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过五七的程序后的五七要把灵位牌烧掉吗?

〔原创〕长胜塘风情(第二章)--黄三丛的blo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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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长胜塘风情(第二章)
黄三丛 发表于
第二章1、李氏坚持为丈夫敬饭,在重温旧梦中打发日子&&& 堂屋左侧的正柱边,挂着令艮的灵位牌,上面写着:“仙逝严父曾公令艮老大人之灵位”。这还是李氏后来强求老辈子祥渔补写上的。灵位下面的一张小方桌成了香案,一截玻璃酒瓶做香炉,插着一些香烛的残梗。桌上摆着一碗饭,一盘菜,饭碗正中放一双筷子,两边各摆一只。&&& 李氏摆放停当后,朝灵位合掌一揖:“敬请亡夫曾公老大人用餐,粗茶淡饭不成敬意,但求欢喜领纳。”&&& 长胜塘一带习俗,新故亡魂须每餐敬饭。因为新魂还不能位列仙班,犹如阳世间的人先迁到一个地方没有户口,须由家人提供生活用度,否则在阴曹地府衣食无着会成饿魂野鬼。这餐敬颇有讲究,死后的七七四十九天之内,据说亡灵尚在被监魂童子押送地府途中,监魂童子属于公差,本应由地府的公家报销食宿费,但是人们怕他们在途中不善待亡灵,宁愿行点小贿,以求给予些方便。这也划得来,反正只要在碗上多摆两只筷子。&&& 阴阳一理,人们还为死去的人开发出很多项目,比如“应七”,分“五七”和“总七”两次,目的是向亡灵提供去阴府安家的开销用度。“五七”就是在三十五天后,孝子们筹备一些彩笼,内装衣帽鞋袜及金银锭冥钞纸钱若干,成对的金山银山若干,请了和尚前来运作,为了疏通阴府各条渠道,请动各方神圣降坛盛宴款待一席,求诸位高抬贵手,下令各路关津把隘官员及当值功曹一路放行不得阻拦。法事之后,晚上由孝子将物品焚化,将师傅敕的净水洒在灰烬周围,据说先人就可以得到了。这“五七”由女儿出资招待院宅中的叔侄兄弟。“总七”就是在四十九天后做同样的法事,据说这时新魂已经押到地曹,为了能在地府安居乐业,疏通上下左右的“鬼缘”关系,自然要送些财礼去开销。&& “总七”后的餐敬不再给监魂鬼使添筷子了,只要单独给亡魂敬,直到三年后由和尚师傅做法,请上神龛加入祖宗行列为止。&&& “应七”之类如今不敢兴,只是这餐敬,李氏如论如何坚持要行。 德荣兄弟劝阻不了,只好开只眼闭只眼由她去运作,不过提醒她一定得避人耳目,别让造反派发觉了。李氏坐在一旁,呆呆地望着饭食上飘荡着的缕缕热气。一夜夫妻百日恩,几十年的夫妻情无尽。她的思绪也随着热气飘向与丈夫恩爱有加患难与共的岁月里……&&& 李氏的闺名叫秀花,只是嫁为人妇后才没有了名字,人们只呼姓氏。她自幼父母双亡,靠姑姑抚养成人。姑姑早年许配给一个后生伢子,快要过门时未婚夫暴病身亡,有人说她命中克夫,从此断绝尘缘,剃发修行,在滔溪寺做了尼姑,发誓一盏青灯伴残生。&&& 灵山福地也养育凡夫俗女,李氏渐渐出落成一个大姑娘。苦水里泡大的女孩懂事早,脚勤手快,常常为寺院烧火煮茶,上山采野果摘野菜,深得师傅们的喜爱,大家都昵称她李妹子。&&& 有一天,寺里来了个拜佛的大脚女人,进了香就找到姑姑,给李妹子来提亲,两片嘴巴子翻得巧,说是寺院附近的洲头村有个财老倌,万贯家财,青砖花屋,广有田产。可惜太太肚子不争气,一连养了四个千金,却没个接续香火的,想讨一房小妾。因见从小在寺里长大的李妹子人品出众有福相,极想求回去做个接后的祖婆。大脚女人说得天花乱坠,若是嫁了过去,吃的是鸡鸭鱼肉,穿的是绫罗绸缎,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天只管剔了手指甲玩耍。那位大太太年纪大了,又病恹恹的,怕是没有多少天年了。只要大太太一伸腿,准会将这边扶正,到那时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这样的亲事何乐而不为?&&& 姑姑一听心里活动开了,她正愁没有钱财置办嫁妆而找不到好婆家,作贱了侄女,对不住死去的哥嫂。要是找到个这样的主儿,虽说年纪大了点,又是做小妾,可穷人家的女只要挣脱劳苦有福享,就是万幸,用不着讲究什么名分。若能如愿,也了却做姑姑的一份心思。于是答应说媒的大脚女人,由自己去劝劝侄女,明天来听信。&&& 晚上,姑姑做完功课回到斋房,将侄女叫到身边,把媒婆的话学说一遍,试探她意下如何。&&& 谁知秀花耐着性子把姑姑的话听完后,扑通一声跪在她脚下,声泪俱下央求道:“姑姑在上,从今往后秀花甘拜姑姑为师,剃发修行,请师傅为弟子剃度。”说着从蓝子里拿出把剪刀,就要绞脑后拖着的一对又粗又长的发辫。吓得姑姑一把抢过剪刀,连声“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姑姑只是征求你的意见,何必如此烈性,要走姑姑的老路?”&&& 李妹子抱住姑姑的脖子,哀泣道:“你若是不收秀花为徒,秀花也不嫁给财老倌做小老婆,宁愿守着姑姑过一辈子,做个老姑娘。”&&& 老尼听出她的话外音,只是不想做小,于是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没有钱财为她办嫁妆。秀花让姑姑吃下一颗定心丸,只要同意她嫁一个如意郎君,冠冕堂皇地做主妇,不要一件嫁妆。&&& 姑姑把她扶正身子,疑惑地端详着:“告诉姑姑,你是不是相中了谁?”秀花知道瞒不过了,向她道出了心中的秘密。&&& 阳春三月的一天,秀花到寺后的山上去扯笋子、摘三月莓吃。石崖边一蓬莓子红艳艳的,佛珠大一颗,馋得她口里直泛酸水,可惜结得稠的大颗的枝头都伸向崖畔外,抓住一根藤蔓俯着身子把手伸得老长还是够不着,倔着性子想把整蓬树拉过来,被荆棘刺得钻心,差点失手放掉稳住身子的手摔下崖。正惊慌失措,却见那莓子棘蓬被牵引着移近身前。她终于摘到莓子,不管三七二十一,择了几颗熟透的解了馋再说。&&& “姑娘家不讲点礼性,光顾得吃,也不知向帮忙的道声谢。”一个声音从侧边传来。&&& 秀花偏过头去,不由脸上飞起一阵红晕,一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后生家站在身边,手中握着根削出弯把的木杖,正用弯弓勾住棘蓬拉过来,才使她摘得到莓子。她为自己失态的馋相害羞,却并不拘谨,大方地说:“这下谢也不迟呀,难为你了。来,你也吃吧。”&&& 后生微笑着说:“那酸东西是你们做姑娘嫂子的专利, 我们可没那样的福份,怕酸。”&&& 最爱吃酸东西的是怀孕的女人。秀花羞得脸上更红,分辩道:“我才不爱吃哩,我是摘来给村上的荷花嫂子吃的,”说着果然摘来往衣兜里装。&&& 摘着、逗着笑,两个年轻人不由亲近起来。后生叫曾令艮,长胜塘人,只因也是父母死得早,衣食无着,出门在外给这座山背后的四友财主家放牛砍柴。同是天涯零落人,秀花忍不住打量起对方来。他颀长的身子,不失健壮,长脸隆鼻,一字眉下一双清亮的眼睛,天庭饱满,颇有三分英俊气,叫人生出几分好感来。&&& 令艮也偷闲看了她几眼,名字叫秀花,人并不秀气,生得体态丰满,一对大辫子拖在颠翘的臀部,前胸高耸,绷得嫌小的掩襟汗衣鼓起两座小山丘,鹅蛋圆脸,笑起来现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他不由记起几句山歌,慨叹地默念着:&&&& “高山有好水,平地有好花,&&&& 人家有好女,我无钱莫想她。”&&& 秀花虽在佛门清净之地长大,却也经常接触周边村子里的人,一样的受到山乡风土人情的熏陶,女大十八变,身子成熟了何尝不怀春?想到刚才令艮为她勾莓子,体会到他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一股感激之情还久久荡漾在心头。&&& 这使她想起一个民间故事,说的是有只黄牛婆有一天在山崖边吃草,见了一蓬青嫩的竹叶,伸着头颈想去吃,可舌头探出老长还是够不着,几乎要栽下山崖。正倍感失望,有个从崖畔过路的篾匠师傅见了,用长竹烟杆把竹叶勾到牛身边。牛如愿以偿地吃着,感激地想, 这个善心人真好,我若下辈子转劫变个女人,一定以身相许让他爱一 次,报答那一烟杆之恩。那牛后来果然转劫成了个女人,流落在烟花巷,某天那个篾匠路过烟花女子的店铺,女人顿时心中勾起一股旧情似的,留他住了一宿,终于了却了一桩夙愿。&&& 这荒诞的故事在秀花心里激起波澜,黄牛婆尚且能知恩图报,眼前的这个后生算得上一表人材,有情有义,我难道不可以嫁给他,长相厮守白头偕老?只是羞人答答的,一时说不出口。&&& 自从有了这份心思,秀花每天下午都要到山上去,盼着和令艮见面。令艮虽有自知之明,对秀花不敢有什么奢望,可总觉得和一个大姑娘在一起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也天天把牛赶到寺后的山上来看。两个年轻人在一起谈笑风生,只觉得日子过得太快。&&& 初夏的一个午后,两人又来到山上相会。夏月的天,孩儿的脸,说变就变,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下起瓢泼大雨来。两人来不及跑回家去,只好躲进一个岩洞。洞子里凉飕飕的,衣服又淋得精湿,秀花冷得直哆嗦,不由挨近令艮,借对方的体温御寒。令艮自然求之不得,不过还只紧紧地贴着姑娘的背。一对早已懂真的年轻男女贴在一起,不生温馨的情愫才怪哩。令艮只感到全身血流加快,呼吸急促,他同时也觉察出秀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鼻息变粗,浑身颤抖。他转过脸去,在她耳边怯怯地问道:“你冷,是吗?”秀花娇喘着:“人家就是冷嘛……”令艮再也抑制不住狂热的心情,一把将她搂进怀抱:“让我抱着你,热乎乎的多舒服。”干柴遇烈火,两个早已心心相印的恋人顿时拥成一团,吻颈交臂,抚摸撩拨,蛇相腹似的绞缠翻滚,尝着偷吃禁果的美味。令艮尤其对秀花那对坚挺肥硕的乳房流连不已,恨不得将她们融在胸前,傻气地说:“我情愿用生命换这两个宝贝。”急得秀花赶忙去捂他的嘴巴。&&& 事后两人山盟海誓,那怕海枯石烂,除非公鸡生蛋日头西出才分手,否则非他不嫁非她不娶……&&& 老尼听了侄女的陈述,又是双手合十:“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可如今生米已煮成熟饭,再行撤散两人也觉得不合适,只得说:“姻缘本是前生定,你好自为之吧。”&&& 秀花见姑姑答应了,喜得一蹦三尺高,那对大乳房也跟着上下蹿跳。老尼不禁皱着眉头,摇头不已。她心里一怔,问怎么了?姑姑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神秘样子,没有直接说什么,只是吩咐:日后与夫君在一起,切记要节制房事,不可纵欲,方能长相厮守白头谐老。&&& 后来的李氏才理会了姑姑当年说话的意思,有一种说法,奶大守空房。这点确实不无道理,单从男女私情的角度说,乳房硕大坚挺最能让男人迷恋,往往纵欲无度,掏空了身子。&&& 这些不幸被姑姑言中。李氏与令艮成亲后,家中一贫如洗,祖上留下的老屋因他爹死时无钱安葬,典当给财主祥螯家了,只好住在半间土砖屋里,三个砖头凑在一起算是灶,一只菜锅没耳朵,几块旧板子架在码起的土砖上就是唯一的桌子,既摆放碗筷,又是餐桌。房里仅安着架秃头木床,寒冬雪月只垫张篾席,睡上去像受冷烫。 最苦的是吃了上顿愁下餐,五黄六月接不上新,东挪西借也找不到主东。常常是半升荞麦粉熬稀粥,三个老红薯蔸熬清汤,半饥半饱就是一顿。&&& 尽管日子过得紧巴,小俩口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的兴致没减。令艮简直每天晚上都要操练床上的功夫,趴在李氏的肚子上,捧住一对大奶子,吻呀吮呀抚弄呀乐此不疲,玩出点劲头以后就跨马挥枪尽情泄欲,哪怕一天只吃了一餐,不干完两遍不下火线,任李氏怎样劝阻躲避都无济于事,他总能找准机会见缝插针。叫他不要太过分,他可怜兮兮地哀告:“求求你行个好吧,要不我心荒得快没命了。”或者说:“要我不爱味,除非让我去死。”他有时和人家说荤话:“我们李氏那对奶子,真是两件宝贝,又大又挺又柔软,拥在胸口就销魂。”如今长胜塘的人还当笑话说。&& 其实那一回在岩洞里令艮就种下了病根,他穿着湿衣服冷了那么久,接着又拼命一样折腾了半天,事后人都变了样,脸上起了土彩。成亲不久后,就时常半咳半喘,脸上潮红,夜里出虚汗,已是肺痨的前兆。后来渐渐变本加厉,时而咳血,加之要养家盘口,劳作不息,体势开始虚弱,人显得又黑又瘦。肺痨病人的性欲比常人格外强,纵然在病中也忍不住要行房事。不到三十岁,令艮就显出下世的光景,再也背不得劳碌,因此早早就置了棺材,一来冲喜,二来以防不测。即使到了那种地步,还是生养了玉梅和德贵。怀上德贵快要分娩的那些日子,他也不顾身子,也不管对胎儿有不有妨碍,照常要爬上肚子求欢。据说妊娠后期行房事,会造成胎毒,果不其然,老六生下来就患上疮疥。最后李氏只好提出与他拆单分居,令艮不同意,当时已经解放,实行了婚姻法,她下了最后通牒:再不收敛就和他离婚,这才勉强答应。&&& 丈夫有病,李氏把养家盘口、相夫教子的重担一肩挑,无论冬夏起早贪黑,一脚泥一身水,出门一担淤,抛粮下种不亚于男子汉;进屋一担柴,放下禾镰拿扫帚,煮饭烧水,喂猪打狗,裁剪织布,纺麻接绩,凭着精明能干,手脚麻利,样样拿得起放得下,成了长胜塘第一个女强人。&&& 功夫不负有心人,她的心血没有白费,终于撑起了一个像样的家,肚子也为她争气,一路生下四男二女,个个都成了人,开始出人头地扬眉吐气,谁知老头子先她而去,果然应了姑姑担心的隐衷,从此守空房。&&& 想到这里,李氏长长地叹息一声,一任两行苦涩的泪水爬在脸颊上。对老头子死在肚子上,儿媳们鄙夷不屑,婉莲的脸色尤其难看,今后的日子怎么打发,她犯着愁。她的心头又隐隐作痛,望着先夫的灵位,轻轻哭道:“老姊妹啊,你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叫我怎么过日子哟,你要是嫌孤单,快来接你的姊妹一起走哩,姊妹呀……”&&& “奶奶,我妈说,要你下去给我们切猪草煮潲。妈妈说你不崭劲给我们做工,年终决算不给你拨口粮工分。”大孙女爱萍传达着婉莲的最高指示。&&& 李氏心痛加剧,却哭脸当笑脸:“奶奶知道了,我就要去了。”说着起身去给媳妇当老婢子。
2、昔日书记家的老太太,如今身价一落千丈&&& 当时全国上下农业学大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可政治不能衣蔽体食裹腹,老百姓还得靠工分当家,有了工分才能领回每年的口粮。于是到生产队去挣工分成了真正的头等大事。德荣、德华兄弟的人口日渐增多,小孩又没成人,还要负担母亲,夫妇们必须天天去顶股子捞工分。&&& 李氏已多年未下地劳动了,给大家做点家务是应理该当。可自从令艮死得不是地方,惹得婉莲嫌弃,视婆婆如同路上人,见了面也不打招呼,不答理,脸色青如水,好比借她的米赔了她的糠,老大不舒服。以前公公在时,过年过节杀鸡杀鸭,不是请二老吃饭就是夹点胸脯肉肝脏什么的端到上屋去孝敬,如今把她打脱个树蔸一样撂在一边不闻不问。可家务不能少做,带孙儿孙女烧火办茶饭洗尿片扫地喂猪煮潲切猪草,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由不懂事的爱萍传达命令,不敢有半点怠慢,稍不如意,婉莲就指鸡骂狗,伤言伤语不堪入耳。&&& 德荣本来还不至于是婆娘那样,看着实在过意不去也拦几句。这可戳烂了马蜂窝,婉莲准会寻丈夫放泼撒野大闹天宫一气,骂出的话鸡不啄狗不嗅:“你护着那老把戏,她胸脯上有两个豆腐袋又大又挺又柔软,莫不是你也想啵!”气得德荣倒憋气。打得来更加烦心,或是躺倒在床三天不休四天不了不吃不喝,或是搬来娘家人将你搅得你下不了台。看着那无可救药的样子,莫奈其何。从此再也不敢管,任她一猖天下。男人成为“气(妻)管炎(严)”“肉脑壳”大多是这样感染或修炼出来的。&&& 李氏就这样天天在风刀霜剑中受熬煎,累断筋骨也不敢呻唤,做了婉莲的还要帮二媳妇凤姣。凤姣脾气好得多,并不怎么计较婆婆的过失,婆媳俩比较相心。唯其如此,做婆婆的更要一碗水端平,尽心尽意为她操持家务。李氏本来想抽点空给人家织织帐子赚点手工费做日常零用开支,却分不开身,由玉梅在学手,偷空闲才去指点指点。好在小女儿心灵手巧,学得像模像样的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才稍有藉慰。&&& 傍晚时分,李氏正在凤姣家喂猪,突然从隔壁传来婉莲河东吼狮似的叫骂:“老不死的、起风的老把戏,又骚到哪里去了?难道真的以为那豆腐袋还有人想?整日在家里耍得骨头流黄水,只晓得问我们拨口粮工分,养得猪婆娘还要踩三担淤,喂肥那老把戏却只管享福,一个孙子连澡都不给洗!莫以为还是当年,摆书记家的老太太的臭格,做秋梦去吧……”&&& 李氏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心口胀得蒸钵大,却不敢迟延半刻,揩干净沾着潲的手,赶紧趋了过去,大气也不敢出地抱起维勤去洗澡。其实收工后,家务完全可以由婉莲自己做,可她偏不做,只管坐在一边歇息,喉罗嗦,埋怨地扫得不干净,猪草切得不细。&&& 入夜后终于服完了劳役,李氏拖着疲惫的身子骨摸索着回到上屋去。玉梅还在布机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织帐子。她顾不上洗澡,坐在纺车旁缠着明天的梭筘,暗黑中一任苦涩的泪水流淌。&&& 玉梅知道娘又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却敢怒不敢言,大嫂那母夜叉谁也惹不起。听到娘的饮泣,走下布机,体贴地说:“娘,你歇着吧,那些筘子织完了,让我来缠好了。”&&& 李氏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在流泪,哑着嗓子说;“没事,你也累了,洗了澡睡觉去吧。”&&& 玉梅见时间不早了,也不再坚持,洗澡后出了门。&&& 夜已深沉,李氏缠完一支麻绩的筘子,正欲起身,头一抬,昏花的眼前,仿佛令艮站在纺车那边正看着她,颧骨显露而清瘦的脸,一副悲天悯人慈祥的样子,依然微驮着背,胸前排骨毕露,敞口抄裤系在腰际。她一时没意识到他已经死了,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涌上心头,刚要开口,幻像烟消云散,眼前恢复了幽暗空寂,只有正柱边挂着的灵位牌和下面的香案。她揉揉眼睛,仍然不见了她的老姊妹。&&& 李氏心头不由冷缩了一下,回到现实中,想到是老头子现身来看望她了,没有见了活鬼后的恐惧,倒是勾起满腔委屈,趋向灵位前,趴伏在香案上,泪如泉涌,低声如歌如泣哀诉起来:“老姊妹呀,我知道是你来看你的姊妹了哟,你快把我接了去哩,你的姊妹在这里贱脱肉了哩,你是看见的听到的呀!哎呀呀,老姊妹啊,你有这样的神通能回来看我,就一定有神通能把你的姊妹接走的哩……”&&& 幽幽怨怨诉说了一阵,李氏抬起头来,眯缝着婆娑的泪眼,希望能在幽暗中再看到丈夫的幻影,可是任她怎样摹拟都不复出现了。&&& 在哀伤得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她只有到流逝的岁月里才能找到些许安慰,以麻醉被现实咬噬得痛苦不堪的神经。经了刚才虚幻的一幕,她的大脑格外兴奋,睡意全无,痴痴地坐着,思绪把她带到昔日的辉煌里……& &&& 傍晚时婉莲骂她“别以为还是当年书记家的老太太”,刺激得她破碎的心灵回味无穷。她本是应该有老太太福享的,含辛茹苦把儿女们盘大,谁不巴望他们有出息荣宗耀祖孝顺父母?她的儿女也都争气为人。老大德荣土改时就参加革命当了民兵,学习努力工作积极,一步步提拔当了国家干部吃上皇粮,升到公社书记。老二德华也不逊色,高小毕业后派到洪绥铁路工地当上团委书记,只不过那是条“跃进”路,一阵风上马,接着就一阵风下了马,要不也准当得上吃皇粮的铁路工人。下放回来后也不是白水人,仍然在大队干青年书记,是预备党员。贞梅、老四也都不错,有目共睹。起眼一看,长胜塘方圆一带谁有她李氏这样的福份?是她的八字命运好,也是长房的风水好,有祖上栽的那棵飞花树庇佑。&&& 那风水宝树亏了她才安然无恙。&&& 大炼钢铁那阵子,到到处处的古木大树都被砍倒烧了木炭,投进小高炉煅锅鼎熔铁水,支援了钢铁元帅升帐。&&& 一天,几个大队干部走到他们家里,知道老头子做不起主,径直来拜望她,老太太长老太太短地奉承了一气,大队支书陪着小心和她绕弯子:“老太太素来是个革命的老积极分子,为革命培养出好后代,像我们的曾德荣书记就是您老的功劳嘛。您老又万分拥护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伟大红旗。现如今党中央毛主席发号召,三年赶上英国佬,五年超过美国鬼子,因此要大办钢铁扶持钢铁元帅他老人家升帐。这些革命的大好形势老太太您比我们更清楚,我就不罗嗦了。今天我们特意前来拜望老太太,同时想请老太太像杨令婆婆一样挂一回帅出一回征,为革命再立新功。”&&& 李氏知道他们牛还没翘尾巴就要屙屎了,任支书往她鼻子尖上搽蜜糖,总不露声色。等他说完了,才装聋卖傻地叹息道:“唉,难为你支书白抬举了,我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婆子,没学得杨令婆婆那样的武艺,哪里能挂什么帅呢?再说,不是有钢铁元帅他老人家在挂着帅了吗?何必还要我去凑多?”& &&& 支书极其耐心地解释道:“老太太,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只是要您老人家积极带头,动员全家将槽门口那棵飞花树献出来为革命做贡献。”&&& 支书把话挑明了,她也用不着卖关子了,顿时把脸惨下来,鼻腔里一声“哼!”侧过身去,二郎腿一架,拿背对着那些人:“想砍树,没门!除非把我个老婆子拖出去办了命!”她李氏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角里瞧哩,他们这些土八路算老几,有她家在外面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当公社书记听说又要升官的德荣,一龙挡住千江水,谁敢在书记家的老太太头上动一根毫毛?唯其如此,在这大跃进的年头,好多年纪比她大的妇女都上了铁矿和水利工地,唯独她被留在家里办幼儿园带娃娃,等于享福;好多人的房子都被公家占去办了食堂加工厂饲养场,几家人住在一起,一间堂屋打三四个灶,他们家的房子却没有占用,一家人住得宽宽松松。&&& 支书们见扭个棒槌不起纤,还讨个没趣,只得告退。&&& 第二天,大路上浩浩荡荡一群人,直奔飞花树而来。大队干部见软的不行干硬的,组织了一批基干民兵搞大兵团作战,由一个驻队的公社干部带队,兵分两路,一路手持斧头锯子负责砍树,一路赤手空拳提防李氏万一出来干涉就强行架走。&&& 李氏早有防备,人们还没近前,她就守在大树下,挺起胸膛,一副与树共存亡的凛然气概。等他们过来了,嘶哑着嗓子吼道:“来吧,先往我老婆子脖子上砍吧!”&&& 那伙人并不理会,空着手的人们互相使眼色,迅速朝她包抄过来。李氏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哗的一声,将敞口抄裤捅下,显出下面白蒙蒙的一大截,大声叫喊着:“啊呀呀,何得了哟,这么多的年轻人欺负一个老婆子啊――”&&& 这一着果然管用,来的所有民兵视线刚触着老女人白腻的下身, 吓得连连喊“呸啾,呸啾!不行运不行运!”拔开腿躲凶险似的逃跑了。那个公社干部本想批评大家封建迷信思想作怪并喝令回来,见李氏径直朝他走来,深怕招调戏妇女的大罪,也没命地溜之大吉。&&& 知道李氏的杀手锏太厉害,从此谁也不敢来自寻晦气了。&&& 权势的威力加蛮横撒野,让她尝到出人头地的甜头,虽然没有先前地主老财家财万贯的富贵,却有坐江山做主人扬眉吐气的荣耀。她庆幸自己当年有主张,没听那大脚媒婆的话去做地主的小老婆。&&& 遗憾的是,风水树保住了,德荣却没升成官,反而降了职,调动了工作,只当了个供销社的一般干部。上级批评他在工作中右倾保守主义,不肯放粮食亩产超十万斤的数字卫星。有人还把李氏脱裤吓跑砍树民兵的事迹反映到县里,领导又批评他对家属教育不力,纵容落后的母亲破坏大炼钢铁,尽管护树风波不久高炉群就熄了火,可大办钢铁是党中央的伟大正确的决策不能否认,政治账是要算的。&&& 即使这样,长房还是有优越感,德荣仍然吃着国家粮拿着国家工资,长胜塘的人对这种铁饭碗垂涎欲滴。德楚大汉说,只要让他吃国家粮,每月发二十块钱的工资,叫他给政府舔屁股他都心甘情愿。文革初期打倒了刘少奇,有人担心地问打倒了还吃不吃国家粮拿不拿国家工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出于对昨天的刘主席曾经准许搞“三自一包”让农民吃了几餐饱饭的朴素感情,舒了口气说:“那倒还没多大关系,反正还捧着铁饭碗,打倒就打倒呗。”&&& 说起刘少奇,李氏可有点气,就因为他兴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过苦日子苦怕了的德荣觉得当干部每月三十几块钱,买不到几升米,不如回家开荒种红薯合算,于是响应支援农业的号召回了家。谁知不久形势好转,工资又值钱了,国家粮更吃香了,后悔却来不及,不能复职。要不是姓刘的搞资本主义,他们的德荣哪里会丢了铁饭碗?&&& 想到这里,李氏就没了劲头,重新跌回冷酷的现实,望着令艮的灵牌,又细细地拖着腔调哭起来,口口声声要她的老姊妹快来接她。&&& 哭泣中,李氏的头脑仍然是清醒的,哭是这样哭,老姊妹来接她却是不现实的, 什么都哭得灵才好哩!她还只有五十多岁,身上的肉菜也不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是说奶大守空房嘛,这日子还长着哩。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得想办法摆脱大媳妇的刻薄,过几年舒心的日子,说不定还真能享上儿女们的福。这是当务之急,她息住口,挖空心思地悟着主意……
2、昔日书记家的老太太,如今身价一落千丈&&& 当时全国上下农业学大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可政治不能衣蔽体食裹腹,老百姓还得靠工分当家,有了工分才能领回每年的口粮。于是到生产队去挣工分成了真正的头等大事。德荣、德华兄弟的人口日渐增多,小孩又没成人,还要负担母亲,夫妇们必须天天去顶股子捞工分。&&& 李氏已多年未下地劳动了,给大家做点家务是应理该当。可自从令艮死得不是地方,惹得婉莲嫌弃,视婆婆如同路上人,见了面也不打招呼,不答理,脸色青如水,好比借她的米赔了她的糠,老大不舒服。以前公公在时,过年过节杀鸡杀鸭,不是请二老吃饭就是夹点胸脯肉肝脏什么的端到上屋去孝敬,如今把她打脱个树蔸一样撂在一边不闻不问。可家务不能少做,带孙儿孙女烧火办茶饭洗尿片扫地喂猪煮潲切猪草,一切都包在她身上,由不懂事的爱萍传达命令,不敢有半点怠慢,稍不如意,婉莲就指鸡骂狗,伤言伤语不堪入耳。&&& 德荣本来还不至于是婆娘那样,看着实在过意不去也拦几句。这可戳烂了马蜂窝,婉莲准会寻丈夫放泼撒野大闹天宫一气,骂出的话鸡不啄狗不嗅:“你护着那老把戏,她胸脯上有两个豆腐袋又大又挺又柔软,莫不是你也想啵!”气得德荣倒憋气。打得来更加烦心,或是躺倒在床三天不休四天不了不吃不喝,或是搬来娘家人将你搅得你下不了台。看着那无可救药的样子,莫奈其何。从此再也不敢管,任她一猖天下。男人成为“气(妻)管炎(严)”“肉脑壳”大多是这样感染或修炼出来的。&&& 李氏就这样天天在风刀霜剑中受熬煎,累断筋骨也不敢呻唤,做了婉莲的还要帮二媳妇凤姣。凤姣脾气好得多,并不怎么计较婆婆的过失,婆媳俩比较相心。唯其如此,做婆婆的更要一碗水端平,尽心尽意为她操持家务。李氏本来想抽点空给人家织织帐子赚点手工费做日常零用开支,却分不开身,由玉梅在学手,偷空闲才去指点指点。好在小女儿心灵手巧,学得像模像样的跟自己差不了多少,才稍有藉慰。&&& 傍晚时分,李氏正在凤姣家喂猪,突然从隔壁传来婉莲河东吼狮似的叫骂:“老不死的、起风的老把戏,又骚到哪里去了?难道真的以为那豆腐袋还有人想?整日在家里耍得骨头流黄水,只晓得问我们拨口粮工分,养得猪婆娘还要踩三担淤,喂肥那老把戏却只管享福,一个孙子连澡都不给洗!莫以为还是当年,摆书记家的老太太的臭格,做秋梦去吧……”&&& 李氏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心口胀得蒸钵大,却不敢迟延半刻,揩干净沾着潲的手,赶紧趋了过去,大气也不敢出地抱起维勤去洗澡。其实收工后,家务完全可以由婉莲自己做,可她偏不做,只管坐在一边歇息,喉罗嗦,埋怨地扫得不干净,猪草切得不细。&&& 入夜后终于服完了劳役,李氏拖着疲惫的身子骨摸索着回到上屋去。玉梅还在布机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织帐子。她顾不上洗澡,坐在纺车旁缠着明天的梭筘,暗黑中一任苦涩的泪水流淌。&&& 玉梅知道娘又受了委屈,心里难过却敢怒不敢言,大嫂那母夜叉谁也惹不起。听到娘的饮泣,走下布机,体贴地说:“娘,你歇着吧,那些筘子织完了,让我来缠好了。”&&& 李氏低着头不让她看见自己在流泪,哑着嗓子说;“没事,你也累了,洗了澡睡觉去吧。”&&& 玉梅见时间不早了,也不再坚持,洗澡后出了门。&&& 夜已深沉,李氏缠完一支麻绩的筘子,正欲起身,头一抬,昏花的眼前,仿佛令艮站在纺车那边正看着她,颧骨显露而清瘦的脸,一副悲天悯人慈祥的样子,依然微驮着背,胸前排骨毕露,敞口抄裤系在腰际。她一时没意识到他已经死了,一种久违了的亲切感涌上心头,刚要开口,幻像烟消云散,眼前恢复了幽暗空寂,只有正柱边挂着的灵位牌和下面的香案。她揉揉眼睛,仍然不见了她的老姊妹。&&& 李氏心头不由冷缩了一下,回到现实中,想到是老头子现身来看望她了,没有见了活鬼后的恐惧,倒是勾起满腔委屈,趋向灵位前,趴伏在香案上,泪如泉涌,低声如歌如泣哀诉起来:“老姊妹呀,我知道是你来看你的姊妹了哟,你快把我接了去哩,你的姊妹在这里贱脱肉了哩,你是看见的听到的呀!哎呀呀,老姊妹啊,你有这样的神通能回来看我,就一定有神通能把你的姊妹接走的哩……”&&& 幽幽怨怨诉说了一阵,李氏抬起头来,眯缝着婆娑的泪眼,希望能在幽暗中再看到丈夫的幻影,可是任她怎样摹拟都不复出现了。&&& 在哀伤得以泪洗面的日子里,她只有到流逝的岁月里才能找到些许安慰,以麻醉被现实咬噬得痛苦不堪的神经。经了刚才虚幻的一幕,她的大脑格外兴奋,睡意全无,痴痴地坐着,思绪把她带到昔日的辉煌里……& &&& 傍晚时婉莲骂她“别以为还是当年书记家的老太太”,刺激得她破碎的心灵回味无穷。她本是应该有老太太福享的,含辛茹苦把儿女们盘大,谁不巴望他们有出息荣宗耀祖孝顺父母?她的儿女也都争气为人。老大德荣土改时就参加革命当了民兵,学习努力工作积极,一步步提拔当了国家干部吃上皇粮,升到公社书记。老二德华也不逊色,高小毕业后派到洪绥铁路工地当上团委书记,只不过那是条“跃进”路,一阵风上马,接着就一阵风下了马,要不也准当得上吃皇粮的铁路工人。下放回来后也不是白水人,仍然在大队干青年书记,是预备党员。贞梅、老四也都不错,有目共睹。起眼一看,长胜塘方圆一带谁有她李氏这样的福份?是她的八字命运好,也是长房的风水好,有祖上栽的那棵飞花树庇佑。&&& 那风水宝树亏了她才安然无恙。&&& 大炼钢铁那阵子,到到处处的古木大树都被砍倒烧了木炭,投进小高炉煅锅鼎熔铁水,支援了钢铁元帅升帐。&&& 一天,几个大队干部走到他们家里,知道老头子做不起主,径直来拜望她,老太太长老太太短地奉承了一气,大队支书陪着小心和她绕弯子:“老太太素来是个革命的老积极分子,为革命培养出好后代,像我们的曾德荣书记就是您老的功劳嘛。您老又万分拥护总路线大跃进人民公社三面伟大红旗。现如今党中央毛主席发号召,三年赶上英国佬,五年超过美国鬼子,因此要大办钢铁扶持钢铁元帅他老人家升帐。这些革命的大好形势老太太您比我们更清楚,我就不罗嗦了。今天我们特意前来拜望老太太,同时想请老太太像杨令婆婆一样挂一回帅出一回征,为革命再立新功。”&&& 李氏知道他们牛还没翘尾巴就要屙屎了,任支书往她鼻子尖上搽蜜糖,总不露声色。等他说完了,才装聋卖傻地叹息道:“唉,难为你支书白抬举了,我一个土里土气的老婆子,没学得杨令婆婆那样的武艺,哪里能挂什么帅呢?再说,不是有钢铁元帅他老人家在挂着帅了吗?何必还要我去凑多?”& &&& 支书极其耐心地解释道:“老太太,不是那个意思。其实只是要您老人家积极带头,动员全家将槽门口那棵飞花树献出来为革命做贡献。”&&& 支书把话挑明了,她也用不着卖关子了,顿时把脸惨下来,鼻腔里一声“哼!”侧过身去,二郎腿一架,拿背对着那些人:“想砍树,没门!除非把我个老婆子拖出去办了命!”她李氏才不把这些人放在眼角里瞧哩,他们这些土八路算老几,有她家在外面吃国家粮拿国家工资当公社书记听说又要升官的德荣,一龙挡住千江水,谁敢在书记家的老太太头上动一根毫毛?唯其如此,在这大跃进的年头,好多年纪比她大的妇女都上了铁矿和水利工地,唯独她被留在家里办幼儿园带娃娃,等于享福;好多人的房子都被公家占去办了食堂加工厂饲养场,几家人住在一起,一间堂屋打三四个灶,他们家的房子却没有占用,一家人住得宽宽松松。&&& 支书们见扭个棒槌不起纤,还讨个没趣,只得告退。&&& 第二天,大路上浩浩荡荡一群人,直奔飞花树而来。大队干部见软的不行干硬的,组织了一批基干民兵搞大兵团作战,由一个驻队的公社干部带队,兵分两路,一路手持斧头锯子负责砍树,一路赤手空拳提防李氏万一出来干涉就强行架走。&&& 李氏早有防备,人们还没近前,她就守在大树下,挺起胸膛,一副与树共存亡的凛然气概。等他们过来了,嘶哑着嗓子吼道:“来吧,先往我老婆子脖子上砍吧!”&&& 那伙人并不理会,空着手的人们互相使眼色,迅速朝她包抄过来。李氏情知不妙,急中生智,不管三七二十一,哗的一声,将敞口抄裤捅下,显出下面白蒙蒙的一大截,大声叫喊着:“啊呀呀,何得了哟,这么多的年轻人欺负一个老婆子啊――”&&& 这一着果然管用,来的所有民兵视线刚触着老女人白腻的下身, 吓得连连喊“呸啾,呸啾!不行运不行运!”拔开腿躲凶险似的逃跑了。那个公社干部本想批评大家封建迷信思想作怪并喝令回来,见李氏径直朝他走来,深怕招调戏妇女的大罪,也没命地溜之大吉。&&& 知道李氏的杀手锏太厉害,从此谁也不敢来自寻晦气了。&&& 权势的威力加蛮横撒野,让她尝到出人头地的甜头,虽然没有先前地主老财家财万贯的富贵,却有坐江山做主人扬眉吐气的荣耀。她庆幸自己当年有主张,没听那大脚媒婆的话去做地主的小老婆。&&& 遗憾的是,风水树保住了,德荣却没升成官,反而降了职,调动了工作,只当了个供销社的一般干部。上级批评他在工作中右倾保守主义,不肯放粮食亩产超十万斤的数字卫星。有人还把李氏脱裤吓跑砍树民兵的事迹反映到县里,领导又批评他对家属教育不力,纵容落后的母亲破坏大炼钢铁,尽管护树风波不久高炉群就熄了火,可大办钢铁是党中央的伟大正确的决策不能否认,政治账是要算的。&&& 即使这样,长房还是有优越感,德荣仍然吃着国家粮拿着国家工资,长胜塘的人对这种铁饭碗垂涎欲滴。德楚大汉说,只要让他吃国家粮,每月发二十块钱的工资,叫他给政府舔屁股他都心甘情愿。文革初期打倒了刘少奇,有人担心地问打倒了还吃不吃国家粮拿不拿国家工资,得到肯定的回答后,出于对昨天的刘主席曾经准许搞“三自一包”让农民吃了几餐饱饭的朴素感情,舒了口气说:“那倒还没多大关系,反正还捧着铁饭碗,打倒就打倒呗。”&&& 说起刘少奇,李氏可有点气,就因为他兴什么“三自一包四大自由”,过苦日子苦怕了的德荣觉得当干部每月三十几块钱,买不到几升米,不如回家开荒种红薯合算,于是响应支援农业的号召回了家。谁知不久形势好转,工资又值钱了,国家粮更吃香了,后悔却来不及,不能复职。要不是姓刘的搞资本主义,他们的德荣哪里会丢了铁饭碗?&&& 想到这里,李氏就没了劲头,重新跌回冷酷的现实,望着令艮的灵牌,又细细地拖着腔调哭起来,口口声声要她的老姊妹快来接她。&&& 哭泣中,李氏的头脑仍然是清醒的,哭是这样哭,老姊妹来接她却是不现实的, 什么都哭得灵才好哩!她还只有五十多岁,身上的肉菜也不少,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不是说奶大守空房嘛,这日子还长着哩。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得想办法摆脱大媳妇的刻薄,过几年舒心的日子,说不定还真能享上儿女们的福。这是当务之急,她息住口,挖空心思地悟着主意……
3、孝心感动陌路人,婉莲把婆婆的盐罐油瓶打烂&&& “老师傅,请给我称点肉。”德贵站在供销社雨棚下的肉案前,一边招呼,一边从里层衣兜里摸索出一个小锁口布袋。&&& “称几斤?”屠户从钱柜上起身,操起大砍刀就要往腰方上劈。&&& 德贵连忙喊住:“师傅慢点,莫动大手术,让我数数钱。”他抖抖索索把袋子里的锑毫子全部倒进手心窝,数清了,“我,我总共二角三分钱,还要留出称一两砂糖的钱,下剩的,请,请师傅给我称点瘦肉。”当时的砂糖六角钱一斤,猪肉七角六。&&& 屠户是个性子急躁的人,又厌恶德贵那一身嶙峋的疮痂,扔下砍刀往油污的围裙上揩着手:“这个数我算不清场,瘦肉更不好称。”&&& && “老师傅,请加个原谅哩。”德贵央求着。“我娘生病,吃苦药要点糖巴口,不开胃口要喝点瘦肉汤下饭。我,我就这些钱,没办法的事……”&&& 祥渔老辈子正好到供销社来买盐,连忙帮他向屠户说情:“你就算行个善吧,莫辜负了他对娘亲的一片孝顺心。”李氏受大媳妇刻薄,常常气得心绞痛起不了床。多亏了玉梅和德贵两姊妹,小小年纪懂事却早,服侍母亲,代娘帮两个嫂子做家务。玉梅还学会了织布,挣点手工钱给娘摘药。德贵更舍蛮,十三四岁的人,每次跟大家到三十多里外的黄太原挑煤炭回来烧。这孩子猴精,到了炭山,不去堆子上装煤,专扫周围的散煤,他人小不起眼,装上后就插进队伍溜走了。那时煤炭三角钱一挑,尽你的力气装,细伢子数四五分钱也行。德贵把娘给的几分本钱赚下来,那二角三分钱就是这样积攒起来的,见娘这次病得厉害,不得不动用储备了。&&& 这个“二十五孝图”故事直听得屠户和供销社的干部眼眶发潮,德贵自己也忍不住啜泣起来。同时更震撼得一个人嘤嘤哭出声来。大家回头望去,却见一位姑娘站在门边,用手绢揩着眼眶,又见她从叉口里掏出个钱包,拿出几张角票,大方地说:“这位老弟,我这里有几角钱,拿去给老人家买点肉吧。”德贵心潮激荡得一时说不出话来,为这位大姐的善举,更为她仿佛仙女下凡似的突然出现在眼前而狂欢。她就是去年和造反派进村串联的那位胖胖的姑娘,德贵一向把他作为性崇拜偶像的。他凝视着她,不敢去接钱,只觉得一股圣洁的感觉涌上心头,很为自己平时把他当作假想中的性伙伴羞愧悔恨,有一种亵渎神圣的负罪感。那姑娘并不嫌弃她身上的腥臭,走近前,贤惠地说:“拿着吧,你有娘亲孝顺是你的福,想起我命太苦,想孝顺爹娘都不敢哩……”说着又忍不住哭起来。得贵后来才知道,这位姑娘叫张秀芳,是石宝坳曾德苏老婆娘家的侄女。老家张家坊,离长胜塘十来里路,因父亲是干部,母亲当老师,一家人住在城里。文化革命一起哄,因出身不好,父母一夜之间被打成黑帮,双双关进牛棚改造,一段时期,不许亲人探望。她也遭受迫害,被红卫兵组织开除,成了黑五类子弟,下放回老家劳动改造。她这是到石宝坳姑妈家去走亲戚,顺路来供销社买点糖果的。当时德贵千恩万谢接过她的钱。这感人的场面也激发了屠户师傅的善心,他二话没说,拿起鲫鱼刀,在肉块上剔下一缕腰窝肉,又割了一小团屁坨上的瘦肉,少说也有半斤,用棕叶串着,沉甸甸地说:“提着吧。人各有爷亲娘亲,人各要生病,就算我去看望了病人。”&&& “这怎么要得?”德贵感激涕零,“你老师傅也是替食品站代销的,折了本要陪的。喏,我这有钱了。”&&& && “叫你提回去就提回去吧,罗里巴索的!”屠户不耐烦地吼叫着。供销社干部也受了感染,给他称了三四两糖不收钱。德贵欢天喜地回了家,把大家的情记在心中,更把秀芳姐供在心灵最圣洁的位置。他把刚才的幸运遭遇告诉娘,娘也高兴,好话连连,口口声声愿菩萨保佑那些好心肠的善人,病也似乎轻了三分,趁着天气暖和能撑着下床做事。她哪里闲得住?儿媳们要去争工分,孙儿孙女要打招服;玉梅不读书了,不能老是在家里织布,也要去捞自己的口粮分子。她领了人家的货不能总停在布机上,得抽闲打空上机织几梭子。积少成多,织一斤布五角钱的加工费,一床帐子三块,不误工的话一天也能织斤把,赚上五六角,保住盐罐油瓶不落空,有照灯烧煤炭之类的零用开支,免得捉襟见肘。她还有两桩心愿,攒点钱称些棉花纺成纱,织几疋喜布,百年过世后不能再像老头子那样寒酸,得风风光光,让儿孙们都披上她亲手织的孝衣孝布吊孝;再就是织三床麻帐子分别给德富、玉梅和德贵,三个大的她都给过的,手板手背都是肉,烧饼不能分厚薄,让大家都挂上做为念想娘的眼目。&&& 这天星期日,德贵不要去学校念语录喊口号,李氏的精神清爽得多,吩咐他在家带侄侄们,她要安心织一上午布。&&& 捉鱼的人见鱼生火,为的是一种想瘾。李氏对织布也独有情衷,一片痴心。坐上富有弹性的座板,踩上踏板,把筘子放进梭子,引出纱来,推上撞机就穿梭飞纱,陶醉在一种美妙的境界之中。撞机“哐啷”,和踏板枢纽在摩擦中发出的“吱咯”声伴和着,似韵律奏鸣,如行板击节,清新明快,悦耳动听。娴熟的技艺和麻利的手法,使古老的布机演奏出“合于东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的古典音乐。&&& 织出七八寸长的布幅之后,俯身将滚着经纱的扬头撑杆抽开,扬头自动滚下纱来,再抽出卷布筒的别棍,把成品布卷在筒上别紧。李氏用手掌一抹布幅,手感平整光滑,经纬匀密,是上好的货色。她为自己用劳动创造的美而自豪。继续启动布机时,又沉浸在当年的华彩乐章之中……&&& 贞梅出嫁那回,她被请去做客。嫁妆并不丰厚,却引来亲家母和村上好多的婶婶、嫂子和姑娘看稀罕,欣赏亲家太太亲手织的巾帕和蚊帐。那些洗脸帕、澡巾、枕巾,一件件都是精美工艺品,腰身中间织有“连年有余”、“龙凤呈祥”、“鸳鸯戏水”的图案,简笔写意,栩栩如生;肩部饰有菱花连环图案,整齐划一,对称均衡;两头即留出纬纱挑成网络式的流苏。&&& 大家起先以为那图案是画上或印上去的,后来又说是绣的。当李氏告诉是织成的时,“哇――”屋里发出一片赞叹,原以为只有政府开的工厂里才造得出这号工艺品,哪晓得手工也织得出,真正叫人大开眼界,“亲家太太真是织女仙姑下凡尘!”听着大家的夸奖,李氏脸上流光溢彩,心里比吃着蜜糖还甜,口里却说做得不像,让各位看出丑来了。&&& 那一回呀,让她露了脸面,倍受尊崇,喜宴上一致推举亲家太太坐正堂屋首席的第一个位置。&&& “呜哇!呜哇……”一阵童稚受惊吓的哭喊声,搅碎了李氏的旧梦。她急忙丢下梭子,掀掉座板奔出堂屋。天啦!只见维勤掉进檐沟的污泥浊水里,脚手踢蹬挣扎,满身满脸污上腐臭的汤浆,整个人成了泥蛋;檐廊边的几个不懂事的孩子只知道傻乎乎地望着,带侄侄的德贵却不见影子。李氏吓得脸色惨白,顾不得脱鞋袜,跳进齐膝深的沟里,一把抱起搂进怀里,不避恶心的污臭,“宝宝崽崽肉”地叫着,张口就往眉心、太阳堂撮吻,吐出一口口污水。这是为了压惊、收吓。&&& 吻了一气,她才喊道:“德贵,你个没良心的,叫你带侄侄,你撞死招魂撞到哪里去了?”&&& 德贵正在飞花树下的田边给维勤捉蟆蝈,听得喊声赶来,也吓得脸色青紫,扔掉蟆蝈,连忙从母亲手中接上维勤,又把娘拉上来,责怪着维勤:“又要叔叔去捉蟆蝈,又不听话,如今摔倒了,晓得粑粑是米舂的了吧……”&&& 李氏赶紧给维勤脱衣服,要德贵去温水坛里舀水洗澡。她既心疼孙子,又担心自己。这是带儿孙们以来少有的疏忽,婉莲回来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她白一眼端来温水的德贵,哀怨地叹道:“儿啊,这一回你怕是要把娘的命送到你大嫂手中了呀。”&&& 德贵很勇敢地说:“娘,全是我的错过。大嫂回来骂我打我就是了。”&&& “傻儿,你哪里懂事啊。”李氏不再说话,给维勤洗干净,换了干衣服,自己才换,然后用蓝子装着湿衣服,提着往河边去洗。&&& 德贵抢着,自告奋勇地要去。李氏不让,嘶哑着声音说:“娘不去亲手洗了,更会罪加三等的啊。”&&& 中午,婉莲收工回来,听爱萍说弟弟掉进沟坑里满身是泥浆,顿时七窍来烟火冒三丈,径直朝上屋里闯:“啊,老不死的,几十岁了又不是几十斤,连一个孙子都带不好!总又是到哪里耍花样现家风去了吧……”冲进堂屋不见婆婆,无处发泄,捞起壁上一把镰刀,走近布机,三下两刀把经纱割断,又要砍布机。&&& 玉梅正好也收工回来了,听德贵一说,马上进屋拦住,哀求着:“大嫂,请你手下留情吧。这可是娘的命,我们吃油盐全靠它啊。”&&& 德贵也帮着说:“大嫂,你骂我打我好了,是我没带好侄侄,怪不得娘。”&&& 婉莲全然不听,动不了手砍机子,口里骂得更难听:“还不是怪那老不死的要织布?织尸织骨头的,要是人都淹死了,还有哪个披这尸布给那老不死的吊孝拜路!”&&& 德华回来听得这里闹翻天,骂得实在带厌,铁青着脸走上来劝解道:“大嫂,算了吧。凡事莫做得太过分,人有失错马有失蹄。再说人各有一截,都要做大,日后你的媳妇要在你面前是这个样子,你又怎么想?”不幸被言中,屋檐水年年滴现地方,几年后婉莲的媳妇在她跟前比她今天还凶悍三分。&&& 婉莲似乎有所感悟,或许不便顶撞得罪二叔子,不再发作。&&&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只听得飞花树下有人喊得诚惶诚恐:“德荣德华你们快来啊,你们娘昏死在地上了……”
5、李氏要倒披蓑衣穿芒鞋,德华哪怕不当党员也要信故式&&& “娘,你醒来了?”玉梅和德贵见娘微微睁开了眼,高兴得叫起 来,玉梅马上端来热茶要娘喝。从中午到天黑,他俩一直守在娘的床边。 &&& 李氏视而不见,一个鲤鱼打挺坐将起来,两眼直视,旁若无人。&&& 德贵惊喜地喊道:“娘,你好了!”&&& 玉梅摆摆手,疑惑地注视着母亲:那原本嘎白的皱脸上却泛起潮红,深陷的眼窝里,一对眸子散射出幽暗的青光,头颈机械地摇晃着,像当今的人吃了摇头丸。&&& && 姊妹俩看出情势不妙,不知所措地对视着,心头紧缩。&&& 李氏掀掉被窝,利索地下了床,朝壁上张望搜寻着,接着掀柜盖拉抽屉翻扒寻觅。&&& 德贵怔怔地问:“娘,你找什么?”&&& 李氏变腔变调语无伦次地说着:“那只装鸦片烟的窑碗哪里去了& ……锡杖棍呢……那副蓑衣旧了,要新的……找出那双芒鞋,还有绑腿……穿上,披着,先上天龙山庵堂……”&&& 这里俩姊妹哪里见过娘这套神气,吓得目瞪口呆,玉梅急忙走出后堂,叫来大哥二哥。&&& 德荣看出是神经错乱,走到背后想惊醒她:“娘!找不到的,天黑了,快睡吧!”拖着手臂往床前拉。&&& 李氏双手一甩挣脱他,拍着手板,击节唱开了:&&&&& “天灵灵,地灵灵,各方神圣降天庭。&&&&&&& 观音菩萨坐莲台,包公丞相显威灵……”&&& 那腔调,像先前师公道士捂着土地菩萨面具唱劝文时的韵味,那神情竟是传说中马氏单身婆游庵堂的派头。奇怪的是,大家从来没听她哼唱过这类曲调,也不知道有这出口成章的演唱口才,更觉怪异的是扮出马氏来。&&& 德华捶胸跺脚道:“不得了,不得了,是马氏单身婆的阴魂附体,中了邪,只怕家里又有好戏看。”&&& 玉梅和德贵呜呜的哭起来。德荣沉着得多,批评德华制造紧张空气,安慰两个弟妹:“没关系的,是受了刺激,只要请医生来打支镇静的药,睡好觉就会清醒的。”&&& 德华征询地对哥哥说:“还是谨慎点为好,信个故式。宁愿信其有,不肯信其无。爹在生时说过,解铃还需系铃人。”&&& 德荣顾虑的又是影响和经费开支,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德华抢先固执地说:“你要怕,你回避就是了,钱也由我一个人出,这次哪怕开除我的预备党员资格,也要信一回故式!”&&& 玉梅连连赞同,德贵自从去年搅烂给爹信故式的坛场,后悔不已,再也不想充积极了,也赞成二哥的主张。德荣孤掌难鸣不再说什么。&&& &&& 德华先找到老辈子祥渔讨主意。老辈子走来看了李氏又唱又作的阵场,心里暗暗叫苦,却怯怯地望了一眼德荣,去年讨的没趣历历在目。德华表着硬态,一切责任他担着,求他出主意。&&& 老辈子对阴教略知一二,捉着李氏的手,在她额头上画了个讳以示暂时安顿,叫他们将病人哄到床上躺着,然后要德华陪着到外面去了。&&& 不一阵工夫,他俩领着个师傅来了,德贵记得去年那次仿佛也是他,原来是慈惠和尚。&&& 这慈惠先前是滔溪寺的弟子,李氏伴着姑姑住在那里时相互认识。先进庵堂的为老和尚,又据说他有点慧根,被师父戒了真卦,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后来当了寺里的住持长老,解放后寺院捣毁,他也还俗,娶了个霸蛮离婚要嫁给他的女人做老婆,打菩萨破迷信的紧张风声过后,他重操旧业,并且成了全面发展人材,早早地实践着“五七指示”,以行佛事为主,兼做其他,即不但给人开灵救苦做道场,也开展打符治邪捉鬼镇妖冲锣安神谢地算命看相等多门类业务。最近破四旧,不敢公开招摇上市,转为暗箱操作。&&& 德荣见他来了,拉不下当年的干部架子,退避三舍。&&& 慈惠招呼道:“李妹子,牌子怎么这么足,老熟人来了也不起来接待?不认得我了?当年在寺里你还同我抢过斋粑豆腐吃哩,哈哈!”&&& 李氏旁若无人地依然在有板有眼哼唱劝文。&&& 慈惠要德华扶起李氏,凝神谛视她一阵,又拉起手臂摸摸脉博,翻看瞳仁,撬开嘴望望舌苔,沉吟半晌才说:“她是受刺激过度,致使忧郁积结,急火攻心,才显得元神消竭,邪气上升。只要做过法事之后安心养神,不招烦恼,暂时无妨。”吩咐去找信故式的东西,无非香烛纸钞牲禽斋粑豆腐之类。德华和德贵分头去了,玉梅在家办夜餐伙食。&&& 信故式本来要一只叫鸡公应煞,按惯例放血后归师傅拿回家享用,鉴于时下大家拮据,可以免了,只需捉只鸡公摘点冠子,在神符上印点血就准起。&&& 祥渔老辈子和慈惠一向交往较深,颇了解他的为人,大体上称得上慈悲为怀,不太贪财,见他如此放宽政策,十分感动,趁德华兄妹不在,慨叹道:“去年要是顺顺利利信了故式,我们令艮老侄只怕还坐着在世。唉,年轻人喜欢标新立异充积极分子,祖宗传下的老规矩是随便破得了的?”他看看床上的李氏,想到令艮下葬没择地基,忧心如焚还想唠叨。&&& & 慈惠似乎还惊魂未定,连忙打断他的话:“时势如此,不是一个人所能逆转,老叔还是少说为佳罢。”&&& 东西基本找齐了,吃过夜餐,已近深更,估计不会有人来干预,慈惠开始运作。&&& 站在神龛前,看着贴在上面的领袖宝像,慈惠犹豫了一下,屈指掐拳念念有词一番,算是说明了原委,方才作法。祥渔老辈子协助着摆放供桌香案,照烛焚香。&&& 祈祷众圣已毕,烧化了一些纸钱,慈惠在盛着茶叶米的盘子上念动咒语,敕下些香灰,端进李氏睡的后堂,凝神屏气,瞪着如炬大眼向四下怒视一圈,似对邪魔发出警告,然后抓着茶叶米依次抛撒开去,仿佛把鬼们罩在恢恢法网之下。当撒到李氏的床上时,她停住了吟唱,挑衅性地横了慈惠一眼,冷笑一声,声调更高地唱开了,手脚并用地在空中舞蹈。&&& &&& 德华们疑惑地观望着师傅。&&& 慈惠并不理会,又出去作一阵法,从衣兜里掏出一张黄裱纸写的神符,掐掉点鸡冠挤出些鲜血涂抹上去,作法之后烧成灰烬化解在净水中,叫德华兄妹哄着李氏吞下半碗。再在下剩的水中撒进少许雄黄朱砂,调匀后用食指醮着,口中念诵着咒语,往李氏额头、太阳穴上涂着。净水用完后将碗铺在床脚下,吩咐须三天后才能揭。&&& 他又从茶盘里数出两份茶叶米,每份七粒,放点雄黄朱砂包好,吩咐一包放在李氏的枕头下,一包装到她贴身的衣兜里。再叫明天去买个猪心子切成小瓣,撒一点雄黄蒸熟了给病人吃。雄黄朱砂祛邪化郁,镇静解结,慈惠运作的环节中几处离不开,其中奥秘不得而知。&&& 做完这些,李氏虽然有点收敛,小打小唱仍没停歇。慈惠并不着急,拿出副牛角卦给老辈子,他祈祷几句,求神灵分别降下阴卦、阳卦、巽卦。可喜的是老辈子卜下的卦象都是所需要的。&&& 当第三卦卜下是个巽卦后,慈惠跺地一脚,威严地喝道:“冤家宜解不宜结,冤孽散去兮,元神归位!曾门李氏,还不起来!”&&& 说来简直令人难以置信,只见李氏打个激凌,息了口腔,翻身起床,端端正正坐着,脸上红晕消退,瞳仁聚光,恢复了先前的病态,羼弱地转动着脖子,看着大家,发出游丝般的声音:“你们大家,都在这里呀……”刚才发生的一切似乎与她无关。&&& 德华们大喜过望,德贵连忙去把好消息告诉大哥,德荣半信半疑地走来,见母亲果然不再乱说乱动了,自然高兴,却对师傅的功夫没有发表评论。&&& 留下玉梅和德贵陪伴母亲,其他的人都来到堂屋里,慈惠烧了些纸钱恭送众圣安宫复位,收拾法器和供奉过菩萨的礼牲。供果香烛之类只象征性的每样收了一点,带回去供奉师父牌位。插牌位的一升米也收下,只是把德华封上的一个敬神礼和打发的劳务费总计一块二角钱,递还给他,说是心领了,这点小意思算是看望了病人,他们本来是相熟了几十年的故交。德华千恩万谢。&&& 老辈子被慈惠的善举感动着,看看他们兄弟,训诲道:“看人家师傅何等仁义,何等胸怀,日后可不敢信口雌黄。”&&& 德华当然理会是责怨德荣去年诋毁过师傅,于是拍着他的肩膀,息事宁人地说:“老辈爷爷,算了吧,我爹那次是非常时期的特殊情况,怪不得,只好下次……”猛然觉出说漏了嘴,赶紧打住。&&& 慈惠、祥渔听了,暗暗叹息,二话没说出了门。把慈惠送到飞花树下,老辈子喃喃地说着:“兆贝兆贝,那样的事是盼得下次的吗,可见不是好兆头。”&& 慈惠没有附和他什么,临分手时,仰头朝灰暗的苍穹下残缺了一个扇形的飞花树冠观望了一圈,叹口气说出几句高深莫测的偈语来: &&&& 苦海不是海,回头亦无岸。&&&& 黄泉与碧落,阶梯在心间。&&& &6、外面忙着给维勤招魂,屋里李氏悄悄地上了路&&& 李氏昏睡了一夜一天,睁开眼来,见德贵坐在床前,开口就问:“六儿,维勤侄侄,他没,招伤风吧?”&&& 德贵听得母亲终于醒来说话了,可高兴啦,忙说:“娘,你醒了。我给你端猪心子来吃。”他们把雄黄猪心蒸好,热在灶上等了一天,盼望着娘吃了快点康复。至于维勤的事,顾不上多管。&&& 玉梅正在布机上整理被婉莲割断的经纱,这时也进来看娘,宽慰地说:“娘,你不用担心,维勤没事,他洗了热水澡散了寒气好好的 ,照样那么逗皮捣蛋。”&&& 德贵把端来的猪心递给玉梅喂,他怕娘见了身上的疮败胃口。&&& 李氏吃了两小片,喝了半匙汤,摇摇头不想吃了,对玉梅说:“昨天,我忘记了。今晚上也不迟的。去告诉你大嫂,要给维勤侄侄招魂收吓。”&&& “他们不信这一套的哩,说也没用。”她整理了一天断纱,搅得昏头胀脑,对大嫂一肚子气,不想理他们的事,不耐烦地说。&&& 李氏却耿耿于怀:“又不要花费什么,也不用求人。只要用捞鱼的捞网,到维勤掉下去的沟坑里,捞三下,每捞一次,喊一声:维勤,回来睡觉了――屋里由一个人接音:回来了啊――他那被吓散的元神就会归位,日后平安无事。”&&& “人家没管你的好歹,你何必牵挂人家那么多。”德贵嘟囔着说。婉莲自从娘病倒,没到床前来看过一次,怎不叫人气恼?&&& “傻哩。”李氏喘喘气,“娘肚里十个崽女,孙儿孙女都是奶奶心尖上的肉。娘不牵挂,奶奶不牵挂谁牵挂?只是……”她记起了婉莲刻薄她的一桩桩往事,心头一阵绞痛,接不上气来。玉梅忙把手伸进被窝,摩娑着娘的胸口,劝阻道:“娘,说话费精神,你要少说。”&&& 李氏的目光显得清亮,看着玉梅,微笑着:“娘的精神好,娘想和你们说说话。”&&& 德贵问:“娘,刚才你要说什么来着?”&&& 李氏眼里的神色暗淡着,声音低沉:“我是说,你大哥,我为娘的,没有,对他不住的地方,他不该是个肉脑壳,任由婆娘到娘头上来屙屎撒尿……”&&& 那幽怨如游丝般的倾诉,像一缕惨白的烟尘缭绕不消不散,一直萦徊在德贵的耳畔,直至几十年后都不能忘怀。&&& 李氏舒缓一下气息,轻轻地抚摸着玉梅的手背,又要德贵把手伸过来让她拉着,无限依恋地望着他们,一股深深的慈母情荡漾心田。她的眼里辉映出鲜活的光彩,柔情悠悠,声音也变得激昂起来:“你们姐弟俩孝心好,日后会有好处的。娘要是死了,在阴间要保佑你们的。”&&& 德贵抢着说:“娘,你不要从那上头胡思乱想。你要安心养病,等你的病好了,我哪怕去沿门乞讨也要挣点钱,给娘买营养补品滋养身体。我们唯愿娘百年长寿,这才是儿女们的福份。”他仿佛长大了十岁,说得贴心贴肉,不由心潮激荡,热泪盈眶。&&& 玉梅也跟着眼睛湿润起来,连连点头附和。&&& 李氏窝着的一颗泪珠滚下耳根:“我的六儿懂事了。娘老觉得对你不住,你小时候没吃娘多少奶,你生疮娘也没多照顾,全靠你爹操心。娘总觉得心里有愧。”&&& “娘,你千万别那样想,娘十月怀胎历尽磨难,娘为了撑起这个家,含辛茹苦,娘的养育之恩做儿女的一辈子也报答不完。所以我要劝娘想开点,放宽心怀,健健旺旺活着,儿女总有出头的日子,到那时好好让娘享福。”老六受了娘的表扬,表达能力越来越出色。&&& 李氏哽噎着,连连点头。“玉梅,乖女儿。”李氏把拉德贵的手缩进被窝,捧着她的手,按定在胸口,“你心灵手巧,织布的手艺快要赶上娘了。娘要是不能做了,你要替娘织好三床帐子,一床给你做嫁妆,你四哥和六弟每个一床,等拜堂成亲时用。每人还织一套插花巾帕。以后挂着用着想到是娘吩咐做的,就好像看见娘一样。”&&& 玉梅的眼泪像撒谷种似的落在被面子上,不住地点头应承。她感激娘,更是悲痛不已。娘说这些,不正像老人的临终遗嘱么?娘不应该去的呀!苦了一辈子,儿孙满堂了,不仅还没享到福,还受着煎熬。她多么想早日有出息,拿好多好多的好东西孝敬娘,让娘后半辈子过上幸福日子。娘实在不能现在就去啊,世上只有娘亲好,没娘的儿女是贱草。她和六弟还没圆就身子呀,没有娘,谁能尽心尽道为他们操持,谁给她找婆家?谁给六弟娶媳妇?从外面回来,谁能问寒问暖解饥渴?喊一句娘亲无人应,怎么耐得住孤凄和冷落……& “娘,女儿求你了,你一定要稳住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你会好起来的。”她抽出手来,要给娘喂猪心肉,叫德贵去筛中药给娘吃。&&& && “娘好了,不要吃了。”李氏把嘴巴闭住。&&& 玉梅惊慌起来,娘万一要上路了,得把哥哥们叫来。听大家说过,老人归西时,身边一定要有送终的,生前的子孙才会有福,本人转世后才会子孙发达。这是老人们最后也是最大的愿望,死后才会安祥地暝目。她要德贵快去喊人。&&& “六儿,回来,不用去喊他们。”李氏笑得有点灿烂的样子,“我真的没事,心里好过多了,脑筋也清醒,他们一来,嘈嘈杂杂的,我反而不得安宁。”玉梅和德贵相信了,不再勉强。&&& “听娘的话。”李氏吩咐,“夜快深了,你们一起去你大嫂家,给维勤侄侄捞魂收吓。老六和大嫂拿网边捞边喊,五妹在大嫂家里接音。”&&& 德贵皱皱眉:“怕大哥骂人。”&&& “傻哩。你大哥只是自己不肯信,别人做什么他不会阻拦的。快去。”李氏催得紧。&&& 玉梅担心:“我们都去了,谁陪你?”&&& “要陪什么?娘又不是小孩子,不怕。”李氏的眼睛里射出逼人的光,“快!不去信了那个故式,娘不放心。”&&& 姊妹俩拗不过她,只好不情愿地去了。&&& 李氏躺在床上,瞪大眼睛,张着耳朵,一门心思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维勤,回来睡觉了啊――”廊檐下的沟坑边,德贵拖着长声呼唤,在沉寂的夜里传得悠远。&&& “回来了啊――”下面屋里,玉梅应得沉着,清脆激越。三呼三应,利落圆满。&&& 李氏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再也没有什么牵挂似的,瞳仁一突,翻翻白,嘴巴撇了两下,脸上浮现出一缕欣慰的微笑,向侧边一偏,静悄悄上了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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