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村里的年轻人前面有一块土地是我们家的,我们家的二叔就在那块土地上种了槟榔树,我们村里的年轻人的另一个村民就说,我们

扣姨_休闲阅读-牛bb文章网您的位置:&>&&>&扣姨扣姨(原作者:阵 容)这篇文章是关于扣姨的故事。扣姨姓柳,叫柳扣儿,我们叫她扣姨。姥姥、姥爷在1960年相继饿死,母亲就把孤零零的扣姨接到我们家,扣姨进我们家时只有九岁,我们兄妹几个都叫她扣姨。后来扣姨嫁给父亲,弟弟们都改口叫妈,可我仍喊她扣姨。在故事开场,我先叙述一下我父亲作为铺垫。谷河来到这里很风情地扭了一下腰肢,然后一漫东南流淌下去。我们村就依偎在这道河湾内,村子的后面是一座高高的土丘,上面树木杂草丛生,是我们村的公共墓地。这道看似普通的河湾再加上这座普通的土丘在风水先生眼里却不同凡响,那就是龙凤宝地呀!可我们村自古没出龙,也没出凤。听老辈人讲清朝道光年间,我们先人里倒是出了位秀才,后去省城参加乡试,若论其文章,可中举人, 但因歪嘴而名落孙山。从解放到现在屈指算起来,我们村出了几任村书记和两个小学教员,官职最大的也就是我父亲了。我家世代为农,日子虽然清苦,倒也平安。到了我爷爷他爹,也就是我爹他爷爷的时候,卖了家里厚实的五亩良田,把两亩湾地丢给家人,独自一人到镇上开了一间油盐铺子,做起买卖来。每日虽是蝇头小利,年年却都有一笔不小的进账,就这样我爷爷他爹苦心经营一辈子,到他下世的时候,家里盖起了三进的院落,置了六十亩地,算得上是村里的首富了。可我爷爷是个赌徒,奶奶投井自尽,也没能把爷爷从牌桌上拉回家。我爷爷他爹去世后,镇上油盐铺就由我父亲接着打理。我父亲十一二岁时,就来到店里跟着他爷爷做买卖,对店铺的感情可想而知,他一心想让这间铺子能在他手里发扬光大。可突然有一天有人来到店里说这间店铺是他的了,那人说着从腰里掏出我爷爷写的字据,父亲接了看都没看,说我让你赌――我让你赌――说着就把字据撕得粉碎,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踩。据父亲后来回忆,父亲当时并非有意撕毁字据,准备抵赖,只是很窝火,把气撒在爷爷写的字据上。那人见父亲把字据撕了,自然不愿意,两人就动起了拳头。那人也是个赌徒,骨瘦如柴,哪是父亲的对手。父亲十七八岁,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又在气头上,一拳就打落那人两颗门牙。那人就把父亲告到官府。在官府抓人的当天夜里,父亲逃出了家园。父亲从家里逃出来时身上带的钱不多,他本想逃出来后给人当伙计什么的,可兵荒马乱的,要想找个落脚的地方并非易事。父亲是个好面子的人,一个一二十岁的大小伙子,当个闲汉遭人白眼,还不如回家让官府抓起来算了。父亲在外流浪了两个月,终于随一个受伤掉队的八路军军官参了军,父亲是不想当流浪汉才当的兵。那时候当兵并不是难事,国民党和共产党都在各地积极征兵。父亲自然不会当国民党的兵,是官府让他逃离家园的。父亲从参军到全国解放共三年零四个月,大小战斗他参加数十次。我粗略估算一下,父亲从一个普通士兵开始,每打六次仗就官升一级,到新中国成立时,父亲已经升到营长了。能在这么短时间内顺利地成长为新中国一名年轻的军官,父亲始终认为是带他入伍的那名军官提携,所以打起仗来格外卖力。其实是父亲多虑了,从第一次上战场那位首长就看出我父亲出手稳、准、狠,是块当兵的材料,打心眼里喜欢上父亲,在父亲的身上看到他当年的影子。父亲当营长的时候,他也由原来的营长一步步荣升为师长。五十年后,当我们从纪录片听到毛泽东在天安门城楼上发出的那巨人般的声音,中国人民站起来了――虽然钢丝录音使声音发颤,但却仍然铿锵有力,仍然让我们听得热泪盈眶。当毛主席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向人们挥手致意的时候,父亲和他的战友排着纵队从天安门广场前通过。可以想像我父亲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幸福。父亲就是带着这种荣耀和幸福感回到我们怀安县,回到我们村的。父亲回到村里,十里八乡的村民都来看望父亲,因为父亲见到过毛主席,他们觉得见到父亲就好像见到毛主席了。在村民的眼里爷爷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败家子,可对我们家来说他却是一个功臣。爷爷主事的时候,不到五年就把家里挥霍一空,尽管我奶奶寻死觅活也没能留下一垄田一间房。土改时,我家一贫如洗,成了货真价实的贫农。原先买下我们大院的人已作为恶霸地主镇压,他们的家人也被扫地出门。我们家又以无房户的身份搬回老宅,虽然一同住进我家老宅的还有十多户人家,把老宅切割得七零八落,但无论如何都得感谢爷爷,不然我们就会戴上地主的帽子,生活在那个时代的人都知道这帽子有多沉重。如果说父亲给我们家带来了一时的荣耀,那么爷爷却实实在在让我们家避免了一场灾难,而且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灾难。父亲回来的主要目的是来怀安县接兵的,顺便探亲。这也是部队对父亲的关照,还多给了十天的假期。那年二叔十六岁,还不到当兵的年龄,他硬是缠着父亲把他带上。父亲经不住二叔死缠烂打,二叔终于换上了一身绿军装,军帽上的红五星鲜艳欲滴,胸前戴着大红花,坐在马车上,是乡亲们敲锣打鼓送到县城的。爷爷成了苦大仇深的贫农代表,上台诉苦,揭露地主老财的种种罪行,控诉当初地主老财是如何设骗局,如何引诱他赌博,又是如何强迫他卖了自家的宅子,爷爷声泪俱下。我家是双军属,革命家庭,爷爷顺利地当上了贫协主席。这是我们家最辉煌灿烂的一段日子,当年在我们家乡传为美谈。可是二叔远在异国他乡的朝鲜战场上给乡亲们丢了脸,给祖国人民的脸上抹了黑,成了中华民族的败类形象。自己差点丢了小命不说,也让我父亲丢了前程。本来父亲很有可能随着他的军衔逐级攀升而步入将军府,我们这些子孙们也可能成为将门虎子,可这一切都让二叔断送了。二叔跨过鸭绿江,一直在师后勤部当炊事员,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机会当逃兵,不过他干了一件为祖国人民所不齿的事情。二叔奸污了一名朝鲜女中学生。二叔不识字,给二叔审问定罪时,用的是“奸污”二字,二叔不知道这两个字意思,他没有申辩。后来,二叔说那个朝鲜女学生是自愿的,他一点也没有强迫她。当时战事不断,饥饿一直困扰着朝鲜人民,二叔是炊事员,他手中有的是食品,他诱惑一个不谙世事的女中学生,还不是手到擒来。但无论如何,二叔说他和那个女中学生谈恋爱是不能让人信服的。二叔和那个女学生发生关系后,那姑娘下身一直血流不止,姑娘回家后,一直不敢告诉父母。当她的父母发现时,姑娘昏迷在被窝里,奄奄一息。姑娘很快被送到志愿军战地医院抢救。姑娘醒来后说出了二叔的名字。二叔干出这种卑鄙下流的事情是朝鲜人民所不齿的,也是中国人民志愿军所不能容忍的。这种破坏中朝两国人民友谊,败坏中国人民志愿军形象的事情远比丢了阵地临阵脱逃投敌叛逃更让人不能接受,如果当时逮住他,千刀万剐,枪毙他一百回也不解恨。可是,二叔早已闻风而逃。部队把追捕二叔的任务交给了父亲。父亲接到命令时,正攻打一个无名高地。他从前线下来,来到师部,他身上还冒着硝烟。师长拍拍他身上的灰尘说我交给你一项艰巨的任务。父亲想都没想,啪地一个立正,说保证完成任务!于是师长述说了二叔奸污朝鲜女中学生的事。父亲听了从腰里掏出手枪,一跺脚说我毙了这个龟儿子!师长喊住了正要往外走的父亲,说他早已畏罪潜逃了,师部把这个任务交给你,是对你的信任,也是对你的考验,你要经得住考验呀! 这个责任太重大了。父亲与师部立下军令状,一个月内将二叔缉拿归案,否则军法处置。父亲带了一名通讯员踏上了回乡的路。父亲回到怀安县,在县公安部门的配合下,对家里所有沾亲带故的亲戚和朋友家里进行了秘密的搜查和讯问,却没有发现二叔的行迹。于是他和通讯员日夜守在我们村口,苦守了半个多月,也没有发现二叔的影子。就这样,一个月的期限过去了,父亲无功而返,回到部队接受处罚。父亲由团长一下子降为普通士兵。(原作者:阵 容)二叔是半年后归案的。其实,二叔一直在往返朝鲜和哈尔滨的火车上,这列火车是专门把前方的重伤员运回国内接受治疗,又把后方出院的战士送回前线战场的专列。开始,二叔是准备坐这列火车逃回老家的,后来他看这列火车上吃住免费供给,重伤员还有专人护理。二叔就化装成伤员,他头上打着绷带,只留两只眼睛,混在伤员中间。父亲和通讯员两人回国也是坐这列火车,二叔就坐在父亲对面的座位上,父亲也没能把他认出来。二叔猜到我父亲十万火急地往回赶,一定是捉拿他的,就没敢下火车。火车上吃喝不愁,吃饱就睡,消停得很。正当我父亲每天在我们村口苦守的时候,二叔却在火车上睡大觉。二叔在火车上混了三个多月,本想已经躲过了风头,悄悄地潜回家,刚进村就被公安人员逮住了。二叔遣送到部队已是半年以后的事了。现在,经常在媒体报端看到日本韩国军事基地美国大兵强奸日本韩国妇女事件,遭到当地民众抗议游行示威要求严惩罪犯的报道,我就不由得想起二叔来,当年是十几位宽容的朝鲜阿妈妮到法庭上为二叔求情,二叔才免除一死,被判处无期徒刑,总算保住了一条小命。可苦了父亲,直到抗美援朝战争结束,回国时,父亲才提为排长。父亲在回国途中心情是复杂苦涩的。他军龄不长,从解放军到志愿军,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又来到朝鲜这白山黑水之间,他一次次负伤,有时是挂点小彩,有时却是生命攸关,战争在他身上留下永久性记忆,身上有三处弹片尚未取出,他没有一丝一毫懊丧。战争就这样匆匆结束了,父亲在登上回国列车时,突然觉得他是那么留恋战争,他多么想战争再打下去,哪怕是再打上一年半载。然而这种灰暗情绪很快抛在鸭绿江对岸的那片土地上。部队回国以后,进行了大修整。在父亲去留的问题上,让部队领导很是为难,他们都曾是父亲的部下。部队领导找父亲谈话,父亲坚决要留下来。让父亲退伍回家,他们也于心不忍,只有留下来才有希望。不走,父亲已老大不小了,早到结婚生子的年龄。部队有纪律,不是军官不能在部队里恋爱结婚。父亲说我个人问题我会解决好的,于是就向部队要了半个月的假,匆匆地踏上了回乡的路。父亲刚进家门,就吩咐家人操办喜酒和布置新房。家人都一头雾水,父亲说等你们把这些都操办好了,我就能把新媳妇领进门。父亲高大英俊威猛,又是革命军人,姑娘家求之不得,不少人在梦里都想攀这门亲。父亲逐一拜访我们当地三大媒婆,父亲的条件只有一个,那就是漂亮。父亲回来带了床花缎被面,父亲有言在先,谁介绍婚事成了,这被面就是谁的了。于是三个媒婆进行了一场争霸战,就相当于他们三人在我们当地搞了一场规模不大不小的选美比赛。媒婆把我母亲领进门时,父亲眼睛一亮,不由得一拍桌子,说就你了。父亲被我母亲的美貌彻底俘虏了,使一场还没完全进入高潮的选美赛中途夭折了。我一直珍藏着母亲的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是我从很早以前我们地区小报上剪下来的。照片上的母亲齐耳短发,两缕刘海在明亮的额前飘扬起来,手握铁锨,高高挽起裤腿,朴实自然,毫无修饰。虽然纸张粗糙,印刷模糊,但依然看出母亲的俊俏。照片是记者在一九五七年谷河工地上抓拍的,当时在工地上活动着由几十名妇女组成的突击队,叫红霞团,她们名噪一时,是媒体争相报道的对象。母亲是红霞团的一名队员。母亲去世以后,我把照片放大,做了母亲的遗像。母亲的形象就在我们脑海里定格了。他们见面三天后就结婚了。他们结婚的第三天,父亲就回了部队。同年腊月,我便哭叫着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我们家。父母亲的婚姻就是这样,没有一点故事可言。这以后,父亲每两年探一次家,我也每两年添一个弟弟,父亲在部队也不断有升职的喜讯传来。父亲每次探亲都是提前写信告诉我们什么时候起程,于是我们兄弟几个掰着脚趾头盘算父亲到家日期。几天前,我们兄弟几个就守候在村口,远远地看见父亲扛着他那大大的绿色帆布军用包走来,我们欢呼着奔过去,接下父亲肩上的那只军用包。那只军用包里装满了父亲给我们买的礼物,比如扣姨的花布汗衫或一块头巾,我们兄弟的印着小猫小狗图案的背心、小儿书和玩具什么的。最重要还有一大包花花绿绿的糖果,那是带给全村小朋友的。接下来,我们家的日子比过年还热闹,大人们都会牵着自家的孩子来我们家拜访,每个孩子都会得三四颗糖果,逢到这时候母亲也会让我们家孩子陪着吃上一两颗,大多孩子得糖果后会飞奔回家,只留下大人抽烟喝茶说话。我们家来了一拨又一拨客人,当晚上送走了最后一个客人后,父母亲会催促扣姨领我和二弟去厢房里睡觉,堂屋里大床上只留下三弟。厢房的床铺是临时搬过去的,平日里二弟、三弟和母亲睡大床,我和扣姨的床铺放在大床的旁边。临近假期快要结束的时候,父亲会到几个长辈家告别,有时也会带上我一同去。他们大都会留下我们父子吃饭。农家整不出几个菜,主要是喝酒,他们知道父亲酒量大,都会找上两个能喝的人陪着,可往往是陪的人喝倒下了,父亲还没事人一样。弄得各家很不好意思,不住地说没有菜,酒也没喝好。父亲喝过酒,回到家里看我母亲的眼神就不一样了,有时动手动脚的,有时当着我们的面亲我母亲。母亲装出很生气的样子,然后把火发到我们几个孩子身上,就像赶鸡鸭一样把我们轰出门,气势汹汹地把门关上。开始我担心他们会打起来,站在门前不肯走,扣姨拉我说走吧,他们是不会打起来的。我说妈妈明明生气了。扣姨笑笑说那是妈妈想对爸爸好。我就更不明白了,说对爸爸好怎么不让我们看呢?扣姨用手指捅了一下我的脑门,说小孩子家,你不懂!我不服气,说俺是小孩子,你才比俺大几岁呀!这也许是我最早知道男女之事吧。这几年是我们家最和谐最温暖的时候,温馨的记忆也都是这几年留下的。母亲要强能干。每次我们出门上学,母亲总是把我们收拾得干干净净的。扣姨和我们兄弟在村街走过,引来一路羡慕而又忌妒的目光,啧啧――你看看人家老耿家这五个孩子,多喜人呀。显然他们是把扣姨也当成我们家的孩子了。扣姨只大我三岁,更像我们的大姐姐。我们就像沐浴在阳光雨露里的禾苗一样茁壮成长着。扣姨十六岁的时候,个子快赶上我母亲,已经出脱成大姑娘了,隔三差五就有人上门提亲。母亲总是搪塞说俺家扣还小。在我们家乡姑娘长到十二三岁大都扯了婆家,十五六岁出嫁的不在少数。其实母亲为扣姨打算好了,再有一年父亲就能带家属了,也就是说我们举家就能迁入部队大营,到城里住高楼大厦了,留下扣姨在乡下嫁人,母亲不放心。母亲要把扣姨也带到部队去,就是解决不了城市户口,将来找个当兵的,姐妹俩在一起相互也有个照应。但由于母亲的突然缺失,扣姨和我们一家人的人生就彻底改变了,就像摇奖的彩球,如果其中一个稍有改变,结果就完全不同了。母亲死于自杀,是服毒自杀。母亲喝的是那种十字架上架着人头骷髅用阿拉伯数字命名的农药――1059,可见它的毒性。母亲只喝了一瓶盖就后悔了,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那时国家是鼓励生育的。母亲生四弟时,大队奖励了二斤红糖和五尺布票。正赶上这年八月十五,母亲说要是有红芋,你们就能吃上油糕了。母亲只是随口说说的,谁知道二弟一个人偷偷从家里出来,到生产队红芋地大摇大摆掏了一筐红芋回家来。那年二弟九岁,九岁的孩子是没有偷的概念的,他哪里知道自己已经惹下大祸了。时时被饥饿困扰着的村民,眼睛是容不下丝毫灰星的。刚开始只是小孩子下地,后来是大人了。母亲领着我们赶到地里时,整片的红芋地是黑压压哄抢的村民。母亲让我和二弟并排跪在地头上,二弟不跪,母亲一脚踢在他腿弯上,把我们按跪在地上,母亲也跪下来,说求求各位叔叔大爷大婶大娘了,求求你们了,你们就别抢了!二弟咬牙切齿说你们狗日的还吃过俺家的糖果呢!大家早已抢红了眼,没有人顾得上听了。(原作者:阵 容)村民敢放心大胆地哄抢,还有一个原因我爷爷是生产队长。因为受二叔事件的影响,爷爷已经降为生产队长,奶奶也在那年过世的。平时爷爷对这类偷抢事件处理是相当严厉的,不管是谁家的孩子偷了集体的一个玉米棒子或者一把豆角,只要让爷爷逮住,就得扣他们家一个月口粮。爷爷得罪了不少人,他们在心里记恨着呢,可是他们敢怒不敢言,表面上只能像爷一样敬着,爷爷能卡住大家的脖子。爷爷每天吆五喝六地分派农活给大家,脏的累的让谁干谁就得干,不允许挑三拣四的,也可以依据干活的态度和质量的高低,奖励和扣除每个社员的工分,工分就是粮食,粮食就是命。平时谁家有了稀奇的吃食都给爷爷品尝,过年过节或者红白事情都会请爷爷到家吃酒席。这样的美差早就有人眼红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扳倒爷爷,这次哄抢是有人幕后指使和教唆,弄不好会成为爷爷倒台导火索。这天下午,爷爷开会回来,被哄抢的红芋地一片狼藉。爷爷顺藤摸瓜,很快就追到二弟的身上。全村大人老小,上上下下,大眼翻小眼都在看着爷爷如何处理自己的孙子。生产队虽然收缴回哄抢的红芋,却造成了大面积的减产,事情的严重程度是可想而知的。爷爷非常明智地选择了保住他的队长,这就苦了我母亲。爷爷扣了我们家一个人全年的口粮不说,还让我母亲脖子挂着红芋让人押着游村。母亲是个自尊心极强的女人,这无疑是把母亲逼上绝路。母亲到底没能跨过这道坎。爷爷抢救我母亲的方法是洗胃,我敢说那是这个世界上最原始最残酷最野蛮最毫无人性的一种救治方法。他们要我母亲喝黏稠的肥皂水,母亲喝不下去,爷爷就指挥几个村民按住灌,灌着灌着,母亲就不行了。母亲头发散乱,上衣撕开,纽扣也已脱落,两只饱满的乳房喷出的奶水和着洒落胸前的肥皂水浸湿了她身下的芦席。扣姨哭着不停地给母亲掩上衣服。三弟才三岁,还不懂事,在慌乱的人群中嬉笑奔跑,二弟撕扯几个村民不让给母亲灌肥皂水,我拉住二弟,说不灌药,妈妈会死的。母亲把我们兄弟几个搂在怀里,眼泪簌簌地流淌,她一遍一遍重复说,俺不能死,俺真的不能死。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停地喊着妈妈不能死,不能死。可母亲还是死了。母亲在临咽气时,扣姨抱着还没有满月的四弟,把耳朵附在母亲的嘴巴上,母亲嘴巴艰难地一张一翕说,妹妹呀,姐求你一件事――扣姨帮我母亲理了一下头发说,你说吧!妹听着呢。母亲说你先答应姐姐。扣姨抹了一下眼泪,妹答应姐!母亲一字一顿地说,你――姐夫――是个好人――你帮着――你姐夫――把孩子们拉扯大――大――母亲挣扎了一下,嘴里流出血沫,说姐求――求――你了――扣姨的眼泪流得更欢了,她使劲地点点头。母亲慢慢地闭上眼睛后就再也没有睁开。我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想不通,母亲为什么在她走到人生尽头做出这样一个决定,这对扣姨是多么不公平,就是对父亲也是不公正的,然而就这样一个无理的要求,扣姨竟然答应了。就好像姐姐有一垄田地没有锄完,妹妹接着往下锄一样。其实在那个特殊的时刻,又怎样能让人拒绝呢!其实我们大家错了,扣姨是喜欢我父亲的,这就给故事增添了悲剧成分。父亲是扣姨心中的偶像,扣姨打小就喜欢父亲,可她知道他是姐姐的丈夫,她只能在心里喜欢,喜欢归喜欢,从来没动过要嫁给他的念头,只是盼望着也能嫁个像姐夫一样的男人。所以,我猜想扣姨当时流淌的眼泪里不仅仅是悲伤,多多少少也有感激姐姐的成分。也许是我鸡肠狗肚了,根本就不应该这样猜测扣姨。我们家是军属,虽然母亲是自杀,还是引起了政府的重视,公社书记亲自下来走访调查。然而爷爷在处理哄抢红芋事件确实是不徇私情,秉公办事。可人命关天,游村是导致母亲自杀的缘由,又鉴于爷爷在村里民愤较大,爷爷被判了八年的徒刑。可八年徒刑能换回我母亲的生命吗?所以爷爷到死,我都没有真正原谅他。也许这件事对父亲打击太大,父亲打了转业报告,彻底地结束了他的军旅生涯。我仔细计算过,父亲从士兵升为团长,降为士兵后再次升为营长,前后加起来共九级,正好相当于从士兵升到将军的级别。如果父亲不把二叔带到朝鲜战场上,如果二叔不干出那为人所不齿的事情,如果父亲能及时缉拿畏罪潜逃的二叔,父亲就不会降为士兵,父亲也就不会匆匆回到家找对象结婚,更不会认识我母亲,更不会有我们兄弟。那样父亲的婚姻家庭又会是怎么的一番景象?父亲会顺利晋升为将军吗?如果没有母亲的自杀,父亲就不会转业,我们就会欢欢喜喜举家迁入军营,跟着父亲的军衔步步升级共享荣华富贵。生活就是生活,没有那么多如果。这也许是上帝冥冥之中的安排,谁能抗得过上帝,抗得过命运?父亲不能,我们都不能。父亲转业后安排到我们公社当副书记。父亲总是说他为了照顾家庭照顾孩子,才转业的。实际上,父亲连他自己都照顾不了。父亲每天除了能把家里被子叠成豆腐块,他什么也做不了。在部队每日带兵操练打仗有条不紊,头头是道,吃喝拉撒都有勤务员,基本上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父亲带孩子就更不行了,他企图用带兵那一套来带孩子,几个孩子渴了饿了,屙了尿了,父亲手忙脚乱,往往是越忙越乱。况且男孩子特淘气,翻箱倒柜,家里乱七八糟。父亲不服气,说我上千人的队伍都能带好,就你们几个小屁孩还弄不住了。过去父亲回来探亲,对我们几个孩子当宝贝似的,带我们游戏玩耍,俯下身子让我们当马骑,一点脾气没有,更没有打骂过我们。现在父亲显得烦躁,动不动就打我们,打起人特狠。父亲有一条军用皮带,抡起来“啾啾”作响。父亲管用皮带抽人,叫吃皮带。父亲原来的好脾气哪里去了?讲到这里,我发现我的故事讲歪了,我原本想讲述一下父亲作为铺垫,没想到一发不可收了。我不得不把故事的主干纠正过来。也许是我多虑了,认真回顾一下父亲的一生,他在我们家庭里什么时候当过配角呢?我们又什么时候当过主角?不都是为他而活吗?包括扣姨在内,不是自始至终被动接受着父亲吗?即使父亲已到九泉之下,仍然像一片无法驱散的阴云笼罩在扣姨的头顶上。其实他们原本就属于同一个故事,就好像是一台戏里的人物离了谁都唱不起来,无所谓孰轻孰重。照顾四弟的任务落在扣姨的肩上。白天扣姨抱着四弟满村给他找奶吃。那是物资极度匮乏的年代,处在哺乳期的母亲都是营养不良,往往自家的孩子都奶不饱,四弟很少能讨到奶水。扣姨可怜巴巴地抱着四弟站在人家面前,等待人家孩子吃饱后,没有把衣襟扣上以前,让四弟嘬几口干奶,扣姨总是千恩万谢,大婶大娘地叫个不停,好话能说上一箩筐。早已饥饿的四弟嘬住奶头哪里肯松口,吸吮不着奶水的四弟就拚命啃人家的奶头。扣姨赶紧跟人家道歉。每次都是在四弟的哭叫声中,把他从人家怀里扯出来,看着四弟那副饥饿的模样,扣姨总是眼泪汪汪的。看着扣姨找奶找得辛苦,孩子也跟着遭罪,父亲就从公社饲养站租了一只刚产羔的母羊。扣姨把羊奶挤下来,放在锅里煮熟,放上糖,四弟吃起来又香又甜,每次肚子都喝得像葫芦头一样。羊奶养人,一个月下来四弟吃得白白胖胖的。四弟是个挺乖的孩子,吃饱了一点都不闹,用手挠他,他就“咯咯”地笑,笑得浑身乱颤。在闹困的时候,扣姨就学着母亲的样子,把四弟抱在怀里来回地走动。这时候四弟就张开小嘴,在她最柔软的地方不停地拱着蹭着,拱得她两只奶发胀,脸也不觉红了起来。她知道孩子在找奶,以上几个外甥都是含着姐姐的奶入睡的。扣姨就试着隔着薄薄衣服让四弟含她的奶,含了两次,又觉这样不卫生,就犹豫着让四弟直接含奶了。这时候扣姨想到苦命的姐姐,想到姐姐临终的嘱托,眼泪不觉流下来。刚开始,扣姨见到我们几个孩子,羞涩地转过身去,渐渐地就不躲闪了,好像奶着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我们也是她的孩子一样。这年扣姨才十六岁,十六岁也只是个大孩子。(原作者:阵 容)我们家渐渐地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走了出来,大家的心情慢慢好起来。扣姨却愁眉苦脸的,扣姨试图把母亲临终留下的话告诉父亲,可她一个姑娘家开不了这个口。有几次刚开口,没等扣姨怯生生地把话说明白,就被父亲的话截住,取笑她说,我们家柳扣儿长大了,想嫁人了。显然父亲误会了扣姨的意思,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扣姨要和他结婚。父亲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开始一天回来一趟,后来隔三差五回家一趟,后来十天半月才回家一次,屁股没有把板凳暖热就火烧火燎地回公社去了。听说父亲跟公社广播站的小方恋爱上了。小方是省城下来的知青,人长得漂亮,声音特甜,是那种让男人见了就迈不开腿的女人。扣姨这下慌了。那天是入冬以来少有的好天气,晚霞燃烧着西方的天空,落日羞答答地附在云丛里。扣姨吩咐我们兄弟收拾屋子,我们干得特别卖力,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我们用旧报纸把堂屋墙壁贴了,还剪喜字和窗花贴上,屋里一派喜气。我们都想扣姨成为我们的妈妈。扣姨宣布从此你们得改口喊妈妈。弟弟们站成一排,齐声喊妈妈。我张了张嘴却没有喊出声音,扣姨走到我跟前拍拍我的头,说你还喊俺扣姨吧。我脸红红的觉得对不起扣姨。扣姨安慰我,说不喊就不喊吧,又没有非让你改口。我说爸爸凶巴巴的,有什么好,干吗想嫁给他?以前我也怕他的,扣姨羞涩地笑了一下说现在不怕了。我问,你不怕爸爸打你屁股?扣姨说男人是不打女人的。我喊道:我们家扣姨是女人喽――我们扣姨要嫁男人喽――弟弟也跟着喊,扣姨笑着追打我们。院内外充满了欢乐气氛。忙完后,扣姨回屋坐在镜子前把自己打扮起来,木梳蘸了水,头发梳得顺溜溜的,然后一卷一卷地把头发挽起来。那天父亲回来很晚,他当然也看出屋里的变化,问你们这是怎么了?扣姨低着头,不敢看父亲,小声说我要结婚。父亲忙说这个家暂时离不开你,你走了孩子们怎么办呀?扣姨说我不走。父亲不明白,说不走,那你和谁结婚呀?扣姨把头埋得更深了。父亲见扣姨不吭声,抬头看看屋子,一下子明白了。父亲走上来拍拍扣姨的头,说你还是个孩子哩。扣姨一下子有了勇气,抬起头说俺长成大姑娘了。父亲问你哪长大了?扣姨说俺个子长高了。父亲没有再说什么,说早点休息吧,我明天还要起早去公社开会。以后两天,扣姨搬着镜子照来照去。我说扣姨就别照了,你把我们眼都照花了。扣姨过来问我,俺没有长成大人吗?我说你长成大人了。扣姨说那你爸爸怎么说俺没有长大呢?我把村里的女人模样在脑子里过一遍,想想说,你就是胸脯没有她们高,屁股也没有她们大。扣姨脸倏地红了,嗔怪地用手在我头上拍了一下,说小屁孩,不往好里学,懂得还怪多呢?居家过日子,一日三餐,涮涮洗洗,缝缝补补,又要带四弟,扣姨每天忙得脚底板不沾地,根本顾不上我们。我和二弟在这段时间里玩得最疯最野,二弟的罗锅就是这个时候落下的。正像一首歌里唱的那样,我们的家乡是千里大平原。这里种的是冬小麦,立春前是不怕牲畜吃的,所以整个冬季,生产队牲畜大多放到大田里,孩子们便有了追逐嬉戏的对象,牛的脾气又犟又慢,孩子们不喜欢;马快,但性子烈,孩子们弄不了。比较起来驴显得温驯灵巧多了,孩子们竞相骑驴威风凛凛在麦田奔跑,太过瘾太让人羡慕了。那天放学,我正骑得高兴,二弟可怜巴巴地说,大哥呀,让俺也威风威风吧?看二弟纠缠不休,就扶他骑在驴的身上,谁知道那头驴欺负二弟年纪小,刚放手,那驴猛地往前一蹿,然后一甩屁股就把二弟摔了个嘴啃泥,驴蹄子从二弟后背上踏过去,一溜烟地跑了。二弟趴在地上疼得眼泪出来了。我想这事回去不能告诉扣姨,更不能让父亲知道,不然父亲又让我们吃他的牛皮带。我故意称赞二弟坚强,二弟咬着牙,眼泪始终没有掉下来,我一个人去了大队卫生所,买了止痛药和消炎片回来给二弟吃,我们都以为吃了这些药就会没事了。一连几天,二弟回到家装得没事一样,可夜里痛得满头大汗,身子蜷缩成一团,却不敢叫出来。我怎么也没有想到二弟脊椎骨错位变形。二弟终于忍过了疼痛期,我们本以为没事了,当扣姨发现二弟的脊背隆起时,已经晚了。这一次是我挨打最重的一次,父亲自然是让我吃了皮带,一皮带下去就是一道血印子,扣姨心痛得不行,眼泪汪汪地说姐夫呀,你就饶了他这一次吧!父亲说不行,犯了错就必须受罚。扣姨上来抱住我说,俺没有照顾好孩子,对不起你,更对不起死去的姐姐,你就连俺一块打吧!父亲手中的皮带在我们头顶上扬了扬却没有落下来。二弟皮肤黑黑的,眼睛大大的,特别招人喜欢。小时候不懂事,大人们说起他的罗锅腰,他总是嘻笑着,很夸张地在大人面前扭着他的罗锅腰走上两趟,可稍大一点就开始忌讳了,也开始学坏了。谁家的烟筒堵了,谁家井填了,谁家秧苗让人拔了,准少不了他。最损的一次,他把人家的南瓜挨个翻过来,用小刀切开一个小口往里面屙屎撒尿后,再把切口盖好,把南瓜翻过去放好。南瓜长得又大又好,从外面看不出什么来,只有上了锅,刀一开,一泡屎尿流得满锅都是,臭不可闻。父亲回来的时候,告状的人能踏破门槛儿,二弟就免不了一顿毒打。说毒打一点都不过分,吃皮带、吹梁头上灰,就差坐老虎凳,灌辣椒水了。二弟挨打的时候,不哭,也不求饶,只是眼睛鼓鼓地看着父亲,父亲越打越生气,越生气越打,谁讲情也讲不下来。二弟抗击打能力特别强,父亲的军用皮带蘸了水,抡起来“啾啾”地响,抽在他身上好像是给挠痒一样。我们小时候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一位地下党人被捕后,敌人严刑拷打,誓死不屈。二弟看了说,俺要是进了敌人的监狱,也会和他一样坚强。我相信二弟的话,只可惜他生错了年代。曾有一段时间,二弟要我给他夹罗锅腰,办法很简单,就是让我用两块门板把他夹起来,一头用绳子系住,让我站在另一头用脚踩,疼得他把嘴唇都咬破了,夹了半个月也没能把罗锅腰夹过来。我想这就和电影里的老虎凳差不了多少。一天,扣姨侧着身子半躺在床上,一手支着自己的头,一手拍着四弟,嘴里哼着催眠曲。四弟含着扣姨奶头,小脚丫蹬着扣姨的肚皮,很快睡着了。这一刻扣姨多么像我的母亲呀,是那么祥和宁静。扣姨待孩子完全熟睡,把乳头从孩子嘴里拿出来,她突然发现她的两只乳房柔软膨大了。她捧着两个乳房走到穿衣镜前,看了又看,然后把它们小心放入衣服里,扣好衣襟,把胸脯挺起来。扣姨穿的是军上衣,两只乳房正好把两个上衣口袋挺起来。她在镜子前转身子照了几个来回,不觉羞红了脸,她暗暗对自己说扣呀扣,你长成大人了,真的长成大姑娘了!第二天,扣姨早早起床把羊奶挤完煮沸了,吩咐我照顾好三个弟弟,然后坐在镜子前把头发挽起来,把自己收拾得很光艳的样子,去了镇上公社找我父亲。父亲说他下乡有急事把扣姨一个人留在宿舍里,眼看天黑了还不见父亲的人影,不回家又怕我夜里照顾不了四弟,只得回来。后来扣姨又去公社两次 ,父亲都找理由走开。最后,扣姨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带着四弟去公社,夜里就不回家了。可是带上四弟就必须牵上那头大母羊。去镇上十多里路,扣姨抱着四弟,四弟衣裳鞋袜尿布,大包小包的,好像搬家一样,就牵不了羊了。我自告奋勇说,我来牵羊。二弟贪玩,把三弟交给二弟,扣姨放心不下。我提议说,我们都去, 到地方俺再把二弟三弟带回来。就这样我们牵着羊,全家人像一群难民浩浩荡荡地开进了公社大院。父亲刚从食堂出来,一看这阵势,吓了一跳,以为家里出了什么大事情,神色慌张地问怎么了?扣姨有点心虚,说没怎么。父亲说没怎么,你们怎么都来这呀?扣姨低着头不敢看父亲。我思谋着父亲在这里不敢打我,就是打也有人拉架,我索性大着胆子说,我们来是为你和扣姨的事。不知道父亲不明白还是装糊涂,说我和你们扣姨有什么事呀?我赌气地说你们――你们结婚的事。父亲怕别人听见,赶忙把我们往屋里让。(原作者:阵 容)进了屋,父亲生气地对扣姨说,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你不在家好好带孩子,来这出洋相,这不是惹人笑话吗?扣姨说俺是答应过姐姐,照顾好你和孩子们的。父亲说我会照顾自己的。扣姨说你要是和那个叫小方的广播员结婚,小孩子会皮的。父亲自信地笑笑,说小方挺喜欢小孩子的,放心吧,我结婚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女方接受这几个孩子,你们还没有吃饭吧?扣姨说那不一样。父亲说我给你们去食堂打饭,吃完饭你们就回家吧!我马上要去县里开会。扣姨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咬着嘴唇强忍着,说俺柳扣儿就这样让人嫌吗?没有人要吗?父亲又说我是你姐夫。扣姨说姐夫怎么了?姐夫就不能娶小姨子了?俺哪儿做得不好,你告诉俺,俺可以改。父亲说你没有哪儿不好,你很好。那你为啥不肯要俺?父亲说这事一句两句话也说不清楚,哪天我回家再说吧,我先给你们打饭去。父亲说着要出门。我偷偷地在四弟屁股上掐一下,四弟“哇”地大哭起来。我忙说四弟一路上没吃奶,一定是饿坏了,俺去挤羊奶。我端了茶缸跑出去。来时,我把羊拴到花池边,羊已经把花草吃了一大片。一个老头正在撵我们家羊呢,他大声地喊,这是谁家羊?我跑过来,说是我们家的。他问你是哪个大队的?怎么能把羊放公社大院来呢!我拍了一下羊屁股佯装生气地说,你这头羊呀,你以为你是干部呀,怎么走哪吃哪呢?那个老头说就是,你以为你是谁呀?那老头愣了一下,觉得这话有点不对,可一时感觉不到哪儿不对。这时候,父亲走出来喊那老头老郑。我也跟着喊郑爷爷。我父亲笑笑说,这是我们家大小子。老郑这才明白那句话,拍拍我的头笑笑说,你们家小子挺鬼的嘛!这老郑是省里打成右派,下放到我们公社当农业技术员的,是一个挺慈祥的老人。我把挤好的羊奶交给父亲,父亲端着羊奶去了食堂。可从食堂端回煮熟羊奶的却是一个女子。那女人脖子上围着大红围巾,看装束就知道是城里下来的知青。那女子很热情,进屋就冲扣姨笑,说你是扣妹子吧!扣姨点点头,你是――那女子大大方方地说,我是广播员小方。扣姨问我姐夫呢。小方说老耿到县里开会去了,两三天才能回来,他临走时嘱咐我照顾好你们,你们就放心在这里住下吧!扣姨慌忙说不了,俺们还是回去吧!我不明白,薄嘴唇女人有什么好?小方腰细得像麻秆似的,父亲真是鬼迷心窍。可这小方也太厉害了,三两句话就把我们打发了。看起来扣姨真的不是她的对手。我们家祭灶是腊月二十四,也就是小年了。各家蒸蒸炸炸,可我们家还是冷锅凉灶的,年货一样也没办。父亲连着二十多天没有回家了,也没有给家里捎钱回来。扣姨自那次从公社回来,再也没有去过,也弄不清父亲的状况,扣姨不放心,就让我和二弟去公社看看父亲,如果父亲真是抽不开身,让捎点钱回家过年。那是靠挣工分吃饭的年代。大队为了照顾我们家,让扣姨去大队小学当民办教师。教师每天计八分,按天计工,算起来比一个劳力拿得还多。这多少有点讨好巴结父亲的意思。我们家除了父亲还有五口人,扣姨的工分基本上包住两个人的口粮,下剩三个人的口粮,要拿钱换生产队的工分,一块钱十分。我们家每年都向生产队交纳四百多块钱。那时,父亲行政二十二级,工资三十二元,扣去他每月给公社食堂所缴纳的五块钱伙食费,除自己开销外,父亲已经所剩无几了,所以给家里的补贴就很少按时捎回来。我和二弟吃过早饭便去公社。公社两天前就放假了,整个大院都关门闭户的,没有人影,父亲的宿舍门也上了锁。父亲能到哪里去呢?大院前面的喇叭还在响着。我想只有到广播室去问一下。虽然我和二弟都不想见那个叫小方的广播员,可我们还是向广播室走去。刚走到广播室门口就听见室内扩音器传出音乐声,还有一声声呻吟和浓重的喘息声,隔着门缝隙我看见小方和一个男人赤身裸体扭在一起,那男的背对我们,看不见脸,但那男人脊背上的伤疤我认得。我知道那男人就是我父亲。父亲后背三处疤痕,呈倒立的三角形,上面两处是淮海战役和过长江时留下的,下面的一处是在朝鲜战场上留下的纪念。我和二弟商量了两句,我们迅速把广播室门鼻子挂上。大概他们听到门鼻响动,父亲喊了一声谁,我们幸灾乐祸地沿着墙根逃离现场,随后,就听见他们晃门的声响。我们回家后,扣姨问见着父亲了吗?我们回答没见着。扣姨很着急,说明天俺再去公社打听一下。我忙说不用了,听人说他去县里开会了。扣姨半信半疑。我想父亲今年过年不会回家了,一定和那个小方在广播室里过了,明天就二十六了,年前只有两个集了。办年货需要钱,家里哪来的钱?扣姨手里也没有一分钱,前天买盐的五角钱都是借的,不然也不会要我们去公社找父亲了。可不管怎么样,这过年鞭炮不能不放,饺子也不能不吃。我和老二商量明天去北河湾里戽鱼。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和二弟就背着工具轻手轻脚地出门了。戽鱼就是把一段河沟两头堵住,把里面的水排干,然后抓拿鱼。排水是个体力活,又需要耐力,小孩子通常干不了。另外戽鱼技术也非常强。首先得选准河段,冬天的鱼怕冷大都存在深水窝里,河水浅了不行,水深了更不行,必须在天黑之前把水排完,才能拾到鱼,不然夜里水又泉上来。河底都是淤泥,在上面想把堰打结实非常困难,河面宽了,更是难上加难,中途塌堰等于前功尽弃。总之不能贪大,得量力而行。我们选择了河汊里一段深沟后,我和二弟两人分别在两端同时筑土作围堰。人们吃早饭的时候,我这端围堰露出水面,我就跑过来帮二弟的忙。二弟这头还差一半。我知道二弟没劲,又罗锅腰,我和二弟各占一头,主要是怕鱼听到水响跑了。围堰做好后,又进行了加固,就是在围堰两边加些树枝,打上木桩,然后培上土。我和二弟吃完干粮,稍稍休息之后,开始了艰苦而漫长的排水作业,这是戽鱼过程中的攻坚阶段,我们要一鼓作气在天黑之前把河水排干。我们排水的工具是水斗子,就是用柳条编的,水桶一样大小,前后系四条绳子,一边两条。两个人站在河岸两边,一手一支绳子。两人四只手四条绳子要相互协调,配合默契,才能把水斗舀满,然后用力甩上去把水倒掉。没有太阳,西北风顺着河道“嗖嗖”的带着哨音,河面冻了一层薄薄的鸡皮冻。我和二弟两人都甩开棉袄,依然是汗流浃背。我身后是一棵丑陋的老树,我们两人站河两岸像两个木偶,机械地牵着绳子,同时一撅屁股把水斗送下来,再一挺肚子把水斗甩上去。中间我们小憩了两次,到晚半天的时候,二弟两只手回不上去了,水斗还在半坎上水就倒了。我说老二呀,再坚持一下,你看那鱼正翻水花呢!二弟喘息着说咱们再歇一下行吗?我说那就歇一下。可是没有干一会,二弟又说不行了。泉水差不多快赶上排出的水了,河水迟迟不下去,我真的急了,这样再干下去,怕是天黑之前真的排不干了。最后,二弟躺在河坎上像癞皮狗一样拉也拉不起来了,说你打死俺,俺也干不了。河水的突然减少,鱼儿显得焦躁不安,不停地摆尾翻花。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在河岸边打转。正在我绝望的时候,我看见扣姨怀里抱着四弟,一手扯着三弟向这边河湾里走过来。我喊老二,你看谁来了?二弟一下子从地上跳起来。我们奔跑过去,问扣姨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戽鱼?扣姨生气地说,怎么知道的?还不是听人说的?俺找你们都急死了。扣姨说着从肩上取下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只布包,打开是一大卷黄亮亮的油饭,说饿坏了吧?快吃吧。我和老二抓过来狼吞虎咽吃起来。扣姨拿出水壶,招呼我们别噎着。我们填饱肚子,精神也来了。扣姨吩咐二弟抱四弟,哄三弟玩,她和我排水。我们很快把水排干。银白鱼儿用尾巴“啪啪”拍打泥水侧着身子游动,看着喜人。鲫鱼、鲢鱼、草鱼、螃蟹……正当我们沉浸在丰收的喜悦当中,二弟突然喊了一声不好了,那头的围堰要塌了,于是我们拾起工具奔跑过去,七手八脚地把岸上的泥土往围堰上覆,可缺口越砸越大,明显地看见整个围堰向里滑动。我心里暗叫了一声完了。(原作者:阵 容)二弟把四弟往扣姨怀里一塞,跳到水里,伸开两个胳膊,用整个身子扑在围堰中央用力挡。围堰停止了滑动。我和扣姨惊得说不出话来,二弟喊你们还愣着干吗?快去套鱼呀!我迅速地用绑在竹竿上的网兜套鱼。我很快把它们一一收入囊中。两条大鲤鱼都有五六斤重,它们老奸巨猾,头插入淤泥,怎么也套不上岸。二弟在那头喊,这里快不行了!我也顾不了许多,扑通跳了下去。当我把那两条大鲤鱼缉拿归案时,那边的围堰“哗啦”一声彻底地崩溃了。我看着泱泱河水往里灌,暗暗庆幸。扣姨突然喊一声,你二弟呢?我们跑过来,二弟半天才从泥糊中钻出来,头上身上全是泥水,只剩两个白眼珠了。扣姨急忙脱下棉袄裹在二弟的身上,紧紧搂在怀里,喃喃地说你吓死俺了。这次行动大获全胜,总共三十八斤鱼,除八斤留下过年,我和二弟把剩余的三十斤抬到集市卖了,卖了十六块五毛钱。我领着二弟首先到供销社给扣姨买了一条红围巾,和小方的一模一样。后来才知道小方的是羊毛围巾,价格贵不说,在我们小镇上有钱也买不到的。然后我们又称了二斤猪肉和三斤粉条,买了两个大红灯笼和几支蜡烛后,我索性又给三弟和四弟买了帽子,给二弟添了双袜子。我也给自己买了支新农村牌的钢笔,那是我向往已久的。最后数数只剩了两毛五分钱。二弟说再给俺买副扑克牌吧。你小孩子买扑克干吗呀?二弟说俺赢他们的压岁钱。想到二弟关键时刻能挺身而出就依了他。想想这钱花得痛快,父亲你不是不回家吗?离了你,我们照样欢欢喜喜过年。我们满载而归,高高兴兴从集上回来。可回到家就高兴不起来了。父亲回来了,还带着他的小方,他们准备在家里过年。尽管他们带来好多糖果糕点,还有一千响的鞭炮,这个年却过得索然无味。就好像一群学生正玩得开心,突然老师加入进来,尽管老师一再说你们继续,可学生怎么也找不回原来兴致了。乡下人平常过日子松松垮垮的,过年却是一丝不苟。烧香、祭祖、拜财神、放拦门棍,样样做得严肃认真,没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正是这些把年味烘托得特别浓。方阿姨很快就要成为我们家的女主人了,这次来家里显然是当作战前的一次操练了,她把扣姨像个丫头一样呼来唤去的。对我们更是不客气,像队长一样支派做这做那,比如扫地、倒洗脸水、把拦门棍拿开等等,可这些都是过年犯忌讳的。其实这也不全是迷信,乡下人的日子苦,往往是靠过年长个心气,心气没了,这日子过得也就没劲了。方阿姨坏了我们家的心气。更让人气不过的是她整天像一块驴皮糖一样黏着父亲,娇滴滴喊老耿长老耿短,一会帮父亲理理头发,一会拍拍父亲身上的灰尘,好像故意气扣姨似的,让人看不上眼。我们知道她背后有父亲做靠山,就变着法子出她洋相,来打击她的威风。我们怂恿三弟吃她的奶,或者偷偷在她身后点一个炮仗,吓她一大跳。我抱着四弟,听见屁响,知道他要拉屎,就故意把四弟塞到她的怀里,说方阿姨呀,你照看一下老四,俺要去趟厕所,不管她同意不同意,就一溜烟跑了。过一会转回来看乐子,四弟果然拉了她一身黄屎,她皱着眉头,喊脏死了,脏死了。父亲责怪我时,我会理直气壮说俺哪里知道老四这会儿拉屎!方阿姨果然经不住我们折腾,初三就缠着父亲回公社去了。然而我们并没有阻挡住他们结婚的步伐。父亲和方阿姨在这年春上闪电式地结婚了。说是结婚,其实就是办了两桌酒席,奶奶去世早,爷爷还没出狱。小方的父母不赞成女儿的亲事,只寄来一条缎面和二百元钱算是嫁闺女。当天晚上他们就回了公社大院的新房。这年秋天,他们给我添了一个妹妹,这就清楚他们匆忙结婚的原因了。方阿姨的月子是回来过的,侍候她月子的自然是扣姨。扣姨侍候月子很得法,照顾婴儿更是轻车熟路,方阿姨很受用。扣姨侍候尽心,每天早早起床,扣姨先把胡椒在锅里炕一下,擀碎,用红糖沏茶让方阿姨喝了。方阿姨不喝,扣姨说方姐呀,你就喝了吧,喝了能驱走身上的寒气。然后把面片擀得飞薄,下到锅里后,扑上一层鸡蛋,撒上葱花,再浇上点香油。看得我们眼馋。孩子们都眼巴巴看着扣姨把好饭盛了,端走。有时候吃剩下的锅底饭,自然归四弟。二弟和三弟每天都站在方阿姨床头争着收空碗,把空碗里外舔一遍。扣姨平时洗衣服都不舍得用肥皂,却用来洗尿布,把尿布洗得雪白。晒干收回来一块一块地叠好,放在方阿姨的床头。扣姨说做月子的人身子金贵,什么活都不让她干。一个月下来,方阿姨养得白白胖胖,扣姨却瘦了一圈。方阿姨说这一个月辛苦你了。扣姨笑笑说都是一家人,就别说客气话了。方阿姨说我抢了你的男人,你还对我这么好,真的不记恨我?扣姨说俺感激你还来不及,干吗要恨你呢?姐姐临死的时候把姐夫和孩子托付给俺,现在你帮俺照顾姐夫,你就是俺的恩人,俺要好好侍候你,对你孩子好,人心换人心,俺只求你真心待姐夫好,俺就放心了。方阿姨不相信。扣姨说真的不恨你,姐夫心里没有俺,俺强跟了他,他过得不幸福,俺心里也不安。方阿姨做完月子,就给孩子断奶了。方阿姨爱美,她怕孩子吃坏了两个奶子。方阿姨让父亲专程去县里买一箱奶粉和奶瓶。方阿姨说奶粉比母乳好。扣姨不相信,人家都说金水银水不如奶水呢!小妹妹先是不吃,奶粉有味,吃吃也就习惯了。方阿姨回公社的时候,扣姨说方姐回去上班,照顾不了孩子和姐夫,你要是信得过俺,就把女儿留在家里,让俺给你带。方阿姨正求之不得呢,哪有不同意的道理。方阿姨感动得热泪盈眶,说你真是我的好妹子,老耿总跟我说要把你嫁出去,可我真舍不得你嫁人呢。扣姨说俺谁也不嫁,俺照顾不了姐夫,俺再不照顾这些孩子,俺对不起死去的姐姐,俺现在啥也不求了,俺的心思都在这些孩子身上了,这些孩子离不开俺,俺也离不开孩子。我生性胆小懦弱,心胸远没有父亲宽阔。然而那时候却看不上父亲,从心里瞧不起他。我高中毕业了,开始了面向黄土背朝天的劳动,每天累得臭死,却只能拿七分工。男劳力每天满工是十二分,妇女满工八分。我虽然和男劳力干的是同样的活,却同工不同酬。没有结婚的男人不能算男劳力,生产队就是这么定的。扣姨看我累得不行,要父亲找大队干部说说,看能不能让我到大队小学教书,她到生产队干活。父亲一听就火了,一个大男子教啥书,不想干农活,就得去当兵。我说累死也不当兵。扣姨说你不当兵,在地墒沟里别一辈子牛腿有啥出息?我说别牛腿也不想走父亲老路。父亲听了跳起来,说走我的路咋了?我说不咋,我就是不想当兵。父亲说那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干活。所幸的是第二年国家恢复了高考,不然我真得向父亲低头认错,乖乖地去当兵了。在这一年生产队的劳动中,给我的感觉不是劳累,而是那种刻骨铭心的磨弄人,就像一匹骡马错套在牛车上,你又不得不跟着老牛慢悠悠地走。这也许是大多年轻人不能忍受,想挣脱土地的原因吧。现在大学大门敞开了,谁不想进去?大家都想碰碰运气,这就形成千军万马抢过独木桥的景象。大大小小的高考补习班,到处是人满为患。我是顶替方阿姨名额到县一中补习的。复习班的名额是她争取到的,可她吃不下这份苦,只上了两个星期的课就回我们公社中学补习班复习去了。一中没有食堂,也没有宿舍,学校为了解决学生的食宿,临时在操场边划了块空地,让远路的复习生搭茅草庵子。庵子依床的大小搭建,扎成两个骑马架,上面架一根木梁,两边披上柴草,一头留门,人只能缩着身子钻进去。茅草庵连成一片,成了学校一大景观。家里经济条件好一点的,烧煤油炉子,不好的则在茅草庵旁边垒个土灶生火做饭,鼻涕淌到锅里――各吃各的。语文从汉语拼音教起,数学从乘法口诀教起,再往下教,就有人开始晕了。大家学习格外卖力,下课了,我们把老师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问问题,只有到了下一堂上课,才放走上堂课的老师。晚上,三五个人就着一盏煤油灯,啃课本,一直啃到后半夜。教室里灯光摇曳,把我们像鬼影一样跌跌撞撞映在墙壁上。不少同学都给自己准备了干辣椒,困了就吃一口,就差头悬梁锥刺股了。当时有一位伟人,写了一首诗,叫攻城不怕坚,攻书莫畏难。我们遇到难题时,嘴里就反复念叨这诗句,念着念着就睡着了。没想到这句诗成了大家的催眠曲。知识没有学多少,可煤油烟却没少吸,第二天早晨起来,满脸的油烟灰,个个像花鼻子猫。(原作者:阵 容)我们班七十二人,有三十八人结婚了,年纪最大的学生都娶儿媳妇了。他们趁星期天回家跟老婆亲热一回,然后大家像驴一样从家里背些干粮和柴草回学校。也有老婆在家里耐不住寂寞,借故来学校找丈夫的,所以经常有拖家带口的农村妇女背着柴米油盐挨着教室找人,他们出了教室门,就火烧火燎奔自己的茅草庵去。我们家给我送东西的自然是扣姨。扣姨每次来学校送东西,同学们都误以为是我姐。我说她不是我姐。同学们都羡慕得不行,说你有这么好看的老婆,干吗还到学校受这份洋罪,要是我干脆回家抱着老婆睡大觉!我大声地骂,她是你妈!同学们并不生气,说我护老婆,有这样漂亮的老婆谁不护呀?扣姨最后一次送东西的时候,问我复习得怎么样。我说心里没有底。扣姨说你一定能考上。我不明白,问你怎么知道我能考上。扣姨告诉我说村里有人看见俺们家老坟地冒青烟了。我笑了。怎么可能呢?净瞎扯!扣姨一本正经地说,真的有人看见。谁看见了?扣姨说耿赖子他娘看见的。我更不相信了,我说你哄谁呀,谁不知道耿赖子他娘眼睛有毛病呀?扣姨说当时在地里干活的又不只她一个人,大伙都看见了。我还是不相信,问,你信这个?扣姨点点头,我相信你能考上。那年我们班只考取五人,我是其中的一个。也许是我家祖坟真的冒了青烟,我是我们村第一个大学生。我在村民羡慕和忌妒的眼光中背着行李,离开了我们村,开始了令我向往的四年大学生活。方阿姨考分离录取分数线差得很远,第二年也就没有再复习,又回到公社当广播员,和父亲继续过他们的二人世界。可是他们只过了不到两年的太平日子,就闹起来了。知青们开始陆续返城了,返城的先决条件,就是未婚。刚开始,方阿姨看到一同来插队的同伴高高兴兴像小鸟一样飞回城里,只是羡慕。后来看到那些结过婚的知青,离了婚也飞回城里,方阿姨的心就动了。她对父亲说我也想回城。父亲说你想离婚。方阿姨忙说我不是想真离婚,我想咱们假离婚,等我回了城,咱们再复婚。父亲说这不是欺骗组织吗?那不如真离婚呢!方阿姨哭了,说我还不是为咱们女儿好吗,我这一辈子在这里吃苦受罪都认了,可我不能让咱们的女儿也在这里遭罪了,等我回去后,再想办法把女儿的户口转到城里。父亲说没有你想的那么容易。方阿姨说只有我回去了才有希望呀?就算你不为我,可总要为孩子着想吧!方阿姨去意已定,父亲还能说什么。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她去吧,留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当初人家一个城里的洋学生嫁给他这个半截老头子,那是没办法,现在人家有回城的机会了,再死皮赖脸缠着人家不放,就没道理了。于是两个人爽快地办了离婚手续。方阿姨临走的前一天回到家里,她想好好地疼爱女儿一回。小妹刚踉踉跄跄地学走路,认生,哄半天却哄不到怀里去,方阿姨拉她时,她却哭喊着妈妈,支着两个小手往扣姨怀里挣。方阿姨默默地帮着扣姨做家务,等吃罢晚饭,招呼孩子睡下的时候,方阿姨到灶间烧一盆热水端到扣姨的床前要给她洗脚。扣姨说你这是干啥吗?俺哪能让你洗脚呀。方阿姨说妹子呀你就坐着别动,让俺也好好侍候你一回。其实俺给你洗脚都不配。扣姨说你这是说哪里话。方阿姨说你能吃苦耐劳,心眼又好。扣姨苦笑了一下,说俺没有你说的那么好。方阿姨说我走了,就把女儿托付你了。扣姨说虽说这孩子不是俺亲生,可也是含着俺的奶头长大的,俺会像对亲闺女一样待她的。方阿姨眼泪汪汪地说我放心。方阿姨临走的时候,把她那条红围巾送给扣姨,扣姨不要,说孩子们给俺买的有。方阿姨说孩子们买的是孩子们的心意,我送的是我的心意,不一样,我知道老耿喜欢俺这条红围巾,你就收下吧。方阿姨走了,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音信了。父亲整天魂不守舍,丢三落四的。扣姨对父亲说,你就带着孩子去一趟省城见见方姐吧。父亲不奢求小方能和他复婚,他总觉得他们应该有一个了结,这样自己心里踏实。父亲就抱着小妹来到省城,先到学校找到我,是我们一块去找方阿姨的。可父亲的丈母娘拦着门不让进,说女儿好不容易脱离苦海回到她的身边,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再跳进火坑?你看看你都老成啥样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别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老驴啃嫩草了,我是不会让女儿跟你回去吃二遍苦,受二茬罪的。父亲恳求说我来不是带小方回去的,就是想让孩子见见她娘。丈母娘说见了又怎么样,我女儿不会再上你的当了。我从没见过父亲这样低三下四地求人,我不明白父亲的英雄虎胆哪里去了?父亲原来在方阿姨眼里英明神武,这会儿怎么看都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下糟老头,土疙瘩。可闺女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呀。方阿姨抱起小妹亲了亲,止不住地淌眼泪,说闺女呀,妈妈对不起你了,不是妈妈心狠,妈妈也是没有办法,妈妈也想过好生活,妈妈是不会忘了你的。父亲知道小方这是说给他听的,默默地看着她们母女,什么也没有说。方阿姨抬起头对父亲说回去吧,好好带女儿,我会给女儿寄生活费的,等一有机会,我就把女儿的户口转过来。方阿姨很歉疚,送他们父女去火车站的路上,方阿姨说老耿呀,现在我什么也给不了你,我把身子再给你一回吧。方阿姨领父亲去一家旅店开了房间,不知怎么的,方阿姨百般引导,父亲却要不了她。这次婚变对父亲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但他没有消沉,并且加倍努力工作。体内的弹片时常隐隐作痛,特别是阴雨天更是痛苦难耐,常常让他彻夜难眠。父亲减少疼痛的办法就是喝酒。父亲整天背着他的军用水壶,水壶里装的不是水,而是酒。父亲渴了,就以酒代茶。这就加剧了身体对酒精的依赖,但并没有影响他的工作。可让人不能容忍的是父亲酒喝高了之后,开口闭口总是老子当年如何如何,这和那些有过辉煌过去而又不满意现实的人犯一个通病,终于惹火了地区下派公社的路线工作队长,一纸调令把父亲贬为广播站站长。本来这位工作队长挺尊敬我父亲的,因为他的父亲也是朝鲜战场下来的老干部,如果父亲醒酒后能递个软话,事情也就过去了。可我父亲没有。闲下来的父亲一下子变得郁郁寡欢,脾气越来越暴躁。扣姨就是在这个时候嫁给父亲的。扣姨在一天晚上把自己收拾得很光鲜,戴着小方送的红围巾走进父亲的房间,早已饥渴了的父亲如逢甘露。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水到渠成。然而他们的婚姻并没有让父亲振作起来,也没能挡住他走下坡路。不久,父亲被从公社大院挤出来,打发他到公社牲畜配种站当站长。第二年,父亲一撸到底,成了孤家寡人,彻底闲在家里。我大学的最后两年是我们家最艰难的日子。大锅饭的时代已经结束,土地到户,家里分了六亩责任田。二弟罗锅腰,不能负重,扣姨托人把民办教师的名额换给了二弟。家里只有钉钯铁锨和一条耕牛,典型的原始农耕,农活家务,里里外外扣姨一个人,每天慌得脚底板朝天。爷爷在劳改场突发脑梗塞,落下偏瘫,提前释放回家。这无疑又加重了扣姨的负担。我们院里有一扇废弃的石磨,成了父亲的温床。石磨散发着浓烈的酒香,这酒香不是放在石磨上那军用水壶中的酒散发出来的,而是父亲含有酒精的汗水浸渍了的石磨散发出的。父亲身躯枯瘦如柴,松垮地盘躺在石磨上。石磨在太阳下晒得滚烫,父亲躺在上面,记忆的残片渐渐地复原成一个个火热的战场。而身下这片灼热石磨不仅能减轻他身上伤痛,更增强了战斗的真实感。爷爷歪斜的嘴巴发出“啊――啊――”叫声,有时很难把父亲从烽火连天的战场上拉回到现实生活中来。爷爷屙在被窝里也就成了家常便饭,经常糊得满身是屎,父亲只能做简单的处理,真正清理还要等待扣姨下地回来完成,就像战场上的卫生员只能简单包扎一下,医疗伤口还要抬到战地医院。(原作者:阵 容)当时我们家里还有一件难事,就是不到两岁的五弟。扣姨生下五弟时,五弟能吃能睡,不哭不闹,以为这孩子乖,也没在意。可长到一岁多时,扣姨便发现这孩子不正常了,看人目光呆滞,怎么逗他,都毫无反应,抱到医院检查是脑神经障碍,就是先天性痴呆。扣姨四处求医,家里责任田也荒了。我们这一家病的病,瘫的瘫,弟妹们都在上学,这沉重的担子让扣姨一个人扛,扣姨怕是真的要压垮了。扣姨垮了,我们这个家也就垮了。我在大学的课堂里如坐针毡,一边是到手的铁饭碗,一边是家庭,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何去何从,我迟迟做不了决断。这年暑假,我回到家里,把自己想退学的想法告诉了扣姨。扣姨大发脾气,说你这孩子上学上傻了,你怎么能有这样的念头呢?你这么多年苦不是白吃了,你让俺怎么对得起你死去的妈妈?你放心吧,我能撑得住这个家,没有过不去的坎。这时候,我们从未谋面的二叔劳改释放回来,算是救了我,救了我们家。二叔这么多年音信全无,我们都以为他早已不在人世。二叔先是无期,后来改为有期,现在刑满释放。二叔黑里透红,留着板寸头,一点也看不出他是个劳改释放人员。二叔推开我家院门,看见我父亲躺在石磨上如同一段枯柴,跑过来跪到石磨前,喊了一声大哥,眼泪“刷”地就下来了。父亲醉意朦胧地抬头看看二叔,问是你喊我大哥。二叔忙说是我,我是老二呀。父亲揉揉惺忪的眼睛,问你真是老二?二叔使劲地点头,我是老二。父亲问你这些年都是怎样过来的?怎么也不给家里来个信。二叔说我是罪人,有啥脸面给家里来信呀。这老哥俩抱头痛哭,惹得我们在一旁也跟着落泪。二叔问起爷爷奶奶,父亲告诉他,二老都下世了,爷爷是刚去的。你再早一个月回来,就能见到爹了。二叔听了,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我是个不孝子――不孝子啊!二叔戴着一顶晒得焦黄的麦秸破草帽,一天到晚都在庄稼地里忙活,阴雨天出不了工,他蹲屋檐下摆弄农具。二叔在劳改农场里练出一副铁身板,割起麦子就像一台小型收割机,我们家六亩小麦,二叔一个人四天就能收割完毕,并一捆一捆地捆好,码在地头上。二叔终日沉默,沉默得就好像他手下的庄稼。他不会主动讲话,你和他说话,他弓着腰,低着头,回答你的只有“嗯”字。可二叔喜欢把五弟带在身边,二叔手巧,一截秫秸放在他手里马上就能捣弄成一只栩栩如生小动物,诸如小狗小猫什么,二叔编啥像啥。二叔用草秆或麦秸编出小笼子,逮了蛐蛐放进去,晚上放在床头,鸣叫声悦耳动听。没人的时候,二叔和五弟说话,五弟自然听不懂,只能“啊呀”叫几声,然后傻笑起来。二叔还是和他说话。扣姨和二叔抱着五弟,几乎跑遍省内各大医院,然而他们得到的回答是惊人的相似,更没讨到良方。二叔对他们母子无微不至地照顾,几乎使每个大夫都误以为扣姨和二叔是夫妻,二叔越解释,他们就越坚信他们是夫妻。扣姨心情很差,就冲大夫发火,你们当大夫的没本领医好孩子,瞎猜的本领却不小。我一个同学的父亲是上海一家医院脑外科专家,我和扣姨抱着五弟去了上海,检查的结果让我们彻底失望了。五弟残疾,让扣姨很自责,觉得对不起父亲,对不起我们老耿家。我说那不是你的错,是父亲过量饮酒造成的。扣姨不相信,以上五个孩子都健健康康,怎么临到自己跟前就生了个傻子呢?我不能解释,也许是我们兄妹五个幸免于难,父亲酿造的恶果降到五弟一个人身上吧。父亲检查出肝癌时已是晚期,医生嘱咐父亲把酒戒了。父亲说让我戒了酒,我会死得更快。父亲到死都没有把酒戒下来,直到最后一口气,还让扣姨给他喂一口酒才闭上眼睛。不过父亲在临走的最后几天,脑子特别清醒。一直沉默的二叔终于向父亲提出了他压抑在心中三十多年的疑问,当年在回国火车上,我就坐在你的对面,你真的没有认出我吗?父亲苦笑了一下说,你把脸包得很严实,可你手背上两颗黑痣不是露在外面吗?二叔抱住父亲恸哭起来。如果二叔不问起,父亲会带着这个秘密走进坟墓。我想这只是父亲一生革命工作中的一个瑕疵,这并不否认父亲是一名优秀的共产党员,是一位革命的好干部,至少我这样认为。这让父亲一辈子内心不安,所以更加努力工作,以弥补自己的过错。时隔半个世纪,我曾无数次地拷问自己,一个团职换回二叔的一条性命,到底值不值?如果当时换成是我,我能吗?我不能回答自己。说来我愧对家人,当初大学毕业原本可以留校,那时人才青黄不接,高校教师队伍亟待补充。可我还是要求回到我们这个偏远的小县城,在一所中学教书。我要和扣姨把我们的家撑起来。 没想到回来之后,整天捆在学校里,除了三弟来城里上高中能在我这里寄宿外,什么忙也没能帮上。二弟二十四岁了,在乡下已经是老大难,况且残疾,要讨到媳妇是难上加难。二弟每次来县城都要到百货大楼去。二弟到百货大楼不为买东西,而是坐在楼梯上看过往的女人。二弟很公平,不管美丑,他的目光把一个个女人远远地牵过来,再远远地送走,如饥似渴,乐此不疲。看到二弟那渴望女人的目光,我禁不住自责起来,由于我的过失给二弟造成的伤害是多么严重,我所犯的错误是不可饶恕的。这年,我们家开了一亩菜园。一亩园十亩田,二叔整天带着五弟浇水施肥,理料菜园,扣姨每天早出晚归地蹬着三轮车到附近几个集市卖青菜。父亲病重住院的医药费和安葬费让我们家欠了不少债,扣姨想尽快把窟窿补上。一天,村小学校长到我们家,说许多学生家长向他反映二弟经常无故把女生叫到他宿舍谈话,有时还动手动脚。校长没有向上级领导反映,而是把这个情况告诉扣姨,是对二弟的保护,不想让二弟丢掉这个饭碗。扣姨意识到问题的严重,当务之急就是给二弟讨个媳妇。于是,扣姨四处托人好不容易给二弟介绍了一个姑娘,可人家张口就要一万块钱彩礼。姑娘的哥哥也是个跛脚,是小儿麻痹症落下的,找不到对象,父母就打起了妹妹的主意,等着用妹妹的彩礼给哥哥换回媳妇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扣姨咬咬牙也就答应下来,等我们家把姑娘娶进门,彩礼加上喜酒,花了将近两万块钱,除了三千块是东挪西凑来的,大部分是拿人家高利贷。亲戚朋友的旧债没还,又要张嘴借钱,扣姨实在开不了这个口。为了还债,扣姨把我们家的青菜拉到县城里来卖,因为城里的青菜每样差不多要比农村高出五分钱。我们家离县城六十多里路,扣姨每天半夜起来,把菜洗好,整理好,骑着三轮车天亮前赶到城里,等把青菜一把一把捆好,整整齐齐地码在摊位上,正好赶上早市。这年刚入冬一连下了三场雪,从我们家通往县城是一条砖碴路,坑坑洼洼,整个冬天都让冰冻得严严实实,鼠牙一样的冰冻踩上去“嚓嚓”地响。扣姨每天摸黑骑车至少摔上几跤,身上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有时骑不了,就推着车走。天越冷城里的青菜就越贵。语文课本里有一课《卖炭翁》,里面有句话“心忧炭贱愿天寒”,我想扣姨卖菜的时候一定会想到这句话吧。我偷偷地在校外做起了兼职教师,没课的时候就帮着扣姨卖菜。常看见菜市场上的人冲我们背后指指点点,我并不在意,以为是他们看见我们家扣姨菜卖得好,他们眼红。一次,我到菜场没见着扣姨,问旁边一个卖菜的扣姨哪里去了?那男人左右望了一下,问她是你什么人?我说她是我姨。那男人坏笑一下,抹了一下口水说俺不说,俺说了,你要生气的。我有些不耐烦,说我不生气,我干吗要生气?那人咽了口唾沫,说你老姨让男人找去快活了!我顿觉得血往上撞,你妈才找男人快活,骂着上前就是一拳,那人倒退几步跌坐在地上。那人委屈起来,大声地说我没有胡说,你问问这菜市场上的人,谁不知道呀!旁边的人都已围拢过来,那人声更大了,说你老姨哪是来卖菜呀,她是来卖B的,卖B又快活又来钱。我还要打他,早已被人拉住。人群里有人窃窃私语,人家菜长得好,人也长得好,哪里用得着在街沟子里忍饥挨冻呀!(原作者:阵 容)我像挨了一记闷棍,呆呆地站在那里,脑子里一片空白。我猛地拨开人群,我想逃走。这时,我看见扣姨走回来了。她脸色蜡黄,身体虚弱。我一步上前两手抓住她的肩膀,大声质问,你干什么去了?你为什么要那样?扣姨不敢看我,说俺没有干什么。我问你没有干什么,那去干什么了?他们都知道了。扣姨看看众人,无可奈何对我说俺也是没有办法。众人说那你也不能出来卖呀。我晃着扣姨的肩膀,声嘶力竭地喊你为什么这样?为什么要这样呀?正在我叫嚷着的时候,一个戴着眼镜的五十多岁的男人走进来,问你们怎么了?扣姨冲那人抱歉地笑一笑,说没什么,你咋又找来了?那男人从腰包掏出一叠钱往扣姨手里塞,扣姨不要,说俺刚才收过钱了,俺不能再收你的钱了。扣姨身子晃了一下,她赶忙用手扶着头。那男人急忙上前搀扶,问你没事吧?扣姨冲那人笑笑,说我没事,过一会就好了。众人哄笑起来。我再忍不住了,一把抓住那人说你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逼良为娼,竟有脸来送钱,把你的脏钱拿开!说着抬起拳头就要打那人。那人慌忙说慢――你一定是误会了,她刚才给我父亲输血,救了我父亲,我是特地来谢她的。围观的人群羞愧地散去。这一个多月,经常有一个男人鬼鬼祟祟地来找扣姨,扣姨把菜摊托邻居照看,匆匆忙忙跟那男人走了,一去就是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回来时说话卖菜再也打不起精神。整个菜市场都传开了,扣姨做皮肉生意了,只有她自己不知道。我羞得无地自容,蹲在地上两手抱着头,泪水夺眶而出,我压制着自己,不敢哭出声。扣姨抚摸着我的头,安慰说老姨不怪你,别让外人看了笑话你。我把眼泪擦去,站起来问,你为什么要去医院卖血呢?债――我们慢慢地还。扣姨慌忙央求说你千万不要把卖血的事告诉弟妹们。我想想说好,那你保证今后不再卖血了。扣姨答应了。不过,后来还是让三弟知道了。三弟没有上完高中,就参军去了。三弟的学习成绩一直在他们班里名列前茅,如果不出意外,考大学应该没有问题。尽管我和扣姨一再劝他,他还是当兵走了。他无疑是想减轻我们家的经济负担,这让扣姨很自责。不过让大家欣慰的是三弟在他入伍的第三年,考入上海军医大学。我们家也在三年里彻底还清了外债。后来,真正让我们发家的还是柳编生意。在我们沿河洼地生长着耐淹的杞柳,柳枝皮薄、柔韧,是编筐打篓的好材料。这里流传着“编筐打篓,养家糊口”的老话,许多人家忙里抽闲做些柳编活,拿到集市上换几个油盐钱。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外国人涌到我们内地来,一拨洋人来到我们怀安县转了一圈,他们啥都没看上,就相中我们家乡一带的柳编。许多村民不相信,说这些老外怕是看花了眼,这苦柳编有啥好呀。可看着老外把花花绿绿的票子数进来,就不由得不相信了,于是许多人做起了柳编买卖。扣姨之所以能从众多柳编个体户中脱颖而出,除了她能吃苦耐劳,诚实守信外,主要得益于她精湛的柳编工艺,立编拧编混编,扣姨样样拿得起放得下,件件比样品加工得还要精细。我们家的货格外抢手。两年里,扣姨挣的钱少说也有三四万,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万元户是多少人奋斗的目标。然而扣姨挣钱的脚步没有停下来。扣姨在村头租了几间房子,招了二十多个工人,办起了柳编加工厂。先是搭车走货,后来单独包车走货,生意像滚雪球一样越做越大,很快在柳编行业立住了脚跟,全乡有三分之一的柳编都是从我们厂出的货。可是,扣姨生活得极为节俭,可以称得上吝啬。她的节俭主要体现在饮食上,她上顿吃剩下的半块馒头或一口稀饭,下顿都要接着吃。扣姨很瘦,身体越来越差。看扣姨拼命地挣钱,我劝她说,钱是挣不完的,别这样总苦自己了。扣姨显得很茫然,说俺除了多给你们几个钱,还能帮你们做什么?我说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的了,你也该歇息一下了。扣姨苦笑了一下,说怕是歇不下来了。扣姨一直过着单身生活,扣姨身边的男人很多,年轻的、年老的,漂亮的、不漂亮的,其中也包括曾多次帮过我们家的李副乡长,扣姨始终都没有把自己嫁出去的意思。这些年给二叔介绍的女人也不少,可二叔头摇得拨浪鼓似的。大家心里都明白,二叔是等一个人,等扣姨。扣姨也心知肚明,可她不肯答应嫁给二叔。应该说扣姨对二叔三十多年前在朝鲜战场上发生的那件事并没有耿耿于怀,那时他才十六岁,十六岁只是一个孩子,一个孩子是闹不清楚诱奸和恋爱的界线的,再说他已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这一点确信无疑,扣姨不肯嫁给二叔是什么原因呢?故事讲到这里结束,有点不尽如人意。这个结局过于平淡,可以想像一下,如果扣姨和二叔能携手走过夕阳,该是多么温馨的画面呀,可是他们没有,至少截止到目前没有。我何尝不想他们有这样美好圆满的结局呢?我曾劝过扣姨多次,扣姨总是说等你们大大再说吧。我说我们已经长大了,你就别再操心了,你苦等了我父亲那么多年,跟了父亲后又没有过一天好日子,苦了半辈子了,二叔是个知冷知热的男人,再说他这一辈子也不易,你们为什么不能走在一起呢?扣姨说我知道你叔是好人,要是有缘俺们下辈子做夫妻。干吗要等下辈子呢?为什么你们不能幸福地度过晚年呢?扣姨苦笑了一下,说那就再等等吧。我不知道扣姨还在等什么,我们家几个孩子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已经是再圆满不过了。二弟的民师已转正,三弟现在已经是某军医大学的教官了。我那个喝羊奶长大的四弟大学毕业留在省城。小妹是尖子生,上大学是志在必得。唯一的遗憾是五弟,不过,我们兄妹会照顾好他的。可是扣姨在小妹准备参加高考的这一年,就悄无声息地出走了。她走时只给我留第四届“西湖”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征文活动启事生长在新世纪的一代青少年,是我们祖国的明天,也是中国文学的未来。引导和关注他们,培植和提携他们,是我们全社会义不容辞的共同责任。为了弘扬中华民族悠久的历史文化,建设社会主义和谐文化,进一步提高广大青少年的文学修养与写作水平,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提升他们的生活品质,推动和促进未成年人思想道德教育和精神文明建设,中共杭州市委宣传部、杭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杭州市文明办将再次共同举办第四届“西湖”杯全国青少年文学作品征文活动。活动的具体要求如下:一、征文对象:全国中、小学校热爱文学写作的学生。二、征文主题:“美丽的杭州”。杭州是一座悠久的历史文化名城,也是一座现代的旅游休闲都市。近几年来,随着城市生活品质的不断提升,这座人间天堂变得越发美丽动人。欢迎全国广大青少年朋友,尤其是来杭务工者的子弟们,通过自己的亲身经历、切身体会,来表达这座城市每一个感人的生活细节;也可以通过自己读到的、看到的、听到的间接感受,来勾画这座城市全新的生活风貌。总之,生活中任何一件有启发、有触动、有意义的人和事,都值得我们用心用手用笔去书写,从而反映出新世纪新杭州美丽的城市品位和生活品质。三、征文要求:各类形式的文学作品均可。小小说(2000字以内),散文、随笔、杂文(1500字左右),诗歌(每首50行内,拒绝长诗),童话、寓言、科幻作品(1000字上下)。要求形式多样,内容丰富,以新的理念、新的感知,充分发挥个人在文学写作方面独特的想像力和创造力。四、征文组别:征文分为高中、初中、小学三个组别。每一组别设一等奖1名,奖金2000元;二等奖2名,每名奖金1000元;三等奖3名,每名奖金500元;优秀奖50名,只发奖证不发奖金。所有获奖作品将在《西湖》增刊上发表,并付给相应稿酬。五、征文评选:由活动承办单位――杭州市作家协会、《西湖》文学月刊社、市文明办未成年人工作处负责聘请著名作家、学者担任评委。评选本着公正、公平、公开的原则,经过初评、复评、终评三个阶段,最终评出各类别的获奖作品。2007年9月将在杭州西子湖畔召开颁奖大会,届时将邀请部分获奖作者前来杭州领奖。六、征文时间:自即日起,至6月30日止。来稿请寄杭州市延安路472号市府综合楼《西湖》文学月刊社,邮编:310006,信封上方注明“第四届西湖杯全国青少年文学征文活动”的字样,并请注明投稿者所属的组别(高中、初中或小学)。征文稿件末尾请写明投稿者的姓名、性别、年龄、详细家庭地址、邮编、所在学校校名、班级等个人情况简介,否则作品将不得参加评审。来稿亦可通过电子邮件投寄,电子邮箱是:xihubei2007@本次征文活动不收报名费、评审费等任何费用,欢迎广大热爱文学写作的青少年朋友积极参与,踊跃投稿。若有不明之处,可随时来电询问,咨询电话:42、811546。下一封信。抗美(我的乳名):我走了,走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然后结束自己的生命。你们不用找我,你们也找不到我,我将永远从你们的生活中消失。我可能得了一种很不光彩的病,当年和我一同卖血的老孙已经死了。我知道一旦染上这种病是向人解释不清楚的,这会让全家人跟着我抬不起头的,怕你们受到伤害,所以我必须离开。你是这个家庭的长子,你要照顾好弟弟妹妹,让他们尽快忘了我,开始你们新的生活。切勿把我生病的事告诉任何人,包括你的弟妹们。一年后,请给我修一座空坟,不论我走多远,我的灵魂只有回到你们身边才会安息。老姨另有一事求你,待小妹考上大学后,帮助她找到她的亲生母亲。柳扣儿二一年六月三日夜读罢留言,我失声叫道:扣姨――妈妈!禁不住潸然泪下,泪水打湿了书信。责任编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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