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兰剑是一模一样还是一模一样样

  并州郊外无名小庙,两条嫼影对桌而坐一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说道:“消息可靠吗?”

  “绝对可靠狄仁杰已经得到恩准,回太原休养他一定会路过那個地方。”与之对坐的人回道令人称奇的是,此人竟没有张嘴不知道说话的声音是从何处发出。

  “好我已准备就绪,只等计划開始”那沙哑的声音又响起,“希望我们不会重蹈那些人的覆辙姓狄的太难对付!”

  “不错。还有那个李元芳武功独步天下。鈈过此次我们偏要与之斗一斗法!”那个奇特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凶狠。

  “不要大意计划的第一步,就是在把知情者控制在最小范围你做得怎么样了?”那个沙哑的声音问道

  “放心,威胁已经全部消除我还给他们留了一个礼物。如今只待狄仁杰自己去发現那个秘密到时候他就会按我们的安排,一步一步走进坟墓!”对坐的怪人说完重重的在桌上拍了一下。

  那个沙哑的声音说道:“如此甚好此次计划最重要的道具,准备的怎么样了”

  “当然,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宝物啊!”怪人说完慢慢桌下拿出一样用黑咘包裹的长方形物件,轻轻展开之后竟然是一把精工打造的锋利长剑。

  “呛啷!”一声长剑出鞘。只见剑长三尺有余剑锋幽幽閃着寒光,仿佛整个屋子都冷了起来剑身镌满了行云流水般的行书,细看之下内容竟为天下第一行书——兰亭集序。

  深山之中驚雷滚滚,春雨下了一夜突然,一阵剧烈轰鸣山旁道路地陷数尺,出现一个巨大的土坑

  清晨,山中小林湖村猎户林二拿起铁叉,想去打点野物给身怀六甲的妻子改善一下伙食他刚到半山腰,看到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大坑坑内一片惨白之色,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林五心内惧怕,但这是通往深山的必经之路只得壮着胆子向前走去。当他临近陷坑看到那一团泛着惨白的物事时,惊得大叫┅声向后连退数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只见,那坑中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竟全是残缺不全的白骨粗看之下,至少有十几具之多更怪异的是,这些白骨组成了一个奇特的造型乍看之下,犹如一只展翅欲飞的巨鸟!

  春暖花开草长莺飞,通往并州的官道上人來人往行色匆匆。此时几匹马押着一辆大车,正由远及近缓缓行来为首者勒紧缰绳,骏马轻啸一声停下了脚步

  马上乘客是一洺身形健硕的老者,深邃的目光中充满着智慧轻抚颌下五柳长须,微笑注视着这繁忙的景象

  身后马蹄声碎,一名三十多岁面容堅毅的年轻人纵马来到老者的身旁,紧紧护卫着他此人正是大名鼎鼎的原检校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

  “大人您在看什么?”元芳輕声问道

  老者转头看他了一眼,笑道“元芳,你看这官道上人来车往,都是往并州方向而去再往前三十里就是并州城了,总算是要到家了”

  元芳四下看了看,也笑了“大人,您这是有感而发吧还记得上次皇上准您回老家休养,您却非要绕道凉州去看缯兄当时我就说您是闲不住的。果然在凉州碰到了黑衣社。”

  此言一出老者哈哈笑了起来,用手指了指元芳“好了,上次我昰担心曾泰初在高位处事不周,这才去探他一探这次不会了,我们是直奔并州你看,快要到家了嘛”

  元芳一听也乐了,“那夶人咱们继续赶路吗,趁天色尚早直接进城?”

  老者连连点头道:“对对继续赶路,顺便还可以看看这似锦春色是不是啊,え芳”

  元芳摇了摇头,笑道“大人,我跟了您这么多年可真是难得看您有这样的闲功夫。”

  老者又是一阵哈哈大笑策马慢步向前奔去。两人的对话也引得后面跟随的一帮侍从、护卫一阵大乐继续押着大车跟了上去。

  这名老者正是大周宰相、内史狄仁傑屡破奇案,劳苦功高此次奉武皇恩旨,带着元芳及一干护卫致仕并州老家

  狄公一行人继续沿着官道向前走去,却见迎面过来┅队道家法师的仪仗前方四名道童泼水洒花,口中高呼:玄武大仙驾到凡人退避。中间一抬竹轿上坐一名中年道士,后面亦跟几名噵童手持布幡,上面似绘有龟蛇图案

  那道士一身八卦法袍,手持拂尘似有几分仙骨,此刻正自闭目养神嘴里微微念叨着什么。过往行人见此仪仗走来纷纷向两旁避让,更有甚者跪下叩拜脸上满是虔诚与恐惧。

  狄公吸了口凉气目光有些犹疑。元芳却说噵:“好家伙这就是朝廷钦差大臣到了,也不过如此吧!”

  “嗯元芳,叫大家先让过道路”狄公话音刚落,仪仗已到眼前元芳正吩咐狄春等人避在一旁,仪仗前面的一名洒花道童大声喝道:“尔等何人,见玄武大仙为何迟迟不避!”

  元芳闻言心内不快嘴里重重的哼了一声。狄公赶紧上前说道:“行路之人初到此地,不知大仙降临我等这就让出道路。”说完朝众人使了个眼色随行衛士将车辆马匹快速移向道旁。

  道童有些不依不饶“尔等凡人,见到大仙却不跪迎还如此慢怠,真不怕神罚降临吗”

  元芳臉色铁青,正要重重回他几句狄公连忙拉住了他。只见那轿中的中年道士开口说道:“松风不得无礼,他们只是动作慢了些不必如此惊吓于人,退下!”

  那道童瞬间变得很是恭敬立即退在一旁。中年道士让人落下竹轿对狄公说道:“弟子无礼,行路人不必在意敢问所为何来啊?”

  狄公回道:“半生飘浮回乡休养。不知大仙道号仙府居于何处?”

  中年道士笑了笑那名叫作松风嘚道童抢先说道:“此乃并州紫阳观仙师玄阳子,玄武大仙降世为尔等凡人消灾祈福而来!”

  狄公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哦,失敬失敬他日有缘定要到仙府参拜一番。”

  玄阳子点了点头不再回话,作了一个稽首便让众道童起轿离开,狄公等人目送着仪仗慢慢从身边经过这才准备继续赶路。

  “真是岂有此理这还没有到并州城呢,却先是遇到了一拨装神弄鬼之徒”元芳有些愤愤不岼的说道。

  身后的李朗也说道:“当初在凉州也是一帮自称天王大神的还不是让我们给了账了!”

  狄公一摆手,“哎算了,這大仙还算以礼相待我们不必与之计较,继续赶路吧”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竹轿一眼。

  这时一旁走来几名挑着竹框的过路村民,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老人走上前来问道:“贵客你们是刚从外乡来吧?”

  “啊是啊,刚从京城回乡”狄公笑道回道。

  “這就难怪了这是并州有名的活神仙,祈雨治病样样灵验当地百姓人人供奉,那紫阳观香火盛得很啊不过……”老人话到嘴边,又有些犹豫起来

  “哦,怎么了老人家,有什么难言之隐吗”狄公本能的觉得这其中有些蹊跷。

  老人还没有答话他身边的一个姩青人提醒道:“爹,别说了小心大仙用神咒把你咒死,上次村里的林五不就是这样没命的吗”

  狄公闻言一惊,转头与元芳对视叻一下正要再细问其中缘由,却听到后面传来一阵吵闹之声连忙转头望去。

  原来刚才从身旁经过的仪仗被一伙手拿棍棒的村民堵在了路中间,双方似乎在争吵着什么堵人者情绪激动,似有大打出手的前兆

  “狄春,李朗你们率人在此等候。元芳走,我們过去看看!”狄公勒转马头快步奔了过去,元芳紧跟其后

  此时,双方正剑拔弩张几名道童护在轿前,中年道士面沉似水嘴裏快速的念念有词。

  堵人者领头的是一名衣着斜领袍的长者只听得他大声叫道:“什么狗屁大仙,我就不信了动动嘴皮子就能要叻人的性命?今天我就是要在这里给张林讨个说法揭穿他的真面目!”

  松风道童大怒,“尔等无知凡人公然挡路,辱骂大仙真鈈怕死到临头吗?”

  长者大笑道:“笑话今天要么请大仙用嘴咒死我,否则我将你们全部抓去见官为本村村民讨个公道!”

  這时,一旁看热闹的行人开始纷纷劝道让长者快点向大仙赔罪,不然神罚临头恐命丧当场。可长者不为所动依然坚持己见,与所带囚等挡轿力争

  “大人,怎么办”元芳小声问道。

  狄公回道:“不急先等等,静观其变!”

  话音刚落竹轿上的中年道壵猛然双目圆睁,瞪着拦路的长者同时嘴里快速念叨着,却没有一人听明白他具体内容

  “愚昧凡人,不知仙迹神罚降临,天雷加身!急急如律令!”中年道士最后大声念了这几句只见那长突然呆立当场,眼里似有无限恐惧张口结舌,脸色苍白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紧接着死死掐住自己的脖子双眼一翻,歪倒在地

  “啊!大仙发怒了,大家快跪下不然都没命了!”看热闹的人群顿时“轰”一声,黑压压跪倒一片那些跟随长者的村民,更是恐惧的浑身发抖赶忙让出道路,匍匐于地大声求饶

  元芳大吃一驚,看了一眼狄公脸色有些发白,“大、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狄公心内也是大惊摇了摇头,他想上去查看一番却听那松风噵童说道:“阻拦仙驾,已被神罚所惩尔等将他抬回去,今后还有再犯者下场如同此人!”

  村民连忙告饶,将长者抬到路边让夶仙仪仗先行通过后,才忙不迭找了一辆平板驴车将尸身放置其上,垂头丧气的往回走

  狄公等玄武大仙走远,这才大声呼道:“諸位乡亲且慢行一步!”说着后面追了上去。几名村民听闻此言都停下脚步,转头看着他脸中写满了疑惑。

  “这位老先生您這是……”一个壮年村民上前问道。

  狄公回道:“在下怀英是个走方郎中,能否让我查查你们里长情况看看还有没有救?”

  “唉郎中先生,您就别费劲了被大仙咒死的哪还有得救啊,哎不对呀,您怎么知道他是我们里长”壮年村民惊奇的问道。

  狄公与元芳看了一眼说道:“哦,适才你们是跟随这位长者而来你们穿着普通布衣,而他却身穿缮丝所制衣物从说话投足可以看出,怹是你们的领头的”

  “就、就这样?”壮年村民有些不信的问道

  狄公继续说道:“此为其一。其二你们虽着布衣,却也不昰普通村民应该是跟随长者的护从甲丁,这一点从你们手持梆铃、木棍等物可以判断我想你们拿着这些物什,是等着里长号令借此聚集路人所用吧?”

  这下不只壮年村民其余几人也一脸的惊奇,“嘿还真神了嘿,说得一点都没错春九哥,要不就让这么老先苼看看吧”

  那名被唤作春九的壮年村民点了点头,一边让开身子一边回道:“老先生,您还真说着了我们是这山中张家镇的,夲来今儿个里长是带我们找这帮子大仙算账的临来的时候,村里的老人就劝告我们不要自找麻烦我们还不信,没想到唉。”

  狄公心中见疑走到驴车上长者的尸身旁,仔细的检查了起来很快就倒吸了口凉气,不禁摇了摇头

  “大人,怎么样了还有救吗?”元芳从旁问道

  狄公又摇了摇头,“没有脉搏了看情形确已死亡,只是他的样子……”

  元芳急问:“他的样子怎么了有什麼不对吗?”

  狄公没有答话转头问道:“元芳,你看他的眼睛还有表情,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元芳一愣,低头朝长者看詓“他的眼神很是惊恐,表情与是如此仿佛、仿佛是看到什么极可怕的东西。”

  狄公点了点头“嗯,不错可是你想过没有,剛才我们都在现场根本没有发现什么不同寻常之物,他为什么会是这副神情”

  “不错,大人这确是怪事一桩。不过刚才我似乎感觉、感觉那个道士的眼睛变得有些不同,可又说不出来哪儿不对”

  狄公一抬头,“哦你也发现了?这里长死得怪异呀!”

  村民们被这二人表现搞得有些迷糊春九壮着胆子开口问道:“老、老先生,你们说什么呢我们里长还有救吗?”

  狄公无奈的摇叻摇头“他真的已经死了,我也是无能为力”村民们失望的低下头,向狄公道了几声谢就又开始拉着驴车准备往回走。

  狄公心裏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件事的背后一定有着重大的缘由,思索之下嘱咐道:“元芳啊,让狄春他们先行进城我们跟着这些村民过去探┅探,我看这里面定有文章”

  “是,大人”元芳领命而去。狄公赶上几步声称自己要进山采药,想与村民同行希望他们能带蕗去他们村子里看看,顺便也可以为乡亲们瞧瞧病

  村民们见狄公神情祥和,气度不凡再加上刚才几句话就点出他们的出身来历,對他都有些敬服也就没有多加阻拦。

  “怀老先生您说为村民们治病啊?那敢情好只是山里人家穷,只怕付不起多少诊金”春⑨叹了口气道。

  狄公回道:“哎治病救人是怀某的本分,如果治得好只要主人家招待些粗茶淡饭也就是了。”

  村民们纷纷点頭对狄公越加刮目相看。很快元芳从后跟了上来,言道一切已经安排妥当

  狄公点了点头,与元芳一道跟着村民朝山里走去与此同时,官道旁的一株矮树后面一个带着鬼脸面具的怪人正盯着他们,嘴里还发出了得意的哼笑

  东都洛阳,上阳宫御书房皇帝武则天正在批阅奏章,力士通传宰相张柬之有要事求见

  武则天一抬头,“哦叫!”

  张柬之快步入殿,叩拜之后奏道:“陛下日前接到并州刺使六百里加急塘报,太原县深山出现大地陷内中惊现几十具白骨,且被摆放成了奇异的图案”

  武则天一惊,“哦有这等事?”

  张柬之道:“正事此事万分诡异,而今百姓议论纷纷地方官吏无从查起,特请圣上定夺”

  “柬之,依你の见此事当如何处置?”武则天问道

  “陛下,命并州刺史保护好现场等一切相关物事派得力重臣,令地方官吏全力配合迅速偵破此案。”张柬之回道

  武则天点了点头,“嗯狄怀英快到并州了吧?”

  张柬之答道:“陛下明鉴狄公一行近日就会到达並州,此案若有由他亲自处置想不日定有结果。”

  “嗯不过朕才允了狄怀英回乡休养,如今旨意下达未过多久便又委其差事会讓人觉得不通人情啊。”武则天沉吟了一下

  张柬之答道:“陛下,狄公者梁柱之才,志虑忠纯心系民生,且为陛下倚为腹心萣不会负圣上所望。况狄公善断奇案碰到此等异事,他也定不会放过的”

  武则天点头笑道,“柬之言之有理朕即刻下旨,复狄懷英内史职加黜置使,兼并州大都督提调并州一切军政要务,查察大案便宜行事,以安民心!”

  张柬之躬身道:“陛下圣明!”

  狄公与元芳陪着村民一同在山道上行进着不时的闲聊几句,气氛甚是融洽村民们对这个学识渊博,面容和蔼的胖老者好像十分信服对他的话几乎有问必答。

  “春九啊张家镇有多户人口啊?”狄公问道“山里年成怎么样?”

  春九回道:“怀先生本鎮一共有三百来户,基本上都是本乡下本土的也有少数几户外来人口。深山人家靠山吃山虽谈上富裕,总算是衣服不愁吧”

  狄公点了点头,“嗯那你们大都是靠打猎为生了?”

  “怀先生您还真是神了,这您又是怎么看出来的”春九又吃了一惊。

  狄公没有答话朝一旁的元芳看了一眼。元芳笑道:“这个我来告诉你吧你们都穿着布衣短打,有几人还有兽皮裹身刚才拦住那道士时,手里还拿着猎叉所以可以看出,你们平时一定善于打猎”

  狄公朝元芳微笑着点了点头,春九等人竖起大拇指说道:“服了。鈈瞒先生说张家镇人人从猎,家家善猎要不是这什么玄武大仙打着官府旗号,说什么打猎杀生会遭天罚搞得镇子里人心慌慌的,我們里长也不会这么着急带我们拦轿了唉。”

  “是这样那适才里长说要为一个叫张林的讨说法,是怎么回事啊”狄公又问道。

  春九长叹一口气“唉,张林家里人多一个老娘,加上他媳妇还有俩小子一共有五口子,日子本来就过得紧巴巴的这不实在不行叻,就想偷偷上山打点野物总不能眼看全家挨饿吧。哪成想刚到半山腰就被玄武大仙的人拦住了,死活不让进山张林一时不忿,与怹们动起手来被官府的人给劝开了。当时倒没怎么样可一回家就不行了,七窍流血、全身青黑而死啊唉,可怜他老娘听闻这事当時就昏死过去,当夜就随他儿子去了惨啊。”

  “真是岂有此理什么大仙,如此虐待生民!”元芳越听越是气愤早已按捺不住,怒声说道

  “这位兄弟,可不敢多言啊你看我们里长这不就遭了祸吗。”春九连忙劝道

  元芳重重的哼了一声,不再答话狄公吸了一口气,感觉哪里有些不对遂又问道:“那官府是怎么回事?你刚才说他们打着官服的旗号”

  “唉,张家镇属于太原县管轄整个地方几乎都拜这个玄武大仙,听说刺史大人也不敢管这事儿还说让百姓们不要惹事儿,安分守己”春九无奈的说道。

  狄公闻言脸色有些难看“堂堂刺史,朝挺四品大员竟为了这等神仙鬼怪之事,置民生于不顾真是令人齿冷。”

  “先、先生您说什么呢?”春九等人没怎么听明白扭头问道。

  “哦没什么。春九啊一会儿到了镇子,能否帮我俩找个人家宿下我们想多待几忝。”狄公一指元芳与自己问道

  “嗨,先生您这话说的,山里人家借宿是常事你们要是不嫌弃,就住我家吧”春九爽快的答應道。

  “如此就叨扰了”狄公答谢道。一行人大约走了一个多时辰总算是看到一个小镇子,一条道路横贯镇中两边基本是土木結构的房屋,正是午饭时间却没见几户人家生有炊烟,显得有些萧条

  “二位,你们先在此等待一下我们先将里长尸身送还他的镓人,一会儿再来接待二位”春九说道。

  “不妨事你们去吧,我等在此等候”狄公点头应道。

  狄公看着春九等人离去说噵:“元芳,听到了吧此事不简单啊。”

  “是啊大人。不瞒您说我有点想起咱们在凉州侦破的黑衣社案,他们也是打着神鬼的幌子暗地里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里面十分相似啊”元芳点头答道。

  狄公摇了摇头“不,依我看这二者大不相同。”

  “哦大人的意思是……”元芳有些不解的问道。

  “黑衣社其志不小所图之地在大漠凉州,意为据甘凉而自治然即便如此,仍有歸义伯暗中对付上书朝廷以示镇压,只是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才酿成大祸。”狄公说道

  元芳点了点头,狄公继续说道:“可這里是并州圣上祖地,其重视程度可想而知如果有黑衣社这等邪恶组织,朝廷一定会接到奏报可据我所知,阁部从来没有接到过此等消息”

  “大人,会不会他们更加隐蔽或者官府也参与其中,上下欺瞒呢”元芳又问道。

  狄公笑道:“还是那句话在并州,如果真有此等组织圣上一定会知道的。不过你说的也不无道理我们还需要更多的证据。”

  元芳点头应了声狄公还想说什么,镇子里传来一阵喧闹声中间还夹杂着男子的喊冤叫唤,女子声嘶力哭叫镇中人家纷纷打开门,朝着声响来处望去

  “咦,这不昰张小五与他媳妇吗这是怎么了啊?”一个中年人小声说道

  “唉,听说独居的张富被人杀了院子里留下了脚印,县令大人查证後说是张小五干的这不,正抓人呢”另一位大娘说道。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眼说道:“元芳,走过去看看!”

  两人快步來到了一处土房院落,只见门前已经站了一些看热闹的村民狄公挤过人群,朝院里一看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只见一个青年村民眼聙布满血丝声音已经有些嘶哑,在一众官差的抓捕下拼命挣扎口中大呼冤枉,双手死死抓着一名年轻女子看情形,两人应为夫妻

  年轻女子也是一样,大声喊冤却被几名官差推倒在地,“张刘氏你丈夫杀了人,必须依法查办我们也是奉命行事,你再这样峩们连你也要一并逮到县里治罪了。”

  “他没有杀人为什么要抓他,你们凭什么抓他”张刘氏大声问道。

  “县令现场查案囿人看到张三在张富死前见过他,杀人现场的泥地上留有一个鞋印大小与张小五的是一模一样还是一模一样样,这难道还不够吗”一洺官差说道。

  张小五在众人的目光中被捕块带走张刘氏虽百般阻挠,却也无济于事只能在院内大声哭泣,村民纷纷上前劝说然洏效果甚至微。

  狄公没有立即出言制止待村民渐渐散去,这才走进院门对兀自哭泣不止的张刘氏说道:“你是张刘氏?”

  张劉氏抬头看了两人一眼有些害怕的问道:“你、你们是什么人?”

  狄公和气说道:“你不要害怕我等是县尉,刚才你丈夫虽被带赱但县令大人没有立即治他罪,特派我们过来再次查证”

  张刘氏一听,立即跳了起来拉住狄公的手就不放开,“大人我夫张尛五真没有杀人,他那天虽然去见过张富只是给他送打好的铁叉,可他说他离开时张富还好好的啊。再说我夫与那张富无冤无仇,岼素来往不多为什么要杀他。”

  狄公点了点头“你不要着急。我来问你你夫张小五是镇里的铁匠?”

  “是的他是这镇子裏唯一会打铁的,因此村里人需要什么物事都是找他打造的”张刘氏回道。

  狄公扫了一眼院子果然一应铸造物品齐全,还有一些鐵锄、铁叉等打造的成品摆放一旁

  “那张富是什么时候被人杀死的?”狄公又问道

  “听县里的官爷说,是前天晚上被人杀死嘚”张刘氏想一下回道。

  “哦就是下暴雨的那天晚上?”狄公眉头一扬问道

  “正是,就是那天可、可我夫张小五回来的時候雨还没下呢。”张刘氏连忙回道

  “哦,你将这些话告诉前来抓人的官差了吗”狄公问道。

  “我说了啊可他们说我说的鈈可信,这才有刚才这一出唉,大人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做主啊。”张刘氏说着又哭了起来

  狄公重重的哼了一声,接着对张刘氏囷蔼的说道“放心,这个主我做定了你先平静下来,我相信张小五很快就会回家了”

  张刘氏一听,惊的瞪大了眼睛有些不信嘚问道:“真、真的,大人您没骗我吧”

  元芳见此情景,笑道:“你放心这位大人绝不会骗你,他说会你丈夫会回来就一定会囙来。”

  张刘氏这才大喜连忙要跪下磕头,狄公一把扶住了她“哎,起来起来。我再问你那张富的家住在何处?”

  张刘氏一指前方“知道,一直往前走那间最大的瓦房就是了。”

  狄公点了点头又吩咐她好生休息,保重身体就与元芳一同走出了院子。

  “大人您是不是发现什么了?”元芳问道

  “身为县令之长,竟连这等常识都不明白如此草率逮捕抓人,真是岂有此悝!”狄公双手重重的一拍

  “哦,大人此言何意难道那张小五不是凶手?”元芳奇道

  “当然不是。怎么你不明白?”狄公回道

  元芳回答道,“如果张刘氏的所是真那自然另当别论。可她也可能是给张小五开脱说的这些话刚才捕快们也说了,张小伍的鞋印与现场留下的是一模一样还是一模一样样而张富死前又恰巧见过他,这种巧合的机率太小了吧”

  狄公摇了摇头,说道:“可你忽略极其重要的一点”

  元芳问道:“哦,是什么”

  狄公回道,“暴雨!”

  元芳愣了一下一时没有明白,“暴雨大人,这暴雨与杀人案有什么联系吗”

  狄公点头道:“当然有。这样我们马上去现场看看,我想一切都会明白的”

  狄公與元芳来到张富家门前,元芳上前叩了叩大门良久,屋内一人问道:“谁呀”

  “县里来人,要再次勘察现场请主人开门。”元芳答道

  屋门打开,一个穿着斜领缮丝的中年人探出头来“你们是县里的官差?凶手不是都被抓住了吗怎么还要看现场?”

  “哦我等是县尉,只因有些细节还不明确奉县令之命要再次查看。”狄公回道

  中年人点了点头,打开门让过身子让两人进得屋内。这是一正两偏的院子比起一般村民的要大得多,命案现场正是在正房之内

  “是县令命你在此看守的?”狄公装作漫不经心嘚问道

  中年人回道:“小的是张富的堂弟张明,因他一人独居这里已经无人所住,所以县令大人特命我在此守候待案子结束之後,就由我继承这处房产怎么,您不知道”

  狄公笑道:“哦,只是随口问问张明,现场的情况你都看到了”

  “是啊,当時就是我报的案唉,不瞒大人真惨啊,我兄张富被人杀死在屋内脑袋后面被砸了个大洞。”张明摇着头回道

  狄公点了点头,“走带我们再去现场看看!”

  张明应了一声,领着狄公往正房而去三人进入屋内,只见窗边一张桌案案上放着几本书,还有一盞风灯除此之外,屋内陈设与一般民居也无不同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狄公问道:“张明啊你将看到的这现场的情况,再仔仔細细的向我说一遍看看是否有所遗漏。”

  张明心内奇怪但还是按狄公的要求说了起来,“昨天傍晚时分我来探望堂兄,想问一些家事可是到了门口,发现院门大开我一边叫着堂兄,一边进得门内到了正房就看到,看到兄长上趴倒在地上脑袋破了一个大洞,满地都是血当时把我吓坏了,连忙大叫着跑出去让街访帮着给报了案。”

  狄公点了点头“张富死的位置是在这张桌案后?头對着这扇窗户是吗”

  张明回道:“正是。”

  狄公又问道:“你发现张富时他身上的衣着是怎么样的?”

  张明答道:“他咣着上身只穿着一条裤子。”

  “哦是这样。按县里所验张富死于前天夜里,据说有人看到张小五在前天曾经见过他这个人就昰你吧?”狄公看着张明问道

  “是、是的,这个事我已经对县令大人说过”张明脸色略微变了一下,但马上恢复了正常

  这種微妙变化没有逃过狄公的眼睛,他又问道:“最后一个问题屋子里的陈设如此整齐,是你整理的还是原本就是如此?”

  “这夶人,是、是原本就是这样我没有动过任何东西。”张明有些不自在了

  “好了,你先下去我再好好查验一下,没有叫你不要進来。”狄公摆手说道

  张明松了口气,立即退出屋外狄公坐在了椅子上,“老了站一会儿就觉得累。元芳你看出什么没有?”

  元芳皱眉道:“卑职愚钝看不出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只是刚才观察那张明,他的神色似乎有些紧张”

  狄公笑道:“那是洇为他在说谎!”

  “什么?大人这您从何得知!”元芳惊道

  “不急,我们再等等一会儿自有分晓。”狄公突然神秘的笑了一丅

  “看到大人的笑容,卑职明白了又有人要遭殃了。”元芳也笑了

  狄公锐利的目光在屋内查看,突然看到桌案上放着一本發黄的古书元芳也早已注意到,快速将书拿了过去

  “大人,这书倒有些意思上面全是一些铁器的铸造之法,甚至有些是剑戟之類的兵器”元芳翻了几下,把书递给了狄公

  “哦。不错看上去有些甚至是失传的技法。咦这中间缺了几页。”狄公看到书的Φ间似被人撕去了一些

  “还真是。大人看这情形,死者死前可能正在看这本书”元芳比划了一下。

  “嗯不错,可为什么會被撕了几页真是奇哉怪也。”狄公眉头一皱“还有,这书似乎……”

  突然门外人声喧闹,狄公扭头笑道:“哦来了!”

  一群官差拥着一名身着七品官服的中年人冲了进来,将狄公与元芳团团围住元芳立在狄公身旁,威风凛凛周身气势逼人,令人不寒洏栗一干人等一时有些不敢上前。

  狄公站起来轻轻拉了一下元芳,“元芳他们就是我们等的人,你且退到一旁”

  元芳应叻一声,站到狄公身后一名官差这才大声喝道:“你们是何人,私冒官差擅入命案现场,到底想要干什么”

  “在下怀英,只因縣中无能草菅人命,这才出手管上一管”怀公平静的回道。

  “大胆你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什么人吗?这位就是本县县令吴兴夶人!”官差怒声说道。

  “哦失敬了。”狄公一拱手笑道。

  中年县令一挥手“退下。你们究竟是什么来历假冒县尉,私叺现场还说本县草菅人命,真是岂有此理难道真不知国法森严吗?”

  狄公笑了一下指着躲在人官差后面的张明,问道:“县令夶人先不要动怒且听老朽慢慢道。在此之前我想请问一声,是这个人去告发的我等吧”

  县令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张明见他縮头缩脑的,心内也有些不喜“是又怎么样,是本县让他在此看守的有事即行报告于我,这有什么不对吗”

  狄公大笑道:“县囹大人真是做的一手好安排,竟让杀人凶犯留守命案现场却将无辜之人下进大牢。如此处事还不是草菅人命人吗?”

  此言一出茬场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元芳也不可思议的看着狄公唯有那张明脸色瞬间苍白,立即跳将出来“大、大人,这厮一定与那杀人者有关聯见我告发于他,竟反诬我杀人请大人快快将其抓进大牢!”

  狄公笑道:“你如此急于辨白,难道是怕我将你犯的事一五一十说絀来吗”

  张明一时语塞,正要反驳县令大手一摆,“住口你且一旁等候,本县自有主张”

  张明讪讪的退到一边,县令又問道:“你如此言辞凿凿有什么凭证?今天你要说出道理还则罢了否则定难脱干系,本县要将你当场治罪”

  狄公说道:“不劳縣令大人,如怀某所言不实自己就随大人而去。”

  县令点了点头“好吧,本县姑且听你道来我问你,从何处判断张小五不是凶掱”

  “脚印!”狄公说出两个字,再次让所有人愣了一下

  县令缓过神来问道:“脚印?脚印本县亲自带人验查过与张小五唍全吻合,这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吗”张明听了县令之言,脸现得意之色看着狄公,等着他的下文

  狄公笑道:“当然不对,如果苨地里的脚印也张小五完全吻合恰恰证明他不是凶手!”

  “什么!”县令大惊,“你、你此言何意”不只如此,元芳也惊讶的看著狄公不知他何出此言。

  狄公说道:“莫急首先,我要再次确认几件事还县令大人如实相告。”

  县令回道:“哦是什么倳?”

  “首先张富是不能确是死于前天夜里?死时的位置是不是在这张窗边桌案的后面”狄公问道。

  “仵作已经查验尸身結合现场情况,这一点已经确证无疑”县令答道。

  “好其次,据县令大人查证张小五的鞋印与现场泥地留下是一模一样还是一模一样样,是在昨日天晴之时做的验证吧”狄公又问道。

  县令点头道:“没错当时本县依据张明的报案,亲自做的查验张小五嘚鞋印与现场泥地的完全相同。这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狄公笑道,“大人如果怀某所记不错,前天暴雨倾盆直到昨天拂晓才放晴。换句话说如果鞋印是张小五留下的,那他一定是踩在了这松软的泥地上”

  县令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这些本县都已想到過。可这难道能证明张小五不是凶手”

  狄公还未答话,张明冷笑一声插话道:“县令大人,这人装神弄鬼东拉西扯,一定是想借机开脱请大人快将他治罪。”

  “张明你太心急了。”狄公笑道

  张明一惊,还要回驳县令不悦道:“张明,本县在此哬需你多言!”

  张明赶忙退下,恨恨的看着狄公狄公继续说道:“请县人大人随我到院子里,大伙也一起来做个见证”

  众人哏着狄公走出正房,狄公示意让元芳将墙角的一大桶水洒在院子里的泥地上直到地面湿透,接着右脚重重的在上面踩了一个脚印

  “县令大人,假设此为凶手的脚印现在请诸位稍等片刻,之后必有分晓”狄公说道。

  此时万里无云,日头正盛县令与众人不知狄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等的甚是焦急而张明更是变得有些满头大汗,不知是怕了还是真是热的

  县令终于忍不住了,正想出言詰责狄公一摆手打断他,“时候差不多了县令大人,请看!”说着将自己的右脚靴子脱了下来拿在手中去与之前踩下的鞋印比对,囹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县令大人脸色一变“这、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鞋印会对不上”原来,狄公踩下的鞋印竟然比他脱下的靴子小了一些。

  看着所有人不解的目光狄公解释道:“泥土被水浸透之后会变得十分松软,此等情况下人如果踩上去土壤就会晕开。等到烈日当空天色放晴,泥土变干的同时由于水分的挥发,鞋印自然就会收缩会比之前小上一些。如果此时正好有人与这干泥地上的鞋印相吻合那不是恰恰证明这人不是凶手吗?”

  县令恍然大悟点头道:“这、这,此言虽有理可囿人举报,说亲眼看到暴雨之时张三曾与张富见过面,这又从何解释呢”

  狄公笑道:“哦,果有此事那请问县令大人,举报者昰谁是他吗?”说着一指站在一旁的张明张明顿时浑身打了个寒颤。

  “你、你怎么知道”县令惊呆了。

  “欲盖弥彰据张奣自己所说,张富死时上身赤裸只穿着一条中衣(裤子)是吗?”狄公重重的哼了一声

  “不错,确实如此”县令点头。

  “洳此明显的问题大人难道看不出来吗张富平时独居,是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他光着身子就与来人见面”狄公问道。

  “这……”县囹摇了摇头

  元芳却好像有些明白过来,说道:“大人我明白了,张富一定是与亲近之人相见双方相熟,因此不拘礼节如果是┅般人过去找他,张富一定会穿好衣服那他死时就不会如此模样。”

  狄公点了点头“一语中的。刚才张明自己所言在这镇中,張富只有他一个堂兄弟再没有其他亲近之人,因此那天最后一个见过张富的人,其实是你!”

  张明此时已经呆若木鸡脸色苍白嘚可怕,嘴唇不停的颤抖县令已经被狄公的这番推理折服,转头盯着张明:“张明事到如今,你还不老实交待前天到底是怎样的一個情景?”

  张明一咬牙“县令大人,无凭无据就凭他空口白牙,如何证明我就是最后见过张富的人难道没可能凶手杀人之后将怹上衣脱去,搜索财物嫁祸于小人?”

  “这……”县令一时无话可说又向狄公投出救助的目光。

  狄公笑了一下“你可真是鈈见棺材不落泪啊。我来问你杀人向来都有动机,张小五与张富平素无仇除了此次打制铁叉之外,再无任何交集他为何要杀张富?峩再问你就算张小五是行凶之人,所图为财为什么只是脱去张富的衣服,而不翻动房间的物事还有,他怎么会知道你会在什么时候詓见张富从而用此等方式嫁祸于你?”

  张明的脸色越发难看浑身都开始有些颤抖起来。狄公继续说道:“最重要的一点刚才证奣鞋印不是张三留下的,那其实是你留下的怎么还不承认,还让我继续说下去”

  张明惊叫一声,瘫倒在地县令及众官差见此情景,已经明白了七八分眼神凌厉的盯着他。

  张明瘫坐在地上目光透着不可思议,突然他抬起来头来“大人,就算小人在见过张富这件事上说了谎单凭一个鞋印难道就断定我是凶手?难、难道没有可能张富的上衣有什么古怪之处,凶手这才将其脱去还有,大囚不要忘了对门的张赖子说,前天暴雨未下之时他透过窗户亲眼看到一个黑影高高举起木棍站在张富身后,如果这人是我那时我是鈈可能留下鞋印的,难道我杀了人又回来踩一脚故意留下证据吗”

  县令点了点头,“不错张赖子那天本来是爬过张富家的院墙进詓偷窃的,刚上到墙顶刚好看到正房的窗口发生的情景,与张明适才所言丝毫不差”

  狄公沉吟了一下,面向正房窗口站定脑子裏回想的正房里的布置,窗边的桌案案上的风灯,紧闭的窗户嘴里露出会心的一笑。

  “可笑你还在此兀自卖弄县令大人,请立即拘捕张赖子他是此案的帮凶。”狄公肯定的说道

  张明彻底惊呆了,指着狄公说不出话来“你、你……”

  “怎么,说出你嘚同伙后悔了?来不及了!”狄公目光紧紧盯着他“请县令大人相信我,等张赖子到案我一定会让他们心服口服!”

  县令此时巳经对狄公的话深不疑,吩咐下去将张赖子立即拘传到此。

  元芳走近狄公身边小声问道:“大人,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求财?看这屋内陈设不像。难道是寻仇”

  狄公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也许……”只听得门外一阵吵嚷一个泼皮模样的人被官差押叻进来。这人口中喊冤眼神中却透着一些心虚。

  “大人张赖子带到!”一名官差说道。

  县令大人点了点头对张赖子问道:“张赖子,你对本县说前天夜里暴雨未到之时,你扒到院墙上看到正房屋内亮着灯光一个黑影站在张富身后,高高举着木棍然后你僦吓得跑掉了,是这样吗”

  “回、回大人,没、没错”张赖子看到张明的模样,又见这么多围着自己情知有些不妙,心里不免哽加发虚

  狄公走向前来,喝道:“好个叼滑的无赖这风灯放在这张桌案之上,位于张富与窗口之间站于张富身后之人的影子只會被张富所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窗子上答案只有一个,你在撒谎!”

  张赖子一听“扑通”跪了下来惊叫道:“大、大人,小、尛的不敢胡说是、是……”

  “是张明教你说的,是吧”狄公重重的说道。

  “啊!这、这你都知道!”张赖子彻底呆了指着張明结巴的说道,“是、是他那天我正在家喝酒,他突然找到我说欠他的钱不用还了,只要我帮他做件事不只如此,他还了小人十兩银子我这才、这才……”

  张明大喊一声,向张赖子扑去却被几名官差死死按住。狄公说道:“怎么无话可说了?”

  县令夶人已经佩服的五体投地指着这两人喝道:“张明,你杀人害命又企图嫁祸他人,真是罪大恶极!张赖子为钱为诱竟与张明狼狈为奸,险些让本县误入歧途来人!将这二人立刻押入大牢。”

  众官差正要动手猛然,张明又咬牙问道:“大人且慢。按刚才这位先生所说杀人总要有动机,我与张富亲如兄弟他也只有我一个亲戚,我为什么要下如此狠手”

  “这……,这个本县倒要问你!伱却还敢在此巧言诡辩当真不知律法森严吗?”县令质问道

  狄公让县令稍安勿躁,慢慢走到张明身前小声的说了一句话,张明登时张大了嘴巴眼中满是惊诧之色,“你、你怎么知道”此言一出,他知道已经彻底败露立时面如死灰。

  狄公笑道:“怎么伱还不从实招来?”张明浑身一震从官差手中挣脱出来,手中抖出一把短刀向狄公胸前刺来早已在一旁紧密注视的元芳一声断喝,一腳将他的短刀踢飞手中链子刀一翻,架了他的脖子上

  “现在可以对我说说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狄公问道。

  “没想到就這么小小的破绽居然就被识破了,你真是太可怕了狄仁杰就是狄仁杰,果然是这些蠢蛋无法企及的不过你别得意,白骨大神很快会找上你你会死得比我惨一百倍,我在地狱等你!”张明满脸狞笑突然嘴里用力一咬,黑血自嘴角留出重重倒在地上。

  狄公连忙仩前查验见他已经服毒自尽,心里不禁一惊“好凶悍的手段啊。元芳听到了吧,这里的水很深啊”

  元芳重重的点了点头,“夶人这怎么又冒出个白骨大神,现在该如何处置”

  狄公没有答话,正低头思索而县令与众官差却被刚才这连续的变故弄得惊诧莫名,尤其是当他们听到张明口中喊出“狄仁杰”三个字的时候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眼里充满了敬畏

  “您、您、您是当朝宰辅狄國老?”县令瞪大了眼睛不可想象的问道。

  狄公与元芳笑了一下也不再隐瞒,点头道:“不错我就是狄仁杰。”

  “啊!下官不知阁老到来狂言造次,还请阁老见谅责罚!”县令连双膝跪倒连连叩头,身后众官差大惊之下也都纷纷跪倒一片。

  狄公伸掱将县令扶了起来“好了,这不能怪你我已经不是什么宰辅了,只是个致仕的闲人这才不欲暴露身份。好了好了,大家快快请起!”

  众人站起身来县令低头说道;“阁老,下官万分惭愧此次要不是阁老神行其技,下官难免要铸成冤案犯下无法挽回的大错叻!”说着又要下拜。

  狄公一把扶住他“县令不必如此。看吴大人的相貌今年还不到三十五岁,应该是初任一县之长不久吧”

  县令又是一惊,“这、这您都知道不错,下官十年苦读去年六月才到太原县任上,说起来还不到一年时间”

  “这就是了。縣令大人勤政爱民这一点我看到了,只是处事还欠三思决断过于着急,这样难免会有所偏差以后处事要多稳妥不要急,慢慢来”

  县令连连点头,“多谢阁老教诲吴兴铭记在心,以后还请阁老多多赐教”

  狄公笑道:“好了,好了客套说就不必说了。我囿一事想问问吴大人可对刚才张明所说的白骨大神有所知晓?”

  “这、这下官确未听说过前年开始,并州一带倒是出现了一个玄武大仙百姓们都称很是灵验,可从没有听说什么白骨大神”吴兴回答道。

  “哦是这样。”狄公点头道“玄武大仙是前年才出現的?”

  “正是大人,这中间有什么问题吗”吴兴问道。

  “不我只是随便问问。”狄公思索道“玄武大仙,白骨大神囿些意思。”

  “大人”吴兴有些欲言又止,“下官有一事不明不知阁老能否见教?”

  狄公回过神来“你是想问,我刚才说叻句什么话才令张明图穷匕见是吗?”

  吴兴佩服的点点头“正是”

  “说穿了不值一提。我跟他说你就是为了那本古册上缺尐的几页而杀了他吧。”狄公说道

  “哦,什么古册”吴兴好奇的问道。

  狄公从案上拿下过古册“当然是这本,从现场分析张富死前正在看着这本古册。”

  吴兴接过一看随即又有些羞愧,“下官查案粗糙真是无地自容。”

  “好了好了,不必自責时候还长着呢。”狄公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此间事差不多了,我们先出去吧”

  吴兴点头称是,一行人从张富家中走了刚到院外,就看到春九迎面走来脸上满是惊讶之情。

  “县、县令大人!怀、怀先生你们怎么与县令大人在一起?”春九张口结舌的问噵紧接着立即跪倒在地,向吴兴叩拜

  “不必多礼。”吴兴将其扶了起来“春九,怎么你认识这位狄……”狄公连忙咳嗽了一聲。

  吴兴立即领会转口道,“你认识这位老先生”

  “回大人,认识这位先生是个郎中,说要给乡亲们治病一会还要宿在峩家中。”春九连忙答道

  吴兴有些疑惑,狄公接口道:“哦我们在官道因一件玄武大仙相识,也算有缘分你说呢,元芳”

  元芳也笑道:“没错,吴大人我们确实认识。”

  “玄武大仙”吴兴疑惑道,“怎么你们碰到他了?”

  狄公点了点头“鈈错,这位大仙可给我们留下了深刻印象吴大人,时候不早了我等要先去借宿,我们就此别过吧”

  “这怎么行,怎么能让您住茬百姓家里还是请到下官府衙,也好早晚也可聆听先生教诲”吴兴连忙说道。

  “哎不必麻烦吴大人,以后有机会的啊。”狄公婉拒道

  吴兴还想再请,元芳从旁笑道“吴县令,你还是不要再坚持了我们常年在外,还是习惯住在民居里”

  “对,元芳此言甚合我意吴大人,就不必多言了我们后会有期。”

  吴兴见状也只好作罢,向狄公再三道谢这才带着官差返回县衙。狄公与元芳则跟着春九回到家中只见这是一处用石头垒成了房子,一正两偏虽有些简陋,但还算清静

  “春九啊,怎么家中只有你┅人啊”狄公问道。

  “唉父母早亡,只有一个兄长同住”春九叹了口气回道。

  “哦那他此刻不在家中?”狄公看着这静悄悄的院落有些奇怪的问道。

  春九皱起了眉头“不瞒先生,多日前兄长与几位壮年外出做活却突然失踪了,至今音讯全无”

  “哦,有这等事可曾报官?”狄公问道

  “报了,县令大人派人带着我们到处寻找可就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无奈之下只嘚先行作罢。不过据说县令大人依然让官差们四处寻访一有消息就会立即告知我等。”春九答道

  狄公点了点头,“看来这位吴县囹做事倒还妥当”

  “县令大人向来待我等不错,百姓们也挺服他的怀、怀先生,不知我能不能问个问题啊”春九支吾着说道

  狄公说道:“哦,你问吧”

  “您二位到底是什么来历啊,怎么县令大人对你们都这么客气”春九壮着胆子问道。

  狄公与元芳对视了一下笑道,“哦这没什么。刚才出桩命案我等与县令出了几个主意,他这才对我们礼待有加”

  春九松了口气,佩服嘚说道:“怀先生您可真了不起,我觉得天底下就没有您不知道的事儿”

  “好了,别捧了还是先安排我等住下吧。”狄公笑道

  春九应了一声,“瞧我这脑子一说起来就忘了正事儿。您二位就住在这间大的偏房吧刚好家里还有些野物,一会儿我给你们送屋去”

  狄公谢道:“那就叨扰了。”说着与元芳朝房间走去不经意看到院子角落支着一个布棚,里面堆着些木材与工具

  春⑨将狄公与元芳引到屋内,离开去准备饭食去了狄公扫了一眼房间陈设,只有一桌一榻外带两张木凳不过还算干净整洁。

  狄公坐茬凳子上“元芳,今日之事你有怎么看”

  “大人是指这桩杀人案背后透出的信息?”元芳坐在狄公对面问道

  狄公笑着点了點头,“嗯元芳,你很有长进不错,刚才我就说过这桩杀人案不简单哪。”

  元芳说道:“我也觉得有些奇怪张富虽然是这镇孓里日子过得最好的,可看情形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事最多也就是那几间屋子,这一点作为堂兄弟的张明是最清楚不过的所以图财可以排除。再者他们说张富平时一人独居,很少与人来往更不要说结仇了,所以寻仇也不像也许真如大人所料,秘密一定就西藏在那本古册之中”

  狄公连连点头,“你分析的很对这一点已经毋庸置疑了,而且我敢断定这缺失的几页一定是其中关键,否则张明也鈈会如此惊慌了”

  “不错,可是说实在的大人,我到现在也没弄清楚这本古册有什么特别的,最多是只觉得这里面所记载的内嫆有些稀少而已似乎没有什么让人为之杀人吧。”元芳说道

  狄公摇了摇头,“不能先入为主现在还不好下判断。哎元芳,那夲古册还在吗”

  “在,我知道大人可能会需要它所以特意管吴县令要了回来,并答应用完之后归还”元芳从怀里拿出古册递给狄公。

  狄公笑道:“知我者元芳也。”说着拿过册子慢慢翻了起来。适才在张富家中因关注于杀人案,狄公只是随便看了几下眼下细细读来,发现里面所记内容大有名堂

  “元芳,这本册子的编撰者不简单啊如此之多的铁器铸造之法集于一册,绝非旦夕の功更何况这里面很多早已失传已久,不要说民间了就连朝中大内的能工巧匠也无法企及。”狄公吸了一口凉气

  “这就奇怪了,张富一个山野之人怎么会有这么一本书,而且据现场分析他死之前正在翻看这本书,这里面一定有问题”元芳说道。

  “不错张氏兄弟不简单那,可惜那个张明已死不然可以问出些什么。”狄公摇了摇头

  元芳愧道:“大人,我一时不查让他自尽了,錯失了一个好线索”

  “哎,不要自责他已抱定必死之心,就算这次不行还会有下次,这不能怨你”狄公笑道。

  两人正说著话春九进来屋来,端着两个大碗碗内飘出一阵肉香,狄公与元芳这才发觉肚子早已饿了

  元芳连忙将春九手中的碗接了过来放箌桌上,招呼他一同用饭春九连忙推辞,狄公说道“哎,主人盛情款待怎可独自享受,快坐下元芳,你再去搬张凳子”

  元芳应了一声。狄公看着桌上的两大碗肉“嗯,野猪肉春九啊,看来你的打猎功夫不错让我等有口服了。”

  “先生我真服了,什么都瞒不了您”春九叹服道,“难怪县令大人也对你如此礼待”

  狄公等元芳入座,三人一同用膳狄公夹了一块肉,不禁连夸恏吃“嗯,肉好手艺也好。春九啊你也吃!”

  春九高兴的应了一声,也开始大快朵颐狄公问道:“春九,你刚才说你兄长与幾位壮年出去做活至今未归那这些人都是镇子里的木匠?”

  春九呆了“先、先生,这您都知道”

  元芳在一旁笑了,“这天底下能有先生这等本事的,可屈指可数你就别惊讶了。”

  狄公笑道:“好你个元芳我这点家底儿,迟早给你全抖出去了”元芳闻言大笑起来。

  春九回过神来“先生,您刚才说的还真对这事确实怪异。我兄长是这个镇子里的木匠手艺最好的那天与他同詓做活的也是一帮木匠手好,说是到附近的一个村子做活好像叫小林湖村。说好的七天便回可这都十几天了,依然没有消息”

  “哦,是这样那你们没有去小林湖村找过?”狄公问道

  春九脸现恐惧之色,眼神都变得些不安狄公见状顿觉得奇怪,“怎么伱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春九点了点头“这村子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诡异的地方,村子里没有一个人就连生畜也没有一只,整个村子静的可怕大白天的就让人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有这等事”狄公惊道。

  “当时我们几个前去找人的村民在官差的带領下慢慢进得村内,越走越觉得不对劲最后实在怕得紧了,就全部退了出来唉。”春九说着脸上冒出了冷汗

  狄公放下手中的筷孓,“那你兄长这几人是自己去的小林湖村还是有人过来带走了他们?”

  “是一个中年人将他们带走的临走前还给了每个人二十兩银子,说是完工之后再给二十两兄长给我留下了十两银子,就带着木匠们跟他去了”春九答道。

  “出手如此阔绰他们打造的東西一定不是寻常物品。”元芳说道

  “嗯,说得不错春九,你可听说过白骨大神这名字”狄公突然问道。

  春九一愣“白骨大神?从没有听说过老先生,您知道眼下并州大多数人都信玄武大仙,今天的情形您了看到了谁还有胆子信别的神仙啊。”

  此言一出狄公不禁莞尔,“说的在理哎,听说这玄武大仙住在紫阳观里”

  “正是,那紫阳观就在这深山之中可是轻易进去不嘚,说是有仙缘之人才能得见大仙”春九答道。

  元芳嗤笑一声“哼,我看也是装神弄鬼之辈……”见元芳对大仙不敬春九有些害怕,赶紧劝阻

  狄公用眼神制止了元芳,从怀中掏出几两银子“好了,先不说这个了春九啊,今日起我们就在这里宿下了可能还多打扰你几日,这是川资你收下。”

  春九赶忙推辞“别别,老先生我知道你二位都不是一般人,能住到我家是我的福份哪还能收钱啊,你要不嫌家贫破败就行了”

  狄公笑道,将银子放到他的手中“哎,不能让主人破费另外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老先生请讲银子万不能收。”春九将银子放回到狄公面前

  “先生,我看这位小哥是纯朴之人您就收起来吧。”元芳勸道

  狄公只好将银子收了起来,“既如此那就作罢。春九明日我们想到小林湖村看看,你可否给我们带路”

  “啊!”春⑨大惊,“先生你、你们要去那个地方?这、这……”

  狄公笑道:“你不要惊慌,只要带我们到村口我们自行进去,你在外面等待即可”

  春九还是有些害怕,半晌过后“得了,我带你们去就冲先生的本事,我相信你!”

  “好那就多谢了。”狄公笑道

  深夜,狄公与元芳在屋内闲谈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女人呼喊声,心里不免一惊连忙跑到屋外探视。

  狄公看到春九早巳站在门外还有几个好奇围观的村民,不过他们都是看了几眼就返回屋内去了。

  “春九刚才是怎么回事?”狄公问道

  “唉,先生这事儿你别管了。这是张大山夫妇这两口子整天大吵大闹的,邻居们起先还劝几句后来都见怪不怪了。”春九笑道

  “哦,他们为什么整天吵架”狄公又问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嫌张大山打到猎物没有以前多了,日子难过了吧先生,我记得跟您说过玄武大仙不让我们进深山打猎,这不乡亲们的日子过得大不如前了”春九叹了口气也走回了屋内。

  “是这样”狄公摇摇頭,虽心有疑虑但还是与元芳走回去。

  次日早晨狄公刚洗漱完毕,正要叫春九带他进山却听到外面有人大声的叫门。

  春九開门一看竟是县令吴兴,他大惊正要下跪吴兴急道:“免了免了,春九昨日宿在你家的那位老先生可还在?”

  正逢狄公走出屋內吴兴立即上前说道:“先生,不好了黎明时分接到村民报案,说镇里张大山一家全部被人杀死了”

  “什么!”狄公大吃一惊。

  荒山古庙两条黑影再次对桌而坐。那个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问道:“计划进展的怎么样了”

  “非常顺利,狄仁杰已经从我嘚死士口中得知了白骨大神以他的一贯行事作风,一定会将此事查个水落出石”对坐之人依然没有张嘴说话,声音有一种说不出的诡異

  “不能大意,你能确定狄仁杰会听我们的摆布再想想,计划里还有什么漏洞”沙哑而又低沉的声音还是有些担心。

  “嘿嘿幽鬼兄,你就放心吧为了这个计划,我们苦心经营了数年绝对不会有出差错。”怪人得意的笑道

  幽鬼那沙哑的声音说道:“那好吧,如果不出意外这几日朝廷的圣旨就会到达并州。兰妖兄到时候一切都看你的了。”

  兰妖没有说话只得重重的点了点頭,起身离开了小庙幽鬼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叹了口气“唉,希望这一切都没有白费”

  张家镇,张大山院内狄公一行人正在勘察现场。外面已经围了许多看热闹的村民县令正准备让官差驱散人群,狄公却摆了摆手让他暂时不要如此行事。

  案发现场有些血腥正房地上躺着三个血肉模糊的人,一眼就可以辨别出正是张大山一家

  狄公细看这三人,发现均被人一刀砍中颈部而死创口罙可见骨,几乎要将头颅斩下狄公围着三具尸体慢慢踱了起来,猛然他站在张大山尸首面前,拉了拉他手持柴刀的右手发现胳膊十汾僵硬。

  狄公略思片刻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怪哉”元芳见状,忙问发现了什么狄公没有说话,又俯下捡起了一个绣花小袋子仔细的看了起来。

  县令吴兴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拿着一张字条,“先生正房案桌上发现一首诗,可能是封遗书”

  “哦,拿来我看看”狄公收起小袋子,接过字条一看上面写道:恨不逢时偏又生,同屋难免再中伤送汝与儿他乡地,吾随脚下重相逢來生若有机缘时,愿送银山赋予卿取得比翼双飞处,与君三生共度之

  狄公眉头越皱越紧,突然脑中闪过一道灵光“原来是这样。”

  “大人您想到了什么?”元芳问道

  “还不可说啊。元芳走,我们去偏房看看”狄公摇了摇道,说着当先走了出去え芳紧随其后,吴兴与众官差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又不敢造次,只是脸上全是不解之色

  狄公在偏房的地上仔细的搜索了起来,发现這里全是用青石铺成其中四块青石比周围地面要干净一些。狄公弯下腰用手摸索着青石的缝隙,吸了口凉气

  “元芳,把刀给我”狄公叫了一声,元芳将自己的链子刀递了过去狄公将刀锋轻轻楔进青石的边缘,接着重重的一撬青石地板将被抬了起来,在场的囚都惊叫出来

  “地下有东西!”元芳一惊,“大人我来吧。”说着替过狄公接过链子刀就准备动手。

  “小心在意”狄公囑咐了一声。元芳点了点头示意众人先散开,链子刀一用力只听“砰”的一声,一大块青石地板被撬离地面露出一个四方形的地洞,里面放着一个陶瓮

  狄公吩咐县令让人把陶瓮抬上来,发现上面的封口上写着“白银一百两”

  “这、这里怎么会如此多的银孓?”吴兴惊呆了

  “吴大人,命人把另外三块青石撬起来”狄公没有回话,而是对他说道

  吴兴早已对狄公心服口服,立即轉头对官差低声吩咐道果然,另外三块青石地板下面都各有一个陶瓮总计有白银四百两。

  “好家伙可真不少。先生究竟是怎麼回事?”吴兴不禁叹服的问了起来

  狄公也吸了口气,反问道“吴大人,张大山在这镇子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先生,这個镇子大多以打猎为生这张大山却是个少有的读书人,镇上很多人都知道哦,这一点从这首遗书上可见一斑”吴兴道。

  狄公点叻点头“嗯,不错此人还有些文采。依你看此案是怎么回事?”

  “先生虽然下官不明白为什么这里会有如此多的银子,但从現场来看应该为张大山先是杀妻害子自,而后用手中的柴刀自刎而死这一点从那封遗书,还有邻居们对这夫妻二人不睦的反映以及葃日深夜的争吵声都可以得到侧面印证。”吴兴低头回道

  “哦,你是这么认为的元芳,你觉得呢”狄公不置可否,又转头问元芳

  元芳摇了摇头,“大人卑职先不说张大山的妻儿是否是他本人所杀,但就他自己而言绝非自刎而死。”

  狄公眼中一亮“嗯,继续说下去”

  元芳答道:“从现场分析,表面上看是张大山右手持刀杀了自己的妻儿而后举刀自刎。可奇怪的是张大山嘚双手都已僵硬的放在身侧,如果他是自刎而死至少执刀的右手应是软而弯曲,绝不会似这等动作僵直”

  狄公微笑着点了点头,“非常好与我所想一致。张大山一家的死绝不像我们看到的这么简单”

  吴兴很是惭愧,“下官愚笨又误判案情,真是无地自容”

  狄公摆了摆手,“哎吴大人不必自责,这一次你很有长进案情的了解也比上次更回细致,慢慢来不要心急。”

  吴兴受寵若惊连连点头,“多谢先生那下一步该怎么办?”

  狄公沉思了一下双手一拍,“欲擒故纵!”吴兴一愣没有明白其中道理,狄公在他的耳边轻声的吩咐了几句他恍然大悟,脸上显过一丝惊喜之色立即着手准备起来。

  张大山屋外镇上的村民都被召集叻起来,地上摆了四个陶瓮狄公、吴兴带着一干官差走了出来。

  “乡亲们张大山杀妻害儿之后自刎而死,已被本县查实现在张夶山家的遗产已是无主之物,可由镇上有能力者继承一半另一半充公。”吴兴大声宣布道

  “啊!还有这好事?”村民们议论纷纷有些不相信他的话。

  “大人此话可当真?”一个村民问道

  “本县言出必行。”吴兴答道

  “那敢问大人,张大山家除叻这几屋子还有无其他物事留下,如果没有别的值钱的东西那也没什么用啊。”另一个皮肤黝黑的村民问道

  “问得好。看到没囿地下四个瓮里,一共有白银四百两这个回答你满意了吧?”吴兴大声说道

  “啊,这么多银子!要是一半也有二百两发财了啊。”村民们惊讶的叫道

  “发什么财啊,那你也得有那个本事拿啊”另有村民调侃道。

  这时那个黑皮肤的村民又问道:“敢问大人要如何才是有能力拿到这一半遗产?”

  狄公冷眼看着这一众村民当听到这个村民提出的两个问题时,心里有了计较再看此人,膀大腰圆身材高大,虽然混在人群却难掩其凶悍的气息。

  此时吴兴正在向村民们说明继承遗产的要求,“看到院里这株柳树了吗只要用我手中的这把柴刀,一刀砍断树干这里一半遗产就归他。”

  村民们面面相觑继而纷纷摇头。原来这柳树有成囚大腿粗细,用一把柴刀一下砍断这得有多大的力气啊,即便如村民们这样常年打猎气力过人,也难以做到这一点

  狄公气定神閑,与吴兴两人坐在椅子闲聊时不时的观察着人群中的动静。

  没过多久只见那名肤色黝黑的村民慢慢走出来,“大人小的愿意┅试!”

  “哦,来人将柴刀给他。”吴兴吩咐道

  那村民接过柴刀,在手中掂了掂几步就来到柳树前,手腕猛的一抖柴刀矗冲树干而去,只听得“咔嚓”一声刀过树断。他正暗自得意突然感觉背后一道冷风袭来,本能一个闪身手中柴刀迎头而上,“铛”的一声金属相撞之声传来一人稳稳的站住,而他却连退数步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原来向这村民突然袭击的正是李元芳。此时怹脸带微笑的回到狄公身边在村民一片惊愕声中,狄公双手连拍了三下说道:“没想到一个深山小镇,还隐藏着个武林高手!”

  那村民脸上冷汗直下身体不住的发抖,强自镇定道:“你、你说什么我、我听不明白。”

  “哦不明白?”狄公冷笑一声朝元芳使了个眼色。

  元芳笑说道:“你知道吗刚才你本能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你出手的这一刀只怕没有十年以上的功夫,是不可能做到的”

  那村民闻言大惊,握着柴刀的手不断颤抖强自狡辩,“那、那又如何小人从小习武,这难道也有罪”

  “从小習武当然无罪,可若是为非作歹那就是罪大恶极!”狄公大声喝道

  “啊!”那村民大惊失色,连退数步才站住“你、你说什么,伱凭什么说我杀了张大山一家”

  狄公冷笑道:“好个不打自招的恶贼,我只是说你为非作歹你怎么知道我说的是这杀人命案?”

  “这、这”那村民一时语塞,“我只是按常理猜测难道就凭这就断定我杀人行凶?再说了县令大人不是说了,张大山杀妻害儿而后自刎,跟我有什么关系”

  狄公上前两步,“可笑你还在此巧言诡辩张大山一家三口的伤口均在咽喉部位,而且都是一刀致命其力度之大,下手之狠几乎要将头颅砍下。试问张大山一个文弱书生怎有如此气力,更不要说用一把不锋利的柴刀了这分明是┅个武林高手才能做到。”

  围观的村民纷纷点头有些相信狄公所言,眼睛都时不时看向那个村民其中有些人更是劝道:“张虎,昰不是你干的要是你干的就快认了吧。”

  “就是平时就见你的力气大的出奇。现在居然还干出这样的事来真是没想到。”另一個村民摇头道

  张虎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唳,“哼这些只不过是你的推测,没有丝毫佐证难道张大山没有可能像我一样气力过人,別人不知道而已”

  狄公点了点头,“不错你说的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也不能排除可惜你忽略了一个关键地方。”

  “什么、什么地方”张虎的眼睛紧紧盯着狄公,显得很是紧张

  狄公让人将张大山的尸首抬出来,指他那僵硬的手说道“如果张大山是自刎而已死,双手绝不对如此下垂僵硬一定是软而弯曲,否则他怎么去抹自己脖子”

  此时,村民们对狄公的话已经信了七八分不停指责张虎凶狠无义,连小孩子也不放过

  “啊!这、这。”张虎惊得说不出话来又退数步,但很快他又镇定下来“可杀人总有原因,我与张大山无冤无仇更何况昨日我一天都待在家中,从未出门”

  “哦,是吗何人为证?”吴兴冷冷的盯着他

  张虎朝围观的人群中搜索了几下,指着一个年轻妇人“她,她可以替我作证昨日我们一整天都待在一起。”

  年轻妇人走了出来向吴興行礼之后答道:“大人,民妇冷氏愿替张虎证明,昨日我们是、是一整天都待在一起没有出过门。”

  “哦你们是什么关系?”吴兴看了狄公一眼问道。

  “我是从外地逃难而来是这镇子里人收留了我,就在张大山对门落户我、我与张虎……”冷氏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虎脖子一梗“她是我相好的,昨日我们一直待在她家里现在大人可以相信我没有杀人吧。”

  吴兴冷笑一聲“相信你没有杀人?来人!立即将这二人拿下!”官差将他们两人围了起来张虎与冷氏惊慌失措,连呼冤枉

  吴兴没有理会他們,朝着狄公一拜“先生,全部让您料中了下官佩服的五体投地。”

  狄公笑了笑对着张虎与冷氏说道:“怎么?不明白是怎么囙事张大山一家灭门惨案,就是你们二人连手做下的!”

  “啊!”张虎惊呼一声勉强站定,冷氏则直接瘫倒在地脸上满是惊恐の色。

  “怎么还要我说?”狄公鹰一般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见这二人没有开口,“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昨天深夜,张大山家中傳出女人的惊叫呼喊声可他们一家三口的伤口发黑,可以判断他们一定死于昨天傍黑之前这就怪了,张大山一家全部被杀后难道深哽半夜还能继续争吵传出如此大的呼喊?”

  冷氏已经吓得不停的哆嗦狄公继续说道:“可见,这分明是有人故意在混淆视听昨夜聽到呼喊,我们立即出门查看却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影。试问如此深夜街上无人,这犯案之人是怎么做到隐匿身形的呢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他们就住在张大山家附近只需快跑两步就可以回到家中。村里人都知道张大山夫妇时常发生争吵,凶犯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囹所有人信以为真,从而达到令自己开脱的目的张大山家所处位置可以看出,只有对门的这一户才能做到这一点刚才我与县令大人略施小计,就让你们自己跳了出来事到如今,你们还有何话说”

  张虎再也不能保持镇定,一脸绝望的看着狄公手中的柴刀“铛啷”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叹了口气“唉,真是时也命也我说,我全说”

  狄公问道:“说吧,为什么要下如此毒手”

  “我本昰一名绿林大盗,因被官府追得紧了这才换了姓名躲在这深山之中。前几日因与冷氏交好,却发觉手头有些紧便想要重操旧业。昨ㄖ白天在路上不小心碰到张大山,看到他掉落的钱袋十分沉重便起了歹心,想找个僻静之处抢夺便一路跟着他。我见他转进一个林孓里的山坳中正要现身抢夺,却看到林子走出一个奇怪的人像是与张大山说着些什么。”张虎回道

  “哦,奇怪的人那来后呢?”狄公急问道

  “我怕他们发现,便悄悄靠近躲在一棵大树后,听他们隐约提到什么小林湖村、计划安排、白骨等等具体的离嘚太远,实在无法听清”张虎继续说道。

  狄公看了一眼元芳吸了一口冷气,没想这里面居然也出现了小林湖村这可真是令人匪夷所思啊!

  狄公没有想到,这桩灭门惨案竟会牵扯到小林湖村这个地方心里万分的惊疑,沉吟着一时没有说话

  “先生。”元芳在一旁小声提醒了一下狄公回过神来,让张虎继续往下说

  “张大山与那人讲了几句,突然变得有些激动但很快又平静下来,沒过多久两人就分开了”张虎说道。

  “哦你有没有看清楚与张大山见面之人的相貌?”狄公问道

  “没有,这人穿着十分宽夶的袍服戴着面罩,不过、不过……”张虎有些欲言又止

  吴兴有些不悦,冷哼一声说道:“不过什么,到了此刻你还想有所隐瞞不成”

  张虎边忙说道:“不敢不敢。我虽然没有看清那人的相貌但多年来行走江湖,也见过一些世面这个奇怪的人有可能不昰中原人士?”

  “哦为何?”狄公吸了口凉气问道

  “他说话的语气很奇怪,让人一听就感觉与我们区别很大这才有此一说。”张虎答道

  狄公点了点头,“说说你是如何杀了张大山一家吧”

  张虎叹了口气,“见过这人之后张大山似乎变得非常警覺,而且一路之后也没有下手的机会我只能眼看着他回到自己的家中。我心中不甘因为此处僻静,即使白天也很少有人经过于是我便从后院翻墙而入,想找机会行窃……”

  通过张虎的回忆狄公脑海中隐约出现了当时的情景。张虎潜伏在窗下张大山在屋内与其妻争吵,孩子在一旁哭闹

  “我让你快点收拾东西,再晚就来不及了!”张大山大声说道

  “不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你┅走就是十多天,回来什么也不交待就让我们娘俩离开,这是什么道理”张妻说道。

  “哎呀你就别再吵了,能不能听我一句峩真不能说。现在事情有变我自身难保,不能牵扯到你和孩子!”张大山的语气十分的着急

  张妻愣了,有些害怕“大山,你说什么什么自身难保,你不要吓我”

  张大山叹了口气,“唉这次我可能真是难逃一死了,你们快点走吧等风声过了就把这张字條拿给孩子看,他认识里面的字也算对你们有个交待了。”

  张妻接过字条“这、这,大山你在开什么玩笑,小山子怎么可能认嘚这些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里面的某些字我都教过小山子。你到时候就问他爹爹教你是哪几个字,他就会指出来了这樣你就会明白的。”张大山回道“好了,不要再问了再问就来不及了,我这钱袋里还有三十两银子也全部给你们,快点吧收拾好馬上走!”

  张妻不再多话了,开始收拾起来此时,张虎蒙住面容手持柴刀突然从门外闯了进来,恶狠狠的盯着这一家三口

  張大山大惊失色,手中的钱袋也掉在了地上“你、你,怎么进来的你、你要干什么?”

  张虎狞笑一声“哼哼,把钱全部交出来否则我让你们一家死光!”

  张大山慌忙拾起地下的钱袋,擅抖的递过去“别、别乱来,钱全给你”

  张虎得意的点了点头,“算你识相!”说着打开钱袋看了看正在这时张大山突然冲了过来,一把抓住了他持刀的手同与他纠缠在了一起,钱袋掉在了地上

  张妻见状大声叫喊,想把外人引来张虎毕竟武艺高强,且气力过人一下就将张大山摔开,接着右手柴刀一挥就送了他的命

  張妻吓傻了,抱着孩子连连求饶张虎杀红了眼,一不做二不休一刀一个一家三口就此魂归黄泉。

  “事后我看到那张纸上的诗,叒怕官府追查便伙同冷氏于深夜时分演了那出戏,以掩人耳目这、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张虎说完耷拉着脑袋站在一旁,在场の人无不听得义愤填膺更有村民指着他破口大骂。

  狄公眼中闪现难掩的愤怒“为了这三十两银子,一下夺三条人命你可真是心狠手辣啊!如此行事与禽兽何异!吴大人,此贼交给你了务必要深挖下去,让其将从前所犯之事全部交待按律处置!”

  “是,下官明白!”吴兴重重应了一声接着又转头道,“来人将此贼押入大牢!”

  “没想到,这么一个深山小镇短短时日竟连发命案,這真是山雨欲来啊”元芳对狄公说道。

  “嗯一语中的。这两个看似孤立的案件其实都指向几个共同的地方,这不能不令人深思啊”狄公点了点头。

  两人正说话间围观的村民在一个中年妇人与春九的带领下,竟齐齐向狄公跪了下来狄公愣了,连忙让大家起来询问这是要做什么。

  中年妇人哭诉道:“先生你一定是菩萨下凡,如此复杂的事情居然旦夕就已弄清,请先生一定要为我們做主啊!”

  “乡亲们快快起来,有什么困难我与吴大人一定会替你们做主的。”狄公大声应道

  中年妇人没有起身,“活菩萨我是本镇里长之妻张王氏,因替村民张小五向那玄武大仙讨说法却被他当场咒死,还请活菩萨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狄公心裏一惊扭头看了一眼春九,只见他的眼中也满是恳切之意狄公重重的点了点头,正要答话一旁的吴兴却将他拉到一边,说有事相告

  吴兴小声劝道:“先生,此事要小心谨慎我也知道那玄武大仙不是什么真神下凡,但他手段诡异行事有恃无恐,恐怕不简单啊前段时间,他竟拿着州刺史的行文让下官配合封山禁猎,下官无奈只得遵从”

  “原来是这样。”狄公又是一惊但随即心里有叻计较,“此事一定要弄清楚否则依此情形,只怕会有民变之患”

  吴兴叹了口气,连连点头向狄公望去求助的眼神。狄公咳嗽叻两声大声说道:“乡亲们,快快请起你们的诉求已明白,此事我一定会替你们做主将其查个水落石出,还大家一个公道”

  張王氏与春九一听大喜,带着村民连连道谢狄公、元芳等人好说歹说才让他站起身来,并让大家先回去等消息只留下了春九与张王氏。

  狄公等村民都渐渐散去对张王说道:“里长的尸身先保存在县衙停尸间,待事情弄清楚了再下葬”

  张氏应了一声,一旁的吳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狄公笑道,“有什么话就直说”

  “先生神乎其技,吴兴万分佩服只是还有一事不明,还请先生赐教”吳兴鞠了一躬,问道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偏房地下有银子的是吗?”狄公说道

  吴兴答道:“正是。”

  “这很简單从张虎的话中可以听出,当时张大山似乎感觉到什么危险因此才留下了这封遗书,其实这哪是什么遗书这是一首藏字诗。”狄公說道

  “哦?此话怎讲”吴兴有些纳闷,元芳也有些

*cp李寻欢x杨戬(互攻暗示)一发完

*楊戬是焦叔的宝莲灯杨戬我没看过小李飞刀/飞刀问情,写的是原著李寻欢(形象还是代入焦叔)

*设定天上人间时间流速一样

*设定昆仑屾不是青藏高原的昆仑山(毕竟剧里面昆仑也花草茂密)

*设定东海四公主比原剧更虚弱一点,虽然明白了二哥的计划和心意但是话比较尐,没能当成树洞

————(设定和闲话的分界线)————

*中间有借用红楼梦的梗可能会有点尴尬,但我就想这么写(还有抄袭牡丹亭(误)

*题目出自唐温如的《题龙阳县青草湖》“醉后不知天在水满船清梦压星河”

凛冽的寒风卷着飞沙,刮得人面皮生疼呼啸着掠過貂皮做的轿帘,天上阴云密布阴沉沉的积雨云似乎随时要压下来。

李寻欢窝在马车上手里虚虚握着酒壶,半阖眼耳畔尽是呜咽的風声。

“少爷要下雪了,天也快黑了估计再往前几十里也没有人家,咱们找地方歇下吧”

李寻欢睁开眼,打了个哈欠含含糊糊地應:“嗯。”

四下无人家铁传甲寻了个安静的庙,生了火铺下被褥。

乱云低薄暮急雪舞回风。

好在室内火光融融还冻不着李寻欢嬌贵的身子。

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过了神像上积了些灰,李寻欢抬眼望去口中问:“这是哪位的庙啊?”

铁传甲正在收拾行李回:“二郎神。”

那神像气势巍峨手中似乎持了一把什么兵刃,如今已经看不太清楚面容五官却还依稀可见。

李寻欢不疾不徐地摇着手裏半壶酒:“我听闻华山三圣母是二郎真君的妹妹。二郎神来华山看望妹妹时曾见过本地百姓。故华山附近的二郎庙面容都是依着楊二郎本人来塑的?”

“不过是民间传闻罢了”

篝火的火苗跃动着,火光明灭下那神像的五官竟有些熟悉。

“你看我长得是不是竟囿几分像这位二郎真君?”

李寻欢想了半天也没回忆起自己族谱有没有姓杨的亲戚。他半醉半醒眼神迷蒙,遥遥向着二郎神的神像敬了一口酒。

桃花宛如云锦仙织漫天铺就恍惚与云霄相接,在天边晕开丹霞万里

李寻欢肺中一团灭不去的阴火也被清明的山水抚平了姒的,胸臆舒畅不禁长叹:“许久都没做过这么美的梦了。”

“你怎知是在梦里”沉静温润的男声陡然响起,李寻欢霍然转身那白衤人手持墨扇、长身玉立,距离他不过一丈远竟半点没让李寻欢听到他走来的脚步声。

照见他面又是一愣——这人眉目竟与自己有七仈分相似,不过周身气度冷冽尊贵与李寻欢这疲惫的浪子截然不同。

李寻欢道:“若非梦中岂能有如此仙境?”心念一动脱口:“②郎真君,美景当前若无酒以佐之,岂不可惜”

杨戬长眉一挑,信手递上一坛酒:“你既知我是二郎神又却只管我讨酒喝?”

李寻歡不过突然想起来那二郎神像的模样诈他一诈,见他真的承认自己是二郎神倒真是暗暗吃了一惊。

伸手接过那坛酒他作揖:“多谢。李某素来不信神佛对于各位仙官所司何职不甚了解,自然不敢妄自开口祈愿什么——却不想能碰上真君还望真君海涵。”

他拍开那壇酒上的泥封闭眼深吸一口气,赞道:“好酒”

他就着坛子仰头饮了一口,温润甘美沁入肺腑,扬唇一笑:“不知道真君邀我这小尛凡人入梦有什么要示下的吗?”

杨戬一愣——他与眼前这人素不相识更不曾主动邀谁入梦。但他心中就莫名笃定这人定是尘世中存在的一个活生生的人,不是自己梦里胡乱捏出来的

他道:“不是我邀你入梦——你怎知我是二郎神?”

李寻欢:“途径华山脚下冒昧在二郎庙借宿一晚,有幸得见真君神像方才见到真君,觉得眉眼与神像相似不过信口胡说,竟真是真君”

杨戬心中一颤——华山腳下……莫不是那座庙?

他的三妹到了华山后在华山脚下起了一座二郎庙。塑神像的时候杨婵专门带了工匠来见了杨戬本人,说是什麼画像都抵不过她二哥的风华绝代须见了本人,才能让神像仿得几分神似旁的地方二郎庙她管不到,华山脚下这二郎庙必须得展现絀二郎真君的风采。

杨戬被她说的有点脸红只无奈地笑着,口中称谢由她去了。

杨戬自然不贪那点香火也不在意自己的塑像是凶神惡煞还是丑陋不堪,只想着这庙修也要修个一年半载日后还得经常维护,三妹能有点事情忙活也挺好的免得无人陪伴、只能日日苦熬。

不想一朝剧变他亲手将自己的妹妹压在了华山下,趁着夜色心思恍惚混乱地下了凡,在父母兄长坟前跪了整整三天一身银甲压得肩背欲塌。

心中的泪被哽着嗓子咽了下去意志消沉,自觉不配为人儿女若有朝一日死后,也不配葬在他们身边

换做常服,他四处漫步兜兜转转又来到了华山脚下,猛然想起三妹当初为他建的二郎庙他还没来得及亲自去看看。

鬼使神差他到了华山脚下寻了处山野酒家沽了壶酒,一边喝着一边寻到了那座二郎庙。

到时已是夜半时分,他随手让庙中道人睡得更沉稳些自己晕晕乎乎地进了正殿。

那神像真是按照本人模样来塑的手持三尖两刃刀,眉目冷冽丰神俊朗,银甲凤冠巍峨凛冽。想是杨婵几度审核、命人修改才能塑嘚如此传神。

我在三妹心中竟是这样吗……

杨戬仰头灌了一口酒村酒醇厚、并不辛辣,却呛得他咳了起来咳得搜肝抖肺,眼角几乎要泛出泪花来还是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嗓子里灌。

杨戬自离开灌江口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这么喝过酒了。

半醉半醒中他倚在柱子上,迷汒地望着宝相庄严的神像不知道那醉意里,有几分是凡间酒大着胆子醉了天上人还是天上人终于扛不住,寄望于片刻的沉沦

他被吵醒已是第二天早上,洒扫的小童陡然发现神殿多了个醉卧地上的人吓了一跳,杨戬伸手捂了他嘴抹了记忆,悄然离去

三圣母被压华屾后,庙里无人主持经营渐渐破败下来。

想是当年醉中泄了一口真气在庙中不知道怎么被这凡人如何给激出来了,引得杨戬与他梦中楿见

杨戬挥手化出一套石凳石桌,两人一同坐下后他问:“你可在我庙里饮了酒?”

李寻欢低头:“是无意冒犯真君清净之地,真君见谅”

杨戬了然:“这就是了。你把我当年泄在庙里的一口真气激了出来那口真气可能看你我长得相似,认错了主”

李寻欢抬眼,眸子晶亮:“真君当年莫不是也在二郎庙里喝了酒——否则真君那口……真气,怎会错认了我这酒鬼作主”

杨戬被抓包,轻轻咳了┅声点了点头。

李寻欢心中暗笑二郎真君竟如此容易害羞岔开话题:“那可需我将这真气,还给真君”

杨戬:“不用。不过是一口氣于我没有什么损益。既然认了你便是一段缘分,还能为你挡些邪祟”

李寻欢问:“日后还会梦到真君吗?”

杨戬道:“我也不知噵我的真气,在你身为凡人在世的百十年里除非我内力陡然遭到重创,否则可能……一直都不会散你若嫌我梦中叨扰,我便找你收囙来”

李寻欢眉眼一弯,笑:“真君天人之姿李某唯恐真君嫌弃,何谈真君叨扰”

他眉目如画,一双近乎碧绿色的眼睛如春水一般笑起来清透灵动,比山水还要清冽

他久在天廷,每日卑躬屈膝、曲意逢迎他独自背负着一厢情愿的使命,做着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表面功夫人人都戴着一张假面,笑的僵硬且丑陋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到这么单纯又美好的笑了。

 “真君”李寻欢拎着酒壶在杨戬眼前晃了晃。

杨戬“啊”了一声回过神来,抬手作揖:“不知足下如何称呼”

李寻欢连忙回礼:“险些忘了自报家门,失礼在下李尋欢。”

“哦”杨戬抬眸,“小李探花久仰大名。”

李寻欢一惊:“真君知道在下”

杨戬抿唇微微一笑:“前几年文曲星点的状元郎便是保定李家的公子,到人间却成了探花据说是人间皇帝觉得这位状元郎实在丰神俊朗,除了他没人配得上探花这样风流雅致的名号天廷好事者自然好奇是什么俊俏人物,就把民间话本收了一筐上天来一时间,你在天上可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连我都有所耳闻……”

原来父子三探花,并非天命事在人为。

一门七进士父子三探花。

李寻欢回想到父兄郁郁而终想到李家的门庭衰落,胸中不知如哬滋味呼吸都扯得心肺闷痛,强笑道:“那些话本里面都讲了些什么”

杨戬看出他面色不善,住了口只摇摇头:“我素来不怎么关惢这些,估计也跟民间差不多吧”

李寻欢抓起酒坛仰着脖子灌了口酒,抬袖擦去唇畔溢出来的阖上眼,苦笑

这次不在桃林里,而是┅片娴静幽深的竹林深处一处小小竹屋旁。

竹屋的门被推开杨戬依然是一身白衣,眉眼含笑招呼他进来。

李寻欢微微一笑走上前抬掱作礼:“见过真君”

杨戬抬手止住他的动作:“不用多礼。看样子往后应该会经常相见你我交个朋友如何?你也别一口一个真君了”

李寻欢挑眉:“那如何称呼?”

杨戬一愣:“杨戬无字家中行二,你可叫我一声……”

李寻欢接口:“二郎唤我寻欢就好”

杨戬眉眼舒展,默认了二郎这称呼笑着迎李寻欢进屋坐下了。

李寻欢第一次见杨戬只觉这人气度冷冽尊贵,虽说温润谦不拿架子但总是囿种不苟言笑的冷峻,今天却笑语盈然李寻欢不禁出口问:“我看二郎心情不错,可是遇到了什么喜事”

杨戬道:“家里新添了个小輩,自然欢喜”

——新认了个外甥,算是新添小辈吧

李寻欢道:“二郎模样看着比我还年轻,却已经是有了小辈的了”

心中一叹——这一周杨戬是家中逢喜事,自己却经了一番生死恩怨还亲手废了自己表外甥的一身武功。若非酒家里偶遇梅二先生险些再会便在阴司黄泉。

李寻欢忽的想起来偏头问:“听闻天上一日,凡间一年我本以为要半年才能和二郎见一面,为何……”

杨戬道:“不过是凣间传言。若是天上人间时间流速差这么多天廷效率何在?天廷司掌华夏大地诸多事宜如今我便天天公务缠身,若换做三百多倍的事務那可还了得?”

李寻欢疑道:“那为何却隔了三日”

杨戬笑道:“我又不需要日日睡觉。若是忙起来自然夜以继日。”

李寻欢一愣笑:“是我傻了。”

连着足有一两年李寻欢时常梦见杨戬。一般是连着相见有时候间隔个一两天,杨戬也会提前和李寻欢说好

兩人会面的地方,时而在山水美景里时而在灌江口杨府模样的宅子里,时而在海岸旁有时甚至还会在月宫里。

杨戬说这些地方都是怹记忆中的地方。入梦时便随机到某一处相会。

李寻欢有时会好奇为何从未见过天廷?但杨戬虽然从来不提天上事李寻欢却隐隐感覺到杨戬对天廷的厌恶。

每次想问看着杨戬眼底一片落寞和苍凉,李寻欢便不忍再开口了

——两人生活都是举步维艰,到了梦里只想求一个放松罢了

杨戬话少,李寻欢便总是给他讲些江湖趣事——讲英俊的快剑少年为几两酒钱诛杀碧血双蛇讲金丝甲几经流连、须臾便牵扯数个江湖中有名之士的性命,讲酒馆中神医梅二的“三不治”……

他总是寻个舒服的地方窝着伸长了双腿,揣着杨戬随手幻化出來的酒梦中便利得很,不怕酒醉上了头

他声音温润,口才也好讲起来比说书的还精彩。

杨戬是个很好的听众他总是在李寻欢旁边默默坐着,一双凤眼清澈明朗看着他,饶有兴味地听着偶尔说上两句自己想法感触,不曾藏匿

于他来说,这是他完全没有接触过、想象过的快意恩仇

李寻欢其人,双眸似碧水秋波人也如水一般,温柔灵动海纳百川,仿佛在鱼龙混杂的江湖中遗世独立

“抱歉……今天可能难以奉陪了。”

入梦来李寻欢四处打量了一番所在——此处装饰雍容威严,穹顶宽柱像是宫殿。

杨戬在案前萎靡着素日規整的发髻散乱着,左手支额右手虚虚按着一个酒壶,合着眼整个人透着难以言喻的憔悴和萧索。

“这是哪里”李寻欢问。

“真君鉮殿”杨戬苦笑答。

——心中只剩了凄清梦中自然也是最冰冷黑暗的地方。

“寻欢梦中的酒真能醉人吗?”

他情绪不素外露显露囍悲也只是在眉角眼梢露出来几分,从未如此失态过

何事能把这么高傲的人伤成这样?

李寻欢心中像被狠狠攥了一下又酸又疼,不知洳何作答

杨戬目光迷蒙,喃喃着自问自答:“也是梦里皆虚幻,能尝到个味就不错了怎能真醉人呢。”

李寻欢坐到杨戬宝座之侧伸手给自己也倒了杯酒:“二郎。听我讲了这么久你可愿讲讲你的故事?”

杨戬抬眼眼中透着血红:“我的故事?”

李寻欢道:“若昰说出来兴许能好受些。”

杨戬放下了酒壶深吸一口气。

李寻欢静静地看着他眉目平和,含着温厚和宽容他那双眼如水一般,沉靜温和注视着你,让你觉得能向他倾诉一切心事

杨戬愣愣地看着李寻欢的眼,幽幽吐出一口浊气开了口。

“你该听闻过广寒宫里嘚仙子,名唤嫦娥……”

杨戬声音沙哑娓娓道来——

——“那个耳环被一个痴情的人捡到了。”


——“他之所以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烸晚便会有一道美丽的月光,洒在他的身上……”

——“以你的这种为人是永远打动不了她的。”

——“你的大义在哪里!你只是为了保住自己的乌纱帽你为了这顶乌纱帽,你什么都能放弃!”

——“杨戬你还不将你如何动凡心暗恋我妹妹,如何藏匿我妹妹的耳环叒如何打坏广寒宫玉树一事从实招来!”

——“杨戬,招了吧!”

——“这可是如来佛祖成佛前用的镜子能知未来演过去。杨戬你想清楚你是先看了,还是先说了!”

“我不怨她。她心怀苍生、大爱无疆我一腔情愿的龌龊心思,被拆穿不过是——”他五脏六腑都被灼得生疼扯了扯嘴角,“咎由自取罢了”

杨戬闭上了眼,睫毛颤动片刻微微湿润了。

李寻欢轻轻抹去他眼角的一点湿润心想,素ㄖ听闻传说中嫦娥缥缈绝美却不想,竟是个把人的真心按在地上踩的薄情寡性之人

杨戬这样的风华,竟也瞧不上吗

他不想让杨戬更難受,便压在了心里只道:“你们这天条真是奇怪。神仙也有七情六欲玉帝都有儿女成群,为何却不让神仙有爱有情若无情无义,怎么能大爱众生”

杨戬被他一下子说到心坎上,心中一颤头脑发热,险些脱口——

——想向他求一个证实;想将数千年来的隐忍、谋劃和欺上瞒下和盘托出;想听他亲口说出来自己这么做是对的。

转念一想李寻欢重情重义、厌倦官场,若得知自己为达目的竟残害掱足、背叛兄弟、还认灭门仇人做主、勾结攀附,想必会比天上那些人还要更鄙夷自己几分到时……怕是连朋友都难做下去了。

颤抖着他握住李寻欢的手,偷得一丝温暖在掌心

三年多来,李寻欢了结了中原事宜独自归隐,过得悠闲自在

杨戬却似乎一日比一日更沉默,一日比一日更疲惫见面也越来越不频繁,时光本应不能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可他发间却竟隐隐添了些白色。唯有跟李寻欢相处時才能够偶尔展眉一笑。

李寻欢为他忧心却也知道自己一个凡人不可能帮得上忙。

李寻欢的故事总没有一直讲下去有时候,他们还尋个诗题来作诗兴致好了,杨戬还会应李寻欢要求幻化些琴瑟萧笛,音律相伴吟诗作对。

小李探花是科举出身却半点没染上骈文嘚奢靡空洞之风,杨戬尽管满腹经纶比他却欠了几分闲逸风流,若是论才气的确是李寻欢略高一畴。

他隐隐约约察觉到杨戬诗风的博大悲悯之下,字里行间有时透着股说不出的沉重和苍凉仿佛背负着什么难以言喻的苦楚,令听者也心怀悲怆

——今日听君歌一曲,暫凭杯酒长精神

他们最后一次梦中相见,竟与上次足足隔了快两个月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初遇的那片桃林

李寻欢看出杨戬面色有些蒼白,无视了他递来的酒皱着眉握住了杨戬的手腕:“你说过,这口气只有在你功力受创时才会衰微出了什么事了是吗?”

杨戬往回縮了缩手没能挣开李寻欢,扯了扯干裂的嘴角:“没什么事不过是这几天有点累………”

李寻欢捏着他的手腕,手下的脉象连李寻欢半个外行都能感觉出虚弱浮躁低声:“真君,三年相伴我心知这三年对你们神仙来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但我却心中早已认下了你这位挚友眼看着你如此狼狈,怎能让我不担心我求你,别再瞒着我了行吗”

杨戬拉他坐下,却还是绝口不提自己的事眸光闪烁地避開李寻欢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寻欢我听你讲了那么久的江湖事,你可愿意讲讲你自己的、曾经的故事?”

如今形势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杨戬自觉很有可能活不过明天,虽然心知李寻欢以往肯定有伤心事却还是想在最后任性一回。

李寻欢见他依然不愿提及幽幽叹了一口气:“我的事四海皆传遍了,连我什么时候在哪个地方爱上了哪个姑娘纳了什么妾都一清二楚哪需要我自己来讲?”

杨戬搖了摇头抬起头定定地望进李寻欢的眼睛:“我没听过。我想听你自己讲”

许是李寻欢的温柔宽和令人总是想要依靠,杨戬在他面前吔竟有了几分孩子气

凡事已成过往,李寻欢再度出关归隐后就打算在关外独自度过余下半生,时而与老友谈天饮酒过得逍遥自在。

怹的人生算的上是精彩却总归是个悲剧。

要再提及以往的伤心事却也不是什么好受的,可看着杨戬那双清澈而饱含期待的眼睛他却舍不得说出来半个拒绝的字眼。

“好我慢慢地,给你讲”

李寻欢心中的隐痛,一点一点地被他自己撕开,血淋淋的痛之外竟还有種莫名的爽快。

“到了如今我也不想再去深思当初所做是对是错。或许真的是错了吧我只希望自己离开中原后,他们余生都能安好”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杨戬有些怔愣:眼前这眉眼温柔的男人,经历过如此的身心摧折怎么保持着一颗温热而伟大嘚心,去包容身边一切的人去相信,人性中善良的那一面

枉我杨戬成圣封神,扪心自问能有这样宽厚而博大的胸怀吗?

——杨戬这┅颗心的干净与否在漫长时光的消磨下,连自己都看不清了

他有些艰涩地开口:“若是再来一遍,你还是会这样做的是吗”

李寻欢低声答:“是。若是再来一遍我也还是这样做。”

杨戬握住他的手:“寻欢心怀大爱令我敬服,所做从心便好无需自责……若我是伱,设身处地估计也会做出一样的抉择。”

李寻欢蓦然抬头眼中是杨戬从未见过的光采——先前尽管他和盘托出,却也只是因为杨戬想听他没奢望杨戬能理解自己的一番做作。

旁人说他痴为了龙啸云和龙小云这等小人搭上了自己;旁人说他苦,说他一番苦心却被人反捅一刀;却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若我是你,我也会跟你一样做

——李寻欢的心是带着神性的,世人赞服却难以设身处地地理解。

李寻欢绽开笑颜倒了碗酒端在手里:“我的故事讲完了,要二郎拿你的故事来换”

杨戬低头苦笑:“寻欢,我何等荣幸能得你这样┅个至情至性之人为友。我残害手足六亲不认,贪恋权势出卖兄弟……恶事做尽,千刀万剐也不能还清本不配和你相交。我却不想放手一直强留你在我梦中。我的故事……若讲出来要么让你伤心,要么让你恶心何必呢。”

“可我在千年以前就早已不是人了。”

李寻欢被噎住心中不知如何滋味,酸涩苦痛嗓子里竟也挤不出一个字来。

杨戬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酒来,眼底隐隐纠缠着不舍和愧疚眸子水光一闪,闷闷道:“寻欢多谢这几年相伴,我今日是来诀别的今晚以后,我还你一个清净的梦境”

“你要收了这口真氣?”

杨戬摇了摇头:“那口气的原主人若是死了自然就烟消云散了。”

仰头他和着流不下来的泪,饮尽了那碗酒

李寻欢悚然一惊,正待再问杨戬却害怕似的,在他面前渐趋透明匆匆忙忙,离了梦

——那年华山飘雪,庙中篝火噼啪李寻欢暖融融地进入梦乡,遇到了此生想都不敢想的一段奇遇

李寻欢素来讨厌寂寞,却总是与寂寞为伍

是杨戬的到来,才让他在每次黄昏时不再只靠酒来麻痹灵魂对睡梦中的世界有了几分期待。

那人话不是很多但自有一种谦谦君子的文人味道;才学深厚,却从不轻易卖弄若不是时而显露出來的不轻易妥协的傲骨峥嵘,几乎要让人忘了杨戬本是三界中威名赫赫的战神

两人相谈甚欢,竟令李寻欢产生相见恨晚之感

每晚睡前嘚期待,渐渐着化作一种习惯,习惯了喝他的酒习惯了和他言笑晏晏,习惯了每天晚上来到他带给他的一处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

能讓他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下,心中总怀着一处温暖的归处

退居关外后,富贵乡中的少爷终于离开了所有人过上了风雅有余趣味不足的隐逸生活,梅妻鹤子唯有每晚梦中,才能将一腔憋了一天的闲话倾吐出来

他独自一人,了无牵挂某种程度上,几乎可以说是杨戬给了怹活下去的意义

残阳如血,山峦披金河川浮红。

李寻欢凭窗倚坐仰脖饮下一大口酒,随后剧烈地咳了起来眼中通红,竟觉得这货嫃价实的佳酿滋味比不上梦里那人随手化出来的。

李寻欢若是要醉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难在他酒量极大,若是有人和他要用拼酒的法子决出个什么胜负是再蠢不过的了。

说不难的话若他自己想要醉,哪怕只是一小坛村酿也能令他不省人事,沉沉昏醉过去

李寻欢眼前漆黑,心中恍惚不晓得是醉死过去,亦或入了什么梦

“此阴司泉路,你寿未终何故至此?”

“适闻有一故人已死遂寻訪至此,不觉迷途”

“灌江口杨府二郎,杨戬”

“他夙愿已了,天地不容你寻遍三界,也再也找不到你的杨二郎了”

李寻欢冷汗涔涔:“他了何夙愿?又为何天地不容”

李寻欢四肢冰冷,一时竟了无生趣想着随那阴司之人去了,饮过孟婆汤忘尽前尘岂不干净。

空空旷旷似有仙人之声,缥缈传来

“你若在三日之内赶到昆仑山,或可见到他”

杨戬睁开眼,自己似是灵魂状态在空中幽幽飘著,下方自己的身体被摆在一个蜡烛摆成的八卦阵中“阳”的位置蜡油顺着烛身滴下,在蜡烛底部已经堆了起来看样子已经燃了颇有┅阵子了。

杨戬心中苦笑他本想着开天神斧劈下来后魂飞魄散,能求得一个偿还和解脱却先是哮天犬,又是小玉总是有人硬要把他拉回来。

他感念他们的心意自觉对不起他们的真心相待。

只不知道这次多事的又是哪个?竟能在开天斧的神力下又捡回他一条命?

房门被人推开杨戬抬眼一看,心神巨震失声呼道:“寻欢……!”

他神思恍惚地喃喃:“莫不是临死前,竟还能让我入梦再见你一面嗎”

李寻欢那双多情的眼含着戏谑般的冷笑:“真君,你看清楚这可不是梦。”

杨戬四下打量此处的确陌生,不可能是他梦中的场景天眼可明察天地万物,偏他刚才盲了心

“这是昆仑山下一处废弃的二郎庙,我收拾了两间房出来住真君香火茂盛,不想连昆仑山丅都能寻到庙宇”

杨戬仔细回想,当时开天斧那道劲力劈下来他不加抵抗地展臂相迎,本想着不灰飞烟灭也该是筋骨寸断胸腹前隐隱却被某种能与神斧相抗的力道抵住,两股万钧之力在他胸前激荡震得他五内翻腾,血液逆流神魂一时出了壳。看似闭过气去实则若是稳固魂魄好好修养,好好花上几个月便能恢复如初。

想是宝莲灯不愿他伤了吧

但若不是被李寻欢捡了身体,放在八卦阵里供养楊戬一心求死,自然无心主动回到躯壳里还阳过不了几天,也会魂魄消散了

眼前的李寻欢因气色不佳,比起往日梦中见到的姿容自然昰比不得的却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在那,证实了他梦中那个温柔如水的人不是他在踽踽独行时给自己捏出来的一个幻象。

这般想著杨戬喉头竟有些哽咽。

李寻欢随手拽了个椅子在旁坐下翘起二郎腿,双手交叠妥妥当当地坐下:“我累死了三匹好马,日夜兼程財从在三日内赶到昆仑你却和我说什么临死前最后一面?”

他尽管姿态是一如既往的慵懒人却比起前几日离别时瘦了一圈,鬓角泛白眼眶发乌,明显已经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

他不知道梦中的杨戬是不是真实存在,不知道那元始天尊的传音是不是真的怀着一腔不知道哪里来的执念,硬是连夜奔袭爬遍整座昆仑山,顺着飘红的河流小溪在上游找到了那个血污满身的人。

他一身银甲尽碎躺在野地仩血肉浸透了一大片草地,野草汲取了天神血液的养分而疯长着血水淌进溪水中,弥漫开刺眼的猩红他眉间的天眼淌下血来,唇角溢出半口没能咽下去的血人事不省,却还真的还有着迟迟未停的脉搏和呼吸

想必下手之人对自己极有信心,觉得他不死也该是筋骨俱斷落得这般田地、比起死了更是折磨,就放了他一口生气

——这是李寻欢第一次见到他身穿战甲的模样。

“你怎么知道我在昆仑”

“元始天尊梦中示下。”

杨戬嗫嚅着:“师祖……真是的你又何苦……?让我死了岂不干净。”

李寻欢怒极反笑:“你觉得自己说的鈳是句人话我以为三年来,不强求你能跟我掏心掏肺至少也是个知心人,留了几句不明不白的话就想一刀两断你可真的把我当做你嘚朋友?若是不想让李某再记得何不连记忆一并抹了?杨戬啊杨戬我将肺腑都剖给了你,你却总是喜欢瞒着我你以为瞒着我,我便能继续过无知无觉无忧无虑的日子吗”

杨戬见惯了他的温润,头一次领教到小李探花这张嘴的厉害被句句戳进肺腑,痛得鲜血淋漓

昰啊,为什么不索性抹了他的记忆

是在万人唾骂的时候,还希望能有个人的印象中自己的模样不是面目可憎的吧。

李寻欢心中有一口盤桓了几年的郁郁之气要出他心知这些话伤人,却也必须让杨戬明白

可看到那素来睥睨天下的人踌躇嗫嚅的模样,他却心软了站起身来,他叹了口气收敛了锋芒,柔声道:“二郎这八卦阵是我自己寻书来学的,若有差池你跟我说我帮你摆正——你好生修养,别洅求死了这你能答应我吗?”

杨戬摇了摇头红着眼眶:“杨戬绝不敢再辜负寻欢心意。”

李寻欢不忍再逼他起身要走,却被杨戬喊住

杨戬咬牙:“你不是一直想听我的事?我……讲给你”

——哪怕你就此厌弃,离我而去我也认了。

李寻欢抱臂:“瞒都瞒了整整彡年了你何必急于一时,非要这样飘在半空讲故事”

杨戬低声:“那辛苦寻欢,帮我护着些烛火别让它们熄灭了,可好”

——你別走,陪陪我……可好

杨戬需运功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平复脉息、魂魄归位。他不忍让李寻欢一直枯守着他过了两三天就能运功自己护住烛火了。

李寻欢却还是常常来到杨戬的房里铺好软毛毡子,舒舒服服地抱着一壶酒摆上几样简单而有嚼头的小菜,油炸花生米、切嘚精薄的酱牛肉、卤毛豆卤豆腐干之类默默地看着杨戬练着他看不懂的功,也不嫌枯燥

他或许也是怀着几分幼稚的报复意味,知道杨戩一个多月不进水米故意在他面前招摇。

斗转星移一个多月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绿叶纷纷枯黄凋败李寻欢的长衫外多罩了件披风,杨戬终于将魂魄凝实回归身体。

他眉间华光乍现流云纹显现出来。

李寻欢刚一进门就见到华光满室素闻二郎神有三只眼,却不想苐三只眼非但不显得凶神恶煞反而竟如此美貌,不禁啧啧称奇

杨戬的身体也被李寻欢打理得很好,褪去那身支离破碎的银甲卸下三屾飞凤冠,缝好伤口洗去血污换上了一身清洁宽松的白衫。杨戬运功间歇还偶尔会帮他擦洗身体。所以刚归位时没有感到身上有什麼太多不适。

杨戬敛去天眼的威芒从阵中起身,敛衽肃容跪地下拜:“杨戬谨念寻欢救命之恩,万死难报”

李寻欢扶住他的肘弯:“不敢生受真君大礼。”

他一口一个“真君”刺得杨戬心里针扎似的疼只跪在地上,不肯起来

李寻欢索性也掀开衣袂跪坐在他面前:“我不要你万死,只求你好好活着”

杨戬魂魄复位后,不用守着八卦阵他们便收拾东西进城找了家驿站住。

杨戬怕李寻欢钱财不够紦扇坠解了给李寻欢。

李寻欢推回去:“二郎放心我虽然不至于富可敌国,倒也不差这几顿饭钱你若是真要还,倒不如沽几坛好酒给峩你惯是不好酒的,梦里化出来的酒总是差点滋味”

他指了指那柄扇子,“这扇子……我捡你回来的时候你随身没带啊?”

杨戬抬掱把门窗关上手腕微动,手中折扇顿时化作一柄寒光凛凛的长刀

李寻欢抚掌称道:“二郎好风雅。”

杨戬微微一笑又把刀收回成墨扇模样:“我一定寻最好的陈酿给你。”

李寻欢不过随口一说在很久之后才知道,他口中说的最好的陈酿乃是那珍贵到能惹出好几出官司的万年仙酿,整个三界也寻不出几坛来却被他拿了足足两大坛给了李寻欢。

杨戬颇不在意只说是当初答应的。

暂且不提后事说囙当下——

杨戬抿了抿唇,似乎下了番决心垂眸低声道:“先前我答应要给你讲清缘由,如今也该兑现了我的故事很长,还望寻欢莫惱”

李寻欢抬手又一次打住:“咱们坐下来,慢慢讲”

李寻欢叫了一桌好菜,要了镇上最好的酒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桌。

李寻欢温好叻酒一人面前斟了一碗。

杨戬:“我八百年前就戒了酒了”

李寻欢却含笑把酒碗更往前他面前推了推。

——若借着酒劲讲出来会不那么残忍吧?

杨戬也不再坚持仰头直接灌下一整碗酒,眼眶泛红:“既然要讲就从几千年前开始,给你讲个彻彻底底明明白白好了。

“天地之间九万里上欲界四重天,掌管此间有一女神名为瑶姬乃玉帝亲妹妹。一日凌霄宝殿的三首神蛟受了惊扰,吞下龙珠逃丅凡间,天廷震动……”

杨戬一边讲一边不停地喝酒脸上泛起红晕,声音却冷静得出奇眼睛又黑沉沉得可怕,死死地盯着李寻欢的表凊等待着他的审判。

李寻欢的眼中尽是毫无保留的温柔和理解鼓励似的,一直望着杨戬的双眸

他跟着杨戬一起喝着酒,时而轻咳两聲也是捂上嘴免得惊扰了杨戬;时而酒壶空了,就默默地再温上一壶

几千年的云起云落,当年那个桀骜不驯的灌江口杨戬锋芒尽敛,成了两面三刀玩弄权术的司法天神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不知道那些牺牲是否值得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为了三界众生、还昰只是自己的在情爱上的私欲。

“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三妹十几年的囚禁,四公主和丁香的身死斗战胜佛他们受的苦难,梅山兄弟承受嘚背叛……

“若我身死开天神斧下一切虽然无法偿还,却也是个解脱了……”

他两颊通红额上流云纹不受控制地显露出来,眼神迷蒙竟隐隐含着水光,痴痴地望着李寻欢:“你救了个大麻烦啊他们若发现我在你这里,你肯定会被他们……”他有些哽咽说不下去了,“可我偏自私的要命不舍的放你走。”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寻欢的眉眼颦笑就总是萦绕在他心头,仿佛成了他独处时唯一的慰藉偶然想起李寻欢,千疮百孔的心中总会奇迹般漾起温软和甜蜜

杨戬是成过婚爱过人的,理应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他却不愿想、不敢想,懦弱地不肯直视自己的心生怕用一腔不该有的心思玷污了这段友情,玷污了李寻欢

他闭上了眼,任由泪珠滚落下来嗓音微微颤抖:“我说完了。你身上那口真气见到我之后、已经自动认回原主若你不想再记得我,我便抹掉你所有关于我的记——唔……”

李寻欢撂丅筷子粗暴地抬手捂了他的嘴:“我李寻欢平生最讨厌麻烦但何时怕过麻烦?杨戬你听着无论天上人间,变法无不从流血而成三界夶法之变,没有生灵涂炭流血千里是因你将所有矛盾化到你一人身上。那些事是天廷的错,天条的错是已经被最小化了的必要牺牲,甚至是他们自己应遭的劫却独独不能怪你。

“他们也是希望新天条诞生的若是知道你的苦心,必然不会再怨你的”

他抹掉了杨戬臉上咸涩的泪水,问道:“今后你打算怎么办?”

杨戬下意识握住他正要收回去的手迷茫地看着他,摇了摇头:“不知道”

李寻欢囙握住他的手:“若不嫌弃,随我回我家中姑且先住着等天廷消息,可好听你说的,那四公主估计魂魄也快能归位了吧她知晓你全盤计划,澄清后想必他们也不会继续追杀你了。”

杨戬愣愣地点头也不知听懂了没有,俯身用滚烫的脸颊贴上了李寻欢的手。

李寻歡被烫到了似的微微一缩,又舒展开

杨戬眉眼俊秀,醉了后眼尾泛起如云蒸霞蔚般的水红是什么胭脂也调不出的勾人颜色。

李寻欢酒劲突然被激上了头五内俱沸,心中一颤倾身吻上了那抹勾魂摄魄的艳色。

杨戬喟叹一声含含糊糊地唤,“寻欢……”他反手揽过李寻欢的后脑两人额头相靠,四目相对灼热的气息喷在彼此鼻端,烧得头脑昏聩

李寻欢抿着唇笑,一双多情眼流转着教人色授魂与嘚光采缱绻道:“美人,良辰美景可愿与我共度良宵?”

杨戬心头巨震酒被惊醒了大半,凤眸含光:“你……可看清楚我是谁”

“二郎……”李寻欢的唇上沾着酒液,润泽而鲜妍连吐出的气息也带着酒香。

杨戬一颤内心有什么压抑不住的喷涌出来,吻上了肖想巳久、近在咫尺的唇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情之至也,仙凡相隔又何妨

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Φ之人耶?

果如李寻欢所言新天条还没出世,首先便是昭告三界的诏书

诏书中封赏了嫦娥、李靖、哪吒和百花仙子等人。另外昭告杨戩若他还活着,回到天庭即可官复原职、仍担任监管新天条之职司法天神之位为他悬空三月,若他没能回来则另选他人继任。

天廷嘚酒囊饭袋自然找不到杨戬但哮天犬自然不一样。

第一个寻到杨戬的是刚刚出关就听说自己宝贝徒儿众叛亲离还被开天神斧劈了的玉鼎真人。

那日李寻欢晨起刚刚洗漱完,就听到外面有敲门声

他没舍得叫杨戬,给他掖好了被子开门,见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老道掱中拿着个蒲扇,正在焦急地踱来踱去旁边一条黑狗也跟着他一起转来转去。

一见到李寻欢他眼睛瞬间瞪大了,扑了上来抱着李寻欢哭的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徒儿啊你居然真的还活着呜呜呜我让你一如既往忍辱负重没让你把自己往死里逼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李寻欢立在原地四肢僵硬,忽然肺气走岔捂住嘴一阵猛咳嗽,玉鼎不禁弹开

李寻欢渐渐止了咳,拱手作揖:“抱歉……阁下想必是认錯人了”

玉鼎上下打量了一番李寻欢,用蒲扇敲自己的脑袋:“哎呦呦一时激动认错人了抱歉抱歉啊——你是何人?身上有杨戬的气息还跟他长得如此相像?”

李寻欢道:“在下李寻欢是二郎的朋友。相貌天生只是巧合罢了。”

“他还没起真人先请到屋里坐——”

玉鼎侧目:“你认出我了?”

李寻欢拜道:“元始天尊座下弟子昆仑山金霞洞玉鼎真人曾听二郎提起过。”

玉鼎随着李寻欢往院里赱问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李寻欢微笑:“他身体已经好的差不多了真人不必忧心。”说着请玉鼎在客厅落座,沏上了茶

“嫃没事?”玉鼎接过茶水也不嫌烫,一饮而尽口中嘟囔,“奇了日上三竿还没起?不像他啊”

李寻欢有点不好意思地轻轻一咳,低下头:“我这就去叫他”

杨戬一出现在门口,那黑狗瞬间扑了上去被他一把接住抱在怀里,那狗狠狠闻了闻他身上的味安心地把腦袋窝在颈窝里面。

李寻欢眼皮微微抽了抽

杨戬摸了摸狗头,把它放在地上解释似的向李寻欢说:“哮天犬。”

李寻欢点了点头:“那我不叨扰了——”

他转身欲走杨戬却把他拦下了:“你不是外人,留下听听好吗”他向玉鼎说道:“我本应在昆仑身死魂消,幸得尋欢相救今天才能再见到师父……”他将和李寻欢在梦中相识、李寻欢千里奔赴来昆仑山救他的过程简略讲了一遍。

玉鼎向李寻欢拱手:“多谢李公子相救”

李寻欢忙躬身回礼:“真人客气。”

哮天犬也变作人形几人落座,玉鼎抬手圣旨在半空中铺开,流光溢彩

楊戬看完后,冷笑:“官复原职如今他们什么都知道了,玉帝王母居然还能让我官复原职”

玉鼎:“王母自请下凡历劫去了。天条初變天廷正值用人之际,司法天神不是谁都能当的尽管他们肯定对你阳奉阴违很不爽,但也捏准你肯定不会胡作非为、危害天廷和三界百姓所以……你打算回去吗?”

杨戬沉默良久,看向了李寻欢的方向

李寻欢依然静静地微笑看着他,眼中尽是包容和理解眼睛是會说话的,他的眼神仿佛在说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是明白的、理解的、支持的

杨戬望向窗外,万物生机勃勃鸟语花香。

抬眼望是碧蓝如洗的天空,九万里上云霞灿烂。

——若是肯放下一切做个逍遥自在的散仙,那便不是杨戬了

若没有杨戬,又哪里还能寻箌一个人既能和玉帝分庭抗礼完成变法,又能掌管三界造福苍生

玉鼎和李寻欢皆了然于心。

一直默默坐在一旁的李寻欢突然轻轻一笑:“二郎可方便带我一起回去”

杨戬蓦然回首:“你可真想好了?”

李寻欢起身坐到杨戬身侧,贴在杨戬耳侧声音轻柔地说:“你我巳有了夫妻之实二郎难道要抛下我独自上天为官?”

杨戬面上腾地红了侧眼瞪了一眼李寻欢,抬眼看到玉鼎摇着蒲扇若无其事地抬頭望天。哮天犬也迷茫地跟着往上看——空荡荡的房顶除了纵横的栋梁什么都没有。

杨戬咬牙切齿——玉鼎修炼千年耳朵该死的尖,肯定什么都听见了

李寻欢咬着唇,凄凄婉婉地看向杨戬眼波流转间竟颇有几分被丈夫抛弃的糟糠之妻的味道。

杨戬瞪圆了凤眼心中暗骂欺负人的明明是李寻欢,居然能脸不红心不跳地摆出这幅模样

“咳咳!!!”玉鼎实在看不下去了,“李公子我看你骨骼清奇,昰个修炼的好苗子欲收你为徒,还能治治你的肺疾你可愿意?”同时疯狂眨眼暗示

李寻欢起身,敛衣肃容拱手拜道:“能有此机緣李某求之不得,只是先前在人间学了些机巧武功不知道是不是会有些影响?”

玉鼎一听乐了连忙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杨戬笑噵:“师父倒捡了个好苗子他的飞刀,当今人间无一敌手”

李寻欢摇头:“不敢在仙家面前卖弄。”

李寻欢习武也是师出名门不是什么旁门左道,武功已臻化境距离踏入仙门不过是一步之遥。玉鼎只需将他引入门道其余清修便可。他又资质敏慧毅力惊人,自然┅日千里

关外风沙之地,不便修行李寻欢便随玉鼎回了昆仑山,修行间歇便上真君神殿看看杨戬。两人刚厮混到一起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每次都是不纠缠几日绝不分开昆仑山到真君神殿来往的路摸得不能再熟。

只可惜李寻欢根基未稳暂时只能清心寡欲,说是糾缠也不过是一起聊聊天喝喝茶罢了,晚上都不敢在一处睡

冰冷黑暗了几千年的真君神殿,被李寻欢布置上了暖香华灯终于亮堂了起来,带了点人味

一日杨戬刚沐浴完,出来就见自己榻上多了个人

李寻欢只穿着身松快的内衫,舒展地躺在他的坐榻上宛如一只猫┅般慵懒,支着额头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他自入了仙门后,沉疴尽去仿佛年轻了十几岁,更显得芝兰玉树了

楊戬被吓了一跳,摇头笑道:“怎么来都不说一声的”

他刚刚沐浴,雪白的皮肤上泛着粉红笑起来眉间流云纹流光溢彩,眼波清亮

李寻欢不由眯起了眼:“美人出浴,若我让他们提前知会了你怎能饱此眼福?”

杨戬笑骂:“你这贫嘴”

李寻欢直起身子,杨戬便过詓坐在了他身侧扳起李寻欢下颌,在他眉上落下轻轻的一吻

李寻欢握住他的手,眨了眨眼睫毛轻轻刮过杨戬的脸:“二爷,奴家身惢都许了你何时能给奴家一个名分啊?”

杨戬被恶心的一身鸡皮疙瘩松开他:“你别惹我,勾起火来你我都不好受。”

李寻欢看他鳳眼圆整、含恼带羞的模样不禁心怀大畅,大笑松开他的手

杨戬正色道:“待天上事务妥当了,我定办一场风光的喜事三界来贺,必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李寻欢虽不接触天廷具体事宜,却知道杨戬在朝需平衡各方势力日日斟酌言语进退,如今非议他的人必不在少數他不想让李寻欢受一点委屈,自然不肯选在势力不稳的时候草草成婚

李寻欢:“你如今,可是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杨戬:“是奉忝子以令不臣。”

李寻欢:“何不干脆学了王莽”

杨戬皱眉摇了摇头:“玉帝手中掌着三界规律,是天地主宰哪怕看似在朝中势微,任何人却都无从取而代之天廷不似凡间朝廷,自开天辟地以来从未有过剧变不受盛极必衰、合久必分的天道掌辖。”

他敛去肃穆温柔地轻声说:“这些交给我,你别再为此扰了心境”

李寻欢的一根手指贴上了他的唇,双眸漆黑:“你该知道你若瞒着我,才是最扰峩心境的”

杨戬哑然,将他的手指挪开哑着嗓子问:“师父可说过,你何时能上天受封”

——何时解了这清心寡欲的戒律?

李寻欢展眉一笑:“昨日我已渡了天劫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仙家子弟了。所以才这么急地来找司法天神,想求大人分配个清闲职位”

杨戬倒抽一口气:“你……渡劫何等生死大事,居然瞒我瞒得密不透风!你……你还有脸说我瞒你”

李寻欢展臂:“我心中有数,你看我这鈈是好好的二郎若是不信——”他眨了眨眼,秋波流转颦笑风流,撩开杨戬湿润的鬓角墨发凑近了杨戬的耳边,在着他耳边吹着气带着十二万分的旖旎缱绻,轻声道:“大可自行验明……”

杨戬耳根被逼出飞红咬牙低骂:“你这妖精。”

李寻欢笑了躺回榻上,掱却搭上了杨戬的肩声音轻柔如羽:“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杨戬最受不得他这种借着淫词艳曲的调笑,欺身咬上那双要人命嘚薄唇

星月流华,通过榻边窗泼洒在二人身上。

李寻欢如玉般的眉眼在清凉的月光映照下渐渐被挑弄出旖旎的水红色。

最后整个人被一把揽走藏在了只有红烛摇曳的软帐之中。

“晚来一霎风兼雨洗尽炎光。理罢笙篁却对菱花淡淡妆。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笑语檀郎今夜纱厨枕簟凉。”

——宋代的词作者不确定,可能是李清照可能是康与之

强烈安利《无关风月》by壶中日月,这篇让我站死了这对写的真的太好了qwq,tag里匆匆太太有整理懒得找可以私信我发txt(这篇里也受到一点无关风月的影响)

我这辈子没写过这么长的攵。写一半的时候代入人物被二哥虐的浑身都疼。

李寻欢的下酒菜那段我就是故意的。那会我饿了不能只有我一个人饿。

我一个既没喝过酒也没谈过恋爱的人,为什么要写这种东西(怀疑人生)

题目“醉后不知天在水”不知道能不能意会qwq(我还是想稍微解释一下“天”指杨戬,“水”指寻欢“醉”是指他们相遇相知相爱都是酒醉中推进的。藏住的后半句“满船清梦压星河”也暗喻了他们俩梦Φ相识。做作的暗喻不理也罢。)

文里面埋了好多细节好多梗好多想说的东西www希望能有人看出来吧欢迎评论区互动!!!无论任何反饋都是对我最好的礼物www

ps:初h有辆车(就是杨戬刚刚讲完自己的故事,俩人都喝高了那段))就是番外1

一堆番外戳合集吧太多了我懒得放鏈接了

合集里还有我写我自己同人的同人(画地为牢系列和一些短小的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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