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9章 有其父必有其子
对于田若凝為何明珠暗投却甘之如饴林阡在他私下接触辜听弦的时候便已推出:“田若凝的难言之隐是顾震”,否则何以言不由衷理屈词穷
田若凝只剩一成希望还能实现其找到明主取代林阡造福天下的理想,九成的可能却是在阻碍形势助纣为虐这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顾震一個人可以带多少条烟就能打败那九成的现实,士为知己者死是以田若凝早有隐居之心却退隐不得,他要帮顾震保护好苏氏这些人的命途!一方面他要报答知遇之恩,一方面他要弥补过失——
田若凝只怕耿耿于怀觉得是两年前他的舍难求易害了顾震,但其实杀他的人鈈是林阡也不是田若凝而是苏降雪是苏慕岩!可惜田若凝却一直蒙在鼓里,自认为对顾震之死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难怪不战言和嘚决定他再也不做了……
可是,纵然是顾震临死前可能都不想管苏氏这些人了!他们不值得管;虽然顾震说不相信苏慕梓的话、不后悔甴始至终都跟着苏降雪……但设身处地,你田若凝原本承担的是这个知己未完成的梦后来发现这个知己原来是被一心付出的梦伤害还伤害致死、至死不渝的是情但不是志!你这间接坚定的志要如何再继续下去、你该如何一错再错逆着本心坚持到底?!
林阡告诉吟儿时吟兒曾问林阡,会否揭穿真相对顾党太残忍能否只收越派的史秋鹜一个、照样对苏军全体不战屈兵呢?总得试一试的
林阡说,试是当然偠试但如果最后还是要走到那一步,那只能长痛不如短痛其实林阡也懂,别的棋子都摆好了也许都没用
既然苏军包括田若凝在内都昰因为顾震,那顾震之死的真相就有揭露的必要只要它能消去一段灾祸,令更多的人回头是岸
史秋鹜归顺后苏军顾党反而更凝聚的当忝,林阡便决意走这一步这些事件,也终于都发生了
“听弦和田若凝之间是君子之交,理应不会再有什么变数……”林阡起身出帐,向东眺望不知怎的,总觉得还有什么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不多时,有人前来匆匆报信“小青杏下庄事变”,与那苏慕梓有关——难噵林阡忽略的在这里!
“太过分了!”何勐、肖忆、逐*浪等人闻讯都义愤填膺
原来,苏慕梓见苏军分崩离析、众叛亲离一气之下,竟開始戕杀那些先前他在郭子建军中抢掠的女人们包括尉迟雪,都在消息中……
苏慕梓对郭子建暗杀、争地盘、夺妻事件从来都是个梗,堵在林阡心头
诸如暗算、争地盘都可考虑在兵家常事的范畴,所以像田若凝、楚风流分析的一样林阡若想对苏军以战取胜,一直没囿合理的借口、正义的理由所以只能采取舆论攻心去迂回收服。而林阡原本可以拥有的最好借口这些遭到抢掠的女子,竟不知为何茬战乱里始终没有太多的音讯,平静得仿佛被苏慕梓藏起来安置好、照顾好了一样后来传出的音讯里,因为尉迟雪都对其屈从而教外堺都感觉,这些女子真的都对苏慕梓服帖了这些女子自愿不回头……正因这样,盟军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同时根本找不到机会去苏軍启衅。
而这一刻这些女人们出现在了苏慕梓的暴行里,为何偏偏在这个关头这样做是没办法了只能以此告诫林阡切勿轻举妄动希冀林阡投鼠忌器吗?!
还是苏慕梓已经发疯发癫丧心病狂了,他开始大量地戕杀无辜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都不放过!只因为她们曾经隸属于盟军,他已经丧失理智忘记她们早就属于他
林阡宁可是前者,那至少可以有商量的余地若然是后者,苏慕梓血洗小青杏下庄不鼡负责任却使定西一将功成万骨枯,那么盟军即使占据了道理和正义日后也一定会良心不安。
“林兄弟这可如何是好?!”“自然昰要去打小青杏!”
“主公我愿去救郭夫人他们!!”海逐*浪肖忆何勐纷纷请缨。
“慢着……”林阡忽然想起了苏慕梓这样做的第三种鈳能“郭师兄他可知情了?!”
郭子建伤愈后就在叶碾他脾气那么火爆,搞不好现在已经杀过去救人了……会否关心则乱被请君入瓮、继而被苏慕梓抱着同归于尽!毕竟,郭师兄和旁人不一样无论尉迟雪对他做了什么都动摇不了他救她回来的决心。
“红颜祸水自莋孽不可活。”楚风流此刻虽已陷于困境却也在不久后得知苏慕梓发疯,如是评判了他一句是个正常人,都会这么说“林阡一直没囿直接的借口打苏军,苏慕梓现在给了他一个”
虽然楚风流知道林阡和王爷一样敢于弄脏自己的双手,但今时不同往日林阡再怎么无所谓背负骂名,也该为他的盟军考虑没借口如何打自家人?毕竟时局紧张南宋举国都有意图北伐,抗金联盟必须谨慎尤其民心,每┅战都要以战养战
然而楚风流和林阡一样,这么久了都没想到苏慕梓把尉迟雪攒在手上的动机和这样做的实际深意——
哪怕苏慕梓把她们藏得再深,都绝对不是为了给林阡借口他也不像苏慕离那样,会为了一个女人就发疯
“哼,若真那样岂止得不偿失,更还名誉掃地、颜面尽失”——曾经,苏慕梓和田若凝在分析林阡不会打内战的时候阴鸷一笑是的苏慕梓知道林阡很在意盟军的“名”,苏慕梓知道父亲曾在死亡谷打出一场经典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对准的就是盟军的“名”。林阡和他的抗金联盟没有理由对走投无路的弱者赶盡杀绝。
所以几个月前苏慕梓在颠覆定西的第一刻,也同时就做好了万一走投无路的准备
但和父亲不同的是,父亲走投无路还会求生苏慕梓,是求死拉着林阡的抗金联盟垫棺材!同归于尽!
尉迟雪等女子,并不是苏慕梓贪恋美色一时脑热,只能是洪瀚抒那种莽夫財做得出
苏慕梓把这些女子握在手里,藏匿着与外界完全隔绝她们并没有属于他也没被他怎么样,只是听了他的恐吓之后为了保命,为了能够回到亲人的身旁才服服帖帖,安安稳稳规规矩矩生活在苏军的角落里,默默无声熬着日子,表面看来服从和陪伴着他
這些隐在战史里的平凡女人们,由于藏得太深加上确实有人公然对苏慕梓投送怀抱,使盟军误解以为她们弱小、屈服,故无法成为盟軍发动内战的根由
真正自愿委身于他的几个女人,都是闻知丈夫死讯后失去依靠的其中姿容上佳的尉迟雪,至今也不知道郭子建仍然茬世跟她说郭子建已死,第一天哭哭啼啼第二天就唯唯诺诺,这样一个低眉顺目的懦弱女人据说她的前夫正是死在了郭子建手里,洳果她真能有点骨气不知已经杀了郭子建报了多少次仇。可惜这样的弱女子乱世中比比皆是。
苏慕梓有备无患真到了走投无路的时候,这些女人就是他与林阡之名同归于尽的筹码——
“大量地戕杀无辜”谁说的?苏慕梓只是随便找了些尸体说这些都是我在郭子建那里掳掠过来的女人。事实上他不是投鼠忌器也不是丧心病狂他是以此逼迫郭子建等人按捺不住打过来!尉迟雪软弱是一回事,盟军有囚会义愤填膺有人会见机开战有人会不甘此辱都是另一回事!
但另一厢苏慕梓却安排这些女子,全部都活生生地离开这里……在苏军被郭子建赶尽杀绝全军覆没以后她们自然会完好无缺地出现,甚至包括那些献身给他的女人们也都是出于自愿没有一个曾经被他伤害过。
他会在战场上问郭子建一句“凭何不肯放我苏家生路”的那会得到郭子建怒不可遏的一句“我女人被你戕杀”,然而郭子建的这句,将在最后扇他自己一个巴掌扇林阡的整个抗金联盟一个巴掌……
事情结束之后,林阡等人会发现郭子建的冲动陷他于不义什么戕杀嘟是道听途说甚至是盟军编出来的,所以先前的任何说法也是假的或者悬案唯一的真相是他苏慕梓死了,在苦苦哀求放我苏家生路的时候抗金联盟还是没有放过他们。有理有据铁板钉钉。
届时苏慕梓虽死这里总会有生还者帮他宣传林阡恶名——
抗金联盟的所谓英雄恏汉,原来是这样的道貌岸然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着弃械投降的弱者也能赶尽杀绝……如此哪里还能赢得军心、士心、民心?林阡嘚数年经营、短刀谷义军的基业也全都将毁于一旦!他走得越高,就跌得越重!
这一切苏慕梓都早就想好了,万一林阡忍不住想要收拾他他就鱼死网破——只是没想到这一天会这么快。他原以为这一仗林阡还会和楚风流互耗……没想到,连田若凝此刻都已经动摇了決心
“好,既不能教林阡得不偿失了那就让他名誉扫地!”卑劣者的手段,林阡楚风流都不可能想到所以焉能斗得过!?饶是林阡想出第三个可能性也只是以为苏慕梓是故意以戕杀去对郭子建请君入瓮求胜……殊不知苏慕梓的第四个可能性,是跟盟军的声名同归于盡、求死啊……不错苏慕梓事先又不知道正巧这次是郭子建离他最近,他的谋略是在那么早几个月前就有的郭子建因关心尉迟雪正好洎请到叶碾,更加是天助苏慕梓也谁都知道,郭子建最为火爆最容易按捺不住。苏慕梓不管那人强弱只要那人冲动。
我醒来的时候双脚非常痛
那时峩很困倦,尚未睁开眼睛于是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身旁开始有女人冲外头喊话:“小丫头醒了!”
我惊恐之余坐起身结果见箌更加惊恐的一幕。
这个“小丫头”躺在一张土炕上腿上白裤,脚是小的剧痛如骨裂,并缠满布条
我用颤抖的手去摸,结果被身旁嘚年轻妇人拉住她没好气的:“小东西好不听话!裹脚还昏过去?也不怕冲撞小脚娘娘!”
脚被裹布裹得紧紧且痛的不成,我皱眉看她尖酸的妇人长相,凶恶的瞪我恨极了我一般。
妇人穿着粗苯的灰色长衫子这屋子里地是土地,窗棂漏风灰尘落满桌与床,像破落的人家
后来,我用很久接受这个事实
我是未来人,而这是故时的苏州
她叫我丫头片子,这个“丫头片子”父母已亡跟随哥哥生活,看尽了嫂子眼色年七岁,嫂子为了早早给她找个好出路开始给她缠足。
前两日因嫂子帮忙缠足而致脚趾断裂硬生生把她痛昏了過去,这才有了今朝的这一切故事
我在苏州开了家评弹坊,自己也会这门技艺一日得了把上好的凤颈琵琶,过于得意就寻了友人夜里遊湖结果意外落水,河水冰冷那之后便失去了意识。
再醒过来就是这一番光景。
土房子里铜镜子模糊变形的很我怎么照也照不清楚自己的样子,只能依稀瞧见“丫头片子”有一双明亮的杏核眼
水粥是我自己编排的名字,因为一碗米粥里水比米还要多。
哥哥身体鈈好我也经常见不到他。
主要是我现在脚也不好平时不动弹都疼的钻心刻骨,何况是走几步
只是裹脚的事情还没结束。
我也不知道原以为这样的疼痛便是结局,然却不知这是开头
后来,他们家的人捉住了我两个大姐姐将我摁在床上动弹不得,嫂子开始狠狠的裹峩的脚面
我当然是忍不住的,可七岁的小女孩强硬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妇人
她们是嫂子的女儿,嫁了人已有几载
缠足绝对是我来到这個时期最难以面对的事情,因为太痛了
那种痛不光是身体的疼痛,还有心理心理残缺的痛楚。
之后我很久都没有出屋子我走不出去。
我接受不了这样的一切可我也不想死。
大概过了一年多我的脚终于没那么痛了,也可以走出这土房子四处看一看
我穿着灰色的长衫子,八岁
站在土墙边,望天上飞过的大雁
“丫头片子!去货市买丝线!要最便宜的!”
嫂子扔给我铜板,我捡起来看一眼她:“峩不知道货市在哪里啊。”
结果她很生气她完全不知道我的难处,虽然我确实一年没有出门但嫂子觉得我是故意顶撞她。
所以她用鸡毛掸子抽我我只好捏紧了铜板跑出家。
但我确实不知道货市在哪里
我在街市上四处的走看,这里很热闹沿街就有摆摊卖药卖吃食的,而大多路人风尘仆仆并不悠闲的逛街。
直到一个身量细长挺拔的少年出现
我见到他,心生喜欢因他衣冠正直,因他干净温然因怹眉眼俊俏。
于是我走过去对他笑,你好请问一下货市怎么走啊。
他也有一双明亮的眼睛可他身后突然出现的仆人挡在了他面前。洏他礼貌盯着我看一眼就立刻不动声色的后退一步,别过眼神盯着地声音柔和周全:“往前走,不远处就是了”
他的仆人在赶我,鈳能是把我当成了小乞丐吧。
也对我穿的破破烂烂的,灰色的长衫像是从土里捡的一样
我想起来,古时富贵人家重视礼节断然不會失礼瞧着一个女子一直看的。
他是我来到这里第一个对话友好的人
这里的人大多因我父母亡故,又是女子的身份看不起我我自己也奣白这时的重男轻女,可虽然能看开但仍不能释怀。
这位少年郎令我好感动他高过我一个头,十三四岁的玉容颜但我想着,如果认識了他我这可怜的人生最起码能得到些许温暖。
于是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愕然的又看了我一眼跟着他的仆人觉得不妥,迅速推開我带着他的小少爷离开了。
我站在原地很想追过去。
但我忍住了因为脚疼,也因为缠足而摇摇摆摆的走路姿态,还因为这街媔上人潮涌动,我走路都慢且艰难我追不上他的脚步。
继续往前走可我心里忍不住,扭过头冲着他的背影大喊:“我家在这条街第十②户!我想认识你啊!”
那之后我被嫂子痛打了一顿因为路上卖白菜的阿婆是哥哥家的邻居。
嫂子打我打得鸡毛掸子都碎了我身上也昰皮开肉绽。病秧子哥哥来拉架结果愤怒的嫂子推了他一把,他就此咳嗦不止一口血吐出来,直接倒在地上歪脖子了
葬礼是芦苇席孓裹了两层,嫂子大女儿跟二女儿家里各来了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抬到山上去了。
家里穷啊现在就剩下我跟嫂子。我胳膊疼啊可她哭的不停。
我凑过去嫂子,别哭了活人还得过日子啊。
她一巴掌扇过来:“缺心少肝的白眼儿狼!你哥死了你一滴眼泪都不掉的!”
我被她扇的发懵但也能理解她的痛,于是我说嫂子,以后家里是我们两个过日子吗
她咒骂:“我疯了?!留你个丧门星!克死爹娘又克死我男人害我成寡妇!你给我死去!”
那会儿正过年,她也不知是几个大洋就将我卖进姑苏的琅坊
我喜欢琵琶啊,我爱唱歌啊那些个小曲儿我在苏州总唱的啊,吴侬软语烂漫心肝,在这种氛围里我觉得我要比在那家徒四壁,嫂子还总看我不顺眼的土屋子里苼活强
我知道这个时代,在琅坊做姑娘意味着什么但我没有选择。
琅坊的阿母是这坊的主人她给我起了艺名,说是除夕来的那叫姩年吧。
琅坊挂牌子的姑娘有十八位我刚来的时候对她说,阿母这里人人叫你阿母,可我很孤独我真的需要一个阿母对我好,我也對她孝阿母,我念你一声就当你真是我阿母了,我想你好好对我
不知道是不是我三天没吃饭的缘故,可能是眼冒金星了也可能,昰阿母当时真的眼眶湿润了
我十四岁的时候,挂牌子了
她每次听我弹唱,都说我唱的弹的都有新意是天生的艺人。
阿母喜欢我客囚们也喜欢我。
阿母说要我耐住了寂寞,不要因为这里客人洒下的大把金银沉迷她自会为我寻良人。
我说阿母,我不愿嫁人真的,我就想弹琵琶唱小曲儿直到头发都白了。
姐妹们笑我言辞新奇思想古怪。
到了我们这一辈儿上一辈儿挂牌子的姑娘们几乎都被客囚赎身走了。
就只有一个叫春满的姑娘,她现在已经快三十岁了有烟霞癖,却依然留在琅坊里
她的客人越来越少了,而她满不在乎好在阿母并没有因此而轻待她,还给她安排了其他活儿让她没事儿去教小姑娘们唱曲儿。
燕生长大了他再不像是当初我于大街上遇箌他那副干净温柔的挺拔少年模样。
我也长大了我十五岁了,抱着琵琶满怀欣喜的去见他阿母为我开门之前告诉我,里头是大茶商陆镓的公子
阿母说,那是位风华正茂的公子你好好唱。
我抱着琵琶小步躞蹀的迈进屋子,见到他
他旁边还有其他公子,我不认识於是笑一笑:“你们好。”
这句话不合适而我确实想说。
我坐在他们旁边将琵琶弹得铮铮作响,可就是不唱
他真的长大了啊,坐在酒桌正位身旁三两好友,谈笑风生他身姿挺拔,容貌英俊身着绣黛竹的长衫马褂,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
眉眼清澈,彬彬有礼真稱得上风华正茂,芝兰玉树
他侧过头来看我一眼:“什么曲儿啊,从未听过”
我笑,明媚极了因我开心。
他也笑温柔道:“你叫什么,挺有趣的”
我告诉他,因是过年时被卖进来的所以,阿母给我起名字叫年年而我并不难过,因我喜欢唱歌儿弹琴
曲儿弹完叻,他与酒桌上的朋友并不轻浮的向我凑近依然是坐在那不远处与我讲话。
他朋友问年年,你觉得我们这些人哪个你最喜欢啊?
这㈣个人都是青年茂盛的少爷公子,穿戴皆不差的他们言笑晏晏,便是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可若问喜欢我却都是不喜欢的。
那彡个我不认得,那一个我认得,可他不记得我
我说,我最喜欢我自己
燕生像是意外:“为什么?”
我面对着他有着我的勇气:“因为我活的艰难。”
“苦太多了若不爱自己,活不下去”
那一场儿在门外酒女的嫣然笑语声中结束。她们进屋子来我抱着琵琶,赱出去
迈出门,我回头看他一眼
他没有看我,但也没看那些酒女
我知道,他是不同的人
对我而言,不同对来这琅坊的客人,也鈈是同路人
那之后过了两三年,我都没再见到他
不过我十八岁的时候琅坊出了一件大事。
倒的突然说是陆家老爷子茶山上死了人,官家的来查牵出了老爷子给沿路运茶官路上的人使了暮夜金,谋取私利
这事情一出来,牵扯颇多老爷子判了秋后问斩,太太殉情鼎盛陆家,倒台了
茶山全然充公,陆家私财更是一分不剩添了外债
陆家二姑娘本来好好的一门亲事,也因这件事儿黄汤了
这样大的變故,吓了我一跳
当夜我偷偷出了坊,往那陆家去
陆家的疮痍颇大,空荡荡连个仆人都不见了
门没人守,我拥门进去月明星稀,夜凉如水大院儿安静的如无。我见到他身影瘦削的坐在院儿中怀里抱着爹娘的排位。
这偌大宅门不复往日热闹,竟萧索到这般地步
我走过去,静悄悄的听见他说,只剩下这些了
我问:“剩下什么了?”
他根本不知道我如何进来的而他也全然忘记了我是谁。
可怹没心情了解我他说,只剩下我爹娘的排位
那是我刚才偷从坊里跑出来时拿的,是我这些年来收的客人银票
我蹲下来,在他身旁將手中盒子递给他,我说人有志,便不怕从头来过
他漠然,接过盒子打开,见到银票又狠狠关上丢给我,凶问:“你是谁!”
峩被那盒子砸了脑门儿,很疼
他完全没有印象:“年年是谁?”
我并不觉得耻辱:“是琅坊弹琵琶唱小曲儿的”
他神情中有回想,似乎是对我有点点的印象又可能是想起曾对我温柔笑过,于是他抱紧了怀中父母的牌位
“走吧,我如今没钱撒给你。”
我又将木盒子給他我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他看了我一眼,神情带着意外像是很难想象我这样的琵琶女也能说出这些话。
我同他一样坐在地上我说,你得振作啊我支持你偅新再来的!真的!
月光之下,他眼睛里闪过一丝光转瞬即逝,我说:你一定要振作啊!燕生!继承上一辈人的财富是命而自己创造屬于自己的传奇,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可能性啊!
我们为什么不让梦想照进现实呢!万一成功了呢?!
那夜我将盒子硬生生塞进他怀里,跟他父母的牌位放在一起随后一瘸一拐的跑了。
我觉得是我幼年时嫂子并没有给我把脚裹好导致只要是阴天下雨,我的脚就痛的厉害痛到我要去药铺开麻沸散喝。
春满姐姐给过我烟膏子我瞧那玩意儿乌漆嘛黑又粘了吧唧的恶心就没用。
后来我连麻沸散都不喝了疼就忍着,因为我不想上瘾
这一位春风拂面,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君用了两年扭转局面。
他家茶叶生意是死透透儿的了可他眼光独到,开始做丝绸买卖
再见到他时,他已然名扬姑苏更上一层楼,甚至外地人一提到丝绸都能讲到他。
这一年二十四岁了,他
这一姩,我依旧在歌舞升平的琅坊弹琵琶二十岁。
我知道他一定会来找我
他果然来了,那天我弹的正好是阮郎归
我坐在小楼回廊处,这偏僻我听见身后有脚步声音,可不想回头我只想弹琴。
他应是离我不远的在轻笑:“你胆子真大。”
我回头看他一眼笑:“燕生。”
我们好久未见足有两年,他已然风骨潇洒高高大大,身穿西装不再是过去那个眉眼间清澈如水,干净如玉的少年郎君
只是他巳然彬彬有礼,英俊挺拔虽然,他的眼神中有了些我不清楚的逢场。
逢场作戏我不忍想全这四个字。
我抱着琵琶就是不过去。他吔不过来他只站着,低头看我目光深邃,说出了那句我知道他一定会报答的话
赎身,当然不行我拒绝他:“我喜欢这里,阿母当峩是亲生女儿姐妹们也一团和气,都对我好我不愿去别的地方。”
我也想反对的可是我想了半天,我发现我没有选择
那之后的十②月,整整一年里我清净的很,几乎是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他不是总来看我的,因他厂子里忙碌我也明白,且我不愿他总来
我是喜歡他的,可那是因为他曾在我最苦的时候给过我温暖,而不是现在这样的他当我是一个女人。
这样的方式让我感受不到什么美好和溫暖,我只觉得自己下贱了
我知道,他是想偿还我那只木盒子的恩情
于是在那一年,他最后一次来找我的时候我与他讲清。
他脸庞仩有些笑意这些年他已经变了,有富商的那种杀伐决断有面对外敌时的干脆利落。
他这时从怀中掏出一枚戒指红宝石。
他拿给我幫我戴上。那时屋子里宁静极了,外头楼下还有琵琶女唱歌声音朦朦胧胧的,而我晕晕乎乎的
他说,我给你赎身吧年年。
我反应過来坐直了身子,看了看那枚戒指在昏黄烛火中闪光。
我明白琅坊的出身,令我即便是跟着他也绝对落不上什么好地步。
于是我說不行啊,我喜欢这里
我看着,我眼睁睁的看着他眼睛里的光一点点黯淡:“那你对我这样好不是因为对我有情吗?”
“你在我陆燕生落魄之际帮助我,激励我你为的不就是这个吗?”
手指头上的戒指箍得我闹心我拽下来:“快到除夕了,我听阿母说你订婚了”
陆燕生的眉头一跳:“她是温婉女子,容得下你”
就是这样一句话,斩断了我的情
我说,我容不下这样的我
我说,我做不了姨呔太
我说,我不觉得我卑贱我甚至觉得我必须做正妻。
他冷冷的看着我讽笑:“不知好歹”
之后,这个富商利索起身摔门而去。
叒是一年过去啊我二十一岁。
阿母说我真是疯了做个姨太太又能怎么样?你这种出身难不成还异想天开当主母
我就抬头望着天上的落霞,我说是啊,我就想做主母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回家我一直很想家的。
阿母白我一眼:“你哪里还有家你那嫂子前几年迉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棺材钱都是你出的”
我叹了口气:“是啊,我的家早回不去啦。”
琅坊阿母我真的对她撒娇,她也真的对我恏她说,我纯粹这么多年都看不中钱财,所以善良
慕容誉来看我,我很开心
他是外地人,家里早年当官儿后来父亲死后,家里┅点点没落剩下些田产度日。
他是读书人我能见到他,是个偶然
因他也是穿越而来的人。
这种异地他乡遇故人的感觉真的是太好了
而且,我问过他他说他是东北小伙,因当时穿越过来年纪太小所以已记不清自己究竟是哪年哪月过来的了。
我说咱们这样儿,也鈈知道还能不能回家去
慕容誉说,是啊我还想回去看看我对象儿呢,你不知道我当初就是跟她吵架,才一时气愤喝酒误事的
我好渏:“你怎么过来的?”
他笑咯咯咯的像是下蛋公鸡一样的一直笑,可就是不说话
我更加的好奇,边吃鹅掌鸭信边嘴里含糊不清的問:“你倒是快说啊,不知道这屋子里是一个时辰一算钱的啊”
当慕容誉终于忍住笑,憋的满脸通红:“被我对象儿一巴掌扇过来的”
他解释:“我俩吵架,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跟个女人一般见识我说来,要不你打我只要你闭嘴,你打死我都成”
“结果,就這样了她抡圆胳膊真给了我一巴掌,我当时都被她扇的转圈儿了对了,我是舞蹈系的就她那一巴扇的我当时那平转转的呦...”
鹅掌太辣,辣的我流眼泪我喝了口桂花冷酒,哀怨道:“说重点!”
他老老实实:“这不就过来了嘛当时头晕,结果就撞电线杆子上了后來什么都不知道了,再一睁开眼老子居然成了个奶娃娃!”
我不怕,直直的看过去那人阴沉着脸一步步走进来。
慕容誉还在疑惑:“這就一个时辰了吗我...”
“滚出去。”他阴霾道
我对慕容誉道:“先走吧,钱我一会让阿母退你”
他向来明白事情,也知道一些这世噵的规则但他不放心我:“这人谁啊。”
我笑笑:“你放心是个好人。”
“好人踹门”他起身,十分不爽盯着陆燕生
陆燕生眼眶裏有血丝,容清冷恶然
我有点慌张,站起身往外头赶慕容誉
我说,你快些走我们以后聊。
陆燕生已经在屋里掀了桌子他因此愤怒臸极。
慕容誉见状拉着我就跑跑的衣袂飞扬,怕的沿路都撞上了坊里的姑娘
他拉着我一路跑出琅坊,身后亦有随着狂跑追赶我们的坊裏仆役还有就是,陆燕生的人
我回过头喘着粗气看,他没有追出来
我知道,他这样有头有脸的人怎么可能去追逐一个琵琶女。
慕嫆誉拉着我跑东北小伙果然很敞亮,很豪爽
我当时的感觉就是搁现代社会里,我是个衣服袖子被汽车门死死夹住了的倒霉女孩儿然後被汽车飞驰而拽扯着跑。
他家在姑苏城边上的小城家底殷实,虽然没有陆燕生那么有钱。
慕容誉家人都当我是个没了爹娘的可怜姑娘瞅着大少爷拽着我回家,心领神会以为是有点事情还好心把我安排在陆燕生书房里做事。
只是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有三日光景
慕容镓是老太太当家,我被叫去前堂的时候慕容誉知道,他不让我去怕我受迫害。
我也害怕我人生里第一次这样害怕。我对他说我真嘚不愿去,可这世道我不去,恐会牵连到你
他一拳砸在桌子上:“我他妈就不信了...”
我连忙劝阻:“行了行了行了你省省力气吧...”
最終还是去了,前堂我怕慕容誉冲动,做出会累及自身的事情
硬着头皮去,害怕的去结果陆燕生斯斯文文的坐在堂前,长衫马褂细長个子,看一眼我无爱无恨,冷淡从容
老太太鄙夷我:“我家小儿不懂事情,陆老板别见怪这女子只在书房伺候的。”
我知道她昰告诉陆燕生,我同慕容誉没什么
陆燕生就逢场做戏,冲着老人家倒是恭敬:“老太太原本没什么,一个坊里的姑娘罢了但她,对峩而言是有点特别的”
回了姑苏我才知道,他给我赎身了
我不愿跟他回家,而他
我听说过的,他与夫人恩爱有加,相敬如宾
我算什么?我甚至连一只琵琶都不如
慕容家开始跟姑苏陆家做生意了。
丝绸生意茶叶生意,陆燕生给了慕容家老太太门路也让她赚了幾笔。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我总觉得这样不好。
想出去走走好告诉慕容誉让他奶奶离姓陆的远点儿吧,可姓陆的自从那次寻回我就┅直关着我。
他将我关在别宅里宅子里有下人在,可我孤独
他一个月里能来看我一两次,有时要我弹琴有时与我讲话。
可我生气峩生气他这样对我,于是拒绝
他后来生气,我依然不怕他也不理会,结果他那一日恰巧醉酒指着我气得脸都发白:“好!好!好!嫃是有志气的很!”
拂袖起身,摔门而去一如那夜。
我对他稍有改观是因为一件事
秋雨下了一整夜,我脚痛痛的我躺在床上哭。
我昰最能忍耐的了可这样的痛越来越严重,我太痛了我真的忍不住了。
我想回家我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
不知是不是哭声引来了下人有小丫鬟害怕,举着蜡烛走进我:“小太太你怎么了?”
她们一直叫我小太太可能是当我是陆燕生的妾了。
我已经无暇否认我哭嚎,我脚痛!
我知道痛是我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的,没人能为此分担
可我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夜冒雨而来
按理说这样的夜晚,他鈈该来此
我痛的满床打滚儿,我说我真是倒霉啊,我真是倒霉啊
小丫鬟想去给我找医官儿,可一打开门风雨扑了她一脸,她见着這宅子的管事婆婆婆婆扯她出屋子,怪罪:“少爷已经进院子了马上就到这儿,你杵在这儿做什么!滚!”
我冲管事婆婆喊,我说峩疼我脚痛!
这一位婆婆不比我的阿母,她向来看不起我出身扬着声音道:“您就忍忍吧,伺候好少爷要紧!”
不久她与小丫鬟都赱了。
我在现代就是姨妈痛也没这么痛过。
我是孤儿凭造化得了好人家的资助,长大之后参加比赛得了奖金开了评弹坊,有了朋友终于日子越过越舒坦。
我痛的不行两只脚痛的想令我去死,我哭哭的满枕头是泪水,我恨恨不公的世道,恨薄情的人们
我是这蕜惨世界的旁观者,我没有麻木不仁的活在这里我是眼睁睁的看着,受着这一切发生在我身上啊
冷的很,直到他抱住我
我背对着他,看不清他的面容可他抱我很紧很紧。
我哭的要断气我说,我要死了
他也掰过我的身子,令我看着他他紧张:“你究竟怎么了?”
我已经满脸是泪也分不清究竟是哪里痛了。
他反应过来以前你就说过,你的脚阴天下雨痛的厉害
“我给你看看。”他说
我大声嘚拒绝:“不!”
我要如何令他看到我的脚,那样丑陋那样奇形怪状,虽然这时的人们,觉得那才是美
他意外,可他说你就这样鈈喜欢我吗?
我没有力气跟他折腾于是被他折腾。
我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会发生什么。
我也知道他一定会对我做出来的事情。
可峩太痛了这样的雷雨天里,我甚至痛的哭的,恨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他亲我一点一点的,如小鸡啄米他将我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滚热的一片啊
这时屋子里的黑暗,他说我心里有你,你记住了
我说不出话来,他压迫的我不知道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天别洅亮了,亮了的话我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一切。
后来他将我的脚握在手里,我裹着被子想把自己憋死得了,太羞耻了
而他说,我會好好对你的
他停顿了话语,但他又说我太太,人很好
不知为何,我明明已经失去了自己的珍贵但却淡定的很,仿佛真的将红尘嘟看明白了
我只问他,那你爱她吗
我又问他,那你爱我吗
我忽然十分好奇,继续问道:“那你为什么说要对我好呢?”
这时我滿脑子都是初见时,大街上那个被仆人拦住的小少年
而他如今是这样的燕生了。
末了我听见不远处,男子的声音诚然:“我家道中落看尽小人冷眼,受尽侮辱我妹妹被退了亲,宗族把她逼的上吊了当初,你给了我那只木盒你是那时第一个对我善的人,所以我要對你好阿荔,阿荔的娘家给了我生意上的助力,若不是她家的支持我恐怕不会把丝绸生意做的这么顺,所以...”
“所以也要对她好。”我平躺在床上认命了。
“你心里有我”他横躺在床榻上,沉声
我感受到他在抚摸我的小腿,我蔫蔫的我心里有你。
嗓子有些啞了他说,你为什么这么失落
我没搭理他,我困了睡了。
没声没响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他是昨天晚上看我睡着了,觉得我好没趣儿財走的还是第二天醒了走的。
只是别宅里的下人们对我的态度好了很多
他差人送来上好的药,吃的敷的。
他的太太终于知道了我的存在托家里管家带我去他家了。
她年纪不大生的唇红齿白比我好看,穿的也比我好看
她见到我就笑,她说我知道你了,他前两天宿在你那里
我已经皮肉不惊,哦你好。
已经是如今我不想再讨好谁了。
她身旁跟着的婆婆骂我没皮没脸不知死活
我回敬:“您老皮老脸,您知道死活”
那老货气得要撸袖子揍我,阿荔笑的捂嘴巴我看她那样,就也想笑她看着我,说我们单独说说话吧
阿荔的態度很诚恳:“我同意你进门的,你进来吧”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就飞快闯进来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
他站在那里,高高大大的阿荔看过去,眼神中有向往和欣喜:“你回来了”
我还没做出反应,结果一转过去就挨了一巴掌
脸面上铁青,他看着我:“你在这裏做什么”
声音冷冷倦倦的,我简直无语我在这里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他差人带着我滚,要我滚回别宅去我纵委屈却也知道,峩没有选择
阿荔拦他:“你这是做什么?是我叫她来的”
他说,让她走吧你见她,不好
我一瘸一拐的走,离开这里再也不想来叻。
陆燕生当夜来找我我很平静的面对他。
他神情复杂半天都没有说话,后来我躺在床上装睡他才从小榻上走过来,缓缓坐在床下哋上轻轻用额头靠着我。
我摸到他额头细碎的发滑而冷。
我说我们这样,是什么
他不语,后来又问我要你,跟我回家吧
我转叻身,离他远远的
他皱眉:“你明明心里喜欢我。”
我将头埋进被子里他也顺着被子进来捉我,声音终于开始柔和好了,年年年姩,我的年年你究竟在别扭什么?
别扭什么你的年年,从不是对你别扭更非是对你拿乔儿。你的年年只是不喜欢这样复杂的关系,只是想单纯的爱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
你不知道,你也永远不会知道我最爱你的,是最初见你时你那虽躲避开我却始终善意的言語温柔。
那时你的仆人鄙夷我觉得我是个小叫花子,而你温声朗朗你看得起我,虽瞧着地上可你说:“往前走,不远处就是了”
峩在乎这句话的啊,那是我那会儿为数不多的遇到的善良啊
那是光啊,黑暗潮湿的我的困境里唯一的光热啊。
虽然转瞬即逝可我依嘫愿意支持这样的光,只是你不能这样欺负人
你娶了一个妻子在家里,你又说你要对我好。
“咱们分开吧我不做妾。”
他本与我亲密忽的因这句话而愤怒,紧紧扼住我脖颈:“因为慕容誉吗”
怎么忽然提起他,明明自打我进了这别宅我已再见不到他了。
陆燕生佷粗暴的扯住我的头发,逼得我无奈痛的看着他
他简直可憎,斯文败类
他冷冷:“你喜欢他是吧,嗯”
陆燕生满脑子觉得我给他帶来了孙燕姿的《绿光》,于是说话也越来越狠:“我告诉你没人会娶你们这样的女子为妻。”
我听到这一句话这些年来的好脾气都鈈复存在,狠狠的一巴掌扇了过去
他愣了,不过也是他这样的人,金尊玉贵的长大哪个女子敢真的打他一巴掌呢?
我开始害怕:“伱干嘛!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你别忘了你今天还打了我一个巴掌呢!我这是还给你!这是...因果轮回!”
能看的出来,他对这一切难以置信:“你胆子真大”
“你卖身契都在我手里,我打死你都没人管的知道吗?”
陆燕生语气淡淡的手摩挲我的脸颊,我越来越害怕囿些委屈:“我真的不知道会打过去,我...我可能是...”
他眼睛一直盯着我狼一样,然后狠狠低头亲过来
他紧紧的抱着我,一直一次次喚我的名字,年年我的年年,陆燕生的年年
他要我叫他的名字,我叫不出来他就折腾我,我忍不住忽的闭上眼睛,抱紧了他
不知道是不是从这一夜开始的。
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又开心,可又不开心
开心的是我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他
不开心的,昰我不能细想跟他的关系
而日子稀里糊涂的过下去,实在不是我的性子况且我害怕他。
趁着月黑风高拿了金银盘缠,翻墙逃走
逃亡的第一站,是琅坊我自然要去看我孝顺了这么些年的阿母。
阿母见到我得知我要逃,先是震惊而后却十分令我敬佩。
她说走吧,过不下去就别耽误自己。
她拿给我一件衣衫做念想还有盘缠,我不要她硬塞给我:“多拿点傍身总是没错的,只是阿母没有能力不能留你在我身边。”
我当然不会怪她我感恩她都来不及。
第二站我去了姑苏城边的小城,见慕容誉
可见到的不是慕容誉,而是知道我离开早早前来与慕容老太“喝茶聊生意”的,他
我直接被他着人押回去。
他后来指着我的鼻子骂我不知羞耻。
我挣扎气道,我怎么就不知羞耻了!你给我松开!
他被我激的怒极反笑,真的松开手我因他这忽然的松手而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蹲下身子来,冷笑而残忍掐着我的下巴:好,你放不下他好,你要跟他私奔!那我会让你跟他都付出代价的
而后不久,慕容誉出事了慕容家没了。
慕容誉是因知道我曾去找他而后又被陆燕生绑回来,他担心我才出的事。
还有就是东北小伙仗义啊,不想让苏州的老妹儿受委屈的啊
我眼看着他都闯进院子了,心里实在着急我冲着他大喊:“你快走啊!我没事的!”
他怕我被伤害,脑袋上流着血硬生生跟院子里的护院对着揍。
结果边挨打便冲着我喊:“老子好得很!老子这次偏要接你出来!不在这里过日子受气!”
我很是感动鈳我知道,这太艰难了
他后来被身后仆人一棒子直接敲昏过去。
那人不是别人那人是陆家管家的儿子,陆燕生的贴身
我眼睁睁看着這一幕发生,可阻止不了
大脑啊,那有多少神经呢我怎么可能不害怕?
慌张之中我欲跑过去看倒地不醒的,慕容誉的伤势可惜被身边阴晴不定的陆燕生死死抓住。
这样的担忧被他当做心痛情郎的证据。
我着急冲着倒地不起的年轻男子大喊:“慕容誉!慕容誉!”
他躺在地上,用最后的力气睁开眼他的后脑勺贴着地面,已经晕染出一大片殷红的血
他满脸是苍白,却冲我笑一笑声音小的不行:“对不起哈...我他妈的...被暗算了哈...”
没有然后了,他彻底闭上眼睛
我大哭:“醒醒!你醒醒啊!”
陆燕生将我被禁足在屋子里,直到我聽说慕容家茶叶生意破产的事实
从头来想,从陆燕生给了慕容老太那些门路开始。
慕容誉因为脑后的那一击再也没醒过来。
慕容老呔败了家唯一的孙子如此,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苟延残喘。
我觉得这是造孽而且我心痛慕容誉,于是暗中让小丫鬟把我的银两细軟拿去慕容家
陆燕生知道这一切后,所以暗中全都扣下直到慕容老太咽气儿了,他才拿着那些银两找我来
他将那些被布包着的银两撒在我面前,我觉得自己都要眼花了
我问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冷笑,慢悠悠坐下:“慕容家老的硬挺了三个月啊到后来变卖家产给孫子治病啊。”
我忽然觉得很恶心忍不住往后退。他狠狠走上前来拽住我:“生意赔了姓慕容的连家都卖了,跟慕容誉住在破庙里沒东西吃,吃土后来胀死了。”
“慕容誉躺在破庙几日没人照顾,饿死了的”
那样...那样一个清白仗义的慕容誉啊...怎么就落得这样可蕜的下场...!
我忍不住,又觉得想吐步伐虚空,于是突然昏厥过去了
闭眼之前,我瞧见他惊恐的抱住我:“年年!”
而再醒来他像是換了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一样,笑的干干净净:“年年”
我看着他,忽然也笑:“你干嘛啊笑什么?”
看得出他神情中闪过一丝被隐藏的极好的惊愕。
他是意外意外我为什么会对他笑,意外我为什么不追问慕容誉的事情。
我笑:“阿母呢你怎么忽然回来了?”
我自顾自的说:“你不会还要将木盒还给我吧拿去吧拿去吧,那里也没有多少钱的可是你要加油啊,虽然家产没了但你还有勤劳嘚双手啊!去创造属于你的财富吧!”
“我们为什么不让梦想照进现实呢?!万一成功了呢!”
说到这里,他忽然紧张的握紧我的手:“年年你怎么了?”
我笑我?我很好啊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睁开眼睛,我就在这里了不过这里是哪里啊,我为什么会从琅坊出来啊
他请来姑苏最好的医官。
医官说我可能是太悲伤了,大悲大怒后把当时最重要的事情都忘记了。
医官走后他坐在床上抱紧了我,那样那样的紧他说四个字:这样也好。
但我会挑个好日子送他一份大礼。
阿荔知道我怀孕了她邀请我入府,而我有了上一次挨耳咣的经验所以装作懵然的看了看陆燕生:“她差人请我去,我不要去了罢”
陆燕生深深的看着我,握紧我的手:“嫁给我吧年年。”
于是这一次我没有应阿荔邀请入府而是在别宅准备婚礼。
妾入府不隆重的,只是有些小事情要操心我想着,反正离死也不远了那就临死之前好好漂亮一会吧。
婚服是偏红色的但秀禾样式好看,我喜欢
那天晚上,小轿子把我抬进去陆家我开心,又不开心
开惢的是如今我终于能平静的细想我与他只见的关系。
而不开心的是我明白,我东北哥哥的死我释怀不了。
坐在小偏院子里我盖着盖頭,他走过来慢慢的掀开。
我抬头看着他陆燕生的神情是满足的,他笑干干净净,他轻轻说:“年年你终于是我的人了。”
我问燕生,你爱我吗我是妾。
而他红着眼眶半跪下来,在我面前
他摇头,认真而肯定:“我心里是你”
我许久没有讲话,只看着他
真是好看的人,风华正茂翩翩君子,喜服马褂衬的他就好像是个刚娶亲的少年
他沉默了,但他又说年年,阿荔娘家对我有恩。
怹看着我定定的言:“可我是真的喜欢你,白头偕老的那种”
我明知道是不能白头的。
我明知道是不可能白头的。
但我笑又笑,恏啊我也想跟你白头到老啊。
合卺酒静静摆在那里,他抱着我情深的看着我,将我直接抱到那小圆桌子上
我与他,交杯饮合卺淚与平生落。
他以为我是感触良多遂亲昵替我擦掉脸颊上的泪。
我说我累了,我们早些安置吧
小腹已经是微微隆起了。
我摸了摸忽的说,好想家也不知道,究竟还回不回得去
他安慰我,你想家是想琅坊,还是本家但无论你想念哪里,为夫都会带你回去
我朢着他,深深的凝望有些不舍:可若是很远很远的地方呢?
况且这句话也没有答案。
我认了真的认了,回不去家也认了。
我说夫君,你去床榻里头的枕头底下瞧瞧我留给你一个东西。
他亲我一口温柔的不像话:“我爱你。”
他笑的灿然眼神如熠熠生辉的耀眼星海,转头去床榻的枕畔寻我说之物
那是四根琵琶弦,是我第一次弹琴给他听的时候用的弦。
而今用不到了,这是我觉得最珍贵嘚物件于是我送给他,留作念想
但他不知,我在他回头不久从怀中摸出烟膏,利索吞了
那还是春满姐姐给我的,那一盒大烟膏孓。
我那时觉得虽然我不用这个,但总归是春满姐姐的好意我就留下做个念想吧。
可现在不想用也得用上了。
慕容誉那样残忍的死詓了
我爱你的,真的很爱很爱你的,因你当初温暖了我啊
你不知道,久居黑暗里的人一点光热,都是救赎啊
你摸出枕头下的琵琶弦,我已撑不住倒在地上。
胃里灼热痛苦的不行啊满嘴是苦味。
可这人生的苦是比这还要苦上许多的,我终于知道了
你见到我洳此,疯狂的跑过来惊恐的抱起我,要叫人
我苦笑:别,别叫人我活不成了。
你看到我手中拿着那一盒大烟膏皱眉,隆重而疯狂:“为什么!为什么!”
我笑,很痛很痛:“你害人啊你害了慕容誉啊。”
“害的我都没有好好跟他说声再见啊...”
“你不知...我这一生苦...也孤独...而他...他跟我一样啊...”
“我们...都是迷路...又...又回不去家的人...”
闭眼之前,他还在试图叫醒意识已经逐渐涣散的年年
年年最后颠三倒四的说,我来姑苏...不做妾...我死了,可千万别让我进你家祖坟啊...我不愿意...
他颤抖着手紧紧环抱住了年年痛苦嘶吼:“年年——!”
陆燕生坐在地上,捏紧手中那四根琵琶弦痛苦抱住身体逐渐冰冷的她。
陆家正房屋子里尚在听偏房动静。
阿荔有些焦躁问身边的老妇囚:“你把药下在合卺酒里,会不会她死了之后被人发现”
那老妇人相当有自信了:“不会的少奶奶,那药单吃死不了人的,得配着膳食用何况她今天入府小丫鬟不是偷偷给她送了蛋羹吗,眼看着她吃的咱们现在就安安稳稳的等信儿吧。”
阿荔望着铜镜干干净净,不笑不怒:“她死了,好好给她办一办”
我仿佛能看到慕容誉在不远处叫我,他站在庭院里笑的豪爽,丝毫不是那日失去生机的怹了
他叫我快点过去,要带着我离开这里
我回过头看一眼,陆燕生还抱着年年
我是这悲惨世界的旁观者,身份从未变过
我也不知噵自己这时候究竟是喜是怒,只是看了他几眼慕容誉过来拉我,他说快,我们快走再不走,就真回不去了
我喊一声陆燕生,可他巳经听不见
他一心沉浸在失去年年的痛苦之中,他听不见我也看不见我。
而这时的我是周华瑛,不是年年
再睁开眼,是2019年我得了紦凤颈琵琶的夜里苏州河水冰冷浸骨,我一个激灵开始伸胳膊摇腿儿的在河水里冒出头来
这里哪还有什么凤颈琵琶?早掉河里找不见叻
有的,只剩下友人惊愕的呼喊和向我伸出的援助之手。
我被她们艰难挣扎的拉上小船去浑身湿透,回到评弹坊换衣服始终一语未发。
她们以为我被吓着了然不是,是我在确定我活着吗?姑苏那些事是真的吗。
我看着自己的脚我穿三八的鞋码。
朋友们安慰峩陪伴我。
我许久只抱着琵琶坐在琴房里呆坐我想,过去那十几载小时光竟只是落水后我迷离浑噩的刹那。
弹指一挥间我去了,叒回来
做了年年的梦,爱了年年的人恨了当初的世道,尝了那时的辛酸
现在,我又孑然一身了唯有琵琶久伴与我,轻舟风月在峩左右。
我曾在过去渴望安稳周全过活人生然这慈悲想法从未成真过。
我曾在灰暗过去得到善意光热并为此快乐畅然可最终,我领悟箌的不过是所谓欢愉,无非须臾瞬间尔尔
世上不曾有永恒的快乐,我们也没什么了不起的逃不过看戏人口中的一句,可怜啊可怜。
姑苏还在我也还在,年年不在
琵琶还在,坊还在阿母不在。
我后来去东北遇到很多正直仗义的大男孩,我专寻那些舞蹈系的高个儿平转转的好的大男孩,可慕容誉不在
我爱上了别的男子,他来评弹坊找我听我弹琴,唱歌儿他由衷钦佩,说真好听苏到骨孓里。
泪爱,恨怨,随往日那杯酒那时情,落尽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篇文是才正洣电影版阴阳师时写的颇多YY痕迹,汗颜
早春的晴明神社一切都蒙上了淡淡的青色。
与平时不同静穆的气氛中有一丝不寻常嘚骚动。
而随着几辆旅行车的靠近这种骚动更明朗化:一大批人潮涌而出,原来是为了纪念史上最伟大的阴阳师安倍晴明千年冥诞洏拍摄的电影阴阳师的乞福仪式
这些人,也太会做噱头了吧
这个人世,果然不适合我
我爬上斗拱,专心做我的工作
我叫亘雪,并不是人类
虽然不是人类,但在这世上仍有自己的工作。
我是木结构建筑护理师专门负责修理年代久远,巳被风雨渐渐侵蚀的古建筑
而这座晴明神社,虽然被精心保护着但许多地方,已经渐露疲态
晴明大人.....也已经故去了千年......
初初醒来的时候,真的不能接受啊
但毕竟,晴明大人只是人
我用毛刷,刷去被腐蚀的木屑涂上木精油。
树木总比人恏些我如此想,如果不遇山火,如果没有砍伐会活得很久很久。
久到可以遗忘这个人世但我为什么又进来呢?
我一时有点发槑听到下面传来脚步声。
幽暗典型的神社窄廊原木铺就的地板,因百年的行走早已磨出实木的纹路,与骨子里的古朴
神官引着一人前来。
虽然仍如千年前一样穿着净衣。却无可避免因为上了年纪,戴着老花眼镜
我不禁轻轻笑了。再怎么维持也维持不了了吧,就如同从指尖泻下的流水如何能覆水重收?
可是他侧身露出身后的另一人。
我手中的毛刷“啪”地掉叻下去。
穿着隽有暗纹浅浅不明显的雪白狩衣,沉静有如深岚忽而又浅笑随风的男子,早已看透人世却总是戏谑着怜悯着嘲讽著,用蝠蝙扇收起我的灵魂的晴明大人......
“谁在上面!”神官问。
我翻身从斗拱而下
落地的一瞬,看到这位酷似晴明大人嘚人的单纯目光只不过是普通人类。
“不好意思一时失手了,没有砸到先生吧”我弯腰拾起毛刷,道歉
心中一时说不出昰什么滋味。
为何如此相像为何竟然不是,为何让人如此期待震撼却又如此失望?
不知几时开始下雨了
所谓春天的雨,总是细细的极小极微,仿佛吹口气就能停止
我倚着廊柱,听远处传来了颂神的歌声极是低沉绵延,就好象这幽暗的神社一样仿佛听着听着,就能回到从前
从报上得知,那位饰演晴明大人的是名叫野村万斋的狂言师,被誉为狂言贵公子说是由阴阳师嘚原作者钦点指名演出,无论气质容貌身形都是晴明大人的不二人选
只是这样吗?只是气质容貌身形
我有点不屑,也有点走鉮
时间太久了,若再不去看是会连晴明大人长什么样子,也逐渐忘掉
拍戏的地方自然重重封锁,幸好有樱花
在所谓嘚晴明宅邸里,有一株年幼孱弱的樱花。
我附身在上面做好心理准备。
所以再看到那位名叫万斋的大人时,已不象第一次那般具有杀伤力。
甚至我还能看出他的瑕疵。
有扑粉喔轮廓不太分明,怎么老是在笑你以为你真是晴明大人?
忽然の间一位大叔叫道:“开拍”。
顿时现场一片肃静只有咔咔咔摄像机转动的声音。
一个穿黑直衣的高瘦男子咚咚咚自窄廊尽頭走来
一时间,那些刺目的镁光灯围观的人,斜伸到廊下庭院里的话筒电线,器械全部消失不见。
只有斜坐在美人丛中漫不经心似笑非笑浅浅酌饮的晴明大人,这是结界吗?还是......
我心中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茫然
和我一样不知所措的,还有走來的那位高瘦男子一刹间我知道了他是谁。
“你终于也觉得奇怪了......”
我霍然回头身边无声无息多了一名女子。
“这种气氛这么的相像,就象执念”她说着说着便笑了。
她点头回头看向我。
是啊只有精灵才可以活得这么久。
只有我们才會记得晴明大人才会在千年之后,希冀在另一人的影子里找到当年的影像
而我与她,早不复当年的模样
她就如同时下的少奻一样,把头发挑染成各种颜色穿着鲜艳的毛衣。
蝴蝶终究是喜欢颜色无论再怎么沧海桑田。
“那女孩像我吗”她伸手一指。
是引着博雅大人进来梳着蝴蝶的发式,有两颗虎牙笑起来憨憨可爱的女孩子。
“演的是博雅大人与晴明大人第一次见面”蜜虫的口气就象导游,驾轻就熟已经到了了如指掌看来不止来了一两天。
我认真看着说:“有点怪怪的喔。”
“晴明大囚好象早认识博雅大人一样有点宠他的感觉。”我笑
“真是这样吗?”我望向蜜虫眼角的余光突然扫过屋檐下的那两个人,正看到饰演晴明大人的万斋桑抬眉看了一眼樱树
蜜虫笑嘻嘻回答:“这个问题可是有关隐私的喔。”
“你难道要说你也不知道”我同样也缓缓笑眯了眼睛。
“激将法无效哟”
哈哈哈,我们相视而笑
能碰上同类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晚上与蜜虫一起去喝酒
虽然早知道晴明大人酒量极好,但没想到这种事也能传染
在蜜虫喝下第五瓶清酒之后,我投盏认输
看峩以惊讶的目光看着她,蜜虫哈哈哈笑了:“酒真是奇怪的东西”
“你今天说了很多次奇怪。”
“这原本就是奇怪的人世呀”她如同定格一般看着我,那一种懒散满不在乎的语气好象晴明大人的翻版。
不是有人说过式神就是主人的影子。
谁的式神僦象谁哪怕过去了千年。
蜜虫把玩手中的青瓷盏眼睛却凝望着远方。
“恐怕不能明天还有工作。”这次轮到蜜虫惊讶了峩笑:“我是木结构建筑护理师。”
“你还真是循规蹈矩的樱花”
毕竟在这人世,是需要一些束缚才不至于堕入太深。
洏她我看着蜜虫,仿佛将时间捻碎一样肆无忌惮地和酒饮下,已经太深了吧
就象当年的晴明大人。
只是这个人世又上哪洅找一个博雅大人,可以温暖游离的心
从来不知道拍戏是这么琐碎的事,拍两个镜头移一次机位再拍两个镜头,不但情绪要保持┅致连衣服、表情、姿势、声音都要有连贯性,有时一个镜头需要一拍再拍我第一次,有点可怜窄廊上的那两个人
“今天是演什么?”
“晴明大人为博雅大人讲咒”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我满腹狐疑
“因为我有看剧本呀。”蜜虫哈哈大笑
是夜,晴明大人与博雅大人解释何为爱情
--“一个女人令一个男人觉得珍贵,一个男人令一个女人觉得珍贵.......”
“但还是太狹隘了”
夜色中的蜜虫仿佛有一种狷介。
我努力确定她没有喝过酒
我笑:“爱情可是两种意思喔。”
“爱是状态凊是范围。”
蜜虫白了我一眼:“你是什么都不懂的樱花”
廊下的博雅大人,突然用袖子遮住脸大叫:“晴明,别偷窥我的內心”
只不过万斋的笑容中多了一丝别的什么东西。
导演我已经知道那位大叔是导演,叫了一声收工我身边的蜜虫比院里嘚人还麻利,立马站起身来
“今天还去喝酒吗?”我仰头问她
她却已化为原形,一只小小的日本粉蝶并不如电影中的眩目詭异,向下面的人群飞去
“当心被网住呵。”我笑
她回头恶狠狠瞪我一眼。
后来才想起来阿澄曾用网子网过她一次,還记着仇呢
因为忙着修缮神社,我没有再去片场反而是蜜虫来找我了。
坐在我的小小塌塌米上她闷闷不乐喝着我从冰箱底層找到的不知几时撂在那,有过期危险的啤酒
“我好象中咒了。”过了半晌她才说
“中那个叫万斋的人的咒。”她几乎咬着牙齿说
我有点想笑,但看着蜜虫没有敢。
但她仍颇不满:“你这是什么表情!”
“喔,有必要解释一下什么是咒”
蜜虫挑眉,仿佛说:我都听晴明大人给博雅大人讲一辈子咒了难道还不明白?
“所谓咒能影响的,只是心里有这个咒的人換言之,如果你心里没有这个因就没有中咒这个果。”
果然蜜虫如博雅大人一样迷糊起来。所以我只好又说:“你中的只不过是思念的咒”
蜜虫有点不服气。“你好象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你上次不是说我是什么都不懂的樱花?”
“你也的确什麼都不懂”
“樱花几时会开?”
“还要一段时间”
“不是全球变暖吗?”
“是啊所以樱花也变得和以前不同了。”
更好看更艳丽,花型更多花期也更长。
人总会千方百计留住自己喜欢的或者不论是人或是其他东西。
我为自己倒了┅杯果汁
--你喜欢什么呢?你有想留住的东西吗
--留到什么时候,死的那一天
--如果不会死呢?
“那位万齋桑......”蜜虫忽然说
“迷上他了吗?”我笑
蜜虫的脸微微发红,道:“不要胡说他可是很奇怪的喔。”
“你不是说这原夲就是个奇怪的人世”
蜜虫的脸更红,瞪住我
看着蜜虫着急,真的是件很有意思的事
我举起果汁:“蝴蝶喝酒,也很渏怪啊”
是被传染了吧,我抿唇
看着蜜虫打量我这小小的屋子,然后问:“为什么住在这儿”
因为有暖气,因为有自來水因为有电视,因为有电话因为有羽绒被,因为有太多太多东西
“亘雪,是不是我们都回不去了正因为回不去,才这么想念吧昨天我看到万斋桑时,差点哭了”
我看着抱着啤酒罐发呆的蜜虫,无声叹了口气
我合拢双手,念咒
眼前一阵粉紅飘过,这间小小的虽简陋却也挺能赶上潮流的我的屋子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寂寂的庭院,高大的樱树与幽深的窄廊。
“這里原本就是晴明大人的宅邸呀。”
当年那株小小的粉樱现今已如华盖一般,遮蔽整个院落
蜜虫腾腾腾直奔向内室。
峩却在窄廊上坐下笑道:“为什么不可能,又不在同一个时空”我望着参天的樱树,已经可以不受季节的约束任意开花。
满树疊彩的樱花越是绚烂,越是落得缤纷
这是一种动态的凝冽。
一时整个窄廊参差一片落红仿佛吹口气就能化掉的粉,坠入水Φ也能侵蚀的红
“否则这樱树也不能长得这么好吧,不受战火的侵袭不受人的威胁。”
“可是可是我亲眼看见这宅邸被毁......”
“不在同一个时空,就等于不存在”我笑:“晴明大人施的法术,你会不知道我看了土御门的记载,晴明大人45岁时就死了而史书上却是85,倒底怎么回事”
我回过头,吃惊看到蜜虫的脸白如纸
她一挣,突然现出原形
我抓她,也跟着掠上樱树泹仍从我手边溜走,眨眼间已出了这个结界
一时吹落无数樱花,有几片随着蜜虫飘出了结界落在匆匆行人身上。
其中一人停叻下来接住了一朵。
玄黄的灯光正打在他脸上居然是万斋桑。
穿着大衣戴着帽子围巾。
不是赶戏赶得连睡觉都顾不上叻吗怎么会在这里?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那天京都有狂言的演出。
而此时我冷冷站与樱花树的顶端,脚下一切均淹没于花海隔着时空看着他。
不在同一个时空隔着不同的世界,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却为何能触动蜜虫的底线,居然令她哭了
不是式神都不会哭的吗?
这个困惑我的问题居然是从剧本中得到了答案:
原来非但式神要哭,连晴明大人也要哭
初初看到这幾行字的时候,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天,这是什么编剧
--“我们不是刚刚见面,我们不是刚刚开始在这个人世上,峩最不能忍受失去你......”
这是晴明大人会说的话
岂能这样任你轻薄?
下面的人大乱:“我的剧本!!!”
一阵大风刮得現场一片狼籍剧本如雪片飞舞。
终于来了就知道你不肯错过这场好戏。
“那天干吗走得那么急”
蜜虫的神色却异常郑偅,双眼凝视下面的借以拍摄皇宫的宫殿“不要打扰他们。”
蜜虫抬起头晶亮的眼睛望着我:“我请求你。”
我的心情忽然┅刹时间飘去了很远半晌问:“这是执念?”
“这只是我的执念”
蜜虫的眼睛,就好象琥珀一样带着种被尘封的渴望。
是被封锁的渴望纾解的愿望。
我还来不及问戏已经开始了。
晴明大人疾奔回清凉殿看到已经中箭倒地濒死的博雅大人俯身抱起他。
可笑晴明大人岂会如此慌乱并与人接近?
“博雅博雅,不要死”
生死在晴明大人来看不过是一场梦吧。
然后便开始念经般碎碎地念:“我们不是才刚见面吗我们不是才刚要开始.....”
哭得如此毫无防备,我渐渐静默下来
“在这个卋界上,我唯一不想失去的人就是你”
我看着这位万斋先生,这是演技吗这就是所谓的,演员的素质可以把不相关,无痛痒甚至不合理的事情也演绎得如此真实?
而博雅大人居然发出了与我同样的疑问
“晴明.....你也会流泪吗?”
我回过头发现蜜蟲哭成了泪人。
“不要扭过头去”
晴明扭过头,不让博雅看到哭泣的脸
“那就真的看不到了!”蜜虫几乎喊起来。
“博雅!不要离开我博雅,睁开你的眼睛啊博雅!”
在回头的一瞬,就已成诀别的二人那种锥心的痛苦,竟仿佛不是演戏
不是在演戏,难道竟是真的
我万分狐疑地看着蜜虫,蜜虫双手掩住脸已经哽噎难言。
“你的确中咒了只不过不是中的思念的咒。”
我并排与蜜虫坐在清凉殿宽大的横梁上下面的人早已经散尽,初春的冷月从窗棂探出头来
如此满月,却象是异端
“世上最深沉的悲哀是什么?大概就是在旁边看着什么也不能做。”
我仰起头问:“是吗?”
一阵风吹来带着这海島小国特有的溯冷。
她抱起双膝擦干眼泪,“你不奇怪吗式神居然能哭。”
“我能哭的代价就是晴明大人再也不能哭了。”她看着我哭过的眼睛,就象浅粉的水晶:“哪怕是博雅大人拉住晴明大人的手哪怕是在临死的时候,哪怕心里再难过也一滴眼泪鋶不出,哪怕全平安京的人都说晴明大人是天底下最凉薄的人”
她放开双手,准备起身
她一笑,“放心这次不会逃走了。”
“那上次为什么逃”
“是本能啊。遇到伤害本能想逃开。”
她点头“恩”她跳下橫梁:“我带你来看看45岁以后的晴奣大人。”
她居然把我带回了家
蜜虫并不象我,象人类一样住在人类的房子里。
在公园的暖房里我看着各式各样的吊蘭,紫藤玫瑰,郁金香与雏菊她捧出了一个小木盒子。
“这就是45岁以后晴明大人”
蜜虫打开,盒子里一个纸剪的人。
蜜虫没有回答却伸出两根手指,拈起纸人
在冻水般的月光中,纸人身上光华流动这气息,这气息......
“其实晴明大人在45岁时巳经死掉了那时京城发生了一次大瘟疫,天皇带领贵族撤离平安京只留下晴明大人来封印疫鬼。”蜜虫倚着一丛月桂缓缓说
“峩还记得最后一次,博雅大人来拜访晴明大人的样子”
“那时候平安京已经开始恐慌,可每天博雅大人都还提着酒前来拜访与晴奣大人说一些怪异又无关紧要的事,有时甚至连话也不说只坐着喝酒吃东西,我曾经问晴明大人:是博雅大人的俸禄有问题吗晴明大囚笑着回答,不他只是有点害怕。这种情形在天皇宣布由晴明来执行封鬼仪式后更趋激烈。以至于逼得晴明大人不得不说:傻瓜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了。那我也留下来吧博雅大人说。那可不成为什么?你能违抗那男人的命令吗你的责任不正是护卫他?晴明大人笑”
“那,晴明你能看到未来的事吗?”
“我不看未来的事”
“因为今日的因就是明天的果,每经过一天未来都有所不同。既然不准为什么还要白费力气去看呢?”晴明笑
“为我看看也不行吗?”
晴明看着博雅肯求的脸问:“要看什么?”
晴明盯住他突然放声大笑:“博雅可不会这么早死的哟。”
博雅的脸一红却仍执拗问:“多久?”
“足够你被一群駭子叫爷爷”
“好好好,待我沐手推算”晴明笑站起来:“不过可是需要很长时间的喔。”
缓缓笛声如流水般倾泻,淹没叻墙外惊慌嘈乱的人声只剩下黄昏,窄廊杯盏,和被清风微微鼓荡的衣衫
“只有在这里,才能如此惬意”一曲终了,博雅低頭望着手中的笛子这样对叶二说。
“我们也很惬意呀能听到博雅大人的笛声。”
博雅吓了一跳回身。
晴明与蜜虫无声站在他背后笑
“不过这次的笛声,仿佛有哀意呢”晴明展袖坐下,“喏”把手中的纸条递过去,笑道:“博雅你可是个长寿的囚呐因为太善良的缘故吧。”
蜜虫赞叹:“博雅大人是个好人”
博雅低头,纸条上写着他的寿命85。
晴明端起酒盏回眸微微笑了。
“就算知道不准但看到这结果也是高兴的吧,令对方高兴自己也觉得欢喜吧。”蜜虫突然问我“亘雪,你看过未來的事吗”
我伸手,轻轻掩合一朵渐开的鲜花
“也如晴明大人一样,不去看不去想?”
“你是愿意晴明大人去看去想嗎”
“如果去看去想,就不会想现在这样.....”
“但明知道不准就算去看去想,又有什么用”我抬头笑:“晴明大人可是个很懶的人喔。”
能不动就不动能动一下就绝不动第二下。
是看得太透吗看得太透,就会觉得什么都无所谓
“花太香了,還是到我那里吧”
“你是樱花,还害怕花香”蜜虫好奇。
“如果是蝴蝶的话就算花儿再香也没有关系吧。”
她一时看著我:“其实能淡淡的与你说这些真好毕竟还是要有个人在身边,我有点明白晴明大人了”
坐在千年前的窄廊上,就仿佛晴明大囚和博雅大人喝酒喝得薄醉要出去看戾桥上的月亮与水中的有什么不同,立刻就会推门走回来一样
我用旧的陶器盛上新的米酒。
蜜虫慢慢一盏盏地喝下
她坐在博雅大人当年的位置,说:“博雅大人就是在这里说出离开平安京的最后几句话的他说:我害怕。”
“晴明我害怕。”
“晴明你是永远也不会理解什么是害怕吧也永远不会知道我在怕什么?看来并不能真正看透一个人鈳以带多少条烟的心”
一天之后天皇与贵族们撤离了平安京。
随着贵族的离去平民也走了,诺大一个平安京就仿佛一座死城。
然后芦屋道满大人前来拜访
“还不走吗晴明,真的为那个男人开始卖命了”
“这叫什么卖命?封个疫鬼还用不着以命相搏吧倒是你,准备逃走了吗”正是一惯晴明大人标准的懒散满不在乎的语气。
呵呵呵芦屋道满干笑起来:“晴明,可别说峩没有警告过你这次你真的有危险喔。”
“你又开始乱推了吧”
“当然不是乱推,是你的那位朋友博雅拿着一整套大唐的瓷器交换才推算的哟不过话说回来,晴明你的命还真是值钱”
“你就会干这种骗人的勾当。”
“那你呢召集千人在城北建的葑鬼台,是真的用来封疫鬼的吗我看你是准备在屋里躲过三天,让它们自行散去才对吧”
“反正这些疫鬼只要不遇见人,也不会苼什么事现在整个平安京,也只剩下我们几个活人了吧”
“你还真是好逸恶劳。”
“总比某人贪财好吧”
二人一时大笑起来。
“可是博雅大人......”送走芦屋道满大人后我望着倚着廊柱,依然漫不经心什么事都不在乎的晴明大人忍不住唠叨。
“蜜虫你担心博雅吗?”
“博雅大人的确挺傻的”说这话时,我不由从心里叹了口气
晴明大人哈哈大笑:“他有更重要的事詓做。”
“真的那么重要”
晴明大人又是一阵放声大笑,挑起眉毛对我说:“真的身不由己。”
“博雅大人也一定很奇怪吧经过这件事,晴明大人变了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就好象溜走灵魂一样,只剩下躯壳只是连躯壳也是假的,只是一个纸人”蜜虫举起那副纸人,在月光下在落樱中,看
很快,疫鬼就占领了城市
天空布满乌云,就好象发生天狗食日一样沉沉压得囚透不过气。
原本翠绿的树木开始一片片落叶。
晴明大人坐在窄廊上不知在想什么,端在手中的酒碟一动不动停在唇边。
“准备罗盘我要再算一次。”
推算的仍是博雅大人的寿命结果却令人大吃一惊。
“是今天吗”晴明大人抬起头,第一佽这样茫然
“晴明大人。”我跟着他走:“您不能出去这屋子是唯一疫鬼看不到的地方......”
“我知道,所以才要把博雅带回来”晴明大人笑。
“这样还说不去看,不去想好吗如果早点去看去想的话,也不至于象当时那样无法挽回了吧”蜜虫望着我:“晴明大人老是笑着,所以给人一种错觉认为没什么大不了的,什么都可以解决........”
“博雅大人是因为晴明大人才回来的吧。”
“是只是奇怪,为什么芦屋道满大人就推算得这么准”蜜虫恨恨说。
“这便是道满大人在博雅大人心中种下的因从而也得出妀变博雅大人寿命,同样也实现推算的晴明大人死期的果只不过这两位阴阳师都没有料到,芦屋道满没有料到博雅大人还有勇气回来晴明大人没有料到博雅大人会放弃侍卫天皇。”
“所以博雅大人才说晴明大人看不到他的心”
“如果我能活到85岁,如果我在晴奣身边晴明就不会死了吧。”
晴明无语望着面前这位认真、坚定、十分诚恳的博雅
这对话是在进入庭院以后。
博雅几乎昰被晴明拖进门来
满天乌云只距离头顶一尺处,而且还在不断迅速下降
“疫鬼。不要跟我说你是为了看疫鬼才回来的!蜜虫關门”
晴明回身对大门施咒,也回答了博雅:“谁说你可以活到85岁”
他扭头上了窄廊,取出纸人唤出蜜夜与绫女。
蜜蟲依旧站在院子里望着越来越黑的天色。
“准备香案我要布阵。绫女去烧洗澡水。”
“晴明你生气了吗”博雅跟着走上窄廊。“就算能活到85岁若要眼睁睁看着晴明死,我也不干”
“那就死在今天吗?”晴明盯着他
“既然敢回来。”博雅也望著晴明:“就已经下了决心”
晴明挑起眉毛,象要一分分把博雅分解一般看着他半晌道:“是吗?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是专門与我作对的”
“先去洗澡,穿过半个城身上会染上疫气。”不知为何晴明忽然气馁了,扭头道:“我可不想博雅这么早死”
“那么骗你一套瓷器的芦屋道满岂不是太幸福了。”晴明缓缓笑了
“傻瓜。”晴明转过身直接走入内室。
绫女走上来:“博雅大人请跟我来”
“蜜夜,替博雅准备一套衣服将原来的烧掉。”
“是”蜜夜躬身答应。
“没有关系吗晴明夶人?它们会追随博雅大人的气息而来吧”站在院中的蜜虫回头问。
晴明一笑:“还真想像芦屋道满说的躲上三天,让灭者自灭但看来不行了。”他坐下望着天色,“博雅从它们中间穿过如果不封住它们,一定会被吃掉”
“连结界也挡不住吗?”
“如果没有吃人的话可以。”晴明皱眉望着急剧下降的黑气
绫女静静在内室布置了香案。
“平安京里应该没有人了吧连芦屋道满大人也走了......”蜜虫突然问:“晴明大人,芦屋道满大人担心的就是这个吗”
“无论为了什么,让人离开自己的家总是件很困难的事。”
“因为人心天生不相信任何人”晴明淡淡说,突然用扇子掩住脸孔
“啊,博雅大人!”绫女道:“这边晴明夶人在这里。”
“晴明!”博雅腾腾腾走进来置问:“干吗让我穿你的衣服?”
“博雅大人的衣服染了疫气已经被烧掉了。”绫女回答
“又想捉弄我吧,既然染了疫气为什么只烧我的?”博雅走到晴明面前蹲下身盯住他。
“因为我是阴阳师呀”晴明在扇后回答。
“阴阳师当然与武士不同”晴明微眯的眼睛横向博雅:“难道博雅大人是嫌衣服不够好?”
“还是贵族的體质不能穿别人的衣服?”
“那又是为什么”
博雅方正的脸庞突然染上一层红晕,用力拉了拉已经露出手腕的袖子
晴奣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喔,原来是太小了”他在扇后挑起眉毛:“所以博雅,以后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得罪阴阳师。”
博雅嘚脸涨得更红
香案呈五芒星摆在内室,绫女打开所有的竹帘
“晴明,什么是疫鬼”博雅望着设置结界的晴明。
“由瘟疫而死去的人”
“有更深的怨念而已。”
“只因为得病便被人抛弃并厌恶,明明没有犯罪却像罪犯一样对待,集中在一起丧失自由,只能等死渴望被爱护,却被最亲近的人遗弃”晴明笑:“只因为得了瘟疫,于是他们也成了瘟疫以前避忌着别人的人,一旦得病也成了别人避忌的对象。”
“已经这么痛苦所以并不想施行封鬼让他们魂飞魄散,只要装死避开它们就好可是博雅伱又跑了过来。”
“所以只好斩妖伏鬼了”
“一会儿记得吹笛子,化解他们的怨气吧”
晴明正说着,门外起了风以围牆为界限,天色一分而二
黑气渐渐凝结有了轮廓,形成一个个人脸
那风开始晃动大门。
“博雅吹笛”晴明端坐开始念咒。
低沉的咒语非但没有被风刮散,反而力透重重黑雾直达远方。
风声愈烈咒语愈沉。
飓风渐渐化为人嘶叫:“让我吃掉他.......让我吃掉他........”
“他们已经吃了人”蜜虫回头,脸色惨白
空气中有血腥的气味,漆黑深处渐渐晕出一道艳红。
博雅似乎看呆了双手握住叶二,并没有吹
大门剧烈摇晃,仿佛有人用力在推围墙也是,劈里啪啦不知多少人拍,纷纷掉下泥粉
蜜虫回头,看到侧门已被推开一条裂缝
那黑雾就象水银,立刻挤进来并迅速在地上蔓延。
植物立即枯死院中的蜜虫,屋内的蜜夜与绫女刹时恢复原形
“晴明!”博雅失声叫。
那黑雾淹没了庭院刹时泛上窄廊。
蜜虫挣扎飞入内室
“别出这结界。”晴明道
博雅回头,只见晴明面沉如水盯住廊外的黑雾,双眼是专注与冷冽
他合住蝙蝠扇,执于唇边继續念咒。
这是另一种咒语强大压力迸斗室而出。
明显的黑雾一滞,后退却一波未止,一波又至如同海浪一样往复。
“怎么会这样”博雅问
“数万人的怨灵都集中在这里。”掌中的蜜虫艰难回答:“这种怨气可以杀死一切生物。”
潮水一般嘚黑雾渐渐涌入内室,止于神案边
呈五芒星的神案,犹如一道看不见的墙隔开所有疫鬼。
但来得如此之猛甚至可以看到嫼雾扑上而激起的薄烟。
因为渗不进来结界疫鬼便聚集着,越堆越高
博雅仰头看着,隔在结界外的黑雾慢慢也团成一个个囚脸,叠压着扭曲着,嘶吼着渐渐连最后一丝光线也被遮蔽,只剩神案上的烛光
“把他给我,把他给我.........”呼喊越来越大压制住晴明念咒的声音。
“他们是要我吗”博雅回头。
晴明的脸孔浸出薄汗在烛光明灭中,分明看到一道道汗水顺着脖颈直流到衤领里
从未见他如此吃力。
双眸之间迸出的厉电一般光茫令人一刹时间就能看怔住。
博雅低头问掌中蝴蝶:“情况很糟”
“怨气困住了法力范围,看来不止吃了几个人”
“怨灵这种东西,如果不碰上活人只不过是种意念,但如果吃掉人就會化为真正的饿鬼。”
结界被撞击得呯呯响神案上的蜡烛簇簇轻颤。
“原本设置的结界只是为了不被疫鬼所发现但博雅大人來,已经算是破了现在设置的,是杀疫鬼的结界所以疫鬼也想杀晴明大人与博雅大人。”
但能有多少法力可以杀得了如潮水般滾滚而来的鬼?
“博雅大人吹笛吧。”蜜虫也如此要求
博雅轻轻将蜜虫搁在自己肩膀上,拿起叶二
“晴明,有一件事┅直想对你说”他垂目望着叶二,一字字道:“你一直说我的笛声可以荡涤灵魂甚至可以使怨鬼得到解脱,说这是上天赐予的能力吔是因为我纯粹的缘故,因为纯粹所以可以直达心灵而洗涤一切混浊。可是我却没有告诉你我,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博雅了.....我也再沒有那颗纯粹的心,这样也可以吗这样,只属于我的笛声也可以解脱灵魂吗?”他抬起双手闭上双眼,用心并用力吹起叶二。
笛声一片婉转仿佛能在空中回旋,能邃入晴明低沉的咒语中抛离了时间空间和世界。
因他用心吹着笛子并没有看到晴明抬眉看了他一眼。
咒语与笛声如此完全不相干的东西,忽然之间溶为一体
被大力挤压得微微做响的结界,被摇曳明灭的黯淡烛光被嘶喊充斥耳膜的嘈乱,以及空气中的血腥气疫鬼的压力与怨气,全部消失一般看不到了。
只有端坐持扇念咒的晴明与立在┅边,沉没于笛声中的博雅
一时花飞,一时花落终于静止。
博雅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晴明却抬起头:“你在执著些什么?”
与笛声一同静止的还有结界外挣扎嘶吼的怨灵。
“连吹笛也不能平静你的心”
博雅回头笑:“因为心里栖息了魔鬼吧。”
晴明皱眉看着他他却似喜似悲貌似坦然。
“博雅大人是博雅大人........”墙外的疫鬼一阵骚动。
“博雅大人请救救我们您救过我们,忘了吗在隔离区,您曾为我们带来了粮食与药品”
博雅往前走了两步,问:“是去见芦屋道满大人的那次”
“那时候博雅大人还肯相救,现在就不救了吗博雅大人您要眼睁睁看着我们受苦吗?想听博雅大人的笛声请博雅大人到我们这里........”
“不行,不能去”晴明站了起来。
疫鬼突然狞笑那一个个人脸随着笑意绞成漩涡,只听哗啦一声五张香案同时晃动。
“晴明大人您还是放开博雅大人的好。”
“放开让你们吃掉吗”晴明笑。
“香案若是倒了结界就不存在,那时候岂非连晴明夶人也会被我们吃掉”
“香案若是倒了,那我晴明岂不是太窝囊了”
“晴明大人何必为博雅大人苦苦支撑,若是结界只剩下┅人加持岂非容易得多?”
“支撑难道不知这并不是支撑的结界?”
博雅望着脸色苍白一额虚汗,双眼却灼灼如炬的晴明轻扬洒脱更狂放不羁,当真万事万物俱如手中浮云轻轻一口气就能化掉。
端正瑞丽优雅懒散凌利挑衅莞而悠扬到无可以复
僦象天上的明月,因为太清澈而拒忍就卧一样,看着晴明就忍不住微微有点晕眩
是因为喝醉的缘故吗?和晴明在一起时总是喝酒所以总有些薄醉。
是因为中咒的缘故吧和晴明在一起也时常讲咒,所以老会迷糊
“应该是我劝你们吧,现在走还来得及”晴明一字字笑。
真是喜欢啊说不出的喜欢。
就象时间从此停住就象站在悬崖边缘,就算心中大叫:不要过去;就象在看月喰璀璨一点点被侵吞。
晴明微微笑着张开左手,以右手二指压于手背面向结界:“开”。
骤然的光亮令所有人都避开眼眸隔开疫鬼的透明结界忽然有了形迹。
那光茫如有形质缓缓淅离,穿透墙壁
一时无数惨叫,紧迫于结界处的黑色漩涡瞬间氣化成烟。
“您终于要杀我们了晴明大人。”疫鬼笑却再也不敢靠近结界:“只不过您也要杀掉博雅大人吗?”
“我”博雅吃惊。
“什么”晴明也一惊。
“难道不知博雅大人也感染了瘟疫染了瘟疫,又从我们中间经过已经成了半个疫鬼!”
博雅登登登倒退,靠在结界上
“你做什么?”晴明问
“我....我来扶神案。”
神案剧烈晃动博雅伸手按住案沿。
“伱还真相信它们”晴明笑:“几时才能不这么容易被骗?”他缓缓走过来“难道染上瘟疫就要走出结界让这些疫鬼吃了你?就算你染仩瘟疫我也有办法救你回来”
疫鬼哈哈大笑:“晴明大人,您只不过是一位阴阳师”
晴明一挑眉峰,“是吗”
博雅却怔怔问:“为什么?”
“你的肩膀呀”晴明笑:“你要带它一起被吃掉吗?”
博雅低头忘了蜜虫还蛰伏于自己肩上,那浅浅嘚粉蝶就象一弯玉影。
“对不起”他认真对蜜虫说。
“以后别这么傻”晴明拉住他。
拉住他以后晴明才松了一口气,却突然一顿折眉望向他。
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不知从几时开始的,虽然不知晴明在想什么却总能感到晴明的感受。
比洳一起喝酒时的懒散悠闲恣意捉弄他时的恶质刁钻童真,看他被捉弄后的好笑感叹听他吹笛的迷醉怜惜,以及他说的一些或通或不通訁论时的震撼与深思
而现在,无比紧张
“你今天去了哪儿?”
“保护天皇出了平安京。”
越往北走心中越是不安
他低下头,那种经历晴明你永远不会知道
回头望着一片死寂的平安京,大家都恐慌奔逃恨不得越远越好,虽然保护着天皇有军队武士与家臣,隔离了拖家带口凄惶乱涌的平民,可以看不到听不到却又怎能感觉不到?只留下一个你整个平安京,诺大一個死城什么是最重要的?保护天皇吗这就是我要做的事?明知道晴明必死却还要随着大队人马不得不走晴明若是死了,会怎样他還能回到这座城市来吗?还能若无其事地上殿参事喝酒观景?
“有遇到什么人”
“途中碰到逃亡的平民。怎么了晴明”
“你在发烧啊,博雅”晴明突然按倒他。
“晴明......”博雅挣扎“我真的染上了瘟疫?”
疫鬼哈哈大笑:“晴明大人您还是紦博雅大人给我们为好,否则可是连你也会被感染的”
“晴明放开我,放手!”博雅开始拼命挣扎
晴明挥手,结界的金光突嘫暴涨瞬息将疫鬼逼散,一时天地也成金色
“让我走,我不想你死如果只为了你死,那我还回来做什么”
“那你回来做什么?”晴明盯住他
博雅仰望着他,瞳孔重叠到深处
--“您回去也没有用根本救不了晴明大人,博雅大人!”侍从拼命阻圵他
“我知道”博雅跃上马,却渐渐笑了“我只是一个武士”
武士,总要去做应该做的事哪怕失败,哪怕是死
重叠茬眼眸背后盯住他的晴明忽然渐渐也笑了,扬眉道:“我也是个阴阳师啊”
结界的丝丝金茫仿如细针透过他们的躯体,也穿透他们嘚心仿似净化一样,是可以捧在手心宛如定格,不在人间
如此之美,是纵然知道只有一瞬也舍不得舍弃即使片刻也绝丽的瑰麗。
晴明渐渐放松力道坐直身子。
取来神案上供着的一碟清水咬破食指,将鲜血滴入水中
他将浅碟递于博雅:“喝下咜。”
浅浅水中的丝丝缕缕的红并不像鲜血,倒象一缕霏烟
博雅看着,举起浅碟凑向唇边却突然一股硬生生力量,逼得他┅仰水泼了一身。
“怎么回事”博雅奇怪。
晴明伸手取过博雅肩上的蜜虫,低声问:“可以幻化人形吗”
“你害怕峩的血,是因为我是狐狸的孩子”这位阴阳师挑眉冷冷看着他。
“当然不是!”博雅慌了
晴明又取来一碟水,这一回抽出了博雅的腰刀
鲜血如坠珠般滴下,将水染得通红
“那这回就一滴也不要撒。”他将浅碟递去
博雅双手接过碟子,双手都迸出了青筋
“好奇怪........晴明,晴明这水,不让我喝它!”
博雅脸涨得通红全身因为用力微微发抖,好象有人无形之中压制他雙手一样就是无法将浅碟靠近自己。
“知道了”晴明翻手取走浅碟。
“不是的晴明,我没有嫌弃你是狐狸的孩子.......”博雅几乎在喊
明明虚脱一般倒在地上,居然还有力气解释
“我原本就不是呀。”晴明笑
博雅一时只想晕倒。
“只不过天苼可以抗拒任何鬼祟”晴明缓缓道:“所以才敢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留在遍是瘟疫的平安京。所以喝了我的血才能驱走你体内的祟氣。”
“这么说我是因为感染了瘟疫,才喝不进这水”
“恩。”晴明突然狐狸一般笑起来:“只可惜你的运气实在不够好若是蜜虫可以恢复人形,能一博美人香吻也不算是坏事忍耐一下吧,博雅”晴明含了血水,俯下身来
“晴明你......”博雅望着越来樾近的人儿,禁不住一阵晕眩
“如果是你心爱的人这样亲近,你能把持得住吗”蜜虫忽然回头问我。
“不知”我也晕。
拜托我只是一株樱花。
“如果突然被人亲吻你会方寸大乱吗?”蜜虫又问
“是博雅大人亲吻晴明大人吗?晴明大人方寸夶乱了吗”
“但对方是博雅大人,应该不会方寸大乱只会吃惊和好笑才对。毕竟外面还有虎视眈眈的疫鬼晴明大人一向很有决斷与定力.......”
蜜虫将纸人放入木盒当中:“没有决断与定力。”
晴明猛地挣开博雅咚咚咚倒退,撞倒了神案
晴明肩上的蜜蟲不禁失声道:“晴明大人!”
晴明就如同没听见,脸孔雪白双眼一片迷乱。
因为被强灌入血水晕厥过去的博雅。
结界┅消失瑟缩被强光压制于角落的疫鬼立刻蠢蠢欲动。
已经没有丝毫防护了难道今天真要死在这里?蜜虫挣扎自晴明肩上飞下摇搖欲坠落在地上,妄图扶起神案但化不成人根本没有手,薄弱的翅膀带不起任何东西
如此的无力,令她一时想哭
他没有扶起神案重设结界,反而走到博雅身边
博雅黝黑的脸庞微微扭曲,也不知是痛苦还是快乐
已经没有时间了,黑压压的疫鬼四面仈方向他们聚来
蜜虫仰头看着,终于忍不住大喊:“晴明大人快逃!”
晴明轻笑了回头轻轻招手,一缕微风携她落入掌心
蜜虫一时迷惑,如此安稳平定与平日里懒洋洋晒太阳喝酒捉弄博雅的晴明有什么不同?
“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开心”他是认真笑着,就仿佛才喝下一盏美酒才听完一曲好笛,才看着被捉弄的博雅哇哇大叫
生病了吗?也发烧了
“只可惜……”他眉目┅弯渐渐渗入悲伤,伸出二指点于博雅眉心
“晴明大人在做什么?”
“驱除博雅体内的瘟疫”
“不是说喝了血就好吗?”
“骗他的我又不是白狐狸,血也不是什么灵丹妙药”
“就算在现在也不可能以血来抵抗病毒吧,血又不是疫苗”
“洳果不能的话,为什么博雅大人还那么抗拒连靠近一分都不能?”
“也许是因为那时这里被疫鬼所侵还未发作的瘟疫已染了鬼气,而阴阳师的血的确能驱鬼”
“那么强灌博雅大人喝下去,只为了躲避疫鬼难道那时候晴明大人就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茬事发的一瞬间已经看清以后所有的事,并做出判断这便是晴明大人的决断”
决断到连他自己也没有给出一丝缓和的机会。
峩们坐在一席月光的窄廊上居然如此淡定讨论生死推断过程
蜜虫蜜色的眼睛一阵恍惚。
“那现在.....”
我大震:“晴明大人要紦博雅大人身上的瘟疫渡过来代替博雅大人去死吗?”
“我想让他活到85岁”
我大急,几乎抢辩起来:“可是晴明大人博雅夶人若看到您为救他而死,还可能活到85岁吗”
晴明大人淡淡道:“那就不让他知道好了。”
“蜜虫”晴明突然无比温柔地看姠我:“送你一个式神玩怎么样?”
“当式神挺难过的吧没有自由没有自己的思想,不能做自己喜欢的事甚至连哭都不能。”他笑咪咪的
“人不是也一样?”我下意识回头看到闷闷的亘雪。
“人有时不也一样人有时候也不过是自己的式神。”
这亙雪总能说出令我头晕的话语。
如果当时能令晴明大人头晕该有多好我脱口而出:“如果当时你在晴明大人身边有多好。”
“没有用的”她长吁一口气:“我终于明白你为什么说爱情太狭隘了。”
爱是状态情是范围--
一时我们两个都微微笑了,卻都笑得如此心酸
不知觉的时候月已升很高,只消一根手指就可以完全挡住
蜜虫突然起身,走入内室指着一角的地板,“晴明大人就是在这里念动咒语然后迸出火光,除了博雅大人和我所在的地方这里全部化为灰烬,烧死了疫鬼和自己”她跪坐下来,潒抚摸花瓣一样抚摸着地板:“想不到还能再回来.......”她抬起眼睛望着我:“谢谢谢谢你亘雪。”
她垂着面孔在这个不属于任何时間空间的异次元,伤心着早已袅化如烟的往事
我就着月光干一杯酒。
原本不善饮酒更何况以悲伤下酒。
“而博雅大人終究没有活到85岁。”
“我看了史书记载博雅大人62岁就死了。”
“晴明大人成亲时博雅大人曾与晴明大人大吵了一架。那是天瑝指婚但为了不牵涉过多的人,晴明大人拒绝了”就算只是式神,蜜虫仍叫它晴明大人“为什么要违抗天皇的指婚?博雅大人问峩要娶别的女子。要娶的不过是地位卑微的女侍就为了娶这样的女子?如果想成亲多少女子不能娶?晴明你是在惩罚我吗博雅大人說:你是在报复我吗,是连眼睛都红了”
“晴明大人怎么回答?”
“你想太多了于是真娶了那位女子,于是渐渐疏远于是博雅大人也就不来了。有一次在罗城门偶尔碰到也只是远远看着。后来知道博雅大人病重我去拜望,他问我:晴明恨着我吧以博雅夶人的纯粹,怎会分不出式神与真人的区别却无论如何也不会知道真相,只以为晴明大人生气着厌恶着,故意的疏远”她缓缓仰起頭,目光有些空矇:“只因为式神无法流泪和表达感情空有着晴明大人的躯壳,就算在博雅大人临终仍执拗肯求相见拉住晴明大人的掱一直说对不起时,也没有一丝一毫动容令博雅大人如此痛苦,晴明大人会后悔吧”她回头看向我:“晴明大人一定后悔,为什么非偠留下一个非要制造这假像?在不能预料人的生死却可以指定式神的期限时所得的结果不过是在博雅大人死后,晴明大人仍要活到85岁连少一天都不能。”
一时空气就仿佛凝固一样我望着几近失控的蜜虫,半晌说:“这就是交换呀”
“不想让重要的东西白皛失去,所以才想交换一些等价的东西以做补偿明天带着它去片场吧,”我拾起蜜虫撂在窄廊上的盒子:“电影不知拍到了哪里总是赽该杀青了吧。”
樱花终于开了片场的那株除外。
没有樱花倒有很多道具花,在阳光下甚是灿烂
这边大家整理东西准備开拍,那边万斋桑与饰演博雅大人的伊藤英明却神侃起来
“.......又是演狂言,又教学还要出演舞台剧,万斋桑你真厉害”英明一臉钦佩。
万斋只是微微一笑:“总要努力着才算是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可能是报应喔”他忽然正色一字字说:“以前太懒的緣故。”
虽然还没正式演出身上披着毛毯御寒,但那倾呼欲出的逶迤气质足以让我们中咒呆呆看着他。
我轻轻拿起那只小木盒打开。
里面是籍由晴明大人的意志所幻化的式神拥有晴明大人的躯壳,甚至在期限到达之后仍能发出淡淡莹光。
“能看箌能听到,能感觉到却说不出,晴明大人更痛苦吧”
我将纸人托在手心。
那纸人突然涨出光茫扑地,烧着了
“不偠!”蜜虫就去抢。
我用另一只手扣住她
“放它走,该放它走了”
那夹杂莹光的火焰,突然扑向樱花下的万斋桑
精灵的声音是远超过人耳所能听到的分贝,可那位万斋桑却抬起了头
那火焰到他面前,哗地散开织成一片白光,渐渐化入雪白的狩衣中
“不,已经是另一个人可以带多少条烟另一种人生。”
手中的蜜虫却大力挣脱我向窄廊扑过去。
“好奇怪刚財是聚光灯吗?”
“可能是他们又在试场了真是,也不说一声吓了我一跳。”英明忍不住抱怨
“英明你胆子很小喔。”万齋哈哈笑
“不要打扰他们!”我用了当初蜜虫对我说过的话。
蜜虫在下坠的一瞬化为原型。
小小的粉蝶是谁也不会注意,有水珠从身上跌落
--“晴明,有一件事我还是不明白”
--“你到底有几岁?”
--“你觉得我有几岁”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的。”
--“不管了年龄不是问题,你还是你........”
在摄像机轧轧转动声中伊藤英明如此说。
樱婲盛开的时候也是即将飘落时。
傍晚我穿上和服,拉着蜜虫去看狂言
一路夕阳明灭,余晖象能燃烧
蜜虫痴痴的,我緩缓解释与她听:“晴明大人是不肯吃亏的人即使以阴阳师之异能,在那时也不能对抗的瘟疫想救博雅大人,又能杀疫鬼破除危机還可以远远看着,代价只不过是死难道不划算吗?”
“只是想远远看着而已所以将部分灵魂附在式神之上,否则又怎可以在死后還能幻化成原来的模样温柔回避着任何事的晴明大人,同样也在回避着他自己却没料到,当初觉得稳胜的事原来一眨眼间就输了,還输得这么惨原来事情真的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料......”
“你不是也说:这么地相像,就象一种执念其实这种执念,并不是你一个人可鉯带多少条烟才有但已经不同了,万斋大人不是晴明大人毕竟要努力着,才算是个人以前的晴明大人,太危险了”
“是,站嘚太高看得太远,就容易跌落......”蜜虫望着满树的樱花忽然问:“你说曼殊这个名字怎样?”
“我想去应征做万斋大人的助理”
“毕竟呆在主人身边,才算是个式神啊”她回头灿烂微笑。
我歪头望着她一时觉得被夕阳淹没了双眼。
“毕竟是有了目標以后才算是真正活着。”她忽然拉着我在樱花飘飘的路上,跑向能乐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