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晚江上遣怀翻译的江上的鉴赏文300

[转载]新诗鉴赏20首
整理的真好,辛苦了,收藏刘大白:秋晚的江上
归巢的鸟儿,
尽管是倦了,
还驮着斜阳回去。
双翅一翻,
把斜阳掉在江上;
头白的芦苇,。
也妆成一瞬的红颜了
刘大白是中国新诗最早的积极倡导者之一,早在“五四”运动之前,就已开始用白话写诗了,常为文学史家们称道的代表作有《红色的新年》、《卖布谣》等等。但真正从诗的角度来看,最为精美之作大概还要数这首《秋晚的江上》。在《红色的新年》、《卖布谣》等诗作中,作者对“不公!”“不平!”;“夺布充公”、“押人太凶”之类社会黑暗现象的揭露与控诉,虽极具现实意义,但因文字毕竟太过直白,意蕴太过简陋,而导致了诗味的贫弱与寡淡。《秋晚的江上》则大不同了,在这首诗中,作者以凌空高蹈的视角,敏锐地捕捉到了悄然发生于暮晚秋江上的动人一幕:倦鸟归巢,背驮斜阳,忽又抖落斜阳于江水之中。诗人以清秀优美的语言,描绘出的是一幅超迈旷远,奇异瑰丽,而又令人心醉神往的“倦鸟归巢图”,创造出的是一种意趣丛生,情味绵绵,耐人咀嚼的诗意境界。
碧彻秋空,倦鸟归巢,驮着斜阳,凌江飞渡,小诗第一节创造的意象,就气势非凡,就诱人瞩目,就叫人生出这样的遐思:那鸟儿,尽管是倦了,但在归巢的时候,为什么还要尽力“驮着斜阳回去”呢?是不忍将太阳孤单地留在夜色中吗?是渴望与太阳日夜厮守,不肯有须臾的离别吗?是害怕黑暗的夜色,而向往永远与光明为伴吗?仅凭可以诱发的这些遐思,作品的第一节,已可谓一首独立完美的小诗了。
但诗人并没有就此收笔,而是意绪荡开,继而写道:鸟儿“双翅一翻,把斜阳掉在江上”。进而叫人联想到的是:驮着太阳归巢的鸟儿,似乎生出悔意,忽又意识到:太阳,是“江”的太阳,是“芦苇”的太阳,是宇宙万物的太阳,而不应是自己的太阳。看那“头白的芦苇”,不正是因为阳光的照耀,返老还童,满面红颜了吗?鸟儿俯首回顾的时候,想必也一定会为自己的及时悔悟而自得。于是,在一首寥寥数语的小诗中,不仅以“倦鸟驮着斜阳”的壮阔意象动人心弦,更以鸟儿的心灵波澜,事件的转折起伏,增加了诗境的意蕴与张力。
在这首小诗中出现的“倦鸟”、“斜阳”、“头白的芦苇”等等,均系生机疲弱之象,而收句于“红颜”,又给人生机勃发之感。这“红颜”,尽管只不过是“一瞬”,但因“头白”与“红颜”的强烈对比,这“一瞬”,又是辉映天地的、波澜壮阔的、激动人心的,是增加了世界之美丽的。但可惜的是,对于芦苇而言,这
“一瞬”,不过是得益于“阳光”之“妆”啊,更不过是得益于把斜阳抖落在江上的“归鸟”啊!故而在这“红颜”中,似乎又让人隐约感到了芦苇的几分羞赧。在这仿佛自然天成,并不经意的收句中,竟也隐含着这样的人生启迪,这无疑又进一步拓展丰富了这首小诗的意蕴空间。
胡适:四月二十五夜
吹了灯儿,卷开窗幕,放进月光满地。
对着这般月色,教我要睡也如何睡。
我待要起来,遮着窗儿,推出月光,又觉得有点对他月亮儿不起。
我终日里讲王充,仲长统,阿里士多德,爱比苦拉斯,
……几乎全忘了我自己。
多谢你殷勤好月,提起我过来哀怨,过来情思。
我就千思万想,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愿意!
怕明夜云密遮天,风狂打屋,何处能寻你!
胡适,是中国新文学运动的重要开创者,是他的《尝试集》,拉开了中国现代白话新诗发展的序幕。但长期以来,对于胡适的现代白话诗歌创作,文学史家们更多肯定的是其首创之功,而对其艺术价值关注不够。在胡适最早的“尝试”之作中,确有一些看起来太不像诗的“诗”,但亦有某些篇什,是达到了很高的诗艺境界的,《四月二十五夜》即乃其中之一。
这是一首颇为真纯的白话诗。句式自由,错杂散漫,悉凭心性,但又节奏和谐,押韵亦较严格,读来有着整体的诗之音律美。从用语来看,率真随意,平白易解,却又富有诗意张力。如开篇之句:“吹了灯儿,卷开窗幕,放进月光满地”,就诱人耽读。句中所使用的“吹了”、“卷开”、“放进”这样几个动词,看似轻巧随意,实则意趣盎然。不仅由其紧密连贯的动态过程,写出了作者期待月色的心情,同时叫人想到的是:那被挡在窗幕外面的月光,已窥侯多时了,也早已在急切地等待着扑到作者的面前了,故而灯光一灭,窗幕一卷,就涌流而进了。仅由此句,作者就不仅写出了月光之动感,亦赋予了月光以灵性。
惜月爱月之诗,中外文学史上比比可见,而胡适这首白话诗,仍能以新颖的构思,创造出别一种发人深思之诗境。面对月光,作者难以入眠,但那不是缘于李白那样的故乡之思,而是由月光唤起的“过来哀怨,过来情思”。对于月光此举,作者的初始心情是矛盾的,本欲将其推出,但又觉歉对急切涌进与之相会的好意。更为重要的是,作者必会体验到,在月光唤起的以往的“情思”中,尽管伴随着“哀怨”,也隐含着忆念的甜蜜。于是,作者终于悟到:这饱含哀怨的“情思”,才是个人真切的生命过程,而自己终日沉浸于书本上的“王充,仲长统,阿里士多德,爱比苦拉斯”,实在是忘记自我、迷失自我了。
回归自己的性灵,回归个体的生命,回到与月色相伴的人生,“直到月落天明,也甘心愿意”,这就是胡适寓于此诗中的人生启示。而在这启示中,涌动的不也正是张扬自我、呼唤个性生命意识的觉醒这样一类“五四”时代大潮的潮音吗?
郭沫若:夜步十里松原
海已安眠了。   远望去,只见得白茫茫一片幽光,   听不出丝毫的涛声波语。   哦,太空!怎样那样的高超,自由,雄浑,清寥!   无数的明星正圆睁着他们的眼儿,   在眺望这美丽的夜景。   十里松原中无数的古松,   都高擎着他们的手儿沉默着在赞美天宇。   他们一枝枝的手儿在空中战栗,   我的一枝枝的神经纤维在身中战栗。
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郭沫若的诗,长期得享极高的声誉。尤其是诗集《女神》,一直被许多学者夸耀为中国新诗辉煌成就的典范,是中国新诗发展史上的第一座丰碑。在“五四”时代的特定背景下,《女神》中的《女神之再生》、《凤凰涅槃》、《太阳礼赞》、《天狗》、《立在地球边上放号》等作品,的确曾以火山爆发式的激情,狂飚突进般的气概,震撼过无数读者的心灵。然而今天,时过境迁之后,当我们阅读这些作品的时候,似乎已很难为之打动了,已不易从中得以诗意的满足了。甚至会因其激情的虚泛外露,宣传鼓动目的的过于明确,敬而远之了;甚至会对其中充斥着的“我便是你。/你便是我。/火便是凤。/凤便是火。/翱翔!翱翔!/欢唱!欢唱!”;“我飞奔,/我狂叫,/我燃烧。/我如烈火一样地燃烧!/我如大海一样地狂叫!”之类的狂呼乱叫,心生厌烦了。当我们以更属于文学的眼光予以审视时,不能不进而遗憾地发现,在郭沫若的诗作中,真正能够经得起时间淘洗之作实在是寥寥可数。除早已广为人知的《地球,我的母亲》与《天上的市街》之外,仍具艺术生命活力的,大概就要数收录于诗集《女神》中的这首《夜步十里松原》了。
《夜步十里松原》,虽一直不怎么为人注目,但在郭沫若的诗歌中,诚属一首玲珑剔透、情真意切、韵味幽深的佳作。这首诗,抒发的是作者于夜色中漫步海边一片松原时的感受。诗中,虽亦气势壮阔,但这壮阔气势的形成,不像《太阳礼赞》、《天狗》、《立在地球边上放号》之类作品那样,多赖激情外露的叫喊,而是基于“十里松原中无数的古松,/都高擎着他们的手儿沉默着在赞美天宇”这类出之于诗人独特想象力的意象造型,以及由白茫茫的大海、清寥的星空、肃穆的十里松原交相辉映而成的博大浩渺的诗意空间。
在诗人所表达的对“高超,自由,雄浑,清寥”的天宇的礼赞与向往中,读者当然可以感受到“五四”时代精神的折光,但我们由文本得到的更为强烈的感受是:面对大海,仰视星空,漫步于十里松原的诗人,似已忘记了时代、民族,乃至自我的存在,而是已全然沉浸到了与大自然化为一体的欣悦体验之中。此时此刻,诗人体验到的是:自己身体中那一枝枝激动的神经纤维,已完全外化为十里松原上那一枝枝高擎的手儿,在礼赞着天宇世界的神圣与伟大,在向往着与天宇世界的交汇与融合。显然,正是诗中这样一种超越时空的宇宙情怀,以及由此而生成的宏阔的诗意境界,铸就了这首诗的生命之魂。
徐玉诺:小诗
太阳落下去了,
山,树,石,河,
一切伟大的建筑都埋在黑影里;
人类很有趣的点了他们的小灯:
喜悦他们所看见的;
希望找着他们所要的。
徐玉诺,又名言信,笔名红蠖,河南鲁山县人,五四时期的著名诗人、小说家。其人赤诚淳厚,热衷公益,不畏权势,特立独行,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其诗作语言清新,诗风朴实,寓意深刻,成就颇高,曾深得鲁迅、茅盾、叶圣陶、瞿秋白、郑振铎、朱自清、闻一多等人推赏。叶圣陶曾在《玉诺的诗》一文中赞其诗曰:“有奇妙的表现力、微妙的思想、绘画般的技术和吸引人的格调”。而在我看来,徐玉诺的诗,更为值得重视之处是:超民族、超现实、超时代的宇宙情怀。我们仅由这首描写夜色的小诗,便可窥知徐玉诺诗的境界高度。
凡是读过徐玉诺这首小诗的人,相信都会留下终生难忘的印象。这是一首真正称得上“天然去雕饰”之作。很白话,但又很诗意;文句很浅显,但却达到了很高的艺术境界。诗人由太阳落下去之后的夜色着笔:“太阳落下去了,/山,树,石,河,/一切伟大的建筑都埋在黑影里”。完全是随意道来,如话家常,但呈现出来的则是这样一种震撼人心的场景:不论自然万物,还是人类的伟大建筑,经由夜之“黑影”的轻轻一“埋”,便杳无踪迹了。但人类毕竟是伟大的,他们总是在不断地追求,他们要设法抗拒这黑夜世界。于是,他们点亮了灯盏,“喜悦他们所看见的;/希望找着他们所要的。”由诗境可见,诗人选取的是高超的俯视人间的视角,体现的是叔本华推崇的“世界眼”,于是,才会有“人类很有趣”这一超逸之感,看见的才是人类点亮了“小灯”这一近乎童话的美妙世界。
这首小诗,既是一曲不懈追求的人类世界的颂歌,也可以看作是一首夜之颂歌。有了夜,才有了灯,才有了人类对光明的追寻,才有了希望与未来。试想,如果世界上只有白天,没有黑夜,人类的生活将是什么样子。那大概也就没有了“灯”的发明与创造,没有了对光明的期待与向往,也就会减少多少生活的诗意。
刘延陵:夕阳与蔷薇
橙红的落日
已经要跑到树梢之下。
他还把半个脸儿露在树底顶上,
看住一朵大而白的蔷薇
他俩厮守了一天,
有时脉脉无言地对着,
有时他在上面一步两步地徘徊着,
她在下面吟叹似地摇摆着,
无声的,云儿草儿所不能了解的言语,
替他俩传达了多少柔微的悲哀。
如今,他却要离她而去了。
他看着她,
一步步向后倒退着跑。
她雪一般的脸上
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黄金,——
这是他临别所赠的爱哟。
夜从东方赶来,
他只得向树梢之下退去。
树儿遮住了他的眼光了,
她的脸立即苍白得同石膏的造像一般,
簌簌地抖颤起来。
一会儿细碎闪烁的金光
又像筛下的一般落在她的脸上,——
他又从树叶儿底空隙里窥见她了。
于是拥护着她的城墙的绿叶
一齐沙沙沙沙地摇摆鼓噪起来:
皇帝这般眷恋我们的后呀!”
刘延陵,安徽旌德县人。是中国第一代白话诗人,是“五四”时代文学研究会的会员,是中国第一本新诗杂志《诗》月刊的主编,也是第一个介绍法国象征派的新诗及其理论至中国的拓荒者。抗战爆发后,赴南洋任教,后从事新闻工作,担任过新加坡《联合晚报》的总编。刘延陵的诗,体物入微,想象卓异,语言清新,意味隽永。
太阳,朗照乾坤,普惠万物,常得文人墨客们“伟大”、“崇高”、“神圣”之类的膜拜与礼赞。而在这首《夕阳与蔷薇》中,诗人则为我们创造出了前所未有的别样的太阳形象:缠绵的太阳、多情的太阳、平凡的太阳、无奈的太阳。
诗人以真正属于诗人的超迈、奇幻而又灵透的目光,竟于纷纭的宇宙万象中,发现了高空中的太阳与地面上的一朵“大而白的蔷薇”之间的秘密:他们像是一对心照不宣的恋人,一个在天上徘徊眷顾,一个在地下摇摆传情,脉脉无言,终日厮守。夜,从东方赶来了,太阳不得不离去了。无奈的太阳,只能将爱意化作淡淡的金光,洒落在蔷薇雪一般的脸上。树儿遮住太阳的眼光了,蔷薇悲伤得簌簌抖颤。太阳不忍,亦再一次从树叶的空隙里向蔷薇探视。诗人让我们看到的,就是悄然发生在天地之间的这样一场真挚而又悲凄的爱情。这爱情的图景,动人心弦,又引人沉思。
太阳是高高在上的,但他所中意的不是同居天空中的星月,不是巍巍高山,浩浩江海,而竟是掩抑在葱茏草木中的一枝花朵。而且,太阳所锺情的,不是媚颜顺从的葵花,不是妖冶多姿的桃花,不是华丽富贵的牡丹,而是洁白而又多刺的蔷薇。太阳是强大的,但在沉沉袭来的夜色面前,却又无可奈何。这其中,又隐含着诗人怎样的机心呢?如果我们联想到是诗人曾是“五四”新文学浪潮中极为活跃的一员时,在为这太阳与蔷薇之间的爱情所打动时,似乎又隐隐可以感受到向往个性自由、追求人间平等这样一类伟大时代精神的折光。
刘延陵: 竹
几千竿竹子 拥挤着立在一方田里, 碧青的, 鲜绿的,—— 这是生命的光, 青春的吻所留的润泽呀。 他们自自在在地随风摇摆着, 轻轻巧巧地互相安慰抚摩着, 各把肩上一片片的日光 相与推让移卸着。 这不又是从和谐的生活里 流出来的无声的音乐么?
在中国人的文化喻象中,竹得“君子”之美誉,常为画家所绘,诗人所咏。画史上,以画竹成为旷世名家的即有宋代的文与可、清代的郑板桥等人;诗史上,为人称道的颂诗名句即有“不学蒲柳凋,贞心常自保”(李白);“寒天草木黄落尽,犹自青青君始知”(岑参);“不随夭艳争春色,独守孤贞待岁寒”(王禹偁);“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郑板桥)等等。但在中国传统诗画中,竹子备受推重,多取其刚健不屈、高风亮节之意,而在中国现代诗人刘延陵()笔下,我们看到的则是诗人经由独特观察而体悟到的自己的“胸中之竹”。这是一片氤蕴着青春活力之竹,一片洋溢着人间温情之竹,一片流溢着宇宙精神之竹。
竹之特征,固可见“犹自青青”、“孤贞傲寒”之类,而诗人首先着笔的则是:“几千竿竹子/拥挤着立在一方田里”。这开篇一句,看似平淡无奇,实乃诗人造境取意之本。诗人以“拥挤”二字,不仅展现了竹林生机勃发,纷繁茂盛之象,更为重要的是,捕捉到了全诗高妙境界创造的契机。在一般人心目中,“拥挤”,尤其是处于生命勃发之期的“拥挤”,本是极易萌生隐忧的。在人类的现实生活中,龌龊与争斗,阴谋与暗算,巧取与豪夺,便常常是与这“拥挤”有关。而诗人让我们看到的则是悄然发生在竹丛中的这样动人情怀的一幕:虽然“拥挤”,但竹子们,不是相侵相扰,而是“轻轻巧巧地互相安慰抚摩着”。且“各把肩上一片片的日光”,相与推让着;“相与推让”之不可,则径直“移卸”着。诗人就是这样,透过本系堪忧的“拥挤”,出人意料地展现出一幅生命个体之间赤诚关爱的美好图景,而这,不正是庄子所向往的“不争不待”的人类生存理想吗?不正是老子所礼赞的“利而不害”的宇宙大道之缩影吗?
在语言方面,诗人亦精心锤炼。以“青春的吻所留的润泽”状竹色之“碧青”与“鲜绿”,既写出了竹子们青春靓丽的“生命之光”,又写出了其鲜润可感的“生命湿度”;“轻轻巧巧地互相安慰抚摩着”一语,既写出了竹子们女性般的温柔与细腻,又可见其相互之间的情真意切;日光原本普照竹茎、竹叶,而诗人让我们注目的则是竹子们“肩上的日光”,这不仅强化了竹子的人格特征,亦使原本无形体的“日光”具有了形体感与重量感,并进而使竹子们的“相与推让”与“移卸”更为真切生动,也更显珍贵。
作为中国现代诗歌史上的第一代白话诗人之一,刘延陵的作品不是很多,诗名似也不高,但仅凭这样一首语言精到,流溢着人间情怀,且达到了很高宇宙精神境界的《竹》,诗人就足可以在中国现代诗歌史上居一席之地了。
傅斯年:老头子和小孩子
这是十五年前的经历,现在想起,恰似梦景一般。
三日的雨,
接着一日的晴。
到处的蛙鸣,
野外的绿烟儿濛濛腾腾。
远远树上的“知了”声;
近旁草底的“蛐蛐”声;
溪边的流水花浪花浪;
柳叶上的风声霹雳霹雳;
高梁叶上的风声沙剌沙剌;
一组天然的音乐,到人身上,化成一阵浅凉。
野草儿的香,
野花儿的香,
水儿的香,
团团的钻进鼻去,顿觉得此身也在空中荡漾。
这一幅水接天连、晴霭照映的画图里,
只见得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头子,
和一个八九岁的孩子,
立在河崖堤上。
仿佛这世界是他俩人的模样。
在中国现代史上,傅斯年是一位卓有影响的文化名人。早在“五四”运动时期,就是著名的学生领袖,曾经担任过学生游行总指挥,风云一时。但大概很少有人知晓,年轻时代的傅斯年,不仅是一位时代弄潮儿,还是一位情感细腻的诗人。这首发表于1919年发表于《新潮》月刊1卷3号上的《老头子和小孩子》,就写得别有韵致,即与某些以诗为业的名家的名作相比,恐也毫不逊色。
相信读过此诗的读者,都会对诗中的画面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一位六七十岁的老人,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站在河岸上领略夏日雨后的田园风景。据作者诗前的附记可知,诗中的这一画面,是作者对自己童年时代生活的回忆,其中的老人,应当是作者祖父的影像。这首诗的妙处在于:其一,以鲜活的笔墨,将久雨新晴之后的田园景致,以及作者的欣悦之情,表达得丰沛充盈,自然天成。那蛙鸣,那蝉叫,那濛濛腾腾的绿烟,那树叶上、高梁叶上的风声,那给人浅凉的“天然的音乐”,都令人感同身受。读着此诗,会让读者不自觉地化为诗中人物,与这一老一小一同站在了河堤上,而陶醉于眼前的自然景物之中。其二,诗中虽无一字涉及社会现实,但联系到诗之写作背景,不难让人体悟到,雷雨过后,那蛙鸣蝉叫的“天然音乐”,那孕育着生机的“濛濛腾腾的绿烟”,不正是作者所期望的“五四”浪潮能够席卷出来的自由新天地吗?其三,作者于“雨后晴空”之象中,又隐含进了对某种人生境界的向往。由诗之结句“仿佛这世界是他俩人的模样”可以联想到,在作者的记忆中,一直关爱着自己成长的祖父,虽已年迈,却似乎仍像雨后的晴空那样,保持着旺盛的青春活力。由此而唤起的作者的意绪是:自己,更应如当年随祖父感受过的生机勃勃的田野那样,在“晴霭照映”的时代大潮中,奏出人生的美妙乐章。读者又正可从这超逸境界中,得以人生的滋育与启迪。其四,句式参差,语言平白,乡土化、口语化,却又诗味浓郁,读来亦朗朗上口。虽然,傅斯年所作新诗,不过寥寥数首,但仅由此作可知,作者是深得白话新诗之韵致的。
何植三: 农家杂诗
新豆收了;
自家做一板豆腐,
煎的煮的吃个畅快。
田事忙了;
去也是月,
回也是月。
正月初五还是游戏的日子;
他敲软了稻草,
又在檐下做草鞋了。
春天里养了许多蚕;
夏日来到,
破衣又露出伊的大奶奶。
新粟收了;
煮了一镬粟米的饭,
一碗一碗的分送邻人。
夜很深了,
伊还纺着纱呢,
丈夫的鼾声
和纺机的机声互相应和。
何植三,是一位被历史遗忘的诗人,至今,在中国文学界,仍鲜为人知。何植三的诗作虽然不多,仅于1929年出版过一本诗集《农家的草紫》,但这位出生于浙江诸暨农村,早在“五四”时期即走上诗坛的诗人,不仅有着自己明确的诗艺追求,其作品,也因浓郁的乡土气息,生机盎然的情趣,恬淡优美的意境,曾深为当时的读者所喜爱,并曾得到过周作人、朱自清等人的高度评价。
这首《农家杂诗》,就写得情味绵绵,真切动人。在这首诗中,诗人精心选取了农家生活的几个富有特征性的侧面,以简洁的语言,巧妙的构思,历历在目地展现了20世纪初叶中国乡村的芸芸世相,风物人情,由衷地表达了对以农民为代表的中华民族的美好情操的赞美,以及对纯朴恬淡的人间生活的诗意向往。
中国农民是艰辛的,终日田间劳作,但作者没有多少正面展现,而是用“去也是月,/回也是月”进行了高妙的诗意概括。正是透过这8个字,读者不仅可以想象出中国农民披星戴月的忙碌,也会感受到诗人发自内心的对劳动者的赞叹之情。中国农民是勤劳的,春节刚过,本应是游戏的日子,而那位农民,“敲软了稻草,/又在檐下做草鞋了。”作者笔下的这位农民,不又正是吃苦耐劳的中华民族的象征吗?
作者笔下的乡村世界,是贫穷的,连女人都衣不蔽体;吃一顿自做的豆腐,就是极大的享受了。但作者的着眼点显然并不在于这贫穷本身,而是在于:贫穷中的农民,依然在坚守着纯朴的人性;贫穷的生活中,仍不无能够给人类以精神支撑的诗意。与之相关,我们在诗中看到的是:虽然贫穷,但谁家收了新粟,仍会将煮好的饭,“一碗一碗的分送邻人”,让其共享丰收的喜悦;听到的是:夜深人静了,妻子的纺纱声,与疲累入睡的丈夫的鼾声,应和成一支小夜曲,在村街上回荡。
读着这首诗,我们不能不生出这样的感想:与富足生活中的尔虞我诈、人情冷漠、浑浑噩噩、纷扰喧嚣相比,这贫穷中的相互关爱,贫穷中的劳作奋斗,贫穷中的平静恬适,不是更值得留恋与向往吗?
何植三:夏日农村杂句
清酒一壶,
伴着荷花。
青青的田禾里,
遮着绿萍,
浮出咻咻的小鸭。
“谁教你玩的?
我的妹妹!”
葱管盛着萤火。
母牛也呜嗥了,
皎洁的月的夜呵。
社庙里的石凳,
睡得这么多农夫呵。
放着送饭去的篮;
徘徊竹篱间,
捉蜻蜓的儿童呵。
好凄凉----唱孟姜女。“
“那是光棍阿德。”
许多叶儿卷舒地欢迎,
晚来的风。
太阳没了,
晚风来了;
蝉声止了,
萤火亮了。
《夏日农村杂句》,是何植三关于农村生活题材的另一首佳作。在这首诗歌中,作者以优美的语言,更为集中地展现了富有诗情画意的中国农村生活的画卷。那位守着一壶清酒,“伴着荷花”独酌者;那些在“社庙里的石凳”上午睡的农夫;那欢迎着晚风到来的卷舒的叶儿;那“蝉声止了,萤火亮了”的夜晚,传达出乡间特有的恬淡与静谧。在青青的水田里,那一群从绿萍中浮出,“咻咻”叫闹着的小鸭;在皎洁的月色下,那不知是因发情还是唤崽而呜嗥着的“母牛”,透露出乡村生活中特有的生机与情趣。那用“葱管”逗弄着萤火虫的女孩;那忘记了送饭,而“徘徊竹篱间,捉蜻蜓的儿童”,见出了乡间孩子们的烂漫与天真。这一切,都会令读者为之神往,得以生命的振奋,心灵的净化。
在我们以往的历史观念中,旧社会,就一定是“万恶”的;旧中国的农村,也必定是处处黑暗的。因此,在我们的诗歌史上,更受推崇的往往是刘大白的《田主来》、艾青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臧克家的《老马》这样一类揭露了旧中国农村的黑暗现实与农民悲惨命运的作品。而何植三的这首诗歌中,虽也出现了凄凉地唱着“孟姜女”的“光棍”,但亦不过是轻描淡写,显然是够不上黑暗、更是难以说明旧社会之“万恶”的。相反,如果有人上纲上线,这样的一首诗歌,甚至有可能被判定为“粉饰黑暗”。而这,或许正是这类作品长期被埋沉于历史深处,至今仍难以得到应有重视的重要原因。
事实上,人类的社会生活是复杂的,无论在什么时代,无论黑暗是何等地沉重,都不可能笼罩人间所有的角落,都不可能掩灭所有的诗意光亮,更不可能窒息诗人对美的向往与追求。故而在被鲁迅定性为“吃人”我们的古代史上,不是也出现了“稻花香里说丰年”之类大量赞美田园之美的诗篇吗?因此,从文学的角度来看,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旨在揭露旧中国农村的黑暗现实与农民悲惨命运的《田主来》、《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老马》这样的作品,具有重要价值,像《夏日农村杂句》这样捕捉到了农村的诗情画意之美,能够给人以生命振奋与心灵净化的作品,同样是有重要价值的。
孙静轩:茫茫的平原
哦,茫茫的平原,辽阔的北方的平原
我亲爱的故乡噢,我的童年的摇篮
你留给我多少又苦又甜的记忆呵
那艰辛、激荡的、热气腾腾的战争年代
将永远拨动着我心灵的琴弦
呵,送军粮的牛车哪里去了
为什么再不见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
还有那飘飘的红旗,摇曳的红缨枪
似熊熊的大火映红了晴朗的蓝天…….
哦,故乡,茫茫然茫茫然的北方平原,如今你静静的
沉睡在皑皑的积雪下面
故乡哟,我不是留恋那战争的岁月
我怀念的是那热烈的憧憬、忘我的追求
和那执着的火一般的信念
上世纪50年代,孙静轩曾因别具一格的《海洋抒情诗》而得“海洋诗人”之誉;又因狂放不羁,特立独行,而得“蜀中诗怪”之称。1958年,诗人自恃13岁即参加革命队伍,出语不慎,结果而成为“自己跳出来的”中国文学界的最后一名右派。这首《茫茫的平原》,乃是诗人于1980年得以平反之后,回山东故乡游历时所作。游子归来,面对曾经战斗过的故乡大地,诗人自然首先想起了当年“送军粮的牛车”、“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飘飘的红旗,摇曳的红缨枪”之类激动人心的历史画面。而出现在眼前的则是:“静静的/沉睡在皑皑的积雪下面”的故乡平原。面对形成强烈强烈对比的历史与现实的双重画面,按说,诗人自慰自得的应该是眼前故乡大地的静谧与安逸,但透过诗中“送军粮的牛车哪里去了,/为什么再不见站岗放哨的儿童团员/还有那飘飘的红旗,摇曳的红缨枪/似熊熊的大火映红了晴朗的蓝天”之类的叹问,诗人似乎又不无隐忧。诗人隐忧什么呢?由诗中可知,在诗人心目中,当年的战争生活,虽然艰辛,但那“激荡的、热气腾腾的战争年代/将永远拨动着我心灵的琴弦”。而眼前,这能够拨动“心灵琴弦”的“激荡”与“热气腾腾”,已无处可寻,已被深掩在“皑皑积雪”的下面。联系到上世纪80年代之初,刚刚结束十年浩劫的中国社会背景,不难想到,诗人隐忧的是:那为战争所激发的“热烈的憧憬、忘我的追求”,以及“执着的火一般的信念”,还能得以延续发扬吗?那为翻覆无常的现实所耗尽的民族精神元气,还能得以恢复吗?
孙静轩当年的海洋之歌,虽别具风姿,大不同于盛行其时的时代颂歌,但现在看来,诸如“浩瀚的大海把自己的粗犷给了他的灵魂/
险恶的风浪早已把他磨练得沉着而勇敢”(《致小船及其舵手》之类咏叹,也已显得浅显平淡了。与之相比,这首《茫茫的平原》,无疑显示了诗人更为高超的诗境追求。诗语虽然略嫌直白,但因情真意切,给予读者的则是朴实无华之美;又因战时的“牛车”、“红旗”,眼下的“皑皑积雪”、“沉睡的北方平原”之类意象中浸透着的历史意绪与现实思虑,诗之内在含蕴亦深沉丰厚。其中,除了诗人对恢复民族精神元气的憧憬与隐忧之外,又不无超越历史与现实的人生哲学的深度,对于读者,又可从中得到如下的启悟:不论在什么时代,在怎样的生活条件下,人类,当然不希望动荡与纷扰,艰难与困苦,但人生又往往难以承受生活之沉寂;人类的生活需要安宁,但作为人的生活,更需要“热烈的憧憬、忘我的追求”,以及“执着的火一般的信念”。否则,也许就只能像诗人为之怅然若失的“茫茫然茫茫然”的故乡平原那样,了无生机地“沉睡在皑皑的积雪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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