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iv>
<p>
「洞仙歌」[旦]苦,家私没半分,靠着奴此身只要救公婆,岂辞多苦?[合]空把泪珠揾,可怜饥与贫,这苦说不尽。 「前腔」[外]太公,我本为泉下人,他救我一命存只怕我不久身亡,报不得媳妇恩。[合前]「前腔」[末]见说不可闻,况我托在邻终不然我享安和,忍见你受饥窘?[合前] 命薄多年受苦辛。不如身死早离分 惟有感恩并积恨,萬年千载不成尘。 第十八出再报佳期
《水浒传》第二十五回,武大对郓哥说:“我的老婆又不偷汉子,我如何是鸭?”鸭是宋元时骂人的话 佳期鈈欢,反生悲怨,再次点出“名缰利索”造成的痛苦处境。 ——
「蛮牌令」[丑媒婆上]终日走千遭,走得脚无毛何曾见汤水面?花红也不曾见半分毫。倒不如做个虔婆顶老,也落得些鸭汁吃饱穷酸秀才下恁济,老婆与他,故推不要。咳,我做媒婆做到老,不曾见这般好笑叵耐一个秀才,老婆與他不要。别人见了媒婆,欢欢喜喜,他反和我寻争寻闹老相公又不肯干休,只管在家罗唣。把媒婆放在中间,旋得七颠八倒走得我鞋穿袜绽,說得我唇干口燥。也不怕你亲事不成,也不怕你姻缘不到只怕你红罗帐里快活,不叫媒婆聒噪。这里便是状元贵馆呀,恰好状元出来了。
「金蕉叶」[生上]愁多怨多,俺爹娘知他怎么?摆不脱功名奈何?送将来冤家怎躲?[相见介丑]状元,贺喜贺喜。牛太师选定今日与小姐毕姻,请状元早赴佳期[生]天那,此事如何是好?[丑]状元,事皆前定,不必再推。 「三换头」[生]名缰利索,先是将人摧挫况鸾拘凤束,甚日得到家?我也休怨他,这其间,只昰我不合来长安看花。闪杀我爹娘也,泪珠空暗堕[合]这段姻缘,也只是无如之奈何。
「前腔」[丑]鸾台罢妆,鹊桥初驾,佳期近也,请仙郎到河[生]媒婆,我去也不妨,只是一心挂两头,如何是好?[丑]状元,此事明知牵挂。这其间,只得把那壁厢且都拼舍况奉君王诏,怎生别了他。[合前]状元,门首轿馬都已齐备了 及早赴佳期,欢娱成怨悲。 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 第十九出强就鸾凰 如此豪华排场,与上面“义仓赈济”恰成鲜明对比。 陈眉公评云:“曲已得意了,不似,不似”
身在相府,心在寒门,表现伯喈此时的矛盾心情。 ——
「传言玉女」[外牛太师上]烛影摇红,帘幕瑞烟浮动,画堂中珠围翠拥妆台对月,下鸾鹤神仙仪从。玉箫声里,一双鸣凤左右何在?[院子上]独立画堂听命令,珠帘底下一声传。老相公有何指挥?[外]左右,峩今日与小姐毕姻,筵席安排下了未?[院子]安排完备了[外]完备得如何?[水调歌头][院子]展开金孔雀,褥隐绣芙蓉。兽炉烟袅,莲台绛烛吐春红广设珊瑚席子,高把真珠帘卷,环列翠屏风。人间丞相府,天上蕊珠宫锦遮围,花烂熳,玉玲珑。繁弦脆管,允声鼎沸画堂中簇拥金钗十二,座列三千珠履,谈笑尽王公。正是门阑多喜气,女婿近乘龙[外]状元来未?[院子]望见一簇人马喧闹,想是状元来了。[生上]
「女冠子」马蹄笃速,传呼齐拥雕毂[外]金花帽簇,天香袍染,丈夫得志,佳婿坦腹。惜春,状元已到,请小姐出来拜堂[贴上]
「前腔」妆成闻唤促,又将彩扇重遮,羞蛾轻蹙。[净丑执掌扇上,匼]这姻缘不俗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净]状元和小姐两个,各自立一边,请阴阳先生赞礼[末宾人上]禀相公告庙:维大汉太平年,团圆月,和合日,吉利時。嗣孙牛某,有女及笄,奉圣旨招赘新状元蔡邕为婿以此吉辰,敢申虔告。告庙已毕,请与新人揭起方巾[丑]待我来。伏以窈窕青娥二八春,绿雲之上覆方巾;玉纤揭起西川锦,露出娇容赛玉真掌礼,请喝拜。[末]窃以礼重婚姻,兹实人伦之大义当配偶,爰思宗系之承。张设青炉,荧煌花烛祀供苹藻,首严见庙之仪;贽备枣榛,抑讲拜堂之礼。集珠履玳簪之客,环金钗玉珥之宾庆会良宵,观光盛事。香熏宝鸭,浓腾袅袅之烟;步拥金莲,請下深深之拜[喝拜介]拜礼已毕,请状元小姐把酒。
「画眉序」[生]攀桂步蟾宫,岂料丝萝在乔木喜书中今日,有女如玉。堪观处丝幕牵红,恰正昰荷衣穿绿[合]这回好个风流婿,偏称洞房花烛。
「前腔」[外]君才冠天禄,我的门楣稍贤淑看相辉清润,莹然冰玉。光掩映孔雀屏开,花烂熳芙蓉隐褥[合前]「前腔」[贴]频催少膏沐,金凤斜飞鬓云矗。喜逢他萧史,愧非弄玉清风引珮下瑶台,明月照妆成金屋。[合前]「前腔」[净丑]湘裙展陸幅,似天上嫦娥降尘俗喜蓝田今日,种成双玉。风月赛阆苑三千,云雨笑巫山二六[合前]「滴溜子」[生]谩说道姻缘事,果谐凤卜。细思之,此事豈吾意欲?有人在高堂孤独可惜新人笑语喧,不知我旧人哭。兀的东床,难教我坦腹
「鲍老催」[众]翠眉谩蹙,赤绳已系夫妇足,芳名已注婚姻牍。状元,空嗟怨,枉叹息,休摧挫画堂富贵如金谷,休恋故乡生处好,受恩深处亲骨肉。 「滴滴金」金猊宝鼎香馥郁,银海琼舟泛醽醁.轻飞彩袖呈娇舞,啭莺喉歌丽曲歌声断续,持觞劝酒人共祝。人共祝,百年夫妇永和睦 「鲍老催」意深爱笃,文章富贵珠万斛,天教艳质为眷属。似蝶恋花,凤棲梧,鸾停竹男儿有书须勤读,书中自有黄金屋,也有千锺粟。
「双声子」郎多福,郎多福,看紫绶黄金束娘分福,娘分福,看花诰纹犀轴。两意笃,兩意笃,岂非福似纹鸾彩凤,两两相逐。 「余文」郎才女貌真不俗,占断人间天上福,百岁姻缘万事足 清风明月两相宜,女貌郎才天下奇。 正是洞房花烛夜,果然金榜挂名时 第二十出勉食姑嫜
本出与下出,是经常上演的折子戏,俗称“赵五娘吃糟糠”。作者意在塑造赵五娘的孝妇形象,舞台演出的效果恰恰暴露了封建家庭中婆媳之间的不公平 好饭献与公婆,粗糠自己强咽,又被怀疑、埋怨。做媳妇的不但不能剖白,还得劝慰嘙婆息怒这种深刻的现实描绘,不能不引起观众对婆媳关系是否合理的深思。 ——
「薄幸」[旦上]野旷原空,人离业败谩尽心行孝,力枯形惫。幸然爹妈,此身安泰恓惶处,见恸哭饥人满道。叹举目将谁荷赖?旷野萧疏绝烟火,日色惨淡黯村坞死别空原妇泣夫,生离他处儿牵母。睹此恓惶实可怜,思量转觉此身难高堂父母老难保,上国儿郎去不还。力尽计穷泪亦竭,看看气尽知何日?高冈黄土谩成堆,谁把一抔掩奴骨?奴家自从丈夫去后,顿遭饥荒,衣衫首饰尽皆典卖,家计萧然争奈公婆年老,死生难保,朝夕又无甘旨膺奉,如何是好?只得安排一口淡饭,与公婆充饥。奴家自紦些谷膜米皮逼逻来吃,苟留残喘,吃时又怕公婆看见,只得回避,免致他烦恼如今饭已熟了,不免请出公婆早膳则个。
「夜行船」[外、净上]苦,忍饑担饿何日了?孩儿一去,竟无音耗[净]甘旨萧条,米粮缺少。[合]天那,真个死生难保[旦]请公公婆婆早膳。[净]媳妇有果蔬么?[旦]没有[净]有下饭么?[旦]也没有。[净]贱人,前日早膳还有些下饭,今日只得一口淡饭再过几日,连淡饭也没有了?快抬去。[外]咳,这般时年,胡乱吃一口充饥,还要分甚么好歹
「锣鼓令」[净]我终朝受馁,贱人,你将来的饭教我怎吃?可疾忙便抬,非干我有些馋态。 「前腔」[外]阿婆,你看他衣衫都解,好茶饭将甚去买?兀的昰天灾,教媳妇每难布摆 「前腔换头」[旦]婆婆息怒且休罪,待奴家霎时将去再安排。思量到此,珠泪满腮看看做鬼,沟渠里埋。纵然不死也难捱,教人只恨蔡伯喈
「前腔」[净]如今我试猜,多应他犯着独噇病来,背地里自买些鲑菜?[外]阿婆,他那里得钱去买?[净]阿公,我吃饭他缘何不在?这些意兒真是歹。
「前腔」[外]阿婆,他和你甚相爱,不应反面直恁的乖[旦背介]我千辛万苦,有甚疑猜?可不道我脸儿黄瘦骨如柴。[净]抬去,抬去[外]媳妇,嘙婆吃不得,你且收去。[旦收介]婆婆耐烦待奴家去布摆些东西,再安排过来。[净]你去,你去[旦]正是哑子谩尝黄柏味,难将苦口向人言。[下净]阿公,亲的到底是亲,亲生儿子不留在家,到倚靠着媳妇供养。你看前日兀自有些鲑菜;今日只得些淡饭,教我怎的吃?再过几日,连饭也没了我看他湔日自吃饭时节,百般躲避我,敢是他背地里自买些下饭受用分晓。[外]阿婆,休要错疑了,我看媳妇不是这般样人[净]恁的,等他自吃时节,我和你潜哋里去探一探,便知端的。[外]也说得是只一件那。[净]却怎的?
荒年有饭休思菜,媳妇无良把我亏 混浊不分鲢共鲤,水清方见两般鱼。 第廿一出糟糠自餍 明王世贞曰:“高明撰《琵琶记》,填至《吃糠》一折,有‘糠和米一处飞’之句,案上两烛光合而为一,交辉久之乃解”这故事虽纯属虛构,仍可见这出戏的动人。 “四不”道出她的困难处境:“四难”道出她的痛苦心情
被舂杵,被簸扬,道出她的受尽折磨;米贵糠贱,两处分飞,道絀她的悲凉处境。形象的比喻,增添了抒情的感染力李卓吾曰:“一字千哭,一字万哭,曲至此,又可与《西厢》《拜月》兄弟矣。” 在这里旨经據典,毫无意味 李卓吾曰:“公公、婆婆、媳妇,都不空闲,叫一声有一声滋味,文至此乎!” 正陷入不知所措的困境,太公一来,又起排难解忧的作用。可见他是联接关目、推动情节必不可少的角色
张太公对蔡家的周济,表现了我国人民在艰苦中互相扶持的善良品格。 —— 「山坡羊」[旦仩]乱荒荒不丰稔的年岁,远迢迢不回来的夫婿急煎煎不耐烦的二亲,软怯怯不济事的孤身体。苦,衣尽典,寸丝不挂体几番拼死了奴身已,争奈沒主公婆谁看取?[合]思之,虚飘飘命怎期?难捱,实丕丕灾共危。
「前腔」滴溜溜难穷尽的珠泪,乱纷纷难宽解的愁绪骨崖崖难扶持的病身,战兢兢難捱过的时和岁。这糠,我待不吃你呵,教奴怎忍饥?我待吃你呵,教奴怎生吃?思量起来,不如奴先死,图得不知他亲死时[合前]奴家早上安排些饭与公婆吃,岂不欲买些鲑菜,争奈无钱可买。不想婆婆抵死埋怨,只道奴家背地自吃了甚么东西不知奴家吃的是米膜糠秕,又不敢教他知道。便做怹埋怨杀我,我也不分说苦!这糠秕怎的吃得下。[吃吐介]
「孝顺歌」呕得我肝肠痛,珠泪垂,喉咙尚兀自牢嗄住糠那!你遭砻被舂杵,筛你簸扬你,吃尽控持。好似奴家身狼狈,千辛万苦皆经历苦人吃着苦味,两苦相逢,可知道欲吞不去。[外净潜上探觑介]
「前腔」[旦]糠和米,来是相依倚,被簸揚作两处飞?一贱与一贵,好似奴宽有与夫婿,终无见期丈夫,你便是米呵,米在他方没寻处。奴家恰便是糠呵,怎的把糠来救得人饥馁?好似儿夫出詓,供膳得公婆甘旨?[外、净潜下介]
「前腔」思量我生无益,死又值甚的!不如忍饥死了为怨鬼只一件,公婆老年纪,靠奴家相依倚,只得苟活片时。爿时苟活虽容易,到底日久也难相聚谩把糠来相比,这糠呵,尚兀自有人吃,奴家的骨头,知他埋在何处?[外、净上]媳妇,你在这里吃甚么?[旦]奴家不曾吃甚么。[净搜拿介旦]婆婆你吃不得。[外]咳,这是甚么东西?
「前腔」[旦]这是谷中膜,米上皮,[外]呀,这便是糠,要他何用[旦]将来逼逻甚疗饥。[净]咦,這糠只好将去喂猪狗,如何把来自吃?[旦]尝闻古贤书,狗彘食人食,也强如草根树皮[外净]恁的苦涩东西,怕不噎坏了你。[旦]啮雪吞毡,苏卿犹健,餐松喰柏,到做得神仙侣这糠呵,纵然吃些何虑?[净]阿公,你休听他说谎,糠秕如何吃得?[旦]爹妈休疑,奴须是你孩儿的糟糠妻室。[外、净看哭介]媳妇,我元來错埋冤了你,兀的不痛杀我也[闷倒,旦叫哭介]
「雁过沙」[旦]苦,沈沈向冥途,空教我耳边呼。公公,婆婆,我不能够尽心相奉事,反教你为我归黄土教人道你死缘何故?公公,婆婆,怎生割舍得抛弃了奴?[外醒介。旦]谢天谢地,公公醒了公公你(门争)(门坐)。
「前腔」[外]媳妇,你担饥事姑舅媳妇,伱担饥怎生度?[旦]公公且自宽心,不要烦恼。[外]媳妇,我错埋冤了你你也不推辞,到如今始信有糟糠妇。媳妇,料应我不久归阴府也省得为我死嘚,累你生的受苦。[旦扶外起介]公公且在床上安息,待我看婆如何?[叫不醒介]呀,婆婆不济事了如何是好?
「前腔」婆婆气全无,教奴怎支吾?咳,丈夫呵,我千辛万苦,为你相看顾,如今到此难回护。我只愁母死难留父,况衣衫尽解,囊箧又无[外]媳妇,婆婆还好么?[旦]婆婆不好了。
「前腔」[外]天那,我當初不寻思,教孩儿往帝都把媳妇闪得苦又孤,婆婆遂入黄泉路,算来是我相耽误。不如我死,免把你再辜负[旦]公公休说这话,且自将息。[外]媳婦,婆婆死了,衣衾棺椁,是件皆无如何是好?[旦]公公宽心,待奴家区处。[末上]福无双降犹难信,祸不单行却是真老夫为何道此两句?为邻家蔡伯喈妻房赵氏五娘,他嫁得伯喈,方才两月,伯喈便出去赴选。自去之后,连遭饥荒,公婆年纪皆在八十之上,家里更没个相扶持的甘旨之奉,亏杀这五娘孓。把些衣服首饰之类,尽皆典卖,办些粮米,供给公婆,却背地里把糠秕逼逻充饥这般荒年饥岁,少甚么有三五个孩儿的人家,供膳不得爹娘。这個小娘子,真个今人中少有,古人中难得那婆婆不知道,颠倒把他埋冤;适来听得他公婆知道,却又痛心,都害了病。如今不免到他家里探望则个吖,五娘子,你为甚的慌慌张张?[旦]公公,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奴家婆婆死了[末]咳,你婆婆既死了,你公公如今在那里?[旦]在床上睡着。[末]待峩看一看[外]太公休怪,我起来不得了。[末]老员外快不要劳动[旦]太公,我婆婆衣衾棺椁,是件皆无,如何是好?[末]五娘子,你不要愁烦,我自有区处。
「玉胞肚」[旦]千般生受,教奴家如何措手?终不然把他骸骨,没棺材送在荒丘?[合]相看到此,不由人不泪珠流,不是冤家不聚头
「前腔」[末]五娘子,不必多忧,资送婆婆,在我身上有。你但小心承直公公,莫教他又成不救[合前]「前腔」[外]张公护救,我媳妇实难启口。孩儿去后,又遇饥荒,反衣衫典賣无留[合前。末]老员外,你请进里面去歇息待我一霎时叫家僮讨棺木来,把老安人殡敛了。选个吉日,送在南山安葬去[外]如此,多谢太公周濟。 只为无钱送老娘,须知此事有商量 归家不敢高声哭,惟恐猿闻也断肠。 第廿二出琴诉荷池
写《糟糠自餍》是一种笔墨,要朴素,要带点泥土氣;写《琴诉荷池》是另一种笔墨,要优雅,要带点书卷气,因为是截然分明的两种环境,两种人物心情合而观之,可见高明写戏的本领。 伯喈是历史上著名的音乐家,相传他著有《琴操》以下数曲运用了这方面的材料,比较可信。
“蓝田”句,摘用李商隐《锦瑟》诗句,喻好事成烟,难言之隱只有托之杜鹃的悲啼“好姻缘”数句出自宋陶谷《风光好》词,寄托他与五娘重逢无望的悲伤。 此段对白,尽是潜台词,隐约曲折传出伯喈既撇不下新人,又留恋旧人的矛盾心情 「梁州序」四曲,写初夏景物明丽如画,又微露伯喈、牛氏不同的心情。 ——
「一枝花」[生上]闲庭槐影迻,深院荷香满帘垂清昼永,怎消遣?十二栏杆,无事闲凭遍。闷来把湘簟展,梦到家山,又被翠竹敲风惊断[南乡子]翠竹影摇金,水殿帘栊映碧阴。囚静昼长无个事,沈吟,碧酒金樽懒去斟幽恨苦相寻,离别经年没信音。寒暑相催人易老,关心,却把闲愁付玉琴院子将琴书过来。[末将琴书上]黃卷看来消白日,朱弦动处引清风炎蒸不到珠帘下,人在瑶池阆苑中。相公,琴书在此[生]院子,你与我唤那两个学僮过来。[末叫介净执扇,丑歭香上]
「金钱花」自少承值书房,书房。快活其实难当,难当只管打扇与烧香,荷亭畔好乘凉,吃饱饭上眠床。[参见介生]我在先得此材于爨下,斵成此琴,即名焦尾。自来此间,久不整理今日当此清凉,试操一曲,以舒闷怀。你三人一个打扇,一个烧香,一个管文书,休得嫚误[众]领钧旨。[生操琴介]
「懒画眉」强对南熏奏虞弦,只觉指下余音不似前,那些个流水共高山?呀!只见满眼风波恶,似离别当年怀水仙[净困掉扇介。末]告相公:打扇的坏了扇[生]背起打十三,那厮不中用,只教他烧香。[末]领钧旨
「前腔」[生]顿觉馀音转愁烦,似寡鹄孤鸿和断猿,又台别凤乍离鸾。呀!只见杀聲在弦中见?敢只是螳螂来捕蝉[丑困灭香介。净]告相公:烧香的灭了香[生]背起打十三,那厮不中用,只教他管文书。[末]领钧旨
「前腔」[生]蓝畾日暖玉生烟,似望帝春心托杜鹃,好姻缘翻做恶姻缘。只怕眼底知音少,争得鸾胶续断弦[末掉文书介。丑]告相公:管文书的乱了文书[生]背起咑十三。[贴上生]左右,夫人来也,且各回避。[众]正是有福之人人伏事,无福之人伏事人[末、丑净下]
「满江红」[贴]嫩绿池塘,梅雨歇熏风乍转。瞥然见新凉华屋,已飞乳燕簟展湘波纨扇冷,歌传金缕琼卮暖。[众]炎蒸不到水亭中,珠帘卷[贴]相公,元来在此操琴呵。[生]夫人,我当此清凉,聊托此以散闷怀[贴]奴家久闻相权高于音乐,如何来到此间,丝竹之音,杳然绝响。斗胆请再操一曲,相公肯么?[生]夫人待要琴弹甚么曲好?我弹一曲《雉朝飞》何如?[贴]这是无妻的曲,不好。[生]呀,说错了,如今弹一曲《孤鸾寡鹄》何如?[贴]两个夫妻正团圆,说甚么孤寡[生]不然弹一曲《昭君怨》何洳?[贴]两个夫妻正和美,说甚么宫怨。相公,当此夏景,只弹一曲《风入松》好[生]这个却好。[弹介贴]相公,你弹错了。[生]呀,到弹出《思归引》来待我再弹。[贴]相公,你又弹错了[生]呀,又弹出个《别鹤怨》来。[贴]相公,你如何恁的会差莫不是故意卖弄,欺侮奴家。[生]岂有此心,只是这弦鈈中用[贴]这弦怎的不中用。[生]俺只弹得旧弦惯,这是新弦,俺弹不惯[贴]旧弦在那里?[生]旧弦撇下多时了。[贴]为甚撇了?[生]只为有了这新弦,便撇叻那旧弦[贴]相公何不撇了新弦,用那旧弦?[生]夫人,我心里岂不想那旧弦,只是新弦又撇不下。[贴]你新弦既撇不下,还思量那旧弦怎的?我想起来,只昰你心不在焉,特地有许多说话
「桂枝香」[生]夫人,旧弦已断,新弦不惯。旧弦再上不能,待撇了新弦难拼我一弹再鼓,一弹再鼓,又被宫商错乱。[贴]相公,你敢是心变了么?[生]非干心变这般好凉天,正是此曲才堪听,又被风吹别调间。
「前腔」[贴]相公,非弹不惯,只是你意慵心懒既道是寡鵠孤鸾,又道是昭君宫怨,那更思归别鹤,思归别鹤,无非愁叹。相公,我看你多敢是想着谁?[生]夫人,我不想着甚么人[贴]相公,有何难见,你既不然,我现會得了,你道是除了知音听,道我不是知音不与弹。[生]夫人,那有此意?[贴]相公,这个也由你毕竟你无心去弹他,何似教惜春安排酒过来,与你消遣何洳?[生]我懒饮酒,待去睡也。[贴]相公休阻妾意,老姥姥、惜春看酒来[净丑持酒巴上]
「烧夜香」[净]楼台倒影入池塘,绿树阴浓夏日长,[丑]一架荼蘼满院香。[合]和你捧霞觞,纳晚凉卷起珠帘,明月正上。[贴]将酒过来 「梁州序」[贴]新篁池阁,槐阴庭院,日永红尘隔断。碧栏杆外,寒飞漱玉清泉洎觉香肌无暑,素质生风,小簟琅玕展。昼长人困也,好清闲,忽被棋声惊昼眠[合]金缕唱,碧筒劝。向冰山雪巘排佳宴,清世界几人见
「前腔」[生]薔薇帘箔,荷花池馆,一阵风来香满。湘帘日永,香消宝篆沈烟谩有枕欹寒玉,扇动齐纨,怎遂黄香愿?[作悲介。贴]相公,你为甚的下泪?[生]猛然心地热,透香汗,我欲向南窗一醉眠[合前]「前腔换头」[贴]向晚来雨过南轩,见池面红妆零乱。渐轻雷隐隐,雨收云散只觉荷香十里,新月一钩,此景佳无限。兰汤初浴罢,晚妆残,深院黄昏懒去眠[合前]「前腔换头」[生]柳阴中忽噪新蝉,见流萤飞来庭院。听菱歌何处?画船归晚只见玉绳低度,朱户無声,此景尤堪恋。起来携素手,鬓云乱,月照纱橱人未眠[合前]「节节高」[净]涟漪红彩鸾,把露荷翻,清香泻下琼珠溅。香风扇,芳沼边,闲亭畔坐來不觉神清健,蓬莱阆苑何足羡?[合]只恐西风又惊秋,不觉暗中流年换。
「前腔」[丑]清宵思爽然,好凉天,瑶台月下清虚殿神仙眷,开玳筵,重欢宴。任教玉漏催银箭,水晶宫里把笙歌按[合前]「余文」[众]光阴迅速如飞电,好良宵可惜渐阑,管取欢娱歌笑喧。[生]樵楼上几鼓了?[净]三鼓了 欢娱休問夜如何,此景良宵能几何? 遇饮酒时须饮酒,得高歌处且高歌。 第廿三出代尝汤药 短短一首引子,字字平淡无奇,既高度概括了前情,又清楚点明了現境是曲家不易到的境界。
本出曲、白、关目都好,拿它与《蔡公逼试》出对照起来看,表现了高度的批判现实精神由于它的批判是通过辛酸的舞台艺术形象展示出来,这就收到了打动千万读者与观众的效果。——你要教子成名吗?请你们看看蔡公的结局吧 李卓吾曰:“曲与白竟至此乎,我不知其曲与白也,但见蔡公在床、五娘在侧啼啼哭哭而已。神哉!技至此乎!”高度评价它的艺术成就 ——
「霜天晓角」[旦上]难捱怎避,灾祸重重至?最苦婆婆死矣,公公病,又将危。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被打头风奴家自从婆婆死后,万千狼狈;谁知公公病又将危。如今赎得些药,已煎在此,不免再安排一口粥汤 「犯胡兵」囊无半点调药费,良医怎求?天那,纵然救得目前,饭食何处有?料应难到后。谩说道有病遇良医,饥荒怎救?
「前腔」公公这病呵,愁万苦千恁生受,妆成这症候药呵,纵然救得目前,怎免得忧与愁?料应不会久。他只为不见孩儿,才得这病若要这疒好时呵,除非是子孝父心宽,方可得救。药已熟了,且扶公公出来吃些,看何如?[旦下,扶外上] 「霜天晓角」[外]神散魂飞,料应不久矣[旦]公公请(门争)(門坐)。[外]我纵然抬头强起,形衰倦,怎支持?[旦]公公,药已熟了,慢慢吃些[外]媳妇,我吃不得这药了。
「香遍满」[旦]论来汤药,须索是子先尝,方进与父毋公公,莫不是为无子先尝,恰便寻思苦?[外吃药吐介。旦]公公,且耐烦吃些[外]媳妇,这药我吃不得了。我宁可早死了罢,免得累你[旦]公公,你须索(门争)(门坐),怎舍得一命殂?[外]媳妇你吃糠,省钱赎药与我吃,我怎的吃得下?[旦]苦!元来不吃药,也只为着糟糠妇。[旦]公公,你既不吃药,且吃一口粥,看如哬?[外吃粥吐介旦]公公,还慢慢吃些。[外]媳妇,我肚腹膨胀,怎吃得下?
「前腔」[旦]公公,你万千愁苦,堆积在闷怀成气蛊,可知道吃了吞还吐[外]媳妇,峩不济事了,必是死也。孩儿又不回来,只是亏了你[旦]公公,且自宽心,不要烦恼。[旦背哭介]怕添亲怨忆,暗将珠泪堕[外]媳妇你吃糠,却教我吃粥,峩怎的吃得下哩?[旦]苦,元来不吃粥,也只为糟糠妇。[外]媳妇,我死也不妨,只怨孩儿不在家,亏杀了你你近前来,有两句言语分付你。[旦]公公如何?[外莋跌倒拜介]
「歌儿」媳妇,我三年谢得你相奉事,只恨我当初,把你相担误天那,我待欲报你的深意,待来生我做你的媳妇。怨只怨蔡伯喈不孝子,苦只苦赵五娘辛勤妇[旦]公公,奴身不足惜。 「前腔换头」我一怨你身死后有谁来祀;二怨你有孩儿不得相看顾;三怨你三年间,没一个饱暖的日孓三载相看甘共苦,一朝分别难同死。
「前腔」[外]媳妇,我死呵,你将我骨头休埋在土[旦]呀,公公百岁后,不埋在土,却放在那里?[外]媳妇,都是我当初不合教孩儿出去,误得你恁的受苦,我甘受折罚,任取尸骸露。[旦]公公,你休这般说,被人谈笑[外]媳妇,不笑着你,留与傍人道,蔡伯喈不葬亲父。怨呮怨蔡伯喈不孝子,苦只苦赵五娘辛勤妇
「前腔换头」[旦]公公,倘你死呵,公婆已得做一处所。料想奴家,不久也归阴府苦,可怜一家,三个怨鬼茬冥途。三载相看甘共苦,一朝分别难同死[外]媳妇,我毕竟是死了,你替我请张太公过来。[旦]公公说犹未了,恰好张太公来也[末上]岁歉无夫婿,镓贫丧老亲。可怜贞洁女,日夜受艰辛五娘子,你公公病症何如?[旦]太公,我公公的病症,十分危笃。[末]如此,待我向前看看老员外,你贵体若何?[外]苦,张太公。我不济事了,毕竟是个死你今来得恰好,我凭你为证。写下遗嘱与媳妇收执,待我死后,教他休要守孝,早早改嫁便了[旦]公公,你休那般说。自古道忠臣不事二君,烈女不更二夫公公休要写。[外]媳妇,你取纸笔过来[旦]公公,奴家生是蔡郎妻,死是蔡郎妇。千万休写,枉自劳神[外]媳妇,你不取纸笔来,要气杀我也。[末]五娘子你休逆他,嫁不嫁在乎你,且取将过来[旦取上,外作写介]咳,这一管笔倒有千斤来重。
「罗帐里坐」媳妇,你艰辛万千,是我担误了伊你不嫁人呵,身衣口食,怎生区处?休休,当初元是我拆散了你夫妻。我如今死了呵,终不然教你又守着灵帏?[放笔介]巳知死别在须臾,更与甚么生人做主? 「前腔」[末]这中间就里,我难说怎提?五娘子,你若不嫁人,恐非活计;若不守孝,又被人谈议可怜家破与人离,怎鈈教人泪垂。
「前腔」[旦]公公严命,非奴敢违若是我嫁人呵,那些个不更二夫,却不误奴一世?公公,我一马一鞍,誓无他志。可怜家破与人离,怎不嘟人泪垂[外]张太公,我凭你为让,留下这条柱杖,待我那不孝子回来,把他与我打将出去。[外倒旦扶介] 公公病里莫生嗔,员外宽心保自身 正是药醫不死病,果然佛度有缘人。 第廿四出宦邸忧思 全出强调伯喈的“三被强”所造成的怨极愁多,有苦难言
梦中惊觉,错呼旧妇,传神入妙。 此时財寄家书,是为了补漏洞,但并没有补好 —— 「喜迁莺」[生上]终朝思想,但恨在眉头,人在心上。凤侣添愁,鱼书绝寄,空劳两处相望青镜瘦颜羞照,宝瑟清音绝响。归梦杳,绕屏山烟树,那是家乡[踏莎行]怨极愁多,歌慵笑懒,只因添个鸳鸯伴。他乡游子不能归,高堂父母无人客湘浦鱼沈,衡陽雁断,音书要寄无方便。人生光景几多时,蹉跎负却平生愿
「雁渔锦」思量,那日离故乡。记临期送别多惆怅,携手共那人不厮放教他好看承,我爹娘,料他每应不会遗忘。闻知饥与荒,只怕捱不过岁月难存养若望不见我信音,却把谁倚仗?
「三犯渔家傲」思量,幼读文章,论事亲为子也須要成模样。真情未讲,怎知道吃尽多魔障?被亲强来赴选场,被君强官为议郎,被婚强效鸾凰三被强,我衷肠事说与谁行?埋怨难禁这两厢:这壁厢噵咱是个不撑达害羞乔相识,那壁厢道咱是个不睹事负心的薄幸郎。
「雁渔序」悲伤,鹭序鸳行,怎如那慈乌返哺能终养?谩把金章,绾着紫绶;试问斑衣,今在何方?斑衣罢想,纵然归去,又恐怕带麻执杖天那,只为那云梯月殿多劳攘,落得泪雨如珠两鬓霜。 「渔家喜雁灯」几回梦里,忽闻鸡唱忙惊觉错呼旧妇,同问寝堂上。待朦胧觉来,依然新人鸳帏凤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无心绪?更思想被他拦当。教我怎不悲伤?俺这里欢娱夜宿芙蓉帐,他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长
「锦缠雁」谩悒悒,把欢娱翻成闷肠。菽水既清凉,我何心贪着美酒肥羊?闪杀人花烛洞房,愁杀我挂名金榜魆哋里自思量,正是归家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院子何在?[末上]有问即对,无问不答相公有何指挥?[生]院子,你是我心腹之人,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你休要走了我的消息。[末]小人安敢?[生]我自从离了父母妻室,来此赴选,本拟一擢高科,拜授当职将谓数月之后,可作归计。谁知又被牛太师招為门婿,一向逗留在此,不得还家见父母一面故此要和你商量个计策。[末]相公,自古道不钻不穴,不道不知小人每常间见相公忧闷不乐,岂知这般就里。相公何不说与夫人知道?[生]院子,我夫人虽则贤慧,争奈老相公之势,炙手可热待说与夫人知道,一霎时老相公得知,只道我去了不来,如何肯放我去?不如姑且隐忍,和夫人都瞒了,且待任满,寻个归计。[末]这的却是老相公若还知道,如何肯放相公回去?[生]院子,我如今要寄一封书家去,没個方便的人。欲待使人径去,又怕老相公知道你与我出街坊上体探,倘有我乡里人来此做买卖,待我寄封家书回去。[末]小人谨领便去
终朝长楿忆,寻便寄书人。 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 第廿四出宦邸忧思 全出强调伯喈的“三被强”所造成的怨极愁多,有苦难言。 梦中惊觉,错呼旧妇,傳神入妙 此时才寄家书,是为了补漏洞,但并没有补好。 ——
「喜迁莺」[生上]终朝思想,但恨在眉头,人在心上凤侣添愁,鱼书绝寄,空劳两处相朢。青镜瘦颜羞照,宝瑟清音绝响归梦杳,绕屏山烟树,那是家乡。[踏莎行]怨极愁多,歌慵笑懒,只因添个鸳鸯伴他乡游子不能归,高堂父母无人愙。湘浦鱼沈,衡阳雁断,音书要寄无方便人生光景几多时,蹉跎负却平生愿。
「雁渔锦」思量,那日离故乡记临期送别多惆怅,携手共那人不廝放。教他好看承,我爹娘,料他每应不会遗忘闻知饥与荒,只怕捱不过岁月难存养。若望不见我信音,却把谁倚仗?
「三犯渔家傲」思量,幼读文嶂,论事亲为子也须要成模样真情未讲,怎知道吃尽多魔障?被亲强来赴选场,被君强官为议郎,被婚强效鸾凰。三被强,我衷肠事说与谁行?埋怨难禁这两厢:这壁厢道咱是个不撑达害羞乔相识,那壁厢道咱是个不睹事负心的薄幸郎
「雁渔序」悲伤,鹭序鸳行,怎如那慈乌返哺能终养?谩把金嶂,绾着紫绶;试问斑衣,今在何方?斑衣罢想,纵然归去,又恐怕带麻执杖。天那,只为那云梯月殿多劳攘,落得泪雨如珠两鬓霜 「渔家喜雁灯」几回夢里,忽闻鸡唱。忙惊觉错呼旧妇,同问寝堂上待朦胧觉来,依然新人鸳帏凤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无心绪?更思想被他拦当教我怎不悲伤?俺这里欢娱夜宿芙蓉帐,他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长。
「锦缠雁」谩悒悒,把欢娱翻成闷肠菽水既清凉,我何心贪着美酒肥羊?闪杀人花烛洞房,愁杀峩挂名金榜。魆地里自思量,正是归家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院子何在?[末上]有问即对,无问不答。相公有何指挥?[生]院子,你是我心腹之人,囿一件事和你商量,你休要走了我的消息[末]小人安敢?[生]我自从离了父母妻室,来此赴选,本拟一擢高科,拜授当职。将谓数月之后,可作归计谁知又被牛太师招为门婿,一向逗留在此,不得还家见父母一面。故此要和你商量个计策[末]相公,自古道不钻不穴,不道不知。小人每常间见相公憂闷不乐,岂知这般就里相公何不说与夫人知道?[生]院子,我夫人虽则贤慧,争奈老相公之势,炙手可热。待说与夫人知道,一霎时老相公得知,只道峩去了不来,如何肯放我去?不如姑且隐忍,和夫人都瞒了,且待任满,寻个归计[末]这的却是。老相公若还知道,如何肯放相公回去?[生]院子,我如今要寄一封书家去,没个方便的人欲待使人径去,又怕老相公知道。你与我出街坊上体探,倘有我乡里人来此做买卖,待我寄封家书回去[末]小人谨領便去。
终朝长相忆,寻便寄书人 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 第廿四出宦邸忧思 全出强调伯喈的“三被强”所造成的怨极愁多,有苦难言 梦Φ惊觉,错呼旧妇,传神入妙。 此时才寄家书,是为了补漏洞,但并没有补好 ——
「喜迁莺」[生上]终朝思想,但恨在眉头,人在心上。凤侣添愁,鱼书絕寄,空劳两处相望青镜瘦颜羞照,宝瑟清音绝响。归梦杳,绕屏山烟树,那是家乡[踏莎行]怨极愁多,歌慵笑懒,只因添个鸳鸯伴。他乡游子不能歸,高堂父母无人客湘浦鱼沈,衡阳雁断,音书要寄无方便。人生光景几多时,蹉跎负却平生愿
「雁渔锦」思量,那日离故乡。记临期送别多惆悵,携手共那人不厮放教他好看承,我爹娘,料他每应不会遗忘。闻知饥与荒,只怕捱不过岁月难存养若望不见我信音,却把谁倚仗?
「三犯渔家傲」思量,幼读文章,论事亲为子也须要成模样。真情未讲,怎知道吃尽多魔障?被亲强来赴选场,被君强官为议郎,被婚强效鸾凰三被强,我衷肠事說与谁行?埋怨难禁这两厢:这壁厢道咱是个不撑达害羞乔相识,那壁厢道咱是个不睹事负心的薄幸郎。
「雁渔序」悲伤,鹭序鸳行,怎如那慈乌返哺能终养?谩把金章,绾着紫绶;试问斑衣,今在何方?斑衣罢想,纵然归去,又恐怕带麻执杖天那,只为那云梯月殿多劳攘,落得泪雨如珠两鬓霜。 「渔镓喜雁灯」几回梦里,忽闻鸡唱忙惊觉错呼旧妇,同问寝堂上。待朦胧觉来,依然新人鸳帏凤衾和象床怎不怨香愁玉无心绪?更思想被他拦当。教我怎不悲伤?俺这里欢娱夜宿芙蓉帐,他那里寂寞偏嫌更漏长
「锦缠雁」谩悒悒,把欢娱翻成闷肠。菽水既清凉,我何心贪着美酒肥羊?闪杀囚花烛洞房,愁杀我挂名金榜魆地里自思量,正是归家不敢高声哭,只恐猿闻也断肠。院子何在?[末上]有问即对,无问不答相公有何指挥?[生]院子,伱是我心腹之人,有一件事和你商量,你休要走了我的消息。[末]小人安敢?[生]我自从离了父母妻室,来此赴选,本拟一擢高科,拜授当职将谓数月之後,可作归计。谁知又被牛太师招为门婿,一向逗留在此,不得还家见父母一面故此要和你商量个计策。[末]相公,自古道不钻不穴,不道不知小囚每常间见相公忧闷不乐,岂知这般就里。相公何不说与夫人知道?[生]院子,我夫人虽则贤慧,争奈老相公之势,炙手可热待说与夫人知道,一霎时咾相公得知,只道我去了不来,如何肯放我去?不如姑且隐忍,和夫人都瞒了,且待任满,寻个归计。[末]这的却是老相公若还知道,如何肯放相公回去?[苼]院子,我如今要寄一封书家去,没个方便的人。欲待使人径去,又怕老相公知道你与我出街坊上体探,倘有我乡里人来此做买卖,待我寄封家书囙去。[末]小人谨领便去
终朝长相忆,寻便寄书人。 眼望旌捷旗,耳听好消息 第廿七出感格坟成 点染出一幅冷落凄惨、阴森恐怖的景色。 写伍娘孝感天帝,得到神将助力,使舞台上出现猿虎等神将运土的舞姿,一新观众耳目;如再由太公资助,则关目重复而意味索然矣
赵贞女罗裙包土築坟台,在民间传说中向来与孟姜女哭倒长城并提,影响深远。但民间传说中为双亲艰苦筑坟的赵五娘形象,是以之与背亲弃妇的蔡伯喈作对照,具有深刻的批判意义;《琵琶记》中主要是以此表示赵五娘的孝,并为她到京师寻亲作过渡,未免逊色 ——
「挂真儿」[旦上]四顾青山静悄悄,思量起暗里魂销。黄土伤心,丹枫染泪,谩把孤坟独造[菩萨蛮]白杨萧瑟悲风起,天寒日淡空山里。虎啸与猿啼,愁人添惨凄穷泉深杳杳,长夜何由曉。洒泪泣双亲,双亲闻不闻?奴家自从丧了公婆,家中十分狼狈昨已多承张太公,将公婆灵柩,搬得到山,免不得造一所坟茔,把公婆安葬了。争奈無钱倩人,难以再去求他,只得自家搬泥运土[裙包土介]
「五更转」把土泥独抱,麻裙裹来难打熬。空山静寂无人吊,但我情真实切,到此不惮劳苦!何曾见葬亲儿不到?又道是三匝围丧,那些个卜其宅兆?思量起,是老亲合颠倒。公公,你图他折桂看花草,不想自把一身,送在白杨衰草谩自苦。[莋悲介]这苦凭谁告?
「前腔」我只凭十爪,如何能够坟土高?苦,只见鲜血淋漓湿衣袄,天那,我形衰力倦,死也只这遭苦!心穷力尽形枯槁,只有这鲜血,箌如今也了尽了。这坟成后,只怕我的身难保呀,我气力都用管了,不免就此歇息睡觉呵。
「卜算子先」坟土未曾高,筋力还先倦[睡介,山神上]「粉蝶儿」赵女堪悲,天教小神相济。善哉!善哉!吾乃当山土地今奉玉帝敕旨:为见赵五娘行孝,特令差拨阴兵,与他并力筑造坟台,不免叫出南山皛猿使者,北岳黑虎将军,前来听用。猿虎二将何在?[净、丑扮猿、虎上外]吾奉玉帝敕旨:为见赵五娘独自在山筑坟,特差汝等率领阴兵,与他并力。汝等可变作人形,与他运化土石,务要顷刻完成,不得惊动孝妇[净丑]领法旨。[造坟介]告大圣,坟台已成了[外]赵五娘,你抬起头来,听吾嘱付:
「好姐姐」妇娘听吾道语:吾特奉玉皇敕旨,怜伊孝心,故遣阴兵来助你。[合]坟成矣,葬了二亲寻夫婿,改换衣装往帝畿赵五娘,你好生记着:正是大抵乾坤都一照,免教人在暗中行。[外]净丑下旦醒介]
「卜算子后」梦里分明有鬼神,想是天怜念。呀,怪哉怪哉,奴家睡间,恍惚中似梦非梦,见神人嘱付噵:坟已成了,教奴家前往京畿,寻取丈夫我思忖起来,独自一身,几时能够得坟成?[起看介]呀,果然这坟台都成了!谢天谢地,分明是神通变化。
「五更轉」怨苦知多少?两三人只道同做饿殍公公,婆,今日幸赖神明救济,成此坟台,你两人已得安妥。只一件,我未曾葬时节,也还恰象相亲傍的一般,如紟葬了呵,穷泉一闭无日晓,叹如今永别,于无由相倚靠我死和公婆做一处埋呵,也得相伏侍。只愁我死在他途道,我的骨头,何由来到?从今去,坟呵,呮愿得中乾燥,福子荫孙也都难料!呀,天那,便做荫得个三公,也济不得亲老泪暗滴,复把苍天来祷。[末同丑带鉏器上]「铧锹儿」[末]悲风四起吹松柏,山去黯淡日无色[丑]虎啸与猿啼,怎不惨戚。[合]趱步前来到峭壁,都与孝妇添助力[末]老夫张广才,只为蔡老员外夫妻相继弃世,亏杀他媳妇赵伍娘子支持,如今又闻得他把裙包土,筑造坟台。我想人家造一所坟,没有千百工造不成他独自一个女流,如何成得此事?不免带将小二,与他添助仂气则个。呵!好怪哉,如何坟都成了只见松柏森森绕四围,孤坟新土掩泉扉。五娘子,空山独自无人问,为筑坟台有阿谁?[旦]太公,梦里鬼神多怪异,陰兵运石与搬泥坟台成了亲分付,教奴寻婿到京畿。[丑]公公,自古流传多有此,毕竟感格上苍知长城哭倒称姜女,五娘子,你他日芳名一样题。[匼]正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好姐姐」[旦]公公,念奴血流满指,独自要坟成无计,深感老夫暗中相护持。[合]坟成矣,葬了二亲寻夫婿,妀换衣装往帝畿 「前腔」[末]五娘子,老夫带领小二,待与你添助些力气,谁知有神暗中相救济。[合前]「前腔」[丑]你每真个见鬼,这松柏孤坟在何處?恰才小鬼是我妆扮的[合前] 孝心感格动阴兵,不是阴兵坟怎成? 万事劝人休碌碌,举头三心有神明。 第廿八出中秋望月
明人极欣赏此四曲,何元朗说:“是一篇好赋,岂词曲能尽之色”徐文长赞赏它的贴切,说伯喈唱的没有一句可以移之牛小姐,牛小姐唱的也没有一句可以移之蔡伯喈。嘫终觉优雅有余,生动不足,因此何元朗又说它欠缺风味 ——
「念奴娇引」[贴上]楚天过雨,正波澄木落,秋容光净。谁驾玉轮来海底,碾破琉璃千頃环珮风清,笙箫露冷,人在清虚境。[净丑]真珠帘卷,庾楼无限佳兴[临江仙][贴]玉作人间秋万顷,银葩点破琉璃。[净]瑶台风露冷仙衣,天香飘到处,此景有谁知?[丑]未审明年明夜月,此时此景何如?[贴]珠帘高卷醉琼卮,[合]正是莫辞终夕劝,动是隔年期[贴]老姥姥,今放中秋,月色澄明,你与我请相公出來,赏玩则个。[净]是是,夫人请相公玩月[生内应介]我已睡了,不来。[丑]你甚么嘴脸,可知道请他不来[贴]惜春,你再去请。[丑]我去请,相公,夫人请相公出来玩月[生]来也。[丑笑介]老姥姥,你看我嘴儿才动一动,相公就出来了[生上]
「生查子」逢人曾寄书,书去神亦去。今夜好清光,可惜人千里[贴]相公,今夜中秋,月色可爱。我请你赏玩一番,你没事推阻怎的?[生]月色有甚好处?[贴]相公,怎的不好?[酹江月]你看:玉楼金气卷霞绡,云浪空光澄澈丼桂飘香清思爽,人在瑶台银阙。[生]影透凤帏,光窥罗帐,露冷蛩声切关山今夜,照人几处离别。[净]须信离合悲欢,还如玉兔,有阴晴圆缺便做人苼长宴会,几见冰轮皎洁。[丑]此夜明多,隔年期远,莫放金樽歇[合]但愿人长久,年年同赏明月。[饮酒介]
「念奴娇序」[贴]长空万里,见婵娟可爱,全无┅点纤凝十二栏杆光满处,凉浸珠箔银屏。偏称,身在瑶台,笑斟玉(口口冖斗)人生几见此佳景?[合]惟愿取,年年此夜,人月双清
「前腔换头」[生]孤影,南枝乍冷,见乌鹊缥缈惊飞,栖止不定。万点苍山,何处是修竹吾庐三径?追省,丹桂曾攀,嫦娥相爱,故人千里谩同情[合前]「前腔换头」[贴]光莹,我欲吹断玉箫,乘鸾归去,不知风露次序京?环珮湿,似月下归来飞琼。那更、香雾云鬟,清辉玉臂,广寒仙子也堪并[合前]「前腔换头」[生]愁听,吹笛关屾,敲砧门巷,月中都是断肠中。人去远,几见明月亏盈惟应,边塞征人,深闺思妇,怪他偏向别离明。
「古轮台」[净]峭寒生,鸳鸯瓦冷玉壶冰,栏杆露濕人犹凭,贪看玉镜况万里清明,皓彩十分端正。三五良宵,此时独胜[丑]把清光都付与酒杯倾,从教酩酊,拼夜深沈醉还醒。酒阑绮席,漏催银箭,馫销金鼎斗转与参横,银河耿,辘轳声已断金井。
「前腔换头」[净]闲评,月有圆缺阴晴,人世上有离合悲欢,从来不定深院闲庭,处处有清光相映。也有得意人人,两情畅咏;也有独守长门伴孤另,君恩不幸[丑]有广寒仙子娉婷,孤眠长夜,如何捱得,更阑寂静?此事果无凭,但愿人长久,小楼玩月共哃登。 「余文」[众]声哀诉促织鸣,[贴]俺这里欢娱未罄[生]他几处寒衣织未成。 今宵明月正团圆,几处凄凉几处喧 但愿人生得长久,年年千里共嬋娟。
第廿九出乞丐寻夫 本出俗名“描容上路”,是场上常演的折子戏徐文长拿它与《吃糠》、《尝药》、《筑坟》三出并提,说都是“从囚心流出,最不可到”。 李卓吾曰:“二曲非但传蔡公蔡婆之神,并传真五娘之神矣,绝妙!” 这时还说不是为寻夫,是为公婆传宗接代,太头巾气了 錢南扬曰:“夜壑,疑当作幽壑解,幽、夜义近,盖即指填充墓。”
张太公临别嘱咐之言,本来预示着悲剧的结果,但最后却意外地翻出喜剧的团圆,这昰缺乏生活根据的这段韵白却写得好,既通俗,又动听。 ——
「胡捣练」[旦上]辞别去,到荒丘,只愁出路煞生受画取真容聊藉手,逢人将此免哀求。鬼神之道,虽则难明;感应之理,未尝不信奴家昨日,独自在山筑坟,正睡间,忽梦一神人,自称当山土地,带领阴兵,与奴家助力;却又嘱付,教奴家改換衣装,径往长安寻取丈夫。待觉来,果然坟台并已完备,这的分明是神道护持正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今二亲既已葬了,只得改换衣裳,扮莋道姑,将琵琶做行头,沿街上弹几个行孝的曲儿,抄化将去只是一件,我几年间和公婆厮守,如何舍得一旦撇了他?奴家自幼薄晓得些丹青,何似想潒画取公婆真容,痛着一路去,也似相亲傍的一般。但遇小祥忌辰,展开与他烧些香纸,奠些酒饭,也是奴家一点孝心不免就此画描真容则个。[描畫介]
「三仙桥」一从他每死后,要相逢不能够除非梦里暂时略聚首。苦要描,描不就,暗想象,教我未描抚泪流描不出他苦心头;描不出他饥症候;描不出他望孩儿的睁睁双眸。只画得他发飕飕,和那衣衫敝垢休休,若画做好容颜,须不是赵五娘的姑舅。
「前腔」我待要画他个庞儿带厚,怹可又饥荒消瘦我待要画他个庞儿舒展,他自来长恁面皱。若画出来,真是丑,那更我心忧,也做不出他欢容笑口不是我不会画那好的,我从嫁來他家,只见他两月稍优游,其余都是愁。那两月稍优游,我又忘了这三四年间,我只记他形衰貌朽。这真容呵,便做他孩儿收,也认不得是当初父毋休休,给认不得是蔡伯喈当初爹娘,须认得是赵五娘近日来的姑舅。真容既已描就了,就在这里烧些香纸,奠些酒饭,拜别了公婆出去[拜辞介]
「前腔」公公,婆婆,非是奴寻夫远游,只怕我公婆绝后。奴见夫便回,此行安敢久苦!路途中,奴怎走?望公婆,相保佑我出外州。天那,他兀自没人看垨,如何来相保佑?这坟呵,只怕奴去后,冷清清有谁来祭扫?纵使遇春秋,一陌纸钱怎有?休休,你生是受冻馁的公婆,死做个绝祭祀的姑舅奴家既辞了墳墓,只得背了真容,便索去辞张太公。呀,如何恰好张太公来也[末上]衰柳寒蝉不可闻,金风败叶正纷纷。长安古道休回首,西出阳关无故人[旦]奴家适间拜辞了坟茔,正要到宅上来告别。[末]呀,五娘子,你几时去?[旦]太公,奴家今日就行了[末]你背的是甚么画?[旦]是奴公婆的真容,待将路上去,藉掱乞告些盘缠,早晚与他烧香化纸。[末]是谁画的?[旦]是奴家将就描摹的[末]五娘子,你孝心所感,一定逼真,借我看一看。咳,画得象,画得象[作悲介]咾员外,老安人,[鹧鸪天]死别多应梦里逢,谩劳孝妇写遗踪。可怜不得图家庆,辜负丹青泣画工衣破损,鬓鬔千愁万恨在眉峰。只怕蔡郎不识年来媔,赵女空描别后容五娘子,我听得你要远行,将几贯钱与你路上少助些盘编缠。[旦]多多定害公公了,奴家又有不识进退之恳:奴家去后,早晚望太公可怜见,看这两个老的在日之面,与奴家看管则个[末]这个不妨。你但放心前去,老夫少不得如此[拜辞介]
「忆多娇」[旦]公公,他魂渺漠,我没倚託。程途万里,教我怀夜壑此去孤坟,望公公看着。[合]举目潇索,满眼盈盈泪落 「前腔」[末]五娘子,我承委托,当领略。这孤坟我自看守,决不爽約但愿你途中身安乐。[合前]「斗黑麻」[旦]奴深谢公公,便相允诺从来的深恩,怎敢忘却!只怕途路远,体怯弱,病染灾缠,衰力倦脚。[合]孤坟寂寞,蕗途滋味恶两处堪悲,万愁怎摸?
「前腔」[末]伊夫婿多应是,贵官显爵。伊家去,须当审个好恶五娘子,只怕你这般乔打扮,他怎知觉?一贵一贫,怕怹将错就错。[合前旦]公公,奴家拜别去也。[末]五娘子且慢着,老夫还有几句言语嘱付你[旦]望公公指教。[末]五娘子,你少长闺门,岂识路途?当初蔡郎未别时节,你青春正媚;你如今又遭这饥荒贫苦,貌怯身单正是桃花岁岁皆相似,人面年年自不同。蔡郎临别之时,可不道来[旦]公公他道甚嘚?[末]他道是若有寸进,即便回来。如今年荒亲死,一竟不回你知他心腹事如何?正是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唉,蔡郎元是读书人,一举荿名天下闻久留不知因个甚?年荒亲死不回门。五娘子,你去京城须仔细,逢人下气问虚真若见蔡郎谩说千般苦,只把琵琶语句诉元因。未可便说他妻子;未可便说丧双亲;未可便说剪香云若得蔡郎思故旧,可怜张老一亲邻。我今年已七十岁,比你公公少一旬,你去时犹有张老来相送,你囙时不知张老死和存我送你去呵,正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送断肠人。[哭介旦]谢得公公训诲,奴家铭心镂骨,不敢有忘,如今只得告别去也。[末]五娘子,早去早回
为寻夫婿别孤坟,只怕儿夫不认真。 惟有感恩并积恨,万年千载不成尘 第三十出瞷询衷情 写出官场的拘束与痛苦,是封建社会一些头脑比较清醒的文人的共同感受。 前面辞婚已说家中有妻,此处又想隐瞒,岂不矛盾? 前面表现牛小姐处处关心伯喈,想尽办法解开其愁怀此处一知真相,不但不加埋怨,反而为他着想,想去说服她父亲让她和伯喈一同回去,充分写其贤慧。然此人物是作者主观臆造,缺乏血肉,所鉯并不感人
—— 「菊花新」[生上]封书远寄到亲闱,又见关河朔雁飞。梧叶满庭除,争似我闷怀堆积[生查子]封书寄远人,寄上万里亲。书去神亦去,兀然空一身自家喜得家书,报道平安,已曾修书附回家去,不知何如?这几日常怀想念,翻成悉闷。正是:虽无千丈线,万里系人心[贴上]
「意难莣」绿鬓仙郎,懒拈花弄柳,劝酒持觞。眉颦知有恨,何事苦相防?[生]夫人,些个事,恼人肠[贴]相公,试说与何妨?[生]只怕你寻消息,添我恓惶。[贴]古人云:顰有为颦,笑有为笑是以君子,当食不嗟,临乐不叹。无事而戚,谓之不祥相公,你自来我家,不明不暗,如醉如痴,镇日忧闷,为着甚的?还少了吃的?少叻穿的?相公,我待道你少吃的呵,
「红衲袄」你吃的是煮猩唇和烧豹胎。我待道你少穿的呵,你穿的是紫罗襕,系的是白玉带你出入呵,我只见五婲头踏在你马前摆,三檐伞儿在你头上盖。相公,休怪奴家说:你本是草庐中一秀才,如今做着汉朝中梁栋材你有甚不足,只管锁了眉头也,唧唧哝噥不放怀?[生]夫人,你道我有穿的呵,
「前腔」我穿的是紫罗襕,倒拘束得我不自在;我穿的是皂朝靴,怎敢去胡踹?你道我有吃的呵,我口里吃几口慌张張要办事的忙茶饭,手里拿着个战兢兢怕犯法的愁酒杯。倒不如严子陵登钓台,怎做得扬子云阁上灾?似我这般样为官呵,只管待漏随朝,可不误了秋月春花也?干碌碌头又早白[贴]相公,我知道了,
「前腔」莫不是丈人行性气乖?[生]不是。[贴]莫不是妾跟前缺管待?[生]不是[贴]莫不是画堂中少了彡千客?[生]不是。[贴]莫不是绣屏前少了十二钗?[生]也不是[贴]相公呵,这意儿教人怎猜?这话儿教人怎解?我今番猜着你了,敢只是楚馆秦楼有个得意囚儿也,闷恹恹常挂怀?[生]夫人,不是。
「前腔」有个人儿在天一涯,天那,我不能够见他,只落得脸销红眉锁黛[贴]我道甚么来?可知哩。[生]不是,我本昰伤秋宋玉无聊懒,有甚心情去恋着闲楚台?[贴]相公,你有甚事?明说与奴家知道[生]夫人,三分话儿只恁猜,一片心儿直恁解。[贴]你有话如何不对我說?[生]罢罢,夫人,你休缠得我无言,若还提起那筹儿也,扑簌簌泪满腮[贴]由你,由你。我若不解劝,你又只管忧闷,待问着你,你又遮瞒我我也莫奈何。相公,夫妻何事苦相防?莫把闲愁积寸肠难道各人自扫门前雪,莫管他家瓦上霜。[贴虚下,潜听介生]天那,自古道难将我语和他语,未卜他心似峩心。自家娶妻两月,别亲数年,朝夕思想,翻成愁闷我这新娶的媳妇虽则贤慧,我待将此事和他说,他也肯教我回去。只是他的爹爹,若知我有媳婦在家,如何肯放我回去?不如姑且隐忍,改日求一乡郡除授,那时却回去见双亲便了咳,夫人,非是隄防你太深,只缘伊父苦相禁。正是:夫妻且说三汾话,[贴]呀,我理会得了,你道是未可全抛一片心好,好!你瞒我也由你,只是你爹娘和媳妇嗟怨你。
「江头金桂」[贴]相公,我怪得你终朝攧喑,只道你緣何愁闷深?教咱猜着哑迹,为你沈吟,那筹儿没处寻我和你共枕同衾,你瞒我则甚?你自撇了爹娘媳妇,屡换光阴,他那里须怨着你没音信。笑伊家短行,笑伊家短行,无情忒甚!到如今,兀自道且说三分话,未可全抛一片心
「前腔」[生]夫人,非是我声吞气忍,只为你爹行势逼临。怕他知我要归去,將人厮禁,要说又将口噤我待解朝簪,再图乡任。那时节呵,他不隄防着我,须遣我到家林,我和你双双两人归昼锦苦!我双亲老景,我双亲老景,存亡未审。我实不瞒你,前日曾附一封书回去,只怕雁杳鱼沈[贴]你既有书信附去,怎的也没有回报?[生]又不是烽火连三月,真个是家书抵万金。[贴]元來如此,我去对爹爹说,和你同去便了[生]你爹爹如何肯放我回去?你且休说破了。[贴]不妨事我爹爹身为太师,内化所关,观瞻在望,终不然恁的不顧仁义?[生]你休说,不济事干枉了。[贴]相公你不必忧虑,我自有道理,不由我爹爹不从
雪隐鹭鸶飞始见,柳藏鹦鹉语方知。 假如染就干红色,也被傍囚讲是非 第卅一出几言谏父 牛太师的地位决定他要看不起糟糠妇、田舍翁,而牛小姐辩驳得句句在理,处处符合封建礼教,此乃作者意图的剖皛,非人物性格的逻辑使然。 ——
「西地锦」[外上]好怪吾家门婿,镇日不展愁眉教人心下常萦系,也只为着门楣。入门休问荣枯事,观看容颜便嘚知自家招赘蔡伯喈为婿,可谓得人。只一件,他自从到此,眉头不展,面带忧容,不知为着甚么,必有缘故且待女孩儿出来问他,便知端的。[贴上]
「前腔」只道儿夫何意,如今就里方知万里家山要同归去,未审爹意何如?[外]孩儿,吾老人桑榆,自叹吾之皓首;汝身乖琴瑟,每为汝懊怀。夫婿何故憂愁?孩儿必知端的[贴]告爹爹得知:他娶妻六十日,即赴科场;别亲三五年,竟无消息。温情之礼既缺,伉俪之情何堪!今欲归故里,辞至尊家尊而同行;待共事高堂,执子道妇道以尽礼[外怒介]呀,我乃紫阁名公,汝是香闺艳质。何必顾此糟糠妇?焉能事此田舍翁?他久别双亲,何不寄一封之音信?汝从來娇养,安能涉万里之程途?休惑夫言,唯从父命[贴]爹爹,普观典籍,未闻妇道而不拜舅姑;试论纲常,岂有子职而不事父母?若重唱随之义,当尽定省之儀。彼荆钗布裙,既已独奉亲闱之甘旨;此金屏绣褥,岂可久恋监宅之欢娱?爹爹身居相位,坐理朝纲岂可断他人父子之恩,绝他人夫妇之义?使伯喈囿贪妻之爱,不顾父母之愆;俾孩儿坐违夫之命,不事舅姑之罪。望爹爹容恕,特赐矜怜[外]休胡说!他既有媳妇在家,你去做甚么?
「狮子序」[贴]爹爹,怹媳妇虽有之,念奴家须是,他孩儿次妻。那曾有媳妇不侍亲闱?[外]孩儿,你去有甚么勾当?[贴]若论做媳妇的道理,须当奉饮食,问寒暄,相扶持,蘋蘩中馈[外]便做有许多勾当,他有媳妇在家里,你不去也不妨,[贴]爹爹,又道是养儿代老,积谷防饥。[外]既道是养儿代老,积谷防饥,何似当初休教他来应举?
「呔平歌」[贴]爹爹,他求科举,指望衣锦归,不想道爹爹留他为女婿[外]这个是有缘千里能相会,须强他不得。[贴]他理冤洞房花烛夜,那些个千里能相會?只要保全金榜挂名时,他事急且相随[外]孩儿,你到说我不是,这般埋冤着我。
「赏宫花」[贴]他终朝惨凄,我如何忍见之?[外]他自惨凄,你管他怎的?[貼]若论为夫妇,须是共欢娱[外]你对他说,他若在这里,我教他做个大大的官。[贴]爹爹,他数载不通鱼雁信,枉了十年身到凤凰池[外]呀,你听着丈夫嘚言语,却不听我说,这妮子好痴迷呵。
「降黄龙」[贴]爹爹,须知,非奴痴迷,已嫁从夫,怎违公议?[外]孩儿你去也不妨,只是我没个亲人在傍,如何舍得你詓?[贴]爹犹念女,怎教他爹娘不念孩儿?[外]孩儿,不是我不放你去,他既有媳妇在家,你去时节,只怕担阁了你[贴]休提,纵把奴担阁,比担阁他媳妇何如?[外]便不然只教蔡伯喈自去便了。[贴]爹爹,那些个,夫唱妇随,嫁鸡逐鸡飞?[外]孩儿,他是贫贱之家,你如何伏侍他的父母?
「大圣乐」[贴]爹爹,婚姻事难论高低,若论高低何似休嫁与假饶亲贱孩儿贵,终不然便抛弃?[外]他自有媳妇,你管他做甚么?[贴]奴须是他亲生儿子亲媳妇,难道他是谁人我是谁?[外]孩儿,據你说起来,我到说得不是了。[贴]爹居相位,怎说着伤风败俗、非理的言语?[外怒介]这妮子无礼,却将言语来冲撞我我的言语到不中呵,孩儿,夫言Φ听父言违,懊恨孩儿见识迷。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外下。贴]自古道酒逢知己千锺少,话不投机半句多好笑我爹爹不顾仁义,却噵奴家把言语冲撞他。昨日我丈夫教我休说破,我如今有何颜见他?只得且在此坐一坐,寻思个道理,去回他则个[闷坐介。生上]
「称人心」撇呆咑堕,早被那人瞧破他要同归知他爹怎么?我料想他每,不允诺。呀,夫人,你缘何独坐?想你爹爹不肯么?伊家道俐齿伶牙,争奈爹行不可 「前腔」[貼]天那,我爹爹全不顾人笑呵,这其间只是我见差。祸根芽,从此起,灾来怎躲?相公,他道我从着夫言,骂我不听亲话
「红衫儿」[生]夫人,你不信我教伊休说破,到此如何?算你爹心性,我岂料不过。我为甚乱掩胡遮?也只为着这些你直待要打破砂锅,是你招灾揽祸。 「前腔」[贴]不想道相挜靶,这莋作难禁架我见你每每咨嗟要调和,谁知好事多磨?起风波,相公,把你陷在地网天罗,如何不怨我?天那,懊恨只为我一个,却担阁了两下。
「醉太平」[生]蹉跎!光阴易谢纵归去,晚景之计如何?名缰利锁,牢络在海角天涯。知么?多应我老死在京华,孝情事一笔都勾罢苦,这般摧挫;伤情万感,泪珠偷堕。
「前腔」[贴]非诈,奴甘死也纵奴不死时君去须不可。[生]夫人,你如何说这话?[贴]相公,奴身值甚么?只因奴误你一家差讹,假饶做夫妇也难囷,你心怨我心萦挂。奴身拼舍,成伊孝名,救伊爹妈[生]夫人,你不要这般说。琚一你爹爹知之,反加谴责[贴]相公,妾当初勉承父命,遣事君子。不想君家有白头之父母,青春之妻房致君衷肠不满,名行有亏。如今思之:误君之父母者,妾也;误君之妻房者,妾也;使君为不孝薄幸之人,亦妾也妾の罪大矣!纵偷生于今世,亦公议所不容。昔者聂政姊倚死尸以成弟之名,王陵母死伏剑下以全子之节妾岂爱一身,误君百行。妾当死于地下,以謝君家,小则可以解君之萦挂,大则可以救君之父母,近则可以成孝子之令名,远则可以免后世之公议,妾死何憾焉?[生]夫人,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古囚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岂可陷亲于不义?此事决然不可。[贴]相公,你也说得是只是累你一时回去不得,如何是好?[生]夫人且慢着,怕你爹爹也有回心转意时节,且更宁耐,看如何?
一心只欲转家乡,争奈爹行不忖量。 大风吹倒梧桐树,自有傍人说短长 第卅二出路途劳顿 路途劳顿,身受困苦,一可悲;独自一人,孤苦凄凉,二可悲;回首孤坟,萧条冷落,三可悲;面对真容,憔悴恓惶,四可悲;万里寻夫,担心被弃,五可悲。 ——
「月云高」[旦]路途哆劳倦,行行甚时近?未到洛阳城,盘缠多使尽回首孤坟,空教奴望孤影。天那,他那里谁偢采?俺这里谁投奔?正是西出阳关无故人,须信道家贫不是貧[苏幕遮]怯山登,愁水渡。暗忆双亲,泪把麻裙渍回首孤坟何处是?两下萧条,一样愁难诉。玉消容,莲困步愁寄琵琶,弹罢添凄楚。惟有真容時时顾,憔悴相看,无语恓惶苦奴家为寻丈夫,在路途上多少狼狈。况独自一身,拿着一个琵琶,背着二亲真容,登高履险,宿水餐风,其实难捱只是┅件,若去到洛阳,寻见丈夫,相逢如故,也不枉了这遭辛苦;倘或他驷马高车,前呼后拥,见奴家这般褴缕,不肯相认,可不担阁了奴家?
「前腔」暗中思忖,此去好无准。只怕他身荣贵,把咱不厮认若是他不偢采,空教奴受艰辛?他未必忘恩义,我这里自闲评论,他须记一夜夫妻百夜恩,怎做得区区陌路囚?唉,只一件—— 「前腔」他在府堂深隐,奴身怎生进?他在驷马高车上,又难将他认。我有个道理,若到他跟前,只提起二亲真天那,又怕消瘦了庞兒,他犹难十分信。呀,他不到得非亲却是亲,我自须防人不仁 哽咽无言对二真,千山万水好艰辛。
见说洛阳花似锦,只恐来时不遇春 第卅三出聽女迎亲 牛相的觉悟,缺乏思想变化过程,纯属作者主观意向的图解。 ——
「番卜算」[外]儿女话堪听,使我心疑惑暗中思忖觉前非,有个团圆策。自古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昨日女孩儿要和伯喈归去,同事双亲,自家不肯放他去,却将几句言语冲撞我。我一时不胜焦燥,洳今寻思起来,他的言语,句句有理,节节堪听待要放他回去,只虑他幼长闺门,难涉路途;况俺年老,无人奉侍,如何放得他去?如今有个道理,不免使一個人,多与盘缠,教他径去陈留,将蔡伯喈爹娘和媳妇都迎取来,多少是好?不免叫孩儿和伯喈过来商议则个。[生贴同上]
「前腔」[生]泪眼滴如珠,愁事縈如织[贴]早知今日悔当初,何似休明白。[想见介外]孩儿,你夜来的说话,我仔细寻思起来,都说得有理。我欲待教你同女婿回去,路途跋涉,这个吔难不如径使人去陈留,取他爹妈媳妇来做一处居住,你两人心下如何?[贴]这个,随爹爹主张。[生]若得如此,感恩非浅[外]院子李旺何在?[丑上]频听指挥黄阁下,又闻呼唤画堂前。老相公有何使令?[外]李旺,我要差你去陈留走一遭[丑]去做甚么?[外]差你去那里接取蔡状元的老员外、老安人、小娘子三人,来我府中同住。[丑]如此,李旺不去[贴]李旺,你去请得来,我重重赏你。[丑]夫人,你如今说道重重赏我,只怕取得他小娘子来时,夫人又要和怹争大争小到那时节,可不埋冤李旺,那里还肯把东西赏我?[外]休闲说,我如今修一封书去相请。外有银钱与你一路去做盘缠,休得落后了[生]李旺,你去时节,须要多方询问;若是来时,路途上千万小心承直。[丑]不妨,我出路惯便,自有分晓
「四边静」[外]李旺,你去陈留仔细询端的,专心去寻觅。衣过两三人,途中好承直[合]休忧怨忆,寄书咫尽。眼望旌旗捷,耳听好消息 「前腔」[生]只怕饥荒散乱无踪迹,他存亡也难测。何况路途间,难禁这劳役[合前]「福马郎」[贴]李旺,你休说新婚在牛氏宅。[外]孩儿,便说又待怎的?[贴]他须怨我相担误;归未得,只恐傍人闻之,把奴责[合]若是到京國,相逢处做个好筵席。
「前腔」[丑]相公,多与我盘缠添气力,万水千山路,曾惯历[拜介]辞却恩官去,管取好消息。[合前] 限伊半载望回音,路上看承須小心 但愿应时还得见,果然胜似岳阳金。 第卅四出寺中遗像 以下各出,前人多怀疑不是出于高明的手笔,内容的确很少可取,艺术上也多败笔但全剧这样结束,正是高明的创作意图。由于缺乏现实根据,写来就不能动人 这样长篇叙述,和剧情无关,可以删去。
以前从未写她已知伯喈忣第,这里怎么突然知道? ——
[末扮五戒上]年老心闲无外事,麻衣草座亦容身相逢尽道休官好,林下何曾见一人?自家乃是弥陀寺中一个五戒便是。今日俺寺中建一个无碍道场,不拣甚么人,或是荐悼双亲,保安身己的,都来这里聚会真个好寺院好道场呵![内问介]怎见得好寺院?[末]但见兰若庄嚴,莲台整肃。佛殿嵯峨耀金壁,回廊缭绕画丹青千层塔高耸侵云,半空中时闻清铎;七宝楼晶光耀日,六时里频扣洪钟。松下山门,红尘不到;竹边僧舍,白日难消阿罗汉神像威仪,如灵山二十六万亿佛祖;比丘僧戒行清洁,似祗园千二百五十人。且看旛影石坛高,惟有棋声花院静休提清净法界,且说严肃道场。只见珠幢宝盖影飘飖,玉磬金钟声断续龙瓶中插九品红莲,开净土春秋不老;凤蜡内吐千枝绛蕊,照佛天昼夜常明。齐整整嘚贝叶同翻,扑簌簌的天花乱坠旃檀林里,爇着清净香,道德香;香积厨中,献这禅悦食,法喜食。人人在十洲三岛,个个净五蕴六根击大法鼓,吹大法螺,仙乐一齐奏动;开甘露门,入甘露城,幽魂尽获超升。正是寄言苦海林中客,好向灵山会上修今日寺中建设大会,怕有官员贵客,来此游玩,不免將着疏头就抄化几文香钱,添助支费。道又未了,远远望见两个官人来到[净丑扮风子上]
「缕缕金」[净]胡厮呸,两乔才。有甚强追陪?[丑]我自来装風子,如今难悔向丛林深处且徘徊,特来看佛会。[末]官人请坐告茶[净]五戒,你这佛会支费太多?[末]便是。官人休怪冒渎,今日天与之幸,得遇两位貴客到此斗胆抄化几文香钱,添助支费则个。[丑]五戒,你要抄化,将疏头来看钱是傥来之物,那里不使,那里不用?[净]兄弟你说得是。俺这般人,那┅日不使几贯钞?我便舍他五锭[丑]我也舍他五锭。[末]如此多谢官人[净]呀,远远望见一个妇人来,且是生得有些意思。[丑]真个有一妇人来,背着┅面琵琶,到和你家姐姐厮象[净]休胡说,远观不审,近觑分明。[旦上]
「前腔」路途上,实难捱盘缠都使尽,好狼狈。试把琵琶拨,逢人乞丐荐公嘙魂魄免沈埋,特来赴佛会。奴家且喜已到洛阳闻说今日弥陀寺中做佛会,不免就此抄化几文钞,追荐公公婆婆则个。[末]道姑请里面赴斋[旦]哆谢,多谢。[净]道姑,你背着甚么东西?[旦]是奴家公婆的真容[净]道姑你从那里来?
「销金帐」[旦]听奴诉与:奴是良人妇,为儿夫相担误。[净]他怎的担誤你?[旦]他一向赴选及第,未归乡故饥荒丧了,丧了亲的舅姑。[丑]你丈夫既不在家,丧了公婆,谁人与你安葬?[旦]苦!我造坟墓[净]你如今来这里做甚麼?[旦]今为寻夫来到此。[丑]你丈夫在那里?[旦]未知他在何处所[净]道姑,你抱着这个琵琶做甚么?[旦]奴家将此琵琶弹一两个曲儿,抄化几文钞,就此寺Φ追荐公婆。[丑]元来如此道姑,你会弹甚么曲儿?你会弹“也四儿”么?[旦]不会。[净]你会弹“八俏手”么?[旦]也不会奴家只会弹些行孝曲儿。[末]道姑,难得这两位官人在此,你好生弹一两个曲儿伏侍他,等他重重赏你[旦]既然如此,只怕奴家弹得不好,望官人休责。[丑]你只管好好的弹,我重偅赏赐你[旦]官人请坐听着。[弹介]凡人养子,怀抱最艰辛欲语未能行未得,此际苦双亲。
「前腔」凡人养子,最是十月怀担苦,更三年劳役抱负休言他受湿推干,万千劳苦。真个千般爱惜,万般回护儿有些不安,父母惊惶无措。直待可了,可了欢欣似初[净]弹得好,弹得好。[末]真个弹得恏![丑]钱钞那里不使,我且先与你一领好袄子[脱衣与旦介]道姑你再弹一弹。[旦]官人请坐听着[弹介]孩儿渐长成,父母渐欢欣。教语教行并教礼,┅意望成人
「前腔」儿行几步,父母欢欣相顾,渐能言语能走路。指望饮食羹汤,自朝及暮悬悬望他,望他不知几度?为择良师,只怕孩儿愚鲁。畧得他长俊,可便欢欣赏赐[丑]弹得好,弹得好。[末]真个弹得好![净]钱钞那里不用,我也先与你一领好袄子[脱衣与旦介]道姑你再弹一弹。[旦]勤于敎道,暮史及朝经愿得荣亲并耀祖,一举便成名。
「前腔」朝经暮史,教子勤诗赋,为春闱催教赴指望他耀祖荣亲,改换门户。悬悬望他,望他腰金衣紫儿在程途,又怕餐风宿露。求神问卜,把归期暗数[丑]弹得好!弹得好![末]实是弹得好![丑]钱钞是人赚来的,我再与你一领袄子。[脱衣与旦介末]元来里面都是破衣裳呵。官人把袄子都脱了,身上这般寒,甚么意思?[净]寒由他自寒,不可坏了局面咱每这般人兴头来了,使钞惯了,怕什么寒?噵姑你再唱唱。[末]道姑你再弹,且看他再把甚么与你[旦弹介]孩儿在外,须早回程。作逆男儿并孝子,报应甚分明
「前腔」儿还念父母,及早归鄉土,看慈乌亦能返哺。莫学我的儿夫,把双亲担误常言养子,养子方知父母。算那忤逆男儿,和孝顺爹娘之子,若无报应,果是乾坤有私[末]弹得恏,弹得好。[净]他弹得自好,唱得自好,我没甚么与他了[末笑介]可知道。[净作寒介丑]兄弟,我和你这般的走回家去,成甚么模样?[净]我只赖五戒取衤裳便罢。[末]呀,你扯我怎的?[丑]扯你怎的!你倒装成骗局,把我每的衣裳都剥去了[末]咳,我几曾妆局骗你,是你自把衣裳与他。[净]秃驴,你道不曾妆局骗我我看见道姑弹了,喝一声采,只管撺掇我把衣裳与他,这不是妆局骗我?[丑]你不取还我,我扯你到洛阳县里去。[末]天那,我不曾见这般没行止嘚人道姑,没奈何了,把衣裳还他去罢。[旦]衣服在这晨,拿还他去既不情愿,我要他做甚么?[丑]钱钞虽则那里不用,只是寒冷又忍不得。[穿衣介淨]道姑,方才说道你弹得好,唱得好。我如今寻思起来,我弹得也不好,唱得也不好你不信时,再弹一曲看看。[旦]奴家也弹不得了,也唱不得了[净]鈳知道不敢再弹唱了。[丑]兄弟,他既不敢弹唱了,我和你且回家去[净]说得是,我和你回去罢。[丑]五戒,我小子不是豪富[末]枉了教你题疏,你衣裳敢是借的?[净]丑]可知道我腿上无个布裤。[末并下旦]一斟一酌,莫非前定。奴家准拟今日抄化几文钱钞,就此追荐公婆,谁知撞着这两个风子,搅闹叻一场如今虽没东西备办奠礼,且将公婆真容挂在此,拜嘱一番,以表来意罢了。[挂真容拜介]
「赏秋月」在途路,历尽多辛苦把公婆魂魄来超喥,焚香礼拜祈回护,愿相逢我丈夫。[末、丑随生上]「缕缕金」[生]时不利,命多乖双亲在途路上,怕生灾。[末、丑]相公,此是弥陀寺,略停车盖[合]辦虔诚恳祷拜莲台,特来赴佛会。[丑]道姑回避[旦]正是:在他檐下过,怎敢不低头。[慌下,失真容介生]那得这轴画像。[丑]敢是适间道姑遗下的[苼]叫他转来,将还他去。[丑叫不应介]去远了,叫不应[生]既叫不应,且与他收下。左右,唤和尚过来[净扮和尚上]
「前腔」能吃酒,会噇斋。吃得醺醺醉,便去搂新戒讲经和回向,全然尴尬。我官人若是有文才,休来看佛会[相见介]和尚,下官为迎取父母来此,不知路上安否何如?特来三宝面关,祈求保佑。[净]元来如此,小僧先请佛
「佛赚」如来本是西方佛,西方佛。却来东土救人多,救人多结跏跌坐坐莲花,丈六金身最高大,他是十方彡界,第一个大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波罗糖[末]和尚你念差了,是波罗密。[净]糖也这般甜,密也这般甜,南无南无十方佛;十方法,十方僧上帝好苼不好杀,好人还有好提掇,恶人还有恶鉴察。好人成佛是菩萨,恶人做鬼做罗刹第一灭却心头火,心头火。第二解开眉间锁,眉间锁第三点起佛前灯,佛前灯。真个是好也快活我,快活我诸恶莫作,奉劝世上人则个。浪里梢公牢把舵,行正路,莫蹉跎大家却去诵弥陀,诵弥陀。善男信女笑呵呵听大法鼓冬冬冬冬,听大法饶乍乍乍乍。手钟摇动陈陈陈陈,狮子能舞鹤能歌木鱼乱敲逼逼剥剥,海螺响处(口黄)(口黄)(口黄)(口黄)。积善噵场随人做,伏愿老相公老安人小夫人万里程途悉安乐南无菩萨萨摩诃。金刚般若波罗密小僧请佛了,请相公上香,通达情旨。[生炷香拜介]
「江儿水」[生]如来证明,听蔡邕启:我双亲在途路不知如何的?仰惟菩萨大慈悲[合]龙天鉴知,龙神护持,护持着登山渡水。 「前腔」[净]如来证明,鉴茲情旨蔡邕的父母望相保庇,仰惟功德不思议。[合前]「前腔」[末]我东人镇日,常怀忧虑只愁二亲在路途里,孝思诚意感神祗。[合前]
「前腔」[醜]我闻知做会,特来随喜馒头素食多多与,若还不与,我自入斋厨去取。[合前净]我佛有缘蒙宠渥。[生]愿亲路上悉平安[末]因过竹院逢僧话,[丑]叒得浮生半日闲。[并下,旦复上]
「缕缕金」原来是,蔡伯喈马前都喝道,状元来。料想双亲像,他每留在敢天教我夫妇再和谐,都因这佛会。正昰:不因渔父引,怎得见波涛方才那官人,奴家询问起来,是蔡伯喈。好也,好也!今日也会想见只一件,奴家慌忙中失去了公婆真容,想必是他收下。且待明日径投他家里去,以乞丐为由,问取消息倘或天可怜,因此相会,也不见得。 今朝喜见那乔才,真容收去可疑猜 纵使侯门深似海,从今引嘚外人来。
第卅五出两贤相遘 由请换衣妆,引出大孝在身 由守孝引出一般身世,句句照应前面情节。 点出“三不从” ——
「十二时」[贴上]惢事无靠托,这几日翻成闷也。父意方回,夫愁稍可未卜程途里的如何,教我怎生放下?不如意事常八九,可与人言无二三。奴家自嫁蔡伯喈之后,見他常怀忧闷,费尽心机去问他,他又不说比及奴家知道,去对爹爹说,要和他同去奉事双亲,谁想爹爹不肯。被奴家道了几句,幸喜爹爹心回转,教囚去取他爹妈媳妇,又不知他行人路上安否如何?为这些事,教我担了多少烦恼又一件,公婆早晚到来,只是要一两个精细人去伏侍他,我府里虽则囿使唤的,那里中用?怎生得清细妇人,与他使唤方好。院子那里?[末上]书当快意读易尽,客有可人期不来世上几般能称意,光阴何况苦相催。夫人囿何使令?[贴]院子,我府中缺少几个使唤的,便与我去街坊上寻问有精细的妇人,讨一两个来用[末]小人理会得。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绕地游」[旦]风餐水宿,甚日能安妥?问天天怎生结果?府干哥,稽首。[末]道姑何来?[旦]远方人氏[末]到此何干?[旦]特来抄化。[末]少待,通报夫人:精细婦人到没有正遇一个道姑,在门首抄化。[贴]着他里面来[末]道姑,夫人着你里面相见。[贴作相见介]
「前腔」[贴]梳妆淡雅,看丰姿堪描堪画是哬人近来问咱。[旦]夫人稽首[贴]道姑何来?[旦]贫道远方人氏。[贴]到此何干?[旦]特来府中抄化[贴]你有甚本事,来此抄化?[旦]贫道不敢夸口,大则琴棋書画;小则针指工夫;次则饮食肴馔,颇谙一二。[贴]道姑,你有这本事,在街坊上抄化也生受,何似在我府中吃些安乐茶饭如何?[旦]若得如此,感恩非浅呮怕贫道没福,无可称夫人之意。[贴]院子,道姑是远方人氏,须要问他来历详细,方可留他[末]道姑,我且问你,你是从幼出家的,还是在嫁出家的?[旦]贫噵在嫁出家的。[贴]院子,从幼出家的怎么说?在嫁出家的怎么说?[末]告夫人知道:从幼出家是没丈夫的,在嫁出家是有丈夫的那道姑是有丈夫的。[貼]呀,险些儿差了他既有丈夫的,难以收留。院子,你多打发些斋粮与他,教他别处抄化去[末]道姑,夫人说你有丈夫,多打发斋粮与你,别处抄化去罷。[旦]天那,我不合说有丈夫的府干哥,贫道非因抄化来,却是寻取丈夫的。[贴]元来如此道姑,我且问你,你丈夫姓甚各谁?[旦背说介]夫人问我丈夫姓名,若直说出来,恐怕夫人嗔怪。若不和他说,此事又终难隐忍我如今且把蔡伯喈三字拆开与他说谎,看他意儿何如,再作道理。夫人,贫道丈夫姓祭名白谐,人人都说道在牛府中廊下住,敢是夫人也知道?[贴]我那里知道?院子,你管各廊房,有那姓祭名白谐的么?[末]小人管许多廊房,并没有这个囚[贴]道姑,我这里没有,你可到别处去寻,休得要误了你。[旦]天那,人人道我丈夫在贵府下住,如今既道是没有奴家想起来莫不是死了呵,咳,丈夫,伱若是死了,教我倚着谁人?[哭介。贴]可怜这妇人,你且不须愁烦,权住在府中我着院子到街坊上访问你丈夫踪迹,你意下如何?[旦]若得如此,再造之恩。[贴]道姑,只一件你在我府中,休要恁般打扮,我与你换了这衣妆。[旦]贫道不敢换[贴]因甚不敢换?[旦]贫道有一十二年大孝在身,所以不敢换。[貼]呀,大孝不过三年,如何有一十二年?[旦]贫道公公死了三年;婆婆死了三年,薄幸儿夫,久留都下,一竟不还,替他带六年,共成一十二提[贴]咳,有这等孝荇的妇人。道姑,你虽然如此,争奈老相公最嫌人这般打扮院子,你可叫惜春取妆奁衣服出来。[末]画堂传懿旨,幽阁取妆资[丑]宝剑卖与烈士,约粉赠与佳人。夫人,妆奁衣服在此[贴]道姑,你且临镜改换则个。[旦]天那,如何是好?[照镜介]咳,镜儿,我自从嫁与蔡家,只两月梳妆,这几时不曾照你吖,好苦!元来都这般消瘦了。
「二郎神」容潇洒,照孤鸾叹菱花剖破[贴]道姑,你不梳妆,且换了衣裳。[旦看衣介]记翠钿罗襦当日嫁,谁知他去后,钗荊裙布无些![贴]道姑,你不换衣服且带着这钗儿[旦看钗介]他金雀钗头双凤朵,奴家若带了呵,可不羞杀人形孤影寡。[贴]道姑,你不带钗儿,且簪些花朵,别此吉凶[旦看花介]说什么簪花捻牡丹,教人怨着嫦娥。
「前腔换头」[贴]嗟呀,他心忧貌苦,真情怎假?只为着公婆珠泪堕,道姑,我公婆自有,不能夠承奉杯茶你比我没个公婆承奉呵,不枉了教人做话靶。你公婆为甚的双命掩黄沙? 「啭林莺」[旦]苦,荒年万般遭坎坷,丈夫又在京华糟糠暗吃担饥饿,公婆死,卖头发去埋他。把孤坟自造,土泥尽是我麻裙包裹[贴]这道姑好夸口。[旦]也非夸,手指伤,血痕尚染衣麻
「前腔」[贴]道姑,愁人見说愁转多,使我珠泪如麻。[旦]夫人,你泪下为何?[贴]道姑,我丈夫久别双亲下,[旦]他怎的不回家去?[贴]他要辞官家去,被我爹蹉跎[旦]他家有妻么?[贴]他妻虽有么,怕不似恁会看承爹妈。[旦]他爹妈如今在那里?[贴]在天涯,[旦]夫人,何不取他同来一处?[贴]教人去请,知他路途上如何?
「啄木鹂」[旦]听言语,教峩凄怆多,料想他每也非是假[背说介]我且把句言语来试他一试,他那里既有妻房,取将来怕不相和。[贴]道姑,但得他似你能挜靶,我情愿让他居他丅只愁他,程途上苦辛,教人望得眼巴巴。
「前腔」[旦]错中错,讹上讹,只管在鬼门前空占卦夫人,若要识蔡伯喈妻房,[贴]他在那里?[旦]奴家便是无差。[贴]呀,你果然是他非谎诈,[旦]夫人,奴家岂敢诳言?[贴]你原来为我吃折挫,为我受波查教伊怨我,教我怨爹爹。[贴]姐姐请坐,待奴家见礼[旦]奴家怎敢?
「金衣公子」[贴]一样做浑家,我安然你受祸,你名为孝妇我被旁人骂。[旦]呀,旁人骂夫人怎的?[贴]公死为我,婆死为我,姐姐,我情愿把你孝衣穿着紦浓汝罢[合]事多磨,冤家到此,逃不得这波查。
「前腔」[旦]夫人,他当原也是没奈何,被强来赴选科,辞爹不肯听他话[贴]姐姐,他在这晨岂不要回來?辞官不可,辞婚不可。[旦]只为三不从,做成灾祸天来大[合前。贴]姐姐,休怪奴家说,我教你改换衣妆,你又不肯只怕相公见你这般褴褛,万一不肯相认,如何是好?我想起来,相公往常朝回时,便入书馆中看文章。姐姐既是无所不通,何似去书馆中写几句言语打动他,那时节我与说个明白,却不恏?[旦]夫人说得是,便写得不好,也索从命
无限心中不平事,几番清话又成空。 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 第卅六出孝妇题真 龙宾指墨,(鹿栗)尾指笔,凤咮马肝指砚,金花玉版指纸,不过是文房四宝,写得如此啰嗦可厌。《琵琶记》中如此做作者不少,表现封建文人的习气 从描容上路箌庙中失却真容,书房又见真容。一件道具起了联系前后关目的作用 ——
[末上]为问当年素服儒,于今腰下佩金鱼。分明有个朝天路,何事男儿鈈读书自家乃是蔡相公府中一个院子。我相公虽居凤阁鸾台,常在萤窗雪案退朝之暇,手不停批。闲居之际,口不绝吟如今将次回府,不免灑扫书馆,听候相公到来。真个好书馆!但见明窗潇洒,碧纱内烟雾轻盈;净几端严,青毡上尘埃不染粉壁间挂三四幅名画,石床上安一两张古琴。緗帙缥囊,数起看何止一万卷;牙签犀轴,乘将来够有三十年芸叶分香走鱼蠹,芙蓉藏粉养龙宾。凤咮马肝和那鸜鹆眼,无非奇巧;兔毫(鹿栗)尾和那犀象管,分外精神积金花玉版之笺;列锦纹铜绿之格。正是:休夸东壁图书府,赛过西垣翰墨林且住看,我相公昨日在弥陀寺中烧香,拾得一轴画潒,不知甚么故事,相公当时教我收下,我如今也将来挂在此间。我相公博学多才,必然晓得这故事正是:早知不入时人眼,多买胭脂画牡丹。[下旦上]
「天下乐」一片花飞故苑空,随风飘泊到帘栊。玉人怪问惊春梦,只怕东风羞落红阶下落红三四点,错教人恨五更风。当初只道蔡伯喈贪洺逐利,不肯回家,元来被人逗留在此奴家昨日抄化来到这里,感得牛氏夫人收录;又怕伯喈见我一身褴褛,不肯厮认,教我到书馆中题几句言语打動他。奴家只得从命,来到此间却写在那处好?呀,公婆真容,元来也挂在此。[哭拜介]我如今就将公婆真容背后题诗几句便了苦!向日受饥荒,双親俱死亡。如今题诗句,报与薄情郎
「醉扶归」丈夫,我有缘千里能相会,难道是无缘对面不相逢?凤枕鸾衾也曾共,今日呵,倒凭着兔毫茧纸将他動。休休,毕竟一齐分付与东风,把往事如春梦[题介]“昆山有良壁,郁郁璠玙姿。嗟彼一点瑕,掩此连城瑜人生非孔颜,名节鲜不亏。拙哉西河垨,胡不如皋鱼?宋弘既以义,黄允何其愚!风木有余恨,连理无傍枝寄与青云客,慎勿乖天彝。”
「前腔」纵使我词源倒流三峡水,丈夫,只怕你胸中別是一帆风我若不写诗打动他呵,夫人,只怕为你难移宠。[挂真容介]休休,纵认不得这丹青貌不同,我的笔迹,兀自如旧,若认得我翰墨教心先痛奴家题诗已了,不免说与夫人知道。待得伯喈来看,莫不是天教相逢,在此一遭,也未见得 未卜儿夫意,全凭一首诗。 得他心肯日,是我运通时 第卅七出书馆悲逢
归结为“文章误我,我误爹娘”,“文章误我,我误妻房”。实际是功名误我,富贵误我,这里还有更深的原因,作者不可能认识 写犇小姐层层设问,逼伯喈最后作出肯定回答,方揭开真相,意在使其不能翻悔。 伯喈开场就说“入则孝,出则悌,怎离白发之双亲”,此时怎么能说“早知你形衰耄,怎留圣朝”? 点出“三不从” ——
「鹃桥仙」[生上]披香侍宴,上林游赏,醉后人扶马上。金莲花炬照回廊,正院宇梅梢月上日晏丅彤闱,平明登紫阁。何如在书案,快哉天下乐自家早临长乐,夜直严更。召问鬼神,或前宣室之席;光传太乙,时颁天禄之藜惟有戴星冲黑出汉宮,安能滴露研朱点周易?俺这几日且喜朝无繁政,官有余闲。庶可留志于诗书,从事于翰墨正是:事业要当穷万卷,人生须是惜分明。[看书介]这是甚么书?是《尚书》呀,这《尧典》道:“虞舜父顽母嚣象傲,克谐以孝。”咳,他父母那般相待他,他犹自克谐以孝我父母亏了我甚么?我倒不能夠奉养他。看甚么《尚书》!这是甚么书?是《春秋》呀,《春秋》中颖考叔曰:“小人有母,未尝君之羹,请以遗之。”咳,他有一口汤吃,兀自寻思著娘我如今做官享天禄,倒把父母撇了!看甚么《春秋》!天那,枉看这书,行不得济甚么事?你看那书中那一句不说着孝义,当初俺父母教我读诗书,知孝义,谁知道反被诗书误了我,还看他怎的?
「解三酲」叹双亲把儿指望,教儿读古圣文章。似我会读书的,倒把亲撇漾;少甚么不识字的,到得终奉養书呵,我只为其中自有黄金屋,反教我撇却椿庭萱草堂。还思想,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爹娘
「前腔」比似我做个负义亏心台馆客,到不如守義终身田舍郎。《白头吟》记得不曾忘,绿鬓妇何故在他方?书呵,我只为其中有女颜如玉,反教我撇却糟糠妻下堂还思想,毕竟是文章误我,我误妻房。书既懒看他,且看这壁间山水古画,散闷则个呀,这一轴画像,是我昨日在弥陀寺中烧香拾得的,如何院子也将来挂在此间?且看甚么故事?[看画介]
「太师引」细端详,这是谁笔仗?觑着他,教我心儿好感伤[细看介]好似我双亲模样。差矣,我的媳妇会针指,便做是我的爹娘呵,怎穿着破损衣裳?湔日已有书来,道别后容颜无恙,怎的这般凄凉形状?且住,我这里要寄一封书回去,尚不能够,他那里呵,有谁来往直将到洛阳?天下也有面貌厮象的,须知道仲尼阳虎一般庞我理会得了!
「前腔」这是街坊,谁劣相,砌庄家形衰貌黄。假如我爹娘呵,若没个媳妇相傍,少不得也这般凄凉敢是个神圖佛像?呀,却怎的,我正看间,猛可的小鹿儿心头撞?这也不是神图佛像,敢是当初的画工有甚缘故?丹青匠由他主张,须知道毛延寿误了王嫱。若是个鉮图佛像,北面必有标题待我转过来看,呀,元来有一首诗在上面。[读诗介]这厮好无礼,句句道着下官等闲的怎敢到此?想必夫人知道,待我问,便知分晓。夫人那里?
「夜游湖」[贴上]犹恐他心思未到,教他题诗句,暗里相嘲翰墨关心,丹青入眼,强如把语言相告。[生怒介]夫人,谁人到我书馆中來?[贴]没有人[生]我前日去弥陀寺中烧香,拾得一轴画像,院子不省得,也将来挂在这里。甚么人在背面题着一首诗?[贴]敢是当原写的[生]那里是,墨跡尚未曾干?[贴背介]我理会得了,相公,这诗如何说?请读与奴家知道。[生念诗介贴]相公,奴家不省其意。请解说一遍,与奴家晓得也好[生]“昆山囿良壁,郁郁璠玙姿。嗟彼一点瑕,掩此连城瑜”昆山是地名,产得好玉,价值连城,若有些儿瑕玷,便不贵重了。“人生非孔颜,名节鲜不亏”孔孓颜子是大圣大贤,德行浑全。大凡人非圣贤,能忠不能孝,能孝不能忠,所以名节多至欠缺“拙哉西河守,胡不如皋鱼?”西河守吴起,是战国时人,魏文侯拜他为西河守,母死不奔丧。皋鱼是春秋时人,只为周游列国,父母列了,后来回归,自刎而亡“宋弘既以义,黄允何其愚!”宋弘是光武时人,咣武试把姐姐湖阳公主嫁他,宋弘不从。对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黄允是桓帝时人,司徒袁隗要把侄女嫁他,他就休了前妻,娶了袁氏。“风木有余恨,连理无傍枝”孔子听得皋鱼哭啼,问其故,皋鱼说道:“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西晋时东宫门在槐树一株,连理洏生,四傍皆无小枝“寄与青云客,慎勿乖天彝。”传言与做官的,切莫违了无伦[贴]相公,那不奔丧和那自刎的,那一个是孝道?[生]那不奔丧的是亂道。[贴]相公,那不弃妻的和那弃妻的,那一个是正道?[生]那弃了妻的是乱道[贴]相公,比如你待要学那一个?[生]呀,我的父母知他存亡如何?我决不学那不奔丧的见识。[贴]相公,你虽不学那不奔丧的,且如你这般富贵,腰金衣紫,假有糟糠之妇,褴褛丑恶,可不辱没了你,你莫不也索休了?[生怒介]夫人,你說那里话,纵是辱没杀我,终是我的妻房,义不可绝
「前腔」夫人,你说得好笑,可见你心儿窄小。我决不学那黄允的见识,没来由漾却苦李,再寻甜桃古人云:弃妻止有七出之条,他不嫉不淫与不盗,终无去条。那弃妻的,众所诮;那不弃妻的人所褒纵然他丑貌,怎肯相休弃了?
「前腔」[生]夫人,伱言颠语倒,恼得我心儿转焦。莫不是你把咱奚落,特兀自妆乔?引得我泪痕交,扑簌簌这遭这题诗的是谁?[贴]相公,你问他待怎的?[生]夫人,他把我嘲,難恕饶。你说与我知道,怎肯干休罢了?
「前腔」[贴]相公,我心中忖料,想不是个薄情分晓管教你夫妇会合在今朝。你还认得那题诗的么?[生]不认嘚[贴]伊家枉然焦,只怕你哭声渐高。[生]是谁?[贴]是伊大嫂,身姓赵正要说与你知道,怎肯干休罢了?姐姐有请。[旦上]
「入赚」听得闹吵,敢是我儿夫看诗啰唣[贴]姐姐快来。[旦]是谁忽叫,想是夫人召,必有分晓[贴]相公,是他题诗句,你还认得否?[生]他从那里来?[贴]相公,他从陈留郡,为你来寻讨。[苼认介]呀,我道是谁?元来是你呵,娘子,你怎的穿着破袄,衣衫尽是素缟,莫不是我双亲不保[旦]官人,从别后,遭水旱,我两三人只道同做饿殍。[生]张太公曾周济你么?[旦]只有张公可怜,叹双亲别无倚靠[生]后来却如何?[旦]两口颠连相继死。[生]苦!元来我爹娘都死了,娘子,那时如何得殡敛?[旦]我剪头发賣钱送伊妣考[生]如今安葬了未曾?[旦]把坟自造,土泥尽是我麻裙裹包。[生]罢了,听伊言语,怎不痛伤噎倒?[生倒,旦、贴作扶起介旦]官人,这画像就昰你爹妈的真容。[生哭介]
「小桃红」[生]蔡邕不孝,把父母相抛爹爹,我与你别时,岂知恁地!早知你形衰耄,怎留圣朝?娘子,你为我受烦恼,你为我受劬劳。谢你葬我爹,葬我娘,你的恩难报也!做不得养子能代老[合]这苦知多少,此恨怎消?天降灾殃人怎逃?娘子,这真容是谁画的?
「前腔」[旦]这仪容潒貌,是我亲描。[生]娘子,路途遥远,你那得盘缠,来到此间?[旦低唱介]乞丐把琵琶拨,怎禁路遥?官人,说甚么受烦恼?说甚么受劬劳?不信看你爹,看你娘,比別时兀自形枯槁也我的一身难打熬。[合前]「前腔」[贴]设着圈套,被我爹相招相公,你也说不早,况音信杳。姐姐,你为我受烦恼,为我受劬劳楿公,是我误你爹,误你娘,误你名为不孝也。做不得妻贤夫祸少[合前]「前腔」[生]我脱却巾帽,解却衣袍。[贴]相公,急上辞官表,共行孝道[生]夫人,呮怕你去不得。[贴]相公,我岂敢惮烦恼?岂敢惮劬劳?同去拜你爹,拜你娘,亲把坟茔扫也使地下亡灵安宅兆。[合前]「余文」[合]几年间分别无音耗,奈千山万水迢遥天那,只为三不从生出这祸苗。
只为君亲三不从,致令骨肉两西东 今宵剩把银缸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第卅八出张公遇使 一爿孤寂凄凉之景,无非为下面来迎取二老作铺垫 张太公的一怒、一悲、一骂,充分表示他对伯喈的痛恨,对二老、五娘的同情。 “三不从”一丅子就解除了“三不孝”的罪名然“三不从”所造成悲剧的根源何在?作者无法解答,只能归诸命运。 ——
「虞美人」[末上]青山古木何时了,斷送人多少!孤坟谁与扫荒苔?连冢阴风吹送纸钱烧冥冥长夜不知晓,寂寂空山几度秋。泉下长眠人醒未,悲风萧瑟起松楸老汉曾受赵五娘嘱託,教我为他看管坟茔。这两日有些闲事,不曾看得今日只索去走一遭。
「步步娇」呀,只见黄叶飘飘把坟头覆厮赶的皆狐兔。[望介]敢是谁砍了树去,为甚松楸渐渐疏?[滑倒介]咳,甚么绊了我这一倒?却元来是苔把砖封,笋迸泥路老员外,老安人,自古道未归三尺土,难保百年身。已归三尺汢,难保百年坟只怕你难保百年坟,我老人在日,尚来为你看管。若老夫死呵,教谁添上你三尺土[丑扮李旺上]
「前腔」渡水登山多劳苦,来到这荒村坞。遥观一老夫,试问他家,住在何所趱步向前行。呀,却是一所荒坟墓[相见介。末]小哥,你从那里来?[丑]小人从京都来[末]却往那里去?[丑]奉蔡相公差至此。[末]你相公是那里人?差你来有甚勾当?[丑]我相公特差小人来请取他的太老爷、太夫人和那小夫人,一同到洛阳去[末]你相公叫甚么名字?[丑]我相公的名字,小人怎敢说?[末]荒僻去处,但说不妨。[丑]我相公是蔡伯喈[末发怒介]
「风入松」你不须提起蔡伯喈,说着他每忒歹。[丑]吖,他有甚歹处?[末]他中状元做官六七载,撇父母抛妻不采[丑]他父母在那里?兀的这砖头土堆,是他双亲在此中埋。[丑]呀,元来太老爷、太夫人都死叻呵,不知为甚死了?
「前腔」[末]一从他别后遇荒灾,更无人倚赖[丑]这等是谁承直他两个?[末]亏他媳妇相看待,把衣服和钗梳都解。[丑]解也须有尽時[末]便是,这小娘子解得钱来籴米,做饭与公婆吃,他背地里把糟糠自捱,公婆的反疑猜。[丑]公婆敢道他背后吃了些好东西么?[末]便是后来呵,
「犯衮」他公婆的亲看见,双双痛倒,无钱断送,剪头发卖买棺材。[丑]他那般无钱,如何筑得这一所坟墓?[末]他去空山里,裙包土,血流指,感得神明助与他築坟台[丑]自古道孝感天地,果然如此。这小娘子如今在那里?
「风入松」[末]他如今径往帝都来[丑]他把甚么做盘缠?[末]小哥,我不瞒你,他弹着琵琶做乞丐。[丑]蔡相公特地差小人来取他父母妻子,如今太老爷、太夫人既死了,小夫人却又去了,如何是好?[末]你慢着,我与你说与他父母知道便了老员外、老安人,你孩儿做了官,如今差人来取你到京,同享富贵。你去也不去?[哭介]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