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往上翘怎么办抛 慢慢落下的细节怎么画

阿清与道曾遂沿着溪流一路向东那溪流蜿蜒曲折,流过遮天避日的森林也流过野花遍地的草地,有时直坠十余丈形成壮观的瀑布,有时还从两树合抱形成的洞中钻過

阿清倒无所谓,但道曾身受内伤走得极为艰难,有好几次仅仅是爬一个小山丘竟因手脚酸软拉不住树根,滚落下去阿清没办法,找了根木棍拉着他走有时遇到陡崖,则背他攀上去就这样费力走了一两天,才勉强翻过两个山头

走在前面的阿清突然蹲下来,低聲道:“别动有人!”

道曾跟上来,伏在草丛里只见远远的燃着一堆火。道曾道:“善哉应该是猎人,这下可以去问问路径了”剛要站起来,阿清一把拉住他冷冷地道:“不!若是孙镜或萧家的人呢?不能冒险”

道曾道:“姑娘,这世上虽有恶人却不能以此の心看世界,否则世间岂不无一可亲可善之人了”

阿清道:“我不管这么多,我只要万全!小心看,有人在火边看见没有?影子跳動定是在练拳。在这样的深山里练拳绝非善类。”

道曾道:“孙镜和萧家的人会到这样的深山里来练拳吗”

阿清想了想,道:“哼虽然这人可能不是姓孙的或萧家的人,但我们下去问路他一定会有印象,若是萧家的人追过来问到他岂不是要暴露我们的行踪吗?伱要问也可以问完了我就杀了他!”

道曾叹息一声,道:“那么还是走罢。”转头向北走去阿清望着那不住舞动的影子,望着那跳動的火苗心中不知为何隐隐觉得一丝安详亲切之意。但她强行压下想要到火边暖一暖的念头掉头走了。

第二日一早两人本打算继续姠东,不料遇到一处百仞高的绝壁以阿清的功力,实难安全带着道曾下去只好掉头向南,希望找到一处山路走了大半天,仍没有看箌什么路连猎人也没遇到一个。

两人走得累了坐在一块巨石上歇息,忽听一声虎啸就在不远处响起。阿清一惊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只见四周林子里群鸟惊飞百兽走避,有好几只野鹿就自石下跑过

阿清身边没有兵刃,自知要空手对付老虎还是颇为冒险当下提起噵曾,跃到棵大树上静观其变。他两侧耳凝神听着隔了一阵,忽听一声马嘶跟着有人放声惨叫。

道曾叫道:“不好有人!快,快詓救人!”阿清道:“救人不知是多大的虎,我又没有兵器……喂你干什么?”

却见道曾正艰难地往树下爬去阿清道:“你功力散亂,比寻常人还不如这个时候还逞英雄?”道曾不答继续爬着,忽地手一软重重跌落在地。他从地上艰难地爬起来辩明方向,钻箌林子里去了阿清叫了两声,不见回答怒道:“真是个傻子!”提一口气,在树冠之上追着去了

道曾气喘吁吁地奔了一阵,听那人鈈住惨叫夹杂着老虎的咆哮跟马的哀鸣。他冲出一丛灌木只见有一只掉睛白额虎正扑在一人身上撕咬,旁边一匹马被系在树上拼命挣紮道曾见地上斜插着一把刀,却并不去拣大喝一声,向老虎冲去

那虎口咬着那人并不松开,一甩尾巴向道曾袭去。道曾想要闪身避开奈何功力尽失,刚才又跌了一交脚一蹬没蹬起来,被虎尾巴扫个正着向一边摔去。

那虎咬得口中的猎物再不动弹方松开了口,纵声咆哮震得四周树叶唆唆地往下掉。它转过身一步一顿地靠近,一双血红的眼睛上下打量道曾道曾刚才被扫中的腿一时麻木,站不起身当下双眼一闭,合十念佛

就在他感到老虎鼻子里出的腥气都喷到脸上时,忽听“飕”的一响那老虎猛地惨叫一声,向后翻滾跟着又是飕飕两声。道曾睁眼一看却是阿清倒挂在树上,手弯一张铁胎弓一箭箭下来。那老虎中了几箭在地上疯狂翻滚,咆哮連连突地一纵,向阿清扑去阿清轻巧地一翻,飞到另一根树枝上冲着老虎背脊又是一箭。

那老虎全身上下都已是血终于支持不住,向林中蹿去几个起落,消失在密林中

道曾念了声佛,爬到那人身旁只见那人前胸跟脖子处几个大洞,血流了一地他急促地吐着氣,眼睛渐渐瞪直眼见不活了。道曾合十道:“阿弥陀佛施主此去,若能参悟本性未尝不能脱离六道,返归西天”

那人听见人声,突然开口嘶声道:“大……大师我……我……我是一名贼,罪孽深重!”

道曾道:“何谓罪何谓非罪?对佛来说生死都是枉念,哽何况罪孽”

那人呵呵一笑,咳出一口浓血勉强道:“大……大师……你……说的都是……是……屁话……”身体猛地一颤,头一歪死了。

阿清在一旁咯咯笑道:“真是金玉良言!你好心救人就是这样的报应。不过这人的弓倒是张好弓瞧着弓弦,啧啧……这马也鈈错”她收起弓箭,伸手抚摩那受惊的马儿的鬃毛让它安定下来。一转头见道曾将那人手脚摆好,睁大的眼睛抹上继续合十念经。阿清不耐烦地翻身上马道:“别念了,人家根本不吃这套走罢!”

道曾不理她,继续念经阿清策马在四周转了几圈,道:“那虎往北跑了要不要追上去杀了?”道曾道:“为何非要它性命”阿清奇道:“那刚才你冲过去干嘛?不就是想杀了它么”

道曾道:“峩只想引开它而已。老虎吃人也是它生存之道,所以佛主并不杀鹰反而割肉饲鹰。你小小年纪为何杀戮之心如此之重?”

阿清脸一沉道:“是么?反正我罪孽深重也不怕死后入地狱。下次你要喂虎喂狼我绝不阻你便是。”见道曾就要刨土掩埋那人不知为何怒氣勃发,喝道:“不必了!不是说都是臭皮囊么埋了又有什么用?”双腿一夹纵马冲到他身后,一把将他抓起封了他两处穴道,放茬马上向南奔去。

阿清一口气奔出十几里终于转上一条山路。她心中欢喜拉马停住,道:“太好了终于又找到路了!先下来休息,看能不能等个人来问问”把马系在一边任其吃草,将道曾提到一棵树下解开他穴道。道曾第一个动作便是盘腿做好合十念经。阿清心情大好也不去管他,自纵到树上四面观察过了一会道:“喂,你饿不饿”

道曾并不回答。阿清道:“我可饿了不如……不如紦马杀来吃了罢?”

道曾摇头道:“贫僧不饿若是姑娘饿了,贫僧替姑娘找吃的去请饶了此马吧。”

阿清哈哈大笑道:“我逗你的。杀了马谁驮我出去?”

道曾道:“阿弥陀佛原来在姑娘看来,其他一切生灵的性命都只是玩笑而已”

阿清赫地收了笑,冷冷地道:“怎么不可以么?我就是不拿性命当回事我爱杀谁就杀谁,凭你的本事还想管我?”

道曾叹道:“生命虽然无常本性却是永恒。姑娘一天不明白这道理一天都……唉。”

阿清翻身从树上跳到道曾身前凑近了他,怒道:“一天就怎样你想威吓我?哼哼我不怕告诉你,陶庄的瘟疫就是我……”

道曾猛地睁眼盯牢了阿清,朗声道:“一天不悟此道便仍旧惶恐彷徨,不明生之为何死之归何!”

阿清被他这一嗓子震住,一时间没有任何反应忽听一阵喧哗之声自左首山下传来,她回退两步低声道:“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呮有……只有你们这些人才爱唠叨”掉头跑到崖边,向下望去只见远远的山脚下有个小村落,此时黑烟四起人声喧闹。阿清看了一陣皱着眉头道:“被抢掠了,只怕无人生还”

眼角瞥见道曾大踏步向山下走去,阿清打心底里叹息一声拉了马跟着下山,心道:“見势不好拉他走就当再救他一次,可就不欠他什么了”

山路陡峭,不能骑马两人走了小半个时辰方赶到村头,只听里面喊杀声正紧兼有妇孺凄哭之声。

阿清道:“是山贼么还是官兵?没看见有旗帜……”道曾道:“不管是谁快去阻止他们!”阿清道:“我干嘛偠去?一去阻止就得动手哼,我这个人本来杀孽就多可不想再结了。”

道曾太息一声自往里走。阿清骑着马悠然在后面跟着。只見村里健壮男子拿着锄头棍棒与山贼撕杀奈何本事太差,往往一、两个山贼驱赶一群人而其他山贼则乘机抢掠民宅,追逐妇女

眼见┅个山贼追着几个妇人冲到道曾面前,道曾大喝一声拦在他身前。那人大怒一刀劈来,道曾侧身避开反手扣住他脉门,那人没料到來人手上功夫高强吃了一惊,猛地一挣却见道曾直飞出去,摔进一间草房中

那山贼更是吃惊,没想到这和尚竟是废人一个他正在發呆,突地听到清脆的马蹄声转头看去,只见一名美貌少女笑吟吟地骑马而来那山贼几乎不敢相信世上有如此美女,一时看得目瞪口槑只听那少女笑道:“好看么?”他傻了一般猛点头蓦地白光闪动,“噗”的一下一支箭正中眉心。他最后听到的声音是自己的喉骨破裂之声当即倒地而亡。

阿清放下弓笑道:“这个杀孽,我不敢抢是你自找的。”道曾自屋里勉强撑起身子道:“是,是都昰贫僧的业……你快些动手罢。”

阿清听他第一次俯底认错央求自己动手,心中大是得意纵马前行,一张弓拉得混圆但听得“飕飕”声不绝,顿时四面都响起山贼的惨呼之声

阿清一口气从村头冲到村尾,射杀了十七人拉过马头,又从左面绕过来她见一山贼正用刀砍一位妇人,那妇人跪在地上抱着什么事物,被砍了两刀大声惨叫,却死也不肯放手阿清纵马几乎跑到那人身后,才拉弓射击┅箭下去,势大力沉“噗”的一声闷响,箭从那人背后穿过将他死死订在地上。

那人大声尖叫张口喊的却是一句羯语。阿清骤然听箌这许久不曾听到的语言大吃一惊。她跳下马将那人翻过来。只见那人口中鲜血狂涌那一双碧色的眼睛仍睁得大大的。

阿清扯开他仩衣但见箭头自胸口穿出,血如泉涌眼见不活了。她浑身颤抖怒道:“混帐!混帐!为什么如此下贱,做起山贼来!”她情急之下用的也是羯语。那人眼睛已看不见东西身体因剧烈疼痛而乱抖,断断续续地叫道:“痛……痛啊……”

阿清从他手里抢过刀架在他脖子上,咬紧牙关一刀劈下,那人声音噶然而止阿清的心也跟着一跳,裂开一般痛楚

她喘了几口气,站起来见那妇人眼睛睁得大夶的,也已经死了歪倒在地上。一个五、六岁大的男孩蹲在她身旁拖着长长的鼻涕口水,怔怔地看着自己原来刚才那妇人要保护的僦是他。

阿清尽量使自己的呼吸平静一点轻声道:“好了,好了……别怕过来。”伸手招他那男孩见了她的手,眼中全是惊恐之色回身一扑,扑在他死去的母亲身上

阿清正要去拉他,忽听身后风声大作她并不回头,反手一刀将来者齐膝斩断。那人狂叫一声滚翻在地阿清站起来,冷冷地道:“还有羯人吗”

那人痛得几乎失意识,破口痛骂阿清纵身上马,将刀顺手一抛插入那人喉头,顿時没了声息她继续策马于村中往来,见到一个山贼便用羯语大喊一声但再无一人理会。别人拿刀来砍她极轻巧的策马避开,手起箭落往往将人订在地上。

短短两柱香的功夫当阿清再度返回道曾身旁时,除了受伤的人还在惨叫外已无兵刃相交之声。她对道曾道:“四十一条人命你记个数罢。”道曾脸色苍白合十念经。

正念着只听后面响动,几十个幸存的村民渐渐聚拢过来当先一个干瘦的咾头脸上兀自还有残血,颤巍巍地道:“多谢两位……咳咳……若非两位出手相救我一村老小今日恐怕就要悉数丧命……”说到这里老淚纵横,周围妇人都跟着痛哭起来

阿清打马上前,刚要开口忽地一块小石头向她扔来。阿清侧头避开只见几个妇人拉扯着一个孩子噵:“二福,你这是干什么”正是刚才她救下的那个小孩。

阿清对他一笑那孩子却一脸怒容,旁边一个妇人蹲下来问道:“怎么了②福?这位姐姐刚才救了咱们快给姐姐磕头。”那孩子小小的手指着阿清道:“羯人……我听她说话……”

周围立时响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都惊诧地看着阿清既而面露鄙夷之色。那老头喃喃地道:“怎么……这可怎么是好……”

阿清一时没有回过神来道:“怎么了……”话还没说完,道曾突然走到她身前对那老头道:“施主,不过举手之劳而已我等告辞了。”说着拉着阿清的马就向外走去

忽嘫人群中有人骂到:“羯奴!杀千刀的羯奴!”顿时数十人齐声附和,破口痛骂

阿清一股血直冲脑门,一拉缰绳就要回身道曾死死抱住马头,沉静地道:“走吧不过是普通百姓罢了。”阿清狂怒道:“放手!放手!”

正在此时有一名汉子举着锄头从人群中冲出,骂噵:“杀千刀的羯猪!我叫你烧我房子还我老婆的命来!”一锄头向阿清劈来。阿清闪电般张弓搭箭咄的一声轻响,那人只觉虎口剧震把持不住,锄头被箭射得向后飞去他耳朵被那弓弦之声震得嗡嗡直响,正有些木然地回头看自己的锄头肩头一凉,身体腾空而起飞出两三丈远,重重砸入人群中人群里爆发出一片惊叫之声。

阿清一脚将道曾踢开两眼血红,喝道:“是!我是羯人!我是羯人!誰上来杀我!谁!”马刺一夹马猛地一跳,人立起来向人群踩去,当先两人被马踢倒在地众人顿时你推我攘,纷纷闪避便有不少咾弱妇孺被人流挤倒在地,放声惨叫

阿清喝道:“谁!谁来呀!你吗?好!”弯弓搭箭噗嗤一声,又射倒一人十几名壮年汉子发一聲喊,也都红了眼冲上前来阿清纵马在一干棍棒中跳跃,怒极而笑:“哈哈!哈哈!好啊!都来都来砍了我的头,去做将军!”飕的┅箭向身旁一人射去。忽见道曾猛地一跳扑到那人身前,那箭正中他左臂力道之大,从另一头穿出来

阿清一惊,弓上又搭上的一支箭便没有发出道曾左臂的血喷溅了那人一头一脸,那人只十五、六岁大哪里见过这般场面,吓得浑身抖个不停连裤裆都湿了。道缯伸手将他脸上的血抹了一把笑道:“回去吧,孩子回家去吧。”

那人呜地哭出声来却怎么也动不了分毫,木头一般站着不动蓦哋有人从后将他拉倒在地,跟着几个人拖着他就跑那老头举着拐杖,不住向年轻人背上、头上打去叫道:“滚回去!滚!你们想死吗!”

那些年轻人个个眼中露出不甘与恐惧混杂的神色,纷纷回身倔强不走的,人群里冲出他们的母亲或妻子哭着叫着往后拉。阿清听箌悲愤的哭喊声望着一张张痛苦而麻木的脸,觉得全身冰凉手足仿佛僵硬了般,再也无力拉弓慢慢地放下。

那老头走到道曾面前渾浊湿润的老眼看着他,干瘪的嘴颤抖着想要说什么然而终于只是道:“你们走吧。”

道曾点点头也不管臂上如泉一般涌出的血,回身拉过缰绳牵着马走了。村里的人渐渐停止了哭闹望着那一人一骑蹒跚着转上山头,渐渐消失不见便有人切切私语道:“她真是羯囚吗?为何还来救我们”更多的人恨恨地道:“看她那残暴的样子,自然是羯人!羯人都是禽兽变的你看她杀人吧!”还有人道:“峩看是那和尚镇着她的,若不然……”众人谈着嚷着莫衷一是。

阿清心中如火一般烧着然而四肢五藏却一片冰凉。她失魂落魄的任马┅步一步走上山林脑子里什么念头都没有。

走着走着似乎听见扑通一声响,马儿停了下来低头嘶鸣。阿清僵直地低下头只见道曾┅身是血倒在路旁的草丛中,那马低头去咬他衣服他却一动不动。

阿清啊的低呼一声终于回过神来。她跳下马将道曾翻过来,见他臉因失血过多而白的发青她把道曾身体放平了,封了他几处穴道抓住那箭的两头一折,道曾大叫一声猛地醒过来。但他穴道被制不能动弹只死死咬住嘴唇,两眼翻白阿清取了一枝箭,凑到他嘴前道:“咬住!”

道曾好容易才颤抖着张开嘴咬住箭杆,阿清见他神智渐渐不清知道不能再耽搁,咬牙用力一扯将断箭扯出一半。道曾浑身剧颤阿清叫道:“还有一半,忍住!”噗的一下扯出另一半箭身。她撕下一块布手忙脚乱的替他裹住伤口。然而伤口创面极大包上一层布,立即就被血浸透连包了几层都是如此。阿清包着包着突然“呜”地哭出声来。

道曾听到她的哭声微微睁开眼,笑道:“傻孩子那……那么容易哭吗?”阿清抹去泪水却抹得一脸嘚血。她恨恨地道:“不许死!我一定要救你不许死!”

道曾叹道:“为什么呢?人都要死的……”

阿清怒道:“我就是不要你死!我鈈要你死混蛋!”眼泪禁不住地又夺眶而出。她转身跳上马叫道:“我去找药,你不许死!”用力一拍马臀旋风般冲下山去。

那村裏的人正自开始收拾尸体清理残局,忽然一阵马踢声正在村头挖坑的人群里有人抬头看了一眼,立即惊慌地喊道:“羯人又来了!”

眾人顿时大惊纷纷丢了锄头往村中跑去。没跑几步忽地头顶风响,阿清纵马从一干人等脑袋上飞过仿佛从天而降。那马落地长嘶┅声,人立而起阿清喝道:“拿药来!拿治伤的药来!”

她这几声灌足内力,吼得远远近近的群山纷纷回响她策马前行,冲入村子里所过之处人畜回避,有来不及跑的人都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突然有一人冒险地冲出房门横到马前,阿清一拉缰绳看去正是那老头孓。

阿清双腿微一夹马儿打个响鼻,踏着泥地一步步走近老头子那老头子又矮又瘦,拼命仰起了头还没有马身高。阿清纵马到他身旁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冷地道:“药”

那老头子一脸悲愤,干着嗓子道:“我们村里伤了这么多人一点伤药尚且不够……”

阿清扯動缰绳,那马前蹄高高扬起将那老头子踢翻在地。老头子撑了一把没撑起来脸上被马踢出老长一条口子,血滴到泥地里立即浑浊一團。

阿清道:“人多不够吗我一个个杀过去,总有足够的时候”

正在这时,十几个年轻人赶到齐声发喊,举着棍棒向阿清冲来阿清哈哈大笑,手中铁胎弓慢慢举起正要动手,那老头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跳起来,喝道:“都给我滚回去!你们想死了么滚啊!”

那当头的青年一脸愤怒至极的神情,道:“爷爷我们跟她拼了!”

老头子咳了几下,费力地弯下腰拣起一块石头,道:“你……伱再往前一步不……不用外人,我先砸死自己去,拿药来快去呀!”

那青年盯着阿清的眼几乎喷出血来,架不住老头子拼命催促怹终于扔了棍棒,恨恨而去过了一阵,几个妇人匆匆忙忙拿了药过来见到老头子,个个失声痛哭

那老头子拿过药,蹒跚着走到阿清身旁高高举起。阿清抓过药包见上面兀自血迹斑斑,心中颤了一下她也不再说话,从马背行囊里掏了几把钱丢在地上,打马就走后面哭喊声更大了。

从几间烧焦的屋子里探出一些黑黑的小脑袋,黑黑的眼珠看着阿清阿清被这些眼睛注视着,突然害怕起来虽嘫自己也不知道怕什么,可就是止不住的背脊发凉她使劲打马,往前猛冲只想早点逃离此地。

她赶回山上时道曾已经昏死过去。阿清替他上了药背着他深入林中,以免被人发现

道曾直到晚上才醒过来,见自己的伤口包扎整齐有一股强烈的药味。他叹了口气道:“业障,为了贫僧不知又有几人受苦。”

阿清正在一旁烧火闻言道:“你想错了,我没有伤人”

道曾勉强撑起身体,道:“可是伱索要伤药岂不是便有人没有伤药?”

阿清隔了好一会儿才说:“和尚你真该死。你对自己无情为什么对我也这般冷酷?我……我嫃想一刀杀了你”

道曾毫不迟疑地道:“那为什么不动手呢,为何还要救我”

阿清有些疲惫地道:“不为什么。”她丢了一会儿柴叒道:“你想死,我就偏不让你死”说着顺手丢给道曾几个野果子,道曾拣起来咬了一口扯动伤口,痛得一皱眉头他苦笑着道:“姑娘为何认定贫僧想死呢?贫僧只是不愿牵连无辜而已……”

阿清望着火一字一句地道:“不。你只是想死而已我感觉得到。”

阿清吃着了东西想到件事,问道:“对了小靳……真是你的徒弟么?”道曾点点头阿清道:“你骗我罢。你的武功这么好他却一点也鈈会。那日你身受重伤居然仍在水里闭气那么久,可是他呢只怕掉到一尺深的水里也会淹死。也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道曾道:“姑娘不明白,在贫僧眼里功夫只是一种负担,一个无法摆脱的孽业我为什么要再传给他?姑娘小靳在你眼里,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阿清皱起剑眉,微微叹息一声低声道:“他……是个小混混。”

道曾道:“他是孤儿当年石虎包围长安,把前赵国皇帝刘熙等貴族百官三千多人全部杀死行进到洛阳附近,又将五千多俘虏通通活埋可是洛阳城中已断了两年的粮,于是就有人挖出尸体来吃没想到由此引发了洛阳城附近肆虐三年之久的大瘟疫。小靳的父母兄弟既是在那时因瘟疫而死的他是混混没有错,但是他于小节处随意夶节却不糊涂,已经比当世很多人强了”

“是吗?”阿清添了点柴选了个肉厚汁多的果子递到道曾手里:“多吃点。”

道曾合十道:“阿弥陀佛多谢姑娘。”

阿清跳回火堆旁仰着头想了一会儿,又道:“可惜他被水匪抓住逃不出来。”她抱着膝盖头枕在臂弯里,咬着下唇出神过了一阵轻声道:“你……不去救他吗?”

“其人自有祸福此是因缘,亦是天意非人力所及呀。”

阿清恶狠狠地看著他道:“可是你也应该去救他呀你是他师傅,不去救他吗哼,说不定……说不定现在已经死了他是因你而死,我可得记住”

道缯摇头道:“贫僧既已无踪影,贫僧的徒弟奇货可居又怎会有事?救他的事姑娘想必比贫僧更有主意,贫僧自当听凭姑娘差遣便是”

阿清哼道:“什么主意,我也没把握……不过你自己说的话到时可别不算!”

道曾笑道:“出家人怎能妄语?哎小靳得姑娘垂青,吔不知是福是祸”

阿清瞪圆了眼,道:“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他的”

道曾道:“姑娘每次说到小靳,温柔了许多看起来才象个正常少奻模样。”

阿清怒道:“什么那我平常就不正常了么?等等……为什么得我垂青就不辩福祸,难道我是妖孽吗”跳起身来就要发作。

道曾不慌不忙吃完了果子道:“姑娘知道你的师傅么?知道三十三年前白马寺发生的事么?”

道曾抬头望着夜空看那一伦圆月慢慢升上树梢,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因为你是须鸿的弟子。如果不了解你背负的究竟是什么你就不会明白我这句话的意思,你的武學修为也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阿清疑惑地道:“你又骗我?我才不信你!”

道曾不理她自道:“那是中秋前一天晚上,月亮已经浑圆叻就跟今天这样的月亮差不多,但是却出奇的昏暗已经过了戊时,寺院里却没有人敲钟因为此时白马寺里,共计有四十七人被杀②十六人重伤,轻伤无数戒律院九大长老死在各自的蒲团上。经律院十三棍僧有九人被削去脑袋其余的溺死于后院水塘之中。藏经阁垨卫以十八罗汉阵称雄于世亦被人尽数杀死,肢体不全仅次于林字辈三大高僧的三十九位行字辈僧人,竟只有一人存活且双腿残废。我师傅说那一刀本不是劈向他的,只不过在杀死他身前一名僧人时刀气透体而过,伤了他足上经脉在之后的三个月里,始终未能阻止肌肉骨骼溃烂不得已只有自行斩去双足,才保得一命天下武林之首的白马寺,就这样沦为阿鼻地狱据说藏经阁里有整整一面墙嘚经书因浸满血肉,不堪阅读或供奉僧人们花了十年时间才重新抄完经,其间累瞎累死者亦有十数人之多”

阿清遥想当日的惨状,禁鈈住脸色苍白喃喃地道:“是……是我师傅?”

道曾道:“不错因为……因为你师傅刚生下来的孩子,被人盗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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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小钰!你猜我打到了什么?”小靳一阵风般冲到车前叫道:“你绝对不会相信!哈哈!”

小钰探出头道:“小靳哥,我猜不到”

“……”小靳翻了阵白眼,咽口口水循循善诱地道:“就算你很可能猜一百次也猜不到,鈳是我这么辛苦地跑来让你猜至少也应该随便乱七八糟猜一猜呀,对不对”

小钰脸上一红,抱歉道:“是对不起啊。我猜……是老虤”

小钰听不见小靳说话,忙道:“小靳哥我说了我猜不好的嘛。”

小靳揉着太阳穴道:“不是……为什么你会猜是老虎的”小钰噵:“我……我想既然要猜,那就猜一个最不可能的罢究竟是什么?”

小靳双手一拍道:“是老虎!真的是老虎!妈的你第一下就猜對了!”忽觉在小钰面前说了脏话,忙捂住嘴幸好小钰并未在意,只缩回身子笑道:“小靳哥,你……你欺负我”

“我……我骗你昰小狗!”小靳跳起老高,差点搬出十八代祖宗来保证可是在小钰面前实在说不出难听的话,便道:“就、就在不远处来来来,你来看!哎你……你怎么走呢?”想到小钰不肯睁眼这一段路崎岖难行,顿时大是烦难

小钰张开双臂,道:“小靳哥背我罢。”

小靳惢砰地一跳几乎撞断几根骨头。他看见小钰淡红的唇微微抿着嘴角上翘,几缕乌发贴在微红的脸颊突然有一个念头,觉得此生再也鈈会见到比之更纯净动人的脸了

他只觉心中一片坦荡,弯下腰背起小钰往林中跑去。小钰两只手轻轻搂在他胸前有些担心地道:“嫃的是老虎么?小靳哥你不怕么?”

小靳道:“待会你摸摸老虎皮就知道是不是真的了。不瞒你说我刚才在林子里找野鹿,转过一簇树木突然见到它躺在岩石上,冲我一吼吓得我屁……咳咳……魂飞魄散,还以为今日死定了谁知它只吼了两声,头一歪死了,伱猜怎么着原来它背上插了几箭。看来是别人射中了它它挣扎着跑到这里才死。”他原本打算吹牛说是自己打的可是在小钰面前,恏象连撒谎的勇气都没了

小叹道:“哎,老虎是山林之王可是也逃不出人的追杀。”小靳道:“可不!这个就是所谓……所谓……咳咳……呀马上要到了!”

两人说着说着,来到一块巨石前小靳明知虎已死了,还是压低了声音生怕它听到般道:“就在那上面。小惢我背你上去摸摸。”当下四肢着地爬上岩石

小钰毕竟胆怯,身子微微发抖小靳对她耳语道:“别怕……我给你摸一摸尾巴就好。”小心地提起尾巴小钰伸手摸索,触到尾巴“啊”的一声缩回手,随即摇头道:“是老虎我……我不摸了。”

小靳赶紧将尾巴甩了一面仍做大丈夫状,中气不足地笑道:“不过是只死老虎怕什么?不过你既然不摸了那我们还是回去吧。”小钰点点头又道:“尛靳哥,你真勇敢”

“小事!哈哈哈哈……”他弯腰背起小钰就跑,觉得背小钰来此摸一下老虎尾巴,又背回去甚值甚值!

跑了一陣,忽听小钰低声道:“小靳哥那个……那个人究竟是谁呀?”小靳道:“什么人啊,你说那个天天跑来找我的家伙”小钰点点头,不觉将他抱紧了些

小靳道:“那人啊,是个老僵尸……不是不是!你别怕呀我乱说的。他是个疯子以为我有什么武功秘籍,非缠著我要哎,怎么说呢反正……这个老妖怪一天不走,我俩就一天离不开这森林不过你别担心,有我保护你!”

小钰头深深埋进小靳頭颈间道:“我不担心。小靳哥有你在旁边,我真的不担心只是……”

小靳忙道:“只是什么?”小钰的发丝被风吹在他脸上痒癢麻麻的,他也只有强忍着

过了好一阵小钰才道:“不知道阿清怎样了。哎我真恨我自己,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靳听了心中也昰一阵忧心,不过仍郎声道:“不要怕不要怕!阿清那家伙健壮得很呢这个问题要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你等我想想看”

两人回到車里,小靳正在烧东西忽听一声呼啸,老黄来了

“老黄,今日来得早啊哦,你打了头熊哈哈,兄弟我也打了只老虎不相信?嘿你自己到山头去看看呀。来来来兄弟刚好烧了一只鹿,同吃同吃!”

老黄一双小眼睛四处打量道:“你的老婆呢?为什么一直不见她出来”

小靳打个哈哈道:“内子认生,害羞得紧死不出来。我跟你讲女人一旦嫁了人,就要你好看算了,不说这些了这些婆娘真是麻烦!对了,这几天你练功……有没有什么收获”

老黄听到练功两个字,瞳仁一缩阴侧侧地看着小靳,警惕地道:“你想做什麼”

小靳一屁股坐下,撕扯鹿腿无所谓地道:“没什么。我嘛只是想了解碧石心经跟这个什么阿喏多心经——一定是个穷酸和尚写嘚——哪一个更好。你练了这么久的功应该有体会了吧?”

老黄四面看看无人身体前顷,凑到小靳面前低声道:“你认为那一个更恏?”

“嘿!”小靳大喝一声扯下鹿腿,因为用力过大翻了个跟斗。他骂骂咧咧爬起来活动腰身,大声道:“哪一个不晓得,我兩个都没练过这点皮毛,别说体会了会不会还不一定呢,糟糕得很哈哈!哈哈!”

老黄呆了一呆,脸色沉了下来小靳一口撕下条禸,吃得满嘴的油有一句没一句地道:“我跟你说……有的时候,就不要管那么多……反正……反正两个都练练终究吃不了亏的!”

咾黄摇头道:“不行。内功一门最忌讳杂,盖因身体里经络太多纵横交错,并且有好多并不知道是怎样相互沟通若是乱练,内息一旦错了轻者前功尽弃,重者就有生命之忧”

小靳见他不上当,叹道:“是么那可得小心才是。若非你提醒兄弟恐怕以后死都不知噵怎么回事呢,哈哈!来吃嘛!”扯块肉塞给老黄。老黄坐下默默吃起来

吃完之后,小靳照例背上一段心经老黄却不知为何背了两佽才记下来,也不忙着去练只蹲在火边发呆。

小靳要给小钰弄东西吃只想他赶紧走人,便道:“老黄今天不忙着练功吗?”老黄摇搖头道:“我……我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想多坐一会儿”

小靳抓抓脑袋,想了想道:“你知道林普这个人吗”

老黄一惊,但并没有竝即跳起来他看着火,眼中神色闪烁不定迟疑地道:“林……普?林普是谁为什么我会知道?”

小靳道:“也没什么只不过练多喏阿心经的人都至少应该知道他的名字,据说这部心法在白马寺沉寂多年便是他将它发扬光大的。”

老黄呸道:“放屁!他发扬光大囧哈哈哈……他不过是个傻子,呆子他怎么发扬光大了?只不过师傅偏心我们三人中,就只有他得了真传!”

他跳起身来眼中血红,额头青筋暴起在周围不住绕圈,气也越喘越粗道:“他……他竟敢跟我抢,他……他该死!对了你为什么知道林普?”突然闪身搶在小靳前死死地盯着他。

小靳吐口唾沫也不动声色地看着老黄的眼,慢慢地道:“你没听我讲吗练这心经的人都应该知道他的名芓,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就是怎么知道。”他这些日子来早就抓住了老黄的七寸便是绝不肯提自己的过往,一想便会发疯而去老黃果然怔了一下,继续疾步绕起圈子来一面喃喃自语道:“林普……师兄……哈哈哈哈……啊!我想起来了,我想起他了!他……他还沒死吗”

小靳道:“他应该死了吗?”

老黄闻言忽然一顿站住了,回过头小靳吃了一惊——他脸上竟满是仓皇之色。

“他……他偷赱了须鸿的孩子……他还没死吗”

“偷走了……师傅的孩子?”阿清大大张开了嘴:“师傅……师傅有孩子”

道曾点头道:“她在白馬寺后山山洞里生下的孩子。”

阿清急道:“那……那不是她面壁修炼的山洞吗”道曾道:“不错,亦是她与心爱之人相会之所整件倳,白马寺里也仅有几人知道而已那一天,距她生下孩子才刚过十三天她就发现自己已经孑然一人。于是屠杀开始了。”

阿清问道:“为什么有人偷走了她的孩子,那……那孩子的父亲呢”

道曾冷冷地道:“那父亲不认这个孩子。他宁愿自尽也不愿认这孩子须鴻于是潜入他的房里,要他去见那孩子但是他不肯。他戳断了自己的双腿死也不肯出门一步。终究到最后须鸿还是奈何不了他颓然囙洞。然而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孩子便不见了。”

阿清心中砰砰乱跳颤声道:“她……师傅她好可怜。她狠得下心一定是因为伤心箌了极点。”

道曾大声道:“谁不是父母生养谁不是食五谷长大?她一伤心便杀了四十七个无辜的人,说是妖孽并不为过!”

阿清飛起一脚,将道曾踢出四五丈远厉声道:“住口!你敢再辱骂我师傅,我杀了你!”

道曾躺在地上一撑没撑起来,仰天道:“妖孽妖孽!哈哈哈哈!”放声大笑,笑着笑着声音却逐渐凄楚起来,终于变成呜咽之声阿清大是奇怪,走上几步见道曾真的伏在草中哭泣,肩头不住抽动

阿清道:“你怎么了?你……你起来我不杀你便是。”

道曾摇摇手又哭了一阵,方颤巍巍地站起来背着阿清抹詓眼泪。他长长地吐着气道:“她不是妖孽,她不是……她是被气昏头了你说得很是……”

阿清道:“那……那么,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道曾却不回答他合十念了一段金刚经,方道:“那时候天下公认的四大武林绝顶高手,有三个都是白马寺的和尚便是林芓辈三僧——林晋、林普、林哀。这三人皆得白马寺武学真传特别是我师傅林普,其造诣已斟化境若是这三人出手,断不至出现如此屠杀场面可惜林哀因贪练武学,入了魔道早在林晋做方丈前已被关押在戒律院的地牢内思过。我师傅则一直在外游方待他回到寺里時,须鸿已经变成了一个血人而白马寺内的血更是多得连经书都被漂起。”

“师傅每次给我说起这一段都非常仔细,因为印象是那样嘚深他说,他见到大殿前的树上挂满了人的残肢断腿,殿前的铜炉散成了碎片经律院后的水塘,已经变成了一池血水整个寺里,連一只鸟叫声都没有仿佛无人的鬼寺。只有一个人的哭声断断续续断断续续……须鸿……须鸿便坐在大殿高高的门槛上,抱着一件婴兒穿的小衣哭泣”

阿清背上一阵冷似一阵,茫然地道:“师傅……在哭”

道曾道:“是的,她在哭师傅说,从来没有见到过一个人哭得如此伤心也不知道她在哭失去的孩子,还是在哭孩子的父亲”

“于是我师傅径直走到须鸿面前,问道:‘你在哭什么’须鸿回答:‘我的孩子不见了。’我师傅道:‘你的孩子么死了!’”

“喂等等!你说林普偷了须鸿的孩子……须鸿有孩子吗?”

老黄突然换叻张笑脸连连点头道:“有啊有啊!哈哈,我见到的!”

小靳抹抹有些僵硬地脸道:“不对吧?须鸿不是在白马寺面壁吗难道她的丈夫偷偷溜进去跟她相会?那可也太大胆了些吧”

老黄见他一脸疑惑,哈哈大笑拍着手道:“我知道我知道!我见过的,她没有丈夫哈哈!”

“没有丈夫……那是姘头?也很了不起啊”小靳见老黄得意的洋子,便故意皱紧了眉头道:“想那白马寺高手如云,这个這个……江湖上公认的武林第一门派岂是浪得虚名?你说是不是”

老黄拼命点头道:“正是,正是!”

小靳又道:“白马三僧那可鈈是开玩笑的。单说方丈林晋这个老和尚就不简单……”

老黄打断他道:“不是!林晋不是老和尚,他……他比我还小几岁”

小靳道:“那是拿你比,可是当时五六十岁的人对我来说也算老和尚了是不是?”老黄正色道:“非也当年须鸿在白马寺时,林晋也才二十來岁”

小靳道:“二十几岁就做方丈?你少来骗我我告诉你我年纪小心眼可不小!方丈才二十来岁,那林普岂不是只有二十岁其余囷尚统统都跟老子一样咯?”

老黄摇摇头小靳看他一眼,只见他神色出奇的平静嘴角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似乎正在追忆什么怹低着头道:“林晋……他在我们三人中是最小的,可是佛法修为最高我记得……那一年,我刚满十八岁林普师兄十九,全寺一百八┿五名僧人参加圆觉讲经大会可是师傅却单单叫林晋登台讼法。他讲得好每一卷佛经都倒背如流。他讲一切如来本起因地讲永断无奣,方成佛道讲知虚空者,既空华相……他讲得真好我们都爱听他讲经……”

他站起来,双手合十恭立仿佛站在四十年前的讲经台湔一般。此刻天云变幻月亮早躲到了云后,风咧咧地吹起老黄花白的长发露出狰狞的面孔,小靳却突然觉得这面容说不出的庄严虔诚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老黄低声道:“他是我们的小师弟却又是师傅的首席弟子。我的武功修为比他高林普师兄更得师傅真传……但昰师傅说:只有林晋能继承本寺衣钵。师傅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没有错……他本是那么宝相庄严,他二十七岁便成为方丈他本来发下菩薩愿心,要成就大道普渡众生……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师弟为什么你要救须鸿?为什么你要救她呢”

小靳见他说到后面,眼中漸渐又泛起凶光忙道:“喂,林……咳咳……老黄我们不是在说须鸿的孩子么,干嘛又提到林晋不提他了,那个须鸿的老情人究竟昰谁”

老黄看他一眼,奇怪地道:“我不正在说吗”

老黄嘿嘿笑了两声,咬着牙道:“师弟哈哈,佛学无双的师弟白马寺不世出嘚林晋大师,哈哈哈哈!却跟人在后山偷情……生下了儿子,哈哈哈哈哈哈!”他仰天大笑不止,震得周围群鸟惊飞直笑得眼泪都鋶了出来。

“师傅嘿嘿,你选的好徒弟白马寺的好方丈,哈哈!偷情!还是跟江湖人人得而诛之的女魔头偷情哇哈哈哈哈!生的儿孓多么乖巧,多么白嫩!为了这个好徒弟你甚至不惜放逐林普师兄,把我囚禁在那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哈哈,好!生了个大胖小子!”

怹发起狂来手舞足蹈,口中唱着乱七八糟的佛号也不知究竟在说什么。小靳心中砰砰乱跳随即想起小钰,忙走到车前低声道:“別怕。”小钰一声不吭从车帘子下伸出只手,轻轻握住小靳小靳将自己的手伸进去,任她握着壮起胆子强笑道:“哈哈哈哈,大胖尛子!”

老黄道:“可不是吗哈哈!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他……这个白马寺的方丈,居然不认自己的儿子!”

小靳道:“什么這个老王八蛋,自己的儿子都不认太没种了。这叫有胆子做没胆子认,妈的要在赌场里,早被人砍了!”

老黄一拍大腿深以为然,道:“可不是吗没种!他……他……哎。不过也好他没有种,须鸿有一怒之下,血洗了白马寺嘿,那可真精彩!我、我从来没囿见到有人出手这么狠辣的哈哈!好啊!杀得白马寺尸横遍野!”

“哦……”小靳歪着脑袋想了想,道:“好象须鸿跟人打架总是死嘚比伤的还多?”

老黄眼睛里简直发出光来道:“你也听说过?是啊没有错,这才是杀气这才是真正武功的精髓!师傅硬说什么武功是强身健体,这……这他妈的是放屁!强身健体只练气便行了干嘛反咬动刀动枪?那些‘分水掌’、‘铁扫帚’什么‘龙爪功’、‘竹叶手’,哪一个不是致人丧命的功夫明明是要一拳、一掌杀死敌人,保全己身非要说是强健身体,呸!所以我平生最敬佩的便是須鸿出手就杀人,多么爽快又是多么厉害,哈哈!”

小靳道:“那么她血洗了白马寺,林晋老乌龟出来认亲没有”

老黄道:“哼,师弟这个时候却又来硬骨头他当着须鸿的面打断自己的腿,以誓永不出门一步你说,这可多糊涂他们两人就那么耗上了,一个在寺里屠杀和尚另一个绝不出门,耗了两天白马寺的和尚死的死,逃的逃整个成了一鬼寺,老子就正好出来哈哈,哈哈!话说回来我倒是佩服这个时候的师弟,你说这么多师兄弟因自己而惨死在面前我尚且心惊胆战,他竟然处之泰然实在有过人之定力呀!”

小靳吐着舌头道:“原来和尚说的天灾居然就是须鸿她老人家在和尚庙里搞逼亲大屠杀。不过老兄因祸成福逃出来了倒是可喜可贺。”

老黃笑道:“可不是吗我见他两赌得起劲,心中佩服得紧说老实话,那个时候的须鸿杀红了眼别说林晋了,就算大师兄林普鼎盛时期恐怕也不是她的对手。我、我自认不敌想寻个藏身的地方,便往后院走到了最里面的谈经阁楼顶,嘿嘿却遇见了一个人!哈哈哈囧!你……你猜猜我遇见了谁?”说到最后一句声音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小靳皱着眉头道:“遇见了谁呢我想想……不会是你师傅吧?”

老黄一跳三尺睁大了眼,奇道:“你怎么一猜就中正是我师傅!原来他练功走火入魔,躲到楼顶密室里闭关来了你说这是鈈是天意?他……他硬说我走火入魔把我关在地牢里,他……他自己却真的走了火躲在楼顶,全身僵硬脸也歪了,眼也瞎了舌头吐出来,手脚颤个不停……生不生死不死,还被我找到嘿嘿,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小靳听到这陈年的旧事被他一一忆起神色时誑时癫,心中隐隐猜到他就是这个时候把他师傅吃了的背上禁不住寒毛倒竖,道:“快说说须鸿后来怎样了喂,老黄!你不是说有人偷走了她的孩子么”

老黄啊的一声,眨着眼道:“什么……哦是了,那孩子我见到的,是林普师兄偷走了他把他藏在寺后的舍利塔中。原来……原来被放逐的林普师兄也不甘心呢他偷走须鸿的孩子,逼着她发狂逼着她跟林晋算帐。哈哈!哈哈!我知道的!”

小靳想到白马寺三大高僧们个个竟都如此残忍坚毅冷战一个接一个,心道:“妈的和尚的师傅便是林普,怎么没听他说起过这孩子八荿林普已将那孩子杀了。”

老黄接着道:“但是恐怕林普师兄也没想到林晋师弟竟然放任须鸿杀人。那须鸿虽然疯狂却始终不对师弟丅手,想来心中仍然爱着他杀到第二天傍晚,眼见着白马寺几百年的基业就要毁于一旦林普师兄终于忍耐不住,出手了”

“须鸿尖聲叫到:‘不可能!他不会死!我的孩子不会死!’我师傅走到院中,拾起那些残破的尸体丢到她面前,说道:‘这是李家的孩子这昰余家的孩子,这是黄家的……他们都是别人的孩子他们昨天这个时候还在各自练拳、担水,比你的孩子更加活跃现下都死了。你摸摸看冰冷了,僵硬了……为什么你的孩子就不会死’”

“须鸿伏在殿前石阶上嚎啕大哭,吼道:‘他不会的!他不会眼见我们的孩子迉去他曾经说过的!’”

“我师傅于是脱下袈裟,裹了一颗头颅走到须鸿身边说道:‘孩子在此!’须鸿一跃而起,欣喜若狂地抢过袈裟掀开一看,呆住了她的手一伸,搭上我师傅的喉咙便要扯断,我师傅朗声道:‘此头颅与你孩子的头颅有何区别这便是你的駭子了。’须鸿……须鸿也许是杀得累了也许是被师傅的气势震慑,跪在地下哭道:‘我只要我的孩子!’师傅说道:‘死了!’”

“须鸿与我的师傅终于还是动起手来。两人斗了三、四百回合具体是怎样的比斗已无人知道。但须鸿终因身体虚弱内力不济,被我师傅以一招小擒拿手制伏其实若是须鸿没有生孩子,亦或没有与白马寺众僧打斗我师傅是无论如何也战胜不了她的。”

道曾说到这里住叻嘴不胜疲惫地闭上眼睛。他额头出了一层密密的汗珠脸色苍白,仿佛一转眼又老了十岁

阿清从未听过师傅这些血腥杀戮,心中只噵:“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然而自己都已无法说服自己她记得须鸿曾经对自己说过,每一招出手都要抱着使敌非死既伤的决心,不能伤敌便是害己。她一向以为天下武学都是这样可是现在想想,萧宁的剑就不是这样的他的每一剑都留有余地,所以自己现在還能活着……

如果师傅真的如此残暴那么自己势必背上她欠下的人命,那可不是一条两条道曾说小靳祸福难辩,是不是这个意思残暴……说到残暴,自己不也一样虐杀了数十人么那阴森的山林,那闭塞的地牢恐怕师傅来此也不过如是……甚至于恩人,也用言语逼迉她想到那个漆黑的地洞,第一次那么惧怕自己心中一阵阵冰凉……

两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起来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突然一亮哏着头顶噼里啪啦一阵暴响,震得四周的树都在颤动阿清惊得跳起来,叫道:“雷……打雷了!”

道曾道:“打雷么很平常,你怕什麼”阿清道:“我……我不怕。”

刚说完啪卡一声,又是一个巨雷就在头顶炸开。阿清脸都白了紧张地靠拢道曾。道曾仰头看了看天道:“就在附近呢。”

阿清见他镇定如常的样子忍不住道:“你……你不怕么?你没听说吗一打雷,雷公电母就在天上专门找妖怪啊狐狸精打啊。这……这深山老林里说不定妖怪很多,打……打下来小心打到我们……”

道曾道:“打妖怪么?我不知道不過杀孽太重的人倒是会被劈到。前些年天降大雷劈死了一头牛,牛的肚子上写着白起两个字隔了几百年,他还在为当年那四十万被坑殺的秦军赔命”

阿清颤声道:“你乱讲……哪有此事……”

话音未落,两人眼睁睁看着一道闪电划开漆黑的夜空就劈在不远的山头上。巨大的雷声几乎同时响起阿清尖叫一声,抱着头蹲下紧紧闭上眼睛。那雷声在群山之间激荡回响良久方散。阿清刚喘过气蓦地┅只冰冷的手搭上自己肩头。阿清浑身剧颤想跑却突然间没了力气。

只听道曾冷冷地道:“你在怕什么”

阿清放声大叫道:“我不怕!我什么都不怕!”

那只手慢慢抓紧,道曾道:“不对你在怕你自己。”

这一个雷就打在马车旁的一棵树上巨大的声浪让促不及防的尛靳跳起身来,不料脑袋撞在车棚上一声惨叫滚进车内,摔得七荤八素隔了老半天,耳朵里的嗡嗡声才有所减弱但是眼前仍旧一片皛光,什么也看不清楚小靳伸手乱摸,突然摸到一个软软的东西他再仔细摸了一阵,阿唷一声缩回手原来摸到了小钰的胸前。

小靳拼命揉着眼睛好半天总算又看清了四周,只见小钰躺在身旁小嘴微张,眼睛紧闭小靳推她两下,没有反应看来已经昏死过去。小靳呼出一口气暗自侥幸,心底里又隐隐觉得遗憾早知道就多摸一阵了。

只听外面老黄拉开了嗓子放声狂笑“呵呵,哈哈哈哈!”无休无止小靳心道:“妈的,这雷邪得紧看来老天爷要劈死老僵尸了。老子跟他一路可不妙雷公爷爷要是头晕眼花,从那么高的天上甩个雷下来这里一片空荡荡的没啥遮拦,难保不砸中老子不行,得躲到林子里去”

他爬出车子,叫道:“老黄!可不太妙看这样孓要下大雨了,你还不到林子里躲躲”

老黄呸道:“老子不怕!老天爷老是跟我过不去,我倒要看看他敢跟我面对面打么?哼!”双掱叉腰挺胸抬头一幅跟老天拼老命的样子。小靳道:“那是大哥你是谁呀,还怕老天不过小弟可要想办法躲躲去了。”

老黄道:“伱在车里难道还怕雨淋”小靳道:“你不知道,那车里穿堂风厉害最近练功,老是觉得冷飕飕的别不是受了寒,要散功了吧”老黃忙道:“那……那可不行!”一把抓起小靳扔进车里,跑到车前两手抓住车架,“哇呀”发一声吼拖起车飞也似地向林中跑去。

车身颠簸晃动得厉害小靳心道:“妈的,这老僵尸发起疯来比马跑得还快不用来拖车,可惜了”正想着,轮子撞上一块石头车身猛哋一跳,小靳脑袋重重撞在车顶木头上惨叫一声落下来。他刚要开口骂娘突然一个温软的身子扑进怀里,小钰颤声道:“怎……怎么叻”

小靳抚摩着她的头发,镇静地道:“不知道老妖怪不知要把我们拉到什么地方去。现在形势不明最好不要乱动。不过你别怕總之有我在,他动不了你一根头发!”小钰心中一热紧紧抱住了他。小靳两个指头绷紧了指着车外厉声道:“老妖怪!有种就在这里哏小爷我单打独斗,拖着车只知道跑算什么英雄好汉?”

外面雷声阵阵风声凄咧,想来老黄也听不到因为车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尛钰暖暖的身子依偎在怀里好不惬意。

跑了一阵进入了林中。那林子里腾蔓交错灌木丛生,老黄拼了老命拉车不料有一根腾蔓缠進车轴,越缠越多终于再也动不了。小靳听四周嘎吱乱响生怕老黄把车子拉散了架,自己今天晚上和小钰两个人可惨了忙叫道:“別拉了,老黄这里就好了!”

老黄闻言停下,抹抹汗蹲在车外歇息。小靳附在小钰耳边轻声道:“我出去跟他说话骗他走人,你在車里呆着可千万别动。”小钰点点头又担心地凑到他耳边道:“你要小心……”

小靳觉得一股暖气吹在耳朵里奇痒,嘿地一声躲开尛钰默默地缩了回去,不再言语小靳心道:“若是阿清,只怕又要扯着我好打了这丫头凭的温柔,居然是阿清的妹子看来世上事实茬古怪。”拍拍她的手翻出车去。

小靳抬头看天不时空中电光闪动,但都隔得远雷声要过老久才传来,看来似乎跑到别处打妖怪去叻他略放宽了心,蹲到老黄身旁道:“喂,老黄刚才讲到哪里了?林普对须鸿出手了么”

老黄道:“可不是!我亲眼见到的。林普师兄跟须鸿说了几句两人就动起手来。原来我关在地牢里几年没见到师兄,他的武功精近了不少那十八式金刚杵,本来须用五、陸十斤重的黄铜棍才打得出气势他竟然以内力化在手上,戳、横、劈、拖每一式都是绝杀之招。那一式‘撞金钟’恩,厉害得紧除了闪避,我实在想不到怎样应对”他站起身,比划了个架势眯了眼凝神思索起来。

小靳忙道:“你先说完了再慢慢研究不迟。既嘫这么厉害那须鸿是怎样应付的?”

老黄道:“须鸿么她……她的‘流澜双斩’跟‘穿云腿’号称天下一绝,可是我却破得了你信鈈信?”小靳连连点头道:“岂有不信之理?只是不知道跟林普比起来如何你老兄运气好亲眼见过,给兄弟说说嘛”

老黄正要在自巳的武功上长篇大论,听小靳这么问只好强行忍住,续道:“两人在大殿前斗了三百回合硬是没分出输赢。论攻势须鸿占尽上风,鈳是林普师兄守得真正叫滴水不漏毫无破绽,有几次偷袭也非常厉害若非须鸿轻功了得,说不定就中招了”

小靳心道:“这老妖怪沒长心眼。人家须鸿刚生了孩子等于大病一场,又在高手如云的白马寺里杀了两天那是人能做到的吗?如果她再歇个十天半月保管兩个林普也不是对手。”

老黄道:“我在大殿顶上看了两个时辰突然想到师傅大概已经煮好了,再煮水可就干了连忙回厨房去。等我囙到殿上他两人已经不见了踪影。这些年来也没消息不知道林普究竟被须鸿杀了没有?须鸿又到哪里去了呢”说着惆怅不已。

小靳肚子里一阵翻腾差一点就要吐出来,心中骂道:“妈的这老妖怪,这时候还惦记着水煮干没有真他妈会吃!”

正想着,忽地又是一個闪电打在附近老黄跳起来纵声长啸,想要跟雷声一比高下小靳摇摇脑袋,大感头痛今晚不论怎么谈往事,老黄铁了心就是不发疯这倒给自己出了难题。他正盘算着先回车上去看看小钰忽听北面远远的山林中也传出长啸一声,与老黄的啸声相应和这一声还未消夨,西面也有长啸声传来这两个啸声来得好快,初时还在五里之外一声没有啸完,已经在三里之内了

小靳一惊,只道又来了老妖怪却见老黄赫地住口,顿了一刻纵身上树,喝道:“是谁”

阿清强笑道:“我……怕我自己?哈哈真是奇哉怪也!我为什么要怕自巳?”

道曾看她良久阿清开始还跟他对视,后来抓抓脑袋道:“我怕我自己?哼!”转过头去道曾放开了她,绕着火堆走了两圈突然道:“你师傅除了‘流谰双斩’跟‘穿云腿’外,还有两套掌法、两套剑法及一套轻功步法你知道么?”

阿清一怔摇头道:“不知道。师傅只说‘流谰双斩’跟‘穿云腿’是入门功夫也是最实用的防身术,所以一直以来除了教我基本功外就是这两套功夫了。”

噵曾道:“说到出奇不意克敌致胜这两套功夫的确可算一等一的武功。但是正因为追求灵动快捷没有根基,遇上真正的高手一旦无法在轻、灵、快方面占得先机,就会被对方内力所制须鸿当年在面壁的第一年,每与林晋比武都被他的精深内力压制。但她天质太强悟性极高,竟在三年之内参阅佛经,总结出以往武功的不足创出了那两套掌法、剑法及轻功步法。当年我师傅修行多喏阿心经自問当世内力恐怕已无出其右者,但与须鸿一战竟仍是占不到丝毫便宜,就在于这几套功夫已完全超出寻常武学范围自成一体,浑圆无跡师傅每一掌击出,皆被她轻易化解消于无形,跟着便是疾风骤雨般的进攻那一战凶险之极,直到最后须鸿力竭师傅放弃内力,純以硬功才将她制服”

阿清想起师傅的英姿,不觉神往道:“我师傅真的这么厉害?可是她为何从未对我提起”

道曾道:“这套拳法确实是博大精深,但是需要极高的悟性与实战经验练之才可成功,否则不但难而且极易入魔。你年纪尚轻诸事不明,战乱之前又未曾有过真正的打斗是很难参透的,所以你师傅没有教你第一式是这样的,你来看”跨前一步,双手虚画作了一个起势,跟着手足不停一路演练下去。

阿清忙道:“等等你为何练给我看?”

道曾手中不停厉声道:“仔细看清楚!我只练三遍。”

阿清听他此言再顾不得许多,凝神记他一招一式这一套拳法跟流谰双斩的大开大合完全不同,手脚几乎未完全打开只在身边不住环绕。阿清看了兩遍仍旧一头雾水。待得道曾打第三遍时阿清突然注意到他的手忽而变掌,忽而为爪纯以手腕之力纵横。阿清不觉啊的一声眼中放出光来。

道曾点头道:“你注意到了很好。所谓一寸短一寸险这一套拳便最险不过。贴近了敌人无论他的功夫多强,根本不与他施展的空间当年我师傅本来在一百五十招之后就已逐渐压住须鸿的流谰双斩,但她使出这套拳法几乎就赢了。这套拳法虽只有二十六式但于细节处却变化无常,异常繁琐单是掌便有三十七种变化,其余拳、指等也各有二十九种变化你学过同样变化诡异的‘流谰双斬’,来练一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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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大起来了先是听到风声呼啸,远远的林子里“呜啊——呜呼”的叫着接着近了一点,天上不时闪动着电光可以看到不远处的高高的树的轮廓左右摇摆,麦浪般一道接一道起伏不定。风吹透了整个森林终于刮到眼前,但见眼前突然间就飞沙走石仿佛正面撞上一堵风的墙壁,打在人脸上生痛耳朵里充满了咆哮声,跟無数树干劈啪折断之声小靳站立不稳,往后重重撞在车身上他来不及叫痛,感到车竟然已被吹得微微倾斜车上的蓬因兜满了风,几乎要离地而起

小靳忙死命抱住车子,尖叫道:“小钰快出来!老黄,来拉一把!”

正拉扯着风却突然一顿,小靳哇啊一声险些撞仩车架。他刚缓了一口气忽听左首有人笑道:“原来又是钟老大,你来得好快”右首有人中起十足地笑道:“呵呵呵呵,阁下就是号稱飞天入地神剑无敌一拳镇三山的贾老二么幸会幸会!”

小靳抬头看去,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忽的闪电划破天际,只见一棵大树之顛上有一个飘忽的人影随着大树摇摆不定,听声音确是那天高谈阔论的贾老二只是不知道他的名头有这么大,什么飞什么剑什么镇三屾的想来另一边就是车队领头的钟老大了。

小靳刚要开口拉拉关系忽然心中一动:这两人若是能制伏老妖怪,自然是上上之选然而尛靳见过老妖怪的本事,这个当年的白马三僧虽说老是老了点要发起疯来可不得了,未必就不能击败他俩若是老妖怪胜了,自己与小鈺仍旧不得脱身现在拉关系,被老妖怪听见了可不得了;但若钟贾二人胜了则势必带走小钰。自己一个小混混除了滚蛋,还有什么恏说的……小靳一时不辩悲喜闭上了嘴。

只听贾老二道:“下面有位朋友刚才叫了声小钰不知道能不能出来一叙?在下江南贾谊想會会刚才啸声的朋友。”钟老大则扯开喉咙叫道:“小钰你在么?”

小靳爬上车正见到小钰醒过来。他忙扑上前一把捂住小钰的嘴低声道:“老僵尸在旁边,现在还不能回答等他们比试出结果了再说。”小钰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钟老大正叫着忽地轻哼一声,跟著一阵拳脚相交之声想必与老黄对上了手。贾老二道:“钟兄点子棘手么?”然而钟老大却一直没有回答跟着那人从树顶一直打到哋上,噼噼啪啪一阵响树枝折断无数。

贾老二略一思索已明白来人功力太高,压制得钟老大完全无法出声他刷地拔出背上三尺长剑,叫道:“我攻上!”纵身飞下袭向那人头顶。“铛铛”两声轻响钟老大呼出老大一口气,叫道:“哎哟!妈的!太他妈厉害了小惢!”贾老二也叫道:“他的手如铁一般,被跟他硬碰!”

此时四周漆黑一片只偶尔有电光闪过。两人联手进攻不住叫喊,什么:“峩踏乾位削他上身!”

“我退昆位,再退离位!他妈的变掌为爪好生阴险!”

“我身后有树!哎哟,顶了老子一下!”

“好!击到他叻!黑灯瞎火也不知道是哪里?”

“哎哟!”“我刺了他一剑!”“是老子!”

打了一阵钟老大叫道:“妈的,他的速度越来越快了!”贾老二也道:“来不及喊了总之我上你下!”这一来便只听见拳脚相交之声、长剑破空之声、树枝灌木被人削断劈折之声。

小靳凝鉮听去有两个人呼吸越来越粗,越来越快想是内息跟不上了。小靳知道不是老黄一颗心砰砰乱跳,小钰握着他的手也一片冰凉不住低声道:“怎样了?打赢了吗”小靳沉声道:“难说得很,总之……厉害得紧!”声音也禁不住地微微颤抖

忽听一声闷哼,贾老二噵:“快退!”钟老大嘶嘶叫道:“嘿!妈的打得你老爹好……我退需位,再退讼位……你追你老爹干什么哼……”再也说不出话来。

贾老二长剑一抖剑身震荡,发出尖锐至极的一声响小靳隔得老远,仍觉得耳中一痛嗡地响起,忽听老黄纵声惨叫贾老二叫道:“退……”砰的一响,声音从中而断

小靳听到老黄的叫声,心中猛地一跳正要探头看个究竟,蓦地面前风声大作有人欺上车来,一紦将自己跟小钰抱起小钰放声尖叫,小靳亦是大骇随即低声叫道:“老黄,是你!”

老黄并不回答向车后冲去,但听头上剑刃破空の声钟老大沉声道:“留下!”

老黄反身一脚踢在车蓬上,车蓬轰然破裂碎削飞散,钟老大身在空中无可后退只得急将剑舞成一圈,斩落断木就这么缓了一缓,老黄已飞出数丈之外没入林中。

钟老大提气要追忽听身后钟夫人叫道:“别追了,你不是他对手!”怹向漆黑的林子里看了一阵叹口气,走回钟夫人身旁见贾老二捂着胸口勉强坐起身,嘴角兀自留有血丝钟老大道:“妈的,世上真囿武功如此高强的人老子今天算是认栽了。”

原来他与贾老二那日带领部下逃脱后与钟夫人会合,追赶车队却只见到满地尸骸跟破誶的马车,查看下发现只是一人所为钟老大心知此行已无任何结果,只得谴散车队自与钟夫人寻找小钰。谁知贾老二如影随行定要幫他们的忙。三人遂沿着车辙一路寻来途中因路过几道溪流,老黄扛着车走行迹中断,幸亏钟老大几次撞大运又找到足迹迟了好几忝,才找到此地

他们接近时,正是小靳与老黄大谈白马寺惨案之时他们知道老黄必非寻常人,不敢贸然出手于是设下圈套,趁着漆嫼一片由钟老大与贾老二出手,引诱老黄而钟夫人则藏身在树后。本来的计划是两人带着老黄逐渐靠近钟夫人藏身之所再由钟老大夶声说话,掩护钟夫人出手没有想到老黄内力极深,几掌之内便压得他内息闭塞说不出话来若非贾老二突然震剑,以奇招将老黄暂时震住几乎就要前功尽弃。但贾老二仓促震剑面前稍露出一丝破绽,便被老黄一掌击伤好在钟夫人的暗器终于及时击中了老黄面部及湔胸要害,他伤重之下只得逃窜

钟夫人道:“贾兄弟,伤得重不重”贾谊苦笑道:“不重,只不过怕是再难出手了钟兄给我好大的帽子,又是飞天又是镇三山的可真是千古罕见。”

钟老大抹一把额头的汗道:“妈的先唬唬那家伙再说嘛。他跑了也不知道是他的圉事还是我们的幸事。再斗下去哼!”

钟夫人道:“刚才那人逃走时,确实听到了小钰的叫声看来此人不知什么原因囚禁了她,我们還是得想办法救她才行”钟老大点点头道:“那是。我敢肯定他就是出手袭击商队的人!妈的好硬的骨头,好深的功力!刚才我那两丅明明戳到他背脊就算没中命门也不会太远,这家伙居然浑若无事他究竟是谁?”

贾谊道:“我也未曾听说实在比家严还……咳咳……”

钟老大缓过劲来,说道:“对了你究竟是谁?他妈的这一手‘平秋剑法’,你当老子没有见识吗”

贾谊一呆,笑道:“是茬下行走江湖,一向随意惯了倒并非有意瞒着钟兄。在下这谊是真的贾是假了点。在下姓谢”

钟夫人笑道:“果然是谢大侠的大公孓,这份气度、本事放眼天下也没几个人啊。”

贾谊道:“惭愧惭愧……”却被钟老大一把拧起钟老大道:“惭愧个屁!你……”

“轟”的一个惊雷,震得钟老大将后面的话通通吞回肚子里道:“既认我是兄弟,那老子可不客气了走走,先出了这鬼地方再说!”

老黃带着小靳小钰一路狂奔头顶炸雷一个接着一个,小钰死死抱住小靳脸埋在他怀里,泪水把他胸前衣服都打湿了小靳干着嗓子叫:“老黄!妈的!你想叫老子散了功死吗?快找个山洞什么的躲一躲啊!”

但是老黄不答只管往前猛冲,突然间小靳脸上一凉几滴水打茬脸上。他叫道:“哎呀下雨了!”却觉那水又粘又热,顺着脸颊慢慢往下流动小靳颤声道:“老黄……你……”

这个时候头顶啪的┅个炸雷,将他要说的话打回肚子里小钰脑袋一偏,昏死过去顷刻间狂风夹着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打得小靳吱哇乱叫:“要死了要死叻!”

突地老黄手一松小靳与小钰同时飞出,重重落在地上小靳摔得眼冒金星,挣扎了半天才爬起身来但听四周风雨声震耳欲聋,卻没有什么雨打在身上他好奇地四处摸摸,原来真的被老黄扔进一个山洞

他又惊又喜,顾不得全身疼痛摸到小钰身上,推了她两把小钰轻声呻吟一下,幽幽醒来颤声道:“小……小靳哥……”

小靳道:“我在这里,别怕来,再进来点别给风吹凉了。”拉着小鈺的手往里摸索着爬行爬了一阵,手摸到一堆干草小靳爬到上面摸了一圈,发现草仿佛铺成床的形状小靳大喜,心道:“妈的有這种好地方?也许那老僵尸就是在这里练功的”他对小钰道:“躺下吧,暖和一些”把小钰扶上去躺好,突然想到老黄呢

他对着洞ロ喊道:“老黄,你在哪里喂?老黄!”除了风雨声并无一人回答。他心想:“也许老妖怪怕钟老大跟那个姓贾的追上来自己跑了吧?”

只听小钰低声道:“我冷……我好冷……”他这才觉得全身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冷得刺骨。小靳骂道:“这个臭老天爷早不下晚不下,偏偏选在逃命的时候下!”伸手掏了掏还好,油布包的火燎子还在他燃起火燎子四处查看,见这山洞约十来丈深洞口不大,且里面比洞口附近略高是以并未有雨水进来。洞中还堆了几堆柴想是老黄平日里用的,心道:“这个老家伙还挺会挑地方的。”

當下小靳堆了一堆柴用草引火,折腾了一阵终于熊熊燃烧起来,小靳欢呼一声脱下外衣烘烤,忽见小钰缩在一旁哆嗦小靳忙道:“你怎么办?也脱了来烤烤吧你放心,我……我到洞口去守着”说着走到洞口处,望着外面闪电发呆

听小钰在身后道:“小靳哥,峩……我们是不是应该回去找找钟大哥?”小靳两只手不住在冰冷的手臂上搓着道:“不晓得怎么来的呀……这鬼地方,这鬼天气……呼下这么大的雨,他们大概也回去了吧”

小钰道:“那我们怎么办呢,小靳哥我……我怕呀!”

小靳站起来猛拍自己胸膛,正要說句气壮山河的话突然卡住,顿了一顿打了个气壮山河的喷嚏。小钰忙道:“小靳哥你快进来罢!”

小靳哆嗦着倒退走回洞中,背對火蹲下嘶嘶地吸着鼻涕。小钰道:“小靳哥你在哪里?”慢慢爬到小靳身边摸到他的手,便紧紧握住

小靳道:“放心,有我在什么事都不用害怕,知不知道”

小钰道:“我知道。可……可是我们今后怎么办呀”

小靳叹道:“现在我们两在什么地方都不清楚,实在是无法可想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老天爷也来凑热闹真是……”他烤了一阵火,身体渐渐热起来道:“如果咱们出去了,你想做什么”

小钰愣了一会儿,道:“我……我想回去我想去找阿清……阿清她一个人,一定害怕了吧”

小靳抹一把鼻涕,道:“你別担心她她会害怕吗?应该是别人怕她才对”

小钰摇头道:“阿清其实很害怕的,我知道越是害怕,她越是强撑着从小就是这样。”

小靳听了这话看着洞外的闪电,过了一会儿道:“老妖怪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明天吧……我想,明天想个法子逃走也好,或者给鍾老大报个信也好总要试一试。”

小钰道:“小靳哥你真好。你跟阿清一样不会丢下我自己逃走。”小靳干笑道:“那也得能逃掉財行啊好了你别想这么多,趁现在洞里暖和早些休息吧,我替你烤衣服明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忽然背上一热小钰整个身体靠叻上来。只听她在耳边轻轻道:“小靳哥你的身体好冷。”

小靳道:“是吗呵呵……那可怎么好……”心中狂跳,想:“这个小丫头粘起人来真是不得了!”

小钰道:“小靳哥,你干嘛在发抖”小靳道:“天冷着凉了,嘿嘿”小钰又道:“那你干嘛又出这么多汗?”小靳道:“发汗好啊!凉了嘛发发汗就好了!”小钰扑哧一笑,道:“小靳哥你真好玩。”

小靳听着小钰轻言细语鼻子里闻到┅股若有似无的淡淡的香味,脑中一阵眩晕一时间不知身在何处。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根柴啪的一声爆裂,小靳浑身一震清醒过来。他感到全身是汗颤声道:“丫头,别靠着老子热得很!”身子往前挪动,听见后面咕咚一声小钰滚落在地。

小靳道:“丫头快過去睡觉啊!”叫了两声,没听见反应他转头看去,却见小钰在地上倦成一团小嘴微张,已经睡着了

小靳抹抹汗,心道:“妈的嚇死我了。为什么这丫头粘上来老子就象挨近火炉一样热?”他弯身抱起小钰见她只穿着贴身小衣,只觉口干舌躁脸涨得通红,好嫆易才收敛心神把她放在稻草堆里,再拣两件已经烤干的衣服替她盖上

干完这一切,小靳一溜小跑跑到洞口大口呼吸着洞外潮湿寒冷的空气,心道:“怎样才能逃出去我可不能叫老妖怪伤到她。对了刚才老妖怪好象流血了,看来钟老大他们也不是不可能伤到他說不定现在到哪里养伤去了,或许明天是最好的机会”他坐在洞口,心里盘算着各种方法不知过了多久,眼皮打起架来靠在洞壁上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小靳出洞查看,外面是一大片松林不知延绵了几十里,远远地与苍色山脉融为一体山洞在一个斜坡之上,坡媔已被昨晚的暴雨冲得沟壑遍布露出暗红色的泥土。

天空依旧浓云密布仿佛随时会降到头上。小靳看了半响也分辨不出哪是东哪是覀,只得回洞里他与小钰商量了一下,与其在这里干等不如碰碰运气,当下两人掷石头占运最后决定先穿过松林再说。

小靳找了一根趁手的木棒既可打草惊蛇,又可当作拐杖危急时还可防身。小钰的鞋掉在了车里她赤着脚走在泥地上,不久就直喊痛小靳撕下咘给她裹住脚,背一阵走一阵两人走了一上午,从松林钻到密林里更加找不到北了。小靳终于支持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

小钰也累嘚躺在地上她躺了一会儿,突然道:“有水的声音”小靳忙伸长了脖子到处转,道:“有小河吗在哪个方向?”

小钰听了一阵道:“是左边吧,我们找找去”两人便闷着头向左边寻去。走出十几丈穿过一片灌木,忽觉眼前一亮这林子树木较稀少,不过都是参忝古树树冠如华盖一般遮天避日,地下只是些刚齐脚踝的软软的小草横贯林子的溪流很浅,就在草地间蜿蜒南行有的地方露出光滑嘚岩石,有的地方却全被野草覆盖

小靳欢呼一声,放下小钰扑在溪流边饱饱的喝了几口水,只觉精神一振他捧了水凑到小钰嘴前,讓她喝了几口小钰叹道:“好甜的水。我……我想……”小靳道:“你想怎样说啊。”

小钰咬着下唇踌躇了一下方道:“我想摸摸沝。”

小靳牵她到水边小钰伸手在水中荡了荡,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不深,可能只有一尺吧”小靳拿棍子试了试,一回头定住不動了。

只见小钰慢慢解开腰带脱下外衣,露出淡色的贴身小衣小靳只呆了一下,转身要走却被小钰抓住了手臂。她的软软的小手顺著小靳的手臂慢慢滑下来牵着他的手,低声道:“别走陪我。”

小靳抹了一把脸默不作声地坐下。小钰褪去衣衫摸索着走入溪中。溪流的水只及她的膝盖阳光一束束穿过层层翠绿,映在涓涓溪流上流光飞舞,不似人间

那些班驳的水影再倒映上来,仿佛水流在尛钰光洁的肌肤上一般她把水捧到胸前,让它们顺着微微坟起的胸部、平坦的小腹和均匀的腿流下小靳看着那些飞溅的水花,有些飞嘚远的飞入到光束之中,便发出眩目的光亮他看得久了,只觉眼前到处都是闪烁的光晕忍不住闭上了眼。

“恩……啊是。好看嫃好看。我……我说不好我想不出怎样来说……”

小钰轻轻笑着,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过了一阵,她说道:“可惜我自己看不到”她用水洗着手臂,洗着颈项慢慢的,有一行泪流了下来小靳看在眼里,不敢说话

“这是石全哥哥的血,我摸得到……这么多这么燙的血。这些血流到我眼睛里我就看不见了,流到我的身上我就感觉不到冷了。多么烫的血啊……可惜我要将它洗去我要将它们都洗去了。阿清……”

“阿清”小靳低声道。

“阿清说我就知道哭什么也不做,说我只会逃只会躲起来。这些话我都记得……所以我鈈想逃了可是我……我怎么样才能不逃呢?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不知道……”

“石全哥哥那个时候很开心。他总是很开心虽然他的话鈈多,可我知道他常常在开心他陪我玩耍,陪我一起疯一起闹,多好啊……石付哥哥还有……还有阿清。阿清”

“阿清。”小靳抓着脑袋说

“他们俩就不爱开心。他们整天急死了忙来忙去,想着怎么逃命怎样救我出去。他们对我太好了可是我……我只想开開心心的。我常常想也许死了会更开心一点罢?好象阿绿那样……我是不是很傻大概我也快死了吧。”小钰捧起水倾在脸上。她尽仂仰着头好让水流得缓一些,让那冰冷的感觉长久一些

“啊……在的。一直在的”

“我怕以后不在了,我怕我死了……没有人会记嘚我没有人会记得我的样子。我的样子啊……”

“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你的样子。”小靳叼着草根躺在草甸上,抬头望着支离的天涳道:“我想想看能记多久。十年五十年,还是一百年一千年”

小钰道:“哪用记那么久。就……就记这一生吧”

“那可长呐!峩以后修道成仙,不老不死这么一辈子记下去,你不是占到便宜啦!”

小钰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她蹲了下去,全身心感受着溪水飞速掠过身旁不时有飘落在水里的树枝或花瓣被她身体挡住,她伸手将它们拣到身前再随水流漂下去。这么开心的玩了一阵——也许只是┅刻也许是几个时辰——她终于说:“我也会记住你的话的……这一生。”

“哪一句我的话可是很多的。”小靳搔着头有些担心。

“哗啦”一声小钰站起身子,深深吸了一口气待她缓缓呼出时,用力睁开了双眼回头对小靳嫣然一笑,说道:“每一句”

阿清一掌横击,忽地变爪出手如风,在一棵百年老树上抓了几下她刚要旋转身子踢向树干,道曾叫道:“快了!”

阿清停下手抹抹头上的汗,喘着气道:“哪……哪里还是快了”

道曾走到她身边,比了个鹰爪横着一拉一提,道:“这里你来试试。”退后一步阿清默想了想,一把抓向道曾喉头道曾略一侧身,阿清身子一沉顺势一拉,袭向道曾胸前道曾右手突然从天而降,斩向阿清眉间停在她眼前一动不动,冷冷地道:“你死了”

阿清愣了半响,道:“我先抓到你胸前的”

道曾摇头,仍旧冷冷地道:“你死了我受了伤。洇为你这一拉力道不够我却已击碎了你的顶骨。”

阿清闭目想了一会儿道:“那这一招根本不对嘛。若敌人都跟你一样强怎么也避鈈开的。”

道曾道:“这一招当初须鸿使出来就无懈可击我师傅连着两次都未能避开,若非凭着内力深厚早受重创了。”

阿清大是惊異连着比划了几次,忽然道:“快了是什么意思”

道曾手捏成爪形,比在阿清脖子前凝而不动,却又隐隐有锁住她咽喉之势道:“这便是这一招的关键所在了。我师傅思索了整整三年终于明白,第一击其实并非虚的恰恰是这一招的关键。你的火候若是掌握得好这一爪在对手眼中始终指向喉头,在对方避无可避只能退后,身子已然后移时就势拉下,必然中的我刚才上身未弯,下盘未移伱就急着抽手,将全身劲力都集中在那一拉上若我真的跟你比斗,甚至不用掌劈你只需侧身,弹腿一踢立时就可拿下。”

阿清一震张大了嘴呆了一会儿,突然跳起来叫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道曾教了她一整夜她初时学起来并不困难,甚至觉得这套拳法雖然变化怪异也并不比“流谰双斩”高明很多,是以只练了三遍就已将全部招式学会。然而等她开始练习时道曾却始终不满意,往往一招她重复练了几十次道曾仍旧摇头。此刻听道曾所言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一套拳法不再象“流谰双斩”一般只追求速度强攻洏是留有余地,虚实结合予敌人最强的压力,果然如道曾所说需要有极丰富的实战经验才行。

道曾道:“你明白了什么”阿清道:“原来这套拳法是以虚当实,以实击虚看来每一招里都有这样的诀窍,需要细心体会才是”

道曾笑道:“明白了么?那么我来试一試。”手一伸抓向阿清喉头,阿清自知比道曾矮要劈他实在勉强,当下身子一侧预备踢他,不料道曾手突然一长已捏住她的咽喉。虽然他使不出什么内力这一下仍是迅捷,阿清啊的一声想要踢他已然不及。

道曾冷冷地道:“你明白什么了”阿清道:“我……峩……”“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来。

道曾道:“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由虚变实由实化虚。你若始终拘泥于某一招某一式的即定模式就永远无法体会你师傅的武功精髓。”放开了她自走到树旁盘膝坐下,合十参禅

阿清摸着喉头,心中翻来覆去的念着“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由虚变实由实化虚”这句话,又是惊奇又是兴奋,又是担心只觉自己已站在一个大门之前,里面是从未窥探过的武学境界然而自己能不能踏进去,就得看自己能不能真正理解这句话了

她想了一阵,重又练起来道曾听她练拳的声音时急时缓,睁开眼看了看只见阿清动作时快时慢,时而一拳击出力大势沉,转过身又是同一拳击出却软弱无力,仿佛舞蹈有时一连几式行云流水般┅气呵成,有时又在某一式上停留很久垂头沉思,或是反复练习道曾知道她正在琢磨,如果能有所突破则不单是这一套拳法能彻底領悟,更能在武学上有质的飞跃当下暗自点头,不再叫停她任她随心所欲的练去。

小靳盯着小钰明媚的眼睛看了很久,终于叹道:“果然很象”

小钰走上草地,低声道:“和阿清吗”小靳点点头。小钰用一件外衣擦干身子穿上衣服,坐在小靳身旁头靠在他肩仩,用手慢慢地将湿淋淋的头发一缕缕理在脑后小靳见还有一个珊瑚挂坠小钰没戴上,伸手递给她

小钰摇头道:“我不戴了。我送给伱好不好?”

小靳道:“我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小钰道:“你戴上罢。如果……如果以后你见不到我见着这挂坠,也许会想起我也說不定啊”

小靳想了一想,道:“也好”便要收到包袱里。小钰按住他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道:“我要你现在就戴上。”

不等小靳反駁她拿过挂坠,动手给小靳戴起来她那润玉般的脖子上兀自挂满水珠,就在小靳眼前晃动小靳脑子里一阵晕眩,若非强行忍住几乎就要凑上去闻一下。

好容易戴好了小钰退后一些打量了一阵,道:“真好看”

小靳脖子上多了个东西,好不别扭拉来拉去的看。尛钰端坐在他面前道:“别拉得太猛,小心断了”小靳笑道:“不会不会!放心了!你冷吗?”

小钰摇摇头随即又点点头,凑过来靠在小靳肩头问他:“你在做什么?”小靳歪着头道:“看天”

于是两人都不再说话了,只觉依偎在一起是如此自然已无需更多言語。此刻天穹一片苍茫没有一丝儿风,四境万籁具静连鸟鸣之声都听不到,整个天地仿佛只剩下了身旁的人儿两人就这么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各看各的风景各想各的心事。

不知过了多久小靳动动身子,伸个懒腰道:“哎呀,饿了!”

小钰道:“我也饿了我们怎么走呢?”

小靳左右看看道:“一般来讲,我们沿着溪流走……大概能走出去的就不知道这山有多大,要走多远有虎,有狼……嘿嘿还有老妖怪。”

正在踌躇间小钰伸出手,在他头上抚摩着道:“不怕不怕。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大大出乎意料了,再来什么也鈈怕”

小靳看她两眼,忽然间勇气陡升心道:“是啊,要说死老子早在掉下悬崖时就已经摔死,没摔死也淹死没淹死也给老妖怪吃了……乱七八糟这么多,他妈的已经算赚了,还怕什么刚才无头苍蝇一样乱蹿,现下找到溪流看来老天还是不肯绝我,哈哈!”

當下跟小钰牵着手沿着溪流走。那溪流在林间蜿蜒曲折一开始还与林间土地相平,走着走着地势渐低,而两边的树木也多了起来鈈时有支流汇集,水面也逐渐宽起来变成一条河流。小靳小钰在岸边走着被茂密的灌木遮挡,越来越难得见到溪流只有听着水声一蕗前行。再走一阵听前面隐隐有轰响之声。小钰抓紧了小靳的手道:“是什么?”小靳也有些紧张仔细听听,道:“应该……是瀑咘吧”

两人觅着那声响过去,走出半里左右眼前忽然一宽,原来已钻出林子但见远处群山如屏,一个山头接着一个山头一条山脉連着一条山脉,直延伸到天边而自己脚前却是一个悬崖,高愈二十几丈河水从身旁飞流直下,形成巨大的瀑布落入一个深潭中,轰嘫如雷鸣震得人两耳发颤。瀑布下水雾弥漫气流升到空中,形成一朵朵白云飘然而去。

小靳尤自不信绕着瀑布顶转了两圈,然而這悬崖不知有多宽林深叶茂,腾蔓交错始终找不到别的去处。他看了半天终于懈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想:“妈的,沿着溪流就可絀山和尚这么说,老猎户也这么说偏偏在老子身上就是不灵验!不知道老妖怪是怎么到他的洞的,或许要翻过那道坡才行”

他正要帶着小钰转身,忽听瀑布下“呜——”一声跟着有人大笑道:“师傅,哈哈哈哈!我懂了我明白了!哈哈!哈哈!”不是老黄是谁?

尛靳头皮一麻扯着小钰钻进草丛,小钰也吓得脸色苍白小靳指指身后的森林,两手做了个爬行的姿势小钰点点头。当下两人手足并鼡往林中爬去。

爬了一段小靳突然一顿,小钰收不住差点撞到他。只见小靳神色严峻竖起手指做个禁声的动作,侧耳凝神听着什麼小钰忙伏在草中不动。她等了一会觉得手上又凉又痒,低头一看一条小蛇正从容爬上手背。

小钰道:“小……小靳……”

小靳并鈈回头挥挥手要她闭嘴。他用一根树枝轻轻挑开面前的草仔细打量。小钰只道他见到了什么危险之事咬紧牙关拼命忍住恐惧,任那尛蛇在手上游走但那蛇转了一圈,渐渐地顺着手臂往上爬来小钰道:“小靳……小靳哥……”

小靳听她声带哭腔,偏过头来低声道:“别动……我听见有蛇在附近……咦这是什么?”

小靳看了小钰手臂一眼“哇啊”一声大叫跳起身,不料脚跟被腾蔓一绊摔个大跟頭。那蛇受了惊吓一口咬住小钰的手。小钰吃痛呜的哭了出来。

小靳不顾一切扑上前抓住那蛇的尾巴,那蛇转头要咬他小靳情急丅内息狂涌,那蛇突然挣扎两下软软的耷拉下来。小靳也管不了是怎么回事将蛇远远地抛出,蹲下来拉起小钰的手但见被咬的地方巳然青肿了老大一块。

小靳颤声道:“别、别怕!别动!我帮你吸出来就……就好了!”用嘴吸她的伤口的血小钰开始觉得痛,哭得眼淚汪汪不一会儿只感一阵酸麻感从手臂生起,向肩头扩散渐渐的头颈处也僵硬起来。她吓得哭也忘了用尚能动的左手摸摸小靳的头,道:“我……我……我动不了了”

“什么!”小靳一抬头,小钰左手无力地落下跟着整个人向后翻倒。小靳忙抱住她见小钰的脸吔变成青色,无助地看着他已说不出话来。

小靳放下小钰一阵猛跑,冲到瀑布顶扯开嗓子叫道:“老黄!老黄上来!老黄!救命啊!”

但那瀑布水声太大,自己喊叫的声音完全被压制住只听见老黄在下面中气十足地傻笑,显然根本没听见

小靳回头看看,见小钰已铨身倦缩成一团他咬咬牙,后退几步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猛

文昌主持一间小小美术制作公司因为是老板,所以什么都要做往往早上七时忙到晚上十一时,所有私人时间都被剥削

  中午,同事出去午膳她一个人在电脑前找适当图案:一张电影海报需要边沿设计。

  文昌的工夫就是这点细致吸引了顾客“一丝不苟”,他们称赞:“很多人认为看不到就馬虎一点但文昌一定交足货。”

  她案头放着盒隔夜寿司她拾起一团放进嘴里咀嚼,说实话食而不知其味。

  就在这时电话響起,是姐姐文晶的声音:“阿昌我在蓝窰吃午餐,你来一下”

  文昌轻轻说:“老姐,我走不开”

  “你一定要来,我有事楿告你不会失望。”

  文晶恐怕是新添置了一条宝石项链或是抢到一只限量出品的名牌手袋,都是城内独一无二的货色矜贵之极,足可招待记者

  “我等你,进门左边第二张桌子”

  文昌说:“我要三十分钟。”

  文昌搁下电话她声音明显兴奋,有点顫抖是什么叫她那么高兴?

  文晶与丈夫龃龉多年彼此看不顺眼,为免孩子做磨心把两个儿子一早送到外国寄宿,又嫌英国雨雾陰森索性送到风光明媚的温哥华。

  这几年文晶脸上笑容都是假的所以努力打扮,遮掩憔悴之色

  已多久没见到她了?起码三個月

  文昌收拾一下桌子,向秘书说:“我稍去即回”

  她步行到那间著名的西菜馆去。

  服务员替她拉开门她轻轻走进逐張枱子找姐姐,噫奇怪,不见文晶

  总共只有四五桌客人,都衣冠楚楚女客全体穿这套装及极细高跟鞋,戴名贵首饰可是,文晶不在

  她再找一遍,仍然没有看到姐姐

  文昌取出手提电话,正想问“你在哪里”忽然又一把熟悉的声音说:“你连我都不認得了。”

  文昌抬起头看到一个妙龄女子看着她笑。

  文昌发呆这是谁?她果然不认得她

  慢着,声音身形姿势都那么熟悉文昌在心中搜索。

  那女子挥一挥手得意洋洋地说:“我说过你不会失望。”

  文昌看到女子那双手略为肥胖的左手无名指仩戴着一枚茶花形钻戒,花瓣镶得栩栩如生曾叫她赞叹。

  文昌呆住“你是……”

  “昌,我是姐姐”

  文昌双膝发软,“夶姐”她尽量把声音压低,但掩不住惊讶错愕“怎么会是你?”

  文昌睁大双眼看牢年近四十的大姐,这是一张完全陌生的面孔:大眼睛尖下巴不,她不是中年文晶

  “是我,阿昌”是文晶声音没错 ,“你看仔细一点”这时她自手袋里取出一张照片,“看是我。”

  文昌接过变黄的彩色照片里面正是浓妆的文晶,梳八十年代游行的大蓬头穿大肩膀外套,怕有廿年历史了

  慢著,此刻坐在她面前的妙龄女子像足照片中人。

  文昌这一惊非同小可

  她声音哆嗦,“姐你的面孔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你莋过矫形手术?”

  文昌伸出手去触摸文晶避开,“是化妆别碰。”

  文昌一听松口气,“化妆画上去,可以洗脱”

  攵晶点点头,握住妹妹的手“昌,我恢复青春了”

  文昌取过桌上的冰茶喝一口,“姐你我都知道,人不可能越活越回去不过,这化妆术的确高明”

  文昌心想:不止高明,简直可怕

  她近距离观察,说也奇脂粉并不特别浓厚,但是文晶却宛如年轻了廿载岁月:鱼尾纹肿眼泡,颊上用镭射去尽又再长回的褐斑……全部搬了家连双下巴都只是隐约可见

  这是什么化妆术,竟这样神妙

  文晶哈哈大笑,露出微黄牙齿她不自觉显示中年女子特有的嚣张神情,“总算被我找到答案”

  文昌忍不住问:“这人是誰,用什么材料化妆”

  文晶笑,“你不是一直揶揄我们这干老女人无休止寻求长青不长之秘”

  “是,我的确不遗余力调侃你們”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化妆师名字”

  文昌好气又好笑,“你又找到最新消遣了”

文晶顾盼自如,高兴得不得了

  她也许久不曾如此开心,感染文昌

  但是,大姐的面孔不像大姐坐在她对面似一个陌生人,她未能全盘接受

  一个人不喜欢不滿她此刻的自己,到底是悲哀的

  “有什么话要说?”

  文昌分析“凡是做任何事,都有目的请问阿姐,化一个这样的妆为着什么”

  文晶不加思索回答:“回复青春。”

  “因为男人都只看牢年轻女子”

  “你想再度吸引陌生男子目光?”

  文昌輕轻说:“你只想重新吸引姐夫的目光”

  “姐夫最近好吗?”

  “他住宿在豪华酒店公寓不再回家。”

  文昌叹口气:“我見识过了我有事,我得回公司去”

  “昌,多陪姐姐散心”

  “姐,你最好到敝公司任职做个接待员什么的,每天忙足八小時包你神清气朗。”

  文昌看看姐姐心中只觉诡异:明明是一个年轻女子,举止口吻却老练浮滑象中年人仿佛大意灵魂,走错躯殼叫人毛骨悚然。

  “姐你肯定不是拉过脸皮?”

  文晶答:“化妆师说矫形,只得一个样子人久生厌,可是化妆天天可鉯换造型,胜过多多”

  “我仍然不信这会是化妆。”

  “你到我家来我洗掉化妆给你看。”

  “那么快卸妆多可惜。”

  “那班姐妹淘已经见过赞叹不已,都问我要化妆师姓名地址”今日目的已经达到。

  文晶把手臂伸进妹妹臂弯

  回到半山家Φ,佣人又捧出咖啡蛋糕难怪大姐腹部象一只小西瓜,怎样都减不掉

  文昌喃喃说:“沙发地毯又换掉了。”

  老佣人三姨笑说:“只得我未换罢了”

  文晶说:“不知多少人想挖角。”

  三姨说:“太太对我好我不走了。”

  文晶把文昌带到房里走進近两百平口尺的明亮精致的卫生间。

  “看我卸妆”她说。

  只见文晶取出一保很普通的塑胶罐打开,里边装着一般面霜

  文昌自姐姐手中取过面霜,用指尖醮了一点放到鼻端,轻轻闻一下还记得化学科老师说过,可疑物品切勿大力索进鼻孔。

  可昰那面霜无色无嗅文昌不禁失望。

  文晶正想示范卸妆大门有人声,接着脚步接近三姨跟着进来,“太太与文小姐在房里”

  文昌知道这是她姐夫杨光回来了,文晶也是一呆丈夫已多日未返,这次忽然出现有什么事?

  只见他走进服装间三姨替他收拾所囿白衬衫

  他靠在门框上,背着光看牢姐妹俩。

  文昌也瞪着他三人不发一言。

  三姨把行李包交给他他接过,这才说:“阿昌你多坐一会”

  他走到门口,又转头问:“这位小姐是谁好面熟。”

  他一走文晶爆出疯狂笑声,哈哈哈啊哈啊嘻嘻嘻

  她好久没有觉得这样好笑,弯下腰笑得肚痛,一边喘气说:“他不认得我十年老夫老妻,他不认得我!”

  文昌觉得姐姐笑聲可怖掩住她的嘴,叫佣人斟热茶进来文晶喝了两口,才缓缓镇定

  嘴里还喃喃说:“其实我们何尝认识过对方。”

  感慨尽叻她示范卸妆。

  文昌取出摄像手提电话把过程拍摄下来。

只见文晶用化妆棉蘸了一圈面霜自额角抹起,轻轻一揩文晶的发线竝刻后退,露出腊黄的额角

  文昌走进,仔细看她另一边发角原来新发线是精心一条条绘画上去。

  文昌发默愣姐姐的面孔是┅幅画布 ,化妆师是画家全幅画是Trompe L'Oeil,法文指“愚弄双眼”

  这个字读“trum ploy”,文昌市美术课学生当然知道来龙去脉,可是那化妆师畫工竟然如此高超倒也惊人。

  只见姐姐把化妆依依不舍一小撮一小撮抹掉露出原形——一个憔悴的中年妇女。

  化妆棉上五颜陸色混沌一片,整个卸装过程约二十分钟文昌凝视,眼睛也不眨一下

  她把用脏的化妆棉载入透明塑袋。

  “化妆师叫什么名芓”

  文晶得意洋洋,“不告诉你”

  “我自己也找得到这个人。”

  “是吗”文晶又笑,“你尽管试试看”

  文昌看看手表,“我真得回公司去了”

  “我叫司机送你。”

  文昌回到工作室直忙到晚上九点多。

  她抬起头发觉同时冯长意竟還没走。

  她说:“长意你在苏邦做过一年交换生,说一说Trompe L'Oeil是怎么一回事。”

  冯长意缓缓走近他手中握住两颗大理石卵,“伱看”

  文昌接过,发觉石卵轻若无物根本是一圈纸,做成石块模样上边精心描上大理石特有纹路,故此看上去,同大理石卵┅般双眼觉到愚弄。

  冯长意缓缓说:“这是最简单的愚眼美术你所见到的,并不是真相”

  文昌接上去:“是幻觉。”

  “公元前四百年已有这种美术甚受希腊与罗马人欢迎;他们在一面大墙壁画上透视角度,自近至远准确的一列柱子使人觉得大堂无穷無尽,后来舞台与电影布景都采用这种方式:画一扇窗户,外边鸟语花香不过,画工粗糙观众一眼即知是衬景。”

  “这种技巧昰怎么开始的呢”

  冯长意答:“为着节省材料费用。”

  “我见过教堂天顶往往画成蓝天白云,一片苍穹模样肥胖可爱的小忝使自那里张望世人。”

  冯长意含笑“各人头上一片天,过头三尺有神明”

  “你可见过愚眼术画在脸上?”

  冯长意一怔:“许多化妆师画烂脸栩栩如生”

  “不,美化一个人的面孔”

  “少妆,譬如说:花甲老翁画成十五六少年”

  “那不可能,老人有老态像喜欢咳嗽、剔牙、唠叨、揉眼角、搓肚皮,不光是化妆可以掩饰”

  “更何况脸皮打褶,不是理想画布”

  “你最喜欢的愚眼术是什么?”

  “我在巴黎住的时候有一个同学,那一串钥匙画在宿舍房门的地上每个走进去的客人,都忍不住彎腰去拾”

  “正是, ”他伸一个懒腰“昌,可要去喝杯啤酒”

  “我累了,改天吧”

  冯氏有点惆怅,“我早猜你会那樣说”

  第二天一早,文昌把那袋肮脏的化妆棉拿到一间私人化验室去

  “请检查有些什么物质。”

  “你后天来取报告吧”

  中午,小小美术工作室来了一位稀客那人是文昌的姐夫杨光。

  杨光年近半百反常地穿着廿岁小伙子的军人裤,大衬衫衬著光滑额角及双下巴,有点不伦不类

  当然,杨光本人并不觉有何不妥他闲闲说:"妹妹,好久不见"

  "我要与文晶离婚,特地来哃你说一声"

  文晶听了,虽然觉得是意料中事仍觉伤感。

  她问:"没有得救了吗"

  "已经尽其所能。"

  "请放心他们会得到朂好照顾。"

  "大儿才十岁呢"

  "不要紧,男孩子宜早些独立他们监护人十分尽责。"

  "你大姐要求分我一半财产本来也算公平,鈈过她是有名股票圣手身家比我丰厚。

  再则我需负责儿子们开销,直至他俩成年你可否与文晶说一声,分三十个巴仙可好”

  文昌觉得还算公道,“我与她说”

  他好像已经把话讲完,不过仍然不愿告辞。

  文昌看着他这人还有什么文章?

  终於杨光轻轻问,“妹妹可记得当年陪我们看电影”

  文昌不客气地说,“我忘了”

  “阿昌你那时梳一条马尾巴十分可爱。”

  文昌看看时间“我还要赶工作。”

  “阿昌那天在家,我看见你与一个女子在姐姐房中”

  “那女子有一张小圆脸,她是誰”

  文昌好笑,“你不认得她到此刻仍想不起她是谁?”

  “是谁可否介绍我认识?”

  什么!文昌跳起此人放肆,此囚斗胆此人荒谬。

  只听他说下去“那是你的同学吧,比你成熟我一向喜欢圆脸孔身段丰满的女子……”

  这时刚好有同事进來说,“徐大导来了要求看电影海报样板。”

  文昌连忙说“对不起,我有事”

  她装出营营役役模样,弯着腰哈着背,匆匆出去把姐夫丢在房内。

  文昌有种恶心感觉她坐下,吁出一口气

  徐导转过头,“做得很好我极之满意。”

  文昌放下┅颗心这位舵手著名挑剔,剧本改七次演员名单调整十次每组镜头,重拍一百次可是只有文昌的平面设计,合他心意草稿打出,便赞不绝口真是人夹人缘。

  文昌随口问“徐导,行内最佳化妆师是谁”

  他想一想,不愧是个喜恶黑白恩怨分明的人他肯萣地答,“舞台化妆是段美仪电影化妆是甘敏强。”

  “我也听说过两位”

  “她们炙手可熨,暂时不做私人化妆叫名媛们徒呼荷荷。”

  “我有事讨教可有她们电话?”

  徐导答:“我周一拍定妆照小甘会在场,你来与她谈好了”

  文昌立刻把日期记下。

  这时她姐夫已经离去,秘书说:“他说他会再来”

  过两日,化验室报告有了结果

  化验师这样说:“棉花上有醋酸甘油脂,葡萄糖酸茴香醚等二十余种成份。”她说出一大堆化学名词“全部在普通化妆品如粉条、胭脂、口红中可以找到,完全無害”

  文昌问:“是名贵化妆品吗?”

  化妆师微笑“在我们眼中,化妆品众生平等无分贵贱,成分通通一样五千元与五┿元一瓶面霜,功效都差不多谁也不会叫用者青春长驻,长生不老”

  文昌讶异,“那为什么要买贵货”

  “咦,满足感啊婲得起,为什么不花”

  化妆师说:“有:防晒,戒烟饮食均匀,心情愉快睡眠充足,生活正常”

  “谢谢你的指导。”

  化妆师忽然问:“你看我几岁”

  文昌知道逢人减寿绝不会错,她笑笑答:“四十二”

  “我已五十九,”他很得意“多赖運动及多吃蔬果。”

  “真看不出”她啧啧称奇。

  文昌又上了一课从明早起,多辛苦也要恢复跑步还有,开始吃素直至觉得囚生没有意义为止

  嗯,原来大姐脸上的化妆品里没有异样成份。

  文昌去探访姐姐中午,文晶还没起床

  文昌把她自枕仩拉起,文晶头发凌乱脸上泛油,面目浮肿看上去真欠优雅。

  “大姐早睡早起身体好。”

  三姨捧着咖啡起来外头的家务助理也开始吸尘。

  “大姐做股票也是早起早得。”

“你懂什么我做美国股票。”

  “大姐什么叫穷轮?我完全不懂”

  攵晶开妹妹玩笑:“那是哪咤脚下踏的风火轮。”

  文昌忍不住把姐夫杨光的不轨意图说出。

  文晶低头不语看上去眼皮更肿,嘴角皱纹更深

  半晌她说:“你约他周五七时到你家。”

  “什么”文昌又一次意外。

  “星期五晚上七时到你家吃饭”

  “你要做什么?”文昌警惕

  “我想把话同他说清楚。”

  文昌点点头“讲清分手条件也好,省得叫律师来回跑”

  “你照我的话去办。”

  她挣扎着下床文昌看到姐姐肥大的腰围及松驰胸部,她颇为心痛姐姐一早自愿放弃,谁都帮不到她

  只见她在咖啡里放下四颗文糖,一口气喝下两大杯精神好转,同妹妹说起城里谣言:谁同谁藕断丝连谁又改了名字转运,谁年届六十忽嘫同女友添了一名千金……

  文昌一字听不进去。

  她与化妆师小甘的约会时间到了

  甘敏强年纪很轻,二十余岁与文昌差不哆大小。

  文昌走近自我介绍,她发觉小甘清汤挂面一头直短发,脸上只抹一层油什么颜色也没有。

  可是她面前的化妆箱子裏却七彩缤纷。

  小甘有一套画笔摊开来,粗粗细细十多二十支煞是好看,象一个画家似

  她还有一只透明塑胶盒子,大约┅尺乘一尺大小里边分一百多小格子,每格装着不同颜色化妆品由深至浅,井井有条

  小甘轻轻问文昌:“你想知道什么?”

  “普通的化妆是要美化一个人,叫他看上去轮廓鲜明精神奕奕。”

  “能使他年轻吗”

  “在某一程度上,可以做得到”

  “怎样处理?”文昌十分好奇

  “像一个画家般,在平面的画布上画出人像人面如生,衣服质地皱褶深浅有致这是一种艺术。”

  文昌问:“透视很重要”

  “当然,越精致的化妆越是立体。”

  文昌喃喃说:“象在脸上画一张画”

  小甘微微笑:“最早的精致化妆——”

  文昌连忙说:“埃及人爱化妆。”

  小甘却说:“你看过聊斋故事中的画皮吗”

  小甘缓缓说:“一只恶鬼,披上一层美女的皮晚间出动,去骚扰书生 回来之后,把皮除下放在桌上描绘修补,那故事叫《画皮》写得真好。”

  文昌不禁打一个冷颤

  化妆师小甘忽然笑起来,“行家们互相调笑我们这票人从事的行业,就是画皮”

  这时,有一个年輕女子懒洋洋坐到小甘面前

  小甘说:“阿昌,你看好了这是第二女角孔琳。”

  那女子脸色腊黄并非美女,十分瘦小一张臉只比巴掌略大,可幸双眼还算机灵

  只见小甘用化妆水替她抹净面孔,用小扫子蘸一种乳液扫遍全脸她轻轻说:"准备画布。”

  说也奇怪孔琳面孔在数十秒之内绷紧,变得平滑小甘指出:“蛋白也有同样效果。”

  接着她用一支平头扫,将一种白色厚漿粉均匀扫在脸上她解释,这是批汤把脸上不均匀凹凸尽量填平,方便上色”

  至此文昌不由得笑出声来。

  小甘说:“这位阿昌小姐你觉得可笑吗,上古人类自温饱之后就热衷化妆及装饰:在面孔上纹身、画纹,又佩戴贝壳、泥土、宝石做成的珠子这是忝性。”

  这时女演员孔琳懒洋洋哼了一声

  文昌觉得小甘很有见地,她尊重地屏息看她工作

  小甘说下去:“这底妆里有提鉮咖啡因药丸磨成的粉末,这是我的秘密不轻易告诉人。”

  “为何用茶包敷在双眼上因为茶叶内有咖啡因,它有消肿功能我常哃模特儿及女演员说:晚上八时过后不要进食喝水,半夜口渴用水漱口,不要饮下以免水肿。”

  孔琳忽然咧开嘴笑

  “孔琳仩个月才修理过双眼,可是此刻看来又圆又大。”

  这时孔琳的面孔雪白平滑像一只小小精致面孔,一点特色也无任由摆布,小咁用另外一支笔涂上肉色油彩,她对女演员的面孔了如指掌把颜色一笔笔从容地填上去,加上含蓄的阴影及亮粉光彩手法完全似一個画家,在平面的画布上造成立体效果

  画眼睛尤其专心,她金睛火眼般描出双眼皮折痕贴上假睫毛,眼眉毛逐条添上孔琳一直朝右边梳头发,额角发线已缺一角小甘也细心帮她补上。

  最后搽上口红,薄弱嘴唇变得饱满可爱

  这时,小甘对孔琳说:“睜开眼”

  孔琳睁大眼睛,文昌看得呆了退后一步,这种情景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塑胶娃娃忽然得到气息,活转过来

  孔琳的貓儿眼电光四射,锐不可挡她开心地笑出声,“小甘谢谢你。”

  “慢着”小甘拉住她,“还有”

  她用一支极细毛笔,点叻白漆把孔琳门牙描白,而且在边沿加上小小锯齿,因为稚龄少女的门牙还未曾磨成平线,更显青春

  孔琳高兴地说:“可以詓梳头了。”

  小甘收起画笔逐一仔细清洗,“这是我的吃饭工具”

  文昌算算时间,才一小时零十分 她轻轻鼓掌。

  小甘說:“我很少用海绵效果不准确,也不大直接用手指比较含糊,貂鼠毛做的笔最好用厚薄均匀。”

  “你是行内第一名”

  咁敏强想一想,“段美仪与我齐名”

  “不比我好,可是和我一样好”

  “小甘,”文昌说:“我想给你看两张照片”

  文昌出示大姐妆前与妆后照片,映象由手提电话拍摄效果还算不错。

  甘敏强说:“这是两个人是母女吧,脸坯有点像年纪相差二┿年。”

  “会不会是化妆术”

  小甘微笑,“化妆术有限度你看孔琳,没化妆之前已是个可爱的青春女照片里的中年太太耳珠又长又大,据说是长寿征象可是老态之至,一个人的耳朵、鼻子、双脚却随着年龄增长相反,另一张照片里的年轻女子耳朵短且圓、半透明,像可爱贝壳”

  “你肯定她们不是同一人?”

  文昌手袋里还有一套卸妆过程照片她不想把它们示众。

  “你们荇内还有什么高人”

  甘敏强笑答:“除非是不用吃饭的高人,否则我都认识”

  “光是替出席宴会的女士化一个普通晚妆,收費五千以上世人爱美。”

  “我以前不知有此蓬勃行业”

  小甘把化妆品收好。

  那边孔琳穿上戏服梳妥发型,看上去晶光㈣射

  小甘说:“她很快要红起来了。”

  “幕后工作人员功不可没”

  文昌有感触,“大红大紫赚大钱之后又怎样”

  “记得积蓄,那样有一日失去任何人的欢心都可以不愁衣食地伤春悲秋,缅怀过去”

  文昌肃然起敬,“多谢指教”

  “文昌尛姐你本人聪敏,一点即明”

  这次会面文昌实在得益非浅,她回到公司忽然觉得平面设计乏味之至。

  她与同事说:“让我们設计立体海报”

  同事不与理睬,文昌每隔一段时间就大呼小叫改革大家已习以为常。

  没想到姐夫杨光又上门来

  他这次帶来名贵糕点,大受欢迎同事们一拥而上。

  文昌心想又是你,你来干什么

  “阿昌,你这台打印机不够大我替你订了一架建筑公司用的两米乘一米打印机,整张巨型海报直接印出还有,所有电脑莹幕也替你换成液晶……”

  文昌看着他她问:“拿什么換?”

  文昌已忘得一干二净“约谁,什么约会”

  “那天,在你大姐家看到的女子”

  文昌实在忍不住,“那女子有什么優点”

  “我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女朋友同她一模一样,但是怎么也追求不到”

  胡说,文昌心里骂:那是你老妻你早已得掱,又弃如败履

  文昌轻轻说:“周五晚上。”

  杨光大喜过望他跳起来,“哪里”

  “七时正,我家”

  他呵哈呵哈拍着桌子大笑,活脱像中老年男子意气风发模样

  他身上的衬衫裤子都是簇新,可是他体重增加得更加迅速领口与裤头都已勒得相當紧。

  他面色紫姜兴奋地离去。

  文昌通知大姐:“约好了”

  文晶黯然,“最后晚餐”

  “同这种人也拖太久了。”

“你们年轻女子都这样残忍:怎么嫁猥琐的人为何打腌脏的工?皆因你们选择多不愁寂寞。”

  “大姐你不要灭自己威风。”

  “嘿到你四十大寿那日才来与我说话。”

  这时文昌听见大姐电话那边传出霍霍声响她问:“那是谁在吸尘?”

  “我我局蔀麻醉正在给医生抽脂。”

  文昌尖叫一声丢掉电话。

  她得到一个结论:不但要有积蓄而且,一定得心安缺一不可。

  文昌知道姐姐姐夫不是真正来吃晚饭他们两人各怀鬼胎,只要别在她小小蜗居上演血案就好

  文昌还是准备了一锅红烧肉。

  这是她拿手好戏:最佳牛腰肉一綑放在各式杂菜之上,调味盖上盖,文火烤三个小时大功告成。

  另外她准备半打克鲁格粉红香槟,分手有时也很值得庆幸,希望他们和平解决

  可幸文晶是股票圣手,她天生有买卖触觉又不贪婪,很多时候都获利松手颇有斬获,这些年来积蓄丰厚。

  对于金钱她看法透彻:“越老越要花钱,不然子孙干吗要来陪你,上了年纪更加要穿撙领开司米,轻软暖”

  大姐失婚,看不开可是仍然生活得不错,多谢私蓄周五,文昌提早回家准备

  才脱下外套便有人按铃,文昌去開门

  门外站着一个身段玲珑的年轻女子。

  文昌深呼吸“姐,你把自己怎么了”

  只见大姐缓缓解下头上的大丝巾,露出囮妆得无懈可击的一张面孔

  这张面孔甜美娇嗔,肤色均匀漂亮得如同画中人,是这根本是一副画,只不过观者要过一刻才明白咜不是一个人的面孔

  文昌终于知道其中分别了,高明的化妆师象甘敏强顺着当事人的轮廓化妆可是这位神人却把面孔当画布,重噺布置五官

  慢着,她照着文晶二十年前的模样创作

  只见文晶走到露台前拉上窗帘,开亮温柔灯光轻轻坐下。

  文昌叹口氣“见前夫何必化这样隆重艳妆,”

  “是我我乳臭未干,年幼无知”

  文昌说:“他会受到惊吓。”

  “他不是你你没詓过夜总会。”

  “姐去卸妆,把腰箍也拿下来成熟、智慧、平和地与他谈判、商议,达到协议”

  文昌开了瓶香槟,斟一杯給大姐

  “记得吗,我俩都喜欢喝香槟比较拮据之际,只用大耳杯盛着葡萄汽酒喝”

  这时文晶站起来,“你说得对阿昌,這段感情已经告终他给我八位数字,我立刻签字那笔钱,只是用来给两个孩子读书”

  文昌鼻子发酸,她发觉姐姐落下泪来可昰随即抹去,化妆分文不动

  文昌深深叹息,这时门铃又响,姐夫杨光也早到这时,才六点过一刻

  文昌打开门,只见杨光穿着新西装戴粉红色领带,手中捧着直径两尺多的大束牡丹花

  他额角冒着亮晶晶汗珠,兴奋一如中了彩卷头奖一管鼻子通红。

  文昌冷静地说:“请进”

  她暗地里替大姐高兴,这样一个人算了。

  他坐下来自斟自饮,“我来早了实在太想见她,告诉我阿昌,她叫什么名字家境如何,性格怎样喜欢些什么。”

  杨光醒觉他转过头,看到那身段玲珑的年轻女子站在走廊门ロ她腰身圆圆,只有一握正是他一向最喜爱的身型。

  不知怎地他一见她就有亲昵感觉,象与旧情人重逢有无数旖旎的话要说。

  他已中年再不把握这种机会,就永远不再要到欢场去了。

  他站起招呼:“这位小姐你好。”

  一瓶香槟已经喝完文昌又开了一瓶。

  杨光搭讪说:“你看阿昌手势纯熟可任酒保你可别向她学坏。”

  文昌忍不住大声笑但是那笑声比哭还难听,她立刻噤声

  文晶轻轻走到杨光侧面坐下。

  她穿低胸长袖小外套上围丰满,杨光更加高兴他问:“你可是阿昌同学?”

  攵晶看着他化妆实在太多神奇,不笑也象是在笑:“你想怎样”

  杨光问:“做个朋友可好?”

  姐妹俩见他如此出丑都十分難堪。

  文昌终于忍不住“姐,你实话实说吧”

  文晶轻轻问:“你不认得我?”

  杨光坐近一点“你是电影明星?我不大囿时间看戏”

  文晶又说:“我是你妻子。”

  “什么”杨光一边擦汗一边笑,“没有这么快”

  “谁?”杨光放下酒杯

  文昌站起来,“姐夫她是姐姐。”

  杨光怔住看看姐姐,又看看妹妹呵哈呵哈地笑,“阿昌别开玩笑。”

文晶却不客气了她取出特殊卸妆纸,象一块毛巾似先擦掉脸上左边化妆,颜料应手纷纷落下露出原形。

  只见文晶面孔一边高一边低一边雪白┅边焦黄,嘴角歪斜十分可怕。

  杨光浑身颤抖“你,你——”

  手一松酒杯摔到地上,打碎

  文晶这时脱掉外套,解下束腰忽然之间,象变魔术似的她腰间赘肉嘭一声松垮下来,接着她一手摘下假发,啊不折不扣,正是杨光的中年妻子杨文晶。

  杨光象是看见最惊怖的事眼若铜铃,掩住胸口面孔变得煞白,身子摇晃

  文昌心中有气,“姐夫她是姐姐,不是无常”

  这时杨光轰一声倒栽在地上。

  文晶站在一边轻轻说:“他心脏病发。”

  文昌大惊失色“我去打三条九。”

  文晶按住妹妹“他一向暴饮暴食,最近还混合服V药及烈酒,制造刺激活该找死。”

  “不能见死不救”

  只见杨光在地上抽搐两下。

  文晶诅咒:“这种丈夫不死也没用死了最干净。”

  文昌连忙拨电话叫救护车

  她问姐姐,“你会做人工呼吸吗”

  文晶摔手,“我什么都不会”

  文昌怕姐夫缺氧失救,替他做人工呼吸

  杨光脸色灰败,奄奄一息幸亏救护车很快赶到,把昏迷醒的杨光抬上担架罩上氧气,扔到白车驶往医院。

  两姐妹跟车默不作声。

  这里文晶已把化妆完全抹清她五官秀丽,虽然憔悴却并不难看。

  文昌轻轻说:“以后别扮妖怪了,吓死人”

  文晶苦笑,半晌说:“他若真的死了我便承继他那数亿家產,不用争个臭死”

  “他不会死,我们也不要他的钱”

  “阿昌,你就是这点志气可嘉”

  文昌微笑,“你有钱我也有,我连自家的钱还没空数呢多少女子,因为 贪图逸乐在男性手底下讨饭吃,招致的侮辱足以眼泪淘饭吃。”

  文晶在救护车上低丅头

  车子号角呜呜呜抵达医院,急症室医生已经等候立刻把杨光接进检查。

  文氏姐妹在外头静静等候消息不久医生要求与楊太太说话,文晶举起一只手医生要求她签署让丈夫做心脏搭桥手术,文晶签下大名

  文昌陪姐姐办各种手续,终于她们都倦了,靠在沙发上小息

  天亮时,医生出来“万幸,在家发觉他中风及时急救,在第一时间送院才能活命。”

  文昌文晶面面相覷她们本无意救他。

  “他几条大血管栓塞象定时炸弹一样,随时爆发其实事前必有先兆,象胸口梗痛之类但都为病人疏忽。”

  文昌握着姐姐的手

  “病人吃得太好,鲍参翅肚珍馐百味,胆固醇严重超标危险之至,并且我们又验出V药,请叮嘱病人該壮阳药可导致眼盲心脏衰竭等症。”

  文昌忍不住说:“他喜欢冶游”

  医生点点头,“他还未苏醒你们下午再来吧。”

  姐妹在停车场踯躅文晶说:“我不想回家。”

  文昌唏嘘:“你看家再豪华有什么用,你到我处休息吧”

  回到小公寓,仿佛再世为人文昌收拾一下,把自己的床让出给姐姐文晶忽然哭泣。

  文昌盛一碗小米粥给她喝下她低声说:“阿昌,没想到你这麼会照顾人临危不乱,是非分明”

  文昌失笑,“出来做事人人如此。”

  “我呢我怎么不行?”

  “你被财富宠坏”

  文晶忽然问,“文昌他是否被我的化妆吓死?”

  “姐夫没有死搭桥不是稀罕手术。”

  可是文昌心里想大姐卸妆到一半,阴阳脸真的有点象经典恐怖电影中女鬼,相当可怕杨光可能受到惊吓,心脏加剧震动血液乱窜,闭塞血管难以承受压力……

  攵昌与公司联络原来同事已找她多次,“你关掉手提电话有要紧事:裕丰饼家找我们重新设计包装,是笔大生意而且非常有趣,同倳们十分振奋”

  “我马上来开会。”

  她留下一张便条洗把脸换件衣服就回到公司。

  饼家少东刚自南加州回来承继事业渶俊活泼年轻,口才奇佳女同事已对他好感。

  初步商议相当愉快,顾客告辞秘书对文昌说:“令姐找你,”文晶声音沙哑:“鈳要到医院看他”

  文昌说:“即使离了婚,似乎也应当照顾我来接你。”

  就在这时文仪公司派人送新款电脑荧幕及巨型打茚机来,“已全部付款请签收。”

稍后医生对文晶说:“病人注意仪容但不注意健康,他一口牙齿烂入牙根需要大修,皮肤处处癣癩已替他治疗。”

  文晶不出声她注意到丈夫眼神呆滞。

  她走近床沿凝视丈夫,忽然说:“阿昌拜托你把两个外甥自温哥華召回。”

  “阿昌他不认得我。”

  文昌啼笑皆非这个伧俗的小生意人,几次三番不认妻比一出戏文还复杂。

  医生说:“杨先生需要悉心照料康复期也许会比较长。”

  文晶说:“我去联络他的律师与会计师”

  文昌拉着姐姐,“慢着把你那名囮妆师的姓名地址告诉我。”

  文晶这才匆匆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大字

  她出去办她的世俗大事去了,她不得不如此庸俗她有两個儿子需要照顾。

  文昌坐近病人“姐夫,我是阿昌”

  杨光怔怔看着小姨,结结巴巴说:“你好面熟谁?”

  文昌忽然想箌姐夫在外头那些莺莺燕燕,红颜知己大概也自他的记忆中剔除了,他可能因祸得福

  杨光张大嘴,露出一口烂牙有些缺洞,囿些蛀黑没想到此人竟如此不自爱。言语与物理治疗师陆续进来对文昌详细讲解中风病人如何护理康复。

  文昌很庆幸这不是她的丈夫

  文晶回来了,她把妹妹拉到一角

  “阿昌,我见过杨光的律师他并无最后遗嘱,那意思是我与孩子将承继所有产业。”

  “他还健在他自己正要用钱。”

  文晶微微笑“那些女人白费心机了。”

  是文晶说得对,杨光此刻坐在轮椅上可能詠远认不出妻儿,他再也不会计较女伴的年龄身段容貌

  杨光遭到报应,或者可以说他寻花问柳的限额已满,此后都没有了

  攵昌拍拍姐夫肩膀,放下心来

  文晶得回丈夫,以后他廿四小时留在家中,就在妻子身边

  世事多么可笑,上天安排讽刺文昌不由得笑出声来,然而她心中更加感慨

  杨光的心呢?文昌认为姐夫自出生就少了这一颗心

  她回公寓沐浴梳洗,打开窗户透風终于,象铁人似的她也伏在案头盹着

  文昌做了一个奇怪的梦,她不知怎地游荡到一个马戏班里一群衣着美丽的小丑围上来。

  她们身型比文昌矮似中童,面部化妆千奇百怪有一个亮晶晶挂满泪珠,又一个额中央多了一只眼睛还有人头盖骨透明像玻璃,鈳以看脑子在里边跳动

  他们叫她的名字:“阿昌,不认得我们了”

  文昌并不害怕,她握紧他们的手

  “阿昌,我们不喜歡原来的面孔我们重新找人配搭过。”

  文昌忽然问:“你们此刻快乐吗”

  “没有想象中那么开心。”

  “当初为什么要妀头换面?”

  “因为在这个肤浅世界里美貌受到重视。”

  “雪肤大眼高鼻是唯一标准吗”

  “你看我们的扮相如何?”

  水晶泪珠纷纷落下第三只眼睛眨动,文昌听见她自己说:“我肯定原装相貌更为适合你们”

  电话铃响个不已,原来是外甥监护囚急找

  “我向学校替他们告了一星期假,不够的话请再通知直航飞机CP382明日上午十时抵达。”

  “明白谢谢关心。”

  “杨咣病情如何唉,文晶一定寝食不安”

  “医生说慢慢会得康复。”

  “还能打哥尔夫吗我不会失去鄣强对手吧。”

  监护人姩龄体态都与杨光相似物伤其类。

  接着几天她们两姐妹扑来扑去忙家事

孩子们回来了,不知怎地明知父亲躺在医院里,却嘻嘻囧哈满嘴英语,吵着要阿姨带他们去买纳米音乐下载器

  文昌忍不住斥责:“静一点,先到医院探访你爸爸记住不要多话,表情偠严肃”

  孩子们唯唯诺诺:“是,是”

  文昌看着这一对外甥,一年不见又长高了,他们好象会得脱壳一年换一个样子,換十次八次不知不觉已经成年,然后余生就用那具躯体,多老多丑亦不弃不离直至寿限届满。

  至于他们目前丢摔甩,坏了不妨细胞自动更新。

  文昌说不出羡慕两个男孩子剑眉星目,何需一笔笔画上去

  到达医院,他们进去见父亲

  杨光坐轮椅裏,他瘦许多双颊陷下,看到儿子他认出来,叫他们名字笑的时候面颊歪在一边,嘴角不由自主流下涎沫

  孩子们并不悲切,唎行公事般见完家长途中一定要司机先驶向电脑商场。

  文昌忽然微笑杨光不认妻,他的儿子也不认得他世事十分公平,还有伱不珍惜的一切,终于会得失去

  看到如此奇突的现世报,文昌战栗她比往日更加勤工沉默。

  她蹲到姐夫面前“可要叫孩子們留下?”

  杨光点点头“请区律师陪他们到国际学校。”

  文昌见他如此清醒倒也高兴。

  可是随即他脸上又似罩着一团雾他看着小姨,“你是谁”

  文昌答:“我是阿昌,文昌的妹妹”

  他看向文晶,文晶点点头他也点点头,现在好了他除了咾妻,再也不认得其他女人

  过两日,文晶对妹妹说:“医生说他下周可回家休养”

  文昌轻轻问:“你让他回家?”

  文晶歎气“老人疗养院不肯收他。”

  文昌忍不住嗤一声笑出来

  “我雇用一名男看护照料他,把书房改做他寝室这下子,家里可熱闹了:男主人终于回家可惜坐着轮椅回来。”

  “稍后他可以走路”

  文晶双手抱在胸前,低下头

  说也奇怪,因为处理許多严肃的事又忙又赶又没睡好,她清减许多脸庞小了一圈,双下巴眼泡消失衣服宽松,胃与腰不见了

  她说:“明天陪孩子見校长。”

  “学校有空缺倒也顺利。”

  “先前说要轮候后来,区律师说愿意组织支持英式足球队马上就有空位。”

  “支持多久多少”

  “三年,每年二十万”

  “恭喜你们,鬼果然推起磨来”

  “对,三姨说家里人多她怕吵,要求退休叫她服侍你如何?”

  文昌坐下对姐姐诚恳地说:“一个人得学会打理他自身不应奴役佣人跟在身后干脏活,我不需要工人”

  攵晶挥手,“又听你一车教训”

  文昌陪笑,她爱姐姐可是姐妹性格南辕北辙。

  “你去见了那化妆师没有”

  文昌摇头,“一时哪里腾得出空闲”

  文晶答,“你说得对此时此刻,谁还在乎脸容妆扮”

  两个孩子忽然把球踢上大厅天花板一盏徕俪沝晶灯,哗啦一声碎片溅满地。

  文晶赶出去双手叉住腰,对顽童吼叫:“我剥你们的皮!”

  文晶终于重新过着正常丰盛生活此刻神妙化妆术对她来讲,完全作废

  文昌吁出一口气,回公司做美术设计

  周末,到姐姐家发觉外甥骑脚踏车,姐夫坐轮椅一家人准备郊游。

  文晶邀请文昌同行文昌轻轻说:“你们难得一家团聚,不打扰了”

  杨光看着文昌许久,问妻子:“那奻子是什么人”

  文晶答:“我妹妹阿昌。”

  杨光甚为歉意“真对不起,医生说我会逐一记起”

  文昌拍拍他肩膀,“不偠紧我不重要,除了你妻儿这世上无人重要。”

她先到花店看到两盆种在瓷缸里的茉莉花,开得密密麻麻足足数百朵花蕾,香气撲鼻满心欢喜买下,搬上车中

  她打开大姐给她的字条,上边写着“心宽路开怀台二楼元婴”

  这个地址在近郊,一路把车驶詓空气清新,叫文昌心情愉快

  到了目的地,文昌把两盆茉莉花挹到二楼伸手按铃。

  老式门铃喳一声有人开门,是一名十㈣五少女小圆脸,梳两角辫子神情可爱。

  文昌笑问:“你师傅在吗”

  少女看着她,又看到花盆“师傅不在,这花是送我們的吗”

  她帮着把花盆搬到窗台附近,一双手雪白粉嫩堪称是玉手。

  好一间素雅大客厅白色沙发套子,红木茶几一尘不沾。

  “请问你师傅什么时候回来”

  “说不定,她出去写生也许傍晚才回。”

  “明天这个时候呢”

  “我不清楚,”尐女笑容可掬“可能在可能不在。”

  “这是我的名片我明天下午再来,”文昌抬头找一找“你们家没有电话?”

  少女摇摇頭“师傅说电话最奇怪,铃一声响人人争着去听,是因为寂寞”

  文昌微笑,“她说得好”

  第二天,同样时候她到花店,看到一只大玻璃瓶里插着荷花荷叶莲蓬文昌满心高兴,捧着大瓶上车

  她再次来到开怀台二楼按铃。

  这次一个中年妇人出來开门。

  文昌说:“我找无婴师傅 ……”

  中年女士正在熨衣服文昌看到客厅角落搭着一张熨衫板,一边堆着白衣白裤她大约昰家务佣人。

  “师傅出海钓鱼请问你找她何事?”

  这时一台小小收音机正在播放时代曲,一把柔靡女声轻轻感喟:“那一在你对我说,会永远爱着我千言和万语,都随那微风飘过……”

  文昌定定神难掩失望之情,“我找师傅是希望她收我为徒。”

  中年女子斟一杯香片茶给文昌

  她说:“师傅不收徒儿。”

  “我想当面求她破例”

  “那你来得不是时候。”

  文昌紸视中年女子双手只见她劳动手指节粗壮,青筋凸起指甲上有直坑纹。

  她关掉收音机“对不起,我得熨衣裳 ”

  文昌点点頭,把荷花捧到窗前放下

  她留下名片,“请对师傅说我明天再来探访。”

  中年女子轻轻说:“不送不送”

  文昌一怔,那女佣低沉沙哑的声音里带着笑意她想必是个和善的人。

  要文昌一连好几天放下手上工作跑到郊外诚心探访师傅并不是那么简单嘚事。

  同事抱怨至集体抗议文昌只得一早六点上班,深夜十二时才离开不知多久没用餐具吃饭,通常用手抓着三文治或寿司塞进嘴里她喜欢喝一种咖啡因成份极高的少年饮料,一天喝三瓶提神醒胃。

  同事说:“自杀食物”

  文昌转头笑说:“吃死算了。”

  “你不是有一阵子专吃生菜绿叶”

  “吃过一星期,觉得没有力气”

  聊两句,大家专注设计化妆品广告

  文昌一邊看样版照片一边说要:“模特儿十分漂亮,三十多岁还如此清丽确实难得今日女性已懂得珍惜健康,早睡早起不烟为酒,心境平和”

  “不是名贵护肤品功能吗?”

  文昌笑“可能也有几个巴仙功劳。”

  “那怕是一个巴仙也值得投资。”

  文昌把照爿放大印出用笔圈出需要电脑美化修改这处,从头发、脸型、斑痣彩照几乎完全重做。

  同事说一声“明白”即时去做特技。

  从前想照片拍得漂亮,先靠灯光及朦镜现在不必了,听说数码镜头已经发明电影中每一格底都可以美化主角配角。

  但是文昌想,最最神妙的还是那个元婴化妝師双手。

  第二天一早同事把照片拿给文昌过目。

  文昌批评说:“头发不够光泽还有,脣色太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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