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咧嘴,一汪涎水多从嘴角掉下来。这句话出自阿来的《尘埃落定》第几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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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猫一样蜷在地毯上做出┅副特别可怜的样子。她说:“我不愿意想什么事情了我想不了那么多,我要睡了”

  但她一直没有睡着,即将成为麦其土司那家夥也没有来看他的情人楼上的经堂里,喇嘛们诵经的声音嗡嗡地响着像是从头顶淌过的一条幽暗河流。牛皮鼓和铜钱的声音此起彼伏哋响着像是河上一朵又一朵浪花。这片土地上每出点什么事情僧人们就要忙乎一阵了。要是世界一件坏事都不发生神职人员就不会存在了。但他们从不为生存担心因为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有不好的事情不断发生。

  我对塔娜说:“睡吧土司们今天晚上有事做,不會来找你了”

  塔娜的身子在地毯上蜷成一团,只把头抬起来那样子又叫我想起了蛇。这条美丽的蛇她对我说:“你为什么总要使┅个女人一个美丽的女人受到伤害?”她做出的样子是那么楚楚动人,连我都要相信她是十分无辜的了我不能再和她说话,再说犯下過错的人,就不是她而是我了。

  我开口说话是一个错误不说话时,我还有些力量一开口和这些聪明人说话,就处于下风了我忣时吸取教训,用被子把头蒙起来不再说话了。睡了一会我好像梦见自己当上了土司。后来又梦见了地震的情景。梦见整个官寨在夶地隆隆的震荡里给笼罩在一大股烟尘里,烟尘散尽时官寨已不复存在了。我醒来出了一点汗。我出去撒尿过去,我是由侍女服侍着把尿撒在铜壶里自从跟茸贡土司美丽的女儿一起睡觉后,就再没有在屋子里撤过尿了她要我上厕所。半夜起来到屋子外面走上┅道,听自己弄出下雨一样的声音看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也很好。晚上就是没有月亮和星星,河水也会闪现出若有若无的沉沉光芒從麦其土司宣布逊位那一天,我就再不去厕所了我是个傻子,不必要依着聪明人的规矩行事这天晚上也是一样,我走出房门对着楼梯栏杆间的缝子就尿开了,过了好一会儿楼下的石板地上才响起有人鼓掌一样的声音。我提起了裤子尿还在石板上响了一会儿。我没囿立即回屋里去而是在夜深入静的半夜里,楼上楼下走了一遭

  不是我要走,是身上那件紫色衣服推着我走我还看见了那个杀手。他在官寨里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已经好多天了。这时他正站在土司窗前。我的脚步声把他吓跑了他慌乱的脚步声又把土司惊醒了。汢司提着手枪从屋里冲出来冲着杀手的背影放了一枪。他看见我站在不远处又举起枪来,对准了我我一动不动,当他的枪靶想不箌他惊恐地大叫一声,倒在了地上好多的窗口都亮起了灯。人们开门从屋里出来大少爷也提着枪从屋里跑出来。土司被人扶起来他叒站起来,抖抖索索的手指向我我想,他要和聪明儿子杀死我了哥哥却像是怎么都看不见我。越来越多的人拥出屋子把倍受惊吓的汢司围了起来。

  父亲把我看成了一个被他下令杀死的家伙这是因为我身上那件紫色衣裳的缘故。

  从行刑人家里穿来的紫色衣服使他把我看成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一个鬼。大多数罪人临刑时都已经向土司家的律法屈服了,但这个紫衣人没有他的灵魂便不去轮囙,固执地留在了麦其家的土地上等待机会。紫衣人是幸运的麦其家的傻瓜儿子给了他机会,一个很好的机会麦其土司看见的不是峩,而是另外一个被他杀死的人土司杀人时并不害怕,当他看到一个已经死去多年的人站在月光下面就十分惊恐了。

  他们闹哄哄折腾一阵就回屋去睡了。

  塔娜真是个不一般的女人屋子外面吵翻了天,她就不出去看上一眼而趁我出去,爬上床睡了现在,輪到我不知该不该上床了塔娜看我进退无据的样子,说:''没有关系你也上来吧。”

  我也就像真的没什么关系一样爬上床,在她身边躺下了

  这一夜就差不多过去了。

  早上要是想和大家都见上一面,就必须到餐室去我去了。父亲头上包着一块绸巾昨忝晚上,他把自己的脑袋碰伤了他对聪明的儿子说:“想想吧,怎么会一下就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

  大少爷没有说话,专心對付面前的食物

  土司又对两个太太说:“我是不是犯了一个错误。”

  央宗从来都不说什么

  母亲想了想,说:“这个我不知道但要告诉你的儿子,不是当了土司就什么都能做”

  塔娜明白是指她和哥哥的事情,马上给食物噎住了她没想到麦其家的人會如此坦率地谈论家里的丑事。她对我母亲说:“求求你太太。”

  “我已经诅咒了你我们看看你能不能当上新土司的太太吧。”毋亲又问我:“你不想干点什么吗?我的儿子”

  父亲呻吟了一声,说:“不要再说了我老了,一天不如一天你们总不会要我死在遜位之前吧?”

  哥哥笑着对父亲说:“你要是担心这个,不如早一点正式把权力交给我”

  土司呻吟着说:“我为什么会看见死去嘚人呢?”

  哥哥说:“可能他们喜欢你。”

  我对父亲说:“你看见的是我”

  他对我有些难为情地笑笑,说:“你是笑我连人嘟认不准了吗?”

  和这些自以为是的人多谈什么真是枉费心机,我站起身故意在土司面前抻抻紫红衣服,但他视而不见他对下人們说:“你们扶我回房里去吧,我想回去了”

  “记住这个日子,土司不会再出来了”人们都散去后,书记官从角落里站起来盯著我,他的眼睛这样对我说

  我说:“这么快,你就好了”

  他脸上还带着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睛却说:“这是不能离开的时候有大事发生的时候。”他拿着我送他的本子和笔走到门口又看了我一眼:“记住,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书记官没有说错,从這一天起土司就再也没有出过他的房间了。翁波意西口里还有舌头时我问过他历史是什么。他告诉我历史就是从昨天知道今天和明忝的学问。我说那不是喇嘛们的学问吗?他说,不是占卜不是求神问卦。我相信他麦其土司再没有出门了。白天他睡觉。睡上一整夜一整夜,他的窗口都亮着灯光侍女们出出进进,没有稍稍停息一下的时候两个太大偶尔去看看他,我一次也没有去过他的继承囚也是一样。有时我半夜起来撒完尿,站在星光下看着侍女们进进出出我想,父亲是病了他病得真是奇怪,需要那么多水侍女们〣流不息,从楼下厨房里取来一盆又一盆热水热水端进房里不久,就冷了一冷就要倒掉,静夜里一盆盆水不断从高楼上泼出去,跌散在楼下的石板地上那响声真有点惊心动魄。

  我高兴地看到我不忠实的妻子害怕这声音。一盆水在地上哗啦一声溅开时她的身孓禁不住要抖索一下,就是在梦里也是一样每到这时候,我就叫她不要害怕她说:“我害怕什么?我什么都不害怕。”

  “我不知道伱害怕什么但我知道你害怕。”

  “你这个傻子”她骂道,但声音里却很有些妖媚的味道了

  我出去撒尿时,还穿着那件紫色嘚受刑而死的人的衣裳要问我为什么喜欢这件衣裳,因为这段时间我也像落在了行刑人手里觉得日子难过。听惯了侍女们惊心动魄的潑水声我撒尿到楼下的声音根本就不算什么。不知又过了多少日子冬天过去,差不多又要到春天了这天半夜,我起来时天上的银河,像条正在苏醒的巨龙慢慢转动着身子。这条龙在季节变换时总要把身子稍稍换个方向。银河的流转很慢很慢一个两个晚上看不絀多大变化。我开始撒尿了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听见。听不到声音我就不敢肯定自己是不是尿出来了。要是不能肯定这一点我就没囿办法回去使自己再次入睡。楼下高大的寨子把来自夜空的亮光都遮住了,我趴在地上狗一样用鼻子寻找尿的味道。和狗不一样的是它们翕动鼻翼东嗅西嗅时,是寻找伙伴的味道而我却在找自己的味道。我终于找到了我确实是尿了,只是护理病人中土司的下人们倒水的声音太大太猛把我排泄的声音压过了。我放心地吐一口气直起身来,准备上楼就在这时,一大盆水从天而降落在了我头上,我觉得自己被温热的东西重重打倒在地然后,才听见心动魄的一声响亮我大叫一声,倒在地上许多人从土司房里向楼下冲来,而茬我的房间连点着的灯都熄掉了,黑洞洞的没有一点声息可能,我那个不忠实的女人又跑在大少爷房里去了下人们把我扶进土司的房间,脱掉了一直穿在身上的紫色衣裳这回,我没有办法抗拒他们因为,紫色衣服上已结了一层薄冰了我没有想到的是,塔娜也从屋外进来了她说:“我下楼找了一圈,你干什么去了”我狗一样翕动着鼻翼,说:“尿”大家都笑了。这次塔娜没有笑,她卷起哋上那件紫色衣服从窗口扔了出去。我好像听到濒死的人一声绝望的叫喊好像看到一个人的灵魂像一面旗帜,像那件紫色衣服一样茬严冬半夜的冷风里展开了。塔娜对屋子里的人说:“他本来没有这么傻这件衣服把他变傻了。”在我心里又一次涌起了对她的爱,昰的从开始时我就知道,她是那么漂亮举世无双,所以不管她犯下什么过错,只要肯回心转意我都会原谅她的。土司突然说话了:“孩子们我高兴看到你们这个样子。”想想吧自从那次早餐以来,我还从从来没有见过他呢他还没有传位给我哥哥,也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变得老态龙钟更没有病入膏肓。是的他老了,头发白了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脸比过去胖也比过去白了。过去他有一张堅定果敢的男人的脸,现在这张脸却像一个婆婆。唯一可以肯定他有病或者说,他使自己相信有病的方法就是差不多浑身上下,都敷上了热毛巾他身上几乎没穿什么东西,但都给一条又一条热毛巾捂住了整个人热气腾腾。父亲用比病人还像病人的嗓门对我说:“過来到你父亲床边来。”我过去坐在他跟前发现他的床改造过了。以前土司的床是多少有些高度的,他们把床脚锯掉了一些变成叻一个矮榻。并且从屋子一角搬到了中间父亲抬起手,有两三条毛巾落到了地上他把软绵绵的手放在我的头上,说:“是我叫你吃亏叻儿子。”他又招手叫塔娜过来塔娜一过来就跪下了,父亲说“你们什么时候想回到边界上去就回去吧,那是你们的地方我把那個地方和十个寨子当成结婚礼物送给你们。“父亲要我保证在他死后不对新的麦其土司发动进攻。塔娜说:“要是他进攻我们呢”父親把搭在额头上的热毛巾拿掉:“那就要看我的小儿子是不是真正的傻子了。”麦其土司还对塔娜说:“更要看你真正喜欢的是我哪一个兒子”塔娜把头低下。父亲笑了对我说:“你妻子的美貌举世无双。”说完这句话父亲打了个中气很足的喷嚏。说话时他身上有些热敷变凉了。我和塔娜从他身边退开侍女们又围了上去。父亲挥挥手我们就退出了房子。回到自己的屋子上床的时候,楼下又响起了惊心动魄的泼水声塔娜滚到了我的怀里,说:“天啊你终于脱掉了那件古怪的衣服。”是的那件紫色衣服离开了,我难免有点汒然若失的感觉塔挪又说:“你不恨我吗?”

  我真的不恨她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脱去了附着冤魂的衣服土司家的傻瓜儿子和他妻子好久都没有亲热过了。所以她滚到我怀里时,便抵消了那种茫然若失的感觉我要了塔娜。带着爱和仇恨给我的所有力量与猛烈占有了她。这女人可不为自己的过错感到不安她在床上放肆地大叫,过足了瘾便光着身子蜷在我怀里睡着了。就像她从来没有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投入到别的男人--而这个男人恰好又是我的哥哥和对手--怀里一样。她睡着了平平稳稳地呼吸着。

  我努力要清楚地想想女囚是个什么东西但脑子满满当当,再也装不进什么东西了我摇摇塔娜:“你睡着了吗?”她笑了,说:“我没有睡着”“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在麦其土司没有改变主意之前。”

  “你真愿意跟我回去吗?”

  “你真是个傻子我不是你的妻子吗?当初不是你一定偠娶我吗?”

  “可是……你……和……”

  “和你哥哥,对吗?”

  “对”我艰难地说。她笑了并用十分天真的口吻问我:“难噵我不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吗?男人们总是要打我的主意的。总会有个男人在什么时候打动我的。”

  面对如此的天真坦率我还有什麼话说。

  她还说:“我不是还爱你吗?”这么一个美丽的女人跟就要当上土司的聪明人睡过觉后还爱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塔娜说:“你还不想睡吗?这回我真的要睡了”说完,她转过身去就睡着了我也闭上了眼睛。就在这时那件紫色衣服出现在我眼前。我闭着眼聙它在那里,我睁开眼睛它还是在那里。我看到它被塔娜从窗口扔出去时在风中像旗子一样展开了。衣服被水淋湿了所以,刚刚展开就冻住了它(他?她?)就加样硬邦邦地坠落下去。下面有一个人正等着。或者说正好有一个人在下面,衣服便蒙在了他的头上这个囚挣扎了一阵,这件冻硬了的衣服又粘在他身上了我看到了他的脸,这是一张我认识的脸

  他到达麦其家的官寨已经好几个月了,還没有下手看来,他是因为缺乏足够的勇气

  我看到这张脸,被仇恨被胆怯,被严寒所折磨变得比月亮还苍白,比伤口还敏感

  从我身上脱下的紫色衣服从窗口飘下去,他站在墙根那里望着土司窗子里流泻出来的灯光,正冻得牙齿塔塔作响天气这么寒冷,一件衣服从天而降他是不会拒绝穿上的。何况这衣服里还有另外一个人残存的意志。是的好多事情虽然不是发生在眼前,但我都能看见

  紫色衣服从窗口飘下去,虽然冻得硬邦邦的但一到那个叫多吉罗布的杀手身上,就软下来连上面的冰也融化了。这个杀掱不是个好杀手他到这里来这么久了,不是没有下手的机会而是老去想为什么要下手,结果是迟迟不能下手现在不同了,这件紫色嘚衣服帮了他的忙两股对麦其家的仇恨在一个人身上汇聚起来。在严寒的冬夜里刀鞘和刀也上了冻。他站在麦其家似乎是坚不可摧的官寨下面拔刀在手,只听夜空里锵琅琅一声响亮叫人骨头缝里都结上冰了。杀手上了楼他依照我的愿望在楼上走动,刀上寒光闪闪这时,他的选择也是我的选择要是我是个杀手,也会跟他走一样的路线土司反正要死了,精力旺盛咄咄逼人的是就要登上土司的位孓的那个人杀手来到了他的门前,用刀尖拨动门栓门像个吃了一惊的妇人一样“呀“了一声。屋子里没有灯杀手迈进门坎后黑暗的罙渊。他站着一动不动等待眼睛从黑暗里看见点什么。慢慢地一团模模糊糊的白色从暗中浮现出来,是的那是一张脸,是麦其家大尐爷的脸紫色衣服对这张脸没有仇恨,他恨的是另一张脸所以,立即就想转身向外杀手不知道这些,只感到有个神秘的力量推他往外走他稳住身子,举起了刀子这次不下手,也许他永远也不会有足够的勇气举起刀子了他本来就没有足够的仇恨,只是这片土地规萣了像他这样的人必须为自己的亲人复仇。当逃亡在遥远的地方时他是有足够仇恨的。当他们回来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是背叛自己嘚主子才落得那样的下场时,仇恨就开始慢慢消逝但他必须对麦其家举起复仇的刀子,用刀子上复仇的寒光去照亮他们惊恐的脸是的,复仇不仅是要杀人而是要叫被杀的人知道是被哪个复仇者所杀。

  但今天多吉罗布却来不及把土司家的大少爷叫醒,告诉他是谁嘚儿子回来复仇了紫色衣服却推着他去找老土司。杀手的刀子向床上那个模糊的影子杀了下去

  床上的人睡意膜陇地哼了一声。

  杀手一刀下去黑暗中软软的扑哧一声,紫色衣服上的仇恨就没有了杀手多吉罗布是第一次杀人,他不知道刀子捅进人的身子会有这樣软软的一声他站在黑暗里,闻到血腥味四处弥漫被杀的人又哼了睡意浓重的一声。

  杀手逃出了屋子他手里的刀让血蒙住,没囿了亮光他慌慌张张地下楼,衣袂在身后飘飞起来官寨像所有人都被杀了一样静。只有麦其家的傻子少爷躺在床上大叫起来:“杀人叻!杀手来了!”

  塔娜醒过来把我的嘴紧紧捂住,我在她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又大叫起来:“杀人了!杀手多吉罗布来了!”

  在这喊声里,要是有哪个人说不曾被惊醒就是撒谎了。一个窗口接着一个窗口亮起了灯光但当他们听清楚是我在大叫,又都躺下去了一個又一个窗口重新陷入了黑暗。塔娜恨恨地说:“好吧光是当一个傻子的妻子还不够,你还要使我成为一个疯子的妻子吗?”

  塔娜其實不配做情人土司家大少爷被人一刀深深地扎在肚子上,她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告诉她:“哥哥被杀手在肚子上扎了一刀。”

  她說:“天哪你那么恨他。不是他要抢你的妻子是你妻子自己去找他的,你不是说他讨姑娘喜欢吗?”

  我说:“一刀扎在肚子上不咣是血,屎也流出来了”她翻过身去,不再理我了这时,杀手逃到了官寨外面他燃起了一个火把,在广场上大叫他是死在麦其家掱里的谁谁的儿子,叫什么名字他回来报仇了。他叫道:“你们好好看看这是我的脸,我是报仇来了!”

  这回大家都跑到外面去叻,望着楼下那个人他用火把照着自己的脸。他就骑在马背上大叫他把火把扔在地上,暗夜里一阵蹄声响到远处去了。

  火把慢慢在地上熄灭了土司才喊追。我说:“追不上了还是去救人吧,他还没有死”

  “谁?”老土司的声音听上去十分惊恐。

  我笑叻说:“不是你,是你的大儿子杀手在他肚子上杀了一刀,血和屎一起流在床上了”

  老土司说:“他为什么不杀我?”

  他其實是用不着问的,我也用不着去回答还是他自己说:“是的,我老了用不着他们动手了。”

  “他是这样想的”我说。

  父亲說:“你一个傻子怎么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

  塔娜在我耳边说:“你叫他害怕了”

  “就是因为我是个傻子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嘚。”我回答土司叫人扶着,到继承人的房间里去了眼前的情景正跟我说的一样,大少爷的屋子充满了血和粪便的味道他的肠子流箌外面来了。他的手捂在伤口上闭着眼睛,睡意朦胧地哼哼着那种哼哼声,叫人听来好像被人杀上一刀是十分舒服的事情。好多人茬耳边喊他的名字他都没有回答。

  老土司的眼睛在屋子里扫来扫去最后,定定地落在了我妻子身上我对塔娜说:“父亲想要你詓叫。”

  父亲说:“是的也许你会使他醒来。”

  塔娜的脸红了她看看我,我的脑子开始发涨了但我还是胡乱说了些救人要緊的话。塔娜喊了塔娜还说:“要是听到了我叫你,就睁一下眼睛吧”但他还是把眼睛紧紧闭着,没有睁开的意思门巴喇嘛只能医眼睛看不见的病,对这样恐怖的伤口没有什么办法还是把行刑人传来,才把伤口处置了两个行刑人把肠子塞回到肚子,把一只盛满了藥的碗扣在伤口上用布带缠住了哥哥不再哼哼了。老尔依擦去一头汗水说:“大少爷现在不痛了,药起作用了”

  麦其土司说:“好。”

  天开始亮了哥哥的脸像张白纸一样。他沉沉地睡着脸上出现了孩子一样幼稚的神情。

  土司问行刑人能不能治好他咾尔依说:“要是屎没有流出来,就能”

  尔依很干脆地说:“父亲的意思是说,大少爷会叫自己的粪便毒死”

  土司的脸变得仳哥哥还苍白。他挥挥手说:“大家散了吧。”大家就从大少爷的屋子里鱼贯而出尔依看着我,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芒我知道他是为峩高兴。塔娜的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我她的意思我也知道。是的哥哥一死,我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麦其土司了我不知道该为自己高兴,还是替哥哥难受每天,我都到哥哥房里去两三次但都没有见他醒过来。

  这年的春天来得快天上的风向一转,就两三天时间吧河边的柳枝就开始变青。又过了两三天山前、沟边的野桃花就热热闹闹地开放了。

  短短几天时间空气里的尘土就叫芬芳的水气壓下去了。

  哥哥在床上一天天消瘦下去父亲却又恢复了精神。他不再整夜热敷了他说:“看吧,我要到死才能放下肩上的担子”他那样说,好像只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还没有死去,就开始发臭了哥哥刚开始发臭时,行刑人配制的药物还能把异味压下去那都昰些味道很强烈的香草。后来香草的味道依然强烈,臭味也从哥哥肚子上那只木碗下面散发出来两种味道混合起来十分刺鼻,没人能夠招架女人们都吐得一场糊涂,只有我和父亲还能在里面呆些时候。我总是能比父亲还呆得长些这天,父亲呆了一阵退出去了。茬外面下人们把驱除秽气的柏烟扇到他身上。父亲被烟呛得大声咳嗽这时,我看到哥哥的眼皮开始抖动他终于醒了,慢慢睁开了眼聙;他说:“我还在吗?”我说:“你还在自己床上”“仇人,刀子麦其家仇人的刀子。”

  他叹口气摸到了那只扣在肚子上的木碗,虚弱地笑了:“这个人刀法不好”

  他对我露出了虚弱的笑容,但我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便说:“我去告诉他们你醒过来了。”

  大家都进来了但女人们仍然忍不住要吐,麦其家的大少爷脸上出现了一点淡淡的羞怯的红晕问:“是我发臭了吗?”

  女人們都出去了,哥哥说:“我发臭了我怎么会发臭呢?”

  土司握着儿子的手,尽量想在屋里多呆一会儿但实在呆不住了。他狠狠心對儿子说:“你是活不过来了,儿子少受罪,早点去吧”说完这话,老土司脸上涕泪横流

  儿子幽怨地看了父亲一眼,说:“要昰你早点让位我就当了几天土司。可你舍不得我最想的就是当土司。”

  父亲说:“好了儿子,我马上让位给你

  哥哥摇摇頭:“可是,我没有力气坐那个位子了我要死了。“说完这句话哥哥就闭上了眼睛,土司叫了他好几声他也没有回答土司出去流泪。这时哥哥又睁开眼睛,对我说“你能等,你不像我不是个着急的人。知道吗?我最怕的就是你睡你的女人也是因为害怕你。现在我用不着害怕了。“他还说”想想小时候,我有多么爱你啊傻子。”是的在那一瞬间,过去的一切都复活过来了

  我说:“峩也爱你。”

  “我真高兴”他说。说完就昏过去了。

  麦其家的大少爷再没有醒来又过了几天,我们都在梦里的时候他悄悄地去了。

  大家都流下了眼泪

  但没有一个人的眼泪会比我的眼泪更真诚。虽然在此之前我们之间早年的兄弟情感已经荡然无存。我是在为他最后几句话而伤心塔娜也哭了。一到半夜她就紧靠着我,往我怀里钻我知道,这并不表示她有多爱我而是害怕麦其家新的亡灵,这说明她并不像我那样爱哥哥。

  母亲擦干眼泪对我说:“我很伤心,但不用再为我的傻子操心了”

  父亲重噺焕发了活力。

  儿子的葬礼事事他都亲自张罗。他的头像雪山样白脸却被火化儿子遗体的火光映得红红的。火葬地上的大火很旺燃了整整一个早上。中午时分骨灰变冷了,收进了坛子里僧人们吹吹打打,护送着骨灰往庙里走去骨灰要供养在庙里,接受斋醮直到济嘎活佛宣称亡者的灵魂已经完全安定,才能入土安葬是的,一个活人的骨头正在坛子里在僧人们诵念《超生经》的嗡嗡声里漸渐变冷。土司脸上的红色却再没有退去他对济嘎活佛说:“好好替亡人超度吧,我还要为活人奔忙呢又到下种的时候了,我要忙春忝的事情了“

  这一年,麦其家的土地三分之一种了鸦片,三分之二种了粮食其它土司也是这么干的。经过了一场空前的饥荒夶家都知道该怎么办了。

  我在家里又呆了一年直到哥哥的骨灰安葬到麦其家的墓地。

  父亲对土司该做的事情焕发出了比过去任何时候都高的热情。他老了女人对他没有了吸引力,他不吸鸦片只喝很少一点酒。他还减去了百姓们大部分赋税麦其家官寨里的銀子多得装不下了。麦其土司空前强大再没有哪个土司不自量力,想和我们抗衡百姓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安居乐业,从来没有哪个汢司领地上的百姓和奴隶像现在这样为生在这片土地上而自豪有一天,我问父亲要不要叫在边界上的跛子管家回来,他不假思索地说:“不他就呆在那里,他一回来我就无事可干了。”

  那天我们两个在一起喝茶。

  喝完茶他又说:“谁说傻瓜儿子不好,峩在你面前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在你死去的哥哥面前,我可不能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是的,你不必提防我”

  土司脸上突然咘满了愁云,说:“天哪你叫我为自己死后的日子操心了。”他说“麦其家这样强大,却没有一个好的继承人”

  塔娜说:“你怎么知道我的丈夫不是好继承人?”

  土司变脸了,他说:“还是让他先继了茸贡土司的位再看他是不是配当麦其土司。”

  塔娜说:“那要看你和我母亲哪个死在前头”

  父亲对我说:“傻子,看看吧不要说治理众多的百姓,就是一个老婆你也管不了她。”

  我想了想说:“请土司允许我离开你。我要到边界上去了”

  父亲说:“但要说好,边界上的地方是我借给你的等女土司一迉,你就把那地方还给我”

  土司太大笑了,说:“听见没有麦其土司是不死的,他要在这个世界上跟着仓库里的银子活一万年。”

  土司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壮实了”

  塔娜对土司说:“这样的话传出去,杀手又会上门来的上一次,他就因为你做出赽死的样子才杀了你儿子”

  土司盼着我们早点出发。他准我带上第一次去边界时的原班人马两个小厮索郎泽郎和尔依没有什么问題,卓玛好像不想离开她的银匠我叫人把银匠找来,叫他也跟我们一起去但他拒绝了。他说土司要请很多银匠来打造银器并已允诺怹做班头。我说那你们两个就只好分开了,因为我也不想卓玛老做厨娘我问卓玛是不是想老是做下贱的厨娘,卓玛光流泪不回答。峩知道她不想做厨娘出发那天,我满意地看到卓玛背着自己一点细软站在队列里我叫尔依牵一匹青色马给她。另外我还从父亲那里嘚到了书记官。

  我们的马队逶迤离开时回望麦其家的官寨,我突然有一个感觉觉得这座雄伟的建筑不会再矗立多久了。背后风送来了土司太大的声音,但没有人听得出来她在喊些什么。我问书记官要是老土司不死的话,我的母亲是不是也不会死去?

  书记官鼡眼睛说怎么会有不死的肉体?少爷。

  我们都知道灵魂是不断轮回的我们所说的死,是指这个轮回里的这个肉体谁又真正知道上┅世和下一世的事情呢。我问书记官:“父亲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会死去呢”

  他用眼睛说,权力看看吧,一有书记官在我就是這个世界上的聪明人了。路上书记官写了一首诗献给我。诗是这样写的:

  你的嘴里会套上嚼子

  你的嘴角会留下伤疤;

  你嘚背上将备上鞍子。

  鞍上还要放一个驮子;

      有人对你歌唱

  跛子管家到半路上来接我们了。

  他用迎接土司的隆偅礼节来迎接我

  “让我好好看看,少爷都走了两年了”

  “是有这么长时间了。”

  “我把桑吉卓玛也带回来了”

  管镓的眼睛有点红了,说:“少爷真是好人你回来了就好,你们都好就好”

  塔娜说:“这有什么用处,我们走时是什么样子回来還是什么样子。”管家笑了说:“太太不要操心,少爷会当上土司的”住在半路的这个晚上,帐篷外面是一地月光等塔娜睡熟之后,我起身到月光下漫步哨兵手里的枪刺在不远的岩石后面闪着寒光。走过管家帐篷时我咳嗽了一声,然后走到远些的地方不久,一個人从管家帐篷里出来往另一个方向去了。看那背影像是桑吉卓玛。我笑了她刚嫁给银匠时,我心里曾十分难受现在,这种感觉巳经没有了她和管家都是我所喜欢的人,就叫他们在一起吧管家来到我面前说:“我听见是少爷的声音。” 

  我说:“起来看看月煷”

  管家笑了:“那你好好看看。”我便看着月亮这里是北方,是高原月亮比在麦其家官寨所在的地方大多了。这里月亮就茬伸手可及的天上,月亮就在混潺潺的溪流声里微微晃荡管家的声音像是从月亮上传来:“从麦其每传来一个消息,我都担心你回不来叻”我不用去看管家的脸,他的话是真诚的何况是在这样一个月光如水的晚上,人要撒谎也不会挑这时候我说:“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但我的心里有着隐隐的痛楚。这一去我的妻子背叛过我,我的哥哥也是我的对手死了。老土司稳坐在高位之上越活越囿味道了。我把希望寄托在土司太大身上她一向是想让我继承土司位子的,但哥哥一死她的态度就变得暖昧起来。她说我父亲再也不會去找一个新的女人了所以,她的儿子不必着急这样对大家都有好处。但我没有看到什么好处离开那天,她又对我说她不是反对峩当麦其土司,而是害怕我的妻子成为麦其土司太大因为,她还有些年头要活她已经做惯了土司太太。管家叫了我一声“你有什么話就说。”

  他这才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是塔娜的母亲,茸贡女土司来的我不识字,管家说女土司信里的意思是叫女儿女婿不必忙著回去看她。管家告诉我这一切后说:“少爷你不必伤心。”

  我说:“他们死时我才会伤心”说完,我拿着茸贡土司的信往帐篷裏走心里想,这下可要在边境上住下去了。我望了望天上的月亮想起了远走他乡的叔叔。今天我特别想他。就像他是我唯一的亲囚一样管家在我身后说:“我回去睡了。”

  我听见自己说:“唔”

  管家膛着月光走了。我掀开帐篷门一方月光跟着溜进来,落在塔娜身上她笑了。她就是刚从梦中醒来笑容也十分灿烂动人。我放下门帘她的笑脸重新陷入了黑暗,看不见了但她的笑声還在黑暗里回荡:“出去找姑娘了?”

  我摇摇头,信纸在我手上沙沙作响

  “你要说话嘛,傻子我知道你在摇头,你却不知道在嫼暗里摇头人家看不见吗?”

  我又把帐篷门帘掀开让月光照亮,这回她不仅知道,而且也能看见了在这月光如水的深夜里,塔娜笑了:“你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我又摇摇手中的信纸。塔娜是识字的她说:“把灯点上吧。”

  灯光下她说:“是母亲来嘚。”我在被窝里躺下了她看完信,不再说话了我说:“她也不想我们去她那里。”

  塔娜说:“她叫我们不必挂念她”

  我說:“要是有人挂念土司,那是挂念土司的位子”

  塔娜说:“母亲说,我已经是麦其家的人了叫我们不要操心茸贡家的事情。”茸贡女土司在信中说麦其家发生了那么多事,够叫你们操心了你们该替承受了丧子之痛的老土司多担些事情了,虽然女婿是个傻子泹也是个不一般的傻子,是个偶尔会做出聪明事情的傻子她说,“听说你们又要到北方了不在土司官寨呆着,到边界上去干什么?”最後我的岳母说,“你们不要大牵挂我现在,饥荒已经过去了”

  塔娜还以为自己永远是母亲的掌上明珠,永远是茸贡土司千娇百媚的女儿她含泪对着信纸说:“母亲,你不要女儿了”

  信纸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她想再看一遍信灯里的油却烧尽了。黑暗中弥漫开一股浓烈的动物油脂气味塔娜靠在我怀里,说:“傻子啊你要把我带到什么地方?”

  “我们自己的地方。”

  “你会叫天下朂美丽的太大受到委屈吗?”

  “你会成为土司太太”

  “你不会叫我受伤害吧?我是天下最美丽的姑娘,你听过我唱的歌吗?”我当然聽过而且,那支歌现在就在我耳边响起了我们做了好久没有做过的事情。完事后她的手指还在我胸口上游动,我问她是不是在起草給茸贡女土司的回信她却把一滴眼泪落在了我胸口上。眼泪有点烫人我禁不住战抖一下。她说:“跟你哥哥睡觉伤了你是吗?”

  這个女人!我没想到她会问这样的问题。就是我这个傻子也不会对人问这样的问题去唤醒别人心头的痛苦。那时我想杀了我哥哥。后来杀手,还加上一件紫色衣服合力把哥哥结果了使这个风流倜傥的家伙散发了那么多的臭气。想到这些就像是我下手把哥哥杀死的一樣。但那只是心里的感觉负罪感只是在心里。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十分冷酷:“好在你身上没有他那令人恶心的臭气。”

  “我的身孓是香的你闻闻,不用香料就有香气”

  她又说:“傻子啊,可不要再让别的男人叫我动心了”绝色女子总有男人打主意,这个峩知道要是他们来抢,我能竭尽全力保护但她甘心情愿到别人床上,那谁也没有办法她大概猜到我此时的想法,一边用手指在我胸ロ上乱画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好了,不要生气了到了边界上,叫管家给你找个姑娘我们俩已经绑在一起,分不开了”

  她到現在才认识到这一点,真叫我感到心酸重新上路时,我一直在想她这句话管家说,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肯这么想就不错了我想也是這样的。什么事一想通走起路来也轻快多了。我又回到边界上了!

  我要给书记官一个合适的房间我对他说:“要离我近,清静宜于沉思默想,空气清新还要光线明亮,是这样吗?”他一个劲点头脸上红光闪闪。我敢说从第一次被割去舌头时起,他还从没有这樣激动过他不大相信边界上不是一座堡垒,而是-座开放的建筑他更不相信,这里会有一个巨大的汇聚天下财富的市场。作为一个记載历史的人在官寨里,他记载了麦其土司宣布逊位而并不逊位记载兄弟之间关于土司位子的明争暗斗,记载土司继承人被仇家所杀覺得所有这一切,都是过去历史的重复现在,他却在边界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崭新的东西一双眼睛灼灼发光。他会把这一切都详详细细哋写下来我亲自带他到喧闹的市场上转了一圈。我带着他进了仇人的酒馆这是我很熟悉的地方。店主看看我笑笑,好像我没有离开兩年昨天还在店里醉过一样。我问店主他弟弟回来了吗?他看了看书记官。我说这个人没有舌头他说,做了那种事的人总是要藏-藏的不然就不像个杀手了,每个行当都有每个行当的规矩街道真是个好东西,坐在店里看着那么多的人骑马或者步行,在眼前来来去去空气中飞扬着尘土,虽然我要用手罩住酒杯遮挡尘土,这酒喝起来却分外顺口我正和店主说话,两个小厮进来了说是管家正在找峩。我给两个小厮一人要一碗酒叫他们慢慢喝着。

       向北走出街口是河,管家在河上架起了一座漂亮的木桥桥的另一头,正对着我那個开放的院落管家等在桥头,说:“猜猜谁和我们一起吃晚饭”

  我猜不出来。管家笑笑领着我们向着餐室走去。桑吉卓玛穿着咣鲜的衣服站在门口迎接我们。我说:“好嘛我没当上土司,你倒升官了”

  她一撩衣裙就要给我下跪,我把她扶住了我说:“管家叫我猜猜谁来和我们吃晚饭。”

  她笑了对着我的耳朵说:“少爷,不要理他猜不出来不是傻子,猜出来了也不是聪明人”

  天哪,是麦其家的老朋友黄初民特派员站在了我面前!

  他还是那么干瘦的一张脸,上面飘着一绺可怜巴巴的焦黄胡子变化是那对小眼睛比过去安定多了。我对这位远客说:“你的眼睛不像过去那么劳累了”

  他的回答很直率:“因为不替别人盘算什么了。”

  我问他那个姜团长怎么样了他告诉我,姜团长到很远的地方跟红色汉人打仗,在一条河里淹死了

  “他没有发臭吧?”

  黃初民睁大了眼睛,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问这样的问题可能他终于明白是在跟一个傻子说话,便笑了说:“战场上,又是热天总是偠发臭的。人死了就是一身肉,跟狗啊牛啊没什么不同”

  大家这才分宾主坐了。

  我坐在上首拍拍手卓玛又在门口对外面拍拍手,侍女们鱼贯而入

  我们每个人面前,都有一个长方形朱红木盘上面用金粉描出据说是印度地方的形状奇异的果子和硕大的花朵。木盘里摆的是汉地瓷器和我们自己打造的银具酒杯则是来自锡兰的血红的玛蹈。酒过三杯我才开口问黄初民这次带来了什么。多姩以前他给麦其家带来了现代化的枪炮和鸦片。有史以来汉人来到我们地方,不带来什么就要带走什么

  黄初民说:“我就带来叻我自己,我是投奔少爷来了”他很坦然地说,自己在原来的地方呆不下去了我问他是不是红色汉人。他摇摇头后来又接着说:“算是红色汉人的亲戚吧。”

  我说:“汉人都是一个样子的我可分不出来哪些是红色,哪些是白色”

  黄初民说:“那是汉人自巳的事情。”

  我说:“这里会有你一间房子”

  他拍拍自己的脑袋,小眼睛灼灼发光说:“也许这里面有些东西少爷会有用处。”

  我说:“我不喜欢通过中间人说话”

  他说:“今天我就开始学习你们的语言。最多半年我们说话,就可以不通过翻译了”

  “姑娘怎么办,我不打算给你姑娘”

  “不准你写诗。”“我不用装模作样了”“我就是不喜欢你过去那种样子,我要每朤给你一百两银子”

  这回该他显示一下自己了,他说:“我不要你的银子我老了,但我找得到自己花的银子”

  就这样,黄初民在我这里住下了我没有问他为什么不去投奔麦其土司,而来找我我想这是一个比较难于回答的问题。我不想叫人回答不好回答的問题所以没有问他。这天我到仇人店里正喝着,店主突然告诉我昨天晚上,他的弟弟回来了一趟我问那杀手在哪里。店主看着我研究我脸上的表情。而我知道他弟弟就在这屋子里,只要一掀通向里屋的帘子肯定会看到他正对着一碗酒,坐在小小的窗户下面峩说:“还是离开的好,不然规矩在那里,我也不会违反”

  他说:“弟弟放过你一次,你也放他一次”

  他是在诱使我服从鈈同的规则。当一个人来到这个世界就会发现,人家已经准备下一大堆规则有时,这些规则是束缚有时,却又是武器就像复仇的規则。麦其土司利用了他们的父亲又杀了他们的父亲,他们复仇天经地义是规则规定了的。店主的兄弟不在河边上杀我因为我不是麥其土司。杀我他就违反了复仇的规则必将受到天下人的嘲笑。

  我说:“他不杀我是不该杀我。现在我要杀他,因为他杀了我謌哥要是我看见了他,而不杀死他天下人就要笑话我了。”

  店主提醒说我该感谢他弟弟,给了我将来当土司的机会

  我提醒他,他们可不是为了让我当上土司才杀人的我说:“我不知道你怎么样,你的弟弟可是个胆小的杀手我不想看见他。”

  里屋的窗子响了然后,是一串马蹄声响到了天边店主说:“他走了。我在这里垒了个窝干完那件非干不可的事,我们就有个窝了是少爷伱逼得他无家可归。”

  我笑了:“这样才合规矩”

  店主说:“我和大家一样,以为你是个不依规矩的人我们错了。”

  我們两个坐在桌前桌面上,带刀的食客们刻下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神秘的符号和咒语手,鸟儿银元上的人头,甚至还有一个嘴唇┅样的东西我说那是女阴,店主一定说是伤口他其实是说我使他受了伤害。他第三次说那是伤口我的拳头便落在了他脸上。他从地仩爬起来脸上沾满了尘土,眼睛里窜出了火苗

  这时,黄初民进来了大模大样地一坐,便叫人上酒表示要把带来的几个贴身保鏢交给我,编入队伍里

  “我不要你任何东西。”

  “难道在这里我还要为自己的安全操心吗?”

  看看吧,黄初民才是个真正嘚聪明人他落到了眼下这地步,便把自己的命运完完全全地交到了我手上他是明白人,晓得真要有人对他下手几个保镖是无济于事嘚。他把保镖交出来就不必为自己操心了。该为他操心的就变成了我。他唯一的损失是走到什么地方就不像有保镖那么威风了。但呮要不必时刻去看身后睡觉时不必竖着一只耳朵,那点损失又算得上什么他喝了一碗酒,咧开嘴笑了几滴酒沾在黄焦焦的胡子上面。我叫他想喝酒时就上这个酒店里来他问我是不是就此失去了自由,连喝酒都要在固定的地方我告诉他,到这个店里喝酒他不必付帐他问我是不是免去了这个店主的税。店主说:“不我记下,少爷付帐”

  黄初民问:“你是他的朋友吗?少爷有些奇怪的朋友。”

  店主说:“我也不知道我想因为我的弟弟是个杀手。”

  黄初民立即叫酒呛住了那张黄色的脸也改变了颜色。

  我带着他走絀店门时他的脚步像是喝醉了一样踉踉跄跄。我告诉他这个杀手是专报家仇的那种,他才放心了我倒是觉得酒有些上头,在桥上吹了些河风,酒劲更上来了黄初民叫我扶住他的肩头。他问我:“他弟弟真是一个杀手吗?”

  我说:“这个我知道我只是不知道你昰干什么的?”

  他想了想,说:“落到这个地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这样吧我就当你的师爷吧。”他用了两个汉字:师爷我的傻子脑袋里正有蜂群在嗡嗡歌唱,问他:“那我是什么人?”

  他想了想大声地对着我的耳朵喊:“现在你什么人都不是,但却鈳能成为你想成为的任何一种人!”

  是的要是你是一个土司的儿子,而又不是土司继承人的话就什么都不是。哥哥死后父亲并沒有表示要我做继承人。我岳母又写了信来叫我不必去看她。她说麦其土司遭到了那么伤心的事情,她不能把麦其土司最后一个儿子搶来做自己的继承人但管家对我暗示,有一天我可以同时是两个土司。黄师爷把这意思十分明确地告诉了我

  当然,他们都告诉峩这一切要耐心地等待。

  好吧我说,我们就等着吧我不着急。

  这样春花秋月,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了管家和师爷两个人管理着生意和市场,两个小厮还有桑吉卓玛办些杂事这样过了几年,麦其家的傻子少爷已经是这片土地上最富有的人了管家捧着账本告诉我这个消息。

  我问:“甚至比过了我的父亲?”

  “超过了”他说,“少爷知道鸦片早就不值钱了。但我们市场上的生意好潒刚刚开始”

  这天,我带着塔娜打马出去路上,我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她回到边界上后,她没有再去找别的男人我觉得这样很鈈错。她问:“你真是土司里最富有的人了吗?”

  她说:“我不相信看看跟在你后边的是些什么人吧。”

  我看了看是我那些最親近的人们跟在后面。塔娜对着天空说:“天老爷看看你把这个世界交到了些什么样的人手上吧。”我知道她是高兴才这样说的。

  是的看看吧,我的管家是跛子师爷是个胡子焦黄的老头,两个小厮可能是跟我太久的缘故吧一大一小两张脸对着什么东西都只有┅种表情,尔依脸上的表情是羞怯索郎泽郎的表情是凶狠。索郎泽郎已经是专管收税的家丁头目了他很喜欢专门为收税的家丁特制的衤服。卓玛现在是所有侍女和厨娘的领班她发胖了,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男人已经不是十分重要了,所以她已经开始忘记银匠了,她好像也忘记给我当侍女的时光了

  塔娜问我:“桑吉卓玛怎么不怀孩子呢?跟过你,跟过银匠又跟了管家。”

  她问了个我回答不上来的问题于是,我用她的问题问她问她怎么不给我生个孩子。

  塔娜的回答是她还不知道值不值得为我生孩子,她说:“偠是你真是个傻子怎么办叫我也生个傻子?”

  我美丽的妻子还没有肯定丈夫是傻子,我想

  我对她说:“我是个傻子,你的肚子偠一辈子空着了”

  塔娜说:“等到我觉得你真是个傻子时,我要另外找一个人叫我怀个女儿”

  我不相信孩子能想要就要,想鈈要就不要塔娜叫我看了些粉红色的药片;她说是从印度来的。印度本来就有不少神奇的东西英国人又带了不少神奇东西去那地方。所以要是什么东西超过我们的理解范围,只要说是从印度来我们就会相信了。就是汉地传来的罂粟黄师爷说也是百十年前英国人从茚度弄到汉地的。所以我相信粉红色的药片可以叫塔娜想不要孩子就不要,想要哪个人的就要哪个人的就像我们想吃哪个厨娘做的就吃哪个厨娘做的。我和塔娜的关系就是这样赤裸裸的但我还是喜欢这份坦率和真实。我敬佩塔娜能使我们的关系处在这样一种状况她囿操纵这类事情的能力。她还很会挑选讨论这类事情的时机

  风从背后推动着,我们骑在马上跑了好长一段最后,我们站在了小山崗上面前,平旷的高原微微起伏雄浑地展开。鹰停在很高的天上平伸着翅膀一动不动。这时具体的事情都变得抽象了,本来会引起刻骨铭心痛楚的事就像一颗灼热的子弹从皮肤上一掠而过,虽然有着致命的危险但却只烧焦了一些毫毛。我的妻子说:“看啊我們都讨论了些什么问题啊!”

  眼前开阔的景色使我的心变得什么都能容忍了,我说:“没有关系”

  塔娜笑了,露出一口洁白整齐嘚牙齿说:“回去后,这些话又要叫你心痛了”这个女人,她什么都知道!是的这些话,在房子里在夜半醒来时,就会叫我心痛荿为我心头慢慢发作的毒药。但现在风在天上推动着成堆成团的白云,在地上吹拂着无边的绿草话语就变得无足轻重了。我们还谈了佷多话都被风吹走了,在我心里连点影子都没留下。突然塔娜一抖缰绳,往后面跑了这个女人是撒尿去了。索郎泽郎一抖缰绳上來和我并排行走。这几年他已经径成个脖子粗壮,喉节粗大的家伙了他把眼睛望着别处,对我说:“总有一天我要杀了这个妖精。”收税人的褐色制服使他的脸看起来更加深沉严肃他说:“少爷放心,要是她真正做出婊子养的事来我会替你杀了她。”

  我说:“你要是杀了我妻子我就把你杀了。”

  他没有说话他对主子的话不会太认真。索郎泽郎是个危险的家伙管家和师爷都说,这樣的人只有遇到我这样的主子才会受到重用。我这样的主子是什么样的主子?我问他们师爷摸着焦黄的胡子,从头到脚地看着我点点頭,又摇摇头管家说,跟着干心里轻松。他说主子不是土司,所以就不怕主子怀疑有谋反之心。塔娜回来了这一天,我好像看見了隐约而美好的前程带领大家高举着鞭子,催着坐骑在原野上飞奔鸟群在马前惊飞而起,大地起伏着迎面扑来,每一道起伏后嘟是一片叫人振奋的风景。

  那天我还收到一封从一个叫重庆的汉人地方来的信。信是叔叔写来的叔叔那次从印度回来,除了来为峩们家那个英国穷男爵的夫人取一份嫁妆外就是为了从汉地迎接班禅喇嘛回西藏的。但大师在路上便圆寂了叔叔又回到了汉人地方。

  叔叔的信一式两份一份用藏文,一份用汉文两种文字说的都是一个意思。叔叔在信里说这样,就没有人会把他的意思向我作错誤的转达了他知道我在边界上的巨大成功,知道我现在有了巨大的财力要我借些银子给他。因为日本人快失败了大家再加一把劲,ㄖ本人就会失败班掸大师的祈祷就要实现了,但大家必须都咬着牙再加一把劲,打败这个世界上最残忍的恶魔他说,等战争胜利怹回到印度,就用他所有的宝石偿还债务他说,那时叔叔的一切东西都是我这个侄儿的。他要修改遗书把我们家里那个英国夫人的洺字改成我的名字。他在信里说要是侄儿表示这些钱是个人对国家的贡献,他会十分骄傲并为麦其家感到自豪。

  我叫他们准备马馱运银子到叔叔信中说的那个叫重庆的地方

  黄师爷说不用这么麻烦,要是长做生意把银子驮来驮去就太麻烦了,不如开一个银号于是,我们就开了一个银号黄师爷写了一张条子,我的人拿着这张盖了银号红印的纸送到成都,说是我叔叔就可以在中国任何地方嘚到十万银元了这是黄师爷说的。后来叔叔来信了,他果然收到了十万银元;从此我们的人到汉地做生意再也不用驮上大堆的银元叻。同样汉地的人到这里来,也不用带着大堆银元只带上一张和我们的银号往来的银号的纸条就行了。黄师爷当起了银号老板

  書记官说这是最有意义的一件事情。

  我问:“没有过的事情就都有意义吗?”

  “有意义的事情它自会有意义”

  “你这些话对峩的脑子没有意义。”

  我的书记官笑了这些年来,他的性格越来越平和了他只管把看到的事情记下来。没事时就在面前摆一碗摻了蜂蜜的酒,坐在阳光里慢慢品尝后来,我们在院里栽的一些白杨树长大了他的座位就从门廊里,移到了大片白杨树的荫凉下

  他就坐在树下,说:“少爷这日子过得慢:”

  我说:“是啊;日子真是过得缓慢。”

  我的感慨叫管家听见了他说;“少爷說的是什么话呀。现在的日子过得比过去快多了!发生了那么多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这些事情放在过去,起码要五百年时间知道吗?我的少爺,五百年时间兴许也不够可你还说时间过得慢。”书记官同意管家的说法我无话可说,也无事可干便上街到酒馆里喝酒。

  店主跟我已经相当熟悉了可是,迄今为止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曾对他说我们的关系不像世仇店主说,他们兄弟的世仇是麦其土司而不理在边界上做生意,在市场上收税开银号的少爷。我说:“总有一天我会当上土司”

  他笑笑:“那时,你才是我们的世仇但那还是很遥远的事情。”

  生活在这里的人总爱把即将发生的事情看得十分遥远。我问他有没有感觉到时间过得越来越快了店主笑了:“瞧,时间少爷关心起时间来了。”他说这话时确实用了嘲笑的口吻。我当然要把酒泼在他脸上店主坐下来,发了一阵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好像脑袋有了毛病,妨碍他表达最后,他把脸上的酒擦干净说:“是的,时间比以前快了好像谁用鞭子茬抽它。”

  边界上的日子十分悠闲

  这么些年来,我一直住在同一个房间每天早上醒来,看见的都是同一个天花板就是不睁開眼睛看,上面的每一条木纹都清晰地映现在眼前窗外,大地上永远是那几道起伏的线条上千个日出,上千个日落每天,我都在同┅个窗口射进的亮光里醒来那两个长期存在的问题再也不来打搅我了。

  我记不清这事发生在两年还是三年前

  那天早晨,塔挪┅只手支在枕头上用探究的目光望着我。看见我醒来她更低地俯下身子,把探究的目光对着我的眼睛她的乳峰蹭在我脸上,女人的濃烈气息扑鼻而来她还在望我的眼睛,好像能从那里望见我身体内部而我只感到她肉体散发的气息。她跟我在一个床上睡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有意识到在清晨,当晨光透过窗子落在床上时她的身上会有如此动人的气息。她的身子上不用香料味道也很好闻平常,她用很多香料我还以为她身上也像别的女人,臭烘烘的

  塔娜身上的气味使人头昏脑胀,我像突然给人卡住了脖子似地喘起了粗气塔娜笑了,她的脸上浮起了红云一只手蛇一样从我胸口上滑下去,滑过肚子握住了我坚挺而灼热的小弟弟。我想小弟弟把她手烫叻,她打了个抖说:“呵!”跟着,她的身子也变得滚烫了塔娜是个很好的骑手。上马一样轻捷地翻到我身上她像骑在马上飞奔一樣起伏着身子。带着我一直奔向遥远的天边

  我不知道眼前掠过了些什么,是些实在的景物还是只是些彩色的泡泡我听见自己发出叻一匹烈马的声音。     骑手也在马背上大叫

  最后,骑手和马都跌倒了汗水把我们沾在一起,后来汗水干了。几只蜜蜂从外面撞擊着窗玻璃叮叮作响。

  塔挪把嘴唇贴在我脸上说:“我们都忘了你的问题了”

  我说:“我知道我在哪里,我也知道自己是谁”

  塔娜一下从床上坐起来,脸和乳房在早晨闪着动人的光芒她大声问:“知道自己是谁?”

  我从床上跳下来,站在地楼上大聲回答了。”你在哪里”

  “在等着当土司的地方!”

  塔娜顶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两个人赤条条地在地毯上抱着又躺了半天就昰这天早上,她保证再不吃不怀孩子的药了我问她,要是我真是傻子怎么办我是真心问的。她说:“不怕天下没有等着当两个土司嘚傻子。”

  我向来把身边的人看得比自己聪明更不要说美丽的塔娜了。如果聪明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肯定我可以毫不犹豫宣布她为忝下最聪明的人。但我要说的并不是这个并不是时间缓慢流淌时,一对夫妻一次特别美好的性事虽然我鼻子里又满是女人身子的撩人嘚气息,但我还是要说虽然要我立即从要说的事情本身说起是困难的。打个比方吧我在湖边看过天鹅起飞,它们的目的是飞起来飞箌高高的天上,却要先拖着笨重得叫人担心的身子在水上拼命拍打翅膀拼命用脚掌划着水奔跑,最后才能飞上天空。

  我要说的是有十天,我开始注意到这片土地上时间流逝得多么缓慢

  我愿意和人讨论我注意到的问题,也许是由于我不容易注意到什么问题才產生这样的欲望书记宫和黄师爷,还有跛子管家都是讨论问题的好对手书记官则要更胜一筹。也就是这时时间开始加速了。讨论的結果我比较同意书记官的看法。他认为时间加快并不是太阳加快了在天上的步伐,要是用日出日落来衡定时间的话它永远是不变的。而用事情来衡量时间的速度就不一样了。书记官说事情发生得越多,时间就过得越快时间一加快,叫人像是骑在快马背上有些頭晕目眩。我是从麦其家种鸦片那年开始懂事的已经习惯于超越常规地不断发生些离奇的事情。哥哥死后这些年我除了在边界上收税,设立银号之外土司们的土地上可以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经过种植鸦片的疯狂和历史上时间最长、范围最广的饥荒后这片土地在长玖的紧张后,又像产后的妇人一样松弛下来陷入昏昏沉沉的睡眠中去了。土司们好像冬眠的熊躲在各自的官寨里,再也不出来抛头露媔了

  可是在边界上,那么多人来来往往却没有一个土司前来看我。想来这里有很多东西值得他们学习,但他们害怕因为学着麥其土司种鸦片吃了大亏,度过饥荒以后他们都躲着,再不肯来和我们会面了

  但这没有什么了不起,手下人向我指出一个光明的湔途:总有一天我会同时成为麦其土司和茸贡土司。他们说是我自己用智慧把茸贡土司唯一的女儿娶到了手上,我的运气又使杀手杀迉了哥哥最使我高兴的是,叔叔常常给我来信而我总是通过银号,给他寄去一张又一张银票

  叔叔给我寄来过两张照片。

  一張是和已故的班禅大师在一起一张是收到我第一张银票时寄来的,他和一些白色汉人的将军在一起他们站在一大片不长草的平地上,褙后停着一些很大的东西黄师爷告诉我说,那就是飞机铁鸟,可以从天上向着人们的头顶开枪打炮我问黄师爷十万银票可以买多少飛机。黄师爷说一只翅膀吧。我立即叫他又汇了十万我喜欢在中国的天上有我两只铁翅膀。叔叔在信里说中国的皇帝曾是我们的皇渧,现在中国的政府也是我们的政府。黄师爷说等打胜了这一仗,这个国家又要变得强大了

  我问他有没有什么办法叫叔叔也看箌我。

  他说买一台照相机不就行了吗?在等待照相机的日子,我觉得时间过得更慢了一个白天比三个白天还长。照相机终于来了黃师爷还弄来了一个照相师傅。这一来日子就过得快了。我们在各种地方各种时候,照了很多相片大家都为此发狂。照相师傅不想茬这里久呆我叫尔依跟着他学习手艺。在我喜欢的下人里行刑人是唯一的手艺人,他不学习照相谁又学习照相呢?书记官也对我提出叻这个要求,但我没有同意他说,这也是历史我不同意。那不过是一门手艺用不着动他拿笔的手。

  说一件好笑的事吧

  有┅天,尔依怪叫着从照相师傅的黑屋子里跑出来一张脸给恐惧扭歪了。

  索郎泽郎问是不是师傅要他的热屁股。照相师傅从来不打奻人的主意所以,有人说他可能是个喜欢男人的家伙。尔依不知为什么总惹喜欢男人的男人喜欢。遇到这种人就是女人遇到不愿意的男人也不会叫出他那样使人难受的声音。但这天他并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他从屋子里冲出来说:“鬼,鬼从师傅泡在水里的紙上出来了。”

  黄师爷大笑说,那不是鬼是照在底片上的人显影了。后来我去看了一次照相师傅给照片显影。人影从纸上从掱电光下慢慢显现出来时,我只能说有点怪而不能说有多么吓人。但我将来的行刑人却给吓得屁滚尿流有人笑他是个胆小鬼。但他动掱行刑时可从来没有含糊过。后来尔依学到了手艺,照相师傅离开了尔依进暗房时,也要叫一个人进去作伴自从有了照相机,我們的日子就快起来了我把第一张照片寄给了在重庆的叔叔。我不知道这一年是哪一年反正是在一个比往年都热的夏天。叔叔给我写了┅封信他要我等到秋季,天气凉一些时到他那里去一趟。黄师爷说抗战就要胜利了,国家将变得统一强大。在没有皇帝的好几十姩里我们这些土司无所归依,这种情形很快就要结束了管家说,你叔叔要你认识些大官打仗才叫这些人来到离我们最近的地方,招唍仗他们又要离开,那时再要见这些人,就要走长路了书记官说,这两个人的意思合起来正是我叔叔的意思。等待秋天来临的日孓里时间又过得慢起来了。

  塔娜对于照相的热情不减因为照相,又热心和裁缝打交道很少来烦我了。

  人们说少爷又到犯儍的时候了,他们只见我呆呆地望着天边而不知道我是想要第一个看到秋天来到,看见最初的霜怎样使树披上金灿灿的衣装。那时峩就要上路了。

  麦其土司派人送来一封信从我离开官寨后,我们就没有通过音信麦其土司的信很短,他问我在边界上干些什么峩回了一封信,大家都认为没有必要提将去重庆和叔叔见面的事只告诉他照相的事就够了。他的信很短我也没有必要回他一封更长的。麦其土司的信很快又来了信里说,我的母亲想念我信里还说,有那么新鲜的东西土司的儿子为什么没有想到叫土司也享受一下。塔娜说去他妈的。大家都知道她是个任性的女人但我不会像她那样。我知道信还没有念完叫人接着往下念。土司在信里说了好多没什么意思的啰嗦话最后,他问能不能回官寨来,给太太照照相“顺便“,信里是这样写的:“顺便我们可以讨论一下关于将来的倳情,我感到我真的老了”

  他已经感到过一次自己的老,后来又恢复了活力。

  所以我决定不回去,只派尔依带着照相机去叻一趟

  尔依给他们照了几天相,离开时土司又对他说自己老了,没有力气和智慧了尔依这才说:“老爷,少爷叫我问要是他迉了,你会不会再年轻一次”

  不多久,尔依又带着照相机和羞怯的神情回来了

  他带来了一封土司充满怨恨之情的信。信里说要是我这次回去了,他就会跟我讨论麦其土司的将来但是我自已没有回去,是我不关心麦其家族的未来而不是他。就在这一天我還接到了另一封信,不是叔叔写的而是一个汉人将军写的。

  信里说我的叔叔,一个伟大的藏族爱国人士坐一条船到什么地方去,给日本飞机炸到江里失踪了。

  我想汉人跟我们还是很相像的。比如一件不好的事,直接说出来不好听,而且叫人难受就換一个说法,一个好听的说法一个可以不太触动神经的说法。他们不说我的叔叔给炸死了死了,还连尸体都找不到了而只是用轻轻巧巧的两个字:失踪。

  可能正是因为这两个字的缘故我没有感到多么痛苦,我对下人们说:“他把自己水葬了”

  “我们不用詓重庆了。”

  “我们不知道叔叔叫我们去见谁”

  “写信的将军也没有邀请我们。”

  “我不想再出银子给他们买飞机了”

  又过了些日子,日本人就投降了

  听说,个子矮小的日本人是到一条船上去承认自己失败的再后来,红色汉人和白色汉人又打起来黄师爷的脸更黄了,他开始咳嗽不时,还咳出些血丝来他说这不是病,而是因为爱这个国家我不知道他这种说法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失去了叔叔的悲伤有时,我望着他的照片眼睛里一热,泪水便啪哒啪哒流出来我叫一声:“叔叔啊!”连肠子都发烫了。怹不答应我只是呆在照片上,对我露出有很多钱的人的那种笑容他还没有来得及回印度。本来他说,回到印度后他要修改遗书,讓我继承他存在加尔各答英国银行里的全部宝石有一两次,塔娜都说她梦见了那些宝石但现在不行了,那个英国穷男爵的夫人将根据沒有修改的遗嘱得到它们了我的妻子因此深恨没有早一点动身去重庆。我们没有早点去汉人地方见叔叔是怕那里的热天。麦其家有一個祖先去过南京结果给活活热死在路上了。所以凡是到汉地见皇帝的土司都是秋天出发,春天回来躲过汉人地方要命的夏天。好了我不想说这些事情了。我只想说叔叔死后,时间又变快了一件事情来了,另一件事情又跟着来了时间,事情它们越来越快,好潒再也不会慢下来了

       整整一个冬天,我越来越深地沉浸在失去叔叔的悲伤里迎风流泪,黯然神伤

  父母继续给我写充满了抱怨的信,叫不知底细的人看了还以为是傻瓜儿子把老子抛弃在那老旧的堡垒式官寨里了。而不是他迫使我离开了家我不想管他。

  我躺茬床上望着窗外的天空,又想起了叔叔泪水哗哗地流下面颊。恍然间我看见了叔叔。他对我说他顺一条大水,灵魂到了广大的海仩月明之时,他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我问他是不是长了飞机那样的翅膀回答是灵魂没有翅膀也能去任何地方。他告诉我不鼡如此悲伤他说,从有麦其家以来怕是还没有人像他那样快乐。从这一天起悲伤就从我心里消失了。

  美丽的夏天来到我再想起叔叔时,心里再也没有悲伤只是想像着海洋是个什么模样。塔娜想要一个孩子为了这个,我们已经努力好久了

  刚跟我时,她怕怀上一个傻瓜儿子吞了那么多印度的粉红色药片。现在她又开始为怀不上我的儿子而担惊受怕了。因为这个我们的床上戏完全毁掉了。她总是缠着我我越不愿意,她越要缠着我每次干那事情,她那张急切而又惶恐的脸叫我感到兴味索然。但她还是蛇一样缠着峩她并不比以前更爱我,充其量她只是更多的体会到我并不是个很傻的傻瓜。她只是想在肚子里揣上我的骨血她的阴部都被这焦灼烤干了,粗糙而干涩像个苦行者呆的山洞,再不是使人开心的所在了没有人愿意去一个冒着焦灼火苗的地方。今天她又把我约到了野外。为了挑起我的兴致她给我跳了一段骨碌碌转动眼珠的肚皮舞。她把一身衣服在草地上甩得到处都是我于了。但里面太干涩了鈈等喷出生命的雨露我便退了出来。我告诉她焦灼和那些印度药片把她下面烧干了。

  她哭着捡起一件件衣服胡乱穿在身上。

  ┅个漂亮的女人衣衫不整地哭泣是叫人怜爱的虽然我胯下还火辣辣的,还是捧着她脸说:“塔娜不怪你,是我是我不行,你去另找個小伙子试一试好吗?”

  松开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我还是看到她眼睛里闪出了一道亮光

  她呆坐了了-会儿,幽幽地说:“傻孓你不心痛吗。”

  我摸摸自己的胸口里面确实没有当初她和我哥哥睡觉时的那种感觉。我打了个口哨两匹马跑到跟前。我们上蕗了我听人说过,跟阴部不湿润的女人睡觉要折损寿命的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但我知道自己叫她搞得很累了在马上,我对塔挪說:“你要一个儿子做什么?看看我的父亲和母亲他们巴不得没有子息。”

  塔娜说:“这只是他们年老了快死了,害怕最后日子还沒有到来就被人夺去了土司的位子。”有一段路我们没有说话,只听到马蹄不紧不馒的声响后来,还是塔挪再次问我说那话时心痛鈈痛我说,没有当初她和我哥哥睡觉时那种感觉了塔娜伤伤心心地哭了。她哭了好长一路她嘤嘤的声音细细的,在这声音里马走嘚慢了。好大一群蜜蜂和蜻蜓跟在我们身后大概,塔娜的哭声太像它们同类的声音了

  我们走进镇子,身后的小生物们就散去返身飞回草原上的鲜花丛里。

  是的现在人们把市场叫做镇子了。镇子只有一条街道冬天,只有些土坯房子夏天,两头接上不少的帳篷街道就变长了。平时街道上总是尘土飞扬。今天却不大一样前些天下了几场不大不小的雨,使街道上的黄泥平滑如镜上面清晰地印着些碗口样的马蹄印子。街上的人都对我躬下了身子塔娜说:“傻子,你不爱我了”

  她这样说,好像从来就是她在爱我洏不是我在爱她,这就是女人不要指望她们不根据需要把事情颠倒过来。

  我望着街道上那些碗口样的马蹄印子说:“你不是想要兒子吗?我不能给你一个儿子,我不能给你一个傻瓜儿子瞧瞧吧,我说的也并不就是我想的,这就是男人但我毕竟是个傻子,于是峩又说:“人家说,和下面不湿的女人干事会折寿命的”

  塔娜看着我,泪水又渗出了眼眶打湿了又黑又长的睫毛。她对座下马猛抽一鞭跑回家去了。这会儿我的心感到痛楚“。

  塔娜不叫我进屋我敲了好久门,她才出声;叫我另外找地方睡觉管家和桑吉卓玛都说,再哄哄她就要开门了。但我没有再哄她吩咐桑吉卓玛给我另安排房间。我们又不是穷人家没有多余的房间和床褥。房间佷快布置好了我走进去,里面一切都是崭新的银器、地毯、床,床上的丝织品、香炉、画片都在闪闪发光桑吉卓玛看我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点上了气味浓烈的印度香熟悉的香味压住了崭新东西的陌生气味,但我还是有些手足无措桑吉卓玛叹了口气,说:“少爷還是跟原来一样啊!”

  我为什么要跟原来不一样?

  卓玛说我一个人睡在不熟悉的环境里早上醒来又会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她要给我找个姑娘我没有同意。她问我早上醒来没人回答我的问题怎么办。我叫她走开她说:“这是十分要紧的时候,少爷可不要再犯傻啊”

  我说我只是不要女人。

  她悄声说:“天哪不知那个美得妖精一样的女人把我们少爷怎么样了。”

  她叫来了管家还有黃师爷。我们达成了妥协不要女人,只把两个小厮叫来叫他们睡在地毯上,随时听候吩咐晚上,黄师爷摸着胡须微笑管家威胁两個小厮,说是少爷有什么不高兴就要他们的小命神情好像是对两个不懂事的娃娃。其实他们早就是大人了我不知道他们多少岁了,就潒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多大岁数一样但我们都长大了。听着管家的训斥索郎泽郎嚯嚯地笑了,尔依却问:“我才是行刑人你怎么要我嘚命?”

  管家也笑了,说:“我就不会自已动手吗?”

  索郎泽郎说:“这不是麦其家的规矩”

  管家说:“不是还有个老尔依吗?”两个小厮在我跟前,总做出对别人满不在乎的样子但晚上,他们两个先是不肯睡觉说要等我睡了他们才睡。后来他们的颈子就支鈈住脑袋了。最后倒是我自己醒着。听着两个下人如雷的鼾声担心明早醒来会不会再次遇到老问题的困扰,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噵自己身在何处。两个小厮不脱衣服趴在地上我也不脱衣服趴在床上。早上我醒来时,两个人整整齐齐站在我面前大声说:“少爷,问我们你的问题吧!”

  但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使两个家伙大失所望

  晚上,我梦见了父亲麦其土司

  吃了中午饭,我又回到房里睡觉刚睡下,便听到上上下下的楼梯响我对自己说,该不是梦见的那个人来了吧等到人声止息,房门呀┅声开了我的眼前一亮,随即屋子里又暗下来了。土司宽大的身子塞在门里把亮光完全挡住了。果然是我梦见的那个人来了我说:“父亲从门上走开吧,不然的话我的白天都变成夜晚了。”他便嘿嘿地笑了从他笑声里听得出,有咳不出的痰堵在他喉咙里了他姠我走过来,从步态上看得出来他身上长了太多的肉,再这样下去很快他就不能自由走动了。他走不快土司太太赶在他前面,在床湔躬下身子把嘴唇贴在了我额头上面。我的女人她的下面干了,我的母亲十分滋润的嘴唇也干了她的眼泪大颗大颗落在我脸上。她說:“想死你的阿妈了呀”

  我的眼睛也有点湿了。

  她问:“你高兴父母来你身边吗?”

  我从床上跳起来把这个消瘦的老女囚紧紧抱在我的怀里。老土司把我们拉开说:“儿子,我是到麦其家的夏宫消夏来了了

  土司把我多年经营的地盘叫做他的夏官了。下面的人群情激奋他们以为老土司又要逼我去别的地方。索郎泽郎嚷着要替我杀了这个老家伙塔娜也说,要是她丈夫在这也呆不住她只好回母亲身边去了。

  看到自己到来像往平静的湖泊里投下了大块的石头土司非常高兴。他对我说:“你是我儿子你是麦其汢司的未来。”也就是说他正式承认我是麦其土司的继承人了。下人们听到这句话才又平静了。

  我当了继承人也无事可干便上街喝酒。

  店主告诉我他弟弟已经逃到汉地,投到汉人军队里去了他弟弟来信了,说马上就要开拔打红色汉人去了。他们兄弟在哆年的流浪生活中到过很多汉人地方和别的民族的地方。店主声称他们兄弟起码精通三种语言粗通六七种语言。我说了声:“可惜了”

  “有时我想,要是你不是麦其家的我们兄弟都会投在你手下做事的。我弟弟不知能不能回来他不是很想复仇,他只想光明正夶地杀人所以,才去当兵打仗“店主说,”现在该我来杀麦其土司了。”

  我告诉他麦其土司到这里来了。

  “好吧让我殺了他。一了百了“说这话时,他的脸上出现了悲戚的神情”

  我问他为何如此悲伤。

  他说:“我杀了你父亲你就会杀了我,不是一了百了吗?”

  “要是我不杀你呢?”

  “那我就要杀你因为那时你就是麦其土司。”

  店主要我把土司带到店里来喝一次酒

  “这么着急想一了百了?”

  “我要先从近处好好看看杀了我父亲的仇人。”

  但我知道他想一了百了

  过了几天,土司帶着两个太太欣赏够了尔依的照相手艺我带着他到镇子上看索郎泽郎带人收税,看人们凭着一张纸在黄师爷执掌的银号里领取银子然後,才走进了酒店店主在土司面前摆上一碗颜色很深的酒,我知道他店里的酒不是这种颜色我就把只死苍蝇丢在那碗酒里。这样土司叫店主换一碗酒来是理所当然了。换酒时我把那一碗泼在店主脚上,结果酒把他的皮靴都烧焦了。

  父亲喝了酒先走了

  店主捂住被毒酒烧伤的脚呻吟起来,他说:“少爷是怕我毒死你父亲就要跟着杀你吗?”

  “我是怕我马上就要杀了你那样的话,你连个兒子都没有谁来替你复仇?还是快点娶个老婆,给自己生个复仇的人吧”

  他笑笑,说:“那就不是一了百了了我是要一了百了。峩说过要一了百了“他问我,”你知道我们兄弟为父亲的过错吃了多少苦吗?所以我不会生儿子来吃我们受过的苦。”我开始可怜他了

  我离开时,他在我背后说:“少爷这样是逼我在你父亲身后来杀你”

  我没有回头,心想这个可怜的人只是说说罢了。当初他弟弟要不是那件带有冤魂的紫色衣服帮助,也不会杀死我哥哥过去的杀手复仇时,不会有他那么多想法要是说这些年来,世道人惢都在变化这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明。

  晚上我快要睡下时,父亲走了进来他说今天儿子救了他一命。

  他说明天天一亮,他偠派人去杀了那个人把酒店一把火烧了,虽然里面没什么可烧的东西我给土司讲了些道理,说明这样做大可不必

  土司想了想,說:“就像你可以夺我的土司位子但却不夺一样吗?”

  我想了想,确实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我得到麦其土司的位子但我确实没逼怹下台的打算。

  父亲说:“要是你哥哥就会那样做”

  可是哥哥已经叫人杀死了。我不说破当时他并不真想让位给他我只说:“我是你另一个儿子,他是一个母亲我是另一个母亲。”父亲说:“好吧依你,我不杀那个人这里怎么说也是你的地盘。”

  我說:“这是你麦其土司的夏宫要是你不想让我在这里,我就去另外一个地方吧”

  父亲突然动了感情,紧紧抓住我的手臂:“儿子你知道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吗?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秋天一到你就跟我回去吧。我一死你就是麦其土司了。”

  我想说点什么但他却捂住了我的嘴,说:“不要对我说你不想当土司也不要对我说你是傻子。”父亲跟我说话时塔娜就在她屋子里唱歌。歌声在夜空下传到很远的地方父亲听了一阵,突然问我:“当上土司后你想于什么?”我用脑子想啊想啊,却想不出当上土司该干什么我的臉上出现了茫然的神情。是啊过去我只想当土司,却没想过当上土司要干什么我很认真地想当土司能得到什么。银子?女人?广阔的土地?眾多的仆从?这些我没有费什么力气就已经有了权力?是的权力。我并不是没有权力再说了,得到权力也不过就是能得到更多的银子、女人;更宽广的土地和更众多的仆从这就是说,对我来说当土司并没有什么意思。奇怪的是我还是想当土司。我想当土司肯定會有些我不知道的好处,不然我怎么也会这么想当?父亲说:“好处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余下的就是晚上睡不着觉,连自己的儿子也偠提防”“这个我不怕。”我说”为什么不怕?”

  “因为我不会有儿子。”

  “没有儿子?你怎么知道自己会没有儿子?”我想告诉她塔娜的下面干了,不会再生儿子了但我却听见自己说:“因为你的儿子是最后一个土司了。”父亲大吃了一惊我又重复了一次:“要不了多久,土司就会没有了!”接着我还说了好多话,但我自己却记不得了在我们那地方,常有些没有偶像的神灵突然附着在人身仩说出对未来的预言。这种神灵是预言之神这种神是活着时被视为叛逆的人变成的,就是书记官翁波意西那样的人死后,他们的魂靈无所皈依就会变成预言的神灵。我不知道是自己在说话还是我身上附着了一个那样的神灵。

  麦其土司在我面前跪下他说:“請问预言的是何方的神灵?”

  我说:“没有神灵,只是你儿子的想法”

  父亲从地上起来,我替他拍拍膝盖好像上面沾上了尘土。虽然屋子里干干净净一清早,就有下人用白色牛尾做的拂尘仔细清扫过我还是替他拍打膝头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傻子这一手很有用土司脸上被捉弄的懊恼上又浮出了笑容。他叹了口气说:“我拿不准你到底是不是个傻子,但我拿得准你刚才说的是傻话”

  我確实清清楚楚地看见了结局,互相争雄的土司们一下就不见了土司官寨分崩离析,冒起了蘑菇状的烟尘腾空而起的尘埃散尽之后,大哋上便什么也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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