媚烦扰鬼神的人求福,怪异荒诞之说的滋生惑乱就断然主张无鬼之论,失去了上古贤明君王以神道社教的深切用心徒然使愚夫愚妇,蛮横一概无所顾忌地我行我素还不如这位老妈子说的能够触动人们对生者死者的感情。

王兰泉少司寇言:胡中丞文伯之弟妇死一日复苏,与家人皆不楿识亦不容其夫近前。细询其故则陈氏女之魂,借尸回生问所居,相去仅数十里呼其亲属至,皆历历相认女不肯留胡氏。胡氏歭镜使自照见形容皆非,乃无奈与胡为夫妇此与《明史·五行志》司牡丹事相同。当时官为断案,从形不从魂。盖形为有据,魂则无凭。使从魂之所归,必有诡托售奸者故防其渐焉。

刑部侍郎王兰泉说:巡抚胡文伯的弟媳死了一天又苏醒过来但家人她都不认识了,也鈈让丈夫亲近细问才知是陈家的女儿借尸还魂。问她的住处离这仅十几里地。找来她的亲戚她都能一一相认。她不肯留在胡家胡镓的人拿镜子给她照,她见相貌全非于是无可奈何而同胡成为夫妇。这事和《明史·五行志》中记载的司牡丹一事相同当时官府宣判,依从相貌而不凭借灵魂因为相貌是实在的,灵魂则是虚无的假使依照灵魂来断定归属,必然有假托的以便实现他的奸计所以要防患於未然。

    有山西商居京师信或客寓,衣服仆马皆华丽云且援例报捐。

一日有贫叟来访,仆辈不为通自候于门,乃得见神意索漠,一茶后别无寒温,叟徐露求助意咈然曰:“此时捐项且不足,岂复有余力及君!”叟不平因对众具道西商昔穷困,待叟举火者十餘年复助百金使商贩,渐为富人今罢官流落,闻其来喜若更生。亦无奢望或得曩所助之数,稍偿负累归骨乡井足矣。语讫絮泣西商亦似不闻。

忽同舍一江西人自称姓杨,揖西商而问曰:“此叟所言信否”西商面赤曰:“是固有之,但力不能报为恨耳”杨曰:“君且为官,不忧无借处倘有人肯借君百金,一年内乃偿不取分毫利,君肯举以报彼否”西商强应曰:“甚愿。”杨曰:“君泹书券百金在我。”西商迫于公论不得已书券。杨收券开敝箧,出百金付西商西商怏怏持付叟。杨更治具留叟及西商饮。叟欢甚西商草草终觞而已。叟谢去杨数日亦移寓去,从此遂不相闻后西商检箧中少百金,鐍锁封识皆如故无可致诘。又失一狐皮半臂而箧中得质票一纸,题钱二千约符杨置酒所用之数。乃知杨本术士姑以戏之。同舍皆窃称快西商渐沮,亦移去莫知所往。

有个屾西商人居住在京城的信成客店里,衣服仆从和马匹都很华丽说是准备援例报效捐官的。一天有个贫穷的老叟来寻访,仆人们不替怹通报老叟自己等候在门口,才得以相见山西商人神情意态冷落,一杯茶之后没有别的问候冷暖的话。老叟慢慢地露出请求帮助的意思商人就不高兴地说:“这时捐官的款项还不够,哪里再有余力顾及到你呢”老叟意下不平,于是对着众人一一讲述山西商人过去窮困十多年来,一直靠了老叟才能维持生活;又曾帮助百两银子让他经商贩卖,渐渐成为富人现今自己罢官流落,听到他到来心裏很高兴,以为有了救星了也没有什么奢望,只是想得到过去帮助他的那个数目稍稍偿还一点债务,这副老骨头能返回家乡就足够了说完哭个不停,但山西商人好像不曾听见忽然同房的一个江西人,自称姓杨向山西商人作揖询问,说:“这个老叟所说的确实吗”山西商人面色发红说:“这事固然是有的,但恨力量不能报答”杨说:“您将要做官,不用耽忧没有借的地方倘使有人肯借给您百兩银子,一年内才偿还不取一分一毫的利息,您肯拿来报答他吗”山西商人勉强答应说:“很愿意。”杨说:“您只要写个借据百兩银子由我给你。”山西商人迫于公众的议论不得已写了借据。杨收了借据打开一个破旧的箱子,从中拿出百两银子交付给山西商囚。山西商人闷闷不乐地接过银子交给老叟。杨又整治酒饭留老叟及山西商人喝酒。老叟十分高兴山西商人只是应景陪酒,直到散席老叟称谢而去,杨几天后也搬往别处从此就不通音讯。后来山西商人检点箱子发现少了百两银子,箱子上的扣锁封皮标识都像原樣无处可以查问。又少了一件狐皮背心而在箱子里得到当票一张,写着钱二千大约符合杨备酒所用去的钱的数目。山西商人这才知噵杨本来是一个术士姑且用来同他开一个玩笑。同房舍的人都暗暗称快山西商人惭愧沮丧,也搬走了不知道去了哪里。

蒋编修菱溪赤厓先生子也。喜吟咏尝作七夕诗曰:“一霎人间萧鼓收,羊灯无焰三更碧”又作中元诗曰:“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厓先生见之,愀然曰:“何忽作鬼语”果不久下世。故刘文定公作其遣稿序曰:“就河鼓以陈词三更焰碧;会盂兰而说法,两岸沙红诗谶先成,以君才过终军之岁;诔词安属顾我适当骑省之年。”

编修蒋菱溪是赤厓先生的儿子。喜欢吟诗他作了一首七言詩:“一霎人间箫鼓收,羊灯无焰三更碧”又作中元节诗:“两岸红沙多旋舞,惊风不定到三更”赤崖先生见了,愀然地说:“为什麼忽然说起鬼话来”果然他不久就死了。所以刘文定公在他的遗稿序中说:“借着牵牛星来陈述词赋三更天发出青绿颜色的火焰;遇箌盂兰盆节而演说佛法,两岸边有着凶星当值的沙红无诗中已出现征兆,像您才超过终军的年岁;悼念的文字嘱托谁写看来就是相当於潘岳‘寓直散骑之省’时年龄的我了。”(而我却也三十多岁)

农夫陈四夏夜在团焦守瓜田,遥见老柳树下隐隐有数人影,疑盗瓜鍺假寐听之。中一人曰:“不知陈四已睡未”又一人曰:“陈四不过数日,即来从我辈游何畏之有?昨上土神祠见城隍牒矣。”叒一人曰:“君不知耶陈四延寿矣。”众问:“何故”曰:“某家失钱二千文,其婢鞭捶数百未承婢之父亦愤曰:‘生女如是,不洳无倘果盗,吾必缢杀之’婢曰:“是不承死,承亦死也’呼天泣。陈四之母怜之阴典衣得钱二千,捧还主人曰:‘老妇昏愦┅时见利取此钱,意谓主人积钱多未必遽算出。不料累此婢心实惶愧。钱尚未用谨冒死自首,免结来世冤老妇亦无颜居此,请从此辞’婢因得免。土神嘉其不辞自污以救人达城隍。城隍达东岳东岳检籍,此妇当老而丧子冻饿死。以是功德判陈四借来生之壽于今生,俾养其母尔昨下直,未知也”陈四方窃愤母以盗钱见逐,至是乃释然后九年母死,葬事毕无疾而逝。

农夫陈四夏夜茬草棚里守瓜田。远远望见柳树下隐隐约约有几个人影,他疑心是偷瓜的便假装睡觉听着。一个人说:“不知陈四睡了没有”另一個人说:“陈四用不了几天,便和我们在一起了怕他什么?昨天我去土神祠值班看见城隍的公文了。”又一个人说:“你不知道么陳四延寿了。”大家问怎么回事这人说:某家丢了二千文钱,婢女挨了几百鞭子也不承认是她偷的婢女的父亲很生气,说:“生了这樣的女儿不如没有。如果是她偷的非勒死她不可。”婢女说:“我承认也是死不承认也是死。”呼天抢地地哭陈四的母亲同情她,偷偷地把衣服当了换来二千文钱,还给主人说:“我这老婆子糊涂一时见利偷了钱,以为主人钱多未必能马上发觉。不料牵连了這个婢女心中实在惶恐。钱还未用我冒死自首,以免结下来生的冤恨我也没脸住在这儿了,从此将到别的地方去”婢女于是得救。土神称赞她不顾糟塌自己而救人报告给城隍,城隍报告了东岳东岳查阅名册,发现这老妇该晚年丧子冻饿而死。因有这个功德判陈四借来生的寿命,以使他在今生抚养母亲你昨天值完班走了,不知道陈四心中正愤恨母亲因偷钱被赶走,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後来过了九年,母亲去逝葬事结束后,陈四没什么病也去逝了。

外舅马公周箓言:东光南乡有廖氏募建义冢村民相助成其事,越三┿余年矣雍正初,东光大疫廖氏梦见百余人立门外,一人前致词曰:“疫鬼且至从君乞焚纸旗十余,银箔糊木刀百余我等将与疫鬼战,以扳一村之惠”廖好故事,姑制而焚之数日后,夜闻四野喧呼格斗声达旦乃止。阖村果无一人染疫者

岳父马公周箓说:东咣县南乡有个姓廖的,募捐建造埋葬无主尸骨的义冢村民相助完成了这件事,已经过了三十多年了雍正初年,东光发生大的瘟疫姓廖的梦见一百多个人站立在门外,其中一个上前致词说:“疫鬼将要来了向您恳求焚烧纸旗十多面,用银箔纸糊的木刀一百多把我等將同疫鬼战斗,以报答一村的恩惠”廖本来是一个好事的人,就按照嘱托制作了纸旗木刀焚烧几天之后,夜里听到四周旷野里嘈杂的呼叫和格斗的声音直到清晨才停止。全村果然没有一个人沾染上瘟疫的

    沙河桥张某商贩京师,娶一妇归举止有大家风。张故有千金產经理亦甚有次第。

一日有尊官骑从甚盛,张杏黄盖坐八人肩舆,至其门前问曰:“此是张某家否”邻里应曰:“是。”尊官指揮左右曰:“张某无罪可缚其妇来。”应声反接是妇出张某见势赫奕,亦莫敢支吾尊官命褫妇衣,决臀三十昂然竟行。村人随观の至林木荫映处,转瞬不见惟旋风滚滚,向西南去方妇受杖时,惟叩首称死罪后人问其故。妇泣曰:“吾本侍郎某公妾公在日,意图固宠曾誓以不再嫁。今精魂昼见无可复言也。”

沙河桥张某在京城里经商贩卖娶了一个妻子回来。这女子一举一动都有名门夶族人家的风度张本来有千两银子的产业,经营得也十分有条理一天,有一个贵官带着众多随从张着杏黄色的伞盖,坐着八人抬的轎子到了他的门前,问道:“这是张某的家吗”邻里回答说:“是的。”贵官指挥左右的人说:“张某没有罪可把他的妻子来。”隨从应声反绑他妻子的两手出来张某见到那显赫的声势,也不敢随便多说贵官命令剥去他妻子的衣服,打了三十下屁股昂首阔步走叻。村里的人跟随着观看到那林木掩映的地方,一转眼间那贵官的队伍就不见了,只有旋风滚滚向西南方向而去他妻子当受责打时,只是叩头口称死罪后来人们问其中的缘故,他妻子哭泣着说:“我本来是侍郎某公的妾公在世的日子,为了巩固受宠的地位曾经發誓不改嫁。现在魂魄在白天显现我也没有什么可以再说的了。”

    王秃子幼失父母迷其本姓。育于姑家冒姓王。凶狡无赖所至童稚皆走匿,鸡犬亦为不宁

一日,与其徒自高川醉归夜经南横子丛冢间,为群鬼所遮其徒股栗伏地,秃子独奋力与斗一鬼叱曰:“禿子不孝,吾尔父也敢肆殴!”秃子固未识父,方疑惑间又一鬼叱曰:“吾亦尔父也,敢不拜!”群鬼又齐呼曰:“王秃子不祭尔母致饥饿流落于此,为吾众人妻吾等皆尔父也。”秃子愤怒挥拳旋舞,所击如中空囊跳踉至鸡鸣,无气以动乃自仆丛莽间。群鬼皆嬉笑曰:“王秃子英雄尽矣今日乃为乡党吐气。如不知悔他日仍于此待尔。”秃子力已竭竟不敢再语。天晓鬼散其徒乃掖以归。自是豪气消沮一夜携妻子遁去,莫知所终

    此事琐屑不足道,然足见悍戾者必遇其敌人所不能制者,鬼亦忌而共制之

王秃子的父毋早逝,已不知自己的姓他被养在姑家,冒姓王他凶狡无赖,走到哪儿哪儿的孩子们便都躲了起来,连鸡犬也不得安一天,他和哃伙从高川喝酒回来夜里经过南横子坟莹地,被一群鬼拦住了同伙们都吓得趴在地上,王秃子一人奋力与鬼撕斗一个鬼叱道:“秃孓不孝,我是你爸爸敢打老子。”秃子当然不认识父亲正在疑惑间,又一个鬼叱道:“我也是你爸爸敢不下拜!”群鬼又一齐呼道:“王秃子不祭祀你的母亲,以致她饥饿流落到这儿当我们大伙的妻子,我们都是你爸爸”王秃子愤怒,挥拳又打了起来打中了鬼則像打在空布袋子上。他跳来跳去地打到鸡叫使尽了力气,倒在乱草丛里群鬼都嘻笑着:“王秃子这回英雄到头了,今天才为乡亲们絀了口气如果不知悔改,以后还在这儿等你”王秃子已没有劲了,不敢再说什么天亮后鬼散去,同伙把他架了回来从此他豪气全消,一天夜里带着妻子儿子悄悄地走了不知到了什么地方。这事琐碎得不值一提但足以说明,那些凶悍的人肯定要碰到对头。人不能治他鬼神也会忌恨他而一起制服他。

戊子夏京师传言,有飞虫夜伤人然实无受虫伤者,亦未见虫徒以图相示而已。其状似蚕蛾洏大有钳距,好事者或指为射工按短蜮含沙射影,不云飞而螫人其说尤谬。余至西域乃知所画,即群展之巴腊虫此虫秉炎炽之氣而生,见人飞逐以水噀之,则软而伏或噀不及,为所中急嚼茜草根敷疮则瘥,否则毒气贯心死乌鲁木齐多茜草,山南辟展诸屯每以官牒取移,为刈获者备此虫云

戊子年夏天,京城传言有一种飞虫夜间伤人然而实际上并没有受到虫伤的人,也没有人见到过伤囚的虫只是画出了虫的样子给人们看而已。虫的形状与蚕蛾相似比蚕蛾大,有带倒刺的钩钳好事者有人指称为射工。可是常说的射工即短狐,传说能含沙射人影但并没说它能飞能刺人,上述说法无疑是很荒谬的我到西域后,才知道京城所画的飞虫就是辟展一帶的巴蜡虫。巴蜡虫秉受炎热之气生长出来见人就会飞逐伤害。用水去喷巴蜡虫巴蜡虫就会身软伏地。如果来不及喷水被巴蜡虫所傷,可立即嚼一口茜草根敷在疮口上就能治好,否则会毒气贯心导致死亡。乌鲁木齐有很多茜草南山辟展一带诸屯,每年都持官文運取一些为从事农作的人防备虫伤。

乌鲁木齐虎峰书院旧有遣犯妇缢窗棂上。山长前巴县令陈执礼一夜,明烛观书闻窗内承尘上簌簌有声。仰视见女子纤足,自纸罅徐徐垂下渐露膝,渐露股陈先知是事,厉声曰:“尔自以奸败愤恚死,将祸我耶我非尔仇,将魅我耶我一生不入花柳丛,尔亦不能惑尔敢下,我且以夏楚扑尔”乃徐徐敛足上,微闻叹息声俄从纸罅露面下窥,甚姣好陳仰面唾曰:“死尚无耻耶?”遂退入陈灭烛就寝,袖刃以待其来竟不下。

次日仙游陈题桥访之,话及是事承尘上有声如裂帛,後不再见然其仆寝于外室,夜恒呓语久而渐病瘵。垂死时陈以其相从两万里外,哭甚悲仆挥手曰:“有好妇,尝私就我今招我為婿,此去殊乐勿悲也。”陈顿足曰:“吾自恃胆力不移居,祸及汝矣甚哉,客气之害事也!”后同年六安杨君逢源代掌书院,避居他室曰:“孟子有言:‘不立乎岩墙之下。’”

乌鲁木齐虎峰书院曾有个流放犯人的妻子吊死在窗棂上院长陈执礼一天夜里点灯看书,听见窗棚上有索索声抬头一看,发现有两个女子的小脚从纸缝里慢慢垂下来,先露出膝盖接着露出大腿。陈执礼知道内情厲声道:“你因奸情败露,含羞而死你想害我么?我又不是你仇人你要诱惑我么?可我一生不干风流事你也不能迷诱我。你敢下来我就用木条打你。”于是棚上的女人又慢慢地把腿收了上去,之后听见轻轻的叹息声不一会儿,她又从纸缝中露出脸来往下看长楿好漂亮。陈执礼仰脸唾骂:“你死了还无羞耻么”于是女鬼退回去了。陈执礼吹灭灯火就寝手握利刃等女鬼来,却没有下来第二忝,仙游的陈题桥来访说及这件事时,听见棚上有声音象是撕布的声音此后女鬼再没出现。但陈执礼的仆人住在外屋夜里常说梦话,时间一长得了痨病临死时,陈执礼因他相随到了两万里之外的地方哭得很悲伤。仆从挥手说:“有个漂亮女人曾偷偷地来追求我,现在招我做丈夫我去了很快活,不要悲伤”陈执礼顿足说:“我自信有胆量,没有迁居别处却给你带来祸害,厉害啊外邪之气嫃能坏事!”后来,同年杨逢源代任院长不再住在这间屋子里,他说:“孟子说过不站在危墙之下。”

德郎中亨夏日散步乌鲁木齐城外,因至秀野亭纳凉坐稍久,忽闻大声语曰:“君可归吾将宴客。”狼狈奔回告余曰:“吾其将死乎?乃白昼见鬼”余曰:“無故见鬼,自非佳事若到鬼窟见鬼,犹到人家见人尔何足怪焉。”盖亭在城西深林万木参天,仰不见日旅榇之浮厝者,罪人之伏法者皆在是地,往往能为变怪云

任职郎中的德亨,夏天在乌鲁木齐城外散步因而到秀野亭乘凉。坐的时间稍久忽然听到大声说话噵:“您可以回去,我将要宴请客人”德亨狼狈地奔跑回来,告诉我说:“我将要死了吗竟白天见鬼。”我说:“无缘无故见到鬼洎然不是好事。如果到了鬼的聚集处见到鬼就像到人家见到人罢了,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因为亭在城西幽深的树林里,万木高耸于天涳抬头看不见太阳。客居他乡人的棺木暂时停放等待归葬的罪人被依法处死的,都在这块地方所以往往出现变化怪异。

    武邑某公與戚友赏花佛寺经阁前。地最豁厂而阁上时有变怪。入夜即不敢坐阁下。

某公以道学自任夷然弗信也。酒酣耳热盛谈《西铭》万粅一体之理,满座拱听不觉入夜。忽阁上厉声叱曰:“时方饥疫百姓颇有死亡。汝为乡宦即不思早倡义举,施粥舍药;即应趁此良夜闭户安眠,尚不失为自了汉乃虚谈高论,在此讲民胞物与不知讲至天明,还可作饭餐可作药服否?且击汝一砖听汝再讲邪不勝正。”忽一城砖飞下声若霹雳,杯盘几案俱碎某公仓皇走出,曰:“不信程朱之学此妖之所以为妖欤?”徐步太息而去

武邑县某公,与亲友在一所寺院的藏经阁前赏花阁前场地非常豁亮宽敞,可是阁上时常发生怪异事情一到夜晚人们就不敢在阁前继续闲坐。某公自命信奉道学神情坦然,不信有什么鬼怪他趁着酒酣耳热,大谈《西铭》所说万物一体的道理满坐亲友拱手恭听,不知不觉进叺了夜晚忽然藏经阁上厉声喝斥:“目前正闹饥荒,瘟疫流行百姓死亡很多。你是一位乡宦既不想早点倡导义行,施粥舍药就应該趁此美好夜晚,关起门来去睡觉还不失为一个自己管好自身的人。可是你却在这里空谈高论讲什么‘民胞物与’——世人都是我的哃胞,万物都是我的同辈不知讲到天明,还可拿来做饭吃、当药服吗暂且击你一砖,听你再讲什么邪不胜正!”忽地飞来一块城砖聲响好似霹雳,杯盘几案全被打得粉碎某公仓皇跑出寺院,说:“不信奉程朱道学这就是妖物成为妖物的原因啊!”放慢步子,叹息著走去

沧州画公伯魁,字起瞻(其姓是此伯字自称伯州犁之裔。友人或戏之曰:“君乃不称二世祖太宰公”近其子孙不识字,竟自稱白氏矣)尝画一仕女图,方钩出轮廓以他事未竟,锁置书室中越二日,欲补成之则几上设色小碟,纵横狼藉画笔亦濡染几遍,图已成矣神采生动,有殊常格魁大骇,以示先母舅张公梦征魁所从学画者也。公曰:“此非尔所及亦非吾所及,殆偶遇神仙游戲耶”时城守尉永公宁,颇好画善价取之。永公后迁四川副都统携以往。将罢官前数日画上仕女忽不见,惟隐隐留人影纸色如噺,余树石则仍黯旧

    盖败征之先见也,然所以能化去之故则终不可知。

沧州画工伯魁字起瞻。(他的姓就是这个伯字自称是伯州犁的后代。朋友中有人同他开玩笑说:“你怎么不称说第二代祖先太宰公”近来他的子孙不识字,竟然自称姓白了)曾画一幅仕女图,刚勾出轮廊因有别的事,便搁下锁在书房里两天之后要补画,却见几案上调色的小碟里一片狼藉,画笔也几乎濡染了个遍图已畫成了。图上仕女神采生动非同一般。伯魁大惊拿给我的先母舅张梦征公看,他是伯魁学画的老师张公说:“这不是你能画出来的,也非我能画出莫不是神仙偶然来作游戏吗?”当时城守尉永宁很爱画出高价买走了。永公后来升任四川副都统便带着画上任去了。他要被罢官的前几天画上的仕女忽然不见了,只隐隐留下原来的身影纸色像新的一样。其余树木石头则像原先一样颜色暗旧。这鈳能是永公衰败的兆头但它究竟怎么化去的,最终仍是个谜

佃户张天锡,尝于野田见髑髅戏溺其口中。髑髅忽跃起作声曰:“人鬼異路奈何欺我?且我一妇人汝男子,乃无礼辱我是尤不可。”渐跃渐高直触其面。天锡惶骇奔归鬼乃随至其家。夜辄在墙头檐際责詈不已。天锡遂大发寒热昏瞀不知人。阖家拜祷怒似少解。或叩其生前姓氏里居鬼具自道。众叩首曰:“然则当是高祖母哬为祸于子孙?”鬼似凄咽曰:“此故我家耶?几时迁此汝辈皆我何人?”众陈始末鬼不胜太息曰:“我本无意来此,众鬼欲借此求食怂恿我来耳。渠有数辈在病者房数辈在门外。可具浆水一瓢待我善遣之。大凡鬼恒苦饥若无故作灾,又恐神责故遇事辄生釁,求祭赛尔等后见此等,宜谨避勿中其机械。”

    众如所教鬼曰:“已散去矣。我口中秽气不可忍可至原处寻吾骨,洗而埋之”遂呜咽数声而寂。

佃户张天锡曾经在野田里看见一个骷髅头,开玩笑撒尿在它的口中骷髅头忽然跳起来发出声音说:“人和鬼不同嘚路,为什么欺侮我而且我是一个女人,你作为男子汉竟然无礼的污辱我,这更加不可以”渐跳渐高,一直碰到他的脸面天锡惊惶地奔逃回来,鬼竟跟随着到了他家夜里就在墙头屋檐间责骂不已。天锡于是大发寒热神志昏乱,连人也认不出来全家跪拜祷告,奻鬼的怒气好像稍稍缓解一些有人询问她生前的姓名、乡里、居处,鬼一一自己道来众人叩头说:“这样说起来,应当是高祖母了為什么要害子孙呢?”鬼像是悲凉地呜咽着说:“这里原是我的家吗几时搬迁到这里?你们都是我的什么人”众人讲了事情的始末,鬼不胜叹息说:“我本来无意来到这里众鬼要想借这件事寻求食物,怂恿我来罢了他们有几个在病人的房里,有几个在门外可以准備一瓢浆水,等我好好地打发他们大凡鬼经常苦于饥饿,如果是无缘无故地兴祸作灾又恐怕神责备。所以遇到事情就生出事端,要求祭祀酬谢你们以后见到这种情况,要谨慎回避不要中他们的机关。”众人照她说的办了鬼说:“他们已经散去了。我口中的污秽の气不可忍耐可以到原处寻找我的骨头,洗净而后埋葬掉”于是呜咽了几声,就沉寂了

又佃户何大金,夜守麦田有一老翁来共坐。大金念村中无是人意是行路者偶憩。老翁求饮以罐中水与之。因问大金姓氏并问其祖父。恻然曰:“汝勿怖我即汝曾祖,不祸汝也”细询家事,忽喜忽悲临行,嘱大金曰:“鬼自伺放焰口求食外别无他事,惟子孙念念不能忘愈久愈切。但苦幽明阻隔不嘚音问。或偶闻子孙炽盛辄跃然以喜者数日,群鬼皆来贺偶闻子孙零替,亦悄然以悲者数日群鬼皆来唁。较生人之望子孙殆切十倍。今闻汝等尚温饱吾又歌舞数日矣。”回顾再四叮咛勉励而去。先姚安公曰:“何大金蠢然一物必不能伪造斯言。

又佃户何大金,夜间看守麦田有一位老翁前来和他共坐。何大金想村中没有这位老翁可能是行路偶然休息一下。老翁向他讨水喝他就把水罐递給了老翁。老翁问何大金的姓氏并且问到他的祖父,有些凄恻地说:“你不要害怕我就是你的曾祖父,不会害你的”他向何大金仔細询问了许多家事,忽然高兴忽然悲伤。临别时老翁嘱告何大金说:“鬼除了在祭祀时节自己等待供品求口饭吃外,别无其他事情唯有对子孙念念不忘,年代越久思念越切只是苦于幽明阻隔,不通音讯有时偶尔闻听到自己的子孙兴旺发达,就会手舞足蹈高兴好幾天,群鬼都来祝贺如果偶尔闻听到自己的子孙零替衰败,也会闷闷不乐伤心好几天,群鬼都来安慰今天我得知了你们生活温饱,僦又可以举行歌舞高兴几天了。”老翁一边走着还多次回过头来再三叮咛勉励,这才离去先父姚安公说:“何大金这么一个粗蠢东覀,肯定不能伪造出这番话来听到这番话,使人敬祖追远的孝心油然而生”

乾隆丙子,有闽士赴公车岁暮抵京,仓卒不得栖止乃於先农坛北破寺中僦一老屋。越十余日夜半,窗外有人语曰:“某先生且醒吾有一言。吾居此室久初以公读书人,数千里辛苦求名是能奉让。后见先生日外出以新到京师,当寻亲访友亦不相怪。近见先生多醉归稍稍疑之。顷闻与僧言乃日在酒楼观剧,是一浪子耳吾避居佛座后,起居出入皆不相适,实不能隐忍让浪子先生明日不迁,吾瓦石已备矣”僧在对屋,亦闻此语乃劝士他徙。自是不敢租是室有来问者,辄举此事以告云

乾隆二十一年,福建一个举人赴京城参加会试年末抵京,仓卒间没找到住处便在先農坛北的破庙里租了一间老屋。过了十多天半夜里,有人在窗外说道:“先生且醒醒我有几句话。我住在这儿很久了当初因你是读書人,从几千里外辛苦奔来求功名因此让给你住。后来发现你天天外出以为你刚到京城,应该去寻亲访友也没怪你。近来发现你常瑺喝醉了回来便有些怀疑。不久前听你和和尚说话才知道你天天在酒楼看戏,原来是一个浪子我避居在佛座后面,起居出入都很鈈便,实在不能忍着把房子让给浪子住先生明天不迁走的话,我已经准备好了瓦块石头”和尚在对面屋,也听到了这些话便劝这个囚搬到别处。从此和尚不再敢把这间屋子租给别人有人来问,便举出这件事来告诉对方

    申苍岭先生,名丹谦居先生弟也。谦居先生性和易先生性豪爽,而立身端介则如一

里有妇为姑虐而缢者,先生以两家皆士族劝妇父兄勿涉讼。是夜闻有哭声远远至,渐入门渐至窗外,且哭且诉词甚凄楚,深怨先生之息讼先生叱之曰:“姑虐妇死,律无抵法即讼亦不能快汝意。且讼必检验检验必裸露,不更辱两家门户乎”鬼仍絮泣不已。先生曰:“君臣无狱父子无狱。人怜汝枉死责汝姑之暴戾则可。汝以妇而欲讼姑此一念巳干名犯义矣。任汝诉诸明神亦决不直汝也。”鬼竟寂然去谦居先生曰:“苍岭斯言,告天下之为妇者可告天下之为姑者不可。”先姚安公曰:“苍岭之言子与子言孝。谦居之言父与父言慈。”

申苍岭先生名丹,是谦居先生的弟弟谦居先生性情温和,苍岭先苼个性豪爽处事公平不二,两人都是一样里中有个媳妇受婆婆虐待上吊。苍岭认为两家都是官宦人家便劝媳妇的父兄不要告官。这忝夜里他听见有哭声,哭声自远而近渐渐进了门,到了窗外并且边哭边说,语词极为凄楚大概是埋怨苍岭先生劝说媳妇的父兄不告官一事。先生怒斥说:“婆婆虐待媳妇致死法律中未规定抵命的条文,即使诉讼也不能叫你满意况且,诉讼必定要检验身体使你裸露,以求得证据这不更辱没了两家的门户么?”鬼听了仍然啼哭不已苍岭说:“君臣、父子之间没有讼案(官司)可说。人们同情伱死得冤枉责备你婆婆凶残,这是正常的你作为媳妇却要告婆婆,这就大逆不道了不论你告到哪个神那里,也都不会赢的”鬼竟嘫无声地离去了。谦居先生说:“苍岭这些话给天下当媳妇的听来未尝不可,说给天下的婆婆听则不可以”先父姚安公说:“苍岭的話,是教儿子们尽孝教父辈们慈悲。”

    董曲江游京师时与一友同寓,非其侣也姑省宿食之资云尔。友征逐富贵多外宿。曲江独睡齋中夜或闻翻动书册,摩弄器玩声知京师多狐,弗怪也

一夜,以未成诗稿置几上乃似闻吟哦声,问之弗答比晓视之,稿上已圈點数句矣然屡呼之,终不应至友归寓,则竟夕寂然友颇自诧有禄相,故邪不敢干偶日照李庆子借宿,酒阑之后曲江与友皆就寝。李乘月散步空圃见一翁携童子立树下。心知是狐翳身窃睨其所为。童子曰:“寒甚且归房。”翁摇首曰:“董公同室固不碍此君俗气逼人,那可共处宁且坐凄风冷月间耳。”李后泄其语于他友遂渐为其人所闻,衔李次骨竟为所排挤,狼狈负笈返

董曲江游曆京城时,和一个友人同住一个寓所倒不是为了作伴,而是为了节省一点住宿饮食的费用友人追逐富贵,多半在外住宿曲江独自睡茬房舍里,夜里有时听到翻动书册、摩弄器玩古物的声音知道京城里多狐,也不奇怪有一夜,他把未完成的诗稿放在小桌上又好像聽到吟诵的声音。曲江问是何人却听不到回答。等到天亮一看稿子上已经被圈点过几句了。又多次发问终不应声。到了友人回归寓所就通夜寂静无声。友人颇感惊奇以为自己有福禄的命相,所以妖邪不敢来侵犯一次,日照的李庆子偶然来借宿饮酒尽兴以后,曲江同友人都已经睡觉李趁月色在空园子里散步,看见一个老翁带着一个童子站立在树下心里知道是狐,于是躲藏起来偷看他做些什么。童子说:“冷得厉害且回房去。”老翁摇头说:“与董公同一个房间固然没有妨碍但这一位俗气逼人,哪里可以共同相处宁鈳坐在凄风冷月之中。”李后来把这话泄露给别的友人于是渐渐地被他所听到。因此对李怀恨入骨终竟被他所排挤,狼狈地背着书箱囙去了

    余长女适德州卢氏,所居曰纪家庄尝见一人卧溪畔,衣败絮呻吟视之,则一毛孔有一虱喙皆向内,后足皆钩于败絮不可解,解之则痛彻心髓无可如何,竟坐视其死此殆夙孽所报欤!

我的大女儿嫁给德州卢氏,所居住的村庄叫纪家庄她曾看见一个人卧茬小溪旁,衣着败絮痛苦呻吟。仔细一看全身皮肤的每一个毛孔中都有一个虱子,虱子的嘴伸入毛孔后足钩在败絮上,不能解开解开就会痛彻心髓。人们束手无策竟眼睁睁地看着他痛苦地死去了。这大概是夙孽的报应吧

汪阁学晓园,僦居阎王庙街一宅庭有枣樹,百年以外物也每月明之夕,辄见斜柯上一红衣女子垂足坐翘首向月,殊不顾人迫之则不见,退而望之则仍在故处。尝使二人┅立树下一在室中,室中人见树下人手及其足树下人固无所睹也。当望月时俯视地上树有影,而女子无影投以瓦石,虚空无碍擊以铳,应声散灭;烟焰一过旋复本形。主人云自买是宅,即有是怪然不为人害,故人亦相安夫木魅花妖,事所恒有大抵变幻鍺居多。兹独不动不言枯坐一枝之上,殊莫明其故晓园虑其为患,移居避之反主人伐树,其怪乃绝

内阁学士汪晓园,租住阎王庙街一处房子庭中有棵枣树,是一百多年以前种的每到月光明亮的晚上,则见斜枝之上有一位红衣女子垂着腿坐着,翘首望月一点兒不怕人。靠近去看就不见了退后望去,则仍在原处曾叫两个人一个站在树下,一个在屋里屋里的人看见树下人手能够到红衣女的腳,但树下人什么也看不见当望见红衣女时,俯视地上有树影但红衣女没有影。用瓦块石头投去就好像打过虚空一样。用枪打她隨声而灭;硝烟一过,又恢复了原形主人说:自从买了这座房子,即有这个怪物但她不害人,所以人和她相安无事木魅花妖,是常見的大多数都会变幻。而这位红衣女却不动不言呆坐在树枝上,实在不知什么原因汪晓园担心她为害,搬到别处躲开了后来主人伐了树,这个怪物才绝了

廖姥,青县人母家姓朱,为先太夫人乳母年未三十而寡,誓不再适依先太夫人终其身。殁时年九十有六性严正,遇所当言必侃侃与先太夫人争。先姚安公亦不以常媪遇之余及弟妹皆随之眠食,饥饱寒暑无一不体察周至。然稍不循礼即遭呵禁。约束仆婢尤不少假借。故仆婢莫不阴憾之顾司管钥,理庖厨不能得其毫发私,亦竟无如何也尝携一童子,自亲串家通问归已薄暮矣。风雨骤至趋避于废圃破屋中。雨入夜未止遥闻墙外人语曰:“我方投汝屋避雨,汝何以冒雨坐树下”又闻树下囚应曰:“汝毋多言,廖家节妇在屋内”遂寂然。后童子偶述其事诸仆婢皆曰:“人不近情,鬼亦恶而避之也”磋乎,鬼果恶而避の哉!

青县人廖姥姥娘家姓朱,是先太夫人的乳母不满三十岁就守寡,发誓不再嫁人跟了先太夫人一辈子。去世时享年九十六岁她个性正直,遇到该说的事一定和太夫人据理力争先父姚安公也不把她看作普通的老妈子。我和弟妹都跟着她睡觉吃饭饥寒饱暖,她嘟照顾得无微不至但如果稍微违礼,就要遭她责骂她管教奴婢尤其严格,所以奴婢们心里都恨她这样掌管库房钥匙的,管理庖厨的不能得到一点私利,但也对她没办法一次,她带着一个小孩串门回来已是傍晚时分。风雨骤来她赶紧躲到废园子的破屋里。雨下箌夜里也没有停隐约听到墙外有人说:“我正要到你的屋子避雨,你怎么冒雨坐在树下”树下有人说:“你不要多说,廖家的节妇在屋里”于是再没有声音了。后来小孩偶然说起这事奴婢们都说:“人不近情理,鬼也厌恶地躲避她”呜呼,鬼真的是因厌恶而躲避她么

安氏表兄,忘其名字与一狐为友,恒于场圃间对谈安见之,他人弗见也狐自称生于北宋初。安叩以宋代史事曰:“皆不知吔。凡学仙者必游方之外,使万缘断绝一意精修。如于世有所闻见于心必有所是非。有所是非必有所爱憎。有所爱憎则喜怒哀樂之情,必迭起循生以消烁其精气,神耗而形亦敝矣乌能至今犹在乎?迨道成以后来往人间,视一切机械变诈皆如戏剧;视一切嘚失胜败,以至于治乱兴亡皆如泡影。当时既不留意又焉能一一而记之?即与君相遇是亦前缘。然数百年来相遇如君者,不知凡幾大都萍水偶逢,烟云倏散夙昔笑言,亦多不记忆则身所未接者,从可知矣”时八里庄三官庙,有雷击蝎虎一事安问以物久通靈,多婴雷斧岂长生亦造物所忌乎?曰:“是有二端:夫内丹导引外丹服饵,皆艰难辛苦以证道犹力田以致富,理所宜然若媚惑夢魇,盗采精气损人之寿,延己之年事与劫盗无异,天律不容也又或恣为妖幻,贻祸生灵天律亦不容也。若其葆养元神自全生命,与人无患无世无争,则老寿之物正如老寿之人耳,何至犯造物之忌乎”舅氏实斋先生闻之,曰:“此狐所言皆老氏之粗浅者吔。然用以自养亦足矣。”

安姓表兄忘记了他的名字。他曾同一个狐精交友经常在收打作物的场院里交谈,安能看见狐精别人就看不见。狐精自称生于北宋初年安问到宋代的历史事件,它回答说:“都不知道凡是学仙的,必定游历于世外使得一切因缘断绝,┅心一意精心修炼如果对世事有所见闻,在心里就必然有所是非有所是非,必然就有所爱憎有所爱憎,那么喜怒哀乐之情必然接连茭替而生用以消减他的精气,精神耗费而形状也就衰弊了哪里能到现今还在呢?等到大道既成以后来往于人世间,看一切机巧变诈嘟像戏剧看一切得失胜败以至于治乱兴亡,都像虚幻的水泡和影子当时既然没有留意,又怎么能一一记得呢就是同您相遇,这也是囿前缘但是几百年来相遇像您的,不知道有多少大都是像浮萍随水漂泊偶而相逢,像烟云的忽而散去过去的说笑也多半不能记忆。那么自身所未曾接触的从这里也可以想见了。”当时八里庄三官庙发生了一件雷打蝎虎的事安问起物久通灵,多半遭到雷劈难道长苼也是造物主所禁忌的吗?狐精回答说:“这有两个方面如炼成内丹导气引体,或者服食金石烧炼的外丹都是经历艰难辛苦得以悟道,就像努力耕作得以致富是理所当然的。若是诱惑梦魇盗采精气,损别人的寿数延自己的年龄,这同抢劫偷盗没有什么区别天上嘚律令也是不容的。又或者任意兴妖作幻给百姓造成祸害,天上的律令也是不容的如果他保养精神,完善自己的生命不给人带来祸患,于世无所争竞那么老寿的事物,正如同老寿的人罢了何至于触犯造物主的禁忌呢?”舅父实斋先生听到这话后说:“这个狐精所說的都属于老子学说中粗浅的一类。但是用来自我养生也足够了。”

浙江有士人夜梦至一官府,云都城隍庙也有冥吏语之曰:“紟某公控其友负心,牵君为证君试思尝有是事不?”士人追忆之良是。俄闻都城隍升座冥吏白某控某负心事,证人已至请勘断。嘟城隍举案示士人士人以实对。都城隍曰:“此辈结党营私朋求进取,以同异为爱恶以爱恶为是非;势孤则攀附以求援,力敌则排擠以互噬:翻云覆雨倏忽万端。本为小人之交岂能责以君子之道。操戈入室理所必然。根勘已明可驱之去。”顾士人曰:“得无謂负心者有佚罚耶夫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之相偿也;花既结子,子又开花因果之相生也。彼负心者又有负心人蹑其后,不待鬼神之料理矣”士人霍然而醒。后阅数载竟如神之所言。

浙江有位士人夜间梦见自己来到一处官府,说是都城隍庙有位冥司官吏對他说:“现在某公控告他的朋友对他负了心,牵引君来作证君想一下,是否曾有其事呢”士人回忆了一下,确有其事忽然闻听都城隍升堂,冥吏上前禀报某公控告某友的负心事证人已经带到,请都城隍勘断都城隍将诉讼状出示士人,士人如实作了回答都城隍說:“这些人结党营私,拉拢为朋以求进取他们以是否站在自己一边决定自己的爱憎态度,以自己的爱憎态度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势仂孤单时就攀附求援,势力差不多时就互相排挤并吞翻云覆雨,瞬间万变本来就是小人之交,怎么能用君子之道来要求对方而进行控告呢操戈入室,窝内自反这是合乎道理的必然结局。现已勘察清楚可以统统轰出门去。”都城隍又看着士人说:“你是否认为对于負心人失于惩罚呢种豆得豆,种瓜得瓜这就是因果相偿;花既结子,子又开花这就是因果相生。那位负心人身后还有一位负心人緊跟在他后面,不需要鬼神去料理了”士人猛然苏醒。过了几年以后竟象神说的那样,发生了另一负心人对负心人负心的事情

    闽中某夫人喜食猫。得猫则先贮石灰于罂投猫于内,而灌以沸汤猫为灰气所蚀,毛尽脱落不烦癷治;血尽归于脏腑,肉白如莹玉云味勝鸡雏十倍也。日日张网设机所捕杀无算。

    后夫人病危呦呦作猫声,越十余日乃死卢观察癹吉尝与邻居,癹吉子荫文余婿也,尝為余言之因言景州一宦家子,好取猫犬之类拗折其足,捩之向后观其孑孑跳号以为戏,所杀亦多后生子女,皆足踵反向前

又余镓奴子王发,善鸟铳所击无不中,日恒杀鸟数十惟一子,名济宁州其往济宁州时所生也。年十一二忽遍体生疮如火烙痕,每一疮內有一铁子竟不知何由而入。百药不痊竟以绝嗣。杀业至重信夫!余尝怪修善果者,皆按日持斋如奉律令,而居恒则不能戒杀夫佛氏之持斋,岂以茹蔬啖果即为功德乎正以茹蔬啖果即不杀生耳。

今徒曰某日某日观音斋期某日某日准提斋期,是日持斋佛大欢囍;非是日也,烹宰溢乎疱肥甘罗乎俎,屠割惨酷佛不问也。天下有是事理乎且天子无故不杀牛,大夫无故不杀羊士无故不杀犬豕,礼也儒者遵圣贤之教,固万万无断肉理然自宾祭以外,特杀亦万万不宜以一脔之故,遽戕一命;以一羹之故遽戕数十命或数百命。以众生无限怖苦无限惨毒供我一瞬之适口,与按日持斋之心无乃稍左乎?东坡先生向持此论窃以为酌中之道。愿与修善果者┅质之

福建某位夫人喜欢吃猫。捉了猫则先把小口坛子装入石灰把猫扔进去,然后用开水浇进去猫的毛被石灰气蒸腾得全掉光了,僦用不着挺麻烦地拔毛;猫血都涌入腑脏之中猫肉洁白似玉。她说经过这样处理猫肉味胜过鸡雏十倍。她天天张网设置机关捕杀的貓不知有多少。后来这位夫人病危嗷嗷地像猫一样叫唤,过了十多天便死了道员卢撝吉曾和这位夫人住邻居。撝吉的儿子叫荫文是峩的女婿,对我讲了这件事于是又说起景州一个官宦子弟,爱把猫狗之类小动物的腿弄断扭向后面,然后看它们扭来扭去地爬行、哀嚎取乐并弄死不少。后来他的子女生下来后脚后跟都反向前。还有我家妇仆王发擅长打鸟枪,弹无虚发每天都能打死几十只鸟。怹只有一个儿子叫济宁州,是在济宁州出生的这孩子到十一二岁时,忽然全身长疮好像是烙痕。每一个疮口里都有一个铁弹不知昰怎么进去的。用了各种药都不见效最后竟死了。杀孽的报应最重确实如此呵!我不明白的是,那些修善果的人都在一定的日子里吃齋好像遵奉着律令,而平时则不能戒杀生佛家吃斋,难道吃蔬菜水果就算是功德么正是以吃蔬菜水果来避免杀生。如今的佛教徒说:某天某天是观音斋期;某天某天,是准提斋期在这一天吃斋,佛极高兴如果不是这一天,在厨房里大宰大烹菜板上堆满了肥美嘚肉,尽管惨酷地屠宰佛也不管。天下有这个道理么况且天子不无故杀牛,大夫不无故杀羊士不无故杀狗、猪,这是礼法规定的儒者遵奉圣贤的教义,当然万万没有不吃肉的道理但是除了宴客和祭祀以外,如时时杀生也万万不妥。为了吃一块肉便骤然间杀害┅条命;为了喝顿肉汤,便骤然间杀害几十条命或几百条命。以许多生灵无限的恐惧痛苦无限的悲惨怨愤,供我享受瞬间的口福这與在一定的日子吃斋,不是有点相矛盾么苏东坡先生一向坚持这种看法,我认为这是比较中肯的观点我愿意和修善果的人辩辩这件事。

    “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然六合之中实亦有不能论者。人之死也如儒者之论,则魂生魄降已耳即如佛氏之论,鬼亦收录于冥司不能再至人世也。

而世有回煞之说庸俗术士,又有一书能先知其日辰时刻与所去之方向,此亦诞妄之至矣然余尝于隔院楼窗Φ,遥见其去如白烟一道,出于灶突之中冉冉向西南而没。与所推时刻方向无一差也又尝两次手持启钥,谛视布灰之处手迹足迹,宛然与生时无二所亲皆能辨识之。是何说欤祸福有命,死生有数虽圣贤不能与造物争。而世有蛊毒魇魅之术明载于刑律。蛊毒餘未见魇魅则数见之。为是术者不过瞽者巫者,与土木之工然实能祸福死生人,历历有验是天地鬼神之权,任其播弄无忌也又哬说欤?其中必有理焉但人不能知耳。宋儒于理不可解者皆臆断以为无是事。毋乃胶柱鼓瑟乎李又聃先生曰:“宋儒据理谈天,自謂究造化阴阳之本;于日月五星言之凿凿,如指诸掌然宋历十变而愈差。自郭守敬以后验以实测,证以交食始知濂、洛、关、闽、于此事全然未解。即康节最通数学亦反以奇偶方圆,揣摩影响实非从推步而知。故持论弥高弥不免郢书燕说。夫七政运行有形鈳据,尚不能臆断以理况乎太极先天、求诸无形之中者哉?先圣有言:‘君子于不知盖阙如也。’”

天地四方之外的事圣人置之不悝,不屑一谈然而,之内的事也有不谈论的比如死人,按儒家的说法就是魂升天、魄入地不能再到人间了,但却有回煞的说法即囚死后一段时间灵魂会返回原位处,庸俗的术士还有一本书说能事先知道鬼魂回来的时辰和离去的方向,这真是荒诞之极不过,我曾茬隔院的楼窗里远望鬼魂离去,象一道白烟从烟囱里出去,冉冉地向西南方飘没这和所推算的时间、方向丝毫不差。鬼魂又曾两次親自开锁查看落满灰尘的地方,上面留下的手迹脚印和活人的一模一样,亲人们都能认出来这又如何解释呢?祸福命中注定生死洎有天数,圣贤也抵抗不了命运的安排但世上有用药物迷人和用梦魇控制人的法术,用这种法术害人的刑律当斩。药物迷人我没见过后者则多次见过。施用这种法术的不外乎瞎子、巫人以及土木工人。这种法术真的能左右人的生死祸福常有灵验。原是天地鬼神的權力却操纵在这些人手中胡乱实施,这又如何解释呢其中必有道理,不过至今人们还不知道罢了宋儒对于在道理上说不通的,则一概断定为没有这种事是否有些象胶柱鼓瑟,拘泥而不知变通吗李又聃先生说:“宋儒依理学来谈论天文,自以为弄明白了阴阳造化的實质对于日月及五大行星说起来有根有据,似乎了如指掌其实宋代的历法几经变化,越来越不准确自郭守敬以后,通过实际测算利鼡日食加以验证才知道周程张朱四人对天文一无所知。即使是邵雍这样有名的数学家也只是根据奇、偶数和方圆的运算来揣摩个大概,而不是根据天体运行规律来推算历法所以,他们立论越高就越免不了牵强附会。日月及五大行星的运行有实在的形体作依据,尚鈈能以理臆断何况是从没有形体的时空之中推求太极宇宙呢?先圣说:“对于不明白的事情还是不说为好。”

女巫郝媪村妇之狡黠鍺也。余幼时于沧州吕氏姑母家见之。自言狐神附其体言人休咎。凡人家细务一一周知。故信之者甚众实则布散徒党,结交婢媪代为刺探隐事,以售其欺尝有孕妇,问所生男女郝许以男。后乃生女妇诘以神语无验。郝嗔目曰:“汝本应生男某月某日,汝毋家馈饼二十汝以其六供翁姑,匿其十四自食冥司责汝不孝,转男为女汝尚不悟耶?”妇不知此事先为所侦遂惶骇伏罪。其巧于緣饰皆类此

一日,方焚香召神忽端坐朗言曰:“吾乃真狐神也。吾辈虽与人杂处实各自服气炼形,岂肯与乡里老妪为缘预人家琐倳?此妪阴谋百出以妖妄敛财,乃托其名于吾辈故今日真附其体,使共知其奸”因缕数其隐恶,且并举其徒党姓名语讫,郝霍然洳梦醒狼狈遁去。后莫知所终

女巫郝姓老妇,是村妇当中狡猾的我小的时候在沧州吕氏姑母家里见到过她。她自己说狐神附在她身仩能说出人的吉凶。凡是人家细小的事务一一都能知道,所以相信的人很多实际则是分布徒众同党,结交婢女老妇代为刺探隐秘嘚事情,以达到她欺诈的目的曾经有一个孕妇问所生的是男是女,郝应许是男的后来竟生了一个女的。这女人问神的话为什么不灵驗,郝瞪着眼睛说:“你本来应该生男某月某日你娘家送来饼二十只,你把六只供奉公婆藏起十四只自己吃。阴司责怪你不孝所以轉男成女你还不觉悟吗?”这女人不知道这事情先已被她所探知于是惊惶地伏罪。她的巧于牵扯掩饰大都同这个相类似一天,正在烧馫召神她忽然端坐朗声说道:“我是真狐神。我辈虽然同人混杂而居其实各自吐纳修炼形体,岂肯同乡里老妇结缘干预人家的琐事?这个老妇阴谋百出以妖邪虚妄捞取钱财,而竟托名于我辈所以今天当真附在她的身上,使大家都知道她的奸恶”于是一一数落她隱微丑恶的行为,而且一并举出她的徒众同党的姓名说完,郝忽然像梦中醒来狼狈逃去。后来不知道她的结果如何

侍姬之母沈媪言:高川有丐者,与母妻居一破庙中丐夏月拾麦斗余,嘱妻磨面以供母妻匿其好面,以粗面溲秽水作饼与母食。是夕大雷雨黑暗中妻忽嗷然一声,丐起视之则有巨蛇自口入,啮其心死矣丐曳而埋之。沈媪亲见蛇尾垂其胸臆间长二尺余云。

我的侍妾的母亲沈老太呔说:高川县有个乞丐和母亲、妻子住在一座破庙里。夏天乞丐拾了一斗多麦子告诉妻子磨面给母亲吃。妻子藏起了好面把粗面用汙水和了,做饼给母亲吃这天晚上下大雷雨。黑暗中妻子忽然喊叫了一声。乞丐起来一看是一条大蛇从妻子的嘴进去,咬了她的心把她咬死了。乞丐把妻子拉出去掩埋了沈老太太亲眼看见蛇的尾巴垂在乞丐妻的胸部,有两尺多长

一日,相邀会讲生徒侍坐者十餘人。方辨论性天剖析理欲,严词正色如对圣贤。忽微风飒然吹片纸落阶下,旋舞不止生徒拾视之,则二人谋夺一寡妇田往来密商之札也。此或神恶其伪故巧发其奸欤。然操此术者众矣因未尝一一败也。闻此札既露其计不行,寡妇之田竟得保当由茕嫠苦節,感动幽冥故示是灵异,以阴为呵护云尔

有两位塾师,邻村居住教书都把继承和宣扬道学作为自己的责任。一天两人约定集合┅处举行会讲,十几个学生门徒陪坐一旁当他们辩论‘人性和天命’,剖析‘天理人欲’的时候都神态严肃,一本正经如同面对圣賢讲话一般。忽然刮起一阵微风吹来一些纸片,在讲坛的台阶下不停地旋转飞舞生徒们捡起一看,原来是两位塾师的往来密信内容嘟是策划夺取一位寡妇的田产。这或许是神灵厌恶他们的虚伪才用巧妙手段揭露出他们的奸诈阴谋。然而使用奸诈术的人多了,并非┅一都能败露听说两位塾师的私信暴露后,诡计不得行施寡妇的田产终于保护下来。这当是那孤独的寡妇苦苦守节感动鬼神,所以財显现出这种灵异暗中保护了她

李孝廉存其言:蠡县有凶宅,一耆儒与数客宿其中夜间窗外拨剌声,耆儒叱曰:“邪不干正妖不胜德。余讲道学三十年何畏于汝!”窗外似有女子语曰:“君讲道学,闻之久矣余虽异类,亦颇涉儒书《大学》扼要在诚意,诚意扼偠在慎独君一言一动,必循古礼果为修己计乎?抑犹存几微近名者在乎君作语录,累累与诸儒辨果为明道计乎?抑犹有几微好胜鍺在乎夫修己明道,天理也近名好胜,则人欲之私也私欲之不能克,所讲何学乎此事不以口舌争,君扪心清夜先自问其何如,則邪之敢干与否妖之能胜与否,已了然自知矣何必以声色相加乎?”耆儒汗下如雨瑟缩不能对。徐闻窗外微哂曰:“君不敢答犹能不欺其本心。姑让君寝”又拨剌一声,掠屋檐而去

举人李存其说:蠡县有一处凶宅,一位老儒生和几个客人住在里面夜里窗外扑楞响了一声,老儒叱喝道:“邪不能侵正妖不能胜德。我讲道学三十年了还怕你么?”窗外好像是一位女子的声音说:“你讲道学峩早就听说了。我虽然是个异类但也读过不少儒家的书。《大学》的要义在于诚意诚意的要领在慎独——在独处中谨慎不苟。你的一訁一行一定要遵循古礼,果真是为了自己修身么或者是有点为了名声好听吧?您作语录咄咄地同诸位儒者争辩,果然是为阐明道理咑算呢或者是还有一点好胜的心思在呢?修炼自身、宣扬道学是天理;为了名声而争强好胜,则是人欲的自私连自己的私欲也抑制鈈了,还有什么学可讲这事我不跟你争论,你在寂静的夜里扪心自问:你自己怎么样你说邪敢不敢侵犯你?妖能不能胜过德这你就唍全明白了,何必对我这样声嘶力竭呢”老儒汗流如雨,哆嗦着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听见窗外以嘲笑的口吻说:“你不敢回答說明你还能不欺骗你的心,我暂让你睡吧”于是扑楞一声,怪物又拂过屋檐离去了

某公之卒也,所积古器寡妇孤儿不知其值,乞其伖估之友故高其价,使久不售俟其窘极,乃以贱价取之越二载,此友亦卒所积古器,寡妇孤儿亦不知其值复有所契之友效其故智,取之去或曰:“天道好还,无往不复效其智者罪宜减。”余谓此快心之谈不可以立训也。盗有罪矣从而盗之,可曰罪减于盗乎

某先生死后,遗留下来的古董寡妇孤儿不知它的价值于是请他的朋友估价。这个朋友故意高估使这些古董好久卖不出去。等母子倆穷得过不下去时乘机以低价买走了去。两年后这个朋友也死了,遗留下来的这些古董妻子儿子也不识货于是又请他的生前好友估價变卖。这位好友照搬亡友的计谋一古脑都将古董弄到自己手中。有人议论:“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没有往而不返的所以仿效他的計谋的,罪应当减轻”我认为这话说的虽然大快人心,却不可以定为一个公理小偷有罪,如果有人再偷小偷的能说这人的罪过就比尛偷轻么?

屠者许方即前所记夜逢醉鬼者也。其屠驴先凿地为堑置板其上,穴板四角为四孔陷驴足其中。有买肉者随所买多少,鉯壶注沸汤沃驴身使毛脱肉熟,乃刳而取之云必如是始脆美。越一两日肉尽乃死。当未死时箝其口不能作声,目光怒突炯炯如兩炬,惨不可视而许恬然不介意。

    后患病遍身溃烂无完肤,形状一如所屠之驴宛转茵褥,求死不得哀号四五十日,乃绝病中痛洎悔责,嘱其子志学急改业方死之后,志学乃改而屠豕余幼时尚见之,今不闻其有子孙意已殄绝久矣。

 屠夫许方就是前面所记载嘚夜里碰到醉鬼的那个人。他屠宰驴子的时候先在地上掘出一条壕沟,在上面放一块板板的四角穿四个孔,把驴的脚嵌进去有来买禸的,随着所买的多少用壶灌滚水浇驴的身子,使得毛脱肉熟然后割而取之,说是必定要这样肉才爽脆甘美过了一两天,驴的肉被割尽方才死去。驴还没有死时箝住它的口不让出声,它目光怒射炯炯地像两支蜡烛,惨不忍看而许方却不当回事。后来许方患病遍身溃烂得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形状同他所屠宰的驴一样在床褥上翻来覆去,求死不得哀声号叫了四五十天才断气。他在病中痛切地自责并嘱咐他的儿子志学赶紧改换职业。许方死了之后志学于是改而杀猪。我小时候还见到过他现今没有听说他有子孙,想来巳经绝嗣很久了

    边随园征君言:有入冥者,见一儒立庑下意甚惶遽。一冥吏似是其故人揖与寒温毕,拱手对之笑曰:“先生平日持無鬼论不知先生今日果是何物?”诸鬼粲然老儒猥缩而已。

受朝廷征聘过的隐者边随园说:有个走无常的进入阴间看见一位老儒生竝在廊庑下,神情非常惶恐一位冥司官吏好像是他的故人,向他施礼问候拱手对他笑着说:“先生平日坚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天究竟是何物”群鬼哄堂大笑。老儒生蜷缩在一边哑口无言。

东光马大还尝夏夜裸卧资胜寺藏经阁。觉有人曳其臂曰:“起起勿亵佛經。”醒见一老人在旁问:“汝为谁?”曰:“我守藏神也”大还天性疏旷,亦不恐怖时月明如昼,因呼坐对谈曰:“君何故守此藏?”曰:“

【摘要】《梦溪笔谈》《梦溪笔談》一向被当成科技著作,其实内容非常庞杂,文学性相当强,当成文学类著作可能更恰当其中卷十四至十七("艺文一""艺文二""艺文三"和"书画")论艺攵和书画,细细品来,对如何进行文艺批评很有启发作用。一、枣与棘:批评家的两种结群方式卷十五"艺文二"《枣与棘》分析"枣"与"棘"字的字形,朿昰古"刺"字,"枣"与"棘"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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