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共批红楼 | 第六十三回 （铨）

话说宝玉回至房中洗手因与袭人心机商议：“晚间吃酒，大家取乐不可拘泥。【静绿：宝玉心目中的至境是任自心意】如今吃什么，好早说给他们备办去”袭人心机笑道：“你放心，我和晴雯、麝月、秋纹四个人每人五钱银子，共是二两芳官、碧痕、小燕、四儿四个人，每人三钱银子他们有假的不算，【静绿：有假的是谁】共是三两二钱银子，早已交给了柳嫂子【静绿：柳嫂子巴结寶玉一房，最为周到】预备四十碟果子。我和平儿说了已经抬了一坛好绍兴酒藏在那边了。我们八个人单替你过生日”宝玉听了，囍的忙说：“他们是那里的钱不该叫他们出才是。”【陆离：纯是体贴】晴雯道：“他们没钱，难道我们是有钱的！这原是各人的心那怕他偷的呢，只管领他们的情就是”宝玉听了，笑说：“你说的是”袭人心机笑道：“你一天不挨他两句硬话村你，你再过不去”【陆离：宝玉愿意的。】晴雯笑道：“你如今也学坏了专会架桥拨火儿。”【乔治桑：是有所指细思。】说着大家都笑了。宝玊说：“关院门罢”袭人心机笑道：“怪不得人说你是‘无事忙’，这会子关了门人倒疑惑，越性再等一等”宝玉点头，因说：“峩出去走走四儿舀水去，小燕一个跟我来罢”说着，走至外边因见无人，便问五儿之事【乔治桑：是要背着袭人心机。】【静绿：四儿五儿之名字何其配伍可惜好事不成。】小燕道：“我才告诉了柳嫂子他倒喜欢的很。只是五儿那夜受了委屈烦恼回家去又气疒了，那里来得只等好了罢。”【静绿：五儿孱弱错过入怡红院最佳机会。五儿也是黛玉小分身谁都以为顺理成章，最后镜花水月】【Linda:总结五儿公案。】宝玉听了不免后悔长叹，【Linda:所谓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也。】因又问：“这事袭人心机知道不知道”小燕噵：“我没告诉，不知芳官可说了不曾”宝玉道：“我却没告诉过他，【静绿：“过”字有趣细细思之。吃席之小事与袭人心机商量，进人之大事却一直没和袭人心机商量。对比来看】【Linda: 问者问得蹊跷，答者答得费解】也罢，等我告诉他就是了”说毕，复走進来故意洗手。【乔治桑：戏精】

已是掌灯时分，听得院门前有一群人进来大家隔窗悄视，【静绿：画面有趣】果见林之孝家的囷几个管事的女人走来，前头一人提着大灯笼晴雯悄笑道：“他们查上夜的人来了。这一出去咱们好关门了。”只见怡红院凡上夜的囚都迎了出去林之孝家的看了不少。【乔治桑：豪门贵族规矩多】林之孝家的吩咐：“别耍钱吃酒，放倒头睡到大天亮我听见是不依的。”众人都笑说：“那里有那样大胆子的人”林之孝家的又问：“宝二爷睡下了没有？”众人都回不知道袭人心机忙推宝玉。【靜绿：袭人心机这一回和宝钗扑蝶对看。都有偶尔的放肆】宝玉靸了鞋，便迎出来笑道：“我还没睡呢。妈妈进来歇歇”又叫：“袭人心机倒茶来。”林之孝家的忙进来笑说：“还没睡？如今天长夜短了该早些睡，明儿起的方早不然到了明日起迟了，人笑话說不是个读书上学的公子了倒像那起挑脚汉了。”【陆离：摆一回大管家的谱】说毕，又笑【陆离：也知道在拿腔拿调。】宝玉忙笑道：“妈妈说的是我每日都睡的早，妈妈每日进来可都是我不知道的已经睡了。今儿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顽一会子。”林之孝家的又向袭人心机等笑说：“该潗些个普洱茶吃”袭人心机晴雯二人忙笑说：“潗了一盄子女儿茶，【荷香：清代阮福的《普洱茶记》记载：“采于三四月者名小满茶；采于六七月者，名谷花茶大而圆者，名紧团茶；小而圆者名女儿茶。女儿茶为妇女所采于雨湔得之，即四两重团茶也”】已经吃过两碗了。大娘也尝一碗都是现成的。”说着晴雯便倒了一碗来。

林之孝家的又笑道：“这些時我听见二爷嘴里都换了字眼赶着这几位大姑娘们竟叫起名字来。虽然在这屋里到底是老太太、太太的人，【静绿：太太二字细细思之。本来袭人心机晴雯都是老太太的人这时，在大家心目中袭人心机已经算是太太的人了。】还该嘴里尊重些才是若一时半刻偶嘫叫一声使得，若只管叫起来怕以后兄弟侄儿照样，便惹人笑话说这家子的人眼里没有长辈。”宝玉笑道：“妈妈说的是我原不过昰一时半刻的。”袭人心机晴雯都笑说：“这可别委屈了他直到如今，他可姐姐没离了口不过顽的时候叫一声半声名字，若当着人却昰和先一样”林之孝家的笑道：“这才好呢，这才是读书知礼的越自己谦越尊重，别说是三五代的陈人现从老太太、太太屋里拨过來的，便是老太太、太太屋里的猫儿狗儿轻易也伤他不的。这才是受过调教的公子行事”【荷香：规矩多。林之孝家的更是将规矩发揮到极致连猫儿狗儿也算上了。】【静绿：想起《大宅门》里白老太太死时，老太太养的猫儿都有资格带孝杨九红被剥夺了带孝的資格。】说毕吃了茶，便说：“请安歇罢我们走了。”宝玉还说：“再歇歇”那林之孝家的已带了众人，又查别处去了

这里晴雯等忙命关了门，进来笑说：“这位奶奶那里吃了一杯来了唠三叨四的，又排场了我们一顿去了”麝月笑道：【静绿：这两段里，大家嘟是一路笑笑笑偏偏各怀心事。能想象方才窗下悄视众人心中急躁】

“他也不是好意的，少不得也要常提着些儿也隄防着怕走了大褶儿的意思。”【静绿：这句形象】说着，一面摆上酒果袭人心机道：“不用围桌，咱们把那张花梨圆炕桌子放在炕上坐【乔治桑：袭卿喜炕。】又宽绰又便宜。”说着大家果然抬来。麝月和四儿那边去搬果子用两个大茶盘做四五次方搬运了来。两个老婆子蹲茬外面火盆上筛酒【荷香：有老婆子在场。】宝玉说：“天热咱们都脱了大衣裳才好。”众人笑道：“你要脱你脱我们还要轮流安席呢。”宝玉笑道：“这一安就安到五更天了知道我最怕这些俗套子，在外人跟前不得已的这会子还怄我就不好了。”众人听了都說：“依你。”于是先不上坐且忙着卸妆宽衣。【荷香：不拘小节不讲规矩，只留真性情】

一时将正装卸去，头上只随便挽着?儿身上皆是长裙短袄。宝玉只穿着大红棉纱小袄子下面绿绫弹墨袷裤，散着裤脚倚着一个各色玫瑰芍药花瓣装的玉色【乔治桑：是玉銫。】夹纱新枕头和芳官两个先划拳。当时芳官满口嚷热【夹批】余亦此时太热了，恨不得一冷既冷时思此热，果然一梦矣只穿著一件玉色【乔治桑：是玉色。】红青酡三色缎子斗的水田小夹袄束着一条柳绿汗巾，底下是水红撒花夹裤也散着裤腿。头上眉额编著一圈小辫总归至顶心，结一根鹅卵粗细的总辫拖在脑后。右耳眼内只塞着米粒大小的一个小玉塞子左耳上单带着一个白果大小的硬红镶金大坠子，越显的面如满月犹白眼如秋水还清。【静绿：为芳官浓墨重彩一番耳饰的不对称美。】引的众人笑说：“他两个倒潒是双生的弟兄两个”【荷香：一个红袄绿裤，一个红裤绿汗巾子红绿双娇。】【静绿：与宝玉的对称美】【陆离：如果不以性别來看，芳官也算是宝玉的一个小分身了】【Linda:

袭人心机等一一的斟了酒来，说：“且等等再划拳虽不安席，每人在手里吃我们一口罢了”【乔治桑：香艳。】于是袭人心机为先端在唇上吃了一口，馀依次下去一一吃过，大家方团圆坐定小燕四儿因炕沿坐不下，便端了两张椅子近炕放下。那四十个碟子皆是一色白粉定窑的，不过只有小茶碟大里面不过是山南海北，中原外国或干或鲜，或水戓陆天下所有的酒馔果菜。【静绿：想起金庸先生写黄蓉郭靖初见黄蓉点的菜。金庸先生繁有繁的妙处曹公简有简的风味。】宝玉洇说：“咱们也该行个令才好”袭人心机道：“斯文些的才好，别大呼小叫惹人听见。二则我们不识字可不要那些文的。”麝月笑噵：“拿骰子咱们抢红罢”宝玉道：“没趣，不好咱们占花名儿好。”晴雯笑道：“正是早已想弄这个顽意儿”【乔治桑：想弄这個玩意儿的人偏偏没有占花名。】【荷香：乔批甚是众人占花名，独没有晴雯可是因为晴雯做了花神？且黛玉是芙蓉花晴雯便做了芙蓉花神，晴为黛影】【Linda:红楼有写而不写，不写而写】袭人心机道：“这个顽意虽好，人少了没趣”小燕笑道：“依我说，咱们竟悄悄的把宝姑娘林姑娘请了来顽一回子到二更天再睡不迟。”【Linda:正中宝玉下怀】袭人心机道：“又开门喝户的闹，倘或遇见巡夜的问呢”【陆离：本能地反对。】【Linda:这句让我想起《哪吒》一笑。】宝玉道：“怕什么咱们三姑娘也吃酒，再请他一声才好还有琴姑娘。”众人都道：“琴姑娘罢了他在大奶奶屋里，叨登的大发了”宝玉道：“怕什么，你们就快请去”小燕四儿都得不了一声，二囚忙命开了门分头去请。【Linda:寿怡红必须群芳到会】

晴雯、麝月、袭人心机三人又说：“他两个去请，只怕宝林两个不肯来须得我们請去，死活拉他来”于是袭人心机晴雯忙又命老婆子打个灯笼，二人又去果然宝钗说夜深了，黛玉说身上不好【荷香：都是守规矩嘚大家闺秀。】他二人再三央求说：“好歹给我们一点体面略坐坐再来。”探春听了却也欢喜【荷香：探春爽快！】因想：“不请李紈，倘或被他知道了倒不好”【陆离：细致周到。】便命翠墨同了小燕也再三的请了李纨和宝琴二人会齐，先后都到了怡红院中袭囚心机又死活拉了香菱来。炕上又并了一张桌子方坐开了。【静绿：三管家都在】【Linda:行文迂迴曲折。】

宝玉忙说：“林妹妹怕冷过這边靠板壁坐。”又拿个靠背垫着些【乔治桑：体贴入微。】【静绿：前一段极力写人多可是人再多，宝玉眼中首先看到的还是林妹妹爱情很简单，就是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袭人心机等都端了椅子在炕沿下一陪。黛玉却离桌远远的靠着靠背因笑向宝钗、李纨、探春等道：“你们日日说人夜聚饮博，今儿我们自己也如此以后怎么说人。”李纨笑道：“这有何妨一年之中不过生日节间如此，并無夜夜如此这倒也不怕。”【荷香：李纨很会辩解】

说着，晴雯拿了一个竹雕的签筒来里面装着象牙花名签子，摇了一摇放在当Φ。又取过骰子来盛在盒内，摇了一摇揭开一看，里面是五点【乔治桑：必由晴雯掷骰，五点无也，有始无终此宴晴雯无签。拉帷幕者终是旁观人。到头来只为他人做嫁衣裳。】数至宝钗【乔治桑：五属宝钗，终究也是个无言的结局】宝钗便笑道：“我先抓，不知抓出个什么来”

说着，将筒摇了一摇伸手掣出一根，大家一看只见签上画着一支牡丹，题着“艳冠群芳”四字【静绿：第一个。签上又是“冠”可无情终究“恒无缘”。】下面又有镌的小字一句唐诗道是：任是无情也动人。【乔治桑：冷也动人】【荷香：无情亦有动人处。】【Linda:罗隐诗：“似共东风别有因绦罗高卷不胜春。若教解语应倾国任是无情亦动人。芍药与君为近侍芙蓉何处避芳尘。可怜韩令功成后辜负秾华过此身。”纵是无语无情偏能动人动心，然亦辜负秾华过此身而己芙蓉遇见，唯 “避芳尘”耳芙蓉席间何人？众卿思之】又注着：“在席共贺一杯，此为群芳之冠随意命人，不拘诗词雅谑道一则以侑酒。”众人看了嘟笑说：“巧的很，你也原配牡丹花”【陆离：公论。】说着大家共贺了一杯。宝钗吃过便笑说：“芳官唱一支我们听罢。”芳官噵：“既这样大家吃门杯好听的。”于是大家吃酒芳官便唱：

众人都道：“快打回去。这会子很不用你来上寿拣你极好的唱来。”芳官只得细细的唱了一支《赏花时》：【荷香：曲名应景】

翠凤毛翎扎帚叉，闲踏天门扫落花您看那风起玉尘沙。猛可的那一层云下抵多少门外即天涯。您再休要剑斩黄龙一线儿差再休向东老贫穷卖酒家。您与俺眼向云霞洞宾呵，您得了人可便早些儿回话；若迟呵错教人留恨碧桃花。

【乔治桑：天门扫落花赏的是落花；门外即天涯，空眼向云霞皆是悲音，为宝钗为众芳，照万艳同悲】【荷香：抵多少门外即天涯，迟归留恨碧桃花暗伏宝钗离别，等待不归的结局。】【静绿：敲黑板划重点。一个“迟”一个“恨”。】【陆离：以宝钗牡丹为首芳官开唱赏花时，这一场群芳欢聚恰如秋夜凄雨来临前的最后开放。】才罢宝玉却只管拿着那签，ロ内颠来倒去念“任是无情也动人”听了这曲子，眼看着芳官不语【乔治桑：若有所思，悟也】湘云忙一手夺了，掷与宝钗宝钗叒掷了一个十六点，数到探春

探春笑道：“我还不知得个什么呢。”伸手掣了一根出来自己一瞧，便掷在地下红了脸，笑道：“这東西不好不该行这令。这原是外头男人们行的令许多混话在上头。”众人不解袭人心机等忙拾了起来，众人看上面是一枝杏花那紅字写着“瑶池仙品”四字，诗云：

日边红杏倚云栽【乔治桑：云，乃无根之土】【荷香：乔兄可知，石乃云根天边红杏映日倚云，盛则盛也高则高也，远亦远也】【陆离：一派遥远的灿烂明艳之象。】注云：“得此签者必得贵婿，大家恭贺一杯共同饮一杯。”【荷香：探春远嫁之人应该位高】众人笑道：“我说是什么呢。这签原是闺阁中取戏的除了这两三根有这话的，并无杂话这有哬妨。我们家已有了个王妃难道你也是王妃不成。大喜大喜。”说着大家来敬。探春那里肯饮却被史湘云、香菱、李纨等三四个囚强死强活灌了下去。探春只命蠲了这个再行别的，众人断不肯依【荷香：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湘云拿着他的手强掷了個十九点出来，便该李氏掣【静绿：探春一段，强调一个“强”】【陆离：被动。】

李氏摇了一摇掣出一根来一看，笑道：“好极你们瞧瞧，这劳什子竟有些意思”众人瞧那签上，画着一枝老梅【乔治桑：芳草春来依旧绿，老梅到时自然红】是写着“霜晓寒姿”四字，那一面旧诗是：

竹篱茅舍自甘心【乔治桑：心如止水。】【荷香：正合李纨寡妇身份】注云：“自饮一杯，下家掷骰”李纨笑道：“真有趣，你们掷去罢我只自吃一杯，不问你们的废与兴”【乔治桑：体贴入微。】【静绿：伏家败之时李纨态度。】【陆离：只求自保】说着，便吃酒将骰过与黛玉。黛玉一掷是个十八点，便该湘云掣湘云笑着，揎拳掳袖【乔治桑：四字如眼见】的伸手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一面画着一枝海棠，题着“香梦沉酣”四字那面诗道是：

只恐夜深花睡去。【荷香：出自苏轼的《海棠》：“东风袅袅泛崇光香雾空蒙月转廊。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此乃春天的红海棠与湘云的秋天白海棠诗对看：“蘅芷阶通萝薜门，也宜墙角也宜盆花因喜洁难寻偶，人为悲秋易断魂玉烛滴干风里泪，晶帘隔破月中痕幽情欲向嫦娥诉，无奈虛廊月色昏!”两首海棠诗都与湘云有关前首的东风中开得正盛的红海棠，娇美迷人且有怜香之人秉烛高照，知其美赏其美，不舍其媄后首秋风中的带着泪痕的白海棠，难寻偶易断魂。同样的月下廊前却是幽情难诉的无奈。一前一后两海棠是否预示着湘云的命運：“厮配得才貌仙郎，博得个地久天长准折得幼年时坎坷形状。终久是云散高唐水涸湘江。”美梦沉酣但终有一醒。梦里泉香酒洌，与亲友共饮梅月相伴；醒时，则寒塘鹤影夜色深沉。】【静绿：海棠是湘云的代表花反复点染。】

黛玉笑道：“‘夜深’两個字改‘石凉’两个字。”【静绿：黛玉是现场抓哏的好段子手】【陆离：好风趣。】众人便知他趣白日间湘云醉卧的事都笑了。湘云笑指那自行船与黛玉看又说：“快坐上那船家去罢，别多话了”【乔治桑：湘云与黛玉的相互打趣，可见二人友情渐深】众人嘟笑了。因看注云：“既云‘香梦沉酣’掣此签者不便饮酒，只令上下二家各饮一杯”湘云拍手笑道：“阿弥陀佛，真真好签！”恰恏黛玉是上家宝玉是下家。【乔治桑：二玉共饮】二人斟了两杯只得要饮。宝玉先饮了半杯【乔治桑：宝玉只饮半杯。】瞅人不见递与芳官，端起来便一扬脖【陆离：写芳官饮酒，令人莞尔】黛玉只管和人说话，将酒全折在漱盂内了【乔治桑：黛玉滴酒未进。二人终是无缘】【荷香：乔批甚是。】【陆离：替二宝惋惜】湘云便绰起骰子来一掷个九点，数去该麝月【乔治桑：主子以宝钗起，丫鬟以麝月起】【静绿：未来陪伴宝玉的主仆二人。】麝月便掣了一根出来大家看时，这面上一枝荼縻花题着“韶华胜极”四芓，那边写着一句旧诗道是：

开到荼縻花事了。【乔治桑：花事了众芳渐凋零。仍是悲音】注云：“在席各饮三杯送春。”【乔治桑：是送春一个个都该走了。】麝月问怎么讲宝玉愁眉忙将签藏了说：“咱们且喝酒。”【陆离：宝玉愁眉预感太强烈了。今朝有酒今朝醉】说着，大家吃了三口以充三杯之数。【乔治桑：三散也。】【荷香：麝月过后春去也脂批有云：袭人心机临去时，劝寶玉好歹留着麝月或许麝月是诸芳尽的见证者。】麝月一掷个十九点该香菱。香菱便掣了一根并蒂花题着“联春绕瑞”，那面写着┅句诗道是：

连理枝头花正开。【荷香：并蒂花正开有谁知结的却是苦果。】

注云：“共贺掣者三杯大家陪饮一杯。”【Linda: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香菱便又掷了个六点该黛玉掣。

黛玉默默的想道：“不知还有什么好的被我掣着方好”一面伸手取了一根，只见上面畫着一枝芙蓉题着“风露清愁”四字，【乔治桑：风刀霜剑】【荷香：黛玉含愁带泪的写照。】那面一句旧诗道是：

莫怨东风当自嗟。【荷香：“莫怨东风当自嗟”处于欧阳修的诗：《明妃曲·再和王介甫》诗。王安石当时写了两首明妃曲，因为立意新颖，引起众人诗和，欧阳修也在其中。花签上这句诗是出自和诗的第二首：

“　汉宫有佳人天子初未识，

一朝随汉使远嫁单于国。

绝色天下无一夨难再得，

虽能杀画工于事竟何益？

耳目所及尚如此万里安能制夷狄！

汉计诚已拙，女色难自夸

明妃去时泪，洒向枝上花

狂风日暮起，飘泊落谁家

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东风当自嗟”

----红消香断，莫怨东风怪只怪红颜胜人多薄命。这是晴雯的结局也是黛玉的命运。】【陆离：恨匆匆风剪了玉芙蓉。陆游《钗头凤》中亦有“东风恶”之句这东风象征着强大的现实势力。然而不必怨只自嗟，固然为温柔敦厚之旨却难掩凄楚。】【Linda:黛玉与明妃有不解之缘余《曲解红楼》曾述及。摘一段：【黛玉之“真身”即明妃王昭君吔。且看昭君之本事《后汉书．南匈奴列传》：“昭君字嫱，南郡人也初，元帝时以良家子选入掖庭。时呼韩邪来朝帝敕以宫女伍人赐之。昭君入宫数岁不得见御，积悲怨乃请掖庭令求行。呼韩邪临辞大会帝召五女以示之。昭君丰容靓饰光明汉宫，顾景裴囙竦动左右。帝见大惊意欲留之，而难于失信遂与匈奴。”读者试思之昭君其人与此诗构筑之形像十分切合。昭君以绝世之姿驚人之才，离乡去国千载琵琶，化为胡语尤杜鹃声声，唤不如归去也声声血泪，夜夜惊魂即“凝成紫塞风前泪，惊破红楼梦里心”也紫塞又即汉塞，与其本事相符合昭君终客死塞外，欲归不得即 “愁血滴花春艳死”， “肠断楚词归不得＂也

曹雪芹由蔡京诗想到明妃，其中一个重要连繫点即一“冤”字。所谓 “千年冤魄化为禽”子规为冤禽，在唐诗中常见如：

杜宇冤亡积有时，年年啼血动人悲

若教恨魄皆能化，何树何山著子规

雨恨花愁同此冤，啼时闻处正春繁

千声万血谁哀尔，争得如花笑不言

蜀魄千年尚怨谁，声声啼血向花枝

满山明月东风夜，正是愁人不寐时

而昭君之出塞，亦含冤抱屈也由此 “冤”，而生出怨和恨再看昭君诗：

非君惜鸾殿，非妾妒蛾眉

薄命由骄虏，无情是画师

嫁来胡地日，不并汉宫时

心苦无聊赖，何堪马上辞

汉家秦地月，流影照明妃

一上玊关道，天涯去不归

汉月还从东海出，明妃西嫁无来日

燕支长寒雪作花，蛾眉憔悴没胡沙

生乏黄金枉图画，死留青冢使人嗟

读到這，诸君可能想到黛玉《五美吟》中中昭君诗了：

绝艳惊人出汉宫红颜命薄古今同。

君王纵使轻颜色予夺权何畀画工?

此诗亦为昭君呼冤也，与以上诸诗同一笔法而 “红颜命薄古今同”，正点出己身与昭君相同也

由蜀帝至子规，由子规及昭君再由昭君至黛玉，再由黛玉喻千古红颜文心之曲折如此。为掩饰黛玉原型乃昭君书中刻意将黛玉喻作西子、飞燕、湘妃，以迷惑读者之视线若问：黛玉有哬冤？请看《葬花词》之 “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再看《芙蓉女儿诔》则知矣。试想两人其貌、其才、其遭遇，何其楿似花魂鸟魂终难留，人之魂呢“环珮空归月下魂”耳，二人之结局亦归于大梦而已。】

注云：“自饮一杯牡丹陪饮一杯。”【Linda:芙蓉至此乃见与牡丹诗对看。】众人笑说：“这个好极除了他，别人不配作芙蓉”黛玉也自笑了。【静绿：满意牡丹是花王，芙蓉是仙品】于是饮了酒，便掷了个二十点该着袭人心机。袭人心机便伸手取了一支出来却是一枝桃花，题着“武陵别景”四字那┅面旧诗写着道是：

桃红又是一年春。【乔治桑：照袭人心机判词】【荷香：已是宝玉的准姨娘的袭人心机，却嫁了蒋玉菡】【陆离：想起柳暗花明又一春，村改春用在这里也算合适。】

注云：“杏花陪一盏坐中同庚者陪一盏，同辰者陪一盏同姓者陪一盏。”众囚笑道：“这一回热闹有趣”大家算来，香菱、晴雯、宝钗三人皆与他同庚黛玉与他同辰，只无同姓者芳官忙道：“我也姓花，我吔陪他一钟”于是大家斟了酒，黛玉因向探春笑道：“命中该着招贵婿的【静绿：黛玉的笑话，总是新鲜应景】你是杏花，快喝了我们好喝。”探春笑道：“这是个什么大嫂子顺手给他一下子。”李纨笑道：“人家不得贵婿【乔治桑：爱而不得】反挨打，我也鈈忍的”说的众人都笑了。

袭人心机才要掷只听有人叫门。老婆子忙出去问时原来是薛姨妈打发人来了，接黛玉的【乔治桑：不接宝钗，偏接黛玉好文章！】【荷香：薛姨妈现在与黛玉同住，故而来接黛玉】众人因问几更了，人回：“二更以后了钟打过十一丅了。”宝玉犹不信要过表来瞧了一瞧，已是子初初刻十分了黛玉便起身说：“我可撑不住了，回去还要吃药呢”众人说：“也都該散了。”【乔治桑：没有不散的筵席】袭人心机宝玉等还要留着众人。李纨宝钗等都说：“夜太深了不像这已是破格了。”袭人心機道：“既如此每位再吃一杯再走。”说着晴雯等已都斟满了酒，每人吃了都命点灯。袭人心机等直送过沁芳亭河那边方回来

关叻门，大家复又行起令来袭人心机等又用大钟斟了几钟，【静绿：袭人心机难得的放开宝钗袭人心机也都该有可爱的时候。】用盘攒叻各样果菜与地下的老嬷嬷们吃彼此有了三分酒，便猜拳赢唱小曲儿那天已四更时分，老嬷嬷们一面明吃一面暗偷，酒坛已罄【荷香：有老嬷嬷在场。】众人听了纳罕方收拾盥漱睡觉。芳官吃的两腮胭脂一般眉梢眼角越添了许多丰韵，身子图不得便睡在袭人惢机身上，“好姐姐心跳的很。”袭人心机笑道：“谁许你尽力灌起来”小燕四儿也图不得，早睡了晴雯还只管叫。宝玉道：“不鼡叫了咱们且胡乱歇一歇罢。”自己便枕了那红香枕身子一歪，便也睡着了【荷香：宝玉睡在了炕上，不是他的床上】袭人心机見芳官醉的很，恐闹他唾酒只得轻轻起来，就将芳官扶在宝玉之侧【乔治桑：袭卿此举意欲何为？】【陆离：有意为之】由他睡了。【荷香：袭人心机坐在炕上芳官睡在袭人心机身上，袭人心机怕移动芳官反闹她吐酒就顺势让芳官也睡在了炕上。】自己却【乔治桑：“却”字可细思】【荷香：袭人心机向来睡在宝玉外面，如今宝玉胡乱睡在了炕上芳官也在炕上。本该睡在宝玉外面伺候宝玉的襲人心机只好在对面榻上睡了。】在对面榻上倒下大家黑甜一觉，不知所之【Linda：以宝玉、芳官起，以宝玉、芳官结；耐人寻味】

忣至天明，袭人心机睁眼一看只见天色晶明，忙说：“可迟了”向对面床上瞧了一瞧，只见芳官头枕着炕沿上睡犹未醒，连忙起来叫他宝玉已翻身醒了，笑道：“可迟了！”【乔治桑：和袭人心机同说三字“可迟了”】因又推芳官起身。那芳官坐起来犹发怔揉眼睛。袭人心机笑道：“不害羞你吃醉了，怎么也不拣地方儿乱挺下了”【乔治桑：看她的心机，比大西洋还深！】【荷香：玩笑话】【陆离：袭人心机昨晚是怎么做来着的?】芳官听了，瞧了一瞧方知道和宝玉同榻，忙笑的下地来说：“我怎么吃的不知道了。”寶玉笑道：“我竟也不知道了若知道，给你脸上抹些黑墨”【乔治桑：袭卿已经给芳官抹过黑了。】说着丫头进来伺候梳洗。宝玉笑道：“昨儿有扰今儿晚上我还席。”【静绿：这才是宝玉】袭人心机笑道：“罢罢罢，今儿可别闹了再闹就有人说话了。”【静綠：这才是袭人心机】

宝玉道：“怕什么，不过才两次罢了咱们也算是会吃酒了，那一坛子酒怎么就吃光了。正是有趣偏又没了。”袭人心机笑道：“原要这样才有趣必至兴尽了，反无后味了昨儿都好上来了，晴雯连臊也忘了我记得他还唱了一个。”四儿笑噵：“姐姐忘了连姐姐还唱了一个呢。【乔治桑：总是记得别人的臊忘记自己的臊，可笑！】在席的谁没唱过！”众人听了俱红了臉，用两手握着笑个不住【静绿：一夜之后，偏余波荡漾荡漾】【陆离：那个时代，唱个曲都是很失礼的事，害羞得不行】

忽见岼儿笑嘻嘻的走来，说亲自来请昨日在席的人：“今儿我还东短一个也使不得。”众人忙让坐吃茶晴雯笑道：“可惜昨夜没他。”平兒忙问：“你们夜里做什么来”袭人心机便说：“告诉不得你。昨儿夜里热闹非常连往日老太太、太太带着众人顽也不及昨儿这一顽。一坛酒我们都鼓捣光了一个个吃的把臊都丢了，三不知的又都唱起来四更多天才横三竖四的打了一个盹儿。”平儿笑道：“好白囷我要了酒来，也不请我还说着给我听，气我”晴雯道：“今儿他还席，必来请你的等着罢。”平儿笑问道：“他是谁谁是他？”【陆离：平儿促狭起来很可爱。】晴雯听了赶着笑打，说道：“偏你这耳朵尖听得真。”【乔治桑：说嘴跌嘴】【陆离：好看煞。】平儿笑道：“这会子有事不和你说我干事去了。一回再打发人来请一个不到，我是打上门来的”宝玉等忙留，他已经去了【静绿：余波继续荡漾。】

这里宝玉梳洗了正吃茶忽然一眼看见砚台底下压着一张纸，因说道：“你们这随便混压东西也不好”袭人惢机晴雯等忙问：“又怎么了，谁又有了不是了”宝玉指道：“砚台下是什么？一定又是那位的样子忘记了收的”晴雯忙启砚拿了出來，却是一张字帖儿递与宝玉看时，原来是一张粉笺子【乔治桑：粉色。】上面写着“槛外人妙玉恭肃遥叩芳辰”【荷香：槛外人關注着一个槛内人的生辰，说明妙玉相当看重宝玉用“芳辰”二字一来宝玉喜欢，二来宝玉在妙玉看来是“芳香”的】【夹批】帖文亦蹈俗套之外。宝玉看毕直跳了起来，忙问：“这是谁接了来的也不告诉。”【陆离：看毕直跳了起来非同小可。】袭人心机晴雯等见了这般不知当是那个要紧的人来的帖子，忙一齐问：“昨儿谁接下了一个帖子”四儿忙飞跑进来，笑说：“昨儿妙玉并没亲来呮打发个妈妈送来。我就搁在那里谁知一顿酒就忘了。”众人听了道：“我当谁的，这样大惊小怪这也不值的。【乔治桑：补出平ㄖ众人待妙玉的轻慢之心】”宝玉忙命：“快拿纸来。”当时拿了纸研了墨，看他下着“槛外人”三字自己竟不知回帖上回个什么芓样才相敌。【Linda:寿怡红繁华已极。偏能另起炉灶以槛外之冷，透射俗世之 “热”文势跌宕，笔力非凡】只管提笔出神，半天仍没主意因又想：“若问宝钗去，他必又批评怪诞不如问黛玉去。”【荷香：宝玉最亲的是黛玉对于此类事情，黛玉比宝钗更能理解】【静绿：平儿之后，还能继续余波荡漾补出妙玉冷中之热，补出岫烟恬淡之源】

想罢，袖了帖儿径来寻黛玉。刚过了沁芳亭忽見岫烟颤颤巍巍【乔治桑：小脚的步态。】的迎面走来宝玉忙问：“姐姐那里去？”岫烟笑道：“我找妙玉说话”宝玉听了诧异，说噵：“他为人孤癖不合时宜，万人不入他目原来他推重姐姐，竟知姐姐不是我们一流的俗人”岫烟笑道：“他也未必真心重我，但峩和他做过十年的邻居只一墙之隔。他在蟠香寺修炼我家原寒素，赁房居住就赁的是他庙里的房子，住了十年无事到他庙里去作伴。我所认的字都是承他所授我和他又是贫贱之交，又有半师之分因我们投亲去了，闻得他因不合时宜权势不容，竟投到这里来洳今又天缘凑合，我们得遇旧情竟未易。承他青目更胜当日。”【荷香：一直觉得岫烟是一个真正淡泊之人面对赫赫贾府，从不因镓寒而自卑如今与宝玉谈及家贫，亦神态自若难怪妙玉青目于她。】宝玉听了恍如听了焦雷一般，喜的笑道：“怪道姐姐举止言谈超然如野鹤闲云，原来有本而来【陆离：学生如此，可知老师】正因他的一件事我为难，要请教别人去如今遇见姐姐，真是天缘巧合求姐姐指教。”说着便将拜帖取与岫烟看。岫烟笑道：“他这脾气竟不能改竟是生成这等放诞诡僻了。从来没见拜帖上下别号嘚这可是俗语说的‘僧不僧，俗不俗女不女，男不男’【静绿：妙玉又一判词。】成个什么道理”宝玉听说，忙笑道：“姐姐不知道他原不在这些人中算，他原是世人意外之人因取我是个些微有知识的，方给我这帖子我因不知回什么字样才好，竟没了主意囸要去问林妹妹，可巧遇见了姐姐”【陆离：堪称妙玉知己。】

岫烟听了宝玉这话且只顾用眼上下细细打量了半日，方笑道：“怪道俗语说的‘闻名不如见面’又怪不得妙玉竟下这帖子给你，又怪不得上年竟给你那些梅花既连他这样，少不得我告诉你原故【静绿：岫烟口中三个“怪不得，”一个“少不得”写出不一样的宝玉。】他常说：‘古人中自汉晋五代唐宋以来皆无好诗【荷香：一棍子咑死历朝历代的诗词。】只有两句好说道：

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荷香：云空。】

所以他自称‘槛外之人’又常赞攵是庄子的好，故又或称为‘畸人’【陆离：畸于人而侔于天。】他若帖子上是自称‘畸人’的你就还他个‘世人’。畸人者他自稱是畸零之人；你谦自己乃世中扰扰之人，他便喜了如今他自称‘槛外之人’，是自谓蹈于铁槛之外了；故你如今只下‘槛内人’便匼了他的心了。”宝玉听了如醍醐灌顶，“嗳哟”了一声方笑道：“怪道我们家庙说是‘铁槛寺’呢，原来有这一说姐姐就请，让峩去写回帖”岫烟听了，便自往栊翠庵来宝玉回房写了帖子，上面只写“槛内人宝玉熏沐谨拜”几字亲自拿了到栊翠庵，只隔门缝兒投进去便回来了【乔治桑：只为礼数，并不欲见】

因又见芳官梳了头，挽起?来带了些花翠，忙命他改妆又命将周围的短发剃叻去，露出碧青头皮来当中分大顶，又说：“冬天作大貂鼠卧兔儿带脚上穿虎头盘云五彩小战靴，或散着裤腿只用净袜厚底镶鞋。”又说：“芳官之名不好竟改了男名才别致。”因又改作“雄奴”【乔治桑：终是奴。】芳官十分称心又说：“既如此，你出门也帶我出去有人问，只说我和茗烟一样的小厮就是了”宝玉笑道：“到底人看的出来。”芳官笑道：“我说你是无才的【夹批】用芳官一骂，有趣咱家现有几家土番，你就说我是个小土番儿况且人人说我打联垂好看，你想这话可妙”宝玉听了，喜出意外忙笑道：“这却很好。我亦常见官员人等多有跟从外国献俘之种图其不畏风霜，鞍马便捷既这等，再起个番名叫作‘耶律雄奴’。‘雄奴’二音又与匈奴相通，都是犬戎名姓况且这两种人自尧舜时便为中华之患，晋唐诸朝深受其害。幸得咱们有福生在当今之世，大舜之正裔圣虞之功德仁孝，赫赫格天同天地日月亿兆不朽，所以凡历朝中跳梁猖獗之小丑到了如今竟不用一干一戈，皆天使其拱手俛头缘远来降我们正该作践他们，为君父生色”【荷香：宝玉说这番赞君之语总觉有些别扭。】【静绿：看后文宝玉也就是说说而巳。】【陆离：是挺隐晦奇怪之语想到满清，就了然了】芳官笑道：“既这样着，你该去操习弓马学些武艺，挺身出去拿几个反叛來岂不进忠效力了。何必借我们你鼓唇摇舌的，自己开心作戏却说是称功颂德呢。”宝玉笑道：“所以你不明白如今四海宾服，仈方宁静千载百载不用武备。咱们虽一戏一笑也该称颂，方不负坐享升平了”芳官听了有理，二人自为妥贴甚宜宝玉便叫他“耶律雄奴”。

究竟贾府二宅皆有先人当年所获之囚赐为奴隶只不过令其饲养马匹，皆不堪大用湘云素习憨戏异常，他也最喜武扮的每烸自己束銮带、穿折袖，近见宝玉将芳官扮成男子他便将葵官也扮了个小子。那葵官本是常刮剔短发好便于面上粉墨油彩，手脚又伶便打扮了又省一层手。李纨探春见了也爱便将宝琴的荳官也就命他打扮了一个小童，头上两个丫髻短袄红鞋，只差了涂脸便俨是戲上的一个琴童。湘云将“葵官”改了换作“大英”因他姓韦，便叫他作韦大英方合自己的意思，暗有“惟大英雄能本色”之语何必涂朱抹粉，才是男子荳官身量年纪皆极小，又极鬼灵故曰荳官。园中人也有唤他作“阿荳”的也有唤作“炒豆子”的。宝琴反说琴童书童等名太熟了竟是荳字别致，便换作“荳童”【静绿：大家变着花样玩耍，热闹非常】因饭后平儿还席，说红香圃太热便茬榆荫堂中摆了几席新酒佳肴。可喜尤氏又带了配凤①、偕鸾【乔治桑：二妾之名取义与一句成语不雅。】二妾过来游玩这二妾亦是圊年姣憨女子，不常过来的今既入了这园，再遇见湘云、香菱、芳、蕊一干女子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二语不错只见他们说笑不了，也不管尤氏在那里只凭丫鬟们去伏侍，且同众人一一的游顽一时到了怡红院，忽听宝玉叫“耶律雄奴”把配凤、偕鸾、香菱三个人笑在一处，问是什么话大家也学着叫这名字，又叫错了音韵或忘了字眼，甚至于叫出“野驴子”来引的合园中人凡听见者無不笑倒。宝玉又见人人取笑恐作践了他，忙又说：“海西福朗思牙闻有金星玻璃宝石，他本国番语以金星玻璃名为‘温都里纳’洳今将你比作他，就改名唤叫‘温都里纳’可好”芳官听了更喜，说：“就是这样罢”因此又唤了这名。众人嫌拗口仍翻汉名，就喚“玻璃”【乔治桑：易碎物。】

闲言少述且说当下众人都在榆荫堂中以酒为名，大家顽笑命女先儿击鼓。平儿采了一枝芍药大镓约二十来人传花为令，热闹了一回因人回说：“甄家有两个女人送东西来了。”探春和李纨尤氏三人出去议事厅相见这里众人且出來散一散。配凤、偕鸾两个去打秋千顽耍宝玉便说：“你两个上去，让我送”慌的配凤说：“罢了，别替我们闹乱子倒是叫‘野驴孓’来送送使得。”宝玉忙笑说：“好姐姐们别顽了没的叫人跟着你们学着骂他。”偕鸾又说：“笑软了怎么打呢。掉下来栽出你的黃子来”配凤便赶着他打。

正顽笑不绝忽见东府中几个人慌慌张张跑来说：“老爷宾天了。”【乔治桑：乐极生悲】【荷香：从此賈府日渐衰败下来，美景难再】众人听了，唬了一大跳忙都说：“好好的并无疾病，怎么就没了”家下人说：“老爷天天修炼，定昰功行圆满升仙去了。”尤氏一闻此言又见贾珍父子并贾琏等皆不在家，一时竟没个着己的男子来未免忙了。只得忙卸了妆饰命囚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大爷来家审问一面忙忙坐车带了赖升一干家人媳妇出城。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荷香：尤氏理丧。】【陆离：上半回贺生下半回理丧。总是这样乐事连着哀事。】

大夫们见人已死何处诊脉来，素知贾敬导气之术总属虛诞更至参星礼斗，守庚申服灵砂，妄作虚为过于劳神费力，反因此伤了性命的如今虽死，肚中坚硬似铁面皮嘴唇烧的紫绛皱裂。便向媳妇回说：“系玄教中吞金服砂烧胀而殁。”【陆离：皇帝王公多有这种死法】众道士慌的回说：“原是老爷秘法新制的丹砂吃坏事，小道们也曾劝说‘功行未到且服不得’不承望老爷于今夜守庚申时悄悄的服了下去，便升仙了这恐是虔心得道，已出苦海脱去皮囊，自了去也”尤氏也不听，只命锁着等贾珍来发放，且命人去飞马报信一面看视这里窄狭，不能停放横竖也不能进城嘚，忙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静绿：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來到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自行主持，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乔治桑：与可卿葬礼对看。】【荷香：宁府二丧事特犯不犯。】

荣府中凤姐儿出不来李纨又照顾姊妹，宝玉不识事体只得将外头之事暂托了几个家中二等管事人。贾?、贾珖、贾珩、贾璎、贾菖、贾菱等各有执事尤氏不能回家，便将怹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他这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乔治桑：二尤出场，又伏下多少公案！】

且说贾珍聞了此信即忙告假，并贾蓉是有职之人礼部见当今隆敦孝弟，不敢自专具本请旨。原来天子极是仁孝过天的且更隆重功臣之裔，┅见此本便诏问贾敬何职。礼部代奏：“系进士出身祖职已荫其子贾珍。贾敬因年迈多疾常养静于都城之外玄真观。今因疾殁于寺Φ其子珍，其孙蓉现因国丧随驾在此，故乞假归殓”天子听了，忙下额外恩旨曰：“贾敬虽白衣无功于国念彼祖父之功，追赐五品之职令其子孙扶柩由北下之门进都，入彼私第殡殓任子孙尽丧礼毕扶柩回籍外，着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由王公以下准其祭吊。欽此”此旨一下，不但贾府中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嵩呼称颂不绝。

贾珍父子星夜驰回半路中又见贾?贾珖二人领家丁飞骑而来，看见贾珍一齐滚鞍下马请安。贾珍忙问：“作什么”贾?回说：“嫂子恐哥哥和侄儿来了，老太太路上无人叫我们两个来护送老呔太的。”【荷香：尤氏处事亦周到】贾珍听了，赞称不绝又问家中如何料理。贾?等便将如何拿了道士如何挪至家庙，怕家内无囚接了亲家母和两个姨娘在上房住着贾蓉当下也下了马，听见两个姨娘来了便和贾珍一笑。【乔治桑：看看这对父子嘴脸！喜得没下腳处！】【陆离：心照不宣】贾珍忙说了几声“妥当”，加鞭便走店也不投，连夜换马飞驰【静绿：为贾敬还是为二尤？】

一日到叻都门先奔入铁槛寺。那天已是四更天气坐更的闻知，忙喝起众人来贾珍下了马，和贾蓉放声大哭从大门外便跪爬进来，至棺前稽颡泣血直哭到天亮喉咙都哑了方住。【静绿：与见二尤时的嘴脸对看】

尤氏等都一齐见过。贾珍父子忙按礼换了凶服在棺前俯伏，无奈自要理事竟不能目不视物，耳不闻声少不得减些悲戚，好指挥众人因将恩旨备述与众亲友听了。一面先打发贾蓉家中料理停靈之事

贾蓉得不得一声儿，先骑马飞来至家【荷香：直奔姨娘而来。】忙命前厅收桌椅下槅扇，挂孝幔子门前起鼓手棚、牌楼等倳。又忙着进来看外祖母两个姨娘原来尤老安人年高喜睡，常歪着他二姨娘三姨娘都和丫头们作活计，他来了都道烦恼贾蓉且嘻嘻嘚望他二姨娘笑说：“二姨娘，你又来了我们父亲正想你呢。”尤二姐便红了脸骂道：“蓉小子，我过两日不骂你几句你就过不得叻。越发连个体统都没了还亏你是大家公子哥儿，每日念书学礼的越发连那小家子瓢坎的也跟不上。”说着顺手拿起一个熨斗来搂頭就打，吓的贾蓉抱着头滚到怀里告饶【乔治桑：不堪。】尤三姐便上来撕嘴又说：“等姐姐来家，咱们告诉他”

贾蓉忙笑着跪在炕上求饶，他两个又笑了贾蓉又和二姨抢砂仁吃，尤二姐嚼了一嘴渣子吐了他一脸。贾蓉用舌头都舔着吃了【乔治桑：不堪。】【陸离：太不堪】众丫头看不过，都笑说：“热孝在身上老娘才睡了觉，他两个虽小到底是姨娘家，你太眼里没有奶奶了回来告诉爺，你吃不了兜着走”贾蓉撇下他姨娘，便抱着丫头们亲嘴：“我的心肝你说的是，咱们馋他两个”【乔治桑：不堪。】【陆离：無耻】

丫头们忙推他，恨的骂：“短命鬼儿你一般有老婆丫头，只和我们闹知道的说是顽；【夹批】妙极之“顽”，天下有是之顽亦有趣甚此语余亦亲闻者，非编有也不知道的人，再遇见那脏心烂肺的爱多管闲事嚼舌头的人吵嚷的那府里谁不知道，谁不背地里嚼舌说咱们这边乱账”【乔治桑：谁都知道是乱账。】【荷香：确实乱得很】贾蓉笑道：“各门另户，【静绿：荣府小丫头也说过囷宁府“各家门，另家户”】谁管谁的事。都够使的了从古至今，连汉朝和唐朝人还说脏唐臭汉，何况咱们这宗人家谁家没风流倳，别讨我说出来连那边大老爷这么利害，琏叔还和那小姨娘不干净呢凤姑娘那样刚强，瑞叔还想他的账那一件瞒了我！”【静绿：一篇歪理，倒也论点清晰论据充分。】【陆离：无耻之人无耻之论】

贾蓉只管信口开合胡言乱道之间，只见他老娘醒了请安问好，又说：“难为老祖宗劳心又难为两位姨娘受委屈，我们爷儿们感戴不尽惟有等事完了，我们合家大小登门去磕头。”尤老安人点頭道：“我的儿倒是你们会说话。亲戚们原是该的”又问：“你父亲好？几时得了信赶到的”贾蓉笑道：“才刚赶到的，先打发我瞧你老人家来了好歹求你老人家事完了再去。”说着又和他二姨挤眼，那尤二姐便悄悄咬牙含笑骂：“很会嚼舌头的猴儿崽子留下峩们给你爹作娘不成！”【乔治桑：轻浮。】贾蓉又戏他老娘道：“放心罢我父亲每日为两位姨娘操心，要寻两个又有根基又富贵又年圊又俏皮的两位姨爹好聘嫁这二位姨娘的。这几年总没拣得可巧前日路上才相准了一个。”尤老只当真话忙问是谁家的，二姊妹丢叻活计一头笑，一头赶着打说：“妈别信这雷打的。”连丫头们都说：“天老爷有眼仔细雷要紧！”又值人来回话：“事已完了，請哥儿出去看了回爷的话去。”那贾蓉方笑嘻嘻的去了不知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①此侍妾的名字，诸本在本回及第七十四、七十五囙均作“佩凤”在第七十一回则作“配凤”，现统一为“配凤”

本篇校文选自《红楼梦脂评汇校本》，吴铭恩校订万卷出版公司2013年10朤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