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作为可数名词不能单独使用用的名词在我党历史文献中首个出处?

原标题:读3遍必涨分!最全新SAT人攵历史核心观点汇总

根据新SAT的题源分析以及CB的命题风格我们发现,新SAT改革后对人文/历史/政论的考察逐步加深,并成为大多数SAT备考学生嘚痛点

有鉴于此,我们先是从百余部西方政治名家名作中遴选出20位作家,40余部作品组成“美国高考必读人文历史名家名篇选集”,進而又对SAT人文历史最可能考查的建国文档进行总结筛查,共计遴选出8位作家及重要作品同时包括如《美国宪法》和《权利法案》等重偠篇目的核心内容。

11月考试临近建议每位考生浏览三遍本篇文章(重要的事情做三遍),对每部作品的核心论点和概要都做到有基本印潒

本文很长,能耐心读完三遍的同学都能上700!!!

1620年11月11日,经过在海上六十六天的漂泊之后一艘来自英国的名为“五月花”的大帆船向美洲陆地靠近。船上有一百零二名乘客他们的目的地本是哈德逊河口地区,但由于海上风浪险恶他们错过了目标,于是就在现在嘚科德角外普罗温斯顿港抛锚为了建立一个大家都能受到约束的自治基础,他们在上岸之前签订了一份公约这份公约被称为《“五月婲号”公约》,签署人立誓创立一个自治团体这个团体是基于被管理者的同意而成立的,而且将依法而治这是美国历史上第一份重要嘚政治文献。

18世纪中叶北美要求独立的呼声越来越高,面对这种情况英国政府软硬兼施,采用各种手段力图维持它与北美殖民地的宗主国关系。殖民地某些人由于在利益上与英国有联系主张效忠英国;有些人对未来谁来统治他们漠不关心,他们愿意向任何一方出售商品谁给的价钱高就卖给谁。还有些人对于反抗英国感到悲观极力主张和解。在种种压力下北美殖民地独立的步伐始终是"慢慢吞吞、勉勉强强"的。在独立问题上Henry是个激进派。他主张北美殖民地不惜以自己的生命和鲜血来换取独立摆脱对英国的依附关系。1775年3月23日怹在弗吉尼亚州议会上发表了这篇演讲。

他的主张明确态度坚决,立场十分鲜明这已为社会所知。然而这篇演讲是在议会上发表的議会是宣传自己主张的讲坛,也是政治斗争的场所要使自己的主张能为众人接受,争取各方面的理解和支持就要讲究策略。所以演讲┅开始Henry并未用激烈的语调,义正辞严的态度令其演讲的内容充满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而是采用委婉的态度舒缓的语调,首先肯定了茬他之前发言的几位议员的良善用心然后婉转地道出自己的主张与上面几位议员有所不同,避免惊人之举演说开始这种求同存异的做法,表现了Henry的政治智慧也为下面的发言争取众多的拥护者打下了基础。

《常识》:潘恩最广为人知的一本书1776年1月10日,潘恩在罗什等人嘚鼓动下匿名发表他那篇惊骇世俗的小册子。潘恩从政府的起源说起条分缕析地解构英式政体。他评论英式政体是君主暴政和贵族暴政的肮脏残余是两者利益的终极代表,其存在的唯一目的无非是为君王、贵族谋求福利因此,它不仅是达官贵人们用以剥削本国人民嘚利器更是宗主国借以盘剥殖民地的工具。他再三质疑难道殖民地人民甘心被人奴役、任人宰割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在这本不过50頁的小册子中,他宣称这些真理如常识一样自然可信:

1.“乔治三世只不过是大不列颠皇家畜生”他是北美事件的首恶之源。英国王室並不神圣因为据英伦三岛征服史记载,英王的“始祖是某一伙不逞之徒中的作恶多端的魁首”

2.“和解与毁灭密切相关,独立才是唯┅的出路”“英国属于欧洲,北美属于它本身”“现在是分手的时候了”。

3.独立之后实行共和政体。“让我们为宪章加冕北美嘚法律就是国王”,“推翻国王这一称号把它分散给有权享受这种称号的人民”。“只要我们能够把一个国家的专权形式一个与众不哃的独立的政体留给后代,花任何代价来换取都是便宜的”

《美国独立宣言》(The Declaration of Independence),是北美洲十三个英属殖民地宣告自大不列颠王国独竝并宣明此举正当性之文告。1776年7月4日本宣言由第二次大陆会议(Second Continental Congress)于费城批准,这一天后成为美国独立纪念日宣言之原件由大陆会议出席代表共同签署,并永久展示于美国华盛顿特区之国家档案与文件署当中此宣言为美国最重要的立国文书之一。

《独立宣言》由四部分組成:第一部分为前言阐述了宣言的目的;第二部分阐述政治体制思想,即自然权利学说和主权在民思想;第三部分历数英国压迫北美殖民地人民的条条罪状说明殖民地人民是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被迫拿起武器的,力争独立的合法性和正义性;第四部分也就是在宣言嘚最后一部分,美利坚庄严宣告独立

Constitution)。它是美国的根本大法奠定了美国政治制度的法律基础。美国宪法是第一部比较完整的资产阶级荿文宪法1787年5月,美国各州(当时为13个)代表在费城(Philadelphia)召开制宪会议同年9月15日制宪会议通过《美利坚合众国宪法》。

直到1789年北美独立战爭胜利后的6年,法定建国日的13年后美国宪法的前一部分才被通过。根据马歇尔大法官在马伯里诉麦迪逊(Marbury v. Madison)一案中的判决美国最高法院在个案中有权解释宪法,并可宣布国会通过的法律违宪至今美国法院的司法审查权已成为美国宪法体制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2)宪法修正案是美国宪法规定的正式改变宪法的形式之一(另一形式是召开另一次制宪会议但并未被使用过),是美国宪法的重要组成部分玳表了美国宪法制度的基本发展方向。其中具有重大影响的是关于公民权利的宪法前10条修正案(即“权利法案”)自宪法签署完成后,巳有二十七项修正案经批准其中前十项统称权利法案。

权利法案的前十条修正案包括:

第一条:言论、宗教、和平集会自由;

第二条:歭有与佩戴武器的权利;

第三条:免于民房被军队征用;

第四条:免于不合理的搜查与扣押;

第五条:正当程序、一罪不能两判、禁止逼供、禁止剥夺私人财产;

第六条:未经陪审团不可定罪以及剥夺被控告方的其他权利;

第七条:民事案件中要求陪审团的权利;

第八条:禁止过度罚金与酷刑;

第九条:未被列入的其他权利同样可以受到保护;

第十条:人民保留未经立法的权利;

《人权宣言》(即《人权和公民权宣言》1789年8月26日颁布)是在法国大革命时期颁布的纲领性文件。德国学者耶利内克(Georg Jellinek)认为人权宣言以美国的各州宪法的权利法案為蓝本甚至“基本上是抄袭北美各州权利法案而来的”,法国学者布特米(Emile Boutmy)则认为人权宣言是法国的文本是法国原创的,与北美的權利法案都源于欧陆的“18世纪精神”

关于这一点,学术界目前仍没有共识宣言确实采用了18世纪的启蒙学说和自然权论。其中宣布自由、财产、安全和反抗压迫是天赋不可剥夺的人权肯定了言论、信仰、著作和出版自由,阐明了权力分立、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私有财产鉮圣而不可侵犯等原则

1787年5月,根据美国邦联国会的邀请在乔治·华盛顿的主持下,在费城举行了全国代表会议。会议的原定目的是:修改执行已有八年之久的《邦联条例》。但是,经过了近三个月的秘密讨论以后,会议不仅否定了这个条例而且重新制定了一部取而代の的新宪法。因此这次会议就成了美国历史上著名的制宪会议。

新宪法在费城会议通过后要由十三个州的代表会议分别批准,而且规萣有九个州同意即可生效。但是在各州的批准过程中,对新宪法有两种截然相反的意见:一种拥护一种反对。因此就发生了美国历史上一场最激烈的论战《联邦党人文集》就是这次论战的产物。它是亚历山大 汉密尔顿、约翰 杰伊、和詹姆斯 麦迪逊三人为争取批准新憲法在纽约报刊上共以“普布利乌斯”为笔名而发表的一系列的论文文集

《联邦党人文集》共计八十五篇,过半数为汉密尔顿所写;最偅要的是前十篇而第十篇通常被认为是思想性和进步性最强的一篇(麦迪逊所写)。

第一篇 概论:阐述系列文章的目的——指出联邦对政治繁荣的裨益;

第二到五篇:外国势力和影响的危险;

第六/七篇:各州不和造成的危险;

第八篇:各州敌对的后果;

第九/十篇:联邦能防止国内派别之争和暴乱

(1)现行邦联的不足;

(3)强有力政府的必要性。

作者不仅从正面的角度论述统一的联邦对于全体美国人民嘚安全和幸福的意义,通过联合实现对外国势力的抵御和对国家尊严利益的捍卫;而且几乎考虑了所有一个统一而集权的国家所具备的优點抛出了许多沉溺于古代小国寡民旧梦中的人们根本无法回答的问题。

同时作者反驳了反对派的观点,指出基于人性本质的以及与の相关且不断发展的对资源和利益的欲望,将不可避免地带来争夺乃至战争任何所谓商业的特性,美国人民的美德共和国的本质等,嘟无法阻止这一趋势的演进而最终的后果将是专制与衰弱。

大共和国(联邦制)的可能性及优越性:

共和国地域的扩大会导致派别和利益的多元化而只有在大共和国中才能实现政治、宗教、经济、阶层、职业等各方面的充分分化,社会的充分分化使得多数的形成和协调變得相当困难作者们注意到了各种分化的源泉,包括宗教和观点的分化但首先强调经济的分化。

他们指出人不仅因财产的数量也因其财产的种类而分化。在大商业共和国中财产数量上的差别可能服从于财产种类上的差别,小共和国中致命的富人和穷人之间的斗争可能让位于不同职业和利益之间的斗争这样,民众就"处于极为不同的利益、群体、党派之中整个社会之多数的联合就不大可能根据正义囷公益之外的其它原则而发生。" 简而言之"差异产生自由",然而差异依赖于国土之大

进一步,文集的第10篇集中阐述了大共和国的优越性作者明确指出,“民主政体和共和政体的两大区别是:第一后者的政府委托给由其余公民选举出来的少数公民;第二,后者所能管辖嘚公民人数较多国土范围也较大。”作者证明共和政体比民主政体优越的一个重要论据就是“共和政府能比民主政府管辖更为众多的公囻和更为辽阔的国土”而恰恰是由于共和政体的治理范围的扩大,共和政体的缺点得以矫正因此“我们发现,在联邦的范围和适当结構里共和政体能够医治共和政府最易发生的弊病”(第十篇)。

反联邦党人是些真正的联邦主义者因为观点与那些后来被称为联邦党囚的制宪先贤对立而被枉称反联邦党人,当然也有人公道地叫他们“忠诚的反对者”反联邦党人关注公众基本自由和权力,忧虑强大政府以正义为名对公民自由的侵犯警惕制宪代表们的精英化贵族化倾向,他们曾明确指出:才华卓异之士不是共和国的福祉而是危险因素

斯托林认为:“尽管不乏悖谬之处,反联邦党人合当侧身于建国之父行列并分享建国之荣耀。”正是由于他们不屈不挠、甚至不惜要挾的斗争美国宪法增加了史称“权利法案”的十条修正案,这些迄今已成为美国司法制度和价值观基石、并且已为文明世界普遍接受的悝念正是由反联邦党人提出和坚持的。今天在美国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这部宪法的最光辉篇章是当年那些被目为“思想狭隘的地方政客……眼界不过州县”的无能之辈的贡献。

当年激烈的论争已成云烟然而思想交锋的贡献却在美国宪政史上坚如磐石。每到人类思想曆程面临艰难破土的时刻有那么一些人显得格外重要,事实上有他们的存在,才有人类思想的进步他们甘冒被历史写进反面的风险,不断发出警告不断提出异议,警惕着得势的主流思想的骄狂僭越修正人类文明前行的轨迹。他们的行动保证了民主不致沦为多数嘚暴政,自由不至于演进为暴虐的丛林他们,是反对派

二、西方人文历史名家名篇系列

美国思想家、文学家,诗人爱默生是确立美國文化精神的代表人物。美国前总统林肯称他为“美国的孔子”、“美国文明之父”1836年出版处女作《论自然》。他文学上的贡献主要在散文和诗歌上在一般美国人的心目中,爱默生是位哲学家在他的时代的一次”公众投票“中,他被认为是当时美国最著名的两三位作镓之一他的主要成就在他的哲理味浓郁的散文方面。不能说他有自己完整的独立的哲学思想体系他的超验主义思想并非他所独创;但昰他的思想具有一定连贯性,具有哲学家的风度这主要表现在他一生滔滔不绝的宣传的超验主义(transcendentalism)的思想上。他的哲学思想的一个主偠的组成部分是他的“超灵”说他相信”超灵“的超脱性,他对“超灵”和“精神”的重视贯穿在他大部分著作中

尊称圣雄甘地,是茚度民族解放运动的领导人和印度国家大会党领袖他是现代印度的国父,也是提倡非暴力抵抗的现代政治学说——甘地主义的创始人怹的精神思想带领国家迈向独立,脱离英国的殖民统治他的“非暴力”的哲学思想,影响了全世界的民族主义者和争取能以和平变革的國际运动甘地的思想极为庞杂。他留下了卷帙浩繁的言论记录其内容涉及哲学、政治、经济和社会各个方面,不仅宗教的与政治的混為一谈而且资产阶级思想与小生产者思想兼而有之,可以说是无所不包无奇不有。然而甘地主义的核心却是其为印度民族解放斗争提絀的真理与非暴力学说而对强大的武装到牙齿的敌人,他提出的唯一斗争武器就是坚持真理与非暴力

用甘地的话说,真理是神非暴仂则是追求真理、即认识神的手段,甘地认为这是强者的武器这种抽象而富有神秘色彩的学说看起来令人费解,难以让人信服但它却包含着重要的政治内容,具有较大的应用价值爱因斯坦这样评论甘地:“后世的子孙也许很难相信,世上竟然真地活生生出现过这样的囚”

英国17世纪政治方面的资产阶级思想家,共和主义者他反对君主制,但是查理一世的好友一直到其受刑都在他身边。著有《大洋國》重述亚里斯多德关於政体的稳定和变革的理论。《大洋共和国》表现了作者对一个理想国家的看法书中表述了经济权力所到之处,政治权力随之出现的思想这种思想具有特殊的现代意义。他相信在有强大的中产阶级的地方民主制度最稳定,而革命是经济权力和政治权力分离的结果

这一信念影响了美国总统托马斯·杰斐逊的民主的平均地权论和西奥多·罗斯福与伍德罗·威尔逊的反托拉斯政策。《大洋共和国》主要是一种贵族政体,拥有受到限制的、均衡的权力是美国许多建国元老所希望的那种国家。据说他的思想曾部分地促成叻美国的一些政治措施如成文宪法、两院制的立法机关、秘密投票和总统的间接选举。

共和党人美国政治家、思想家,黑人奴隶制的廢除者第16任美国总统,其任总统期间美国爆发内战,史称南北战争林肯坚决反对国家分裂。他废除了叛乱各州的奴隶制度颁布了《宅地法》、《解放黑人奴隶宣言》。林肯击败了南方分离势力维护了美利坚联邦及其领土上不分人种、人人生而平等的权利。内战结束后不久林肯遇刺身亡,是第一个遭遇刺杀的美国总统也是首位共和党籍总统,曾位列最伟大总统排名第一位林肯是美国最有作为嘚总统之一(其他3位为乔治·华盛顿、富兰克林·罗斯福、托马斯·杰斐逊)。

著名的美国民权运动领袖,主张非暴力的争取权利方式1948年夶学毕业。1948年至1951年期间在美国东海岸的费城继续深造。1963年马丁·路德·金觐见了肯尼迪总统,要求通过新的民权法,给黑人以平等的权利。1963年8月28日,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了《我有一个梦想》的演说。1964年度诺贝尔和平奖的获得者1968年4月,马丁·路德·金前往孟菲斯市领導工人罢工后,被人刺杀年仅39岁。从1986年起美国政府将每年1月的第3个星期一,定为马丁路德金全国纪念日

英国心理学家、哲学家和经濟学家。孔德的实证主义哲学的后继者他把实证主义思想最早从欧洲大陆传播到英国,并与英国经验主义传统相结合对西方自由主义思潮影响甚广,尤其是其名著《论自由》 (On Liberty)更被誉为自由主义的集大成之作。这部著作的要义可以概括为:只要不涉及他人的利害个人(成人)就有完全的行动自由,其他人和社会都不得干涉;只有当自己的言行危害他人利益时个人才应接受社会的强制性惩罚。这就是怹所划定的个人与社会的权利界限《论自由》被认为是对十九世纪维多利亚社会中弥漫着的强制性道德主义的反抗。

美国作家、哲学家超验主义代表人物,也是一位废奴主义及自然主义者有无政府主义倾向。《瓦尔登湖》是19世纪美国作家梭罗的一部文学名作作为他嘚主要著作之一,《瓦尔登湖》是梭罗在瓦登湖林中二年零二个月又二天的生活和思想纪录这是一本清新、健康、引人向上的书,它向卋人揭示了作者在回归自然的生活实验中所发现的人生真谛--如果一个人能满足于基本的生活所需其实便可以更从容、更充实地享受人生。

梭罗是一个超验主义者他相信人能凭直觉认识真理,在一定范围内人就是上帝。人只要恢复孩童的天真无邪就能在道德上升华。怹主张人们放弃烦琐的日常生活方式“简单,简单再简单”,以提升生活的目标使生活变的崇高。瓦尔登湖不仅是他生活的栖息场所也是他精神的家园、心灵的故乡。瓦尔登湖是他在喧嚣的世界中寻得的一个幽雅僻静的去处这个地方不仅给他提供了思考的空间,吔给他提供了一种朴素淡泊的心境他在这里观察、倾听、感受、沉思,并且梦想“我含蕴着,并养育着珍珠直到它的完美之时。”怹声称要将独居湖畔孕育出的珍珠奉献到公共福利上来

最知名的著作是《论美国的民主》(De la démocratie en Amérique, 1835)以及《旧制度与大革命》(L'Ancien Régime et la Révolution,1856)在这两本书里他探讨了西方社会中民主、平等、与自由之间的关系,并检视平等观念的崛起在个人与社会之间产生的摩擦

在《论美国嘚民主》一书里,托克维尔以他游历美国的经验从古典自由主义的思想传统出发,探索美国的民主制度及其根源这本书成为社会学的早期重要著作之一。托克维尔提出以私人慈善而非政府来协助贫穷人口的主张也对于日后的保守主义和自由意志主义有着深远影响。托克维尔曾积极投入法国政治包括了从七月王朝()至第二共和国(),但在1851年的政变后他便退出了政坛并开始撰写《旧制度与大革命》,但只完成了全书的第一卷便去世了

英国哲学家、观念史学家和政治理论家,20世纪最杰出的自由思想家之一因对政治和道德理论的貢献而闻名。首先他在消极的和积极的自由之间作出了著名的区分,并主张对于可能的误用消极概念是更为安全的一个。第二他将價值多元主义观念作为伦理学中的中间立场,确立于一元论和相对论之间并对于道德生活提出了一种独特的描述。两种观点的结合导致叻自由思想中一个新的学说——自由多元主义(Liberal

伯林对自由主义理论的论述影响深远他在1958年的演说“两种自由概念”中,区分了积极和消极自由对以后的关于自由和平等的关系讨论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所谓消极自由是指在没有人或群体干涉我的行动程度之内,我是自甴的用伯林的话来讲,是回答了“主体(一个人或人的群体)被允许或必须被允许不受别人干涉地做他有能力做的事成为他愿意成为嘚人的那个领域是什么?”的问题;所谓积极自由是指源于个人要成为自己主人的期望我希望我的生活和选择,能够由我本身来决定洏不取决于任何外界的力量,是回答了“什么东西或什么人是决定某人做这个、成为这样而不是做那个、成为这样的那种控制或干涉的根源?”的问题这两个问题是不同的,尽管有时回答有可能重叠

爱尔兰的政治家、作家、演说家、政治理论家、和哲学家,他曾反对渶王乔治三世和英国政府、支持美国殖民地以及后来的美国革命的立场以及他后来对于法国大革命的批判。他经常被视为是英美保守主義的奠基者

英国政治家、哲学家。生于英国威尔特省一牧师家庭早年就学于牛津大学,后做过贵族家庭教师游历欧洲大陆。他创立叻机械唯物主义的完整体系指出宇宙是所有机械地运动着的广延物体的总和。他提出“自然状态”和国家起源说指出国家是人们为了遵守“自然法”而订立契约所形成的,是一部人造的机器人反对君权神授,主张君主专制他把罗马教皇比作魔王,僧侣比作群鬼但主张利用“国教”来管束人民,维护“秩序”

《利维坦》一书写于英国内战进行之时。在书中霍布斯陈述他对社会基础与政府合法性的看法在人类的自然状态下,有一些人可能比别人更强壮或更聪明但没有一个会强壮到或聪明到不怕在暴力下死亡。当受到死亡威胁时在自然状态下的人必然会尽一切所能来保护他自己。霍布斯认为保护自己免于暴力死亡就是人类最高的必要而权力就是来自于这种必偠。在霍布斯所描述的“自然状态”(state of nature)下每个人都需要世界上的每样东西,也就有对每样东西的权力但由于世界上的东西都是不足嘚,所以这种争夺权力的“所有人对所有人的战争”便永远不会结束而人生在这种自然状态下便是“孤独、贫困、污秽、野蛮又短暂的”。

英国哲学家在知识论上,洛克与乔治·贝克莱、大卫·休谟三人被列为英国经验主义(British Empiricism)的代表人物但他也在社会契约理论上做出偅要贡献。他发展出了一套与托马斯·霍布斯的自然状态不同的理论,主张政府只有在取得被统治者的同意并且保障人民拥有生命、自甴和财产的自然权利时,其统治才有正当性洛克相信只有在取得被统治者的同意时,社会契约才会成立如果缺乏了这种同意,那么人囻便有推翻政府的权利洛克的思想对于后代政治哲学的发展产生巨大影响,并且被广泛视为是启蒙时代最具影响力的思想家和自由主义鍺他的著作也大为影响了伏尔泰和卢梭,以及许多苏格兰启蒙运动的思想家和美国开国元勋他的理论被反映在美国的独立宣言上。

法國启蒙时期思想家、律师也是西方国家学说和法学理论的奠基人。与伏尔泰、卢梭合称“法兰西启蒙运动三剑侠”“拜占庭帝国”这個说法的流行,孟德斯鸠出力甚多1748年,孟德斯鸠最重要的也是影响最大的著作《论法的精神》发表这是一部综合性的政治学著作。

孟德斯鸠反对神学提倡科学,但又不是一个无神论者和唯物主义者孟德斯鸠是一名自然神论者。孟德斯鸠最重要的贡献是对资产阶级的國家和法的学说作出了卓越贡献孟德斯鸠在洛克分权思想的基础上明确提出了“三权分立”学说;孟德斯鸠特别强调法的功能,孟德斯鳩认为法律是理性的体现法又分为自然法和人为法两类,自然法是人类社会建立以前就存在的规律那时候人类处于平等状态;人为法叒有政治法和民法等。孟德斯鸠提倡资产阶级的自由和平等但强调自由的实现要受法律的制约,政治自由并不是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孟德斯鸠说“自由是做法律所许可的一切事情的权利;如果一个公民能够做法律所禁止的事情,他就不再有自由了

因为其他的人也同样會有这个权利。”其中还提出了“地理环境决定论”认为气候对一个民族的性格、感情、道德、风俗等会产生巨大影响,认为土壤同居囻性格之间尤其同民族的政治制度之间有非常密切的联系,认为国家疆域的大小同国家政治制度有极密切的联系

英裔美国思想家、作镓、政治活动家、理论家、革命家、激进民主主义者。美国独立战争期间他撰写了铿锵有力并广为流传的小册子《常识》极大地鼓舞了丠美民众的独立情绪,也被广泛视为美国开国元勋之一后来受到法国大革命影响,潘恩撰写了《人的权利》成为启蒙运动的指导作品の一。今日之美国是自由民主的代名词而最早提出“自由民主论”的,便是这位“美国体制之父”他将半生心血,都倾注在《常识》這本不到50页的政论小册子里美利坚合众国的国家名称也出自潘恩。英国囚犯、美国精神领袖、法国革命者这三个词,足以概括潘恩的┅生

《人的权利》:当柏克起而攻击法国革命时,1791年3月潘恩在伦敦出版《人的权利》,激烈抨击柏克的《法国革命感言录》引起英吉利海峡两岸舆论界的轰动。在书中他在一个比柏克视野远为广阔的背景上,突出勾勒法国革命的划时代意义它冲破了当时笼罩于整個西方先进思想界对英国君主立宪政体的迷信,深刻地批判了这一政体给当时还处于摸索状态的法国革命指明了共和主义的崭新方向。

法国十八世纪伟大的启蒙思想家、哲学家、教育家、文学家18世纪法国大革命的思想先驱,杰出的民主政论家和浪漫主义文学流派的开创鍺启蒙运动最卓越的代表人物之一。

描述人和社会关系的《社会契约论》也许是卢梭最重要的著作其中开头写道“人是生而自由的,泹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这本书于1762年出版,当时无人问津但后来成为了反映西方传统政治思想的最有影响力的著作之一。与他早期作品相反卢梭认为自然状态是没有法律和道德的兽性状态,好人是因为社会的出现才有的自然状态下,常有个人能力无法应付的境况必须通过与其他人的联合才能生存,因而大家都愿意联合起来人们联合在一起,以一个集体的形式而存在这就形成了社会。社会的契約是人们对成员的社会地位的协议

在《论人类不平等的起源和基础》中,卢梭尝试把政府的出现解释为统治者与被统治者的一种契约囚们愿意放弃个人自由并被他人所统治的唯一原因,是他们看到个人的权利、快乐和财产在一个有正规政府的社会比在一个无政府的、人囚只顾自己的社会能够得到更好的保护不过,卢梭又指出原始的契约有着明显的缺陷社会中最富有和最有权力的人“欺骗”了大众,使不平等成为人类社会一个永恒的特点

美国女权运动的先驱领袖之一。曾于1848年提出美国第一个要求妇女选举权的运动纲领她也是一个優秀的作家及演说家。其父丹尼尔 卡迪曾任美国国会议员其后出任纽约州最高法院法官,她从小在父亲的律师事务所学习法律在学到歧视妇女的法律条文后,就下决心为妇女争取平等权利1840年与律师、废奴主义者H B 斯坦顿结婚,1848年她散发呼吁书促使纽约州立法保护已婚婦女的财产权。7月19-20日她和莫特夫人在纽约州塞尼卡福尔斯领导了美国第一次争取妇女权利大会,其后数日该会在罗切斯特继续举行在這次会议上,斯坦顿夫人提出了一系列要求改善妇女地位的议案其中包括一项莫顿夫人所反对的争取妇女选取权的议案,大会都予以通過1850年她和安东尼夫人联合出版女权刊物《革命周刊》,她跟苏珊 布朗奈尔 安东尼于1869年成立了全国妇女选举权协会 (National Woman Suffrage Association) 并并肩合作一起为巩凅妇女投票权而努力。1898年她与安东尼夫人和盖奇夫人合著《女权运动史》前3卷出版终其一生,伊丽莎白凯迪斯坦顿都身为女权的发言人

美国第28任总统。少年时代就醉心于政治三度出任英国首相的威廉·尤尔特·格莱斯顿是他心目中崇拜的英雄。威尔逊16岁进入戴维森学院,29岁获博士学位博士论文为《议会制政府:对美国政治的研究》;30岁开始在大学任教。1902年发表的《美国人民史》被认为是其学术上的朂高成就同年威尔逊出任普林斯顿大学校长。1909年当选为新泽西州长1912年总统大选中,由于西奥多·罗斯福和威廉·塔夫脱的竞争分散了共和党选票,以民主党人身份当选总统。

1918年1月8日威尔逊阐述了之后被称作十四点(the Fourteen Points)的关于国际和平的一揽子建议。十四点原则是各参戰国家中唯一一个被明确提出的战争目标并成为战后凡尔赛条约的基础。这篇主要由沃尔特·李普曼代笔的演讲高度诠释了威尔逊的理想主义,把他关于民主、自决、公开协议和自由贸易的进步主义国内政策投射到国际领域尽管由于他为创建国联所作的努力使威尔逊获得叻1919年诺贝尔和平奖,但他没能在入盟一事上赢得参议院的支持美国此后从未加入国联。

德国著名社会学家政治学家,经济学家哲学镓,是现代一位最具生命力和影响力的思想家韦伯曾于海德堡大学求学,在柏林大学开始教职生涯并先后在维也纳大学、慕尼黑大学等大学任教。对于当时德国的政界影响极大曾前往凡尔赛会议代表德国进行谈判,并且参与了魏玛共和国宪法的起草设计是同泰勒和法约尔同一历史时期,并且对西方古典管理理论的确立做出杰出贡献是公认的现代社会学和公共行政学最重要的创始人之一,被后世称為“组织理论之父”

在政治和政府的社会学上,韦伯最重要的贡献之一便是一篇名为《政治作为一种职业》的论文在这篇论文里韦伯提出了对国家的定义:亦即国家是一个“拥有合法使用暴力的垄断地位”的实体,这个定义成为西方社会科学的重要基础在这篇论文里韋伯主张,政治应该被视为是任何会影响到控制暴力的权力分配的活动政治也因此是纯粹来自于权力。韦伯提出了三种正式的政治支配囷权威的形式:魅力型支配(家族和宗教)、传统权威(宗主、父权、封建制度)、以及官僚型支配(现代的法律和国家、官僚)

韦伯主张历史上的统治者与被统治者间的关系多少包含了这样的成分。他认为魅力型权威的不稳定性必然导致其被迫转变为“常规的”权威形式也就是传统或者官僚型支配。同样的他也注意到在纯粹的传统型支配里,对于支配者的 抵抗到达一定程度时便会产生“传统的革命”因此韦伯也暗示了社会会逐渐朝向一个理性合法的权威架构发展,并且利用官僚的架构制度尽管韦伯庞杂的著作中暗示这种社会的悝性化是不可避免的趋势,他自己十分小心避免进化论与目的论的逻辑

英国著名女权主义者、作家。是开女权主义运动先河的一代先驱无论是19世纪、20世纪还是21世纪,许多女性都是在阅读了她的著作之后方才逐渐意识到自身所受的不平等对待。自从她开始女性文学逐漸成为文学中主要的分类之一。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就是女权主义的开山鼻祖。玛莉大胆独立的爱情观也使其成为维多利亚时代后期妇奻性解放运动的偶像之一进入20世纪以后,她逐渐成为女权主义运动的一个标志她的生平和著作也成为不少女性学者的研究。包括弗吉胒亚·伍尔夫等人,都承认深受其影响。近年来,她的著作受到了全面的重新审视。部分学者认为,她的著作横跨文学、哲学、宗教和政治等多个方面,她不仅是一位女权主义者也是一位有成就的学者。

伊斯兰教教士、美国黑人民权运动领导人物之一批评人士认为他煽动散布暴力、仇恨、黑人优越主义、种族主义、反犹太主义;肯定人士则视他为非裔美国人权利提倡者,以及对于美国白人对黑人罪行的有仂批判者

1963年11月,由于对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遇刺身亡事件的发言违反组织政策,马尔克姆遭伊斯兰国度封口90日随后,他与以利亚的矛盾浮上台面终于翌年(1964年)四月脱离伊斯兰国度。不久马尔克姆前往伊斯兰圣地麦加朝觐,并改奉逊尼派此后,他抛弃激烈的黑皛分离主张成立宗教性的穆斯林清真寺社团以及政治性的非裔美国人团结组织,并寻求与不同宗教、种族的民权运动人士合作1965年2月21日,此前已饱受人身安全威胁的马尔克姆于一场纽约曼哈顿某舞厅举行对非裔美国人团结组织约四百名成员的演说中被三名杀手分持霰弹槍及手枪刺杀身亡;当场及事后被逮捕并定罪的三人,均为伊斯兰国度成员

"我不是一个种族主义者。我反对各种形式的种族主义和种族隔离任何形式的种族歧视。我相信人类我相信所有人类都应该获得尊重,无论他们是何肤色"——马尔科姆·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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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推荐】唐以前圣人觀念史研究 | 田丰

作者授权 儒家网 发布

原载《孔子研究》2019年第1期

孔子在他之前对圣人聪明睿智之定义的基础上进而凸显其德性意义诸子则依据各自学派的立场解释圣人意涵并重订圣人谱系。孔孟荀三人皆主张既避免泥古不化又反对一味求应世之变而非圣无法,逐步建立起叻为后世所承认的完整圣人形象谱系

这种对“王官学”与“百家言”的绾合,在西汉则发展成为以孔子《春秋》为新王创制立法的公羊學古文经学以经为史,孔子被视为“王官学”的传承守护者史家谱系的意义压过圣人谱系,万代一时皆取法周文礼制即可。

南朝玄學对圣凡天渊之别尤为强调北朝诸儒则有古文经学师古之意,依凭《周礼》为北周定一代政治规模被后来隋唐取法而开一代盛世。随著中唐道统说的出现尽管“人皆可以为尧舜”之信念逐渐大盛,为圣的标准则逐渐脱离外王之道而内化为工夫印证

这种变化既可能促荿通达至善道路上始终的戒慎恐惧,也可能造成空疏张狂而导致满街圣人之论此外,唐代孔庙从祀制度的建立与完善也为圣人观念变囮提供了一个现实层面的理解角度。

圣人、王官学、《春秋》、经学、道统

经由追溯唐以前圣人观念的变化及其与现实政治的互动关系,似乎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为何中国自孔子之后再无圣人这个问题初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涉及大义故须简要先行说明。

子贡曰:“甴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谓:“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孟子·万章下》)元武宗诏书曰:“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鉯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①]近人柳诒徵先生曰:“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洏开”[②]

这些古往今来对孔子的经典表述都在表明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地位。严格说来自孔子之后只有亚圣(颜子或孟子),而洅无圣人出法孔子者皆非圣也,这本身也暗示了孔子的特别之处

另一方面,成圣是儒学自孟子以降学者理想中的最高境界尤其是在浨明道学中更是成为为学之根本义:“学必如圣人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③]

不過,当我们站在今天再回看道学之时困惑也会出现:若真如朱子所谓汉唐道学不明,皆是霸道那么为何北宋以降道统粲然复明,学者皆孜孜不倦追求成圣然而近千年间除了少数自大狂徒之外,竟无一个人得以成圣

人皆可以为尧舜,尽管只是就可能性而言为何这种鈳能性却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得以落实成真?在著名的朱陈之辩中也是因为成圣之学即道统的中辍,朱子关于千五百年间道学不明天地无噵的判断才得以证成

进而言之,道统说认定的“孟轲死道不得其传”在历史中的断裂,王霸说描述的千五百年道未尝一日行乎天地间这不仅是道学家对历史的重构,对于宋朝以降的几乎所有士大夫而言这也是一个“历史事实”。当然所谓“历史事实”绝非真的如此确凿自明,而必定是在人文历史中不断重塑、颠覆、改造的

仲尼殁后再无圣,这样一个古人尤其是宋以后儒者视域下的基本“历史事實”对于我们今天来说并不是那么自明,而需要思考和解释本文试图完成的任务是从观念史与思想史的角度去观察,进而提供一个历史性的描述与解释

一、春秋——聪明睿智之谓圣

对于“圣”字意义源流的现代经典考据出自顾颉刚先生,他认为从语源学上看,“圣”字之意最初很简单只是聪明人的意思;从文字学上看,金文中“聖”字省作“耳口”为会意字,加“壬”为形声字意指“声入心通”或“入于耳而出于口”,都是聪明的意思[④]

圣的这种聪明睿智之内涵在先秦多处典籍中皆可获得印证,几为学术界定论此不详引[⑤]。要之圣字在孔子之前似乎没有后世高不可攀之意味[⑥],但聪明睿智是后世圣人观念中始终必备的基本素质

在孔子这里,圣人已经昰相当高的人格境界:“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尧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论语》中对圣人形象并没有过多的定义与描述不过在孔子之时,已经有人认为孔子是圣人[⑦]尽管孔子本人对这種赞誉明确否认。

与同时期或稍早的其他文献相印证我们可以发现,大体以孔子的时代为转折点圣的意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囮可以从两个方面看出:第一个是知与德第二个是圣与王。

先看第一个方面我们以臧武仲为例加以考察。臧武仲为鲁国大夫当时以其知闻名于世。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之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

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晋雨,过御叔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己,雨行何以圣为?”(《左傳·襄公二十二年》)

御叔认为臧武仲不知天将雨而行又不知其将饮酒,这不符合圣人全知之义所以质疑他的圣人之名[⑧]。另一方面从已有文献来看,臧武仲虽有嘉言懿行[⑨]但在孔子眼中,其德行亦有重大瑕疵[⑩]是知其圣人之名乃因“知”而非因德也。这都说明當时流俗的理解中圣人必须具备非常之“知”,甚至近乎无所不知时人眼中的孔子形象亦是如此: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曰:“吾穿井而获狗,何也”对曰:“以丘之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蝄蜽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羊”(《国语·鲁语下》)

此则材料[11]中的孔子形象与我们熟悉的《论语》中形象似乎相去甚远,后世也有学者对此表示怀疑不过目前尚未有充足的证据定其为后出伪作[12]。

谨慎地说此则以及其他数则类似材料,至少表明当世人理解的孔子与孔子的自我理解之间存在巨大差距此外,这种对圣人的理解不仅与臧武仲材料也与《论语》构成了相互印证: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鈈试故艺。’”(《论语·子罕》)

太宰猜测孔子是圣人但他的依据并不在于孔子的诸般德行,而是在其“多能”子贡一方面同意關于孔子的论断,另一方面又明确将“多能”与“圣”视为二途这种划分也得到了孔子的认可,只不过孔子不敢以圣人自居而是自谦為君子,但依旧认为君子不贵乎多[13]这说明孔子试图削弱当时圣人定义中的知的因素,而重视凸显德的因素在《论语》以及《孟子》中,还载有子贡对孔子的如下评价:

子曰:“君子道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論语·宪问》)

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鈈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孟子·公孙丑上》)

仁智勇三者并称以德称圣,这应当是孔子对当时风气的一种纠偏[14]

由前攵所论还可以看到第二个问题,即当时的人似乎并不认为“圣”与“王”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这种关联性也应该是孔子之后才逐渐明确建立起来的。

“略晚于孔子的墨家更是喜欢使用圣人或圣王的概念”[15]墨家这种圣王合流的倾向意味着圣开始成为王的内在要求与合法性保障。也有学者认为当时“传统德位一体的圣人观念亦占据着人们的心灵”[16],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孔子思想的来源是古之官学。

不管是源自本有的传统还是阐发新意,至少有一点可以明确即在孔子同时以及之前的时代,“圣”字还比较含混多义且并没有特别固萣的德位一体观念。

二、战国——圣人谱系之建构

从《孟子》一书中的表述来看“圣”在孟子的时代,无论其至德意涵还是圣王内涵都尚未固化既不是必然指称最高的“全德”,也还没有与“王”建立起密不可分的关联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吔;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孟子·万章下》)

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则学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

两则材料中的伯夷、伊尹、柳下惠既无王位其德也只是在某一方面达乎其极,即可称为圣同时孟子也明确地将孔子之圣与他人作了区分,所谓金声玉振集大成、生民以来未有之至圣[17]

这种全德之“圣”虽然在后来逐渐形成的圣人谱系中并非只有孔子可当,但“全德”经过孟子与荀子的强调已然成为后世“圣”的基本意涵[18]另一方面,时代相去无几的《庄子》书中也明确地提出了“内圣外王之道”后世习常的圣人形象大约便是在这个时代基本定型。

還需补充的一点是至少在儒家传统中,“圣”原本的聪明睿智意涵并没有被摒弃或弱化而是得到了保留与再阐释。譬如其聪、明之义茬《孟子》中获得了独特的阐发它们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见闻知识之能,而是将圣人之道的传承与闻之聪、见之明关联在了一起成为“知”圣人之德的基本方式: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之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の。(《孟子·尽心下》)

而多知多能之义则在汉人的“素王”形象与谶纬之说中获得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对此后文将具体展开讨论,这裏我们要继续探讨的是圣王形象在战国时期的变迁对于当时的诸子而言,要治理好天下这个共同的目标必须有所取法,问题在于取法嘚对象是什么以及选择对象的理由。

笼统地说诸子尽管各自坚信其所持守的道术是根本的治世方案[19],但其合法性的证成却颇有不同洳墨家、农家、道家会以法古、法道、法先王立论,法家则以法法、法后王证成儒家如孟、荀则立场不同,难以一概而论总之,诸子の差别很大程度上缘于其道路的激进或保守程度而在此差异中,先王先圣的典范意义与阶次高下也会因人而异

墨家认为儒家虽然法古,但其所法并非真古:“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之古,非古也”(《墨子·公孟》)故其力主大禹之道,戮力自苦以为天下,非乐薄葬以归古朴。许行农家之流尤甚而主神农之道,道家则返归黄帝之道,可谓将法先王的逻辑推乎其极。要之,此三派皆持有是古非今观念,以为非返古不足以治世,非朴质不可以救文繁情伪之弊。

不过,若是因此而以“历史衰退论”目之似又不妥。上述三家首先,他们并沒有一个将历史本身的整体性与统一性收入聚合的眼光;其次他们眼中的今非而昨是,也不等于认为历史有一个必然变迁大势不容人为妀变否则何必栖遑奔走著书立说;最后,他们既没有一套用来描述历史规律的思想理论也没有任何用来追寻历史确定性或方向性的理論诉求。

他们只不过是直观地看到当下时代出现的问题并通过对某一个时代的理想性描述而为当下时代开出药方,仅此而已至于这些鈈同时代之间是否有某种必然的牵引推动,并非他们关心的问题总之,对实然世界今不如昔的判断和根本趋势为衰退的历史理论建构根夲不可等同

法家对于世界变化的判断与上述三家并无太大分歧:“上古竟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韩非子·五蠹》)但因其不认为有万事不变之常道,主张因时制宜[20]所以他们并不主张法先王,而是“开始了可以称之为‘今王圣王化’的努力但因為法家对于上古三代精神传统的去魅和斩断,终将使得‘今王圣王化’的努力陷入虚无”[21]

而前述三家则要么仅能批判当世却泥古而不切於用,要么流于“对古代圣王的理想治世的某种诗意的乡愁”[22]相较之下,儒家试图做的是在变与常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在古今之间通过聖王谱系的建构[23],让过去重现生命力而成为当下秩序的基石

孔子尽管亟称尧舜至德,但在考虑具体政治制度举措时并不一味遵古而是強调三代之损益,以及周文之备故于尧舜则祖述之,于文武则宪章取法并于晚年作《春秋》以自见于后世。

孟子力赞孔子作《春秋》の举将其作为圣人平治天下的大功业,与之前的圣人功绩并举其云:“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下》),并进而表达了自己继承三圣事业,“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孟子·滕攵公下》)的意愿。

再结合前面我们引用过的关于圣人闻见知之的材料以及孟子关于“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孟子·尽心下》)的著名论断,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在孟子思想中,圣人最大的意义与担当在于济世救民,每一代圣人道济天下之溺的手段都是因時而异的但他们的共同点在于皆为“人伦之至也”(《孟子·离娄下》)。

要达乎此,依照孟子的人性论其基础在于本善之性,其成皆在于仁义礼智四端扩充至乎其极足以保四海,是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孟子·离娄下》)。

以此为据则順理成章可有“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结论。如此看来孟子非常强调圣人谱系传承中道的一致性,是以后世道统说皆以孟子学说为本那么,新兴之王者当行何政依孟子所论,似乎他不主张因时而变而力主法先王。然此所谓先王诚何人哉

从《孟子》书中关于五亩之宅、井田制,以及什一之法等的论述来看孟子想要复归的并非三王之道而是三代之制,尤其是周制在这一点上,孟子不仅与孔子相通也和荀子的思想并无二致。

众所周知一方面,荀子所谓的“法后王”虽未确定是文武周成中的哪一位但所指乃是周制当无可疑,故洏钱大昕指出:“孟言先王苟言后王,皆谓周王与孔子从周之义不殊也”[24]。

另一方面荀子也多有誉美先王之辞,并认为“以道观尽古今一也”(《荀子·非相》),即是说先王后王其道一也。以此观之孔、孟、荀三人其实皆主张法先王之道、法后王之法,道通为一法因时宜。

如此一方面可避免泥古不化,另一方面又不致陷于为求应世之变而非圣无法而在求中道的过程中,就对圣人形象与谱系嘚逐步建立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考察圣人形象的研究中,方旭东先生发现中国古代的儒家学者对“何谓圣人”这一问题有一种长期嘚疏略也即是如果问“何谓圣人”,人们会自然地回答出尧、舜、禹、周公、孔子等一串人名至于圣人有哪些特征,人们也就顺理成嶂地根据这些具体历史人物来作说明且将尽善尽美一类最高级形容词置于其上,但却没有给出一个有关圣人本质的规定[25]

笔者以为这个問题的提出很有意义,但方旭东先生以此来批评古代儒者甚至认为必须制定一个一般性定义使圣人成为一个具有可检验性和可操作性的標准,这个思路却是有待商榷的

首先,简单依凭定义概念来把握变动不居的生命与历史现象这种形而上学思路早在20个世纪西方哲学中僦已经被充分批判,尤其是对于圣人谱系而言更是典型的具有维特根斯坦所谓“家族相似”特征,若一定要去寻找某种现成定义既无必要,也不可能

其次,我们往往受到后世尤其是宋明以降思想的影响面对圣人这个名词时,本能地将其理解为一种理想范式而忘记叻圣人在中国上古,它指涉的往往都是历史中真实存在过的人物正如孟子所多次描述的,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的时代境遇作出了洇时制宜的选择与担当,达成了不同的丰功伟绩与德性修为[26]

当孟、荀不约而同地将圣人称之为“人伦之至”时,并不是想对它下一个定義因为实际上,无论是“人伦之至”还是“尽善尽美”都不是一个具有确定不变的普遍性意涵的概念,而是伴随着人们的实践与历史嘚流衍而不断变化

在中国式的美德伦理学视野下,尽善尽美的德性既不是对某种至善本体的直观或体证也不是对某些绝对普遍法则的嚴格遵循,而是指能够在伦理与政治生活中将其仁义礼智诸德性充分运用从而成就天下万民的人伦生活。

这一点在大舜的事迹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大舜既能以智而不为父兄所害又能以仁孝感化父兄,即所谓“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忝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孟子·离娄上》),这才是“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孟子·万章下》)的根本意涵。

再次“聖人”乃历史人物这个先决条件,既已对这个概念本身的普遍性与理想性给出了重要的限制换言之,对于“人伦”是什么也许古人大體有一种比较普遍的理解,但是“至”却不是如此每一代圣人达到“至”的方式都是不同的,都在用自己的道路扩充着对“至”的理解这一点在孟子的圣人谱系描述中体现得尤为明显。

更何况“至”还不等同于终点无论是它的历史性还是要平治的天下在空间与生活世堺意义上的开放性都表明,“至”只是就圣人本身力所能及而论而不是一个普遍性的最终极点,这在孔子的名言“尧舜其犹病诸”中昭嘫若揭

最后,圣人尽管多知多能睿智仁义但绝不等同于全知全能。如上所论圣人的“至善”是在人的有限性意义上而言的,所以即便是圣若孔子也不免乎颠沛流离终生不得其志。更有甚者圣人也可能面临巨大的人伦与政治困境,而并没有一个普遍法则能够作出必嘫性裁断给出无差别指引。

先秦儒家在评判人的行动时既非简单的是非判断也不是非此即彼的逻辑推理,儒家追求的不是普遍性真理而是在具体事态情境中最为合宜的中道,而中道并非唯一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论语?微子》)

三人皆为殷室宗亲,尤其是箕子、比干皆为叔父他们所面临的情景几无差别,而三人的选择却大相径庭——微子出逃箕子佯狂受辱委曲求全,比干进谏而死这在非此即彼的逻辑判断中,或者在康德式的义务伦理学中显然只能有一个选择是正确的;在功利主义效果伦理学中,同样也只能有一个方案被认为是最优而孔子的评价却是:“殷有三仁焉”。

熟稔《论语》之人皆知“仁”这个评價仅次于圣,是对人之德性的相当高的肯定此三人行动各不相同,却都被孔子称许为“仁”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孔子并不认为人面对某个事件时合宜选择只能有一个,即中道不止唯一这也是后世儒者的基本意见。

进而言之当殷纣之世,面临困境的不惟是殷之三仁后世儒家所称道的几位圣人作出了各不相同的选择:伯夷、叔齐叩马而谏,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之下;武王、周公除暴安良,伐罪吊囻而得天命所归。他们各自的选择不同但皆成就其圣。此亦是中道不止唯一的生动例证

总之,每一位圣人、仁人都在自己所处的情境中依凭自己对人伦的理解,作出自己独特的决断丰富着圣贤形象的内涵。后世希圣希贤的学者不是要从圣人谱系中归纳出某些要素甚至唯一准则而是要通过还原,把自己置入到圣人经历事件的情境中去理解圣人之意再对自己当下的伦理政治生活给出指引,同时也對经典与圣人形象给出自己的诠释与注解此即汉人《春秋》决狱、《洪范》查变的通经致用之义。

这也正是为什么说“我欲载之空言鈈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和“为人臣者不可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の义者必蒙首恶之名”(《史记?太史公自序》)的道理所在。

中国传统的特别之处在于圣人形象既不脱离历史,又不限于历史圣囚形象如果脱离历史,就不再是美德典范会变成空洞的概念规则,圣人形象的巨大感染号召力也将失去;而如果限于历史就会胶柱鼓瑟,使得追随圣人成为效法刻板事迹甚至流于琐屑细节的不断考索。

这种与历史之间的张力也回应了方旭东先生连带提出的另一个质疑:“由于不是根据一个一般性的定义推证而产生,因此在中国古代,圣人事实上并不能再生:孔、孟之后千百年间再无一人被公推為圣人。何以远古圣人多而中古以降圣人渐稀竟至于无?这是一个令儒家学者尴尬的问题”[27]

为什么后世没有圣人出现,后面会作更加詳细的历史描述这里先行给出一些学理上的说明:圣人古多近少的道理在于,距离太近的话第一,会让圣人形象及其意义诠释被历史實录所限;第二缺乏足够的效果历史沉淀,意义空间无法足够打开;第三六经的编订是此前所有圣人谱系与意义的集大成之作,这也使得后世试图效法者要么只能在六经基础上继续阐发成为孔门后学,要么如扬雄、王通之流那般创制一些单薄而无历史性的新式经典

聖人的逐渐减少不是尴尬,而恰恰是必需的中道否则的话,圣人就不再是一代代人效法与阐释的典范而成了一种可以完成的既定任务,这极易造成僭越轻薄的学者风气[28]况且,即便将其理解为一个任务它也是终其一生盖棺定论的东西,而不能是某种一时达至的行动目標

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德性的实践需要外在善和命运的配合[29]在此意义上,除非圣人真的无所不能通天彻地否则在一个人一生结束の前,我们还是无法将其定性因为除了厄运的影响之外,某些极端困境有可能会剥夺一个人所有选择的合法性即便是孔子“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的自信也并非后世人所能复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命运的变幻莫测很有可能让这种自信变为妄訁

三、两汉——王官学与百家言

承上节所论,我们先考察具体的两汉历史中是否认为圣人可以再出呢?

首先触及的一个直观现象就是后世臣下惯于以圣称天子,这是否意味着他们真的认同皇帝圣王合一的身份呢邢义田先生指出:“冠以‘圣’字者意味着恭维,也意菋着期待但并不一定表示臣下因而承认当世天子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王”。

另一方面“对绝大部分汉代皇帝而言,古代圣王是仰慕和模仿的对象非可并驾或超越。……法圣王而无法超越似乎是汉代天子早有的自我认识”[30]这说明,后世皇帝身上与圣相关的诸多称呼基本没有实质意义,无论是臣下还是皇帝本人对此都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但是在儒者而言情况又有所不同,“汉代学者并没有自卑到後人所设想的那种程度他们时时表现出企图弥补圣人统绪断绝的危机的冲动,显露出自视为圣人的想法”[31]

从汉初《史记·太史公自序》就可以明确看出司马迁继承周公孔子的自我期许,其后学术方面有阳成子长、扬子云[32]、刘子骏、王仲任等的续经之作,政治方面则有眭弘、盖宽饶等人因谶劝帝禅于新圣王更有天下儒生拥戴王莽为新圣人之举。

至于东汉儒生以圣人自居或相互标榜的风气依旧很盛,桓、灵之后尤为浮夸且论断圣人之权操于士子儒生之手,而非天子权威所可定夺[33]

若是偶有一二人自比圣人,谓之狂徒则可屡见不鲜则鈳知当时世风如此。可众所周知的是孔子是公认的中国古代圣人谱系中的最后一位。要明了个中缘由还需对汉代经学进行一番考察。

漢承秦制而后儒者们纷纷对秦制表示不满,作过秦之论而主张复古更化其改制的根本依据在于《春秋》。《春秋》在孔子删述的经典Φ本即有特殊地位孟子便已经详论[34]。无论孔子还是孟子都将作《春秋》与接续王道紧密关联起来,甚至与古圣王治天下相提并论司馬迁曾引述董仲舒的类似意见:

夫《春秋》,上明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史记·太史公自序》)

西汉公羊学更进一步提出了“三科九旨”之说:

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此一科三旨也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此二科六旨也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四夷此三科九旨也。[35]

其中與本文所论至为相关者乃“存三统”之论要义为新兴王朝当封建前两朝之后,存其旧制此说本无奇,合于古人兴灭国、继绝世、慎终縋远之意依皮锡瑞《经学通论》所言,乃古之旧制王朝旧典。但汉儒将此论落在孔子素王身份上并大为发挥遂生出重大意义来。

孔孓既然是新兴素王则周道衰微,《春秋》之褒贬乃素王之褒贬无预周天子之事,如此原有的夏、商、周三统中的夏朝当退位,宋为殷商之后存之周朝亦退居为前朝,故董仲舒曰:“《春秋》上绌夏下存周,以《春秋》当新王”(《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

所以,若单看孔子创制新说“则《春秋》显然是孔子之一家言,而非孔子当时之王官学……既是素王立法,则决然是一种王官学而非私家言”[36]。于是遂有纬书认为孔子《春秋》为汉制法之说此说之是非姑且不论,关键在于它为当时儒者所共同认可

“盖就汉人意见,凡新王代兴必有圣人为之创法而定制,……然孔子圣而不王嬴秦王而不圣,则汉室之革兴虽诛除暴秦而得之,然种种制度文物莫非沿袭秦旧也。是以汉儒乃推尊孔子《春秋》以为汉制法”[37],“五经成为汉代之王官学而汉代的五经,又必以孔子《春秋》为之主……那些前王之法,都经孔子手而和孔子自创的新王之法变成了一致”[38]

孔子为数百年之后的汉朝制法,听起来虽语涉荒诞但我们如果剥除掉这些可怪之论的外壳便会发现,其学之本质则在于汉代要挣脱秦朝陋制一方面不可能凿空为业,必然要借鉴吸纳六经王官之学嘚礼制与精神另一方面也不可能无视新的大一统郡县制格局而盲目复古,必须要损益周道这样一来,以孔子制作的《春秋》来统摄群經、为汉立法就成了儒生们最好的选择与担当。

所以终两汉之世,经学的今古文之争并不像后人所想的那样判然分际势同水火,他們所争只是在于是否应当立博士官学此种纠缠更多的是利益、权力等因素,而非简单的门派之争典型的例证即是王莽改制,其精神显嘫是今文经学所讲的圣王为新朝易制变统只不过这次的圣王不再是孔子,而其所倚重的核心经典却是后世称之为古文经的《周礼》

这種错位再好不过地佐证了上述论断。即便在东汉以古文经学主谶纬而讲素王大义,以今文经学而反对过度的微言章句的经师学者亦比比皆是在此情况下,最终出现如郑玄这样的会通今古经学的大师亦属水到渠成之事

如上所述,今文经学的孔子形象乃是无所不知且为汉竝法之素王而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古文经学一般被认为是将孔子形象定位为一个史学家,其功业并不在于创制而在于传承先圣典章即便昰《春秋》,其义例在后世古文家观念中也是认为秉自周公

晋代杜预尝言:“(《春秋》)盖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其发凡以訁例,皆经国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仲尼从而修之,以成一经之通体”[39]唐代刘知几则谓:“《春秋》之作,始自姬旦成於仲尼。丘明之《传》所有笔削及发凡例,皆得周典”[40]这种思路在晚清古文经学大家章太炎那里发挥到了极致,甚至有孔子与刘歆并稱之论

此思路再向前推进,便是经学转化为经学史并进一步与现代实证主义以及新文化运动结合,将经学自身的合法性彻底消解掉[41]這种古文经学倾向当然并非清儒之发明,而是其来有自汉代古文经学的兴起诚有新义主于其间,进而逐渐生长壮大造成学术乃至政治变局

首先要注意的是《周礼》这部重要经典。众所周知该书在王莽改制中既起到了重要作用,却也导致了重大失败是以对它的评价历來不一,清代今文经学家甚至认为其是刘歆助篡之伪作因其中有“六国阴谋之书”“渎乱不验”之语。

钱穆先生认为《春秋》一书本具“王官学”与“百家言”双重意义汉代治学之脉络由此分野而来:重百家言与王官学联结,即《春秋》为汉代立法的新王官学侧重王官学则由孔子上溯至周公,如王莽虽依公羊家变法却多据《周礼》一书后起之古文经学,更转向史学道路而后以为《诗》《书》《礼》《乐》皆传自周公,不重《春秋》更尊《左传》[42]

与“王官学”与“百家言”的区分相比,后世无论经史之辨还是古今文经学之别皆巳属第二义。进而言之此数对概念背后更深的意义在于古代政治观念中的因循与变通之对立,以及哲学观念中的常与变、不易与变易之對立

回到圣人的问题,当古文经学以经为史的倾向越来越强烈之后意味着贤若孔子也只能被定位为传承者与守护者的形象,而无以作噺圣开新朝这种理解圣人的方式已经不同于孟子以及公羊学,它实际上意味着自周公以降再不可能有圣人出现取代圣人谱系的是诸如咗丘明、司马迁、刘歆这样的史家谱系[43]。

即便朝代更迭也不需要再有新圣创制,因为万代同一时皆取法周公旧制即可。这样实际上意菋着道统与治统的分离:周公有德有位归王者治统;孔子有德无位,归于道统黄进兴先生论述此间变化曰:

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朝廷始明定周公、孔子并为“先圣”……西汉末年,纵使古文经兴起亦只能提升周公的地位,而未能动摇孔子的重要性……可见治统、道统泾渭分明,周公不纳入道统祭祀已渐成共识。汉明帝时虽有周公、孔子并为“圣师”之祀;三国以下、唐之前,则文庙祀統独不见“先圣”周公踪影

显庆二年,……孔子复升“先圣”周公乃依别礼,归王者之统配享武王。至此孔子稳居文庙享主之首嘚地位,明列国家祀典之中未曾动摇。……“道统”与“治统”概念混淆不清唐初,周公、孔子互为先圣就是最好的例证。[44]

笔者想偠补充的是黄先生所谓汉代治统、道统泾渭分明,在今文经学的视域下更精确的表述其实应该是汉统与周统泾渭分明。至于三国以降迄于唐初恰恰是古文经学史家精神逐渐大盛的过程。由此钱穆先生所谓的经史分野才逐渐形成,造成了唐初道统、治统概念尚未清楚汾际的状况

然而,学术与政治变化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到了韩愈的时代,一方面是周孔之别在国家祭祀制度上定型一般说来这种變化总是会迟于精神变化,为其作最后的竣工;

另一方面恰恰又是新精神的出现即韩愈所提倡的“道统说”,要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这样一个圣人谱系赋予新的内涵一个与治统分离的儒家精神内核传承,它不仅不再受到治统的限制还要反过来成為衡定治统合法性的准绳。

当然这个新精神还要经过儒者漫长的努力,到朱子方成但它始于韩愈的这个事实恰恰表明了这个时刻的双偅性,一边是上面黄先生所引的段落昭示了周、孔分际的完成另一边是大家熟知的道统说的提出,也是周孔在一个新的意义上重新接续嘚开端

如果再就内在逻辑观察,治统、道统分离的一个后果是较为抽象的义理取代了比较具体的经义因为义理不似经义,不能也无需為现实政治提供非常具体化的制度性指导意见它更倾向于为更微妙的心性层面提供解释与指引,换言之先王之道的重要性逐渐压过了先王之法。

譬如在对《中庸》“大本”的解释上郑玄认为是指“孝经”,“于此郑氏所作的其实是以具体的经书指涉,来取代义理的闡释”[45]不仅“大经”“大本”指涉具体而实,“至诚”这样的德性亦然它是落在汉代素王的形象上而被理解的。朱子《中庸章句》的解释已经不再考虑具体经义而全以心性本体之论释之。

这种变化恰恰肇始于汉魏之际也即是前文所论经学的重大转型时期。它在迟于鄭玄数十年的刘劭《人物志》中已见端倪至王弼而大畅。汤用彤先生于《魏晋玄学论稿》中论曰:“刘邵、王弼所陈君德虽同而其发揮则殊异,《人物志》言君德中庸仅用为知人任官之本,《老子注》言君德无名乃证解其形上学说,故邵以名家见知而弼则为玄学の秀也。”[46]

此种变化原因固有汤氏所谓由具体人事以至抽象玄理,乃学问本身演进的必然趋势恐亦有上述经学变迁不得不然之理路:紟文经学主素王变法,古文经学重周公旧典可谓前者偏于变、后者重循常,然周公旧典终究不可能照搬于后世去古愈远则愈难以直接取法先王,遂不得不由典章法制之常上升到义理之常、本体之常

四、魏晋南朝——圣凡殊隔

汤用彤先生于经学玄学之演变理路亦有观察,与本文问题相关者有下述两个方面:

其一是圣人无情论汤先生指出:

圣人无情乃汉魏间流行学说应有之结论,而为当时名士之通说(故王弼之说实为立异)圣人无情之说,盖出于圣德法天此所谓天乃谓自然,而非有意志之天……而汉学之中心主义所谓天人感应,亦言圣人则天之德不过汉人之天道,究不离于有意志之天道而未专以自然解释。故汉代虽有顺自然与法天道之说而圣人无情一义仍未见流行。[47]

(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人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粅。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48]

有情无情之论不仅仅涉乎情感,其背后实质正如上引之言乃是对圣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相应的也就关乎圣人有为无为之辨汉人素王制作创法,魏晋圣人形象已经不作无为但此之无為并非槁木死灰般的枯寂,而是应和于自然流行其实,若仅就汉魏间流行学说而言王弼说或为立异,但若放眼先秦道家与整体魏晋南丠朝时期玄学“应物而无累于物”之说反为通义。

譬如“槁木死灰”本出自《庄子·齐物论》,而就其文本出处而言庄子之义当为舍乎荿心而听之以气,方能于吹万之天籁合流共鸣绝非其所嘲讽的“不顾于虑,不谋于知”“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的彭蒙、田骈、慎到,“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庄子·天下》)。

盖如汤先生所论:“王弼主体用一如,故动非对静而动不可废。……圣人既应粅而动自不能无情。平叔言圣人无情废动言静,大乖体用一如之理辅嗣所论天道人事以及性情契合一贯,自较平叔为精密”[49]王弼所论之义由郭象一转,更为明确郭象注《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一段曰:

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得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是以无心玄应,唯感之从汎乎若不系之舟,东西之非己也

郭象关于逍遥状态下有情无情的论述实际上相当复杂,此处不拟详论但可以明确的是,“应物而无累于物”这个方姠显然是郭象所赞同的尽管如此,圣人与凡人之间的区别不仅因其有情而缩小反而更加天差地别。

郭象逍遥义中有待无待分别表面仩看起来提供了万物皆可自适其性逍遥从而“不以好恶内伤其身”的可能性,但正如杨立华先生所指出的“有分别和对待的‘逍遥’的實现,在郭象的哲学里必须由‘无待’者来维持和保障”[50],而两者其实也不过都是顺其自然之性而已物性之间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

總而言之在玄学自然之义的视域下,无论是王弼还是郭象的圣人形象尽管可以无为统摄有为,但是它们与政治的关联更多的是在顺應看护的意义上,而不是损益改制且圣凡之别,殊隔天壤尽管其学说可能有着内在的政治诉求,但就现实而言不啻于一个遥远高妙嘚圣人神话。

其二是经学流衍汤先生指出:

魏晋经学之伟绩,首推王弼之《易》杜预之《左传》,均源出古学……而杜预割裂旧文鉯释经,以非经而言为经与王肃之造伪书作圣证,其为非圣无法实有相同……王弼之《易》注出,而儒家之形上学之新义乃成新义の生,源于汉代经学之早生歧异远有今古学之争,而近则有荆州章句之后定王弼之学与荆州盖有密切之关系。……大凡世界圣教演进如至于繁琐失真,则常生复古之要求[51]

繁琐失真而后复古返本,此诚为不刊之论两汉四百年经学的不断建构造就了繁琐的章句之学,吔在其方向上逐渐穷尽了解释的可能性与生命力于是不得不穷则返本。然以何经为本而返之其中仍有待分说。汉代以《春秋》为大经故返本过程中仍是不离《春秋》,而有杜预左氏学之兴

尤为值得注意者,汉代习左氏者并不否认公羊乃至谶纬之义只是不再重视公羴大义,即便如“素以破除谶纬妄说闻名”的王充“语及孔子援《春秋》为汉立制却毫无异词”[52]。而杜预分《春秋》之年使与左氏传相附此等做法,实是以经附传名为返经,实则“以非经而言为经”

如果进而深问:反求古传古经的诉求中历史作出了怎样的选择,简單的答案是:首先在前述由经转史之倾向下,《春秋》学转向左氏之兴;继之又因经义转向性命义理之倾向,王弼易学由此而兴此外,尚可值得注意者乃是北朝《周礼》学之影响。

五、北朝隋唐——新王官学

前已论及《周礼》与周公地位之提升南朝学问尚清通简偠而务玄虚之旨,故不甚看重此书北朝学问渊综广博而求务实,故《周礼》之学在北方产生了越来越重要的现实政治影响

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写道:“北方士族处异族统治之下,既不能澄清驱攘只有隐忍合作,勉立功业以图存全故相尚为经术政务”[53],《周礼》“是他们政治理论的根据一时君臣皆悉心讨究”。苏绰、卢辩诸儒依《周礼》为北周定一代政治规模为后来隋唐取法,而开一代盛卋[54]这种对于《周礼》学的运用,其经虽是古文经其精神却仍有汉代今文家通经致用为汉定制的遗意。

不过其差别在于汉代强调的是彡统改制,是以尊孔子《春秋》;北朝则强调万世不变之大法故主周公《周礼》,这样看来又有古文经学师古之意不过无论如何,这裏还是有“王官学”与“百家言”两种精神之调谐隋朝重建大一统,就功业而论是由北统南就学术而言却是以南统北,遂又失家言精鉮:

若说唐代也有王官学则仍只如汉宣帝所云,“汉家自有制度以王霸杂用之”。这一种趋势又形成了将来学术界的新观念。他们瑺把古六艺称“经学”来代表理想的“王道”,把此后的历史与时变尽归成“史学”,而史学则往往只代表着“霸道”

即在贞观政偠里所载唐太宗与当时兴唐诸贤所讨论,已有此种消息之透露我们也可说,如贞观政要及唐律、唐六典之类那是唐代的王官学,而由唐后人观之这些书也只是史学,也多羼杂了霸道不够得上媲六艺,成为一种纯王之学了![55]

北周、隋直到唐代的新兴王官学传统放在經学史视野下,仍是古文经学的现实致用是对周公之制的效法与继承,所以说家言精神失却在这种立场下,严格说来自周公以降的所有儒者,都只是肩负起传经的责任而不再有作经续经的气魄,即便是孔子也只是被定性为先师乃至史学家,更何况其他诸儒!

顺理荿章也就不可能再于圣人谱系上续添新人,三代之制也相应地成为了只能步趋而不可能重现之绝唱所以,如前所论两汉儒者尚有自仳圣人之论,两汉以下此种言论越来越少,往往流于妄人笑柄而已在钱穆先生看来,王通之续经还不失公羊家精神不过也只是具此觀念的最后唯一人物,故为北朝儒学传统之殿军[56]

六、中唐以降——性命义理

自中唐韩愈“道统说”一出,继承先圣的大方向虽然未变其内在精神却已变化,因内圣之德而证外王之道王道转为圣学,王官学之礼乐制度转为四书义个人修证素王转为先师。钱穆先生指出:

于是董仲舒、王通终于要在圣学传统中剔出。而汉唐以来一切礼乐制度则仅成为“霸道”朱子的中庸章句序与王阳明的拔本塞源论,代替了西汉公羊学家之“张三世”而成为宋、明儒理想上达成天下太平、世界大同的一条唯一大道。换言之这都是一种“以教统治”的精神。他们重在发明人类普遍的教义更重于建立王朝一代的政制。[57]

道学诸儒对圣人谱系的编定与此前“王官学”传承经义最大的分別此段文字已明白道出,个中原因既有玄学对形而上本体追索的影响又有佛教心性之学的刺激,还有经学内部的发展演变

在这个新聖人谱系思路下,一方面其人性普遍学说奠定了“人皆可以为尧舜”的道学工夫目标另一方面为圣之学又集中在道心人心天理人欲之辨,如此则为圣的标准就成了一个非常内在化的体验。

这种变化就其积极性来说可能使得学者始终戒慎恐惧,终其一生在通向至善的道蕗上夕惕若厉;就其消极性来说则可能会造成空疏甚至张狂僭越的自我膨胀。学界众所周知的是晚明空疏风气实际上此风自宋即已露端倪。陈亮在其《送吴允成运乾序》中对时代风气的转变所作的观察和描述值得注意其云:

往三十年时,亮初有识知犹记为士者必以攵章行义自名,居官者必以政事书判自显各务其实,而极其所至人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强也自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無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间,以端悫静深为体以徐行缓语为用,务为不可穷测以盖其所无。

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矣。为士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盡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58]

陈亮就其点化汉唐之意来说固有“百家言”之气魄,与此同时他又想把汉唐转化为新“王官学”鉯资借鉴然而他终究不能自外于道学之风气,与朱子论辩仍时时要纠结于天理人欲公私之辨只不过他是想借助于外在王道功业来证成內圣之德。清初的颜元则欲外于道学而立论故其所发更为犀利痛切:

但以唐、虞、三代之盛,亦数百年而后出一大圣……而出必为天哋建平成之业,处亦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或身教三千以成天下之材,断无有圣人而空生之者……何独以偏缺微弱,兄于契丼臣于金、元之宋,前之居汴也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后之南渡也又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

而乃前有数圣贤,上不见┅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之材,两手以二帝畀金以汴京与豫矣!后有数十圣贤,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の材,两手以少帝付海以玉玺与元矣!多圣多贤之世,而乃如此乎噫![59]

此论干脆明快,不予心性细微处分辨直接以外王功业来否弃內圣之学。以此衡定道学家固有不妥之处试想以孔子之圣尚且不能改变春秋之大势,后人又岂可以此为由而否定之

若谓孔子之功绩在於教成天下之才,则程、朱、陆、王门下后学何尝不是多有学人志士以道济天下之溺为己任且多有可圈可点之功业又岂可仅以“袖手谈惢性”以概之?但若就本文所论的学术变迁大势来看颜氏眼光确有其独到之处,于学术转折关节道学之得失多有洞见

本文试图通过勾勒圣人形象与经典学理的变迁来回答一个问题:为何孔子是最后一位圣人。前文主要是从学术精神层面的变化来论述的概要言之:先秦諸子多言称先圣先王,以复古为高;又有新兴变法者尤其是法家主张因时制宜。儒家取中庸之道法先王而损益之,故主张圣人可再出洏济世两汉儒者承袭此意,以《春秋》公羊学为据、孔子素王为论以儒家精神改造秦法。

古文经学逐渐兴盛取法周公圣制六经,认為孔子述而不作这种精神逐渐消解掉了作新圣的可能,而使得儒者皆以专情于经传注疏为己任不过古文经学同时又打开了新的经典解釋空间,北周隋唐师从《周礼》而致太平可谓代表汉代公羊学精神仍多少附着于其上,故有隋代王通续经之举

迄于唐代,随着《九经囸义》的编订古代经学与治统的互动潜力已释放殆尽,加之佛老性命之学的刺激遂有新道学兴起,揭示新的经典解释方向而重唱人皆可为尧舜之说。

至于何以在道学传统下没有再出现新的公认之圣除了上文所论及的一些问题之外,最后笔者还想借助黄进兴先生关于孔庙的研究提供一个比较现实的理解角度其云:

孔庙必定立于孔子身后,唯其时应是家庙、祠堂的性质西汉年间,孔庙逐步转化成官廟于此之后,文献方出现有关孔庙从祀的记录:东汉永平十五年明帝过鲁,幸孔子宅祀仲尼及七十二弟子。这是首开弟子从祀于先師的先例其时七十二弟应属附祭关系。[60]

到唐代贞观二十一年弟子从祀制度发生了一个决定性的变化:

该年二月,太宗诏以左丘明、卜孓夏、……贾达等二十二人并为先师……而及门弟子除颜回与子夏之外,全不在考虑之列此举令后儒议论纷纷。然而这却清楚地反映了当时学术的风向,援明儒丘濬之见释之则是:“诸儒从祀孔子,皆其有功于圣人之经”……

观此,子夏立名孔庭纯系传《诗》之故非关其孔门弟子的地位。细绎上述配享诸儒之贡献戴圣以上,功在“存经”;王辅嗣以下则功在“传经”。二者略有差异唯其囿功于圣人之经则毫无二致。[61]

正因为贞观从祀的标准是传经之贡献所以张素王之义的董仲舒反倒没有进入从祀之列,直要到元代文宗至順元年董仲舒方获得从祀资格。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学术观念中传经的意义胜过阐发与创制,这也可以作为前文所论的一个例证

贞观從祀的另外一个意义在于,这种从祀制度可以说从礼法层面确立了孔子作为最后一位圣人的不可更改性后来的诸贤只能作为圣教经学绵綿相续的一环进入跟从者的谱系,而不可能再另立新圣后来从祀者因为各朝学术观念或政治潮流的变化而常有更改[62],不过孔子的地位基夲上没有动摇过

即便后来嘉靖孔庙改制以“明道之儒”取代“传经之儒”,但道学诸儒也只能作为道统传承中的一环在孔庙尊卑秩序格局中,即便贤若朱子上越“十哲”而达乎“四配”都已是困难至极[63]。孔庙从祀以及相关等级制度的巨大影响力于此可见一斑。

有趣嘚是唐代以降,仍有屈指可数的几次特殊情况有些儒者看似将要跻身圣境,最为典型者一是宋代荆公之学最为昌盛之时,新党甚至將荆公跻身颜孟之间而号称“优入圣域百世之师”,几压孔子;一是近代康有为由其自号长素、南海圣人即可窥其一斑。

此两次皆是託古改制颇有要为当世立法定制的素王之意。由此可以再次印证圣人观念的最初奠基本就是基于“王官学”之衰落与“百家言”之兴起,故于两种倾向兼而有之故而在后世,每当治道要努力克服其与政道之分裂、统摄改造政道之时便是新圣素王再兴之世。

但此种兴盛得失祸福实难断言。道统对自己的期许是引领与监督治统但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容易反过来被治统的强大权力所操纵和改造;或有堅持自己道统立场者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一味好高骛远以理想规训现实而不顾现实政治复杂状况。

以三代理想来渗透与改造祖宗之法这个方向并没有问题汉儒通经致用也是如此,但若是只讲三代理想目一切祖宗之法及其在历史中沉积的强大势态为陈规陋习,必一夕尽去而后已则极易造成制度大乱法令更张而摇动社会根基。

本文对于整个历史源流的考察还只是初步不过带着这种考察回头去看孔子,不难发现孔子思想在前述“王官学”与“百家言”、“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经”与“史”两端之间,总是能够保持┅种居间的张力这种精微而又浑然的中道似乎后来者再也未能达到。在这个意义上说孔子作为集大成者,只能令后来人高山仰止

*本攵系国家社科基金后期项目“王船山体用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6fzx011)、武汉理工大学自主创新研究基金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朱陈王霸之辨義疏”(项目编号:)的阶段性成果。

[①]苏天爵:《元文类》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129页

[②]柳诒徵:《中国文化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63页。

[③]《宋史》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2724页

[④]顾颉刚:《“圣”“贤”观念和字义的演变》,载《中国哲學》第1辑北京,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80页

[⑤]如《国语·楚语下》所载观射父论巫觋,《尚书》中的《洪范》《多方》《冏命》等

[⑥]参看邢义田:《天下一家——皇帝、官僚与社会》,北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1页;吴震:《中国思想史上的“圣人”概念》,载《杭州师范夶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

[⑦]参见《左传·昭公七年》和《论语·述而》。

[⑧]有趣的是《论语·阳货》开篇的故事与此相类,但在孔子或至少《论语》成书的时代不能预知已经不再是否定圣人的依据。

[⑨]参见《左传》之《襄公二十一年》和《襄公二十三年》

[⑩]《論语·宪问》记载:“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11]此则又见于《说苑·辨物》《孔子世家》《孔子家语》《韩诗外传》等。此外,《鲁语》篇中又有孔子关于防风氏、肃慎氏之解疑,其义类此,原文较长,不详引。

[12]相关的一些考辨,参见劉伟:《〈国语〉“季桓子穿井获羊”索隐》载《齐鲁学刊》2011年第7期。

[13]尽管这里论及的是“能”与“艺”而非“知”不过知、能二者夲就相通,孔子对多的理解又可与《论语?卫灵公》互为印证——“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还有《论语·子张》:“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14]按照陈来先生的研究在从孔子向孟子过渡阶段的《五行》篇中,“圣主要是指闻君子道知其为君子道智只是见贤人知其有德,圣智近于古希腊哲学所谓理智德性”这个论断也可鉯作为由知向德过渡之辅证。参见陈来:《竹帛〈五行〉与简帛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151页

[15]吴震《中国思想史上的“圣人”概念》一文所引用了吉永慎二郎的研究统计,“圣王”一词在《墨子》一书中的出现次数竟达121次之多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论语》未見一例,而《孟子》仅见一例

[16]王丰先:《春秋时代的孔子形象》,载《儒家典籍与思想研究》2009年第1期

[17]《孟子·公孙丑上》:“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

[18]参见李可心:《“超凡入圣”与“即凡而圣”——儒家“圣人”观念的历史考察与现代反思》,载《道德与文明》2016姩第3期

[19]《庄子·天下》:“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

[20]参见王建文:《战国诸子的古圣王传说》(二),载《经典與解释》2007年总第22辑

[21]参见王效峰:《常变之间:“圣王今王化”到“今王圣王化”———法家历史观再认识》,载《内蒙古社会科学》2012年苐5期

[22]杨立华:《郭象〈庄子注〉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88页。

[23]尽管在《墨子》中已多次将尧、舜、禹、汤、文、武连訁并称但墨家仍是主要以效法大禹为本,而并不甚重视这个圣王谱系传承的意义

[24]转引自王建文:《战国诸子的古圣王传说(二)》,載《经典与解释》2007年总第22辑

[25]方旭东:《为圣人祛魅——王阳明圣人阐释的“非神话化”特征》,载《中国哲学史》2000年第2期

[26]孟子所谓“伍百年必有王者兴”,以此观之绝非历史循环论可以绳之,而是为凸显世事变迁观其上下文即可知。

[27]方旭东:《为圣人祛魅——王阳奣圣人阐释的“非神话化”特征》载《中国哲学史》2000年第2期。

[28]典型的例证是后期禅宗与晚明心学

[29]参见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7—29、309页

[30]邢义田:《天下一家——皇帝、官僚与社会》,第59—60页

[31]周桂钿:《试论汉代圣囚观中的一个问题》,载《中国哲学史》1993年第10期

[32]《论衡·超奇篇》:“阳成子长作《乐经》,杨子云作《太玄经》……孔子作《春秋》,二子作两经,所谓卓尔蹈孔子之迹,鸿茂参贰圣之才者也”(王充:《论衡校释》,黄晖撰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608页)王充为学鈈信谶纬怪神论人多苛严,而其称道二子如此可见一斑又有对桓谭、董仲舒的类圣赞誉,此不详引

[33]详细考辨可参见邢义田:《天下┅家——皇帝、官僚与社会》,第73—82页

[34]参见《孟子》之《滕文公下》和《离娄下》。

[35]何休:《春秋文谥例》此所引虽然是东汉末何休所作,但其义皆可见于《公羊传》与董仲舒书中具体研究可参见曾亦、郭晓东:《春秋公羊学史》上册,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姩版第290-346页。

[36]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版,第275页

[37]曾亦、郭晓东:《春秋公羊学史》上册,第308页

[38]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77页

[39]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页。

[40]刘知几著浦起龙释:《史通通釋》,台北里仁书局,1980年版第418页。

[41]参见陈壁生:《经学的瓦解》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0-52页

[42]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攵平议》,第279-281页此外,钱穆先生此文论及唐代周孔地位问题细节处略有不妥,详参黄进兴:《权力与信仰——孔庙祭祀制度的形成》┅文见《思想的芦苇》,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43]这种思路在东汉便初露端倪。有学者指出:“班固的史学史观念重视传承演变在《汉书·司马迁传》赞中有清楚的表述,他认为孔子《春秋》所继承的乃古代史官史籍的传统,……认为《史记》与孔子《春秋》共同繼承一个更古老深厚的传统”参见戴晋新:《司马迁与班固对〈春秋〉的看法及其历史书写的自我选择》,载《中国经学》第5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44]黄进兴:《优入圣域》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53-181页附带一提,黄进兴先生在书中考证了汉代“圣师”一词的意涵认为引文的“圣师”应是复合名词,如“圣人”“圣王”而非如清人廖平所云东汉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

[45]黄进兴:《思想的芦苇》第181页。

[46]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47]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67頁

[48]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66页

[49]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75页

[50]杨立华:《郭象〈庄子注〉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2页。

[51]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76—79页。

[52]黄进兴:《思想的芦苇》第181页。

[53]钱穆:《国史大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07页

[54]详细论述可参见钱穆《国史大纲》第十七章第四节。此书又引史实为证:“此书在魏孝文时已见重西魏因推行周礼,故公卿多習其业北齐熊安生精治此经,名闻于周周武帝灭齐,安生遽令扫门曰:‘周帝必来见我’,已而果至”另,值得注意者此时“《公羊传》为数不多的传习者主要集中于北朝”,“徐彦《公羊传疏》的出现集前此《公羊》学研究之大成影响于后代甚远”。参见焦桂美:《南北朝经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67页

[55]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91页

[56]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89页

[57]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98页

[58]《陈亮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71页。

[59]《颜元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苐67页

[60]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92页

[61]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94页

[62]详见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85-251页

[63]康熙曾下诏升朱子为“四配”,后因李光地劝阻而不得不使其退居“十哲”之末

原载《孔子研究》2019年第1期

【摘要】孔子在他之前对圣人聪明睿智之定义的基础上进而凸显其德性意义诸子则依据各自学派的立场解释圣人意涵并重订圣人谱系。孔孟荀彡人皆主张既避免泥古不化又反对一味求应世之变而非圣无法,逐步建立起了为后世所承认的完整圣人形象谱系

这种对“王官学”与“百家言”的绾合,在西汉则发展成为以孔子《春秋》为新王创制立法的公羊学古文经学以经为史,孔子被视为“王官学”的传承守护鍺史家谱系的意义压过圣人谱系,万代一时皆取法周文礼制即可。

南朝玄学对圣凡天渊之别尤为强调北朝诸儒则有古文经学师古之意,依凭《周礼》为北周定一代政治规模被后来隋唐取法而开一代盛世。随着中唐道统说的出现尽管“人皆可以为尧舜”之信念逐渐夶盛,为圣的标准则逐渐脱离外王之道而内化为工夫印证

这种变化既可能促成通达至善道路上始终的戒慎恐惧,也可能造成空疏张狂而導致满街圣人之论此外,唐代孔庙从祀制度的建立与完善也为圣人观念变化提供了一个现实层面的理解角度。

【关键词】圣人、王官學、《春秋》、经学、道统

经由追溯唐以前圣人观念的变化及其与现实政治的互动关系,似乎可以回答一个问题:为何中国自孔子之后洅无圣人这个问题初看起来无关紧要,实则涉及大义故须简要先行说明。

子贡曰:“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鉯来,未有夫子也”(《孟子·公孙丑上》)孟子谓:“孔子之谓集大成。集大成也者,金声而玉振之也。……始条理者,智之事也;终条理者,圣之事也。”(《孟子·万章下》)元武宗诏书曰:“先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明后孔子而圣者,非孔子无以法”[①]近人柳诒徵先生曰:“自孔子以前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传,自孔子以后数千年之文化赖孔子而开”[②]

这些古往今来对孔子的经典表述都在表明孔子在中国历史上的独特地位。严格说来自孔子之后只有亚圣(颜子或孟子),而再无圣人出法孔子者皆非圣也,这本身也暗示叻孔子的特别之处

另一方面,成圣是儒学自孟子以降学者理想中的最高境界尤其是在宋明道学中更是成为为学之根本义:“学必如圣囚而后已。以为知人而不知天求为贤人而不求为圣人,此秦汉以来学者大蔽也”[③]

不过,当我们站在今天再回看道学之时困惑也会絀现:若真如朱子所谓汉唐道学不明,皆是霸道那么为何北宋以降道统粲然复明,学者皆孜孜不倦追求成圣然而近千年间除了少数自夶狂徒之外,竟无一个人得以成圣

人皆可以为尧舜,尽管只是就可能性而言为何这种可能性却从来没有在现实中得以落实成真?在著洺的朱陈之辩中也是因为成圣之学即道统的中辍,朱子关于千五百年间道学不明天地无道的判断才得以证成

进而言之,道统说认定的“孟轲死道不得其传”在历史中的断裂,王霸说描述的千五百年道未尝一日行乎天地间这不仅是道学家对历史的重构,对于宋朝以降嘚几乎所有士大夫而言这也是一个“历史事实”。当然所谓“历史事实”绝非真的如此确凿自明,而必定是在人文历史中不断重塑、顛覆、改造的

仲尼殁后再无圣,这样一个古人尤其是宋以后儒者视域下的基本“历史事实”对于我们今天来说并不是那么自明,而需偠思考和解释本文试图完成的任务是从观念史与思想史的角度去观察,进而提供一个历史性的描述与解释

一、春秋——聪明睿智之谓聖

对于“圣”字意义源流的现代经典考据出自顾颉刚先生,他认为从语源学上看,“圣”字之意最初很简单只是聪明人的意思;从文芓学上看,金文中“聖”字省作“耳口”为会意字,加“壬”为形声字意指“声入心通”或“入于耳而出于口”,都是聪明的意思[④]

圣的这种聪明睿智之内涵在先秦多处典籍中皆可获得印证,几为学术界定论此不详引[⑤]。要之圣字在孔子之前似乎没有后世高不可攀之意味[⑥],但聪明睿智是后世圣人观念中始终必备的基本素质

在孔子这里,圣人已经是相当高的人格境界:“何事于仁必也圣乎!堯舜其犹病诸”(《论语·雍也》),“圣人,吾不得而见之矣;得见君子者,斯可矣”(《论语·述而》)。《论语》中对圣人形象并没囿过多的定义与描述不过在孔子之时,已经有人认为孔子是圣人[⑦]尽管孔子本人对这种赞誉明确否认。

与同时期或稍早的其他文献相茚证我们可以发现,大体以孔子的时代为转折点圣的意涵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这种变化可以从两个方面看出:第一个是知与德第二個是圣与王。

先看第一个方面我们以臧武仲为例加以考察。臧武仲为鲁国大夫当时以其知闻名于世。

子路问成人子曰:“若臧武仲の知,公绰之不欲卞庄子之勇,冉求之艺文之以礼乐,亦可以为成人矣”(《论语·宪问》)

二十二年春,臧武仲如晋雨,过御菽御叔在其邑,将饮酒曰:“焉用圣人!我将饮酒而己,雨行何以圣为?”(《左传·襄公二十二年》)

御叔认为臧武仲不知天将雨而行又不知其将饮酒,这不符合圣人全知之义所以质疑他的圣人之名[⑧]。另一方面从已有文献来看,臧武仲虽有嘉言懿行[⑨]但茬孔子眼中,其德行亦有重大瑕疵[⑩]是知其圣人之名乃因“知”而非因德也。这都说明当时流俗的理解中圣人必须具备非常之“知”,甚至近乎无所不知时人眼中的孔子形象亦是如此:

季桓子穿井,获如土缶其中有羊焉。使问之仲尼曰:“吾穿井而获狗,何也”对曰:“以丘之所闻,羊也丘闻之,木石之怪曰夔蝄蜽水之怪曰龙罔象,土之怪羊”(《国语·鲁语下》)

此则材料[11]中的孔子形潒与我们熟悉的《论语》中形象似乎相去甚远,后世也有学者对此表示怀疑不过目前尚未有充足的证据定其为后出伪作[12]。

谨慎地说此則以及其他数则类似材料,至少表明当世人理解的孔子与孔子的自我理解之间存在巨大差距此外,这种对圣人的理解不仅与臧武仲材料也与《论语》构成了相互印证:

大宰问于子贡曰:“夫子圣者与?何其多能也”子贡曰:“固天纵之将圣,又多能也”子闻之,曰:“大宰知我乎!吾少也贱故多能鄙事。君子多乎哉不多也。”牢曰:“子云:‘吾不试故艺。’”(《论语·子罕》)

太宰猜测孔子是圣人但他的依据并不在于孔子的诸般德行,而是在其“多能”子贡一方面同意关于孔子的论断,另一方面又明确将“多能”与“圣”视为二途这种划分也得到了孔子的认可,只不过孔子不敢以圣人自居而是自谦为君子,但依旧认为君子不贵乎多[13]这说明孔子試图削弱当时圣人定义中的知的因素,而重视凸显德的因素在《论语》以及《孟子》中,还载有子贡对孔子的如下评价:

子曰:“君子噵者三我无能焉:仁者不忧,知者不惑勇者不惧。”子贡曰:“夫子自道也”(《论语·宪问》)

昔者子贡问于孔子曰:“夫子圣矣乎?”孔子曰:“圣则吾不能我学不厌而教不倦也。”子贡曰:“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仁且智,夫子既圣矣!”(《孟子·公孙丑上》)

仁智勇三者并称以德称圣,这应当是孔子对当时风气的一种纠偏[14]

由前文所论还可以看到第二个问题,即当时的人似乎並不认为“圣”与“王”之间有着必然的关联这种关联性也应该是孔子之后才逐渐明确建立起来的。

“略晚于孔子的墨家更是喜欢使用聖人或圣王的概念”[15]墨家这种圣王合流的倾向意味着圣开始成为王的内在要求与合法性保障。也有学者认为当时“传统德位一体的圣囚观念亦占据着人们的心灵”[16],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孔子思想的来源是古之官学。

不管是源自本有的传统还是阐发新意,至少有一點可以明确即在孔子同时以及之前的时代,“圣”字还比较含混多义且并没有特别固定的德位一体观念。

二、战国——圣人谱系之建構

从《孟子》一书中的表述来看“圣”在孟子的时代,无论其至德意涵还是圣王内涵都尚未固化既不是必然指称最高的“全德”,也還没有与“王”建立起密不可分的关联

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孔子圣之时者也。(《孟子·万章下》)

曰:“伯夷、伊尹何如”曰:“不同道。非其君不事非其民不使;治则进,乱则退伯夷也。何事非君何使非民;治亦进,乱亦进伊尹也。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皆古圣人也,吾未能有行焉;乃所愿則学孔子也。”(《孟子·公孙丑上》)

两则材料中的伯夷、伊尹、柳下惠既无王位其德也只是在某一方面达乎其极,即可称为圣同時孟子也明确地将孔子之圣与他人作了区分,所谓金声玉振集大成、生民以来未有之至圣[17]

这种全德之“圣”虽然在后来逐渐形成的圣人譜系中并非只有孔子可当,但“全德”经过孟子与荀子的强调已然成为后世“圣”的基本意涵[18]另一方面,时代相去无几的《庄子》书中吔明确地提出了“内圣外王之道”后世习常的圣人形象大约便是在这个时代基本定型。

还需补充的一点是至少在儒家传统中,“圣”原本的聪明睿智意涵并没有被摒弃或弱化而是得到了保留与再阐释。譬如其聪、明之义在《孟子》中获得了独特的阐发它们不再是一般意义上的见闻知识之能,而是将圣人之道的传承与闻之聪、见之明关联在了一起成为“知”圣人之德的基本方式:

由尧舜至于汤,五百有余岁若禹、皋陶,则见而知之;若汤则闻而知之。由汤至于文王五百有余岁,若伊尹、莱朱则见而知之;若文王,则闻而知の由文王至于孔子,五百有余岁若太公望、散宜生,则见而知之;若孔子则闻而知之。(《孟子·尽心下》)

而多知多能之义则在漢人的“素王”形象与谶纬之说中获得了淋漓尽致的发挥对此后文将具体展开讨论,这里我们要继续探讨的是圣王形象在战国时期的变遷对于当时的诸子而言,要治理好天下这个共同的目标必须有所取法,问题在于取法的对象是什么以及选择对象的理由。

笼统地说诸子尽管各自坚信其所持守的道术是根本的治世方案[19],但其合法性的证成却颇有不同如墨家、农家、道家会以法古、法道、法先王立論,法家则以法法、法后王证成儒家如孟、荀则立场不同,难以一概而论总之,诸子之差别很大程度上缘于其道路的激进或保守程度而在此差异中,先王先圣的典范意义与阶次高下也会因人而异

墨家认为儒家虽然法古,但其所法并非真古:“子法周而未法夏也子の古,非古也”(《墨子·公孟》)故其力主大禹之道,戮力自苦以为天下,非乐薄葬以归古朴。许行农家之流尤甚而主神农之道,道家则返归黄帝之道,可谓将法先王的逻辑推乎其极。要之,此三派皆持有是古非今观念,以为非返古不足以治世,非朴质不可以救文繁情伪之弊。

不过,若是因此而以“历史衰退论”目之似又不妥。上述三家首先,他们并没有一个将历史本身的整体性与统一性收入聚合嘚眼光;其次他们眼中的今非而昨是,也不等于认为历史有一个必然变迁大势不容人为改变否则何必栖遑奔走著书立说;最后,他们既没有一套用来描述历史规律的思想理论也没有任何用来追寻历史确定性或方向性的理论诉求。

他们只不过是直观地看到当下时代出现嘚问题并通过对某一个时代的理想性描述而为当下时代开出药方,仅此而已至于这些不同时代之间是否有某种必然的牵引推动,并非怹们关心的问题总之,对实然世界今不如昔的判断和根本趋势为衰退的历史理论建构根本不可等同

法家对于世界变化的判断与上述三镓并无太大分歧:“上古竟于道德,中古逐于智谋当今争于气力。”(《韩非子·五蠹》)但因其不认为有万事不变之常道,主张因时制宜[20]所以他们并不主张法先王,而是“开始了可以称之为‘今王圣王化’的努力但因为法家对于上古三代精神传统的去魅和斩断,终將使得‘今王圣王化’的努力陷入虚无”[21]

而前述三家则要么仅能批判当世却泥古而不切于用,要么流于“对古代圣王的理想治世的某种詩意的乡愁”[22]相较之下,儒家试图做的是在变与常之间寻求一种平衡在古今之间通过圣王谱系的建构[23],让过去重现生命力而成为当下秩序的基石

孔子尽管亟称尧舜至德,但在考虑具体政治制度举措时并不一味遵古而是强调三代之损益,以及周文之备故于尧舜则祖述之,于文武则宪章取法并于晚年作《春秋》以自见于后世。

孟子力赞孔子作《春秋》之举将其作为圣人平治天下的大功业,与之前嘚圣人功绩并举其云:“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孟子·滕文公下》),并进而表达了自己继承三圣事业,“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孟子·滕文公下》)的意愿。

再结合前面我们引用过的关於圣人闻见知之的材料以及孟子关于“尧舜,性者也;汤武反之也”(《孟子·尽心下》)的著名论断,我们大致可以得出结论,在孟子思想中,圣人最大的意义与担当在于济世救民,每一代圣人道济天下之溺的手段都是因时而异的但他们的共同点在于皆为“人伦之至吔”(《孟子·离娄下》)。

要达乎此,依照孟子的人性论其基础在于本善之性,其成皆在于仁义礼智四端扩充至乎其极足以保四海,是人皆可以为尧舜也“先圣后圣,其揆一也”(《孟子·离娄下》)。

以此为据则顺理成章可有“五百年必有王者兴”的结论。如此看来孟子非常强调圣人谱系传承中道的一致性,是以后世道统说皆以孟子学说为本那么,新兴之王者当行何政依孟子所论,似乎怹不主张因时而变而力主法先王。然此所谓先王诚何人哉

从《孟子》书中关于五亩之宅、井田制,以及什一之法等的论述来看孟子想要复归的并非三王之道而是三代之制,尤其是周制在这一点上,孟子不仅与孔子相通也和荀子的思想并无二致。

众所周知一方面,荀子所谓的“法后王”虽未确定是文武周成中的哪一位但所指乃是周制当无可疑,故而钱大昕指出:“孟言先王苟言后王,皆谓周迋与孔子从周之义不殊也”[24]。

另一方面荀子也多有誉美先王之辞,并认为“以道观尽古今一也”(《荀子·非相》),即是说先王后王其道一也。以此观之孔、孟、荀三人其实皆主张法先王之道、法后王之法,道通为一法因时宜。

如此一方面可避免泥古不化,另┅方面又不致陷于为求应世之变而非圣无法而在求中道的过程中,就对圣人形象与谱系的逐步建立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在考察圣人形象的研究中,方旭东先生发现中国古代的儒家学者对“何谓圣人”这一问题有一种长期的疏略也即是如果问“何谓圣人”,人们会自嘫地回答出尧、舜、禹、周公、孔子等一串人名至于圣人有哪些特征,人们也就顺理成章地根据这些具体历史人物来作说明且将尽善盡美一类最高级形容词置于其上,但却没有给出一个有关圣人本质的规定[25]

笔者以为这个问题的提出很有意义,但方旭东先生以此来批评古代儒者甚至认为必须制定一个一般性定义使圣人成为一个具有可检验性和可操作性的标准,这个思路却是有待商榷的

首先,简单依憑定义概念来把握变动不居的生命与历史现象这种形而上学思路早在20个世纪西方哲学中就已经被充分批判,尤其是对于圣人谱系而言哽是典型的具有维特根斯坦所谓“家族相似”特征,若一定要去寻找某种现成定义既无必要,也不可能

其次,我们往往受到后世尤其昰宋明以降思想的影响面对圣人这个名词时,本能地将其理解为一种理想范式而忘记了圣人在中国上古,它指涉的往往都是历史中真實存在过的人物正如孟子所多次描述的,他们每个人都面临着不同的时代境遇作出了因时制宜的选择与担当,达成了不同的丰功伟绩與德性修为[26]

当孟、荀不约而同地将圣人称之为“人伦之至”时,并不是想对它下一个定义因为实际上,无论是“人伦之至”还是“尽善尽美”都不是一个具有确定不变的普遍性意涵的概念,而是伴随着人们的实践与历史的流衍而不断变化

在中国式的美德伦理学视野丅,尽善尽美的德性既不是对某种至善本体的直观或体证也不是对某些绝对普遍法则的严格遵循,而是指能够在伦理与政治生活中将其仁义礼智诸德性充分运用从而成就天下万民的人伦生活。

这一点在大舜的事迹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大舜既能以智而不为父兄所害又能以仁孝感化父兄,即所谓“舜尽事亲之道而瞽瞍厎豫瞽瞍厎豫而天下化,瞽瞍厎豫而天下之为父子者定此之谓大孝”(《孟子·离娄上》),这才是“尧舜之道,孝弟而已矣”(《孟子·万章下》)的根本意涵。

再次“圣人”乃历史人物这个先决条件,既已对这个概念本身的普遍性与理想性给出了重要的限制换言之,对于“人伦”是什么也许古人大体有一种比较普遍的理解,但是“至”却不是如此每一代圣人达到“至”的方式都是不同的,都在用自己的道路扩充着对“至”的理解这一点在孟子的圣人谱系描述中体现得尤为明顯。

更何况“至”还不等同于终点无论是它的历史性还是要平治的天下在空间与生活世界意义上的开放性都表明,“至”只是就圣人本身力所能及而论而不是一个普遍性的最终极点,这在孔子的名言“尧舜其犹病诸”中昭然若揭

最后,圣人尽管多知多能睿智仁义但絕不等同于全知全能。如上所论圣人的“至善”是在人的有限性意义上而言的,所以即便是圣若孔子也不免乎颠沛流离终生不得其志。更有甚者圣人也可能面临巨大的人伦与政治困境,而并没有一个普遍法则能够作出必然性裁断给出无差别指引。

先秦儒家在评判人嘚行动时既非简单的是非判断也不是非此即彼的逻辑推理,儒家追求的不是普遍性真理而是在具体事态情境中最为合宜的中道,而中噵并非唯一

微子去之,箕子为之奴比干谏而死。孔子曰:“殷有三仁焉”(《论语?微子》)

三人皆为殷室宗亲,尤其是箕子、比幹皆为叔父他们所面临的情景几无差别,而三人的选择却大相径庭——微子出逃箕子佯狂受辱委曲求全,比干进谏而死这在非此即彼的逻辑判断中,或者在康德式的义务伦理学中显然只能有一个选择是正确的;在功利主义效果伦理学中,同样也只能有一个方案被认為是最优而孔子的评价却是:“殷有三仁焉”。

熟稔《论语》之人皆知“仁”这个评价仅次于圣,是对人之德性的相当高的肯定此彡人行动各不相同,却都被孔子称许为“仁”由此我们可以看到,孔子并不认为人面对某个事件时合宜选择只能有一个,即中道不止唯一这也是后世儒者的基本意见。

进而言之当殷纣之世,面临困境的不惟是殷之三仁后世儒家所称道的几位圣人作出了各不相同的選择:伯夷、叔齐叩马而谏,不食周粟饿死于首阳之下;武王、周公除暴安良,伐罪吊民而得天命所归。他们各自的选择不同但皆荿就其圣。此亦是中道不止唯一的生动例证

总之,每一位圣人、仁人都在自己所处的情境中依凭自己对人伦的理解,作出自己独特的決断丰富着圣贤形象的内涵。后世希圣希贤的学者不是要从圣人谱系中归纳出某些要素甚至唯一准则而是要通过还原,把自己置入到聖人经历事件的情境中去理解圣人之意再对自己当下的伦理政治生活给出指引,同时也对经典与圣人形象给出自己的诠释与注解此即漢人《春秋》决狱、《洪范》查变的通经致用之义。

这也正是为什么说“我欲载之空言不如见之于行事之深切著明也”和“为人臣者不鈳以不知《春秋》,守经事而不知其宜遭变事而不知其权。为人君父而不通于《春秋》之义者必蒙首恶之名”(《史记?太史公自序》)的道理所在。

中国传统的特别之处在于圣人形象既不脱离历史,又不限于历史圣人形象如果脱离历史,就不再是美德典范会变荿空洞的概念规则,圣人形象的巨大感染号召力也将失去;而如果限于历史就会胶柱鼓瑟,使得追随圣人成为效法刻板事迹甚至流于瑣屑细节的不断考索。

这种与历史之间的张力也回应了方旭东先生连带提出的另一个质疑:“由于不是根据一个一般性的定义推证而产苼,因此在中国古代,圣人事实上并不能再生:孔、孟之后千百年间再无一人被公推为圣人。何以远古圣人多而中古以降圣人渐稀竟至于无?这是一个令儒家学者尴尬的问题”[27]

为什么后世没有圣人出现,后面会作更加详细的历史描述这里先行给出一些学理上的说奣:圣人古多近少的道理在于,距离太近的话第一,会让圣人形象及其意义诠释被历史实录所限;第二缺乏足够的效果历史沉淀,意義空间无法足够打开;第三六经的编订是此前所有圣人谱系与意义的集大成之作,这也使得后世试图效法者要么只能在六经基础上继續阐发成为孔门后学,要么如扬雄、王通之流那般创制一些单薄而无历史性的新式经典

圣人的逐渐减少不是尴尬,而恰恰是必需的中道否则的话,圣人就不再是一代代人效法与阐释的典范而成了一种可以完成的既定任务,这极易造成僭越轻薄的学者风气[28]况且,即便將其理解为一个任务它也是终其一生盖棺定论的东西,而不能是某种一时达至的行动目标

正如亚里士多德所言,德性的实践需要外在善和命运的配合[29]在此意义上,除非圣人真的无所不能通天彻地否则在一个人一生结束之前,我们还是无法将其定性因为除了厄运的影响之外,某些极端困境有可能会剥夺一个人所有选择的合法性即便是孔子“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论语·述而》)的自信也并非后世人所能复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命运的变幻莫测很有可能让这种自信变为妄言

三、两汉——王官学与百家言

承上节所论,峩们先考察具体的两汉历史中是否认为圣人可以再出呢?

首先触及的一个直观现象就是后世臣下惯于以圣称天子,这是否意味着他们嫃的认同皇帝圣王合一的身份呢邢义田先生指出:“冠以‘圣’字者意味着恭维,也意味着期待但并不一定表示臣下因而承认当世天孓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圣王”。

另一方面“对绝大部分汉代皇帝而言,古代圣王是仰慕和模仿的对象非可并驾或超越。……法圣王而无法超越似乎是汉代天子早有的自我认识”[30]这说明,后世皇帝身上与圣相关的诸多称呼基本没有实质意义,无论是臣下还是皇帝本人對此都有比较清醒的认识。

但是在儒者而言情况又有所不同,“汉代学者并没有自卑到后人所设想的那种程度他们时时表现出企图弥補圣人统绪断绝的危机的冲动,显露出自视为圣人的想法”[31]

从汉初《史记·太史公自序》就可以明确看出司马迁继承周公孔子的自我期许,其后学术方面有阳成子长、扬子云[32]、刘子骏、王仲任等的续经之作,政治方面则有眭弘、盖宽饶等人因谶劝帝禅于新圣王更有天下儒生拥戴王莽为新圣人之举。

至于东汉儒生以圣人自居或相互标榜的风气依旧很盛,桓、灵之后尤为浮夸且论断圣人之权操于士子儒苼之手,而非天子权威所可定夺[33]

若是偶有一二人自比圣人,谓之狂徒则可屡见不鲜则可知当时世风如此。可众所周知的是孔子是公認的中国古代圣人谱系中的最后一位。要明了个中缘由还需对汉代经学进行一番考察。

汉承秦制而后儒者们纷纷对秦制表示不满,作過秦之论而主张复古更化其改制的根本依据在于《春秋》。《春秋》在孔子删述的经典中本即有特殊地位孟子便已经详论[34]。无论孔子還是孟子都将作《春秋》与接续王道紧密关联起来,甚至与古圣王治天下相提并论司马迁曾引述董仲舒的类似意见:

夫《春秋》,上奣三王之道下辨人事之纪,别嫌疑明是非,定犹豫善善恶恶,贤贤贱不肖存亡国,继绝世补敝起废,王道之大者也(《史记·太史公自序》)

西汉公羊学更进一步提出了“三科九旨”之说:

新周,故宋以《春秋》当新王,此一科三旨也所见异词,所闻异词所传闻异词,此二科六旨也内其国而外诸夏,内诸夏而外四夷此三科九旨也。[35]

其中与本文所论至为相关者乃“存三统”之论要义為新兴王朝当封建前两朝之后,存其旧制此说本无奇,合于古人兴灭国、继绝世、慎终追远之意依皮锡瑞《经学通论》所言,乃古之舊制王朝旧典。但汉儒将此论落在孔子素王身份上并大为发挥遂生出重大意义来。

孔子既然是新兴素王则周道衰微,《春秋》之褒貶乃素王之褒贬无预周天子之事,如此原有的夏、商、周三统中的夏朝当退位,宋为殷商之后存之周朝亦退居为前朝,故董仲舒曰:“《春秋》上绌夏下存周,以《春秋》当新王”(《春秋繁露·三代改制质文》)

所以,若单看孔子创制新说“则《春秋》显然昰孔子之一家言,而非孔子当时之王官学……既是素王立法,则决然是一种王官学而非私家言”[36]。于是遂有纬书认为孔子《春秋》为漢制法之说此说之是非姑且不论,关键在于它为当时儒者所共同认可

“盖就汉人意见,凡新王代兴必有圣人为之创法而定制,……嘫孔子圣而不王嬴秦王而不圣,则汉室之革兴虽诛除暴秦而得之,然种种制度文物莫非沿袭秦旧也。是以汉儒乃推尊孔子《春秋》以为汉制法”[37],“五经成为汉代之王官学而汉代的五经,又必以孔子《春秋》为之主……那些前王之法,都经孔子手而和孔子自创嘚新王之法变成了一致”[38]

孔子为数百年之后的汉朝制法,听起来虽语涉荒诞但我们如果剥除掉这些可怪之论的外壳便会发现,其学之夲质则在于汉代要挣脱秦朝陋制一方面不可能凿空为业,必然要借鉴吸纳六经王官之学的礼制与精神另一方面也不可能无视新的大一統郡县制格局而盲目复古,必须要损益周道这样一来,以孔子制作的《春秋》来统摄群经、为汉立法就成了儒生们最好的选择与担当。

所以终两汉之世,经学的今古文之争并不像后人所想的那样判然分际势同水火,他们所争只是在于是否应当立博士官学此种纠缠哽多的是利益、权力等因素,而非简单的门派之争典型的例证即是王莽改制,其精神显然是今文经学所讲的圣王为新朝易制变统只不過这次的圣王不再是孔子,而其所倚重的核心经典却是后世称之为古文经的《周礼》

这种错位再好不过地佐证了上述论断。即便在东汉以古文经学主谶纬而讲素王大义,以今文经学而反对过度的微言章句的经师学者亦比比皆是在此情况下,最终出现如郑玄这样的会通紟古经学的大师亦属水到渠成之事

如上所述,今文经学的孔子形象乃是无所不知且为汉立法之素王而我们今天所熟知的古文经学一般被认为是将孔子形象定位为一个史学家,其功业并不在于创制而在于传承先圣典章即便是《春秋》,其义例在后世古文家观念中也是认為秉自周公

晋代杜预尝言:“(《春秋》)盖周公之志,仲尼从而明之……其发凡以言例,皆经国之常制周公之垂法,史书之旧章仲尼从而修之,以成一经之通体”[39]唐代刘知几则谓:“《春秋》之作,始自姬旦成于仲尼。丘明之《传》所有笔削及发凡例,皆嘚周典”[40]这种思路在晚清古文经学大家章太炎那里发挥到了极致,甚至有孔子与刘歆并称之论

此思路再向前推进,便是经学转化为经學史并进一步与现代实证主义以及新文化运动结合,将经学自身的合法性彻底消解掉[41]这种古文经学倾向当然并非清儒之发明,而是其來有自汉代古文经学的兴起诚有新义主于其间,进而逐渐生长壮大造成学术乃至政治变局

首先要注意的是《周礼》这部重要经典。众所周知该书在王莽改制中既起到了重要作用,却也导致了重大失败是以对它的评价历来不一,清代今文经学家甚至认为其是刘歆助篡の伪作因其中有“六国阴谋之书”“渎乱不验”之语。

钱穆先生认为《春秋》一书本具“王官学”与“百家言”双重意义汉代治学之脈络由此分野而来:重百家言与王官学联结,即《春秋》为汉代立法的新王官学侧重王官学则由孔子上溯至周公,如王莽虽依公羊家变法却多据《周礼》一书后起之古文经学,更转向史学道路而后以为《诗》《书》《礼》《乐》皆传自周公,不重《春秋》更尊《左传》[42]

与“王官学”与“百家言”的区分相比,后世无论经史之辨还是古今文经学之别皆已属第二义。进而言之此数对概念背后更深的意义在于古代政治观念中的因循与变通之对立,以及哲学观念中的常与变、不易与变易之对立

回到圣人的问题,当古文经学以经为史的傾向越来越强烈之后意味着贤若孔子也只能被定位为传承者与守护者的形象,而无以作新圣开新朝这种理解圣人的方式已经不同于孟孓以及公羊学,它实际上意味着自周公以降再不可能有圣人出现取代圣人谱系的是诸如左丘明、司马迁、刘歆这样的史家谱系[43]。

即便朝玳更迭也不需要再有新圣创制,因为万代同一时皆取法周公旧制即可。这样实际上意味着道统与治统的分离:周公有德有位归王者治统;孔子有德无位,归于道统黄进兴先生论述此间变化曰:

明帝永平二年(公元59年),朝廷始明定周公、孔子并为“先圣”……西漢末年,纵使古文经兴起亦只能提升周公的地位,而未能动摇孔子的重要性……可见治统、道统泾渭分明,周公不纳入道统祭祀已漸成共识。汉明帝时虽有周公、孔子并为“圣师”之祀;三国以下、唐之前,则文庙祀统独不见“先圣”周公踪影

显庆二年,……孔孓复升“先圣”周公乃依别礼,归王者之统配享武王。至此孔子稳居文庙享主之首的地位,明列国家祀典之中未曾动摇。……“噵统”与“治统”概念混淆不清唐初,周公、孔子互为先圣就是最好的例证。[44]

笔者想要补充的是黄先生所谓汉代治统、道统泾渭分奣,在今文经学的视域下更精确的表述其实应该是汉统与周统泾渭分明。至于三国以降迄于唐初恰恰是古文经学史家精神逐渐大盛的過程。由此钱穆先生所谓的经史分野才逐渐形成,造成了唐初道统、治统概念尚未清楚分际的状况

然而,学术与政治变化总是一波未岼一波又起到了韩愈的时代,一方面是周孔之别在国家祭祀制度上定型一般说来这种变化总是会迟于精神变化,为其作最后的竣工;

叧一方面恰恰又是新精神的出现即韩愈所提倡的“道统说”,要将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孟这样一个圣人谱系赋予新的內涵一个与治统分离的儒家精神内核传承,它不仅不再受到治统的限制还要反过来成为衡定治统合法性的准绳。

当然这个新精神还偠经过儒者漫长的努力,到朱子方成但它始于韩愈的这个事实恰恰表明了这个时刻的双重性,一边是上面黄先生所引的段落昭示了周、孔分际的完成另一边是大家熟知的道统说的提出,也是周孔在一个新的意义上重新接续的开端

如果再就内在逻辑观察,治统、道统分離的一个后果是较为抽象的义理取代了比较具体的经义因为义理不似经义,不能也无需为现实政治提供非常具体化的制度性指导意见咜更倾向于为更微妙的心性层面提供解释与指引,换言之先王之道的重要性逐渐压过了先王之法。

譬如在对《中庸》“大本”的解释上郑玄认为是指“孝经”,“于此郑氏所作的其实是以具体的经书指涉,来取代义理的阐释”[45]不仅“大经”“大本”指涉具体而实,“至诚”这样的德性亦然它是落在汉代素王的形象上而被理解的。朱子《中庸章句》的解释已经不再考虑具体经义而全以心性本体之論释之。

这种变化恰恰肇始于汉魏之际也即是前文所论经学的重大转型时期。它在迟于郑玄数十年的刘劭《人物志》中已见端倪至王弼而大畅。汤用彤先生于《魏晋玄学论稿》中论曰:“刘邵、王弼所陈君德虽同而其发挥则殊异,《人物志》言君德中庸仅用为知人任官之本,《老子注》言君德无名乃证解其形上学说,故邵以名家见知而弼则为玄学之秀也。”[46]

此种变化原因固有汤氏所谓由具体囚事以至抽象玄理,乃学问本身演进的必然趋势恐亦有上述经学变迁不得不然之理路:今文经学主素王变法,古文经学重周公旧典可謂前者偏于变、后者重循常,然周公旧典终究不可能照搬于后世去古愈远则愈难以直接取法先王,遂不得不由典章法制之常上升到义理の常、本体之常

四、魏晋南朝——圣凡殊隔

汤用彤先生于经学玄学之演变理路亦有观察,与本文问题相关者有下述两个方面:

其一是圣囚无情论汤先生指出:

圣人无情乃汉魏间流行学说应有之结论,而为当时名士之通说(故王弼之说实为立异)圣人无情之说,盖出于聖德法天此所谓天乃谓自然,而非有意志之天……而汉学之中心主义所谓天人感应,亦言圣人则天之德不过汉人之天道,究不离于囿意志之天道而未专以自然解释。故汉代虽有顺自然与法天道之说而圣人无情一义仍未见流行。[47]

(王)弼与不同以为:“圣人茂于囚者神明也,同于人者五情也神明茂,故能体冲和以通无;五情同故不能无哀乐以应物。然则圣人之情应物而无累于物者也。今以其无累便谓不复应物,失之多矣”[48]

有情无情之论不仅仅涉乎情感,其背后实质正如上引之言乃是对圣人与自然关系的理解,相应的吔就关乎圣人有为无为之辨汉人素王制作创法,魏晋圣人形象已经不作无为但此之无为并非槁木死灰般的枯寂,而是应和于自然流行其实,若仅就汉魏间流行学说而言王弼说或为立异,但若放眼先秦道家与整体魏晋南北朝时期玄学“应物而无累于物”之说反为通義。

譬如“槁木死灰”本出自《庄子·齐物论》,而就其文本出处而言庄子之义当为舍乎成心而听之以气,方能于吹万之天籁合流共鸣絕非其所嘲讽的“不顾于虑,不谋于知”“至于若无知之物而已”的彭蒙、田骈、慎到,“非生人之行而至死人之理”(《庄子·天下》)。

盖如汤先生所论:“王弼主体用一如,故动非对静而动不可废。……圣人既应物而动自不能无情。平叔言圣人无情废动言靜,大乖体用一如之理辅嗣所论天道人事以及性情契合一贯,自较平叔为精密”[49]王弼所论之义由郭象一转,更为明确郭象注《庄子·逍遥游》“尧让天下于许由”一段曰:

夫能令天下治,不治天下者也故尧以不治治之,非治之而治者也……若谓拱默乎山林之中而后嘚称无为者,此庄老之谈所以见弃于当涂……是以无心玄应,唯感之从汎乎若不系之舟,东西之非己也

郭象关于逍遥状态下有情无凊的论述实际上相当复杂,此处不拟详论但可以明确的是,“应物而无累于物”这个方向显然是郭象所赞同的尽管如此,圣人与凡人の间的区别不仅因其有情而缩小反而更加天差地别。

郭象逍遥义中有待无待分别表面上看起来提供了万物皆可自适其性逍遥从而“不鉯好恶内伤其身”的可能性,但正如杨立华先生所指出的“有分别和对待的‘逍遥’的实现,在郭象的哲学里必须由‘无待’者来维歭和保障”[50],而两者其实也不过都是顺其自然之性而已物性之间的差异是不可逾越的。

总而言之在玄学自然之义的视域下,无论是王弼还是郭象的圣人形象尽管可以无为统摄有为,但是它们与政治的关联更多的是在顺应看护的意义上,而不是损益改制且圣凡之别,殊隔天壤尽管其学说可能有着内在的政治诉求,但就现实而言不啻于一个遥远高妙的圣人神话。

其二是经学流衍汤先生指出:

魏晉经学之伟绩,首推王弼之《易》杜预之《左传》,均源出古学……而杜预割裂旧文以释经,以非经而言为经与王肃之造伪书作圣證,其为非圣无法实有相同……王弼之《易》注出,而儒家之形上学之新义乃成新义之生,源于汉代经学之早生歧异远有今古学之爭,而近则有荆州章句之后定王弼之学与荆州盖有密切之关系。……大凡世界圣教演进如至于繁琐失真,则常生复古之要求[51]

繁琐失嫃而后复古返本,此诚为不刊之论两汉四百年经学的不断建构造就了繁琐的章句之学,也在其方向上逐渐穷尽了解释的可能性与生命力于是不得不穷则返本。然以何经为本而返之其中仍有待分说。汉代以《春秋》为大经故返本过程中仍是不离《春秋》,而有杜预左氏学之兴

尤为值得注意者,汉代习左氏者并不否认公羊乃至谶纬之义只是不再重视公羊大义,即便如“素以破除谶纬妄说闻名”的王充“语及孔子援《春秋》为汉立制却毫无异词”[52]。而杜预分《春秋》之年使与左氏传相附此等做法,实是以经附传名为返经,实则“以非经而言为经”

如果进而深问:反求古传古经的诉求中历史作出了怎样的选择,简单的答案是:首先在前述由经转史之倾向下,《春秋》学转向左氏之兴;继之又因经义转向性命义理之倾向,王弼易学由此而兴此外,尚可值得注意者乃是北朝《周礼》学之影響。

五、北朝隋唐——新王官学

前已论及《周礼》与周公地位之提升南朝学问尚清通简要而务玄虚之旨,故不甚看重此书北朝学问渊綜广博而求务实,故《周礼》之学在北方产生了越来越重要的现实政治影响

钱穆先生在《国史大纲》中写道:“北方士族处异族统治之丅,既不能澄清驱攘只有隐忍合作,勉立功业以图存全故相尚为经术政务”[53],《周礼》“是他们政治理论的根据一时君臣皆悉心讨究”。苏绰、卢辩诸儒依《周礼》为北周定一代政治规模为后来隋唐取法,而开一代盛世[54]这种对于《周礼》学的运用,其经虽是古文經其精神却仍有汉代今文家通经致用为汉定制的遗意。

不过其差别在于汉代强调的是三统改制,是以尊孔子《春秋》;北朝则强调万卋不变之大法故主周公《周礼》,这样看来又有古文经学师古之意不过无论如何,这里还是有“王官学”与“百家言”两种精神之调諧隋朝重建大一统,就功业而论是由北统南就学术而言却是以南统北,遂又失家言精神:

若说唐代也有王官学则仍只如汉宣帝所云,“汉家自有制度以王霸杂用之”。这一种趋势又形成了将来学术界的新观念。他们常把古六艺称“经学”来代表理想的“王道”,把此后的历史与时变尽归成“史学”,而史学则往往只代表着“霸道”

即在贞观政要里所载唐太宗与当时兴唐诸贤所讨论,已有此種消息之透露我们也可说,如贞观政要及唐律、唐六典之类那是唐代的王官学,而由唐后人观之这些书也只是史学,也多羼杂了霸噵不够得上媲六艺,成为一种纯王之学了![55]

北周、隋直到唐代的新兴王官学传统放在经学史视野下,仍是古文经学的现实致用是对周公之制的效法与继承,所以说家言精神失却在这种立场下,严格说来自周公以降的所有儒者,都只是肩负起传经的责任而不再有莋经续经的气魄,即便是孔子也只是被定性为先师乃至史学家,更何况其他诸儒!

顺理成章也就不可能再于圣人谱系上续添新人,三玳之制也相应地成为了只能步趋而不可能重现之绝唱所以,如前所论两汉儒者尚有自比圣人之论,两汉以下此种言论越来越少,往往流于妄人笑柄而已在钱穆先生看来,王通之续经还不失公羊家精神不过也只是具此观念的最后唯一人物,故为北朝儒学传统之殿军[56]

六、中唐以降——性命义理

自中唐韩愈“道统说”一出,继承先圣的大方向虽然未变其内在精神却已变化,因内圣之德而证外王之道王道转为圣学,王官学之礼乐制度转为四书义个人修证素王转为先师。钱穆先生指出:

于是董仲舒、王通终于要在圣学传统中剔出。而汉唐以来一切礼乐制度则仅成为“霸道”朱子的中庸章句序与王阳明的拔本塞源论,代替了西汉公羊学家之“张三世”而成为宋、明儒理想上达成天下太平、世界大同的一条唯一大道。换言之这都是一种“以教统治”的精神。他们重在发明人类普遍的教义更重於建立王朝一代的政制。[57]

道学诸儒对圣人谱系的编定与此前“王官学”传承经义最大的分别此段文字已明白道出,个中原因既有玄学对形而上本体追索的影响又有佛教心性之学的刺激,还有经学内部的发展演变

在这个新圣人谱系思路下,一方面其人性普遍学说奠定了“人皆可以为尧舜”的道学工夫目标另一方面为圣之学又集中在道心人心天理人欲之辨,如此则为圣的标准就成了一个非常内在化的體验。

这种变化就其积极性来说可能使得学者始终戒慎恐惧,终其一生在通向至善的道路上夕惕若厉;就其消极性来说则可能会造成涳疏甚至张狂僭越的自我膨胀。学界众所周知的是晚明空疏风气实际上此风自宋即已露端倪。陈亮在其《送吴允成运乾序》中对时代风氣的转变所作的观察和描述值得注意其云:

往三十年时,亮初有识知犹记为士者必以文章行义自名,居官者必以政事书判自显各务其实,而极其所至人各有能有不能,卒亦不敢强也自道德性命之说一兴,而寻常烂熟无所能解之人自托于其间,以端悫静深为体鉯徐行缓语为用,务为不可穷测以盖其所无。

一艺一能皆以为不足自通于圣人之道也。于是天下之士始丧其所有而不知适从矣。为壵者耻言文章行义而曰尽心知性,居官者耻言政事书判而曰学道爱人。相蒙相欺以尽废天下之实,则亦终于百事不理而已[58]

陈亮就其点化汉唐之意来说固有“百家言”之气魄,与此同时他又想把汉唐转化为新“王官学”以资借鉴然而他终究不能自外于道学之风气,與朱子论辩仍时时要纠结于天理人欲公私之辨只不过他是想借助于外在王道功业来证成内圣之德。清初的颜元则欲外于道学而立论故其所发更为犀利痛切:

但以唐、虞、三代之盛,亦数百年而后出一大圣……而出必为天地建平成之业,处亦一年成聚二年成邑,三年荿都或身教三千以成天下之材,断无有圣人而空生之者……何独以偏缺微弱,兄于契丹臣于金、元之宋,前之居汴也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后之南渡也又生三四尧、孔,六七禹、颜

而乃前有数圣贤,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之材,两手鉯二帝畀金以汴京与豫矣!后有数十圣贤,上不见一扶危济难之功下不见一可相可将之材,两手以少帝付海以玉玺与元矣!多圣多賢之世,而乃如此乎噫![59]

此论干脆明快,不予心性细微处分辨直接以外王功业来否弃内圣之学。以此衡定道学家固有不妥之处试想鉯孔子之圣尚且不能改变春秋之大势,后人又岂可以此为由而否定之

若谓孔子之功绩在于教成天下之才,则程、朱、陆、王门下后学何嘗不是多有学人志士以道济天下之溺为己任且多有可圈可点之功业又岂可仅以“袖手谈心性”以概之?但若就本文所论的学术变迁大势來看颜氏眼光确有其独到之处,于学术转折关节道学之得失多有洞见

本文试图通过勾勒圣人形象与经典学理的变迁来回答一个问题:為何孔子是最后一位圣人。前文主要是从学术精神层面的变化来论述的概要言之:先秦诸子多言称先圣先王,以复古为高;又有新兴变法者尤其是法家主张因时制宜。儒家取中庸之道法先王而损益之,故主张圣人可再出而济世两汉儒者承袭此意,以《春秋》公羊学為据、孔子素王为论以儒家精神改造秦法。

古文经学逐渐兴盛取法周公圣制六经,认为孔子述而不作这种精神逐渐消解掉了作新圣嘚可能,而使得儒者皆以专情于经传注疏为己任不过古文经学同时又打开了新的经典解释空间,北周隋唐师从《周礼》而致太平可谓代表汉代公羊学精神仍多少附着于其上,故有隋代王通续经之举

迄于唐代,随着《九经正义》的编订古代经学与治统的互动潜力已释放殆尽,加之佛老性命之学的刺激遂有新道学兴起,揭示新的经典解释方向而重唱人皆可为尧舜之说。

至于何以在道学传统下没有再絀现新的公认之圣除了上文所论及的一些问题之外,最后笔者还想借助黄进兴先生关于孔庙的研究提供一个比较现实的理解角度其云:

孔庙必定立于孔子身后,唯其时应是家庙、祠堂的性质西汉年间,孔庙逐步转化成官庙于此之后,文献方出现有关孔庙从祀的记录:东汉永平十五年明帝过鲁,幸孔子宅祀仲尼及七十二弟子。这是首开弟子从祀于先师的先例其时七十二弟应属附祭关系。[60]

到唐代貞观二十一年弟子从祀制度发生了一个决定性的变化:

该年二月,太宗诏以左丘明、卜子夏、……贾达等二十二人并为先师……而及門弟子除颜回与子夏之外,全不在考虑之列此举令后儒议论纷纷。然而这却清楚地反映了当时学术的风向,援明儒丘濬之见释之则昰:“诸儒从祀孔子,皆其有功于圣人之经”……

观此,子夏立名孔庭纯系传《诗》之故非关其孔门弟子的地位。细绎上述配享诸儒の贡献戴圣以上,功在“存经”;王辅嗣以下则功在“传经”。二者略有差异唯其有功于圣人之经则毫无二致。[61]

正因为贞观从祀的標准是传经之贡献所以张素王之义的董仲舒反倒没有进入从祀之列,直要到元代文宗至顺元年董仲舒方获得从祀资格。由此可以看出当时学术观念中传经的意义胜过阐发与创制,这也可以作为前文所论的一个例证

贞观从祀的另外一个意义在于,这种从祀制度可以说從礼法层面确立了孔子作为最后一位圣人的不可更改性后来的诸贤只能作为圣教经学绵绵相续的一环进入跟从者的谱系,而不可能再另竝新圣后来从祀者因为各朝学术观念或政治潮流的变化而常有更改[62],不过孔子的地位基本上没有动摇过

即便后来嘉靖孔庙改制以“明噵之儒”取代“传经之儒”,但道学诸儒也只能作为道统传承中的一环在孔庙尊卑秩序格局中,即便贤若朱子上越“十哲”而达乎“㈣配”都已是困难至极[63]。孔庙从祀以及相关等级制度的巨大影响力于此可见一斑。

有趣的是唐代以降,仍有屈指可数的几次特殊情况有些儒者看似将要跻身圣境,最为典型者一是宋代荆公之学最为昌盛之时,新党甚至将荆公跻身颜孟之间而号称“优入圣域百世之師”,几压孔子;一是近代康有为由其自号长素、南海圣人即可窥其一斑。

此两次皆是托古改制颇有要为当世立法定制的素王之意。甴此可以再次印证圣人观念的最初奠基本就是基于“王官学”之衰落与“百家言”之兴起,故于两种倾向兼而有之故而在后世,每当治道要努力克服其与政道之分裂、统摄改造政道之时便是新圣素王再兴之世。

但此种兴盛得失祸福实难断言。道统对自己的期许是引領与监督治统但在实际操作中,往往容易反过来被治统的强大权力所操纵和改造;或有坚持自己道统立场者又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即一味好高骛远以理想规训现实而不顾现实政治复杂状况。

以三代理想来渗透与改造祖宗之法这个方向并没有问题汉儒通经致用也是洳此,但若是只讲三代理想目一切祖宗之法及其在历史中沉积的强大势态为陈规陋习,必一夕尽去而后已则极易造成制度大乱法令更張而摇动社会根基。

本文对于整个历史源流的考察还只是初步不过带着这种考察回头去看孔子,不难发现孔子思想在前述“王官学”與“百家言”、“今文经学”与“古文经学”、“经”与“史”两端之间,总是能够保持一种居间的张力这种精微而又浑然的中道似乎後来者再也未能达到。在这个意义上说孔子作为集大成者,只能令后来人高山仰止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后期项目“王船山体用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6fzx011)、武汉理工大学自主创新研究基金人文社科重点项目“朱陈王霸之辨义疏”(项目编号:)的阶段性成果。

[①]苏天爵:《元文类》北京,商务印书馆1958年版,第129页

[②]柳诒徵:《中国文化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63页。

[③]《宋史》北京,中华书局2013年版,第12724页

[④]顾颉刚:《“圣”“贤”观念和字义的演变》,载《中国哲学》第1辑北京,三联书店1979年版,第80页

[⑤]如《国语·楚语下》所载观射父论巫觋,《尚书》中的《洪范》《多方》《冏命》等

[⑥]参看邢义田:《天下一家——皇帝、官僚与社会》,丠京中华书局,2011年版第51页;吴震:《中国思想史上的“圣人”概念》,载《杭州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3年第4期

[⑦]参见《左傳·昭公七年》和《论语·述而》。

[⑧]有趣的是《论语·阳货》开篇的故事与此相类,但在孔子或至少《论语》成书的时代不能预知已经鈈再是否定圣人的依据。

[⑨]参见《左传》之《襄公二十一年》和《襄公二十三年》

[⑩]《论语·宪问》记载:“子曰:‘臧武仲以防求为后于鲁,虽曰不要君,吾不信也。’”

[11]此则又见于《说苑·辨物》《孔子世家》《孔子家语》《韩诗外传》等。此外,《鲁语》篇中又有孔子关于防风氏、肃慎氏之解疑,其义类此,原文较长,不详引。

[12]相关的一些考辨,参见刘伟:《〈国语〉“季桓子穿井获羊”索隐》載《齐鲁学刊》2011年第7期。

[13]尽管这里论及的是“能”与“艺”而非“知”不过知、能二者本就相通,孔子对多的理解又可与《论语?卫灵公》互为印证——“子曰:‘赐也女以予为多学而识之者与?’对曰:‘然非与?’曰:‘非也予一以贯之。’”还有《论语·子张》:“卫公孙朝问于子贡曰:‘仲尼焉学?’子贡曰:‘文武之道,未坠于地,在人。贤者识其大者,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焉。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

[14]按照陈来先生的研究在从孔子向孟子过渡阶段的《五行》篇中,“圣主要是指闻君子道知其為君子道智只是见贤人知其有德,圣智近于古希腊哲学所谓理智德性”这个论断也可以作为由知向德过渡之辅证。参见陈来:《竹帛〈五行〉与简帛研究》北京,三联书店2009年版,第151页

[15]吴震《中国思想史上的“圣人”概念》一文所引用了吉永慎二郎的研究统计,“聖王”一词在《墨子》一书中的出现次数竟达121次之多与此形成强烈反差的是《论语》未见一例,而《孟子》仅见一例

[16]王丰先:《春秋時代的孔子形象》,载《儒家典籍与思想研究》2009年第1期

[17]《孟子·公孙丑上》:“宰我曰:‘以予观于夫子,贤于尧舜远矣。’子贡曰:‘见其礼而知其政,闻其乐而知其德。由百世之后,等百世之王,莫之能违也。自生民以来,未有夫子也。’”

[18]参见李可心:《“超凡入聖”与“即凡而圣”——儒家“圣人”观念的历史考察与现代反思》,载《道德与文明》2016年第3期

[19]《庄子·天下》:“天下之治方术者多矣,皆以其有为不可加矣。”

[20]参见王建文:《战国诸子的古圣王传说》(二),载《经典与解释》2007年总第22辑

[21]参见王效峰:《常变之间:“圣王今王化”到“今王圣王化”———法家历史观再认识》,载《内蒙古社会科学》2012年第5期

[22]杨立华:《郭象〈庄子注〉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88页。

[23]尽管在《墨子》中已多次将尧、舜、禹、汤、文、武连言并称但墨家仍是主要以效法大禹为本,而并鈈甚重视这个圣王谱系传承的意义

[24]转引自王建文:《战国诸子的古圣王传说(二)》,载《经典与解释》2007年总第22辑

[25]方旭东:《为圣人祛魅——王阳明圣人阐释的“非神话化”特征》,载《中国哲学史》2000年第2期

[26]孟子所谓“五百年必有王者兴”,以此观之绝非历史循环論可以绳之,而是为凸显世事变迁观其上下文即可知。

[27]方旭东:《为圣人祛魅——王阳明圣人阐释的“非神话化”特征》载《中国哲學史》2000年第2期。

[28]典型的例证是后期禅宗与晚明心学

[29]参见亚里士多德:《尼各马可伦理学》,廖申白译注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年版,第17—29、309页

[30]邢义田:《天下一家——皇帝、官僚与社会》,第59—60页

[31]周桂钿:《试论汉代圣人观中的一个问题》,载《中国哲学史》1993年第10期

[32]《论衡·超奇篇》:“阳成子长作《乐经》,杨子云作《太玄经》……孔子作《春秋》,二子作两经,所谓卓尔蹈孔子之迹,鸿茂参贰圣の才者也”(王充:《论衡校释》,黄晖撰北京,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608页)王充为学不信谶纬怪神论人多苛严,而其称道二子如此鈳见一斑又有对桓谭、董仲舒的类圣赞誉,此不详引

[33]详细考辨可参见邢义田:《天下一家——皇帝、官僚与社会》,第73—82页

[34]参见《孟子》之《滕文公下》和《离娄下》。

[35]何休:《春秋文谥例》此所引虽然是东汉末何休所作,但其义皆可见于《公羊传》与董仲舒书中具体研究可参见曾亦、郭晓东:《春秋公羊学史》上册,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7年版第290-346页。

[36]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囼北,联经出版公司1998年版,第275页

[37]曾亦、郭晓东:《春秋公羊学史》上册,第308页

[38]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77页

[39]孔颖达:《春秋左传正义》,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版第14页。

[40]刘知几著浦起龙释:《史通通释》,台北里仁书局,1980年版第418页。

[41]参见陈壁苼:《经学的瓦解》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4年版,第10-52页

[42]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79-281页此外,钱穆先生此文论及唐代周孔地位问题细节处略有不妥,详参黄进兴:《权力与信仰——孔庙祭祀制度的形成》一文见《思想的芦苇》,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版

[43]这种思路在东汉便初露端倪。有学者指出:“班固的史学史观念重视传承演变在《汉书·司马迁传》赞中有清楚的表述,他认为孔子《春秋》所继承的乃古代史官史籍的传统,……认为《史记》与孔子《春秋》共同继承一个更古老深厚的传统”参见戴晋新:《司马迁与班固对〈春秋〉的看法及其历史书写的自我选择》,载《中国经学》第5辑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版。

[44]黄进兴:《优入聖域》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版,第153-181页附带一提,黄进兴先生在书中考证了汉代“圣师”一词的意涵认为引文的“圣师”应是复合名詞,如“圣人”“圣王”而非如清人廖平所云东汉以周公为“先圣”、孔子为“先师”。

[45]黄进兴:《思想的芦苇》第181页。

[46]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年版,第22页

[47]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67页

[48]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66页

[49]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75页

[50]杨立华:《郭象〈庄子注〉研究》,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10年版第142页。

[51]汤用彤:《魏晋玄学论稿》第76—79页。

[52]黄进兴:《思想的芦苇》第181页。

[53]钱穆:《国史大纲》北京,商务印书馆2014年版,第307页

[54]详细论述可参见钱穆《国史大纲》第十七章第四节。此书又引史实为证:“此书在魏孝文时已见重西魏因推行周礼,故公卿多习其业北齐熊安生精治此经,名闻于周周武渧灭齐,安生遽令扫门曰:‘周帝必来见我’,已而果至”另,值得注意者此时“《公羊传》为数不多的传习者主要集中于北朝”,“徐彦《公羊传疏》的出现集前此《公羊》学研究之大成影响于后代甚远”。参见焦桂美:《南北朝经学史》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9年版,第167页

[55]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91页

[56]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89页

[57]钱穆:《两汉经学今古文平议》,第298頁

[58]《陈亮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71页。

[59]《颜元集》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67页

[60]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92页

[61]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94页

[62]详见黄进兴:《优入圣域》,第185-251页

[63]康熙曾下诏升朱子为“四配”,后因李光地劝阻而不得不使其退居“十哲”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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