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讶!为什么现在还有中国近一成家庭用柴草煮饭?

  中国古时侯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年"兽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下面是中国过新年的来历与习俗。欢迎阅读。

  相传:中国古时侯有一种叫"年"的怪兽,头长尖角,凶猛异常,"年"兽长年深居海底,每到除夕,爬上岸来吞食牲畜伤害人命,因此每到除夕,村村寨寨的人们扶老携幼,逃往深山,以躲避"年"的伤害.

  今年的除夕,乡亲们都忙着收拾东西逃往深山,这时候村东头来了一个白发老人对一户老婆婆说只要让他在她家住一晚,他定能将"年"兽驱走.众人不信,老婆婆劝其还是上山躲避的好,老人坚持留下,众人见劝他不住,便纷纷上山躲避去了.

  当"年"兽象往年一样准备闯进村肆虐的时候,突然传来白发老人然响的爆竹声,"年"兽混身颤栗,再也不敢向前凑了,原来"年"兽最怕红色,火光和炸响.这时大门大开,只见院内一位身披红袍的老人哈哈大笑,"年"兽大惊失色,仓惶而逃.

  第二天,当人们从深山回到村里时,发现村里安然无恙,这才恍然大悟,原来白发老人是帮助大家驱逐"年"兽的神仙,人们同时还发现了白发老人驱逐"年"兽的三件法宝.从此,每年的除夕,家家都贴红对联,燃放爆竹,户户灯火通明,守更待岁.这风俗越传越广,成了中国民间最隆重的传统节日"过年".

  春节是我国一个古老的节日,也是全年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如何过庆贺这个节日,在千百年的历史发展中,形成了一些较为固定的风俗习惯,有许多还相传至今。

  “腊月二十四,掸尘扫房子” ,据《吕氏春秋》记载,我国在尧舜时代就有春节扫尘的风俗。按民间的说法:因“尘”与“陈”谐音,新春扫尘有“除陈布新”的涵义,其用意是要把一切穷运、晦气统统扫出门。这一习俗寄托着人们破旧立新的愿望和辞旧迎新的祈求。 每逢春节来临,家家户户都要打扫环境,清洗各种器具,拆洗被褥窗帘,洒扫六闾庭院,掸拂尘垢蛛网,疏浚明渠暗沟。到处洋溢着欢欢喜喜搞卫生、干干净净迎新春的欢乐气氛。

  春联也叫门对、春贴、对联、对子、桃符等,它以工整、对偶、简洁、精巧的文字描绘时代背景,抒发美好愿望,是我国特有的文学形式。每逢春节,无论城市还是农村,家家户户都要精选一幅大红春联贴于门上,为节日增加喜庆气氛。这一习俗起于宋代,在明代开始盛行,到了清代,春联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有了很大的提高,梁章矩编写的春联专著《槛联丛话》对楹联的起源及各类作品的特色都作了论述。

  春联的种类比较多,依其使用场所,可分为门心、框对、横披、春条、斗方等。“门心”贴于门板上端中心部位;“框对”贴于左右两个门框上;“横披”贴于门媚的横木上;“春条”根据不同的内容,贴于相应的地方;“斗斤”也叫“门叶”,为正方菱形,多贴在家俱、影壁中。

  贴窗花和倒贴“福”字

  在民间人们还喜欢在窗户上贴上各种剪纸——窗花。窗花不仅烘托了喜庆的节日气氛,也集装饰性、欣赏性和实用性于一体。剪纸在我国是一种很普及的民间艺术,千百年来深受人们的喜爱,因它大多是贴在窗户上的,所以也被称其为“窗花”。窗花以其特有的概括和夸张手法将吉事祥物、美好愿望表现得淋漓尽致,将节日装点得红火富丽。

  在贴春联的同时,一些人家要在屋门上、墙壁上、门楣上贴上大大小小的“福”字。春节贴“福”字,是我国民间由来已久的风俗。“福”字指福气、福运,寄托了人们对幸福生活的向往,对美好未来的祝愿。为了更充分地体现这种向往和祝愿,有的人干脆将“福”字倒过来贴,表示“幸福已到”“福气已到”。民间还有将“福”字精描细做成各种图案的,图案有寿星、寿桃、鲤鱼跳龙门、五谷丰登、龙凤呈祥等。

  春节挂贴年画在城乡也很普遍,浓黑重彩的年画给千家万户平添了许多兴旺欢乐的喜庆气氛。年画是我国的一种古老的民间艺术,反映了人民朴素的风俗和信仰,寄托着他们对未来的希望。年画,也和春联一样,起源于“门神”。 随着木板印刷术的兴起,年画的内容已不仅限于门神之类单调的主题,变得丰富多彩,在一些年画作坊中产生了《福禄寿三星图》、《天官赐福》、《五谷丰登》、《六畜兴旺》、《迎春接福》等精典的彩色年画、以满足人们喜庆祈年的美好愿望。 我国出现了年画三个重要产地:苏州桃花坞,天津杨柳青和山东潍坊;形成了中国年画的三大流派,各具特色。

  我国现今我国收藏最早的年画是南宋《随朝窈窕呈倾国之芳容》的木刻年画,画的是王昭君、赵飞燕、班姬和绿珠四位古代美人。民间流传最广的是一幅《老鼠娶亲》的年画。描绘了老鼠依照人间的风俗迎娶新娘的有趣场面。民国初年,上海郑曼陀将月历和年画二者结合起来。这是年画的一种新形式。这种合二而一的年画,以后发展成挂历,至今风靡全国。

  除夕守岁是最重要的年俗活动之一,守岁之俗由来已久。最早记载见于西晋周处的《风土志》:除夕之夜,各相与赠送,称为“馈岁”;酒食相邀,称为“别岁”;长幼聚饮,祝颂完备,称为“分岁”;大家终夜不眠,以待天明,称曰“守岁”。

  “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二天”,除夕之夜,全家团聚在一起,吃过年夜饭,点起蜡烛或油灯,围坐炉旁闲聊,等着辞旧迎新的时刻,通宵守夜,象征着把一切邪瘟病疫照跑驱走,期待着新的一年吉祥如意。这种习俗后来逐渐盛行,到唐朝初期,唐太宗李世民写有“守岁”诗:“寒辞去冬雪,暖带入春风”。直到今天,人们还习惯在除夕之夜守岁迎新。

  古时守岁有两种含义: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守岁,是为延长父母寿命。自汉代以来,新旧年交替的时刻一般为夜半时分。

  中国民间有“开门爆竹”一说。即在新的一年到来之际,家家户户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燃放爆竹,以哔哔叭叭的爆竹声除旧迎新。爆竹是中国特产,亦称“爆仗”、“炮仗”、“鞭炮”。其起源很早,至今已有两千多年的历史。放爆竹可以创造出喜庆热闹的气氛,是节日的一种娱乐活动,可以给人们带来欢愉和吉利。随着时间的推移,爆竹的应用越来越广泛,品种花色也日见繁多,每逢重大节日及喜事庆典,及婚嫁、建房、开业等,都要燃放爆竹以示庆贺,图个吉利。现在,湖南浏阳,广东佛山和东尧,江西的宜春和萍乡、浙江温州等地区是我国著名的花炮之乡,生产的爆竹花色多,品质高,不仅畅销全国,而且还远销世界。

  新年的初一,人们都早早起来,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打扮得整整齐齐,出门去走亲访友,相互拜年,恭祝来年大吉大利。拜年的方式多种多样,有的是同族长带领若干人挨家挨户地拜年;有的是同事相邀几个人去拜年;也有大家聚在一起相互祝贺,称为“团拜”。由于登门拜年费时费力,后来一些上层人物和士大夫便使用各贴相互投贺,由此发展出来后来的“贺年片”。

  春节拜年时,晚辈要先给长辈拜年,祝长辈人长寿安康,长辈可将事先准备好的压岁钱分给晚辈,据说压岁钱可以压住邪祟,因为“岁”与“祟”谐音,晚辈得到压岁钱就可以平平安安度过一岁。压岁钱有两种,一种是以彩绳穿线编作龙形,置于床脚,此记载见于《燕京岁时记》;另一种是最常见的,即由家长用红纸包裹分给孩子的钱。压岁钱可在晚辈拜年后当众赏给,亦可在除夕夜孩子睡着时,由家长偷偷地放在孩子的枕头底下。现在长辈为晚辈分送压岁钱的习俗仍然盛行。

  在古代的农业社会里,大约自腊月初八以后,家庭主妇们就要忙着张罗过年的食品了。因为腌制腊味所需的时间较长,所以必须尽早准备,我国许多省份都有腌腊味的习俗,其中又以广东省的腊味最为著名。

  年糕因为谐音“年高”,再加上有着变化多端的口味,几乎成了家家必备的应景食品。年糕的式样有方块状的黄、白年糕,象征着黄金、白银,寄寓新年发财的意思。

  年糕的口味因地而异。北京人喜食江米或黄米制成的红枣年糕、百果年糕和白年糕。河北人则喜欢在年糕中加入大枣、小红豆及绿豆等一起蒸食。山西北部在内蒙古等地,过年时习惯吃黄米粉油炸年糕,有的还包上豆沙、枣泥等馅,山东人则用黄米、红枣蒸年糕。北方的年糕以甜为主,或蒸或炸,也有人干脆沾糖吃。南方的年糕则甜咸兼具,例如苏州及宁波的年糕,以粳米制作,味道清淡。除了蒸、炸以外,还可以切片炒食或是煮汤。甜味的年糕以糯米粉加白糖、猪油、玫瑰、桂花、薄荷、素蓉等配料,做工精细,可以直接蒸食或是沾上蛋清油炸。

  真正过年的前一夜叫团圆夜,离家在外的游子都要不远千里万里赶回家来,全家人要围坐在一起包饺子过年,饺子的作法是先和面做成饺子皮,再用皮包上馅,馅的内容是五花八门,各种肉、蛋、海鲜、时令蔬菜等都可入馅,正统的饺子吃法,是清水煮熟,捞起后以调有醋、蒜末、香油的酱油为佐料沾着吃。也有炸饺子、烙饺子(锅贴)等吃法。因为和面的“和”字就是“合”的意思;饺子的“饺”和“交”谐音,“合”和“交”又有相聚之意,所以用饺子象征团聚合欢;又取更岁交子之意,非常吉利;此外,饺子因为形似元宝,过年时吃饺子,也带有“招财进宝”的吉祥含义。一家大小聚在一起包饺子,话新春,其乐融融。

  我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有着56个少数民族,各地风土人情不尽相同.特别是新春佳节的风俗习惯各式各样、形形色色.南方和北方、东部和西部都各有特色,吃、穿、住、行都有自己的特点,可以说春节的风俗是我国民俗文化最集中、最鲜明的体现,也是新春佳节不可或缺的重要内容,更是源远流长的中华文明的很好的体现,我们应该更好的研究风俗中蕴涵文化精华,使民俗能够得到保留和发扬,以下为全国各地不同过年的风土民情:

  北京腊月家家事儿多

  自进入腊月以后,就有文人墨客在市肆檐下书写春联,以图挣些银子过年。祭灶之后,新春联渐次粘挂,千家万户,焕然一新。有的人家用朱笺,有的用红纸,只有内廷及宗室王公等按例用白纸,镶以红边蓝边,不是宗室者不得擅用。

  腊月将梅束起放在一个腹大口小的器具中,放置于地下五尺左右的地方,燃火,让地微微有些温暖,梅

  花就回渐渐放白,用纸笼之,到市上去卖,小桃、郁李、迎春都可如此。繁盛之区,支搭席棚,售卖画片。妇女儿童争相购买,以为乐。

  腊月初一,大街上卖粥果者排成市场。更有卖核桃、柿饼、枣、栗、干菱角米者,肩挑筐贮,叫而卖之。其次则肥野鸡、关东鱼、野猫、野鹜、腌腊肉、铁雀儿、馓架果罩、大佛花、斗光千张、楼子庄元宝。初十以后则卖卫画、门神、挂钱、金银箔、锞子黄钱、销金倒酉、马子烧纸、玻璃镜、窗户眼。廿日之后则卖糖瓜、糖饼、江米竹节糕、关东糖。糟草抄豆,是廿三日送灶时供给神马用的。又有卖窑器者,铜银换瓷碗,京城之香炉烛台;闷葫芦,小儿籍以存钱;支锅瓦,灶口用为助爨。至廿五日以后则卖芝麻秸、松柏枝、南苍术以供“煨岁”之用。腊月诸物价钱都比平日贵些,所以才有“腊月水土贵三分”的。老年人到了这时,总要劝后辈谨慎花钱,于是又有“二十七八,平取品抓”之谚。

  腊月八日为王侯腊,家家煮果粥。都在前一日备好米和豆,以百果雕作人物像生花式。三更煮粥成,全家聚食,馈送亲邻,为腊八粥。腊八粥,是用黄米、白米、江米、小米、菱角米、栗子、红豇豆、去皮枣泥等,合水煮熟,外用染红桃仁、杏仁、瓜子、花生、榛穰、松子及白糖、红塘、琐琐葡萄,以作点染。切不可用莲子、扁豆、薏米、挂元,用则伤味。每至腊七日,则剥果洗净器皿,终夜经营,到天明时粥熟。除祀祖供佛外,分馈亲友,不得过午。并用红枣、核桃等制成狮子、小儿等类,以见巧思。

  腊八日御河起冰窖,通河运水贮内窑,太液池起冰贮雪池冰窑,开门运之,夏日出用甚便。

  廿三日更尽时,家家祀灶,院内立杆,悬挂天灯。祭品则羹汤灶饭、糖瓜糖饼,饲神马以香糟炒豆水盂。男子罗拜,祝以遏恶扬善之词。妇女于内室,扫除炉灶,以净泥涂饰,燃香默拜。

  每至十二月,于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四日之内,由钦天监选择吉期,照例封印,颁示天下,全体执行放公假。此后,梨园戏馆择日封台,八班合演,至来岁元旦则赐福开戏。上学的儿童,在“封印”之后塾师也让放假,谓之“放学年”。

  廿五日至除夕传说为“乱岁日”。“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

  岁暮,将一年吃剩的药,抛弃在门外,并将所收集的药方,放一起烧掉,这叫“丢百病”。

  在炉内烧松枝、柏叶、南苍术、吉祥丹,名曰:“煨岁”。

  除夕前一日,叫“小除夕”,家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焚香于户外,叫:“天香”,通常要三天。

  除夕,人们蟒袍补褂四出拜访亲友,谓之“辞岁”。家人叩拜尊长,也叫:“辞岁”。新婚的夫妇必须要到岳父家辞岁,否则为不恭。

  除夕自户庭以至大门,凡是行走之外要撒上芝麻秸,这叫“踩岁”。

  除夕,夜子初交,门外宝炬争辉,爆竹竞响。肩舆簇簇,车马辚辚。百官到朝,祝贺元旦。此时爆竹声如击浪轰雷,传遍朝野,彻夜不停。更夹杂着拨浪鼓声,卖瓜子解闷声,卖江米白酒冰盏声,卖桂花头油摇唤娇娘声,卖合菜细粉声,与爆竹之声,相为上下,真是好听。“土民之家,新衣冠,肃佩带,祀神祀祖;焚锗帛毕,昧爽家团拜,献椒盘,斟柏酒,阖蒸糕,呷粉羹。出门迎喜,参药窗,谒影窗,具柬贺节。”如果路上遇到亲友,则施礼,继而祝曰:“新禧纳福”。“至于酬酢之具,则镂花会果为茶,十锦火锅共馔,汤点则鹅油方补,猪肉馒首,江米糕,黄黍;酒肴则腌鸡腊肉,糟鹭凤鱼,野鸡爪,鹿兔脯;果品则松榛莲庆,桃杏瓜仁,栗枣枝圆,楂糕耿饼,青枝葡萄,白子岗榴,秋波梨,苹波果,狮柑凤桔,橙片杨梅。杂以海错山珍,家淆市点。纵非亲厚,亦必奉节酒三杯。若至戚忘情,何妨烂醉!”俗说得好“新正拜节,走千家不如坐一家。而四马喧哗,欢乐终日,真可以说是极一时之胜”。

  年饭用金银米为之,上插松柏枝,缀以金钱、枣、栗、龙眼、香枝、破五之后方能撤去。(谓之“年饭”)取松柏枝中较大的,插在瓶中,缀以古钱、元宝、石榴花等就是“摇钱树”。

  以彩绳穿线,编作龙形,置于床脚,谓之“压岁钱”。尊长给小孩的,也叫“压岁钱”,钱肆取钱用的“贴”叫“票子”。每届岁除,凡是富贵之家以银换钱的,都用彩笺书写,是为“红票儿”。取华美吉祥之意。

  凡是卖花的,称熏治之花为唐花。“每至新年,互相馈赠。牡丹呈艳,金桔垂黄,满座芬芳,温香扑鼻,三春艳治,尽在一堂”所以人们又叫它“堂花”。

  挂千,就是用吉祥语镌于红纸之上,长尺有咫,粘之门前,与桃符相辉映。其上有八仙人物的,为佛前所挂。挂千民户多用它,世家大族用它的较少。其黄纸长三寸,红纸长寸余,是“小挂千”,为市肆所用。

  每到除夕,摆长案于中庭,供以百分。百分,是诸天神圣全图。“百分”之前,陈设蜜供一层,叫“全供”。供上签以通草八仙及石榴、元宝等,叫“供佛花”。到接神时,将百分焚化,接着烧香,到灯节为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天地桌”。

  走进家家户户的正月

  正月初一日,五更起床,焚香,放纸炮。这天互相拜访,不问贵贱,奔跑往来好几日,名曰“贺新岁”。所吃的东西,如:百事大吉盒儿,由柿饼、荔枝、龙眼、栗子、熟枣等装成。

  初一,祀神及先祖,剪纸不断至丈余,供于祖前,谓之“阡张”,焚之。

  正月初旬,拜年者到门口,疾呼接贴,投一名片,匆匆而去,大多数无须和主人面谈。

  正月一日到五日,俗名“破五”。按照旧的习惯要吃“水饺子”五日,北方叫“煮饽饽”。如今有的人家只吃三、二天,有的隔一天一吃,然而没有不吃的。从王公大宅到街巷小户都如是,就连待客也如此。

  正月之灯一向集中于前门内的“六部”,叫:“六部灯”,以“工部”的灯最为人称道。冰灯,飞禽走兽、世间百态,制作得非常工巧。

  灯市从前集中在东、西四牌楼,后来移到廊房头条。

  琉璃厂每于新正元旦至十六日,百货云集,灯屏琉璃,万盏棚悬,玉轴牙签,千门联络,图书充栋,宝玩镇街。更有“秦楼楚馆偏笙歌,宝马香车游士女”。也是旧京年节一景。

  春节在中国延续已有数千年。但长期以来,“春节”之称是指一年二十四个节气中的“立春”。直到辛亥革命推翻满清统治,中华民国成立以后,孙中山下令全国改行阳历,随之,新年也应换在阳历元旦了。然而农历新年毕竟已成全民皆庆的传统大节,坚固、深厚的风土习俗和民族文化,是难以改变的。农历新年之庆,仍是年年不息、年年强劲。由

  于新出现了一个阳历元旦,为示区别,自民国以后,农历新年就移用了节气中的“春节”之称。

  旧时从农历12月23日起就进入“过年”了,一直要延续到正月十五的元宵节始告终,还形成了一套固定程式。下面让我们来看上海城旧时是如何“过年”的。

  农历腊月廿四,即十二月廿四日,为“灶神”上天奏事之日,故廿三之夜,家家户户要“送灶”、“祭灶”,庆新年由此拉开序幕。是夜每户或祀灶神于堂,更多的是在贴着灶神像的厨房灶头上,供酒、果,还必供荸荠、茨菰以及好鱼、好肉,有竹枝词这么说:“名利亨通少是非,全叼神佑默相依。今朝酌献无他物,鱼买新鲜肉买肥。”

  灶神上天是要向玉帝汇报一年中人间的好坏、人之过失,为避免他言之过分,故“送灶”时人们还供上用饴糖所做的糖元宝等,据说为让他吃了粘上牙齿,说话不清,以至可少说、不说人间坏话。“送灶”时各家要点上香烛,是夜,屋内香烟缭绕,各色供品耀眼,过新年的气氛一下子到来了。

  腊月廿五,是诸神下界之日。按传统,各家各户里里外外掸尘扫除,清除一年的积灰,清理平时乱堆的杂物等。此举颇为认真,用现在的话来说,称得上是一次积极的、有规有模的群众性卫生运动了。经这一天的工作,每家每户龌龊大去,用品比前井然,里里外外展露出清新之貌,是像一个换年的样子了。

  也就从此日起,家家户户开始忙着过年的各方面的紧张张罗。首先是要购买、备足新年所用的各色食品。每户还必磨粉,为包汤圆,有些家庭又抟粉自制年糕。前者是取“团团圆圆”之意,后者吃了可“高高兴兴”、“年年高”。其次是准备新衣、新帽、新鞋。人们一般也许一年中都穿旧物,但在新年中是一定要翻翻“行头”的;再次是开始买春联、买年画、买“门神”,以张贴于门上户首、楼上楼下。这一时期,为供应大众所需,市上售卖这些东西的品种很为丰富。各家也是各取所需,如买春联,店家多选“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一般住家则多选“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园”等。

  这一时期也是店家在年中最忙碌的时候,一方面逢生意红火、销售最旺之季,另一方面,年尾正是各家清理一年来往帐目,向欠户索取积欠之期。于是各家派出专人办理此事,城中便出现了一支颇有规模的“讨帐”队伍:“帐条布袋手中携,行过街东到巷西。踏进重门忙叫应,先生该欠要归齐。”还帐有很爽快的,但更有许多出于各种原因而不能按期还帐者。讨帐者身负重任,穷追不舍,往往是日夜行动,夜间不顾五更之寒。

  在不能按期还帐者中,实际有不少属完全无力还帐者。这些人除了欠店家之帐外,很可能还欠着私人之债。年底也是大多数欠债偿还之时,这样,这些人就面对着两个方面的讨钱重压。不过按惯例,讨帐、讨债只讨到除夕为止,新年里是不能讨的,否责自讨“晦气”,于已不吉利。因此对躲帐、躲债者来说,除夕是最后一关,如逃过此关,明年又当别论。于是他们一直与讨帐、讨债者周旋,千方百计度过这除夕之关:“百孔千疮债主来,毫无打算又难回。我今只好登台避,躲过今晓就甩开。”

  不过除了上述那样的贫困者之外,从总体来说,新年来临,大家不免都异常的喜气洋洋、兴高采烈。在经过前述的种种准备以后,天天盼望的除夕终于来到眼前,新年的庆祝也就进入了高潮。

  除夕之美在日落。是晚,各家长幼齐集户内,即使是远出在外者,也要尽量在此前归家与家人一起过年。大家在灯火下团坐一起,同吃“年夜饭”,边吃边喝,说说笑笑,这顿饭时间延续较长。这是一年辛苦到头的尽享天伦之乐,故名曰“合家欢”。

  此夜紧接新年,所以许多家庭之长者,在年夜饭后,不去就寝,围炉守岁。也是边说边笑,边吃杂食。大家不会觉此夜夜深更长。到子夜时,有一些人还会往城内庙中争烧“头香”。

  守至鸡初鸣、天微明,各户男女老少皆穿上新衣新帽新鞋,在早已安好供品的堂上,拜天地、祭祖先。然后少幼齐向家长拜年,家长向小孩散给年前已准备好的压岁钱,这是小孩们念叨已久的盼望,至此总算欢天喜地地到手入袋。接着开门放爆炸迎新,邻里相见互道新禧。

  自初一以后各日,便是亲戚朋友往还拜年之期。客来多携礼品,待客必请喝“元宝茶”,是为茶内放上青果或茶盖顶置青果一枚。还用金漆盘装果品献客,口中则说“恭喜多如意”。又必请吃酒饭。其时长辈凡见幼辈皆要送压岁钱,这对经济拮据者来说,不免是不小的负担。不过此类拜年之风,至清末上海已见简化。交往多者出外拜年,往往不进门内,仅投一名刺,权作已来贺年,这样便可省却应酬和开销:“换得桃符样色新,衣袍短套到门前。何人最怕腰频折,投刺匆忙当贺年。”

  新年中除相互走动各表贺年外,其余时间就是以各种各样的行游、娱乐活动来“欢度”了。有外出游逛的,最多去的地方是城隍庙以及相连的西园(即豫园):“新年无事快逍遥,行过园中九曲桥。忽听儿童齐拍手,谁家鹞子半天摇。”不过自近代租界辟设后,五光十色的十里洋场魅力无限,也成了新年的一个游乐好去处,特别是对住在洋场外面的人:“城中人爱洋场去,城外人争入庙园。同时一般看乐意,大家相喻在无言”;又有出外看戏、听书、喝茶的。开埠后上海洋场内外淫风很盛,还有一些人便借此期作艳游,于是忙坏了各处的烟花场:“新年气象镜新磨,掷得金钱疾似梭。楚馆秦楼千百所,果盘开处笑声多”;当然,更多的人常逗留家中,室内之乐自可寻得,如邀亲招友大筑“方城”,击鼓弹琴、自拉自唱等:“美食鲜衣乐岁更,倩人投刺藉通名。各家闭户停三日(指商家),不是牌声即鼓声。”

  到正月初五日,为财神(俗称“路头神”)诞辰,各地都有“接财神”、接“五路财神(取东西南北中五路之意)”、“接路头神”之举。财神统“财”,人人有关,尤商家开业为财,故他们的庆祝最为起劲。上海早就是东南繁华的大商邑,商肆随处可见,初五庆祝之特别闹猛也就可想而知的了。商家接财神多供三牲:生猪头、鲤鱼、雄鸡。鲤鱼者,谐音“利余”,特别受到欢迎。早在日前,街巷中来自农村的乡人,向各家兜卖新鲜鲤鱼,鲤鱼又被称为“元宝鱼”,故被称为“送元宝。”

  初五子时,商家堂上正中挂起赵公元帅的新像,除三牲外,其余供品极为丰盛。香烛燃起,光耀满堂。接着在户内外大放爆竹,此起彼伏,阖城轰响,声震百里。且连续不断,其声、势之烈竟过于初一正日的天明:“爆竹相连不住声,财神忙煞共争迎。只求生意今年好,接送何妨到五更。”

  终于到了十五元宵。十五月满,正好合团团圆圆之意,是为大吉大利。此日每家必吃“元宵”,即汤圆,也是取团圆、吉利之义。但元宵之盛还在于“灯”,所以又名“灯节”。是日家家户户、各店各铺悬灯门前,寺庙、园林、广场等公共处所,更是大张灯彩。日落后万灯齐放,连片连城,红光耀天。灯彩造型五花八门,有各色花灯,各种植物灯、动物灯、人物灯、故事灯等,沪地最常见的有兔子灯、元宝灯、走马灯,最大、最精彩者为“龙灯”:龙身有首有尾,鳞片闪烁,共长9节,下承以长柄,由舞龙者操持。又由专人持大珠般的“滚灯”,与龙身周旋、追逐,甚至打斗,它们共舞行于沪城的大街小巷中。

  届时男女老少成群结队出外观灯。城隍庙及西园又是一个活动的中心点。是处亭台楼阁遍饰灯彩,内外通明。园中大假山高岩处,还燃放花筒烟火,最为吸引人。来此的观众摩肩接踵,个个笑逐颜开。这灯节除看灯外,领略的还是一种特别的“人气”:所谓“十里珠帘都不卷,看灯人看看灯人”,便是那种独特的意境。元宵夜之闹猛一直要延至夜深,待灯阑兴尽,众人始慢慢步回家。一种说法,这天正好还是灶神归来之日,那么回家正好将这位灶老爷接住。

  在即将到来的黎明晨曦中,这一年的春节之庆到此落下帷幕。

  春节是我国民间传统的重大节日,它是一年四季中的第一个节日,故特别被人们看重。俗话说:"百里不同风,千里不同俗"。由于本县的独特地域,因此各地的春节习俗略有不同。现采集一些过去岁月春节前后的场景、镜头与读者诸君一起融身于浓浓的乡情中同醉。

  从农历十二月廿三起,辛勤劳作了一年的人们为过好春节就开始忙碌起来了。农历十二月十三或二十四日夜,统称为"廿四夜"。相传这一天为灶君上天之日,民间普遍有送灶君上天的习俗。百姓在这一夜用"卷银包"(用青菜和慈菇、豆腐等烧熟后作馅,再用百叶包裹成)、"廿四糖"、赤豆饭作祭食,点上香烛,祭供灶君,并备纸钱,扎彩桥,磕头礼拜,然后鸣放鞭炮,在将灶君像与前帘(俗称"喜串")烧化前,户主对着君像自言自语地说些诸如"上天奏好事,下界保平安"等吉利话祈祷。此俗现已除,但吃赤豆饭、卷银包的古风犹存。过了廿四夜后,家家户户越发忙碌了,里里外外大扫除,俗称掸檐尘,各家忙于洗涤被褥帐子,酿酒、炒花生和蚕豆,并采购吃的用的东西。海岛城乡百姓普遍都要磨粉蒸糕,这一习俗一直延续至今。因"糕"和"高"是谐音,人们图的是年年高的好口彩。本县各地制糕的方法各不相同,上沙以蒸松糕为主,中部地区蒸的是粘糕,下沙主要蒸蒲鞋底糕;而穷苦人家则用高梁粉、白玉米作为蒸糕的主要原料。此外人们还要备些锡箔、纸钱、香烛、元宝、茶食果品之类的东西作祭品以此敬神。除夕前几天,人们还要贴上新春联,挂尊祖,把先祖的遗像挂在中堂正壁的墙上,摆好祭品,待大年夜一到,点上香烛,让后辈瞻仰。除夕前人们还进行打囤子,即把石灰装在麻袋里,往地上打印,企盼来年粮谷满仓。这些活动现已不见。有的农户还将市内的垃圾及无用的杂务和杂草堆放到外场,点火焚烧,以求来年吉祥,平安无事。

  农历十二月三十日是除夕,俗称大年夜。在这一天,把过年的一切陈设都布置定当,如写春联、贴门神等。晚上全家老少围在一起吃年夜饭,菜肴远比平时丰盛,主要的一道菜用菜心、豆腐等烧成后用百叶卷裹,被称之为卷钱捆,以示来年财源滚滚而来。这一夜是孩子们最高兴的日子,因为父母、长辈送上压岁钱。在旧社会,没钱的人在这一天是难熬的,按旧规,当年债务要当年清,年底讨不到债,到年初一就不能强讨了,直到二月初落灯后才能讨债,所以债主在大年夜差人四处讨债,还不起债的人只好四处躲避,有家不能归,到年初一才能回家。所以往日有"年关粮户好过,没钱难过"的俗语。

  农历正月初一为春节,俗称过年。年处一清晨家家第一件事就是放鞭炮,称"开门炮",其原意是驱邪,后来就含有开门大吉、高升发财的意思。过年了,大人小孩换上新衣帽,穿戴整洁,全家围桌而坐,共进丰盛的早餐,以素食为主,再加上汤圆(圆子)、糖年糕、以示全家团圆,年年高,并将去年廿四夜的一碗赤豆饭拌入早饭内,俗称"陈年饭",意为隔年有余的好口采。早饭后,孩子们向邻居、亲友长辈们一一尊称问好。正月初一这一天忌讳颇多,不能动刀具,不能泼水,不能去水桥淘米,不能扫地,不能开后门,不能搬动柴禾,不能出口污言,不能动手打人,不能睡得太晚等等。连煮饭烧菜的柴草要用芝麻杆,黄豆杆等放在炉堂里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火越旺,越吉利,预告今年万事兴旺,节节高.另外,年初三和年初五早晨家家都要烧早饭,饭前要点燃香烛,企求全家兴旺平安.

  广东等地的春节习俗

  潮汕地区的过年习俗

  农历年的最末一天称岁除,这天晚上称除夕,潮汕习俗谓之“过年”。

  除夕前人们便忙碌张罗备办各式年货了:买鸡、鹅、鸭、鱼肉;添制新衣饰;新购家具、器皿;选购年画、春联等。尤其要买柑桔、青橄榄等水果作象征吉祥如意和迎送亲友的佳果。旧俗过年前,男必新理发,女必“挽面”,现女子多为剪发美容。

  农历十二月二十四日是“神明”上天“述职”之时。是日起,家家户户大扫除,用物和被帐都行清洗,谓之“采囤”。

  除夕前一二天,家家户户制作各式

《爱,是不能忘记的 》
                    
                   
    我和我们这个共和国同年。三十岁,对于一个共和国来说,那是太年轻了。而对一个姑娘来说,却有嫁不出去的危险。
    不过,眼下我倒有一个正儿八经的求婚者。看见过希腊伟大的雕塑家米伦所创造的“掷铁饼者”那座雕塑么?乔林的身躯几乎就是那尊雕塑的翻版。
    即使在冬天,臃肿的棉衣也不能掩盖住他身上那些线条优美的轮廓。他的面孔黝黑,鼻子、嘴巴的线条都很粗犷。宽阔的前额下,是一双长长的眼睛。
    光看这张脸和这个身躯,大多数的姑娘都会喜欢他。
    可是,倒是我自己拿不准主意要不要嫁给他。因为我闹不清楚我究竟爱他的什么,而他又爱我的什么?
    我知道,已经有人在背地里说长道短:“凭她那些条件,还想找个什么样的?”
    在他们的想象中,我不过是一头劣种的牲畜,却变着法儿想要混个肯出大价钱的冤大头。这引起他们的气恼,好像我真的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冒犯了众人的事情。
    自然,我不能对他们过于苛求。在商品生产还存在的社会里,婚姻,也像许多问题一样,难免不带着商品交换的烙印。
    我和乔林相处将近两年了,可直到现在我还摸不透他那缄默的习惯到底是因为不爱讲话,还是因为讲不出来什么?逢到我起意要对他来点智力测验,一定逼着他说出对某事或某物的看法时,他也只能说出托儿所里常用的那种词汇:“好!”或“不好!”就这么两档,再也不能换换别的花样儿了。
    当我问起:“乔林,你为什么爱我?”的时候,他认真地思索了好一阵子。对他来说,那段时间实在够长了。凭着他那宽阔的额头上难得出现的皱纹,我知道,他那美丽的脑壳里面的组织细胞,一定在进行着紧张的思维活动。我不由地对他生出一种怜悯和一种歉意,好像我用这个问题刁难了他。
    然后,他抬起那双儿童般的、清澈的眸子对我说:“因为你好!”
    我的心被一种深刻的寂寞填满了。“谢谢你,乔林!”
    我不由地想:当他成为我的丈夫,我也成为他的妻子的时候,我们能不能把妻子和丈夫的责任和义务承担到底呢?也许能够。因为法律和道义已经紧紧地把我们拴在一起。而如果我们仅仅是遵从着法律和道义来承担彼此的责任和义务,那又是多么悲哀啊!那么,有没有比法律和道义更牢固、更坚实的东西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呢?
    逢到我这样想着的时候,我总是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好像我不是一个准备出嫁的姑娘,而是一个研究社会学的老学究。
    也许我不必想这么许多,我们可以照大多数的家庭那样生活下去:生儿育女,厮守在一起,绝对地保持着法律所规定的忠诚……虽说人类社会已经进入了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可在这点上,到也不妨像几千年来人们所做过的那样,把婚姻当成一种传宗接代的工具,一种交换、买卖,而婚姻和爱情也可以是分离着的。既然许多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我就偏偏不可以照这样过下去呢?
    不,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我想起小的时候,我总是没缘没故地整夜啼哭,不仅闹得自己睡不安生,也闹得全家睡不安生。我那没有什么文化却相当有见地的老保姆说我“贼风入耳”了。我想这带有预言性的结论大概很有一点科学性,因为直到如今我还依然如故,总好拿些不成问题的问题不但搅扰得自己不得安宁,也搅扰得别人不得安宁。所谓“禀性难移”吧!
    我呢,还会想到我的母亲,如果她还活着,她会对我的这些想法,对乔林,对我要不要答应他的求婚说些什么?!
    我之所以习惯地想到她,绝不因为她是一个严酷的母亲,即使已经不在人世也依然用她的阴魂主宰着我的命运。不,她甚至不是一个母亲,而是推心置腹的朋友。我想,这多半就是我那么爱她,一想到她已经离我远去便悲从中来的原因吧!
    她从不教训我,她只是用她那没有什么女性温存的低沉的嗓音,柔和地对我谈她一生中的过失或成功,让我从这过失或成功里找到我自己需要的东西。不过,她成功的时候似乎很少,一生里总是伴着许许多多的失败。
    在她最后的那些日子里,她总是用那双细细的、灵秀的眼睛长久地跟随着我,仿佛在估量着我有没有独立生活下去的能力,又好像有什么重要的话要叮嘱我,可又拿不准主意该不该对我说。准是我那没心没肺,凡事都不大有所谓的派头让她感到了悬心。她忽然冒出了一句:“珊珊,要是你吃不准自己究竟要的是什么,我看你就是独身生活下去,也比糊里糊涂地嫁出去要好得多!”
    照别人看来,作为一个母亲对女儿讲这样的话,似乎不近情理。而在我看来,那句话里包含着以往生活里的痛苦经验,真是一句至理名言。我倒不觉得她这样叮咛我是看轻我或是低估了我对生活的认识。她爱我,希望我生活得没有烦恼,是不是?
    “妈妈,我不想嫁人!”我这么说,绝不是因为害臊或是忸怩作态。说真的,我真不知道一个姑娘什么时候需要做出害臊或忸怩的姿态,一切在一般人看来应该对孩子隐讳的事情,母亲早已从正面让我认识了它。
    “要是遇见合适的,还是应该结婚。我说的是合适的!”
    “恐怕没有什么合适的!”
    “有还是有,不过难一点——因为世界是这么大,我担心的是你会不会遇上就是了!”她并不关心我嫁得出去还是嫁不出去,她关心的倒是婚姻的实质。
    “其实,您一个人过得不是挺好吗?”
    “谁说我过得挺好?”
    “我这么觉得。”
    “我是不得不如此……”她停住了说话,沉思起来。一种淡淡的、忧郁的神情来到了她的脸上。她那忧郁的、满是皱纹的脸,让我想起我早年夹在书页里的那些已经枯萎了的花。
    “为什么不得不如此呢?”
    “你的为什么太多了。”她在回避我。她心里一定藏着什么不愿意让我知道的心事。我知道,她不告诉我,并不是因为她耻于向我披露,而多半是怕我不能准确地估量那事情的深浅而扭曲了它,也多半是因为人人都有一点珍藏起来的、留给自己的东西。想到这里,我有点不自在。这不自在的感觉迫使我没有礼貌,没有教养地追问下去:“是不是您还爱着爸爸?”
    “不,我从没有爱过他。”
    “他爱您吗?”
    “不,他也不爱我!”
    “那你们当初为什么结婚呢?”
    她停了停,准是想找出更准确的字眼来说明这令人费解和反常的现象。
    然后显出无限悔恨的样子对我说:“人在年轻的时候,并不一定了解自己追求的、需要的是什么,甚至别人的起哄也会促成一桩婚姻。等到你再长大一些、更成熟一些的时候,你才会明白你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可那时,你已经干了许多悔恨得让你感到锥心的蠢事。你巴不得付出任何代价,只求重新生活一遍才好,那你就会变得比较聪明了。人说‘知足者常乐’,我却享受不到这样的快乐。”说着,她自嘲地笑了笑。“我只能是一个痛苦的理想主义者。”
    莫非我那“贼风人耳”的毛病是从她那里来的?大约我们的细胞中主管“贼风入耳”这种遗传性状的是一个特别尽职尽责的基因。
    “您为什么不再结婚呢?”
    她不大情愿地说:“我怕自己还是吃不准自己到底要什么。”她明明还是不肯对我说真话。
    我不记得我的父亲。他和母亲在我很小的时候便分手了。我只记得母亲曾经很害羞地对我说过他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公子哥儿似的人物。我明白她准是因为自己也曾追求过那种浅薄而无聊的东西感到害臊。她对我说过:“晚上睡不着党的时候,我常常迫使自己硬着头皮去回忆年轻时代所做过的那些蠢事、错事!为的是使自己清醒。固然,这是很不愉快的,我常会羞愧地用被单蒙上自己的脸,好像黑暗里也有许多人在盯着我瞧似的。不过这种不愉快的感觉里倒也有一种赎罪似的快乐。”
    我真对她不再结婚感到遗憾。她是一个很有趣味的人,如果她和一个她爱着的人结婚,一定会组织起一个十分有趣味的家庭。虽然她生得并不漂亮,可是优雅,淡泊。像一幅淡墨的山水画。文章写得也比较美,和她很熟悉的一位作家喜欢开这样的玩笑:“光看你的作品,人家就会爱上你的!”
    母亲便会接着说:“要是他知道他爱的竟是一个满脸皱纹、满头白发的老太婆,他准会吓跑了。”
    到了这种年龄,她绝不会是还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这分明是一句遁词。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有些引起我生出许多疑问的怪毛病。
    比如,不论她上哪儿出差,她必得带上那二十七本一套的、一九五○年到一九五五年出版的契诃夫小说选集中的一本。并且叮咛着我:“千万别动我这套书。你要看,就看我给你买的那一套。”这话明明是多余的,我有自己的一套,干嘛要去动她的那套呢?况且这话早已三令五申地不知说过多少遍了。可她还是怕有个万一的时候。她爱那套书爱得简直像得了魔症一般。
    我们家有两套契诃夫小说选集。这也许说明对契诃夫的爱好是我们家的家风,但也许更多的是为了招架我和别的喜欢契诃夫的人。逢到有人想要借阅的时候,她便拿了我房间里的那套给人。有一次,她不在家的时候,一位很熟的朋友拿了她那套里的一本。她知道了之后,急得如同火烧了眉毛,立刻拿了我的一本去换了回来。
    从我记事的那天起,那套书便放在她的书橱里了。别管我多么钦佩伟大的契诃夫,我也不能明白,那套书就那么百看、干看、万看不厌,二十多年来有什么必要天天非得读它一读?
    有时,她写东西写累了,便会端着一杯浓茶,坐在书橱对面,瞧着那套契诃夫小说选集出神。要是这个时候我突然走进了她的房间,她便会显得慌乱不安,不是把茶水泼了自己一身,便是像初恋的女孩子头一次和情人约会便让人撞见似地羞红了脸。
    我便想:她是不是爱上了契诃夫?要是契诃夫还活着,没准真会发生这样的事。
    当她神志不清,就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那套书——”她已经没有力气说出“那套契诃夫小说选集”这样一个长句子。不过我明白她指的就是那一套。“……还有,写着,‘爱,是不能忘记的’……笔记本,和我,一同火葬。”
    她最后叮咛我的这句话,有些,我为她做了。比如那套书。有些,我没有为她做……比如那些题着“爱,是不能忘记的”笔记本子。我舍不得。我常想,要是能够出版,那一定是她写过的那些作品里最动人的一篇。不过它当然是不能出版的。
    起先,我以为那不过是她为了写东西而积累的一些素材。因为它既不像小说,也不像札记;既不像书信,也不像日记。只是当我从头到尾把它们读了一遍的时候,渐渐地,那些只言片语与我那支离破碎的回忆交织成了一个形状模糊的东西。经过久久的思索,我终于明白,我手里捧着的,并不是没有生命、没有血肉的文字,而是一颗的人的、充满了爱情和痛苦的心,我还看见那颗心怎样在这爱情和痛苦里挣扎、熬煎。二十多年啦,那个人占有着她全部的情感,可是她却得不到他。她只有把这些笔记本当做是他的替身,在这上面和他倾心交谈。每时,每天,每月,每年。
    难怪她从没有对任何一个够意思的求婚者动过心,难怪她对那些说不出来是善意的愿望或是恶意的闲话总是淡然地一笑付之。原来她的心已经填得那么满,任什么别的东西都装不进去了。我想起“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的诗句,想到我们当中有人多半不会这样去爱,而且也没有人会照这个样子爱我的时候,我便感到一种说不出来的怅惆。
    我知道了三十年代他在上海做地下工作的时候,一位老工人为了俺护他而被捕牺牲,撇下了无依无靠的妻子和女儿。他,出于道义,责任,阶级情谊和对死者的感念,毫不犹豫地娶了那位姑娘。逢到他看见那些由于“爱情”
    而结合的夫妇又因为“爱情”而生出无限的烦恼,他便会想:“谢天谢地,我虽然不是因为爱情而结婚,可是我们生活得和睦、融洽,就像一个人的左膀右臂。”几十年风里来、雨里去,他们可以说是患难夫妻。
    他一定是她那机关里的一位同志。我会不会见过他呢?从到过我家的客人里,我看不出任何迹象,他究竟是谁呢?
    大约一九六二年的春天,我和母亲去听音乐会。剧场离我们家太远,我们没有乘车。
    一辆黑色的小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人行道旁边。从车上走下来一个满头白发、穿着一套黑色毛呢中山装的、上了年纪的男人。那头白发生得堂皇而又气派!他给人一种严谨的、一丝不苟的、脱俗的、明澄得像水晶一样的印象。特别是他的眼睛,十分冷峻地闪着寒光,当他急速地瞥向什么东西的时候,会让人联想起闪电或是舞动着的剑影。要使这样一对冰冷的眼睛充满柔情,那必定得是特别强大的爱情,而且得为了一个确实值得爱的女人才行。
    他走过来,对母亲说:“您好!钟雨同志,好久不见了。”
    “您好!”母亲牵着我的那只手突然变得冰凉,而且轻轻地颤抖着。
    他们面对面地站着,脸上带着凄厉的、甚至是严峻的神情,谁也不看着谁。母亲瞧着路旁那些还没有抽出嫩芽的灌木丛。他呢,却看着我:“已经长成大姑娘了。真好,太好了,和妈妈长得一样。”
    他没有和母亲握手,却和我握了握手。而那手也和母亲的手一样,也是冰冷的,也是轻轻地颤抖着的。我好像变成了一路电流的导体,立刻感到了震动和压抑。我很快地从他的手里抽出我的手,说道:“不好,一点也不好!”
    他惊讶地问我:“为什么不好?”或许我以为他故作惊讶。因为凡是孩子们说了什么直率得可爱的话的时候,大人们都会显出这副神态的。
    我看了看妈妈的面孔。是,我真像她。这让我有些失望:“因为她不漂亮!”
    他笑了起来,幽默地说:“真可惜,竟然有个孩子嫌自己的妈妈不漂亮。
    记得吧?一九五三年你妈妈刚调到北京,带你来机关报到的那一天?她把你这个小淘气留在了走廊外面,你到处串楼梯,扒门缝,在我房间的门上夹疼了手指头。你哇啦哇啦地哭着,我抱着你去找妈妈?“
    “不,我不记得了。”我不大高兴,他竟然提起我穿开裆裤时代的事情。
    “啊,还是上了年纪的人不容易忘记。”他突然转身向我的母亲说,“您最近写的那部小说我读过了。我要坦率地说,有一点您写得不准确。您不该在作品里非难那位女主人公……要知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感情原没有什么可以非议的地方,她并没有伤害另一个人的生活……其实,那男主人公对她也会有感情的。不过为了另一个人的快乐,他们不得不割舍自己的爱情……”
    这时,有一个交通民警走到停放小汽车的地方,大声地训斥着司机车停的不是地方。司机为难地解释着。他停住了说话,回头朝那边望了望,匆匆地说了声:“再见!”便大步走到汽车旁边,向那民警说:“对不起,这不怪司机,是我……”
    我看着这上了年纪的人,也俯首帖耳地听着民警的训斥,觉得很是有趣。
    当我把顽皮的笑脸转向母亲的时候,我看见她是怎样地窘迫呀!就像小学校里一个一年级的小女孩,凄凄惶惶地站在那严厉的校长面前一样,好像那民警训斥的是她。
    汽车开走了,留下了一道轻烟。很快地,就连这道轻烟也随风消散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而我,不知道为什么却没有很快地忘记。
    现在回想起来,他准是以他那强大的精神力量引动了母亲的心。那强大的精神力量来自他那成熟而坚定的政治头脑,他在动荡的革命时代的出生入死的经历,他活跃的思维,工作的魄力,文学艺术上的素养……而且——说起来奇怪,他和母亲一样喜欢双簧管。对了,她准是崇拜他。她说过,要是她不崇拜那个人,那爱情准连一天也维持不了。
    至于他爱不爱我的母亲,我就猜不透了。要是他不爱她,为什么笔记本里会有这样一段记载呢?
    “这礼物太厚重了。不过您怎么知道我喜好契诃夫呢?”
    “你说过的!”
    “我不记得了。”
    原来那套契诃夫小说选集是他送给母亲的。对于她,那几乎就是爱情的信物。
    没准,他这个不相信爱情的人,到了头发都白了的时候才意识到他心里也有那种可以称为爱情的东西存在。这可真够凄惨的。
    关于他,能够回到我的记忆里来的就是这么一小点。
    她那么迷恋他。却又得不到他的心情有多么苦呀!为了看一眼他乘的那辆小车、以及从汽车的后窗里看一眼他的后脑勺,她怎样煞费苦心地计算过他上下班可能经过那条马路的时间;每当他在台上做报告,她坐在台下,隔着距离、烟雾、昏暗的灯光,攒动的人头,看着他那模糊不情的面孔,她便觉得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凝固了,泪水会不由地充满她的眼眶。为了把自己的泪水瞒住别人,她使劲地咽下它们。逢到他咳嗽得讲不下去,她就会揪心地想到为什么没人阻止他吸烟?担心他又会犯了气管炎。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离她那么近而又那么遥远?
    他呢,为了看见她一眼,天天,从小车的小窗里,眼巴巴地瞧着自行车道上流水一样的自行车,闹得眼花绦乱,担心着她那辆自行车的闸灵不灵,会不会出车祸;逢到万一有个不开会的夜晚,他会不乘小车,自己费了许多周折来到我们家的附近,不过是为了从我们家的大院门口走这么一趟;他在百忙中也不会忘记注意着各种报刊,为的是看一看有没有我母亲发表的作品。他不能明白,为什么生活偏偏是这样安排着的?
    可是,临到他们难得在机关大院里碰了面,他们又在竭力地躲避着对方,匆匆地点个头便赶紧地走开去。即使这样,也足以使我母亲失瑰落魄,失去听觉、视觉和思维的能力,世界立刻会变成一片空白……如果那时她遇见一个叫老王的同志,她一定会叫人家老郭,对人家说些连她自己也听不懂的话。
    她一定死死地挣扎过,因为她写道:——我们曾经相约:让我们互相忘记。可是我欺骗了你,我没有忘记。我想,你也同样没有忘记。我们不过是在互相欺骗着,把我们的苦楚深深地隐藏着。
    不过我并不是有意要欺骗你,我曾经多么努力地去实行它。有多少次我有意地滞留在远离北京的地方,把希望寄托在时间和空间上,我甚至觉得我似乎忘记了。可是等到我出差回来,火车离北京越来越近的时候,我简直承受不了冲击得使我头晕眼花的心跳。我是怎样急切地站在月台上张望,好像有什么人在等着我似地。不,当然不会有。我明白了,什么也没有忘记,一切都还留在原来的地方。年复一年,就跟一裸大树一样,它的根却越来越深地扎下去,想要拔掉这生了根的东西实在太困难了,我无能为力。
    每当一天过去,我总是觉得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或是夜里突然从梦中惊醒:发生了什么事情?!不,什么也没有发生,我清清楚楚地意识到:没有你!于是什么都显得是有缺陷的,不完满的,而且是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弥补的。我们已经到了这一生快要完结的时候了,为什么还要像小孩子一样地忘情?为什么生活总是让人经过艰辛的跋涉之后才把你追求了一生的梦想展现在你的眼前?而这梦想因为当初闭着眼睛走路,不但在岔道上错过了,而且这中间还隔着许多不可逾越的沟壑。
    对了,每每母亲从外地出差回来,她从不让我去车站接她,她一定愿意自己孤零零地站在月台上,享受他去接她的那种幻觉。她,头发都白了的、可怜的妈妈,简直就像个痴情的女孩子。
    那些文字并没有多少是叙述他们的爱情的,而多半记载的都是她生活里的一些琐事:她的文章为什么失败,她对自己的才能感到了惶惑和猜疑;珊珊(就是我)为什么淘气,该不该罚她;因为心神恍惚她看错了戏票上的时间,错过了一场多么好的话剧;她出去散步,忘了带伞,淋得像个落汤鸡……
    她的精神明明日日夜夜都和他在一起,就像一对恩爱的夫妻。其实,把他们这一辈子接触过的时间累计起来计算,也不会超过二十四小时。而这二十四小时,大约比有些人一生享受到的东西还深、还多。莎士比亚笔下的朱丽叶说过:“我不能清算我财富的一半。”大约,她也不能清算她的财富的一半。
    似乎他在文化大革命中死于非命。也许因为当时那种特定的历史条件,这一段的文字记载相当含糊和隐晦。我奇怪我那因为写文章而受着那么厉害的冲击的母亲,是用什么办法把这习惯坚持下来的?从这隐晦的文字里,我还是可以猜得出,他大约是对那位红极一世、权极一时的“理论权威”的理论提出了疑问,并且不知对谁说过:“这简直就是右派言论。”从母亲那沾满泪痕的纸页上可以看出,他被整得相当惨,不过那老头于似乎十分坚强,从没有对这位有大来头的人物低过头,直到死的时候,留下来的最后一句话还是:“就是到了马克思那里,这个官司也非得打下去不可!”
    这件事一定发生在六九年的冬天。因为在那个冬天里,还刚近五十岁的母亲一下子头发全白了。而且,她的手臂上还缠上了一道黑纱。那时,她的处境也很难。为了这条黑纱,她挨了好一顿批斗,说她坚持四旧,并且让她交代这是为了谁?
    “妈妈,这是为了谁?”我惊恐地问她。
    “为一个亲人!”然后怕我受惊似地解释着,“一个你不熟悉的亲人!”
    “我要不要戴呢?”她做了一个许久都没有对我做过的动作,用手拍了拍我的脸颊,就像我小的时候她常做的那样。她好久都没有显出过这么温柔的样子了。我常觉得,随着她的年龄和阅历的增长,特别是那几年她所受过的折磨,那种温柔的东西似乎离她越来越远了,也或许是被她越藏越深了,以致常常让我感到她像个男人。
    她恍惚而悲凉地笑了笑,说:“不,你不用戴。”
    她那双又干又涩的眼睛显得没有一点水分,好像已经把眼泪哭干了。我很想安慰她,或做点什么使她高兴的事。她却说:“去吧!”
    我当时不知为什么生出了一种恐怖的感觉,我觉得我那亲爱的母亲似乎有一半已经随着什么离我而去了。我不由地叫了一声:“妈妈!”
    我的心情一定被我那敏感的妈妈一览无余地看透了。她温和地对我说:“别怕,去吧!让我自己呆一会儿。”
    我没有错,因为她的确这样写着:——你去了。似乎我灵性里的一部分也随你而去了。
    我甚至不能知道你的下落,更谈不上最后看你一眼。我也没有权利去向他们质询,因为我既不是亲眷又不是生前友好……我们便这样地分离了。我恨不能为你承担那非人的折磨,而应该让你活下去!为了等到昭雪的那一天,为了你将重新为这个社会工作,为了爱你的那些个人们,你都应该活着啊!
    我从不相信你是什么三反分子,你是被杀害的、最优秀中间的一个。假如不是这样,我怎么会爱你呢?我已经不怕说出这三个字。
    纷纷扬扬的大雪不停地降落着。天呐,连上帝也是这样地虚伪,他用一片洁白覆盖了你的鲜血和这谋杀的丑恶。
    我从没有拿我自己的存在当成一回事。可现在,我无时不在想,我的一言一行会不会惹得你严厉地皱起你那双浓密的眉毛?我想到我要好好的活着,好好地生活,像你那样,为我们这个社会——它不会总像现在这样,惩罚的利剑已经悬在那帮狗男女的头上——真正做一点工作。
    我独自一人,走在我们唯一一次曾经一同走过的那条柏油小路上。听着我一个人的脚步声在沉寂的夜色里响着、响着……我每每在这小路上徘徊、流连,哪一次也没有像现在这样使我肝肠寸断。那时,你虽然也不在我身边,但我知道,你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便觉得你在伴随着我,而今,你的的确确不在了,我真不能相信!
    我走到了小路的尽头,又折回去,重新开始,再走一遍。
    我弯过那道栅栏,习惯地回头望去,好像你还在那里,向我挥手告别。
    我们曾淡淡地、心不在焉地微笑着,像两个没有什么深交的人,为的是尽力地掩饰我们心里那镂骨铭心的爱情。那是一个没有一点诗意的初春的夜晚,依然在刮着冷峭的风。我们默默地走着,彼此离得很远。你因为长年害着气管炎,微微地喘息着。我心疼你,想要走得慢一点。可不知为什么却不能。
    我们走得飞快,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在等着我们去做,我们非得赶快走完这段路不可。我们多么珍惜这一生中唯一的一次“散步”,可我们分明害怕,怕我们把持不住自己,会说出那可怕的、折磨了我们许多年的那三个字:“我爱你”。除了我们自己,大概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活着的人会相信我们连手也没有握过一次!更不要说到其他!
    不,妈妈,我相信,再没有人能像我那样眼见过你敞开的灵魂。
    啊,那条柏油小路,我真不知道它是那样充满了辛酸的回忆的一条小路。
    我想,我们切不可忽略世界上任何一个最不起眼的小角落,谁知道呢?那些意想不到的小角落会沉默地缄藏着多少隐秘的痛苦和欢乐呢?
    当她写东西写得疲倦了的时候,她还会沿着我们窗后的那条柏油小路慢慢地踱来踱去。有时是彻夜不眠后的清晨,有时甚至是月黑风高的夜晚,哪怕是在冬天,哪怕峭厉的风像发狂的野兽似地吼叫,卷着沙石噼哩叭啦地敲打着窗棂……那时,我只以为那不过是她的一种怪僻,却不知她是去和他的灵魂相会。
    她还喜欢站在窗前,瞅着窗外的那条柏油小路出神。有一次,她显出那样奇特的神情,以致我以为柏油小路上走来了我们最熟悉的、最欢迎的客人。
    我连忙凑到窗前,在深秋的傍晚,只有冷风卷着枯黄的落叶,飘过那空荡荡的小路的路面。
    好像他还活着一样,用文字和他倾心交谈的习惯并没有因为他的去世而中断。直到她自己拿不起来笔的那一天。在最后一页上,她对他说了最后的话:——我是一个信仰唯物主义的人。现在我却希冀着天国,倘若真有所谓天国,我知道,你一定在那里等待着我。我就要到那里去和你相会,我们将永远在一起,再也不会分离。再也不必怕影响另一个人的生活而割舍我们自己。亲爱的,等着我,我就要来了——我真不知道,妈妈,在她行将就木的这一天,还会爱得那么沉重。像她自己所说的,那是镂骨铭心的。我觉得那简直不是爱,而是一种疾痛,或是比死亡更强大的一种力量。假如世界上真有所谓不朽的爱,这也就是极限了。
    她分明至死都感到幸福:她真正地爱过。她没有半点遗憾。
    如今,他们的皱纹和白发早已从碳水化合物变成了其它的什么元素。可我知道,不管他们变成什么,他们仍然在相爱。尽管没有什么人间的法律和道义把他们拴在一起,尽管他们连一次手也没有握过,他们却完完全全地占有着对方。那是什么都不能分离的。哪怕千百年过去,只要有一朵白云追逐着另一朵白云;一棵青草傍依着另一棵青草;一层浪花拍着另一层浪花;一阵轻风紧跟着另一阵轻风,相信我,那一定就是他们。
    每每我看着那些题着“爱,是不能忘记的”笔记本,我就不能抑制住自己的眼泪。我哭,我不止一次地痛哭,仿佛遭了这凄凉而悲惨的爱情的是我自己。这要不是大悲剧就是大笑话。别管它多么美,多么动人,我可不愿意重复它!
    英国大作家哈代说过:“呼唤人的和被呼唤的很少能互相答应。”我已经不能从普通意义上的道德观念去谴责他们应该或是不应该相爱。我要谴责的却是:为什么他们不互相等待着那个呼唤着自己的灵魂?
    如果我们都能够互相等待,而不糊里糊涂地结婚,我们会免去多少这样的悲剧哟!
    到了共产主义,还会不会发生这种婚姻和爱情分离着的事情呢?既然世界这么大,互相呼唤的人也就可能有互相不能答应的时候,那么说,这样的事情还会发生?可是,那是多么悲哀啊!可也许到了那时,便有了解脱这悲哀的办法!
    我为什么要钻牛角尖呢?
    说到底,这悲哀也许该由我们自己负责。谁知道呢?也说不定还得由过去的生活所遗留下来的那种旧意识负责。因为一个人要是老不结婚,就会变成对这种意识的一种挑战。有人就会说你的神经出了毛病,或是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隐私,或是你政治上出了什么问题,或是你刁钻古怪,看不起凡人,不尊重千百年来的社会习惯,你准是个离经叛道的邪人。总之,他们会想出种种庸俗无聊的玩意儿来糟蹋你。于是,你只好屈从这种意识的压力,草草地结婚了事。把那不堪忍受的婚姻和爱情分离着的镣铐套到自己的脖子上去,来日又会为这不能摆脱的镣铐而受苦终身。
    我真想大声疾呼地说:“别管人家的闲事吧,让我们耐心地等待着,等着那呼唤我们的人,即使等不到也不要糊里糊涂地结婚!不要担心这么一来独身生活会成为一种可怕的灾难。要知道,这兴许正是社会生活在文化、教养、趣味……等等方面进化的一种表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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