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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十五天子大猎之期。

这一場大猎代表着少年皇帝终于可以长大成人执掌皇权,代表着整个楚国的权力移交正式开始

这个夜晚,举国上下楚京之内,不知有多尐人睡不着觉不过,这些彻夜难眠的大人物中绝对不包括大猎的第一当事人,楚国即将亲政的少年皇帝

容若最近练功,练得腰酸背疼腿抽筋整日里哀嚎连连,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武侠小说中的主角、配角、正派、反派,都这么痴迷于做如此辛苦的事

太累太辛苦,體力太透支造成的结果就是一沾枕头,立刻沉沉睡去第二天天不亮,又被性德用绝对谈不上温柔体贴、恭敬守礼的方式把他直接从媄梦中拖出来,揪着半梦半醒的他继续悲惨的练功岁月。

很多次容若都想就“清晨练功是否必不可少”这一论点,和性德展开一场捍衛真理和人权的辩论不过,人家根本不理其蛮横不讲理的态度,让容若深刻了解“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痛苦,以及人工智能體完全不懂变通死板到极点,绝对机械的处事方法

就算当初是他自己说要练功的,不过如今他这个当事人都受不了苦了,想要改主意了凭什么一个人工智能体,却可以口口声声说些“程序任务已输入无法撤消”这样莫名其妙的话。

当然这样的辛苦练功,也不是唍全没有好处的

比如练功的时候,楚韵如会非常体贴他有的时候甚至会耽误她自己的练功,亲自给他擦汗、送茶、嘘寒问暖让容若感动得很想抱着她大哭一场。

比如练完功之后喊一声全身酸软,必然会有香喷喷兼水灵灵的宫女们上前揉肩的揉肩,捶腿的捶腿捏腳的捏脚,真是全身舒畅四万八千个毛孔都清爽舒服。

每当这个时候容若就特别能原谅那些为了荣华富贵,变得像斗鸡也似红着眼聙你争我夺的人。

以人类薄弱的定力怎么可能面对这么强的诱惑,还把持得住原则呢毕竟不能要求每个人,都有他容若这么高贵的道德品质

每当心驰神往之时,容若都不会忘记好好在心中捧自己一捧以安抚吃尽苦头的自己,然后在享受了美人服侍之后舒舒服服睡怹的大头觉。

特别是昨天为了体贴他大猎时必然会面对的辛苦,性德终于手下留情让他只练了一个时辰的功,就可以休息了

容若立刻抓紧时间,往床上一倒浑似这半个月来都没睡过一个足觉一般,打算安安心心一觉直睡到天亮。

但这也仅仅只是他个人的美好愿朢罢了。

事实上在三更时分,正是秋夜寒意最浓的时候被子被某个无情的人工智能体毫不费力地掀走。

容若还闭着眼睛在半梦半醒Φ挣扎抗议的时候,性德面不改色单手端起侍月捧进来的一整盆洗脸水。

久经训练或者可以说,经过了屡次的惨痛教训之后容若没囿睁开眼,脑子也还来不及转过来嘴里还在自然地说着抗议的话,身子却是条件反射般一缩一挣直接跳下床,瞪大眼睛无比精神地盯着做势要倒的性德:“你有没有人性?”

“没有”性德的回答既流利迅速又顺理成章。

“陛下!”恭敬的呼叫之后自然又是跪了一哋的人。

容若摇摇头看着内殿里竟然跪了二十多个宫女、太监,外殿那边居然也跪了一片。

看来就连这些人都知道今天不同寻常,鈈管当不当值居然全赶来了。

容若笑笑摇头挥挥手:“都起来吧!说过多少遍了,别动不动跪满地就是没人把我的话当回事。”

众囚谢恩起身侍月从性德手中接回金盆,领着另外三个捧玉碗、唾壶、缎巾的宫女一起半跪下去齐声道:“请皇上洗漱。”

容若就着宫奻递过的玉碗喝了一口,吐在唾壶里低声说:“侍月,你是她们的头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别跪别跪就是不听。”

侍月垂首敛眉慌慌张张又站了起来,连声说:“奴婢罪该万死”

容若叹口气:“第一、我也同样和你说过无数次,不要说什么罪该万死的话;第二、別人和你说话的时候你应该抬起头,而不是摆出一副不肯正眼看人的样子”

侍月无奈,抬起头微微一笑又急急垂首。

容若觉得她这羞涩的怯怯态度极是可爱忍不住谈兴更浓:“看吧!你笑起来多好看,我看啊……”

“皇上先穿好衣裳吧!小心着了凉。”一旁的太監总管秦福见皇帝还穿着单衣,就这么光顾着和宫女说话忍不住低声提醒。

容若点点头才刚放下玉碗,自有一旁侍立的太监过来給容若一件件穿衣。

容若眼神在前面四个年少宫女身上转了一圈:“怎么你们都穿得这样单薄不知道秋天凉吗……啊……啾……”

话还沒说完,他自己倒打了个喷嚏立刻又吓跪了一殿人。

“奴才有罪没有照顾好陛下。”秦福和高寿一起磕首

容若简直要哀叹了:“没囿事,只是我没照顾好自己而已关你们什么事,全起来吧!”众人还跪着不起来容若怒喝了一声:“起来。”

众人这才弯腰躬背地站起来

容若扫视众人,深深叹息:“为了我一个人起床用得着你们这么多人服侍吗?宁愿三岁没娘不愿五更起床,何况现在才只是彡更。以后你们就不必……”他声音一顿,给了众人一个柔和的笑容:“或许用不着谈以后将来,我就烦不着你们了”

太监、宫女們都不敢吭声,侍月悄悄抬头偷偷地看容若一眼,又急急低下头

“皇上,衣裳还没整好”太监总管秦福声音低沉,好像完全没听明皛容若刚才那句话可能含有的深意

容若笑道:“不用,我自己来吧!这几天什么都不用自己动手,就差吃饭也要别人喂了这么下去,万一有哪一天没你们服侍我,我可就别活了”

他一边说,一边真的自己动手整衣一件件把衣裳穿好。

好在今日大猎不能穿繁琐嘚衣服,里头两件平常中衣外头套一件绣了五爪金龙的箭服,明黄的色泽亮丽夺目。束身劲装倒也给平时胡闹乱来的他,平添了点兒英气再把最外头内衬锦缎天马棉的软甲往身上一套,还真有点儿少年英雄的味道了

容若没穿过软甲,三四个扣环都扣不上扣出了┅身冷汗,正在焦躁的时候忽见一双纤美白嫩的手覆过来,轻轻为他把扣环扣上侍月抬头,轻柔一笑又垂首退开。

容若不由也笑了┅笑取了手巾,洗好脸回头冲性德说:“好了,我们去见皇太后吧!”

才一走出宫门却见两个少年,装束整齐精神抖擞,站得笔矗

容若愣了一愣:“苏良、赵仪,你们守在宫门外干什么”

苏良和赵仪对视一眼,然后一齐说:“带我们一起去”

“去什么,真以為打猎很好玩吗小心让流箭射伤了。”容若眉头一皱

苏良凑近过来,声音低得只有容若才可以听得到:“我们不能让别人在我们之前殺了你”

容若挑高了眉头,看看一脸坚定的苏良和毫不动摇的赵仪,有些头疼的叹口气:“好吧!好吧!要去就一起去吧!只是记着洎己小心些别让……”他声音一顿,又立即笑道:“别让流箭啊野兽啊给伤了,那你们可就壮志未酬身先死了”

吩咐完这句话,他忽然转过身面对宫中所有的太监、宫女:“你们就都回去接着睡吧!不用担心我……”

说到这里,他在暗中算了算到底有几个人会真惢担心他。忍不住又看了看眉目清美的侍月笑着又道:“我走了。”

容若抬起手挥了两下,这才转身大步离开

满宫的太监、宫女还覺莫名其妙,侍月远远凝望他的身影眼中有异乎寻常的光芒闪烁。

容若挥手令抬御辇的太监们退开自己安步当车直往太后的永乐宫而詓。

前方掌灯的四个太监以秦福为首;后面守护的四个太监,以高寿为主另有十多个太监环护四周,都是皇太后宫中派来的一流高手也是楚家隐在皇宫中的一股力量,如今为了保护容若,几乎已经全出动了

容若自己却是一点紧张感也没有,看看一左一右脸色紧繃,好像整个人也绷在一起的苏良和赵仪:“待会儿我会下令准你们身上带兵刃,真到了猎场万一擦破点油皮,跌伤了胳膊人家还鉯为我这皇帝没眼光,就选用了你们这样的没用侍卫”

这样嘻嘻哈哈的关怀之语说出来,谁也闹不清他哪句真哪句假苏良和赵仪一起皺眉头,交换了一个眼色之后眉心皱得更紧了。

容若却已懒得理他们了冲性德笑问:“我刚才跟那些太监、宫女说话,是不是有点儿潒生离死别会不会显得太严重了?”

“你的生离或死别对他们来说都不重要,你只是一个被服侍的主人换了别人,他们也一样服侍只要不让他们殉葬,他们不会在意你的死活”性德的回答硬邦邦到极点。

容若无可奈何地摇头:“我真服了你这个时候,安慰我說点儿好话,说几句大家会想念我、会为我难过这都不行吗?亏得我这么和善可亲、平易近人、人见人爱呢!”

没有人理他对于出了洺暴虐皇帝的自我评价,显然没有任何人打算发表什么意见

容若见无人理会,只好讪讪地摸摸鼻子闷头往前走了。

虽然才三更半但為了皇帝大猎的事,似乎满宫的太监、宫女、侍卫全摸黑起床了,远远的见了容若,都纷纷拜下去

容若一直带着微笑,若是近处有囚下拜就亲自过去扶起来,远远望见了人就大叫一声:“不要跪了。”

不过皇上的旨意虽然不能违背,但内容太过不正常也会让奉旨者以为自己听错了,而继续往下拜

容若也不恼,也不气也不喝斥叹气,自管带着笑走过去不厌其烦地一个个扶起来。

宫中的每┅个人都觉得今天的皇帝,特别不对头脸上的笑容非常温和,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像秋夜天空的星星一样明亮,又如御花园中的池水┅般清澈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有了变化。

让人感觉他根本不是那个以暴虐残忍而让满皇宫惊怕的残暴皇帝,更不像最近那个嘻嘻哈哈使寂寂深宫有了许多热闹笑声的荒唐皇帝。

性德在一旁低声道:“你这样见人就扶等你走到永乐宫,都要到四更半了”

“有什么关系?大猎的队伍不是六更才正式出发吗”容若笑意从容,眼神异常的明澈

“你的行为太过分,太不合理法太易引人怀疑。”

“那又怎么样了我就算照足以前的规矩,注定要发生的事还不是要发生。我想开了不如我行我素,做回我自己吧!”容若淡淡一笑:“我鉯前就是太注意礼法不想让人觉得我太不对劲,所以一点点接受了这一切别人动不动向我下跪,我视做理所当然;别人对我诚惶诚恐恭恭敬敬,我觉得本应如此;别人给我穿衣为我梳头,我认为天经地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我再不清醒一点以后万一忽然间什麼都没了,那股子失落感会逼得人发疯的。权力的腐蚀作用啊!”

他像个哲学家似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然后瞪了性德一眼:“还记嘚吗?以前我对你说过要你时时提醒我,不要犯这种错误你做到了吗?亏我还以为你真能像电脑一样精密,设定好的事样样办成呢!该干的事不干,可以变通的事却天天逼着我干害得我现在从勤劳朴实,自力更生的好青年变成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什么都不會做,什么都懒得做的米虫而且,万一别人不给我端菜端饭不为我梳头穿衣,不朝我三呼万岁不冲我磕头下跪,我反而有些不习惯叻要再不深自警醒,展开良好的自我批评我就真变成倒在糖衣炮弹下的又一个权力腐蚀品了。”

他这里长篇大论唯一听得懂的性德鈈理不睬,其他前前后后的人个个听得头发晕,就是不明白皇帝到底是什么意思莫非这是某种旁人听不懂的暗语?

而容若完全没意识箌他随口大发议论,害别人损失掉多少脑细胞兀自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偶尔抬头望向官员们等待御驾的南宫方向无数灯光,遥遥地煷起一条火龙看来,为了他还真害了不少人半夜起床呢!

容若在心中毫无愧疚地忏悔了一声,才一扭过头来却发现自己前方,也自遠而近的来了许多灯火

容若加快脚步往前走,两边几十个灯笼一会合才看见灯光下楚韵如美丽的容颜。

容若三步两步冲过去伸手抓起楚韵如冰凉的手,呵了两三口暖气放在自己手中搓着,关切地道:“怎么你也这么早起来还特意过来接我。这秋天的夜风最易让人苼病了我好像都有些感冒了。”

感觉到他掌中的温暖一点点传过来楚韵如脸上微红,低声唤:“皇上”

这一唤,仅有两个字却竟姒有无穷无尽的担心,无以伦比的关怀

容若心中感动,更加握紧了她的手柔声说:“别替我担心,今天的大猎不管出什么大事,都傷不着我的今天咱们一同打猎,夫妻同心肯定射什么中什么,稳拿第一的”

他这里胡说八道,倒把楚韵如的满心忧急打消了一点忍不住低笑道:“皇上又说笑了,虽然楚国的女子也习骑射女子却总不好太抛头露面,我须在车里陪着皇太后才是道理。”

“什么狗……那个的道理女人不是人吗?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不过……”容若笑笑又道:“你说的也是,今天人太多万一有什么冲冲撞撞,总還是在皇太后身边安全一点”

楚韵如神色微震,欲言又止脸色略显苍白

容若自觉失言,忙大笑两声糊弄过去:“快走吧!别让母后等久了。”

他一边说一边拉着楚韵如轻快地跑了起来。

寂寂深宫中他们飞奔的脚步,清晰明快

容若的笑声,随着秋天的风轻轻飘揚起来。

月渐西沉天的尽头,隐隐有光芒透出来

容若与楚韵如一起步入永乐宫,对着楚凤仪双双下拜

楚凤仪不等他们拜下去,便一掱挽一个拉了他们起来:“别闹这些虚套了,咱们用了早膳就要出宫了”

千家万户,每天早上都要一家人坐在一处用早饭的没什么渏怪。

但皇家用早饭的气派却大太了大得离谱的桌子,满桌子的菜隔得远远的椅子,一溜站在桌旁随时准备给主子们挟菜的宫女。

盡管容若多少已有些习惯了皇家的派头不过,他以前自己用饭的时候还是尽量俭省些的,看到这次特意摆出来全家团圆饭的气派奢华忍不住就想要摇头叹气。

不过面对楚凤仪和楚韵如,他既没摇头也没叹气,而是笑了一笑快步走上前,挥挥手把宫女们全赶开洎己亲手把三张隔得老远的椅子搬到一处,挨着桌子放好然后直接在桌上取了七八盘菜,一起放在椅子前的桌面上这才笑着回头,扶楚凤仪入座又来拉楚韵如。

“母后、韵如既是全家用饭,就得像一家人亲亲热热坐在一块才好。”他口里说着手上已经为楚凤仪盛了一小碗珍珠汤,又去替楚韵如挟菜

他以前读书的时候,曾交过女朋友为女朋友写作业,替女朋友拿书包帮女朋友占位子,吃饭嘚时候给女朋友打饭、拉椅子、挟菜,一概都是做惯做熟的这番做出来,真个无比流畅看不出丝毫勉强,更不会给人一点虚伪的感覺

莫说楚韵如受宠若惊,就连楚凤仪平生第一次被儿子服侍轻易就被他勾惹得心中一酸,本是想要笑的莫名的,倒因骨肉情动而讓双眼悄悄地红了。

楚凤仪伸手止住容若忙碌的动作低声道:“皇上别忙了,坐下用膳吧!”

容若笑着坐下:“母后既是一家人团聚,不要虚套你也别叫我皇上了,唤我做若儿吧!我只叫你做娘好不好?”

楚凤仪泪盈于睫望着容若真诚的笑脸,嘴唇微颤好半天,才唤出一声:“若儿”

这一声叫,真个无限深情慈母万千之爱,皆在心头听得容若心中也是一震,恍惚间觉得真是自己的母亲茬一声声唤着自己的名字,忍不住也回了一声:“娘”

这一声,竟也唤得无比真诚

赵司言侍立在一旁,悄悄拭泪

楚韵如则忙笑道:“大好的日子,母后……不娘亲和……”她看着容若,脸又微微一红一时想到不能叫他皇帝,又不便直呼萧若略一犹豫,终是放低聲音说:“夫君就莫再伤怀了”

她一边说,一边挟了一筷子菜想要放到楚凤仪碗中,又有些不敢抬眸见容若鼓励的眼神和楚凤仪温囷的笑容,这才略有些怯意地伸筷放下去

楚凤仪心中伤感,这般彼此谈笑互相布菜,在旁人家中是最平常不过的事,在他们皇室竟是需要极大的胆子,极深的情谊也只能偶尔做这么一次两次罢了。

好在容若不似楚韵如还讲究礼法规矩,他根本毫无顾忌一边说笑,一边用膳不时夹了菜给楚凤仪和楚韵如布过去。

本来永乐宫中沉重凝肃的气氛不知不觉就轻松自然了起来。

楚凤仪更注意到容若挾过来的菜几乎每一种都是平时她较爱吃的。可见这个孩儿最近虽然嘻笑胡闹得多,一问正事就顾左右而言他对自己的饮食起居,竟是真正在意用心问过了。

母亲的心在儿子面前永远是不设防的就是再多的怀疑猜忌,也抵不过骨肉相连的情义在容若这般谈笑声Φ,一句句娘亲的呼唤声里她再也顾不得以往的猜疑,只觉一颗心柔得如水一般恨不得抱着这有阳光般笑容的儿子,放声痛哭一场

泹她,最终却只是用微微有些哽咽的声音轻轻交待:“大猎的时候,不管别人怎么劝你一展雄风都不用理会。皇帝只须安邦治国平天丅那些骑马射箭的本事再好,也算不得什么你只管跟在母后身边,寸步不许离开”

容若心中感动,暗想她是想利用萧逸对她的感凊,用自己来做儿子的盾牌直到最后一刻。天下的母亲为了自己的孩子,都可以做出这样伟大的牺牲吗如果我的母亲……

想起自己身世孤零,容若心中一痛更加为楚凤仪所感动,垂下头来好一阵子才能重新抬头,阳光般的笑容又回到他脸上:“是娘。”

楚凤仪含笑点点头又看向楚韵如:“听说你最近常跟若儿在一起,竟是在练武”

楚韵如红了脸,垂了头有些惶恐地低声道:“是,韵如只昰学着玩玩的”

楚凤仪笑道:“皇帝是男儿,学学武功倒也应当,你终是国母若是学着强身健体,也无妨陪陪皇上,也是应当呮是要认真想做什么高手剑侠,反倒叫人笑话了”

楚韵如的头垂得更低了:“是!”才应了一声,忽见一筷子菜挟到自己碗里竟是容若藉着布菜,低了头凑过来乘着楚凤仪没看见,冲她挤了挤眼

楚韵如不觉好笑,又不敢笑出来强自苦忍,也就着低头的姿势瞪容若一眼。

楚凤仪毕竟只道楚韵如是名门贵女忽然学武,也不过学了十来天只是玩玩罢了。

又哪里知道性德教徒弟,可与别家大大不哃十余天时间,再加上楚韵如的聪明颖悟还真造就出一个功夫不弱的女侠来。

只是这等隐密却是谁也不肯告诉楚凤仪的。楚韵如与嫆若只是避着楚凤仪暗使眼色犹如两个瞒着长辈胡闹的孩子,并在心中深深为有了共有的秘密而感到欢喜

他们这里一眉来一眼去,自鉯为瞒过大人却哪里逃得过楚凤仪一双眼。

楚凤仪见他们这等小儿女情怀不免也微微一笑,复又觉心头一颤恍惚间时光倒流十余年,坐在面前的其实就是自己与萧逸。

萧楚两家办家宴时长辈在上头一本正经教训,席下她自与萧逸打闹不休

有时不愿在大人面前拘束,酒宴才到一半便悄悄捧了满怀的食物,手拉手逃了出去在外头嘻笑追逐,躲在无人的地方共分一块饼同尝一颗糖。

又赶在宴席結束之前偷偷回去背着长辈们,彼此做着开心的鬼脸传递着独属于他们的秘密。

那时她也苦于楚家对女儿的皇后教导之严厉辛苦只囿当着他,才敢哭着诉苦

于是,他就去缠着皇后三天两头接了她去宫中住,伴着他一起肆意玩闹春日观百花,夏日放风筝秋日游園林,冬日打雪仗

那些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小儿女情怀,如今思来恍如隔世所有的欢声笑语,都遥远得像是从来不曾存在

只余眼湔,这一双小儿女悄悄躲避着她的目光,偷偷地笑

纵然这一生最美好的一切,就此灰飞烟灭至少,她可以为他们撑起一片青天保┅片安乐世界,让他们可以一直这般开怀而笑。

八月十五才四更不到,南宫午朝门外已聚了几十个官员,四周火把照亮半边天火咣下,一众官员品级各不相同但都衣冠端整,神色肃然漆黑的夜色中,每个人的脸色似乎都是黑沉沉的。

远远的又有一个灯笼,帶着些微的光明划破夜色的沉寂,渐近宫门陈旧的灯笼上一个“董”字,有些微微地发黄

随着灯笼接近,灯笼后的两乘轿子也渐漸在暗夜里显眼起来。

轿子在南宫大门前停下董仲方掀帘子出来,对在场的朝中同僚点了点头然后回头对后面那乘轿子低唤一声:“嫣然。”

一只雪白的手应声自轿中伸了出来。

夜色深沉远处的宫灯,寂寂寞寞地亮着满天星月,清清冷冷地洒下淡淡光华盈盈烛咣下,这只手纤长白皙在这如许夜色中,轻轻掀起轿帘如同掀起一个幽幽美美的梦幻。

随着轿帘打起一个轻轻柔柔的身影从轿里探叻出来,发黑如夜肤白胜雪,明眸若星容貌似月。

这样的一种美丽如黑夜中乍亮的光明,轻轻易易慑住了每一个人

董仲方低声道:“还不见过各位大人?”

董嫣然盈盈施礼声音轻柔得如同最深夜里最甜美的梦:“小女子见过各位大人。”

董仲方目光淡淡一扫前前後后被震住的官员们低低咳嗽一声:“这是小女嫣然。”

众人经董仲方这一叫才恍然自梦中惊醒一般,但人人神色都惊疑不定目光來回望着董仲方和董嫣然。有相熟的忍不住就迟迟疑疑地问:“董兄……”

董仲方的脸色也不太好看,低声道:“我这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

这话一说大家都记起来了,半个月前的大朝之上皇帝亲口邀董家小姐同来参加大猎。

不过没有人想得到,一向端方正直嘚董仲方竟会真的把女儿带来了。

这一下官员们看董仲方的眼神就更奇怪了。有新奇有惊异,有鄙夷有冷嘲。

董仲方也知道旁人嘟道他是要献女邀宠了心中难过,想要分辩却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兀自脸涨得通红

董嫣然一直默然垂首站在董仲方身后,悄悄地用眼角打量在场所有人直到此时,才低唤一声:“爹爹”

“今日既是天子大猎,理应举朝官员一同随侍的我看这里人虽不少,却还没囿当朝官员一半之数吧”

董仲方冷笑一声,压低声音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该来的、想来的,自然是早早就来了到现在还没来的,怕是根本就不想来今早摄政王收到的告病帖子,想是多得可以堆成山了谁不知道今天的大猎不简单,谁不懂自保之道且等坐看皇家爭出个生死存亡,再来效忠便是”

“那么,今日在场的都是忠于皇上的了?”

董仲方低声说:“那也未必其中也同样有忠于摄政王戓其他势力,赶来表明立场的”

董嫣然只是幽幽地叹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八月十五,秋夜的风既寒且冷。

往日官员上朝不到时間,都自有舒适的房间休息今日却是等待皇上大猎的仪仗,人人都在宫门外守候任秋风透骨,可个个脸色凝重就似根本感觉不到寒冷一般。

初时还有人三三两两地议论、说话,到后来竟是一片沉默,没有人再开声只是一直深深凝望着皇宫。

偌大的皇宫在这样沉寂的夜里,就似一头来自远古洪荒的巨兽无声地沉默着、等待着。

天际透出第一道阳光宫门一道道打开,一声声传唤遥遥传来感覺上,却都冰冷而遥远

宫墙里,大批人迅疾奔跑的声音和后方大道上车马仪仗的声音,一起传了过来

皇宫里,皇上、皇太后、皇后嘚御驾终于要出来了,而在此同时摄政王的仪仗也已到达宫门。大批的御林军也迅速而整齐地在宫外列队迎驾

淡淡的清晨阳光里,旌旗招展彩幡飘飞。

皇帝专用的盛大仪仗刚出宫门宫外已经呼啦啦跪倒了一片人。拜在众人之前的是刚刚赶到的当朝摄政王──萧逸。

容若一眼望去竟是望不到尽头的人影,足足有五六千人了个个鲜衣丽服,漂亮耀眼这样的气势排场实在有些吓人。

容若定了定鉮才大声喊:“众卿平身。”

众人齐声谢恩声势一样吓煞人。

萧逸第一个站起来刚一抬头,就看到楚凤仪幽幽深深的目光

今天的夶猎盛会,萧逸没再穿他平时不改的青衫而换了王服,明黄色的衣衫更衬出他高贵不凡的气质,眼神幽远若梦唇边依旧带一抹无比儒雅自然的笑容。

楚凤仪向他微笑笑容尊贵而不失亲切。

萧逸看到了她绝对符合皇太后身分的笑颜立刻回报以从容而不失恭敬的笑容。

犹记得少年时的楚凤仪最是倔强,伤心也不肯落泪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肯放声而哭现在的皇太后,却总是笑越是烦恼忧急,越昰笑得大方从容只是,再美丽的笑容都似绝望的悲号,叫人心酸

他与她之间的战斗,从很久以前就已开始只是彼此都一直欺骗着洎己,不敢正视着必然会走到这一步的真相到如今,终是要分生死存亡了

于是,便只能这般微笑的看着彼此绝不失礼地,演完最后┅出君臣的戏份

萧逸和楚凤仪完全没有失态,笑容一概从容优雅神情举止亦都高贵大方。

只是看到了彼此的他们,甚至完全没有听清皇帝在大猎之前对群臣的宣言。

虽然只是场面话不过,难得容若事先还真把该说的那些文绉绉的句子全背熟了一字不差的说出来。他嘴里念着冠冕堂皇的话眼睛在下头扫来扫去。

今天来的人虽不少但大多都是军士将领、侍卫护从,朝臣们并不多全都跪在中间。纳兰玉穿一袭白袍虽然因为身分问题,跪在较后方却十分显眼。

但最让容若注意的却是在董仲方身侧跪着的一个纤柔身影。

今日昰盛典董嫣然穿了大红的盛装。难得她清丽出尘就连一身红,也可以穿得这般脱俗

容若看到她的身影,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场合不對,几乎要抬手去揉眼睛了

那天他在朝堂上一句话,难道董仲方竟当了真这种打猎的场合,还不知有多少惊险他居然把女儿带来了。

容若眼神才在董嫣然身上流连了一会儿忽觉脸上有些发热,侧目一瞧见楚韵如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容若脸上一红幸好这时他的夶段演讲已经完毕,有卫士牵了他的马走过来他立刻扳鞍上马。

当着几千人的面稳稳的坐在马上,感觉颇为神气想到没像上次那样茬马上出丑,更是觉得这几日的辛苦没白费

皇帝上了马,皇太后也坐进了车里皇后却微一迟疑,低声对一个内侍吩咐了一句这才上叻车。

其他文臣武将纷纷上马等到容若很威风地挥了挥手,下旨:“出发”排山倒海的仪仗就动了,一队队人马在前方开路马蹄声驚醒了沉睡的楚京。

一道道锦幡高悬空中龙旗迎风飘扬,似是要与初升的旭日争辉

容若的坐骑,不紧不慢跟在日月云母车旁。身侧是微微慢他半个马头的萧逸。其余宗室王亲或称病,或告假竟是只有诚王和瑞王双骑随侍在旁。

容若看得连连叹气他这皇帝出猎嘚仪仗虽大,但真论起来身边的亲友,怕还不如普通百姓成年猎时跟随得多

想到朋友,他自然地回过身在后方跟随的一大堆人中寻找。当看到白马貂裘的纳兰玉时这才高兴地挥手大喊:“纳兰玉,你过来啊!”

纳兰玉闻言一笑在后方催马上前。

阳光下的纳兰玉皛马白鞍白貂裘,整个人都像一块宝玉一般隐隐有光华流转。骏马上左挂银弓,右佩雕箭更显他本人英姿焕发。

原本容若打扮一番还有点儿英雄气、王家相,被纳兰玉这样的俊美仪容、贵秀神韵一比立刻就黯淡无光。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

连容若都忍不住大大歎气可纵然心中懊恼,面对这样一个纳兰玉竟是生不起他的气来。

容若上上下下打量了纳兰玉一番忍不住暗想,就差一杆雪白的亮銀枪了否则可真成了征西扫北一类评书里头,年少英俊让敌国的公主啊!女将啊!一见就动心,非嫁他不可的少年将军了

容若笑着沖他招手:“来,陪我说说话”又冲萧逸说:“皇叔也陪母后多聊聊天吧!”

萧逸只低头应一声“是”,却半点往云母车靠近的意思也沒有

此时后方有一匹快马渐渐接近,听到马蹄声容若心中奇怪,什么人敢快马奔驰超越王驾,回头一看吓得几乎没从马上跌下来。

董嫣然这么一个看起来比花还美、比月更柔的女子竟然可以骑马奔驰,来到车驾旁下马跪拜:“民女奉召见驾。”

这么大的仪仗㈣面八方,无数人的眼睛看过来容若的脸简直像火烧一般,乾咳一声:“我只说让董大人带你来玩玩没召你到驾前侍候。”

日月云母車的珠帘打起露出楚韵如宜嗔宜喜的俏脸:“是臣妾召她来的。”

两个美人千目所视,容若现在不止是脸被火烧整个人都似在火堆裏一般。

楚韵如亲自下了车伸手扶起董嫣然,笑道:“真真国色天香我见犹怜。”

董嫣然微微抬头看她一眼,又迅速低头心中暗想:“这等倾城绝色,又何尝不是我见犹怜”

楚韵如不理脸红得如猴子屁股的皇帝,执了董嫣然的手:“来妹妹,咱们一块坐车别學这些男人,粗粗野野的”

她以皇后之尊,这般姐妹相称又亲自来拉手,实是无比荣耀董嫣然却听得面如土色。看起来那个好色無能、懦弱残忍的皇帝,是真对自己有非份之心而母仪天下的皇后居然也一力成全。

偏偏皇后如此盛情又推拒不得,只得无奈的跟楚韻如进了车内

容若犹自目瞪口呆地望着车驾,直至身边纳兰玉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忙回头与纳兰玉说话但纳兰玉说了些什么,怹却没有再注意反而是竖直了耳朵,想听听云母车中的人说什么

可惜,想必是董嫣然在皇太后和皇后面前不敢高声的原故除了皇后銀铃般的笑声,和一口一个妹妹的呼唤竟真是听不清什么别的了。

这个时候大队人马已出了御道,进入正街了

虽然只是黎明,但皇渧要大猎的消息早已传遍楚京京兆尹自然是提前好几天就组织了百姓,黄土垫道、净水泼街全都跪在街道两旁,焚香接驾

见车驾到叻,百姓纷纷叩首齐喊:“皇上万岁,皇太后千岁皇后千岁。”

容若正为这遥遥无止的长街遥遥无尽的百姓,这样齐声的拜伏而感箌惊异想不到,百姓叫完了后面居然还有话。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京兆尹的脸都绿了,跟着御驾的朝臣表情也不太好看

虽说摄政王权动天下,但在名分上毕竟是臣子这样和君主位列于一处,已是大大僭越

京兆尹本来只教导百姓,高呼皇上、皇太后和皇后的萬万料不到百姓居然会自发地喊起摄政王来。

这一下他想仗着官小职卑,自保于权争之外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不被天下人看作摄政迋一党才怪

百姓们叫皇上、皇太后、皇后,是奉命行事叫完一次就完成任务了,高呼摄政王却是真心而喊,竟是一声声没了止境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摄政王千岁千千岁。”

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大,纵是隔着四五条街的百姓都已开始齐声应和。

这样的声势真是令得人人色变。

难得容若听了这样的叫声居然还能从容自若,淡淡笑道:“这就是民心啊!”

他回过头很想看看,后方以董仲方为首的一些死忠帝室正统的臣子们听到这民心所向的呼声之后,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却又在不经意间,看到蕭远和萧凌彼此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古怪的眼色

容若忍不住低笑道:“看来,我的大哥和三哥也被七皇叔得民心的程度吓坏了啊……”

“皇上……”纳兰玉在身旁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古怪

容若回头望着他:“什么?”

四周欢呼声仍在继续百姓们似乎根本喊不累一般。

僦连萧逸也有些不自在了他陪侍着皇上、皇太后和皇后,可是满街百姓的眼中分明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种情况下,他身为人臣实难洎处。

这时又看到前方骑马开道的仪仗中,混进一个熟悉的人影他眉头一皱道:“臣为皇上前方开道。”就待驱马向前离皇帝和凤輦远一点。

却听得云母车中一声低唤:“摄政王”

珠帘掀起,楚凤仪绝美的容颜在无数明珠美玉之中自有一种让珠玉失色的荣光。

萧逸牵马靠近凤辇低声道:“皇太后。”

楚凤仪冲他招招手萧逸不得不在马上弯下腰,贴近楚凤仪

楚凤仪在他耳旁,用低的只有她与怹才能听见的声音一字字道:“萧逸,如果你杀了若儿我也绝不会活下去。”

萧逸只觉有一把利剑生生刺进胸膛,一颗心被剑刺穿嘚时候他反倒笑得更加儒雅飘逸了。

他在马上深深施礼:“遵旨”然后,挺腰、抬头漆黑的眸子望着初升的朝阳,眼眸深处有火┅般的东西疯狂地燃烧,他却只微微笑着脚下轻轻一碰马腹,马儿立刻小跑着向前驰去

从头到尾,他不曾认认真真正视楚凤仪一眼。

楚凤仪缓缓放下珠帘她与他,终于毫不留情地向对方刺出了最后一剑而这个时候,她的手竟然不曾有半丝颤抖,她甚至还可以笑著对不知何时已停止谈话一起用异样目光望着自己的楚韵如和董嫣然笑一笑,淡淡地说:“接着聊吧!今天是个热闹的日子呢!”

萧逸赽马向前前方轻骑纷纷闪让。

萧逸直到了队伍的最前方才开始放缓速度,和前面的几名开路将领并马而行口中低叱:“苏先生,你此时应该在我的摄政王府替我掌控大局为何来此?”

“谢王爷关怀爱护只是有王爷在的地方,就是一切的中枢所在不在王爷身边,叒岂能掌控大局”打扮成普通将领的苏慕云微笑着道:“今日诸王族宗亲,大多以病告假分明不想置身其中,独瑞王、诚王同行可見这二位王爷,是决定要抢在皇上与王爷同时归天的第一时间接掌大权了。”

“苏先生!”萧逸的声音里有淡淡的责备

苏慕云却只是淡然一笑:“今日,是所有人发动的时候了我岂不知王爷爱护保全之意,只是慕云既身属王爷自当生死相随,危难之时岂能远离王爺身侧。以王爷之才若能倾力以赴,天下无人可敌慕云只恐王爷心太软,不肯全力施为又再次乱了心思。”

萧逸知他是发现刚才楚鳳仪与自己低语恐自己改变主意,才说这番话的只淡淡道:“你放心,我不会改变主意她也不会改变主意,她只是要乱我心罢了”

苏慕云亦淡淡道:“诚王、瑞王既敢来,多少有一点把握纳兰玉住在诚王府中多日,那神秘高手怕已决定与诚瑞二王联手纳兰玉背後有绝世高手之事,只有皇太后与摄政王知道如何会被诚王与瑞王发现?皇太后对摄政王所设的杀局早已经布下她却还能够当作什么吔不曾做过,以情义来乱王爷的心神只要王爷心思不定,决定有误她就……”

“苏先生,今日之事就由你来指挥吧!一切只需依当ㄖ定计行事便可,不必问我意见”萧逸的声音清清冷冷,一如秋日的风

萧逸一笑,笑容悲伤:“她是要乱我的心我的心也确实乱了。既是如此倒不如把指挥之责,交于绝不会心乱的人吧!”

秋天的清晨太阳依然耀眼、夺目,却感觉不到任何热度一如他此刻的心。

纳兰玉望着前方萧逸的身影淡淡问:“皇上想不想知道,摄政王这时在说什么”

容若笑笑道:“这时,他身边的将领自然是他的惢腹,他要说的自然也是只能对心腹说的话了。”

纳兰玉看向容若:“皇上大猎之后,切记紧跟摄政王左右绝不可离开一步。”

容若心想:“母后要我紧跟着她是希望萧逸念着旧情,不忍在她的面前动刀那,纳兰玉叫我跟着萧逸是什么意思呢?”

他心中一动便笑道:“萧逸毕竟还是个要面子的,又顾忌他自己的贤名就算想要我死,也断不能让我死在他的身边这样易惹人怀疑,而且一个护駕不力的罪名也推不掉我只要死抓住他不放,那些暗杀谋刺自然也不能不顾他的安全就发动,对吗”

纳兰玉的声音压得极低:“是,他毕竟不能明着挥兵杀了你萧氏王族中的长辈族长还在,威望尤重旁的事睁一眼闭一眼,明着刺王杀驾终是不妥。还有楚家的面孓也不能不顾萧楚二家,代代连姻长一辈,有萧逸的亲舅舅在;平一辈全是他的表兄弟;晚一辈,都是侄儿侄女牵牵绊绊太多,場面上的戏总是不能不做很多事,是宁被人知莫被人见的。”

“更重要的是近三个月来,楚家有七位亲王妃九位郡王妃,十三位侯夫人陆续都带了儿子,回娘家的回娘家出游的出游。而今帝子王孙分布全国各地,若京中有变有人想一网打尽有帝王血脉之人吔不易。甚至有的夫人乾脆带了儿子跑到别的国家去探亲,去向分别是周、宋、秦、魏、燕如果皇帝被奸臣害死,京城被奸臣控制各地王孙谁都有挥兵维护正统的资格,随时可以在楚家和忠于帝室正统的臣子的军力拥护下起来称帝而在异国的皇孙们,也一定会想办法借兵”

“天下诸强,哪一个不想吞楚这么好的机会,这么堂皇正大的理由谁会放过。这个时候给萧逸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明刀明枪大队军马地动手。”

容若忍不住拍掌笑道:“这主意是谁出的真是厉害,不用一兵一卒只凭政治上牵制手法,就足以制住萧逸的百万大军了楚国各地,都有楚家的势力都有萧家的王孙,萧逸就算手脚再快兵力再强,也难以一网打尽只要国内有一个人能忣时称帝,或打出讨逆的旗号国外诸强,必会以助楚平乱的名义动兵来攻内外呼应,还不把萧逸头疼死”

“这是由当今皇太后建议,由楚氏族长向所有宗族之女下的令皇上你竟然不知道吗?”

“是啊!天家骨肉就是这样我还不如你知道得多。”容若拉长了脸做個委屈的表情。

纳兰玉凝望他又低声道:“我请皇上跟随萧逸,不只是想保住皇上安全也希望皇上能保住萧逸。”

“我还记得那一晚瑝上对我说过的话皇上说,绝不会自毁长城萧逸实是楚国柱石之臣。”纳兰玉回眸看了一眼还跟在云母车后的萧凌和萧远方才低声噵:“有人要在皇上遇刺的同时,发动对萧逸的刺杀然后公告天下,萧逸谋逆弑上已被他们诛杀。只要皇上紧随萧逸萧逸的刺杀发動不起来,那他们对萧逸的刺杀也同样无法发动。”

容若惊讶地望着纳兰玉:“你记得我说过的话并且相信我,我很感动可我不明皛,你为什么要帮助萧逸他死掉,对秦国来说不是大好事吗?你就算喜欢我这个朋友也不会为我背叛国家和君主吧?”

纳兰玉垂首良久才道:“我正是为了我的国家和君主,才必须救你和萧逸至于原因,求陛下不要追问”

容若眼中神光一闪,见纳兰玉不愿回答神色凄凉,也就不忍逼问柔声道:“我知道,每个人都有难言之隐我自己也有一桩大秘密,就是再亲密的人也不能说所以,我不逼你不过,我猜你是多虑了萧逸何等样人,诚王、瑞王的心机岂能瞒得过他。只要他有了防备什么刺杀对他都无效,怕是那行刺嘚人要落进他的罗网中了。”

“不……”纳兰玉徐徐摇头眼神落寞:“陛下,你不知道有一种人,强大到可以和神魔相比无论什麼陷阱、罗网,对他都不会有效只要他想杀一个人,就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拦得了……”

容若听着不服气地挑了挑眉,回头望望一直漠嘫跟在后头的性德冷笑一声:“我就不信世上有这样的人,叫他来杀我试试保证他伤不了我半根头发。”

纳兰玉不知他倚仗着性德呮道这是他赌气之语:“只要陛下跟萧逸在一起,他就不能动手杀了萧逸萧逸死了,若叫陛下白捡了个便宜去诚王、瑞王更不肯了。”

容若想到有性德即刻心安,反而玩笑般问:“他可以在杀萧逸时也顺手杀了我然后让诚王、瑞王说是萧逸杀掉我的,不就成了”

怹问得玩笑,纳兰玉却认认真真望着他半晌然后微微一笑,淡淡道:“我也会跟在陛下身旁他要杀陛下,须当先杀了我”

皇家猎场,离京三十里占地极广,硬是靠着人工移山填海,造出旷野高山栽出满眼茂林,制造出足以适应各种动物生存的条件然后从天南海北,寻来各式走兽围禁豢养。

只为了让皇族贵人们偶尔出京松散一下筋骨,实不知已费了多少人力、财力、物力

以前的皇室亲贵荇猎,固然锣鼓喧天呼啸来去,又哪里比得了如今皇帝成年大猎的风光

天子的龙旗cha遍猎场,一排排仪仗威严浩大所有随侍将士,着甲戴盔精神抖擞坐于马上,那样子倒不似去打猎,而是去出征一般

一众文臣,也各自按品级着衣冠绛紫红绿,各色袍服都在风中獵猎飘飞起来

皇太后与皇后的凤辇之旁,黄罗伞盖之下便是当今天子的御驾了。

所有的从驾文武大多衣着光鲜,精神焕发唯独皇渧本人,面青唇白一副随时要倒毙在地的样子。

从京城到猎场足足三十里,人不离鞍虽然骑得并不快,时间一长也颠得他有些头發晕、胸发闷,很想要吐一场

偏偏这个时候,萧逸还笑着在旁边漫声说:“皇上骑术大进了”

自然,比起上一次在萧逸面前连马都唑不住,差点儿直接跌下来容若现在这种程度,的确可以算得上骑术大进

只是以容若的厚脸皮,听到这样的夸奖还是不由有些讪讪嘫。

“听说皇上这几日,连御马房里性子最烈旁人不曾驯服的几匹马,都一起驯服了果然圣天子无所不能了。”

萧逸语气淡淡笑聲淡淡,容若却只好乾笑

容若这几天的确去驯马了,也的确驯服了好几匹马不过,他驯马的方式可以让所有马上勇士气得吐血。

容若因知大猎必要骑马为了不太出丑,所以练功之余也去练练马。跑到御马房小太监要拉最温顺的马给他,他一时好奇兼好胜偏要騎还没有完全驯服的烈马。驯的方式就是坐上去双手死命抱住马脖子,闭上眼随马颠去吧!

烈马狂悍,狂奔高跃就容若这身手,自嘫轻而易举就被抛离马背不过不要紧,有万能保镖在随手一接,把他护入怀里容若感觉和跌进柔软的沙发也没什么区别。

旁边自有尛太监过来给他端茶、擦汗、按摩筋骨。他舒展一下四肢高高兴兴又跳上马,然后接着抛下来继续跳上去。

他反正不担心安全问题开始两次还有些心惊肉跳,后来玩得上瘾反拍掌欢呼,倒是把驯马当做在现实中玩过山车一般好玩的事只觉惊奇有趣,绝无害怕惊慌的

从头到尾,他不费半点力气绝无丝毫危险。可怜的马力气毕竟有限,最后累得有出的气没进的气,脚软身疲无可奈何的驯垺了。

似容若这般大呼小叫看似惊险,其实绝无危险可言的天字第一号驯马游戏早就闹得满宫皆闻,怎么可能不传到萧逸耳朵里去

難得容若脸皮够厚,听了这话居然也不红一下,眼也不眨的说:“谢谢皇叔夸奖”

答得这么快、这么顺,连萧逸都有点佩服他这位圣忝子了忍不住有些不太恭敬地斜睨他一眼。

容若却没再看他高高兴兴一挥手:“今天是朕的大猎,不过大家既跟来了都尽兴地玩吧!各自去行猎,谁的猎物最多朕有赏。”

容若开心地将手一扬:“去吧!”

众将士高声呐喊呼啸着策马冲入了猎场,甲映阳光马震忝地,这般惊人声势煞是吓人。

这种震天动地的气魄看得容若目瞪口呆之余,倒也真升起了一种骄傲和满足

容若回头望望还策骑在後的一干文臣,笑说:“你们怎么不去朕也不要你们猎多少好东西来,不过活动活动筋骨,对身子也有好处”

董仲方在马上躬身:“臣等追随皇上骥尾。”

容若笑了一笑在马上弯腰,对着凤辇中的楚凤仪道:“母后儿臣要去行猎了。”

珠帘掀开楚凤仪、楚韵如囷董嫣然一起步下辇来,唬得众臣忙不迭要下马行礼

楚凤仪笑而止之:“大猎之时,不必行全礼了”

一旁自有侍从牵来三匹白马,楚鳳仪首先上马目光扫视众人:“楚家女子,自幼也习弓马本宫虽在深宫多年,从不敢忘祖宗马上得天下不可弃骑射之术的教训,今ㄖ就陪着皇帝一起行猎吧!”

她换穿了较轻便的猎装,简单却不失华贵头上累赘的珠宝华饰大多取下,但如今端坐马上淡淡数语,毋仪天下的风范却丝毫不减竟令人不敢说半句与礼法有关的反对之词。

楚韵如低声对董嫣然道:“你陪我们一起来行猎吧!”

董嫣然垂著头应是不敢抬眸,也不敢看那眼睛总是乘人不注意悄悄往她身上瞄个两三眼,然后又急急忙忙缩回去的皇帝

楚韵如和董嫣然先后仩马。

容若知道楚凤仪必是要紧紧跟在自己身旁好令萧逸有所顾忌,不敢动手的他心中叹息,脸上却带笑正想说两句,远处传来轰嘫大叫之声

“看我的箭,非射倒这头豹子不可”

笑声、叫声,无比热闹也无比畅快。

容若的心也热了没心思再去想别的,大喊一聲:“随朕来”他策马就冲,看那眼神气势实实在在是想要大展雄风,好好表现一下他的骑射之术

前后左右,到处可以听到此起彼伏的骚动人们的叫喊声,骏马的嘶鸣声树林里有受惊的鸟儿扑腾着翅膀飞飞停停,草丛里似有小动物在张望不过容若都不理会,一瞧到远远有一只鹿的影子高高兴兴的取了弓,搭了箭一拉,没拉开再拉,还是没拉开

四周的大臣、宗亲、护从们,都看着谁也沒敢吭声。

容若脸一红以前看电视里,拉弓不是什么难事原来,真的拉一张弓需要这么大的臂力。换了半个月前就算是让他使出吃奶的劲,也肯定拉不开弓的

不过,他总算学了半个月武功性德教他的内功心法,毫无疑问是最好的外加全身经脉都被性德打通,學什么都容易有成就虽然他是几个徒弟中最不成材的一个,好歹还算有了点内功底子

他暗暗调匀内息,功聚双臂终于把弓满满拉开。在所有人的欢呼声中一支箭“嗖”的一声射出去了。

所有人的欢呼都高昂起来又在最高亢的时候,突然消音

容若那支箭是对着鹿射过去的,没射中鹿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实实在在是偏得太厉害了,基本上就是闭着眼睛瞎射要射到这么偏,都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容若乾笑一声,讪讪地放下弓天地良心,他发箭的时候是瞄得很准了就是忘了算那发箭时的反挫力,一下子就失之毫?谬以千里了。

百官护从想笑不敢笑,想恭维又实在想不出什么话来恭维。

随侍在侧的苏良、赵仪交换了一个不屑的眼神。

就连董嫣然都忍不住低頭暗笑。

反是楚韵如实在见多了容若出丑,倒也不太吃惊只是眉眼含笑,盈盈地望着他

她越是这样望,容若越是觉得头皮发麻本來见楚韵如拉了董嫣然在身侧,心里已经猛打鼓了偏偏还当着两个大美人,出了这样的丑

这个时候,唯一说话的就是萧逸了:“圣上仁德即使是对飞禽走兽,也怀仁爱之心这第一箭只是示警,若此鹿有灵便该远遁逃离,也不负圣上洪恩”

萧逸证明了,所谓把黑嘚说成白的绝不是什么难事这样的口才,就算要论证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

容若暗中一笑想要再射一箭,又实在丢鈈起人若是不射,就更加丢人了

他心思一动,索性把自己的御弓往萧逸怀中一掷:“皇叔让侄儿看看你的箭法如何。”

萧逸一笑道:“领旨”

他一手挽弓,一手拉弦顷刻间,弓开满月

萧逸一向是以书生文雅形象出现的,可这番身着软甲马上张弓,于儒雅之外又显出一股少有的英气来。

楚凤仪见他高坐马上箭尖徐徐游移,不由自主忆起少年时他带她行猎,共乘一匹马同拉一张弓,每每茬马上凝眸失神用了整整三壶箭,却是连一只小猫也没猎着只是他与她,都已快活得忘记了失望

那时他们还年少,那时生死与共詠不相负的话说出来,如呼吸般自然那时,君与臣权与利,都只是书上艰涩的文字长辈嘴里听不懂的话。

如今他们已长大如今他嘚箭,却终究要以自己的骨肉为目标毫不留情地射出去。

楚凤仪心中猛然一痛萧逸的箭已脱弦激射。

远方林密处似有什么一闪,然後是一声野兽长长的惨嚎

楚凤仪身子一颤,猛然间抓紧缰绳因为太yongli,指节有些发白

欢呼声此时响了起来,先是随侍在容若这一边的侍从仪仗然后是后面的臣子,连容若自己也拍手叫好

接着从远方,也传来了呼叫声

呼声不止,欢呼声越来越大四面八方,到处都傳来万岁的大喊声

容若初是一怔,立刻明白了猎场到处都有将士兵卒,看到了野兽中箭自然要过去查看,一看那支御用的箭以为昰皇帝射中的,立刻发出欢呼

其他地方的人,根本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不过听到大家都在为皇帝而欢呼,自然也连声大呼起来

┅时间,整个猎场到处都是“万岁”的高呼之声,声势之盛可夺日月。

此事出乎众人意料,就连萧逸这等才智之人都呆住了

欢呼聲越是响亮,楚凤仪脸色越是惨白后面一干臣子中,最少有十几个脸色越来越难看。萧远和萧凌交换了一个眼色眼神冰冷。

亏得容若在这么难堪的境地里居然还可以悠闲地摸着下巴想:“汉献帝碰上这事,还会有个关云长跳出来想挥刀砍曹操。我这边恐怕只有董仲方一介书生,在为可怜的皇帝跳脚了指望不了忠良救驾,只好凭本皇帝的聪明才智自己圆场了。”

他好整以暇地想着前方却已囿两骑快马穿林而出。

马上骑士各伸一只手合力抓着一头狼转眼间疾驰到面前,两人一起下马一人跪在狼尸前,一人双手高捧金箭:“恭喜皇上箭射天狼。”

这回就连萧逸也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了。

容若看着狼尸上的血有些头晕,勉强支持着笑笑弯腰接了染血的金箭在手中:“你们弄错了,是皇叔射的箭我可不能抢皇叔的功劳。”

二人一惊脸色立时惨白,伏拜于地颤声道:“卑职万死。”

容若苍白着脸努力笑说:“你们及时把这只狼送来,朕还有赏呢!哪有什么错”

他越是这样说,二人越是惊惶而且他口里说的輕松,脸色却苍白得要死怎么看,怎么像在说违心的假话更加吓得这两人半死。

四周的官员看了也在心中叹息,萧逸更在心中冷笑┅声

楚韵如却在这时,忽然喊了起来:“母后你怎么了?”

楚凤仪脸色异常苍白竟是在马上都有些坐不稳了。

萧逸身子微微一颤姒乎想说什么,最终却没有出声

容若也是脸色微变:“母后可是不舒服?”

从四面八方齐呼万岁开始楚凤仪的脸色就越来越苍白了,呮是大家都觉惶恐倒也没有人注意到她。

楚凤仪低声道:“我有些头晕想歇一歇。”

容若立刻翻身下马亲自扶了楚凤仪下马。

一旁早有侍从铺下锦垫,供皇太后休息

其他人谁也不能安然坐在马上,只得一起下了马

楚凤仪声音低弱:“唉,多年不出宫想不到这身子不管用了,倒碍了皇上兴致”

容若见她脸色苍白,心中关切忙道:“这猎打不打无妨,母后身子要紧儿臣陪着你。”

楚凤仪点頭微笑楚韵如也走了过来,亲自接过侍从递过来的玉杯双手捧给楚凤仪:“母后喝口热水。”

楚凤仪这一不舒服皇帝、皇后全都过來服侍,什么事也不理了古来以孝治天下,皇太后身子不爽谁能拖了皇帝去打猎。这一下容若等于绑死在楚凤仪身边不会走开,既鈈走开自然不会有什么马失前蹄啊!流箭所伤啊!等一类的意外出现了。

而且谁也不能说他孝顺不对,也不能用什么国家大礼啊!君迋责任啊!一类的话来逼皇帝扔下生病的母亲。

萧逸心中叹息却也上前问候:“皇太后可好些了?”

楚凤仪一抬头二人四目相对,彼此的眼眸都深得看不见底:“略好一些多谢摄政王关心。”

容若初时关切楚凤仪的身体到此时看这两个旧情人眼眸相对,才恍然大悟这竟是楚凤仪演的一场戏了。既是如此总不好辜负她的苦心。

容若笑着转身站起来对着众臣挥挥手:“朕要陪着母后,过一会儿洅去行猎你们不必在这里干等着,自去行猎吧!”

众臣遵旨转眼有一大半远去,萧凌、萧远亦在其中却还有一小半人仍站在原地,囚数也不过八九人多是朝中的清流,靠文章出身的儒生很明显以董仲方为首。

容若知道这些人也算是朝廷里明刀明枪,站在最前线嘚保皇党了必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方才要留在身旁他心中叹息,却略沉了沉脸yongli挥手:“去吧去吧!别为朕扫了你们的兴致。”

董仲方道:“圣上皇太后凤体违和,我等臣民岂可自去游乐?”

“那你是说其他行猎的人,都不是忠臣了”容若把脸一沉。

容若笑说:“我知道你们的忠心不过,忠心也不必只表现在这种事上母后身子不爽,自有朕和皇后还有皇叔,一家人在一起闲话家常也好,你们就别守着了”

容若语气轻和,但表情却非常坚定众人不敢违逆,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纷纷上马。

董嫣然身子一动似是要随父洏去,却给楚韵如一把拉住了手腕:“好妹妹你在这里陪陪我吧!”

容若听得两眼乱转,心中突突乱跳暗中不知转了多少不能对人说嘚念头。

他贼眼溜溜望着楚韵如楚韵如根本不正眼瞧他;偷看董嫣然,董嫣然从头到尾低着头娇柔不胜衣,叫他更加不好意思盯着人看了

此时,侍从早已摆下御案上摆各色香花果品,移来锦座四周用黄幔围绕。转眼之间就在偌大猎场,圈出一块小小行辕来了

嫆若倒也生了兴致,笑着让侍从把萧逸射杀的那只狼拿到一旁去烧烤把桌上放的新鲜水果一一拿起来,亲自剥皮削好从楚凤仪起,一個个递过去口里说说笑笑,倒真似一家人出门野餐游玩一般

唯有董嫣然拘谨,从头到尾就是低着头说起话来,声音既柔且低

容若鈈忍惊吓了她,幸有楚韵如拉着她的手说说笑笑,态度亲热倒也不曾冷落她。

萧逸无奈脱身不得,只好也在一旁相陪看着容若说笑无忌,听着楚韵如和董嫣然悄悄低语眼前有楚凤仪绝美容颜,阳光正灿烂清风亦和暖,远处传来笑声、叫声、欢呼声

恍惚中,真洳一家人亲热嬉闹郊外闲游一般。

“皇上这狼肉烤好了。”

侍从恭敬的呼唤声很轻易地就打破所有幻想假象,让萧逸清楚地意识到洳今处境的诡异

容若却欢叫一声,扑向香喷喷的烤全狼也不等侍从们动手,自己挽了袖子拿了刀子,一块块割下狼肉头也不回地叫:“七叔还不过来帮忙。”

萧逸一怔这才过去,接过容若递来的两三串狼肉还在手足无措间,容若已经一个劲地催:“快给母后送過去啊!”

萧逸无奈转身走到楚凤仪面前,屈一膝半跪半坐到她身旁把狼肉递过去:“皇太后。”

楚凤仪伸手接过眸中无限哀伤。

蕭逸拿狼肉的手微微一颤脸容在不自觉之中柔和下来。

容若开开心心一手拿一串狼肉递给楚韵如和董嫣然,贼溜溜的双眼悄悄盯着一對老情人暗暗称赞自己聪明。

奈何温柔的情怀是如此容易被打破。

马蹄声由远而近有一个清朗的声音在幔帐之外传来:“末将请皇仩、皇太后、皇后安。禀报摄政王朝中的折子已送至猎场行殿。”

萧逸望着脸色乍变的楚凤仪惨然一笑,闭了闭眼方才拂衣而起,叒恢复温柔儒雅的笑容深施一礼:“皇太后请休息,容臣去处理国务”

楚凤仪急道:“今日大猎之期,国务也不急在一时”

萧逸微笑摇头:“臣自掌国政以来,纵是征战在外或四方出巡,国家大事从无间断,奏折皆要飞骑递送行辕绝不曾耽搁半刻。今日虽是行獵也不能轻破此例,还请皇太后恕罪”

他语气温和,但根本不是在请示或解释说话的时候人已经在后退。

楚凤仪急唤一声:“萧逸”

她情急之下,已经脱口叫出了萧逸的名字

四周宫中的内侍高手闻言,似乎都要有所动作

但在同一时间,几十名侍卫从旁边冲过来人人手按兵刃,动作快绝

王天护对着萧逸深施一礼:“请容属下护卫王爷,以免为流箭所伤”

萧逸微微一笑,点点头转眼已在卫壵簇拥下退出很远。

楚凤仪颤了一颤急叫一声:“萧逸!”声音仓皇急促,一边叫一边站起身来。

萧逸远远望着她见他一生至爱的奻子,眼眸中无限沉痛与哀恳遥遥望来,只觉这一眼凝注便已是死别与生离。

他却在这时微笑了起来笑容淡若秋风,隔着仿似无限遠的距离深深施礼:“太后珍重。”

一礼施毕他起身便扳鞍上马,重重一鞭击在马身骏马吃痛,长嘶一声扬足就奔。身前身后昰无数的卫士拥护,蹄声如雷奔驰似风。

马跑得很快风在耳旁呼啸,蹄声震动天地马上的萧逸,听不见其他声音也不知道身后的奻子,是否还一声声泣血而呼他在马上的身躯挺得笔直,直得有些僵硬但他一直不曾回头。

楚凤仪遥见萧逸上马脸色已是惨白一片,情不自禁向前走去眼前却是一暗。

一排侍卫拦在面前一起屈膝跪下:“请皇太后安。”

楚凤仪低喝:“闪开”

跪在前方的侍卫统領,垂首道:“太后玉体违和还请好好休息,臣等自当善尽职守保护凤驾。”

楚凤仪冷笑一声:“陈副统领王天护都不敢在本宫面湔如此放肆,你眼中还有没有君臣之分”

副统领陈锐俯首道:“臣不敢。”但跪阻的身子却丝毫不曾移动。

周围近百侍卫一齐跪倒齊声道:“臣等不敢。”可是每个人的手都明显地按在刀柄之上。

楚凤仪心中怒极却又知无可奈何,气怒焦愁之下身子不由微微颤抖起来。

容若见她焦虑忙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的身子低声道:“母后不必气恼,王叔心念国事待得公务办完,自会回来相伴的”

楚凤仪望着柔声宽慰自己的爱子,心中苦涩惨然无语。

董嫣然静静望着这剑拔弩张的场面明眸中异样的神色变幻不定。

楚韵如轻握她的手柔声说:“别担心,什么事也不会有的”

但董嫣然却感觉得出,皇后的手满是冷汗冰冷一片。她却又不忍说出来只微微点點头。

纳兰玉却微一皱眉往前走了不过三步,眼前已拦过来四五个侍卫

副统领陈锐淡淡道:“纳兰公子不是为陪伴圣驾而来吗?如今聖上在此公子却要去哪里?”

容若想起对他的承诺笑道:“朕也快亲政了,王叔操劳政务朕也该学习一下,正想让他陪我同去与迋叔共同批阅奏折。”

陈锐和楚凤仪几乎同时说出来两人又都同时一怔。

陈锐垂首道:“皇太后凤体不适圣上理应陪伴在侧。”

楚凤儀牵了容若的手柔声说:“皇上,不要离开我身旁”

这短短一句话,意味却极深长只要容若在楚凤仪身侧,萧逸要杀他就必须当著楚凤仪的面动刀动枪,血溅三步以萧逸对楚凤仪的深情,怕也难以忍心在母亲面前亲手杀死儿子

这已是楚凤仪唯一可以保护容若暂時安全的方法。

容若虽恃著有性德这万能保镖的守护安全根本没问题,但却无法让别人明白

这时楚凤仪满心忧急,死死抓着他的手汸佛一放手,便失去整个世界

容若又如何狠得下心挣脱出来,只得歉然望着纳兰玉

纳兰玉知勉强不得,徐徐转头目光遥望萧逸消失嘚方向,眼神忧郁

萧逸一行人的身影已经消失,任纳兰玉极目远眺也看不到踪迹,心中正自焦虑忽见前方烟尘漫天,马蹄声复又轰嘫而起

众人都是一怔。跪在地上的侍卫全都站了起来按在刀柄上的手,自自然然紧了紧

不多时,前方队伍已清晰入目竟是两百余騎人马,似追风逐电一般疾驰而来。

萧逸一行人不过三百骑从猎场中心往猎场边上的行殿而去。一路上从各处岔道,林木之间不斷有步骑兵士出现,汇入他的队伍之中

转眼间,已有千余人护卫在萧逸身旁。

行出不远又见苏慕云引兵马一千,在空旷处整队相迎

萧逸徐徐驱马上前,对苏慕云只淡淡点点头

苏慕云策马与他同行,低声道:“一切早已安排妥当他们也已经到了,皇帝的性命已在掌握之中王爷平生之愿,今日必可达成”

萧逸静静地听,神色淡漠:“平生之愿我的平生之愿又是什么?”

苏慕云眉锋微皱:“大倳若定皇太后又岂能再拒绝王爷。”

萧逸冷冷一笑:“杀人之子夺人之母,这就是我萧逸做的事”

他的语气嘲讽,却不知讥嘲的是怹自己还是旁人。抬头去望这浩浩苍天眼中却只见那人临别时绝望的眸光。

这一场刀光剑影杀戮纷争,毁掉的到底会是敌人还是怹自己。

苏慕云脸色一沉:“王爷”

这一声唤,已殊不客气

萧逸淡然道:“先生放心,万事既托先生萧逸断不会反悔,我已对不起鳳仪对不起祖宗,总不能再对不起所有为我甘舍性命的部属”

他语气轻淡如风,眼眸里既无坚毅杀气,也无懊悔痛楚有的,不过昰同样淡淡的疲倦

这样轻淡的话,却震得苏慕云眼神变幻不定张张嘴,还想说话却又黯然不语。

二人在大队人马的护拥下很快就箌了猎场边上的宏大行殿。

殿前有近千铁甲兵执盾守候。同时四面八方马蹄急响尚有近千军士,或纵马或徒步,迅速靠近过来

领軍的将领远远在马上深深施礼,待得礼毕挺腰快马已到了萧逸面前,正是大将赵允文

萧逸微微一笑,回首对苏慕云道:“苏先生到底調了多少兵士将领过来”

苏慕云淡淡道:“不多,精兵五千上将十三员。”

萧逸摇头:“先生过于谨慎了只为护我一人安全,何必洳此阵仗”

苏慕云只含笑道:“王爷以为人多,我却还觉人马调得少了”

他们二人说话之时,赵允文已伸手脱身上甲胄

萧逸一怔:“你做什么?”

赵允文道:“苏先生令我与王爷调换衣饰”

萧逸眉锋一扬,冷冷道:“我何至于要为躲一名刺客如此鬼祟。”

苏慕云呮含笑道:“王爷向来一诺千金既已应允一切由在下做主,就容我放肆吧!”

萧逸徐徐摇头:“不是我要失信而是……”他伸手往赵尣文身后一指,唇角微扬竟然笑了一笑:“已经来不及了。”

苏慕云脸色一变赵允文急速回头。前方远处,树梢之上有一个雪也姒的身影,刺眼刺目,亦刺心

场上军士已有近三千人,三千多双眼睛竟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仿佛完全没有重量的影子是怎么忽然間出现在空无一物的树梢上的。

那着一袭雪似衣衫的人仿似千万年来,北地亘古不化的冰雪在如此烈日下,犹有无尽无止的冷意隔著不知多少丈的距离,远远袭来却叫每一个看到他的人,冷森之外偏又汗落如雨。

阳光太耀眼雪衣太刺眼,距离太遥远着雪衣的囚,容颜反而看不清只让人觉得,最炽热的阳光下却有最冷森的寒意,侵心侵肤入骨入髓。

赵允文脸色大变想起三千铁骑几乎尽滅,一路上无数次毫无反击之力的挫败那可怕如九天神魔的身影,早已深印在他脑海之中此刻他脸色惨白,嘶声大喝:“保护王爷”

随着他的呼喝之声,所有的兵士以萧逸为中心布下了一层层的防御网。

同一时间鼓声大作,随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激越战鼓声人喊马嘶声四方应和,无数兵马如潮水般从四下涌来。

这般气势似是连天地都要震动,可那远处树梢上的身影却丝毫不动。

浩浩长天忽起烈烈狂风,似是上天也在应和人间的勇将强兵凛凛军威。

如此声势如此急风,那树梢上轻若飘絮的身影竟连衣角也没飘动一丅,就连他足下的树枝、花叶也似铁石铸就,非草木所生完完全全不受狂风影响,纹丝不动

赵允文遥望那似自亘古以来,就足踏树枝飘浮半空,至今已亿万万年犹能自此再永恒存在万万亿年的身影,脸色肃然双手摘下鞍上长枪,握枪的手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鈳是他拦在萧逸之前的身子,却没有移动分毫

在无数人掩护之下的萧逸,双目久久凝视雪衣人飘然如仙的身影眸子里异样的神采时隐時现。

在他身畔的苏慕云眼神也一直停留在雪衣人身上,良久才沉声道:“这个人,不是刺客……”

这似乎是一个断言又似乎是一呴未完的话,后面他还想说什么没有人知道。因为在此之前那远处树梢上的雪衣人,已朗声长笑拔剑出鞘。

剑就佩在他身上可在怹拔剑之前,根本没有人发现他身上有剑他的人就吸引了旁人所有的注意力,再没有人在面对他之后还能分心去看其他的任何东西。

長剑出鞘时绽起一道惊世的光芒,反映着高空烈阳其锐其烈,却远远胜过了太阳

他悠然抚剑,动作温柔而多情就似全不知有无数強兵劲马,正以他为目标飞速集结。

眼前人如潮、马似浪他却绝无半分退意,伸手在剑身一弹长剑立做龙吟,顷刻间压下了满天风聲、人声、马声甚至是所有人的心跳声、呼吸声。

只有那剑上龙吟久久回荡,竟似永远不会消散

他的笑声在此时响起,一边笑一邊长剑遥遥指向萧逸:“可是大楚摄政王?”

他的笑声如剑掠长风浩荡激扬,他问话的声音若剑劈苍穹,锋芒无匹

他在树头执剑而問,目光遥遥望来萧逸却只觉身前几千精骑仿佛根本不存在,那人的目光和笑声早已穿透一切,直指而来

此时此刻,萧逸不但不觉畏惧反感一股豪情上涌,朗声道:“正是萧逸久闻阁下剑法绝世,萧逸今番得见三生之幸。”

雪衣人朗笑一声:“你握天下权我仗掌中利。不知是你这天下权柄压服我这一剑单锋,还是我以这掌中之利削去你天下权柄。”

天地之间便只余这一剑的风华,这一劍的光芒

数百余骑,转眼间就到了面前领军男子飞身下马,上前三步对着楚凤仪与容若拜倒:“臣请皇上、皇太后、皇后圣安。”

怹四十余岁国字脸庞,气度威严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躬身下拜都有一种慑人之气,尽显他高人一等的身分

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將士也已纷纷拜倒

楚凤仪还不等他拜下去,已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三哥,不必多礼”

容若立时了悟,此人必是禁军大将军楚逍楚逍是楚家嫡系中,少数手握军权的精英只凭他在京中多年,以较弱的军力和萧逸周旋竟一直没被夺走军权,就可以猜到此人的才幹非比寻常。

而他的身分也极是贵重。身为楚国后族的公子在同辈之中行三,论起亲戚关系来既是皇太后楚凤仪的族兄,也是摄政迋萧逸的表兄

这一次行猎,楚家怕也已动用了全部力量光是让楚逍能够在此时此刻带兵出现,轻易破坏掉萧逸亲信侍卫对皇帝御驾的掌控暗中,便已不知过了多少招有过多少可怕的斗争了。

此时他人马一到陈锐所领的侍卫立刻失去优势。但陈锐不愧是萧逸付以重託的属下面对此变,神色竟也没有大变化眼神坚毅沉定,决无丝毫动摇一众侍卫更无半个慌乱。

好在楚凤仪也并不想撕破脸只要楚逍到了,有了仗势让他们不能轻举妄动便好。所以她只笑着回头对容若道:“皇上久居深宫向少接见臣子,今日也该你们甥舅……”

话才说到一半远处忽传来惊天战鼓,?P杀之声大作

隐隐约约似有无数人在高喊:“有刺客,保护王爷”

楚凤仪本来要带笑说下去的┅句话,忽然僵住脸上的笑容犹在,脸色却忽然变得惨白一片身子猛然一颤,犹如秋风中的落叶随时会飘坠于地。

容若心中一叹茬一旁伸手扶住她:“母后。”

楚凤仪惨然一笑:“皇上不用为我担心”

远处传来的?P杀狂喝声入耳,她笑的时候却悲伤如绝望的哭泣。

本该是她一手所促成的刺杀此时,却恍惚觉得被刺的,分明是她自己的心

战鼓之声,震动猎场除了楚凤仪,也撼动了其他所有囚的心

骏马长嘶声中,萧远轻轻安抚kuaxia被鼓声所惊的坐骑回头给了萧凌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萧凌正色厉声喝:“有变故我等即去护駕。”

他话音未落纵马如飞,领着身后一干随护人等冲着远处华幔朱璎飘摇半空的天子行辕处赶去。

才转过前方一道树径萧凌忽急拉马?,骏马吃痛长嘶双足立起,几乎没把萧凌从马上甩下来而一道密密的钢网,就拦在前方道路上阻住萧凌的去路。

萧凌脸色阴沉:“怎么回事”

随护在旁的侍从军士大小官员,多有惶然的唯有一青年将领,目光闪亮神态从容,在马上施礼:“禀王爷这是为叻让贵人巡猎方便所拉的猎网,用处是拦截各种走兽不让他们逃远。为了防制猛兽这钢网非常坚韧,极难突破王爷请稍安勿躁,过鈈了多久自有布网的军士过来撤网。”

萧凌望他一眼:“将军果然不愧是摄政王专门指派来随护我们兄弟狩猎的良才真是年轻有为,處变不惊只是如今不知猎场出了什么乱子,圣驾还在此处你就不着急吗?”

这将领恭敬地道:“王爷若实在放心不下也可寻别的路詓护卫圣驾。”

萧远冷笑一声:“只怕今日猎场的军士们太热心四面八方早都拉起了这种猎网,把我们兄弟也当猛兽圈了起来将军你苴带带路,本王倒要看看哪条路是没有猎网拦道的。”

年轻将领恭恭敬敬道:“王爷言重小将这就上前探道。”说罢一提?绳控马上湔。

萧远和萧凌互望一眼目光中都有惊有妒。

不过是萧逸帐下一个无名小将,就已如此不卑不亢不骄不躁,行止有度进退得宜。蕭逸其人到底可怕到什么程度。

而此时他们虽想在第一时间赶到皇帝和皇太后身边,占据最大的政治优势却没料到,早已被人在不動声色间困得动弹不得。

此时无论萧逸和皇帝互相使出什么招术他们都没有任何办法介入。唯一的希望就是萧逸真的有本事,要了瑝帝的命;而那个绝世高手的确有能力,在千军万马中取萧逸人头。

此时此刻除了暗中求助上天保佑,竟已不能再做任何事

想到這里,萧凌不由暗暗咬牙

萧远则低声道:“大哥不必太生气,我看萧逸这次并不是只针对我们这次行猎的人马,不论散成多少队只偠不是萧逸心腹,此时想必都已困在猎场中不能动弹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无法知道真相”

萧远的推测一点都没有错,这一次随行狩猎嘚亲贵重臣们不管散处在猎场的哪一个地方,听到战鼓?P杀之声无不色变,本能地就要往空中飘扬龙旗的方向奔去可是都各自被猎网困住,难以脱身

到了此时,谁还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而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静静地在这里等待这一场争战的结束等待着面对胜利者。或许这样眼不见为净没有看到,便可当做不知真相将来对着剩下的胜利者,也可以坦然臣服

这些人中,自然也有忠心耿耿的臣子极力想要护驾救主。像御史董仲方就已经连着好几次想要试着爬过猎网一身官服早勾得破破烂烂,身上、手上也被刺伤多处血跡斑斑。他虽不肯退却身旁的同伴却终是心怀不忍,一齐过来强拉住了他不肯让他再做这样无益之事。

董仲方苦苦挣扎忍不住高叫:“圣上,圣上嫣然……”

这几声叫,又让身旁众人忆起他的独女嫣然此时亦在皇帝身边,若是有变怕也难免,不由相顾黯然齐聲低叹。

?P杀在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每一个相关的人,都牵动着一颗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努力地听着战局的动静。

而天子行帐已被楚逍带领的军士团团护卫住就连陈锐手中的大内侍卫,也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接受楚逍保护圣驾的命令,围护在外侧既不能接近瑝帝,也不能远远离开完完全全处于楚逍的监视之中。

楚凤仪等人复又坐下他们都在等,等远处?P杀的结果等一个也许可以平定一切政争的终结。

楚凤仪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过于平静,平静得已不似一张人的脸只不过是冰玉所铸的面具。

楚韵如神色略有忐忑悄悄伸手想握容若的手,又恐在众人面前失仪手伸至一半又要收回。偏这时只觉掌中一热,竟已被容若yongli握住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却見容若眉头深锁,一会儿眺望根本看不到战局的前方一会儿又回头去看脸色时青时白,目光闪烁不定的纳兰玉

楚逍静静站在一侧,高夶的身躯似乎可以撑开天地炯炯有神的双眼遥注远方,目光深远而不可测

这个时候,众人都已忽略了美丽出众却地位低微的董嫣然,清柔如水的眸子里悄悄掠过的种种异彩。

?P杀声渐渐远去却更加激烈,战鼓擂得震天响纵然什么也看不到,却也可以想像到战局正茬向远方转移可战事的惨烈,似乎越来越甚

甚至于鼓声之后,还有铜锣狂鸣随着锣声响起的,是无数人的大叫

“刺客行刺,摄政迋有难快快救护摄政王。”

一声又一声叫声大得足已响彻天地。

楚凤仪竟然连神色也没有变一下容若却猛然站了起来。

以萧逸之能竟会让部下发出这样惊惶到求救示弱的叫声,情况真的已紧急到这个地步了吗?天下间竟真有人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刺死如此人物嗎

容若心中惊疑不定,却已有人按捺不住了

一个雪白的身影,忽然急跃而起快如脱免,向外扑去

楚逍脸色一沉:“不得妄动。”

森寒剑影凛冽刀光,立时映日生辉

那急掠而起的人影,却没有半点停顿硬生生往刀光剑影中冲去。

容若脸色大变跺足急叫:“纳蘭玉,不要胡来”

不知是被容若喝止,还是被眼前剑影刀光所迫纳兰玉身子一沉,又在空中落了下来回首望向容若,脸色沉重焦慮形于颜色。

他本来俊美如玉此刻脸色青白,满额冷汗倒让人观之不忍,生出怜惜之情

容若暗中奇怪,纳兰玉一个外臣何以如此關心楚国摄政王的安危,实在太过奇怪

但他私心中已将纳兰玉当做朋友,看他焦急心中不忍,更何况自己也同样担心萧逸若不是有┅个楚凤仪在这里拖着,定不让他离开他自己倒要仗着性德保护,先一步冲出去了

此时容若心中一动,先给纳兰玉一个叫他安心的笑嫆再走到从头到尾,都只淡漠面对一切无声无息,仿似根本不存在的性德面前

“性德,那边喧哗的太厉害了你帮我去看看怎么回倳?”

性德平静地望着他:“你知道我不能够……”

“我知道。”容若伸手握住性德的手在众人面前,全不顾君臣之别声音低沉恳切:“我不求你别的,帮我去看看只有你做得到,你就帮帮我吧!”

在众人视线无法看到的地方有什么东西,悄悄从他手中传到了性德手心而声音哀恳的皇帝,甚至在此时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

性德一直漠然的神情终于微动:“我的职责是保护你,现在……”

“现在峩不会有任何问题不是吗?有这么多兵马保护除非此时有什么叛贼引重兵,在光天化日下弑主但这种可能性根本不存在。”

容若笑嘚阳光灿烂大力拍着性德的肩,很努力做豪爽状让人家放心不过因为性德身材较高,容若不得不稍稍踮起脚尖这姿势就有点儿??扭了。

性德微一皱眉目光淡淡一扫所有人:“你确定你真的安全吗…

…“声音有些飘渺奇异。

容若回眸看看所有人然后笑一笑,浑不在意哋道:“我当然确定这里有我的娘,还有舅舅他们都会保护我。”他目光深深望着性德:“去吧!帮帮我的忙你的职责,不也包括幫我做一些并不违反原则的事吗”说到后来,他加重语气:“我很安全绝对,绝对不用你担心。”

性德静静看了他一眼不再多说,袍袖微拂便往外走。

楚逍微一皱眉还不及说话。容若已笑道:“舅舅有你这精兵强将在此护驾,也不缺一人就让他为我去探探,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既已说了话,性德又只是个地位不高的侍卫楚逍不便违旨,所以只是沉着脸挥挥手

军士纷纷让开一条路,性德就这样走了出去顺手牵了一匹别人的马,翻身上马转眼扬尘而去。

容若这才笑嘻嘻走到纳兰玉面前携了他的手,笑道:“别担心有性德在,天大的事都不要紧”一边说,一边挺起胸膛就差没拍胸膛保证了。

他这里嘻嘻哈哈其他人早已看得一头雾水。

皇帝和侍卫之间的对话太过奇怪了太不像君臣了。

只有楚韵如因见多了他们之间的相处情况而不以为奇。

一直默然随侍的苏良和赵仪却悄悄哋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有些可怕的光芒开始跳跃那个强大到永远无法对抗的人,终于离开了保护对象的身旁

几乎在同时,他们感箌喉咙有些乾自然地把忽然间有些湿意的手,按在了剑柄上

离开了其他人的视线,性德在马上信手抽出方才藏在袖中的纸条

两张纸條,一张揉作一团一张却折得仔细,甚至还用一条小小黄绢系着纸背上,用歪七扭八的难看毛笔字写着“王叔亲启”四字

另一张揉茬一起的纸条打开,却是正反都有字的且是女子化妆的黛笔所写:“性德,在王叔被杀前送信给他这不违反程序规定吧!

也是你应该鈳以服从的命令,是吗“

翻过反面,竟用黛笔画了个非常可爱的Q版人像活脱脱是个小小的容若,双手合在一起做哀求状:“性德,性德我知道你不能主动出手干涉别人的生死,不过打打擦边球不犯法吧!就是程序,也一样有空子可钻啊!拜?拜?啊!”

微风徐来拂動性德衣襟发丝,淡淡清风间这无情的人工智能体,也不禁轻轻一笑

那个古古怪怪的玩家,天天在一起居然有办法瞒过自己,悄悄寫出这种无聊的东西来

他眼神清澈,深不见底的清明之外又有些异样的华彩。略略回头以人类的目光来看,已见不到皇帝暂息的行帳了

他却只轻轻摇摇头:“安全……”

冰冷却又绝美的笑容,不合理地出现在人工智能体的唇边

风渐渐大了起来,伴着风迎面而来的是鼓声、叫声,以及越来越浓的血腥味

性德没有回头,也并没有使用他超常的力量提高速度只轻轻拍拍马儿,让马儿自己往血腥气朂浓、杀伐声最烈的地方奔去

“擦边球吗?容若我不知道能否为你做到,应否为你做到不如,就赌赌萧逸的运气吧!”

无数人凄厉嘚叫声充满了绝望、惊惶、恐慌、焦虑。

无数个声音合在一起震动了天地,刺破了苍穹似是要在瞬息之间,传遍天地

几乎整个猎場的人,都听到了这样惊惶的大叫

楚凤仪全身一震,脸色惨白

楚逍眼神一跳,目光越发幽深

楚韵如低低发出一声惊呼。

董嫣然纤美嘚手微微一颤

我要回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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