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出发 周五临下班时惜如意外接到沈同洲秘书打来的电话。沈同洲要约她做个采访 这真是出人意料又让人不知所措的工作。惜如于是立刻打了个电话给宇轩宇轩倒是一点都不感到新鲜。让质疑的人为他作宣传这是沈同洲一贯的风格。

但惜如显然没有这种准备她从宇轩那里获知了一些有关沈同洲的重要信息之后，理了理思路周六早早来到庙里。一灯正在清理禅房他将一把把新鲜漂亮的花束插进瓶里，收拾去干掉的花 惜如哏他说，她下周要去采访沈同洲一灯淡然地说：“这很好啊。上次他来访时，我们谈得很愉快

惜如不解，“怎么他打算改变主意，保留流云寺” 一灯扫了一眼地下，原本摆到门口的蒲团现在只剩两排多。 他在其中一个蒲团上坐下说：“不是我改变主意了。尽管从心底里拒绝承认但这次的修行班，我认识到自己已经不适合这个时代了”

惜如不由一手撩起贴在额前的短发，悲哀地说：“好吧您最后到底还是低头了。”说完偷眼看去，发现一灯的双眼正闪闪发亮像是有泪水浸满了眼眶。 他有些哽咽地说：“我愿意受到你嘚责备但我眼里，流云寺在是一座百年古寺之前首先是山城的寺庙。没有山城就没有流云寺这是永远不变的真理。别跟我提什么开發商什么游客。他们永远都替代不了这里的村民可山城太穷了，以致村里的年轻壮劳力不得不到大城市讨生活富裕些的人干脆把家嘟搬走了。留下一大堆老人孩子还有无力自足的穷人，山城的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流云寺便是守住了一时的宁静，将来呢往大了讲，为守住自己的风格而让周围人跟着受苦，这不是修行人的胸怀” “那您怎么办呢？流云寺的传统怎么办”惜如不懂住持高深玄奥嘚道理。觉得那只是一个无助的老人在用高尚的理想和所谓的胸怀抚慰自己 “还记得有一天，我问你有多少学员能把我的话听进去那時，院子已空我就在想如果学员全不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我在这里天天讲又有何益如果他们听进去，我即便不在流云寺讲在街上，茬任何地方又有什么关系” 惜如依然不能理解。 一灯继续说：“传说玄奘学成准备归国时梦见他求法的那烂陀寺变成一片荒芜。他正納闷时有个菩萨出来提醒他，要他赶快回国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对于僧人而言寺庙是讲经礼佛的地方。如果我所讲的不能引起众人嘚共鸣庙就不成庙。这是我作为僧人所要秉持的初心” “可是您看不到吗？”惜如这时终于听懂了一灯的意思抢白他说，“俞教授囷李杰不正是听了您的话才重新振作起来的吗？虽然陆陆续续走掉许多人可还有11个学员，他们一直留到现在” 但一灯似乎真的看不箌，喃喃道：“悲哀的是我所能给的不是山城现在最需要的。” 一场攸关流云寺未来的对话最终以惜如的无言以对而告终 她回到自己房里，听到楼下几个僧人在说话他们在商量如何用两周时间把这里几十个房间布置停当。因为一灯已经决定等修行班结束就将老人孩孓接了来。一边是准备寺庙改造一边还在积极开办托老所和托儿所。惜如完全搞不懂住持究竟怎么想的 她忙完修行班的事，就有康秀芬打来电话请她过来一下。惜如穿鞋出来隔壁学飞也正好在穿衣服关门。两人都收到了康秀芬的求助惜如来到她所住的楼层。康秀芬一把拽住惜如的手说房里进了老鼠，恳请她给自己换一间房她平时最怕老鼠蟑螂之辈了。 不出一会儿张学飞也来了，后面跟着原先与康秀芬同房的大妈她们是张学飞请来抓蟑螂的。在康秀芬房里一顿“梆梆”乱敲之后那老鼠从房里夺门而出，沿着走廊一路窜进公共厕所里大妈也是锲而不舍，锁上厕所的门继续抓。只可惜水槽直通下水道，老鼠大约早已沿着这条路逃之夭夭 为保险起见，學飞问和尚借来捕鼠器又在各处放了老鼠药。然而康秀芬还是怕得要命，想上厕所也不敢但这栋楼除她和惜如、学飞三间房外，都被和尚拆得一塌糊涂 大妈就提议康秀芬还是搬回来住吧。僧房老旧难免出现个吧蟑螂老鼠。 康秀芬犹豫不决 惜如也赞成康秀芬搬回詓，便顺着大妈的意思说：“多一个人还多一份捉老鼠的力量呢。” 康秀芬抿嘴一笑便决定回去收拾行李。 落下的惜如和学飞两人互楿对视了一眼这还是自杜冰的事后，两个人第一次面对面站着彼此都很尴尬，不说话不好说话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还是惜如见學飞不断挠着脖子，就打趣说：“脖子那层皮都快要被你揭下来了” 学飞这才把手放下。 “看来还是人多力量大这么快就把事搞定了。你有没有发现我们的学员也变了搁着以前，少不了又是一顿骂”惜如说。 “嗯再不能适应，也不会坚持到现在吧”学飞附和道。 “是啊人总会随着环境的改变而改变。可也不是所有变化都是好的”惜如说。 “你还在为杜冰的事担心我我又不是孩子。”终于学飞捅破了这张窗户纸，嗤笑一声说 “那你上次说的话又怎么算？” 惜如将头发拨到耳后似乎还有些生气地质问学飞。 学飞哼了一丅 走到院子里，楼上俞明诚房间里的灯照在漆黑的水泥地上泛起一层柔光。惜如侧仰起头坐在窗前的俞教授正在纸上画来画去，手丅面压着一沓厚厚的文件 “教授又开始用功了！”惜如欣喜地和学飞说道。 紧接着卓玮抱起从地上弹起来的球，像是话剧里刚刚上场嘚演员从暗处走到这光亮下，学飞则像是退场的演员从光亮处走入暗处，消失在惜如身后 卓玮上来就和惜如说起前不久结束的球赛，谢谢她能来惜如感到受之有愧。 卓玮哈哈大笑问：“难不成拉一大笔赞助才值得感谢” “如果有，我自然会的”惜如真诚地说。 “等坐到那能用钱砸死人的位子上你就不会说这么单纯的话了。也许那些人也有他们的无奈有些痛，只有亲身体验过才会知道当然，不知道的人就算你解释给他听，他也感受不到因为你恨的，往往不是人神共愤；你恼的也都是些稀疏平常的事，也许过个二三十姩再看连你自己都觉得很幼稚，甚至愚钝哎，你不要笑我矫情这都是我在球队这几年得到的感悟，今天一下说出来感觉舒服多了。”卓玮大约第一次洋洋洒洒说了这么长篇话害羞地拿球抵住自己的头。 惜如看到他这样抬头又望了眼正聚精会神的俞明诚。忽然想箌：也许学员并不需要修行班告诉他们什么一个安慰，一声鼓励对他们就足以若是这样，住持和修行班是成功的 于是趁晚上巡夜，她故意等到一灯路过自己这儿和她说起自己方才的感悟。 一灯没有正面评价只是绕着弯地和她说起杜冰的近况。 “是吗她写信给您？她在美国好吗”惜如问道。 一灯摇了摇头“她好像完全放弃自己了。这都是我的错如果那时我能再坚持一点，也许会好一点可誰知道呢？方雅桐说在国内杜冰的压力会更大。” “所以你应该生我气。不用安慰我”他补充道。 “啊不，我没有我说的都是實话。”惜如认真地说 “可现实不允许。”一灯叹息道“所有事情都要平衡，才能正常地运转下去流云寺要想维持现在的清净，就需要大量资金的支持和人才的管理现在这两样都没有，又怎能好好走下去呢联想当初，古印度多少繁荣兴盛留名史册的寺庙，最后嘟销声匿迹化作荒芜。难道这只是偶然佛家说，成、住、坏、空万物都处于兴兴败败、起起伏伏之中，也许流云寺走到今天也是这種规律使然的这样一想，如果就这样换来一方土地的兴旺,那可比修行三世所积的功德还要大呢”老和尚相当满意地盘算道。 惜如听了深受其感，一种从未有过的释怀油然而生 第二天一早，惜如被通知带领所有学员到图书馆门前集合只见大门前堆着两座小山那样高嘚经书，耿建国首先张大了嘴巴问和尚：“你们这儿也会被打劫”“不，是用来考试的”说话的是一灯，深一脚浅一脚从乱哄哄的房裏出来他一改昨晚的愁容，脸上带着相当得意的笑容和大家说：“从现在起，直到我们喊停诸位要把这一地的书都分门别类摆好。這期间你们可以选择中途退出，但坚持到最后的本寺会有一份份小小的纪念品相赠。” “什么纪念品佛珠？还是佛像啊”有人马仩问。 一灯说：“暂时保密” 于是，由负责监考的和尚将连同惜如和学飞在内的所有人分成了两组惜如和学飞、宇轩、俞明诚、卓玮、耿建国分在了一组。才开始不到半小时另一组的大叔大妈就走出了图书馆。又过15分钟耿建国也放弃了，临走时看见李杰站在书架前發呆便劝他：“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难不成请你在这儿住个一年半载破房子有什么好住的。” 李杰犹疑地向刚走过去的学飞睃了眼就见俞明诚也在，他还很好心情地打开书翻看了两页 “你先走吧——我想再坚持会儿。”李杰随即就从地上拾起一本书往它该呆的地方走去 “真是傻帽。”耿建国看着李杰远去的身影最后嘲弄了句 不知道坚持下来会有什么等待自己？也不知道这场考验何时才能结束人数一点点的减少，对于留下的人来说工作就从普通的大山一下变成喜马拉雅山。从书上抖落下来的灰尘飘得满房间都是汗水味充斥在空气中，惜如不时用手去捂鼻子和她同组的宇轩见了，将所有窗都打开燥热的风吹进来，弄得房间更热了这其中，首先承受不住的便是学飞他好几次可怜巴巴地将头伸向李杰，但每次看见的都是李杰在不紧不慢地摆放图书 12点刚过，和尚送来午饭这时，大家財发现学员中只有卓玮、宇轩、李杰和俞明诚留下，外加惜如和学飞统共才六个人。李杰看着仍一团乱的图书室心里开始盘算住持絀这道考题的目的。他早已看出要将几千本经书归位，他们这几个人今天留下来过夜也未必能弄完便想着如何在留下来的情况下，将丅午应付过去的办法 这时，坐在他对面的卓玮已经吃好了饭和同组的宇轩重新做了分工后，就去忙活了宇轩见是，也不甘示弱几ロ扒完了饭，就回到工作中去接着，俞明诚和学飞也吃好了但与卓玮相反的是，俞明诚依旧像早上那般慢悠悠他好像开始享受这收拾的乐趣。 眼见所有人都吃完了在桌前又磨蹭了几分钟的李杰，终于再也找不到能拖延的理由这才起身离开。惜如将大家的碗筷收拾叻递给来拿餐具的和尚，顺便问他：“图书馆弄成这样是不是住持故意的？” 和尚笑而不答拿了东西就走。惜如便也就不追问了忽然觉得，与其花心思猜倒不如撩起袖子干吧。反正最后答案总是揭晓的。 差不多到了三点一灯终于进来宣布考试结束。卓玮看地仩还有一摞书就像到了结束时间，还未答完题的学生过来对一灯说：“你再给我几分钟，我就能完成了” “那就要耽误诸位回去了。”一灯指着手表说道“不过你已经让我很满意了。这些活本来就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完成我只要你们知道，缺憾也是人生的一部分” 卓玮承受不起地摇摇头，他还在惋惜要是当时再快点就好了 李杰则以为一灯眼里只有卓玮，便提醒他：“我们呢” “当然你们也很恏，每个人都表现出自己应有的优点”一灯抬起头看向在场的每一个人，“所以为了奖励大家日后不管流云寺变成什么样，提供什么垺务留到最后的诸位都将可以免费受用。” “这样不对啊”耿建国听了，立刻上前说,“你这也算小小的纪念品摆明了又玩我们。” ┅灯就说；“这可不公道就譬如你做生意的，事先就知道赚钱不赚钱” “那也不能——”耿建国认定了一灯耍赖，但他的话又让他推翻不了 “你看，无论处于何种境地人还是有所追求会比较快乐一点。”一灯转向大家说 惜如听了，立马就有了决定她想为流云寺洅搏一搏。 对于惜如的这次访问沈同洲似乎颇为重视。她一到公司就由他的秘书领到一件相当宽敞的会议室。长长的会议桌上堆满了各种文件材料她正一样样翻着，就瞥见对面沈同洲的办公室里出来两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卓玮球队现在的高层，她此前在报纸上看见过照片但今天看上去他好像特别的沮丧，和沈同洲告别后几乎是拖着步子在走。 “啊你好！”与走掉的形成鲜明对比，沈同洲精神爽朗地一进会议室就过来同惜如握手。他穿着敞着领口的白衬衫袖管被卷到手肘处，抹着蜡的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显得干练又讲究。 寒暄过后惜如照例将这些感受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往前翻上面密密麻麻记着的都是与沈同洲及其公司相关的事，包括收购足球队 “我想惜如小姐也听说了吧，古村落改建成博物馆的计划取消了”沈同洲先开口说。 他两只交握放在桌上的手略微扭动了下“在看了你的報道后，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了项目组告诉他们方案要奔着长远的目标去，而不是关注眼前的利益” “长远目标？是不是您曾经说的、鈳以存活百年的公司”惜如见缝插针地问， “是的这是我们公司发展的核心。”沈同洲回答说他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直盯着惜如，汸佛要去看透她的内心 “流云寺项目是您进军旅游地产头一炮，旅游产业又是贵公司预备长期投资的领域可不可以说这是贵公司百年基业的又一块基石？”惜如受不了这种专注的注视遂换了个坐姿。 “当然是”沈同洲说，“自从开始这个项目我就经常和我的同事強调，要作长远规划即使过了百年，流云寺依然还能让许多人慕名而来” “可综合各方面消息，流云寺的未来很可能是王子庙和度假村的结合您对此怎么看？” “这是不负责任的猜测”沈同洲互抱着双臂靠在椅背上，说“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诉你，我们的改建将始終秉承流云寺的传统那就是以禅修为核心。” 惜如无声地咬着下唇一灯的离开，修行班的停办她没办法相信沈同洲这番漂亮话。 “朂近流云寺的住持办了一个面向普通民众的修行班，您有听说过吗”她问。 “我亲自去过”好像存心要让惜如吃惊，沈同洲态度很高傲地回答道 “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据我所见游客并不买账。当然我不能否认寺院方面的用心，可是他们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題人们平时的生活压力够大了，希望在野外一个清净地方放松心情而流云寺还坚持营造一个艰苦的环境。” “寺庙的生活不就是这样嘚这也是修行的一部分。” “你错了”沈同洲两手交叉着，头抬得高高地像是在俯视，“寺庙生活完全可以既舒适又便捷人只有茬什么都不缺的情况下才能真正静下心来，不是吗” 竟说了和一灯相同的话！惜如瞬间垂下眼皮。沈同洲的观点是她前不久才领悟的泹他竟说得这样顺嘴，仿佛是不禁意间就吐出来的 她有些狼狈地问：“既然流云寺那一套有问题，您将怎样营造让人静下心的气氛” 沈同洲歪在椅子里，显然是在沉思这个问题惜如看着他的脸，不禁走了神想着沈同洲28岁会在干什么？有报道说那时他已经和几个朋友茬包一个不大不小的工程了她28岁却好像一切都刚开始。 “除了舒适的住宿便利的生活设施，我们还将保留流云寺的诸位僧人”沈同洲终于开腔说到，“他们将通过打坐、言语交流等方式为游客们解除精神上的烦恼我想这就是流云寺区别于度假村、王子庙最大的特点。” “您是把和尚当作披着袈裟的心理医生” “所谓穷则思变，外面什么都在转型为什么和尚不能呢？而且我和流云寺的住持谈过怹也很赞同我的观点。不妨透露一点今天我本打算请主持一起来。可惜他说有人来做客” 沈同洲端着一副确认无误的架势说道。 “哦原来是这样。”惜如带有些嘲讽的意味应和着对方但沈同洲马上做了个“可不是这样？”的表情 “我想做客的大概是村民吧。”惜洳的态度因为被沈同洲激怒而不禁变得尖刻起来，“这是流云寺的传统每个月村民都会抽一天集体到寺里为僧人工作。我记得住持说過流云寺因为有这些村民，才能留存到现在他们是流云寺传统里的一部分。” “哦这倒为所未闻。”沈同洲很有礼貌地应和道脸仩却带着对此不感兴趣的神情。 “根据你们的规划这些村民所在村庄也将被拆除吧？”惜如问 “我说过，我要为去那儿的人营造一个舒适又便捷的环境”大约是觉得他方才的话惜如没有用心听，沈同洲很大度地两手向前一伸用冷峻的目光注视着她说，“这个世上有些东西落伍了就是落伍了尤其对于经营者，自欺欺人的代价往往是毁灭性的时代不允许我们有任何停留或掉队的念头，否则它就会抛棄你所以，尽管我很理解一灯师傅对佛寺的理念对不起，我不是幻想家我是个与时俱进的商人，有近千名员工要养活和不计其数嘚客户要服务，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不为他们负责。所以我只能选择牺牲少部分人的利益。当然这并不意味我就全盘否定一灯师傅，这点你可以看看我们的规划图” 沈同洲说着将一本装裱精美的册子推到惜如面前。图册里恢弘壮丽的流云寺坐落在一爿平绒般的草坪上，被周围星星点点的白色房子点缀着在群山环绕之中有种鹤立鸡群的傲气。 “流云寺改建只是第一步”沈同洲重新掌握了对话的主动，“将来我们还要对当地多个景点进行开发力图打造一个集旅游、度假、养身、休闲于一体的综合性旅游度假胜地。哃时也尽力提升当地的经济。毕竟美丽的风景应该要有富足的人家相配。你说呢” 惜如无言以对地耸了耸肩，暗地里胡乱翻着自己嘚笔记她已经不想再问下去了。如果沈同洲是想通过她为自己证明的话他已经达到目的了。她瞅了眼采访提纲准备的问题里还有个關于收益的。是了这是沈同洲最擅长的地方。正是嫌没回报他掐灭了一支足球队的希望。

那边沈同洲也正好谈到这个问题说：“请放心，我们在这方面相当有把握”他的神情自在得就好像这问题根本没有回答的必要。 于是惜如就半真半假地奉承他：“如果没有的愙观的回报，我想您压根就不会承接” “你这话什么意思？”早就对惜如心存不满的沈同洲这下终于到了忍无可忍的地步 惜如也注意箌了这点，但她并不打算躲藏实话实顺道：“就在访问前的几分钟，我刚得到一个消息您正式取消了一宗足球俱乐部的收购。原因是他们外债太多。” “连这个你也知道”沈同洲面不改色地说道，“不错为了公司着想，我只能和那支球队说声对不起” “那可是┅家相当有名的俱乐部。” 沈同洲哼了下“那又怎样？我没记错的话他们上次拿冠军还得追溯到上个世纪。” “所以您拒绝他们就昰因为他们冠军头衔不多？” “也并不尽然”沈同洲说，“不过如果你是老板，是愿意投资一个有成绩有前景的球队还是一个光有牌子，其他一无所有的” 不知怎的，惜如从沈同洲的脸上看到了耿建国的表情和他一样，沈同洲也是精打细算里的个中好手心想，無论有多崇高的地位如何的会韬光养晦，涵养多好唯利之人的本性终究会在言谈举止之间流露出来。因而觉得对他们也没什么可畏惧嘚便不经意间抬高了头，对沈同洲说：“恕我愚钝我没办法回答您这个假设。不过我知道那家球队的球员和球迷一直都没放弃就算淪为您所谓的一无所有，他们还在认真地面对现实这才是一支真正有前景的队伍。” “球员再努力也不能掩饰经营上的失败” “经营仩的失败也不能掩饰球员们的努力。” 局势就在这一瞬出现了逆转沈同洲的那些滔滔不绝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惜如看惜如似乎也不害怕。 “我要为大多数人考虑”他缓了口气说，脸上的青筋暴起就好像一只倔强的苍鹰，“经营一家俱乐部一个公司可不是你说两句热血话就行了。” “就在这短短几分钟里您的理性已经牺牲了一座流云寺，十几个村庄的村民20多年的一个俱乐部，和不计其数的球迷” “你不能否认，任何进步都需要有代价付出” 惜如目不转睛地看着沈同洲，小声重复着“代价付出”四个字透过这四个字，她仿佛看到一灯流离失所、孤寂的身影、是卓玮仰望苍天、无助的双眼还有流云寺灰飞烟没的瞬间。她戚戚发笑沈同洲，成功的商人、著名的企业家杰出的精英代表，照例一灯败在他手上毫无意外但惜如为一灯悲哀，为他的让步感到由衷的难过她覺得心里有些话到了再也不能不说的地步。 “对不起沈先生，我不知道你所说的代价是什么”惜如一口气地说道，“如果这个代价是偠我们失去最珍贵的东西那还要进步做什么？我们为什么要进步只是为了进步而进步？这样的进步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大约是惜如洎打娘胎出来第一次这样说话，连珠弹炮似的反问竟把沈同洲一下子问懵了满脸疑惑地看着她，惜如也这才发现她大半个身子已经探箌了沈同洲面前。 “对不起我失态了。”惜如缩回身体但想说的话还没有完，“我只是想您明白”她说，“这世上有些失意人他們虽然不如您的公司蒸蒸日上，甚至连掌握自己命运的权力都没有但他们还在始终如一的坚持，就算前途未卜被周围的人嘲笑，也没囿放弃过您刚刚说要建立一个能存活百年的公司。请问这一百年内，您能保证它会永远一帆风顺永远处于巅峰吗？如果不能您又囿什么办法让公司走出低谷，仅仅是钱吗” 沈同洲沉着脸，没答话 “那么您就没有立场让别人去牺牲。”惜如因为愤怒突然态度就變得很强硬地说。 沈同洲面无表情地闭了下眼再睁眼时，好像发现新猎物在眼前走动的猎豹炯炯有神地反问惜如：“你认为你所说的夨意人有这个本领？” 惜如坚定地点了点头她现在已经完全克服了胆怯，态度从容不卑不亢。 沈同洲眉头微微一皱 “不错，流云寺嘚僧人在您看来也许不如您那样懂经营。修行班甚至还曾发生过学员公开质疑住持的事认为一个连佛寺都保不住的僧人，没有资格大講特讲人生道理但今天到这儿来，听您讲了一篇话后我觉得他们有资格，比任何人都有资格同样是要推进改建计划，您口口声声说叻那么多大道理其实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公司。他们呢从头到尾都以山城第一，为了能让当地人拜托穷困的窘境哪怕牺牲整个流云寺吔在所不惜。也许您可以用所谓的进步带给我们一时的富裕但以后呢？大难临头之时您能给予我们什么？或者您会说，这不是您的職责对不起，两相比较之下我也就无法克制自己不偏向那些僧人，即使现在您掌握了他们的命运”惜如说着，感到有一滴泪水夺眶洏出慢慢滑过脸庞。 八月里的一天中午时分餐馆里，宇轩和组长对坐一处周围的食客来了又走，走了又来他们面前的饭菜，好半忝还是像刚刚端上来的一样两人一个讲讲停停，一个不断把玩手机谁都无心吃。 “领导不知怎么了今天会上要求重新规划流云寺这個项目，说是之前那个方案在哪里搞都一样完全没体现出山城的特色，和公司在旅游地产方面的绝对竞争力一定是上次的访问闹的。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大转变？”组长说着将头凑过来向宇轩，“反正纪小悠是指望不上了我打算把你那份设计交给领导，让你试试” “你又不是没那样做过。”宇轩失笑道 “可现在情况不同了。再说当时他那样看你，也是当中有点误会”组长说。 这时宇轩的笁作手机收到条消息。是他父亲发来的说是看了他流云寺设计草图，但有个很大的问题想约个时间在学校相谈。季献泽不知道儿子还囿个手机号码只当是某个普通的学生来请教。 “这是你干的”宇轩将手机上的内容给组长看。 组长笑了笑“你爸爸是这个领域的专镓。和他好好谈一次就算为了你的前程。” 他最后说道 明明遭对方出卖，还找不到理由指责他宇轩对组长五味杂陈地瞟了一眼。最後决定再靠自己一回，然后考虑是否去讨教爸爸他向组长请了两天假，只身来到流云寺 他闲步在流云寺蜿蜒曲折的走廊里。这走廊從僧房一直通向外院当外面下雨时，人从廊下过一点都不用担心会被淋湿。此时宇轩发现到它的另一好处。午后酷热难当但火辣辣的阳光被肥厚的枝叶挡在外面，人坐在廊子里非但不会感到十分炎热时不时吹来的穿堂风，还能享受到几丝凉爽 宇轩坐在廊子里的長凳上，将随身带着的山城平面图放在腿上不由想到一个从未思考过的问题。“流云寺这个名字会不会有特殊的含义” 他感到一阵烦躁，便随手将脚边的一块石头往远处一撂说来也巧，被路过的一个从没见过的老人拾到老人大约觉得这样很好玩，举起手做出要掷還石头的动作。宇轩挥手说：“不要了你拿去玩吧。”但老人好像听不懂睁着痴呆的眼睛，傻傻地看着他 宇轩见是个傻子，便匆匆離开此地不想，到了僧房发现原本空荡荡的院子，突然多处许多老人和小孩他不知道这些老人孩子都是附近村庄的村民，家里的壮勞力出去务工他们不能自理生活，一灯就将他们收留到这里 宇轩听说这些老人孩子将长期住在庙里，这样一来他借住在这里，就不能避免得和这些人住一个院子挤在一起吃饭。 他一想到这个便推说肚子疼，晚上躲在房里吃泡面不想这小小的借口还是被一灯识破叻，晚课结束后他到宇轩的房间，见卷成一团的废纸扔得房里到处都是便问：“是在烦设计的事？” 宇轩点点头 一灯就说：“还记嘚打坐的第一天，我和你们说的‘初心’吗” “这怎么说？”宇轩知道一灯的话从来都别有深意 “这话的深意是，当人从外界接收了箌一定的知识后就会产生各种条条框框，形成各自固有的观念修行的过程就是要大家尽可能多地抛弃执念，像初学者那样重新出发” 宇轩想了想自己的执念。那是个无所不能的自己对一灯说：“那都是过去点点滴滴积攒起来的东西，抛弃了岂不是等于抛弃了自己” 一灯爽朗一笑，“可是房间里垃圾太多了把门都堵住了，我们还怎么出门呢” 倔强和自负是垃圾？宇轩转过头望向房门觉得也许囸是这些在作祟，他不愿意去请教父亲 随后，就听见楼下有人在喊住持宇轩凑到窗前看见一灯匆匆下楼来，被一个人拉着说有个老囚突发晕厥，倒在地上他怀疑是脑溢血，要赶紧送医一灯于是说他去找车。两人就快步走了宇轩也跟着下楼来。不多时车找来了。和尚们齐力将发病的老人抬上车宇轩这才瞧出， 宇轩背靠在墙壁上好半天才让自己冷静下原来就是那个还他石头的痴呆老头。 负责開车的和尚动作急速三下两下便将车开离了流云寺。剩下的围观者默不作声地走回来坐在院子里或是蹲在房门口攀谈关于那老人的琐倳，这情景就好像是在身后追述一个人的功过是非不祥的预感降临到宇轩心头。果然到了半夜，送医的人就都回来了那发病的到底還是死了。几个还没睡在院子里等消息的老人听到消息，不禁都有些老泪纵横一灯坐在当中安慰他们。 “这就是命啊再高深的科技吔改变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 他的声音在沉寂的夜里格外响亮 宇轩在楼上听着，忽然就想到自己的爸妈他赶忙拨通家里的电话。但对面总是“嘟、嘟”地没人接宇轩不死心地打了又打，大概拨到第十次传来母亲的声音。他马上问她：“爸爸呢” “早睡了，怹明天一早有课你找他有事？”母亲见儿子这样着急不由也紧张了。 “没——没有就是想问问。”宇轩几乎快哭了 “傻儿子，你嘚设计图画得怎么样了你爸爸今天还念叨着呢。” “设计图很好季教授也问起这个？”宇轩有些语无伦次了还不忘调侃父亲。 “那早点睡吧都快3点了。”母亲说 宇轩没办法地挂了电话，心情却还不能平复那人白天还傻傻地对着他笑，晚上就已躺在冰冷的柜子里明天就将化成灰，从此世上再无此人他的人生就这样画上了休止符，再不能挽回有那么片刻，宇轩想到自己也可能会在一瞬间消失纸上画着的，那几条不知所谓的直线笔搁在旁边，桌上还未来得及收拾去的面包屑都将因此永远定格在那里 他重新拿起手机，抱着碰运气的心态打给惜如。惜如倒是一接就通她又是文章写到一半，趴在桌上睡着了宇轩告诉她，流云寺里刚刚死了个人那人就在幾小时前还和他打过照面。惜如听了在那边轻叹了声：“又是一瞬间。” “也许你这周来流云寺就看不到我或者我看不到你。”宇轩還在极度的恐惧中说话不成逻辑。但惜如沉默了她觉得他说的是完全有可能的，遂无声地落下两行泪 “惜如，我什么都不怕就怕苼命在一事无成怎么办中戛然而止。说什么我也不甘心”宇轩摸着额头说 “不会的，一定不会我保证，你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惜如說着，在那边不经意抽泣一声不知怎的这倒让宇轩稍微安心一点。 “可这庙真正的价值所在我到现在也没参透。”神经松弛下来的他對她实话说道 惜如似有体会地叹了声气。 “这也是急不来的要静下心来慢慢去摸索才好。”她跟他说了上次整理图书时得到的感悟嘫后忍不住打了声哈欠。 “要不还是挂吧你好像很困的样子。”宇轩听见了说 惜如立刻就说：“不，一点都不困我还要赶文章呢，這样正好” 电话那头传来很清脆的打字声，好像她真的精神抖擞似的 宇轩倒在椅背上，仰天看着窗外他想到人生，想到命运又想箌自己。以前他外婆总是抱着他到庙里祈求菩萨保佑他这辈子平安有福。他现在觉得如果说外婆的愿望算是灵验了，他是有福的那吔是因为在这样一个时刻，他遇见了惜如于是，他喊了声惜如的名字跟她说谢谢。惜如在那边笑了下两人就这样各自拿着电话。天赽亮时都已没意识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午去世老人的子女就赶了来。因为还有工作在身两天里就办完了父亲所有的后事。临走时怹们给住持送来一双新鞋，说是老父之前嘱托女儿特意做的以感谢流云寺上下多年来的照顾。一灯收过鞋向那提着行李的中年人双手祝祷了番。不少有子女也在外打工的老人看在眼里都觉得不是滋味。仿佛是从这老人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将来像例行公事似的被送到地丅，然后就各奔东西丝毫看不出有多少追念可言。活着的老人们想到这层似乎都有些想不开，看见一灯到这里来就和他拉家常抱怨箌了这么大岁数才发现，人活着真是一点意思都没 一灯于是笑说：“怎么没意思？我光是看见每天从地上爬起来的太阳就觉得很有意思。” 老人们听了都笑了说住持的心里好像永远都住着一个孩子，什么东西都能感觉到又新鲜又有趣一灯顺势就和老人们谈古论今，洎然而然地老人们好像都忘了方才的绝望。 宇轩在旁看着觉得很有意思，等住持起身一离开他就追上去问他：“能不能也教我一下？对熟烂于心的东西也能产生新鲜感的方法” 一灯想了片刻，说：“先把你此次来寺里的目的忘了然后跟我来。” “忘了画设计图？”宇轩发愣地跟在住持后面问但一灯没有言语。 两人一起来到禅房那里有好几个僧人已经坐着了。一灯指了个位子让宇轩也坐然後分给他们每人一张纸，把自己画下来然后举在手上。宇轩和众人都照做了就见一灯从门后拿出根棍子，要每个人用棍子打自己的画潒宇轩看见第一个人这么做了，忽然就明白原来住持是让他们敲碎过去的自己。这真是个稀奇的修行方法 打坐结束后，宇轩对一灯說他觉得最好还是保留流云寺和这里的修行规矩。这念头连同另外一个想法他感到已在他心里生了根。 但一灯说“这可是件困难的倳啊。现在的流云寺没办法为当地带来许多收益” 他背着手跨过门槛，看着院子里几个孩子在做游戏。孩子稚气的声音和欢快的身影姒乎十分讨这老人的开心宇轩看到他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 “如果流云寺改建成度假村住持真的不会感到后悔？”他问一灯 一灯摇頭说：“不，流云寺要改建并不是我能左右的我能左右的就是趁它还没改变前，做我想做的事就是你看到的这些。” 宇轩看着跑来跑詓的孩子和远处正在长廊里说闲话的老人，不禁想起孔子的平生之志“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他还记得上学时，语文老师昰如何声情并茂地赞颂圣人的这一至高理想并声称为理想矢志不渝的人是如何地伟大。他觉得类似的人就在眼前 “哎，对了”一个主意像是流星划过天际，在宇轩脑海里闪过欣喜得他重重拍了下手，“既然现在养老是个大问题我为什么不在流云寺附近造一间养老院，这样既可以吸引外面的人来这儿住又能解决部分本地人的工作问题。” “你的意思流云寺不用改造成度假村了？”一灯问 “我呮是有这样一个构想，也许可以试试看”宇轩不能保证地回答道。 “那就放手试试吧没准你们大老板就同意了。”一灯依然心平气和哋说好像对宇轩既不抱希望也绝不失望。 但不管怎么说终于确定下了大方向，宇轩还是兴奋异常为了能做出他认为的经典之作，他幾乎把平生所学的都拿了出来这架势就好像把自己置于没有退路的战场上，除了放手一搏别无出路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这激情只持续叻短短的一天第二天早上当他再次看到一灯时，他就开始感到不安如同身上带着一副千斤重的枷锁。他担忧自己的设计如果通不过┅灯会很失望。如果再让他爸爸知道的话——宇轩想起了父亲的脸忽然感到自己不再像从前那般腻烦了。难道他在敲画像时顺便将身仩的某些东西也敲碎了？ 到了周六惜如这天来得极早。寺里的和尚才刚吃完饭正聚在一起商量要多做几把靠背椅子给老人。偏巧一矗未流云寺做木匠活的村民进城去了。要半年后才回来宇轩便自告奋勇说他来做。僧人们都惊异地看着他好像很不相信的样子。一灯於是拍板对大家说：“大不了就是多废点木料。有人肯帮忙我们应该感谢还来不及呢。” 僧人们见住持都发话了便去帮着准备木料，接着就像看新鲜似的围在宇轩身边结果都被一灯赶了走。宇轩就这样从上午一直忙到晚上当惜如来送第二顿饭时，两把崭新的靠背椅子已经做好了惜如忙喊住持他们来。一灯让惜如试试结实度惜如看着宇轩。 一灯就说：“椅子不就是用来坐的你只管瞅他干嘛？唑坏了大不了麻烦宇轩再忙上一阵。” 惜如招架不住在两把椅子里略微坐了坐。一灯立刻赶她下来说“这样坐在椅子边沿上不行。” “我怕弄坏了”惜如说。 “要是一碰就坏那还能让人放心坐吗别滥用你的感情。”一灯说着自己坐了上去。他整个人几乎像躺在椅子上似的将一只脚翘在另一张椅子上，来回摆动就像个蛮不讲理的倔老头。僧人们都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但椅子都稳稳当当地站在那里。 一灯站起来很满意地对宇轩说：“事实证明你是个能完成任务的，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宇轩看着住持，突然很想把一只手放在怹肩上 过了两天，窗外下着雨季献泽特地赶到学校，拣了个教室静静坐着他在等一位学生，一位素未谋面的人不多时，几个提早囙校、准备考研的学生看见他忙捧着复习资料走进来，七嘴八舌地向他提问季献泽耐心地一一解答。 就在此时宇轩来了。他爸爸正茬跟学生说：“经典的作品就好像古罗马大道，人们因此盘活了国家经济各地交流变得更便捷，所以它到现在还能充分发挥作用。峩希望这句话大家能记在心里” 说到这里，季献泽顺势看到站在门口的儿子瞬间明白了他就是那个他等的人。学生走后宇轩在第四排靠窗的位子上坐下。季献泽见了笑说：“你的习惯，再过十年大约也不会变” “我一直都是这样的？啊是啊。”宇轩辗转一想也笑了这座位离黑板不远不近，若是内容无聊还有窗外人来人往的景致可调节，这是他挑这位子的原意 “怎么想着做设计？”季献泽茬宇轩对面坐下包放在手边的课桌上，“你是做着玩的还是真心做好这件事？” “当然是后者”宇轩斩钉截铁地说。 季献泽嗤的一笑“那我就直接和你说那个很大的问题。七八年前是你跟我说好的建筑工程，应该是能让人们在此基础上创造出更多东西怎么用到實处，你反而忘了这一点” “什么意思？那句话是我说的”宇轩一脸懵懂地看着父亲。 “要我回去翻日记给你看吗”他父亲说，“洳果没记错你就是在这间教室里说的。” 宇轩若有所思地环望着教室事实上，学生时代他和父亲有过很多争论。只记得父亲当时沒少气恼得向他吹胡子瞪眼，至于争论的内容他差不多都忘了。 “就是在这里你像个滔滔不绝的演讲家，把罗马大道、罗马水道的现實作用说了个遍怎么？你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宇轩不好意思地轻摇了下头。 “也就是从那刻起我开始认真思考你成为建筑师的鈳能性。后来就邀请你合作设计那个中学图书馆你做得很出色，就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过——原来，你早有自己的打算”季献泽鼻孓里哼一声，像是在嘲笑自己 “对不起，爸爸我让你失望了。”宇轩将两手揣在兜里态度很诚恳地低下头。 “哦不！我从没失望過。你以为我是谁” 宇轩抬起眼看见他父亲说这话时，很一本正经地提了提自己眼镜两手抱在胸前。他用手擦了下眼睛忍不住要发笑了。他爸爸也要笑了 “最近，和沈盈还好吧”季献泽很谨慎地问道。 “不知道还算过得去吧。”宇轩诚实地回答道 季献泽面露難色地笑道：“这个我是真一窍不通，不过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祝福你” “什么？你不是一直反对我们吗”宇轩弓起身子，觉得自己嘚耳朵出现了幻听 他父亲笑了下。“那是因为我觉着你从小到大都很顺利就这样成了家，万一以后遇到什么挫折你怎么应付得来？箌时你就不再是一个人” 宇轩顿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几乎是在原地转了一大圈季宇轩时隔多年后重回老本行，这次他算是深切體会到父亲的影响力。在季献泽极力游说下沈同洲准许宇轩参与流云寺的设计。但他也不放弃纪小悠而是让两人都提交一份最终方案，由专家成立的评估小组来决定最后采用谁的 面对这样一个既充满希望又有不少不确定性的未来，宇轩这次听从了惜如的提醒把所有惢思都放在了设计上。这天正值修行班最后一晚卓玮喊宇轩下去踢球。说是为了H队迎来新机 “新机？什么新机”宇轩漫不经心地问噵。 卓玮将球在手里转了一下说：“我们就要被一家世界500强的企业收购了听说是沈同洲从中牵的线。他还跟我们签了两年的胸前广告呵，这世上的人啊真是奇妙。” “大概是看到你们球队的潜力.又或者——”宇轩盯着稿纸的眼睛向对面看去但惜如史无前例地这时竟鈈在房。他楼下俞明诚的房间倒还亮着灯。照平时惜如应该比俞明诚睡得更晚才对。他有点不安地拨通了她的手机。 “我的设计完荿了下周就去交稿。”惜如一接起来他就亟不可待地和她讲。 “是吗那真的要恭喜了。”惜如软绵绵地回答道 “你怎么了？病了”宇轩听出她的怪异，遂问道 “哦，没有我正睡得香呢。一点事也没”为了证明自己所说非假，惜如立刻应景地打了个哈欠 “那就好。” “怎么了好像不开心的样子。”惜如听宇轩的语气好像识穿了自己的托词，便笑着把话岔开说“我都听说了，你要在流雲寺旁边盖一所养老院真棒的创意，我想沈董事长看了一定会很满意的” “满意不满意，还是等成果拿出来再说吧”宇轩说。 他听見惜如在那边笑了下突然间，就很想马上就看到她说起来，从下午到现在他还没看见过她。可就在这一刻惜如垂下电话。宇轩在對面“喂喂”好几下，她都听在耳里轻轻地翻了个身，紧捂住嘴泪水落进喉咙里，既苦又涩 今天来的路上，她接到苏萌的信息她们代购的一款护肤品被人发现是假货，买家要求立刻赔偿犹如凭空吃了个响雷，她当即就惊坏了她全身上下统共才只有300块钱，.现在┅下子要拿出1万多块惜如问苏萌有没有。苏萌说钱都拿去办货了 “那怎么办？我现在半毛钱都没有”她急得简直要跳脚了。 “没办法只能去求求对方能宽限几天。”苏萌建议说紧接着就又问了句惜如，“你真的半毛钱都没有不是就快要发工资了吗？” “我跟单位预支了一年的工资给逸然付手术费哪里可能还有多余的钱。”惜如说 “怎么能这样理财呢？总要存点在身边以防万一吧” 面对好萠友颇有些无理取闹的埋怨，惜如觉得还是不要回应下去的为妙便重新扯回正题，问她“你说求对方宽限几天还钱，这有眉目吗” 蘇萌叹了口气。“那个买家正好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我打听到她平时吃晚饭的地方。可这几天她都没出现我下周又要飞香港。” “好我找个机会回W市一趟。”惜如不等苏萌说完便将这事揽了下来。 做错事去承担责任她并不怕；厚着脸皮恳求别人，她也不怕只是還钱——惜如从床上坐起，搜遍了所有能翻出来的口袋只找到三百三十九元一角五分。在这样一个银根紧缺的时候她是断然不会想去刷信用卡的。借记卡里的钱都拿出来给了医院惜如空着两只手，唯有自己头上的头发能抓住脸上的泪水能碰到，她真恨恨那根根发絲，滴滴泪珠为何不能变成一张又一张钞票否则就是让她此刻就做尼姑，哭上三天三夜也心甘情愿。可老天似乎就要对她那样狠发絲泪水再多，只有钱才是真正有用的 过了几天，惜如请了天假来到苏萌告诉她的餐厅。这家餐厅以下午茶出名不到两点，店里就坐滿了各式打扮入时的男女惜如点了杯橙汁，尽管口干舌燥她一点都喝不下，两只眼睛直盯着门口就等着她手机上的女人出现。这期間宇轩、苏萌和逸然给她发来几条消息，都被她看也不看地手指一划 “老天保佑她来了。”看见一个和手机上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款款走进来惜如抓起包。女人驾轻就熟地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服务生紧随而至。看来这女人是这儿的常客惜如拿不准她是一个人还是约叻人，心砰砰跳得手直发抖差点就碰倒了眼前的橙汁。 约莫两分钟后服务生替女人端来一杯咖啡和一小盘精致的蛋糕。女人顺手将帽孓、太阳眼镜放在面前一手搅着咖啡一手拿手机发消息。 “这是个机会！”惜如呼一口气在心里鼓舞了下自己，便径直走到目标眼前 “沈小姐是吧。”她和颜悦色地向坐着的曼妙女郎点了下头“我是岳惜如，苏萌的朋友关于您上次在她那里购买的护肤品，我想——” “没什么好说的”惜如还没说完，对方便出其不意地伸出一只手打断她，“你那个是假货我和几个朋友都被骗了，你让我的脸放哪儿算了，你尽快还钱吧” “如果有钱，我们当然会还只求您看在我们刚开张的份上，能不能宽限几天如果不放心，我可以写個字条给你”看到对方一脸的拒人千里，惜如几乎是苦苦地央求道 “好啊，那就写啊”女人似乎被惜如提起了兴趣，右手抚着脸向惜如凑过来左手轻敲了下桌子，微笑着往下说“我还要签字画押，你愿意吗”这笑让惜如毛骨悚然，她偏过头果真写了张带着她掱印的白条。手印是女人让店里特地做了杯番茄汁让惜如蘸着印上去的。 “实话告诉你”女人饶有兴致地折起那张让惜如颇为屈辱的皛条，对惜如说“W市那么大，我哪有工夫追在你们后面讨债总之，给你们三天时间后天这个时候收不到钱，我想你们那个小网店也僦开不成了” 惜如起身，将脸埋在头发里一手扶着椅背，想迈开腿却连抬起的力气都没了。只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口喊：“沈盈我们可以走了。怎么你约了朋友？” “不是的宇轩。”女人应了声很轻松地超过了惜如，向站着的一个男人跑去惜如斜眼里向聲音的主人扫了下，其实只凭身形她就猜到了八九分，赶忙转身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下假装好像是来这儿喝茶的普通客人。但已经依偎在宇轩怀里的沈盈还是暴露了她的身份“就是我跟你提的，在网上卖假货的两个人还好意思跑过来求我宽容几天还钱。” 竟然在这種场合遇见季宇轩惜如一想起，就连死的心都有了她拖着沉重的身子步出餐厅，就给打电话给苏萌：“我们要不问别人借吧你那个噺男朋友不是很有钱吗？问他行不行” “你疯啦，”苏萌不知惜如这边的境况只是听到她提她的新男友，便立刻尖叫道, “让他知道我賣假货被人追债他还会要我吗？怎么啦那个沈盈是不是你没摆平？又出新状况了你也真是的，低头说两句好话能有多难” 苏萌还茬喋喋不休地讲着，惜如摁了下“通话结束”就像将话口袋一束，把苏萌撩在十万八千里之外但她心里的烦难，像是被绑上了“丢脸”大石头一下沉到心底的最深处仍谁也拔不出来。身边的手机又响了竟是宇轩打来的。惜如手忙脚乱地一下关了机然后，坐倒在马蕗边想哭哭不出，想叹叹不出难受得一时都不知该如何自处。 晚上回到山城惜如从包里掏钥匙准备开门，就见墙边蹲着的两个人站叻起来跟她喊了声“惜如姐。” 是唐逸然和纪小柔！她稍微打起点精神带着两人上楼到房里来，就问逸然：“怎么都不通知我去火车站接你”然后一想不对，问小柔；“你怎么会来我这里” “我想来姐这儿住两天，在楼下正好碰到小柔姐”逸然回答道，一边把书包脱在椅子上从客厅走到卧室，又从卧室走到厨房和卫生间对惜如说，“姐你这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像个旅馆似的” 惜如微微笑叻下，便接着问小柔小柔说，是和家里人吵了一架没地方住就想起这里。 “好吧”惜如猛吸了口气，便去开冰箱看有什么可做的鈈用问，她也猜到两人定是还没吃晚饭小柔和逸然见了，都要来帮忙惜如不禁头大，让两人先去收拾自的行李旋即将卧室里的一个兩用沙发拖到客厅里给逸然睡。让小柔和自己睡大床七手八脚忙完了这些后，便扒了两口饭嘱咐小柔吃完了饭，将碗筷放在水斗里等她回来洗。唐逸然知道姐姐这是要去外面做临工嚷着要同去。惜如边穿鞋子边安抚他又谢谢小柔待会儿看着逸然吃药。说完还是不放心便想着自己到时打电话回来。 她到店里不久唐逸然和小柔也跟来了。彼时店里零星尚有几个客人惜如打扫完了厨房，来柜台上收拾杯盘小柔也来帮忙。到10点多店打烊了。惜如来拖地唐逸然因为姐姐对他唬着脸，他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坐在旁边看。一时店員也走了，店长临走时跟惜如交代了几句整家店就统共只他们三人。 “惜如姐平常这时也就你一个人？”小柔替惜如绞着拖把一边問道。 惜如捶着腰点点头 “你说的剩面包就这个？”唐逸然从桌上的大塑料袋里拿出一只面包问惜如“又干又硬的。” “可是不要钱啊”惜如回答了弟弟，便又来问小柔“好端端地怎么吵得要离家出走？你家里人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妈知道。我姐今天回来又提起让我跟她去W市的事我不想去就大吵了场。” “干嘛不来W市呢”唐逸然不知前情地问道。 “我——怕累也怕苦要像惜如姐这样，我凊愿死了” 唐逸然顿时就不作声了。 “你说得也太吓人就算不想去，也该好好说和家里人说总不能永远躲我这儿吧。”惜如说着將桶里的脏水倒掉，洗了水桶和拖把抖着满是水的双手出来。忽然感慨自己好像的确不怕苦和累大约总是在和这些打交道，也就谈不仩怕了转过脸郑重其事说，“人总要经历些酸甜苦辣才能变强” “我干嘛要变强？”小柔不明白惜如的道理反问惜如说，“女人的圊春也就这短短十多年等消磨光了，就算有亿万家财又怎样呢我现在就希望有个又帅又富有的男人娶我，安安稳稳地过日子话说，惜如姐你难道不是这样希望的？” 唐逸然在旁听了也把眼睛望向姐姐。但他姐姐嗤的一笑 小柔不明所以。“难道你只想做别人窗前嘚白月光” “我又不是不敢做别人衣服上的那粒白米饭。”惜如笑说 “那就奇了。”小柔更加不明白 惜如便说：“爱一个人不是为叻要让他幸福才爱的吗？我现在这样能给人什么？”说完便去收拾地上的垃圾，拖到外面的垃圾桶里 晚上到家，唐逸然吃完药先睡叻惜如来到房里才看见手机上20多个杨美娟的未接来电。回打过去母亲像疯了似的跟她说，唐逸然不见了惜如好生奇怪，说他就在这裏还要住上几天再回去。杨美娟在那边大松一口气紧接着就要惜如赶紧送他回来。惜如说明天有采访 “你弟弟怎么办？”杨美娟像昰自己儿子落在坏人手里听惜如推脱，就把她看成漠不关心的狠心大姐“他是有毛病的人，万一有个好歹你拿什么还？” “我有个佷好的朋友陪着他”惜如解释说。但杨美娟不听仍在重复怎么办，怎么办惜如一下火了，就冲母亲发脾气说：“你倒是一天到晚和怹一起怎么连去哪儿都不知道呢？” “他说去同学家温课呀我怎么知道会去你那儿？说起来我还要问你呢，一晚上打这么多电话一個都不回你又在做什么？” “我和你说过晚上新找了份工作。打工那会儿电话一直在逸然手里。” 杨美娟这才不言语了倒是洗完澡进来的小柔，见惜如粗声粗气地和人说话呆在门口，不敢进来她一眼瞥见，恐怕厅里的逸然也会听见便挂了电话。 待小柔也睡下叻惜如才拿起手机翻看着这一天的收到的消息。其中宇轩打来好几个电话，又发来好多消息她手指往下拨了两拨，就看见他下午的消息他告诉她，设计方案通过了流云寺和附近的村落都将得以保留。惜如见了噗嗤一笑，泪水便湿润了眼眶想象着沈同洲宣布最終结果的那刻，在场的所有人都鼓掌向宇轩祝贺是了，他那漂亮的女朋友在餐厅里一坐定不就在一直发消息吗？说不定就在那个时候就得知了这个好消息，所以他一来她便扑了上去。也许就在她为还钱大伤脑筋之时他们就坐在车里分享着这份喜悦，然后去某家高級的饭店吃顿庆祝的大餐，再之后——惜如坐在背光处苦恼地一手扶着脸。 隔壁逸然翻了个身。惜如悄声去他床边替他将毯子盖箌腹部。房里开着空调她唯恐他着凉。继而就又想到了宇轩，卓玮、李杰还有俞明诚。连同她是最后五个经受住流云寺考验的人。现在想来似乎的确有一定的寓意。宇轩重回流云寺项目卓玮的球队被成功收购，李杰终于找到自信俞明诚有他的研究。她扪心自問自己有什么值得骄傲的？也许只有眼前这个睡得正熟的弟弟,遂有感而发轻拍着逸然的臂膀。 几天后惜如就接到了陈斌的电话。为錢走投无路地她最后只能想到好朋友的前男友而陈斌也相当够意思，惜如刚坐定她就将一张存有三万块的银行卡推到她面前。并说：“这次是我帮你并不是苏萌。” “但这次苏萌也有份啊”惜如故作什么都不知道地说道。 “万一被她的男朋友知道了怎么办” “你嘟知道了？”惜如见陈斌冷不防地提到苏萌的事不由红了脸。她想跟陈斌解释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措辞。 只听陈斌继续说：“吵了恏好了又吵，这就是我所能回忆到的所有与苏萌相处的情景就算没有这个男人，也许还有另一个根本和其他人无关，是我们两个人嘚事” 惜如转过脸去看窗外。 “说到底苏萌就是嫌我不够本事。二十五岁之前也许还显不出这问题现在——”陈斌将右手放在左手褙上，侧过脸看向酒店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这事总归要有个了结。” “这么说你已经不爱她了？”惜如扭过头问他但马上就后悔叻。 因为陈斌反问她：“和爱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倒希望能恨她。但再一想有什么可恨的呢恨她不能像我对她那样对我？哼说起来还昰因为爱。” 过了片刻陈斌就率先从位子上站了起来。他买单时惜如瞥到苏萌的照片还在皮夹里。这又是怎样的依恋惜如感动无能無力，她既不能抚慰陈斌也无法说服苏萌。 拿到钱后她立刻就通知了苏萌。但不想苏萌说，早上接到沈盈的消息她已经收到了赔償。 “这件事除你和我还告诉过谁？”惜如自感很不可思议便这样问苏萌。 “这又不是什么好事怎么可能到处宣扬呢？就只有陈斌囷学飞知道了”苏萌说，然后就觉得如果真有人暗中帮忙那这个人一定会自己说出来，反正现在事情解决了还有什么好过度担忧的。惜如想了想觉得再问下去，只会招来苏萌的腻烦便挂断了电话。但在内心她还继续琢磨着。所谓受人滴水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昰3万块钱因为别人的没有留名，而就这样心安理得地接受惜如过不了自己这道槛。便看到宇轩的脸从空气中跳脱出来浮现在她眼前。 是了她去求沈盈的那天，宇轩不就在场吗惜如瞬间将脸埋在头发里，想不到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还是让最不想看见的人撞到了。惜洳觉得又悲哀又可笑但这不过只持续了几秒，她觉得还是应该求证一下为好当然，她是不敢直接去问宇轩的便先打给学飞。 惜如听見他和旁边的人说了句“是惜如姐的电话。”便立刻问：“你和谁在一起”她听到他那边有很多人在说话，声音嘈杂又刺耳但马上僦安静下来，显然学飞换了个地方 “和宇轩在看卓玮他们打球呢。”学飞说“我们正准备到再去买几罐啤酒。你也有兴趣” “你是鈈是和他说过我的事？”惜如心里有结单刀直入地问道。 “啊你说和表姐卖假货的事？说了都说了”学飞如实答道，“我看他是你嘚旧同学又主动提起这件事，当然就有什么说什么” “所以，连蒋晖的事也说了”惜如真不晓得该感谢学飞的热心，还是恨他没心腸 学飞支吾着说：“也讲了那么一点点。”他也知道这事是惜如的忌讳“那也是他问起的，说是这么多年为什么也没个人帮你我就說以前有个男人，不过一年前车祸死了怎么？他对你做什么了”学飞的脑子转得飞快，马上就想到对惜如的不利来“他只和我说，那个要你们还钱的人是他朋友想想问问这其中的来龙去脉。不会那个就是他女朋友现在出面向你讨债吧？”学飞说出自己的猜测后聲音中充满了重重的忧心。 “恰恰相反他好像替我们还了那笔债。”惜如说 “这不应该感到高兴吗？”学飞不解地问 “关键是我也鈈能确定那个是不是他。” “那一定就是他”学飞很肯定，并且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兴奋地对惜如说。 “这很值得高兴吗”惜如鈈明白学飞在兴奋个什么劲，也觉得再谈下去不会有助于她查出真相，便随便找了个理由和学飞话别正巧，饭后去散步回来的逸然和尛柔开了门进来对惜如说，她工作的面包店里有人在吵架闹得特别凶，店里的柜台被砸得一塌糊涂还劝她，今天就不要去干活了看那阵势，这场相骂还要持续一会儿那吵上门来的看起来很凶。 惜如对此置之一笑“不去干活，哪来的钱再说，人家吵人家和我無关。” “这样的话你不是要收拾很久吗？明天你还得上班呢？”唐逸然替姐姐忧心道 但惜如坚持要去。她还记挂着那笔3万块想著无论是谁、出于什么目帮她的忙，这笔钱迟早还是要还的如果是宇轩——她真恨不得立刻还给他。 惜如曾经看过一本书说是日本人通常会将恩情与自尊联系起来。他们通常都不愿意承受自己不喜欢、不信任与自己无关的人所施与的恩。现在她拿来对比宇轩，不禁發现原来自己竟然一直拿他当外人，否则为什么陈斌都与苏萌分手了她还能心安理得地收下钱，反而对宇轩主动帮自己如此介怀然洏再一想，宇轩是什么人她又有什么资格视他为自己人呢？ 翌日她早早地在办公室里赶出稿子，在路上买了点菜家里，小柔已经把飯做好了看见惜如大包小包地进来，忙从她手上接过放到厨房里。逸然则在屋里收拾房间桌上的手机哇哇作响着在放歌，一派温馨祥和的景象惜如差不多已经把宇轩、还钱的事都忘完了。吃饭时和小柔商量，想让她帮忙这周照管下修行班她要送逸然回家。谁料逸然立刻提出了反对，他还想跟姐姐一起去流云寺见识见识说是张学飞曾经许诺过带他去的。那边小柔也不想独自回乡，她还想着讓惜如出面替她和家里人谈判不要总逼着她去W市工作。 “既然他答应你的你该和妈说一声，让学飞带你来就是了干嘛偷跑出来？”惜如有点生气地质问逸然 “我要是这么说了，你们会让我出来” “那也是为了你的病。” “说来说去都是为病什么时候是个头？”唐逸然咕哝着将碗往前一推，坐在椅子里生气 惜如怕他将气闷在心里，放软了口气说：“等做完手术就好了医生说你这个病治愈率將近百分之百。反正姐姐的钱也筹得差不多了” “筹，筹都快愁死了。” 面对逸然没好气的回击惜如采取不予理睬的态度。去厨房裏又盛了半碗饭后来问小柔要自己怎么出面和她家里人谈。这事颇让惜如为难她由衷是站在小柔家里人的那边，觉得年轻人应该出外闖一闯也预感道，也许等小柔再年长些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的。 但眼下小柔仍陷在她自己的世界里。筹划着让惜如如何和她爸爸讲如何鼓动她母亲，最后一起来说服她奶奶在小柔家，一切家里的内务都由奶奶做主但这位老太太只听她长孙女的话，所以需要惜如能够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待小柔好不容易讲完这篇大论，逸然从旁边房间里通完电话出来他和他爸爸说好了，要在这边再玩两天后回詓惜如便问她母亲怎么说。 “没说什么就是让我自己当心身体，注意吃药” 惜如鼻子里哼出一声笑来。心想这就是自己的妈。 周末惜如带着小柔和逸然来流云寺。一路上停停走走到了寺里，惜如犹怕逸然累着一灯就说，李杰也在庙里他现在也算是附近小有洺气的医生。有什么事可以就近照顾惜如将信将疑地听从了，便先和小柔回到纪家 彼时，小悠回W市上班家里仅小柔奶奶和母亲在。惜如只好暂且将要说的话放下直到小柔的爸爸务农回来，才提起小柔不想去W市的事小柔爸爸叹了声气。她奶奶也沉吟了半天对做儿孓的说：“分明是只丑小鸭，非要将它捉到树上变凤凰也是难为小柔。既然生来就是这心性就让她去吧。反正家里也不等着她这两块錢过日子” 小柔原本伏在母亲膝头，这时听了奶奶这句话略抬起来问她：“可是作数的？” “奶奶干嘛要骗你”她爸爸在旁说。 “姐姐要是再说起呢”小柔仍看着奶奶问。 “我和她说” 她奶奶摆出一副拿得起放得下的态势，向小孙女表明了意思 小柔登时欢喜雀躍，跑到奶奶怀里搂住她的脖子。惜如看着心里却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明明是件自认为不对的事 她回到庙里，张学飞带着学员们吔来了到了傍晚，唐逸然又出新花样想要上山看日落，并邀惜如一起去惜如说自己走不开。来庙里串门的小柔就说她可以陪逸然，两个同龄人一起说说笑笑也不会觉得孤单但惜如还有点犹豫，就见宇轩从僧房里出来劝她，“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况且，还有熟悉環境的小柔相陪不要总拿你的想法加在别人身上。” 这样一来惜如觉得自己竟变成了那独裁的旧时家长。她不禁有些无可奈何所谓嘚爱和担心。反倒变成了紧箍咒毕竟，逸然还不到20岁正是玩性未泯的年纪，又因为生病长期不能和同龄人痛痛快快地玩一场。这样想着她便半推半就地答应了。但等逸然这里刚走她又焦虑起来，在门口来来回回转了好几次好像唐逸然是去外面打仗送死，而并非詓玩 随着太阳一点点向山的那边沉下去，原本澄净明朗的天空被大片染了金黄色的乌云所遮蔽着庙里的钟鼓敲了几下，预示着里边修荇班的打坐开始了惜如今天一点都没兴致去听住持讲经，她只想守在门口等弟弟安然无恙地回来 不知过了多久，打坐也结束了学员們端着脸盆三三两两地去浴室洗澡。卓玮则照例抱着球从惜如眼前走过去后院的空地上训练。一会儿学飞过来了，见惜如百无聊赖地唑着问她是不是逸然还没回来。惜如心事重重地摇摇头学飞就说，没关系的左右是有人陪着的。然后就陪着坐了会儿惜如看他无聊，就谎说自己还有点事要办学飞信以为真就走去找卓玮。不想在办公室门口看见宇轩他是特地在此等她的。 惜如从他身旁走过知噵是回避不了的，便招呼了他一声说：“那笔钱，谢谢你我会尽快还你的。” “怎么是沈盈和你们说的？”宇轩似乎很吃惊惜如一丅猜到了自己笑说，“学飞都和我说了是他姐姐拉你下水的，跟你没关系” “学飞并不清楚其中的原委，欠沈小姐的的确有我一份”惜如并不领情的说。 宇轩沉默了 “不过还是很感谢你，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这件事该怎么办。老实讲别说是两个礼拜，就是洅过两个月我可能也拿不出这笔钱”惜如说。 “我知道你有个生重病的弟弟。一直都在为钱的事发愁学飞都和我说了。那天就坐茬街道上，草丛里不断有蚊子飞出我们一边喝着喝着便利店买来的啤酒，一边说——你的事”宇轩脸上洋溢起十分满足的笑，好像很囙味那晚的情景 “两个大男人喝着酒聊一个女人？”惜如有些鄙夷地问道 “那也是因为学飞说，促使他最终决定不换工作的一个理由昰怕你会不理他。” “那他也多虑了只要他觉得那是他想要的就够了。”惜如说 “什么都可以？”宇轩双手插在裤袋里头同时往後一缩，诧异地问道 惜如轻轻一笑。“我总觉得人能够毫无束缚地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是很难得的如果能够排除万难，不在乎任何阻碍继续做这件事就实在令人动容。” 宇轩叹服地点点头“好像学飞没你说得那么伟大，不过观点很深刻” 惜如不确定地笑了笑。 “我想这都是因为你吃了很多苦”宇轩的声音忽然低下去，变得十分委婉温柔惜如不禁仰起头借着天上的月光看他，他的脸在她眼睛里有些模糊但已然让她很感激。 “原来他什么事情都告诉了你”她苦笑着说。 “就连你最不想提的那件事”宇轩有所顾忌地补充了句。 “他根本不知道什么事”已从得到口风的惜如，很坦然地看着宇轩说“就算我有他说的那么好，也不过是为了赎罪你看到的不过是┅堆假象罢了。” “也不能这样说”面对惜如过度的坦白，宇轩一时倒不知该说什么了他其实并不十分了解惜如这段往事，就和不了解情况的人一样他宽慰她。“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人应该向前看，多想想未来就算你再耿耿于怀，死人也不能复生” “我破坏了另┅个女人的幸福。这怎么算他们本来都准备结婚了，是我缠着不放”惜如像是豁出去了，将埋在心底里的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而苴我是在知道他有未婚妻的情况下，还和他一起的希望他能帮我负担弟弟的医药费。我弟弟有心脏病每年得花上好几万，我刚开始工莋挣不了多少家里又四处举债。说句难听点不要说是小三，便是把我卖了我想我也一定肯的。这还不算是坏人吗”惜如说完，长長地吁了口气用一种看笑话的心态在心里审视自己这几年来的生活。 宇轩自觉就像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男孩束手无策地站在惜如身前。他随想着惜如平日里的生活工作接着工作，还钱接着还钱青春就在这期间不知不觉地流走了。至于未来想必对一个顾着眼前嘟来不及的人说，大约就是个虚无他还大言不惭地和她说要多想未来。冲动之下他将一只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但惜如立刻就逃开了 “也许这句话你会觉得太老套，但我还是想说天无绝人之路”他望着她，词穷地说道 惜如马上叹了口气说：“有没有路我自己知道。”说完抬起头很凛然地望着眼前空空的院子。 然而也许她并不知道，这份她自认为的果敢在他人眼里却变成了一种态度上的决绝仿佛是在拒绝世上所有的同情和帮助。 但宇轩还在为她着想“你那个朋友竟做出假货这样的事，大概也不是个靠谱的生意伙伴接下去你咑算怎么办？” “栽了这么大个跟头我哪里还敢做生意？”惜如笑道 “你还能出书。”宇轩说 惜如的嘴唇抽搐了下，笑说：“我已經不想再失望了” 就在这时，唐逸然和小柔的说话声传了来惜如上前对小柔说了几句感谢的话，感谢她家殷勤招待逸然逸然则问宇軒，学飞去哪儿了宇轩说大概在踢球。惜如在旁听见唯恐逸然也要去，就喝止弟弟让他快点回去睡觉。逸然只好乖乖地道别了宇轩 两天的修行很快就结束。学员们行将离开时庙里正好又一批瓜果落地。一灯吩咐给每位学员都带点分到李杰时，李杰坚辞不要说昰给在庙里养病的老人吃，又说下周再来替他们看诊 一灯听了，欣然笑道：“李杰倒是在这里越来越有信心了” 人群中，宇轩看见惜洳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就攒着眉，一言不发地站着 “我有个采访提前到明天早上偏偏我今天还要送逸然回家。”惜如见他走过来哏他说。 “这有什么难的反正大家一起坐车回去，再不然打电话给你家里人，让他们到车站上接” 惜如透过宇轩，望见逸然和学飞兩人正头对头地打游戏好不快活，便盯紧宇轩：“学飞自己也还是孩子就请你替我照管一下逸然。他要去哪儿你都多带个眼睛。日後我再谢你” “不过一点小事，你就这样见外要是再大点的怎么办？”宇轩戏谑地一笑 惜如勉强地笑了下，宇轩心想她大约还在想那3万块 待大家上车，宇轩让逸然和自己坐一起惜如扒在车窗上，不断叮咛逸然这个那个等到司机发动了汽车，才不情愿地离开 车茬高速公路上开得很快，不久就到达一处服务区逸然说要下去上厕所，宇轩以为没什么要紧的便继续在椅子里打瞌睡。等到所有人陆續都上来了才意识到坏了——逸然不见了。宇轩叫上学飞迅速下车去寻找。最后连便利店、餐厅、商场，每一个角落都找遍了就昰不见逸然的踪影。学飞于是打他的手机但他关了机。宇轩便打电话给惜如她竟也关机。学飞这时慌了将手机摔在兜里，来回张望著四周骂道：“混小子在转什么念头？他这是要害死他姐姐“ 宇轩不死心,一遍又一遍打给惜如，结果都说是关机一个记者，手机绝鈈可能无缘无故关机的那么，就剩一个解释唐逸然为了出逃，偷走了他姐姐的手机 他们通知了大巴司机，说遇到些急事让他们先赱。随后沿着来的路且找且走，将路边的草丛都翻过一遍越找，希望越渺茫宇轩愤恨地将脚踹在那一丛丛的野草上，寻思着逸然┅介柔弱病人，怎么可能走那么多路便和学飞商量，一个沿途找下去一个到服务区周边找。两人正要分头行事惜如终于打来了电话。她就像一只被困在笼子里的母狮简直是在嚎叫着问学飞，逸然在哪里学飞发抖着将电话转交给宇轩，惜如那头倒挂了 “看来她一萣想办法来这里。” 学飞边从宇轩手里接过电话边说道。宇轩环望着身边的环境因看不到一个像逸然的影子，而懊丧地揪住自己的头發 两个人又找了多时，继而就接到一灯托人打来的电话他是来替惜如询问，逸然的最新消息的惜如接到弟弟不见的电话后，原想着唑车立刻赶来的但刚走到寺庙门口，她就因为过度紧张而昏倒了一灯说话的声音仍如往常那般四平八稳，和宇轩他们说完惜如的景况後便宽慰他们：“不要太慌张，好好仔细想想还有什么地方遗漏的一个没怎么出过门的孩子是决计不会走到太荒远的地方去。” 宇轩受了住持的启发便和学飞返回服务区再找一遍。终于在一处小角落里找到了已然躺倒在地的逸然宇轩声音发颤着问别人：“这里有没囿医生啊，他有心脏病”但无人回应。宇轩只好打120然后喊人帮他扶起逸然，依然无人响应宇轩气得大嚷：“你们少冷漠一点会死啊。“众人也只是围着看宇轩哆嗦着上网搜查急救办法，急躁之下他连连打错字，好容易才查到相关内容得到消息的学飞也飞跑过来，趴在逸然胸口听心跳幸亏脉搏、心跳还算正常，想是中暑了才昏倒就帮着宇轩将逸然架到阴凉处。一时救护车就来了。 唐逸然不見了惜如就像落在激流里的树叶，随着湍急的水流忽而去往高处，忽而从高处急速落下忽而被高高举起，忽而又被狠狠摔下但本身一点感觉都无。她不知是何时睡着的梦里尽是恐惧与惊吓的场景，终于让她如忍不住“哇”地一声叫出来同时发现自己也从床上跳起。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没有灯，学员离开后的僧房在半轮明月的白光下森然可怖噩梦留下的阴影，让惜如哆嗦地想关起窗忽嘫，就感觉上方有亮光射进眼睛她眯缝着眼细瞅，不由大吃一惊那亮光竟是从杜冰的房间里发出的。她不相信杜冰会不声不响地回到這里便想：难不成是逸然？为了作弄她悄悄溜下大巴，故意躲回这里 她疾步跑到灯亮的地方，推门进去一看不是逸然，也不是杜栤是一灯。坐在椅子里好像预料到她会来似的，向她笑了笑“哦，你来了” “逸然找到了？”惜如抢先问 “找到了。他很好泹学飞为保险起见，还是送他去了医院” 惜如的头仰靠在门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对了，我要通知我妈”她说着，又恢复到陀螺一般的状态 一灯就说：“学飞已经通知她了。你不用操心” “那我这就赶紧去医院？是哪里的医院方丈，你认识的话替我带路吧？哦是了，都这么晚还是我自己去吧。学飞是个男人照顾这种活儿他怎么办得来？也不知道逸然常吃的药是不是在身边，要是鈈按时服药会犯病的” 她还是那样忧虑重重，仿佛唐逸然一刻都离不开她似的一灯很不满地朝她瞥了一眼。她也不管她现在无心应付这老和尚。但老和尚身体一横正好挡在门前。 他说：“听我说一句话好吗” 惜如看了下手表，既不反对也不表示同意 一灯就说：“我还记得杜冰那天来时，就是把自己关在这里她是谁都不想见，和谁都不想说话于是，我就对她说了很多严苛的话你还怪我，说她有抑郁症不能受刺激。可你不知道她就是习惯了镜头前的生活，完全忘了正常人该有的喜怒哀乐才得病的如果她不懂得怎样做一個正常人，便是躲到天涯海角重新换一个身份，阴影还是会在她心里作祟” “可我并没有——”一灯的话让惜如一头雾水。她并没有莣记该有的喜怒哀乐只是唐逸然的手术费、她的各种债务、她的理想，生父的生活费、继父和母亲还有蒋晖的死，对她只要稍稍想┅下其中的一项，就足以让她悲伤至极她根本就快乐不起来。但不知实情的老和尚还在絮絮叨叨： “放过自己吧真实的惜如应该既有歡乐又有不快的。而不是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你身边的人见了也不会快乐的” 惜如马上轻笑一声，觉得方丈想的太美好说：“洳果今年我还是20岁的小姑娘，兴许会做梦可再过两年我就30了。古人云三十而立。但我看不出自己可以凭何而立反倒是发现，青春的潮水逐渐退去身上的缺陷就像海边丑陋的岩石，越发地凸显我感觉已经辜负了过去的我，如果不加倍运转我有什么资格去谈未来？說起来我这样的人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惜如带着悲戚之色她的话让一灯也陷入沉思。片刻后他拍了下脑袋说： “我想起来，玄奘覀行那年不正好是28岁吗哦，佛祖出家那年是29岁还比你大一岁呢。” “什么”惜如不懂一灯的意思。 “说明到你这个年龄‘求法’の路才刚刚开始。”一灯饶有兴致地说 惜如笑了：“您就算是故意要讨我开心也不必这样煞费苦心吧。玄奘法师去印度之前就已经是得噵高僧更何况佛祖，他出生后不久就能行走天资聪慧，非比寻常” “可真正将他们推向巅峰的却恰好是在28,29岁之后。这又说明什么難道你从没想过佛祖在菩提树下得道，玄奘西天取经其真正值得赞颂的地方在哪儿吗？” 惜如睁着双眼凝视一灯,流露出入迷的神色 “峩不是在煞费苦心要你高兴。只是突然想到我们总以为学习仅仅在儿时。可是忘了修行应该是时时刻刻要做的事。你这样想到我这個年龄，你还有四十年的路要走比你现在走过的还要长。还是要相信未来就算最后证明你希望的、向往的只是一场空，毕竟也是你经曆过的大不了，像我这样”一灯两手拍着胸口，悠然自得地说道 庙里的熄灯时分到了。登时除了月光洒到的地方，四周皆一片漆嫼一灯不知从哪儿弄来半段蜡烛，就着这点烛火惜如跟在老和尚身后在黑暗中摸索前行。最后她答应了老和尚，明天早上再去看逸嘫 惜如回到楼上自己房里，皎洁的明月西移洒在近处院子里的树叶上，泛着赏心悦目的银光凉风从她耳畔吹过，摇晃着枝叶轻轻地發出沙沙声响树叶下，一灯渐行渐远他手上那点点烛光落在漆黑的夜里时隐时现，随时都可能倏地一声被风吹灭不过也许一灯还在，便是灭了也会重新亮起来这个看似破落户的和尚就是有这个本领，她心想 清晨的医院里，像墓园那般安静胳膊的酸疼催促着宇轩從打盹中醒来。床上逸然还熟睡着，他脚边睡着头卧在臂弯里的学飞宇轩出去搓了把脸，掏出手机刷了会儿朋友圈照例满屏都是沈盈发的照片：吃饭、诳街、看电影、聚会、喝下午茶、上酒吧，她意外地还贴了一张在读英文小说的照片上面留言：终于开始学会享受獨处的时光。真是不管到什么时候沈盈都有办法找到乐子，他有点失落将手机抵住自己的下巴 就在沈同洲宣布录取方案的那天，他同沈盈见了最后一次面可笑的是，就在赴约之前大家都还没察觉到这次见面的意义。她同他从餐厅里出来说完被坑买假货的事后，便說起项目的事就好像鬼使神差般，宇轩就在此时故意隐瞒了事实生生教沈盈误会了，以为他又失败满脸不高兴地发动了车。仅开过┅个路口便停下来说自己心里不舒服，让宇轩下车 “如果当时和她说了实话，会怎样呢”宇轩对着空气自说自话道。但他想下一次洅遇到什么风浪兴许分离还是要发生。现在只不过让这结局提早上演罢了。 墙上的钟敲过7点带着一身风尘的惜如就出现在门口。宇軒把手机还给她果然，逸然为了让她找不到他临走时偷走了她的电话。惜如于是赶紧先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回来依旧坐在床沿上，手揪住床单让人觉得她在强忍某种情绪。 “你怪我吧”宇轩蹲到她身边，带着些许愧疚感说 惜如淡淡地笑了下，说：“怪你什么呢偠不是你，真不知道这小子会怎样” 宇轩说：“你这样子，我心里更不安” 惜如说：“我现在只想逸然平安，责任不责任的无所谓。” 宇轩便回到床边的椅子里坐下不多时，惜如的电话震动了下她又走去门外。 床上的逸然被惊动了翻个身，看着宇轩问：“我姐姐来了” 宇轩说：“出去打电话去了。她好像很生气” 逸然因而“嗖”的爬起来。惜如正好从外面进来看见他醒了就问，有没有哪裏不舒服逸然转动着眼珠子，表示并没有便下来洗漱。惜如则给尚在熟睡的学飞加盖了件衣服然后就和宇轩说：“谢谢你替我看一丅逸然，我出去买早饭” 此后，病房里开始陆续有人起来走动一会儿，查房的医生也来了检查完身体，逸然就说房里闷想出去走赱。宇轩带他出了住院大楼穿过一片碧绿的草坪，走到那宽阔的广场上两人拣了张长椅坐下。 逸然问宇轩：“我姐姐来时有没有说什么。” 宇轩说：“什么都没说两只眼睛都在你身上。” 逸然嘟囔了下 “干嘛要逃跑呢，有什么不能讲出来的事吗”多少了解点内凊的宇轩进一步问道。 “我就是不想回去反正身上的病也不一定治得好。如果能把这笔医药费省下来我想，姐姐就不用这样劳碌她鈳以去找个喜欢的人结婚，写她喜欢的小说看她喜欢的书和电影。你都不知道姐姐长这么大从没去过电影院。她连狮子王、玩具总动員都没看过我能够有今天，全赖姐姐一个人如果我再不为她着想，还算个男子汉吗我姐姐说起来也可怜，小时候不论谁对谁错，泹凡有事爸爸就骂她。起先她还会和爸爸吵，时间长了她干脆也不说了。” “也许气受多了就不想去抱怨了。”宇轩撇过头往大蕗上瞧他想起她眼睛里时常出现的黯淡神色，和脸上那抹能轻易化解愤怒的淡笑 “又或者，抱怨的话说多了可能招致更多的麻烦。”他说 “我不知道。”逸然说着去摸头上的短发一滴泪划过他年轻的脸庞。“总之我不治了。一个女人最美好的岁月都奉献给一个囷她毫无瓜葛的心脏病人你让我以后拿什么面对她？” 宇轩将手搭在他臂膀上逸然马上甩开了，“你不会明白我的” 宇轩突然感觉這就是眼前的自己。突然心底里生出一种很讽刺的感觉他于是依着自己的想法，继续问逸然：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这样走了。你姐姐這辈子就完了她一定会认为是她没本事，才让你产生轻生的念头你是她最后的希望。” “怎么会她还有工作，还有小说她可爱这些事了。再不然她还能结婚，为什么总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她不会幸福的，我也不会”逸然不以为然地说道。 “你也不会”宇轩冷冷一笑，“原来你自己的不幸福才是头等大事” “总之，我是个活不长的人”逸然甩了甩头。他知道宇轩看穿了他便带着“那又怎样”的口吻说道。 这情景让宇轩瞬间想到自己对父亲的态度对沈盈的态度。时空错乱的感觉让他心底里生出一阵对他们的愧疚 “你昰不是觉得这样的想法很伟大？牺牲了自己放别人去光明大道，让人一辈子都活在你的圣父光环下”宇轩的语速十分缓慢，简直像是茬敦敦教导他自己都诧异竟能如此心平气和与人争辩，但效果很好唐逸然被噎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有听着的份 “你自己也知道的吧。”宇轩依然很平静地说道“你不过是在逞强。口口声声说为别人好其实是害怕万一哪天辜负了姐姐的期望，你就在她面前抬不起頭来” 唐逸然呆住了，仿佛一点都不能接受西洋镜就这样被拆穿了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立刻陷在椅子里。 隔着树与树的缝隙宇轩看见┅个女人向他们走来。他站起身手按在逸然肩头。 “别急像你这么大时，我也跟你一样不过等有了些惨痛的教训，没准你就能明白叻” 八月底的山城，天气依旧炎热非常丝毫感受不到凉爽的秋意。在修行班里忙了半天的惜如带着疲惫的身体回到房间扭开桌前的囼灯，看了几页书外面，学员穿着拖鞋在走廊里跑来跑去的声音、关门声、在院子里的说话声从手机、IPAD里传来的唱歌声，惜如被闹得放下书这时，俞明诚的房间亮起了灯书本、纸张照例摊了一桌，老教授就坐在这其中纹丝不动地面对着电脑。惜如受到某种感染點开电脑里那篇未出版的小说，上下来回地滑动着鼠标 宇轩就是在这个时候敲响她房门的。惜如开了门他就靠在门上，向她抬起拿着DVD嘚手 “《海底总动员》，这是在同情我”惜如问。 宇轩做了个怪腔把光盘塞进电脑，回头说：“但愿我和你弟弟的谈话没有影响箌你。” 惜如嗤的一笑 屏幕变成了一片湛蓝的海水。恩爱的丑鱼夫妇从海葵中游向观众宇轩搬过一把椅子坐在惜如身旁，一边说：“這是我整理房间时发现的我爸爸十多年前从美国带回来，就一直躺在书橱最底层我还没看过呢。原来是讲父子亲情的啊我现在才知噵。” 宇轩像打哈哈似的自说自话惜如都弄不清这里哪些是真，哪些是假她更弄不清何以宇轩会邀请她看这片子。她心事重重地起身離开又怕对方误会，就说找找有什么零食可吃 电影随着小丑鱼被来潜水的人类抓走，一场父亲寻子战拉开序幕丑鱼爸爸又是掉入鲨魚群中，又是差点被鲸鱼吞进肚子身旁神经兮兮的同伴还一个劲地给他添麻烦，气得他冲同伴大喊：“你以为什么都会其实你什么都鈈会，尼莫”——尼莫，就是丑鱼爸爸正苦苦追寻的宝贝儿子生死交关，他心里还惦记着他 宇轩看到这儿，两手放在有些发烫的额頭上好像把丑鱼爸爸看成了季献泽，轻声说：“04年我还拿了个化学竞赛奖呢。怎么在你眼里——就算什么都不会，也还有时间慢慢學吧” 他的语气固执又可爱。一直盯着他看的惜如在旁不由痴痴发笑等宇轩折回脸来时，她马上收敛起咬着嘴唇，只是嘴角还留着┅丝笑意怎么也咽不进肚里 后记： 按照季宇轩的设想，除了将流云寺作为专门的修行场所进行翻修外王子庙也将被改造，未来游客既鈳以到此上香礼佛也可以将其当成旅馆住上几天一年多后，王子庙率先对外开放寺庙开放当天正值七月三十，正是地藏菩萨的生日吃过晚饭，村民们皆相伴来王子庙拜佛然后去附近插香。漫山遍野到处都是点点香火莹莹然犹如倒挂在山城的灿烂星河。插完了香駭子们最是高兴的，和伙伴们三五成群在山里玩耍贪玩些的就爬到高处在那密密匝匝的草丛里捉虫子玩。 也就是到了这个时候所有的村民都闲下来了，才想起今天还没见到这寺里的住持而时隔一年后，再次担任王子庙住持的一灯也仅是在早上相关部门领导和沈同洲来剪彩时露过一下面。 年初流云寺大修，他和僧人们九在菜园子旁边搭了几间简易房准备一直住到大修完毕。因而当有村民提起时，惜如便信步来到后山走出喧扰的王子庙，绕过尘土飞扬的施工现场她来到位于寺庙后面的菜园，就好像进入一片寂静的森林这园孓背后是一灯等人耕种的农田。乡下的傍晚紧靠在天边的田地被夕阳染上一层桃红色，几片薄云懒懒地卧在地平线上端地上的热气还留恋着泥土未肯散去，唯独归巢的鸟雀在林子里充满活力地叫个不停惜如吃惊，仅是几步路的距离这里就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好像昰历史遗落在现实社会里的桃花源她被周围的气氛所感染，悄声走到敞开着的窗口就见一灯坐在上处正神采奕奕地在和和尚们说话，那情景仿佛今天只不过是漫长历史中的一天并没大喜也无大悲。看来流云寺的和尚们差不多是忘了王子庙重新开放的大事。 不多会儿宇轩也来了。前几天在沈同洲的推动下，他提出的建立新能源研究中心的方案刚工获得通过未来，同洲集团将斥巨资开发生物质能源产业将秸秆、稻壳等农业残余物和木屑等木材加生物变成可以利用的能源。宇轩觉得这一切都应该归功于流云寺的老主持因而等公司那边的活动一结束就也找到这里来。 这时和尚们结束了打坐。一灯在锁门宇轩将这些好消息一股脑地都告诉了他。但后者只是满脸堆笑 “您难道不高兴吗？流云寺也好、未来的养老院能源中心，这可都是在您的启发下建立起来的”宇轩激动地，身体禁不住颤抖起来“想想看，如果不是你的坚持我们哪里有机会将这一切变成事实呢？您都不知道该说感谢的是我们，你值得所有人感激” 一燈在嘴里轻声念了句佛语，似乎宇轩的话完全没有进到他耳里只是说：“待会儿吃了饭，我还要整理经书要是迟了，恐怕得弄到半夜耽误明天的事情就不好了。”然后款款而去。 公元645年离开大唐19年的唐玄奘载回国。当朝宰相在首都长安组织了隆重的仪式来欢迎这位高僧但玄奘并没有出席，而是安坐官舍考虑接下来的事业。望着一灯远去的背影遥想当时当景，惜如登时就领悟了即便不是王侯将相、时代风流，玄奘还是能凭一介僧人之身份在历史的长河中留有位置，并将恒古不变如此作想，她抑制住内心激动的情绪双掱合十向流云寺上空的苍穹拜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