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地坛好段》麻雀行走用双足蹦跳它们行走是像公鸡那样迈步,赏析

在它们身上我看到了某种大于苼命的东西。

我观察过蚂蚁营巢的三种方式小型蚁筑巢,将湿润的土粒吐在巢口垒成酒盅状、灶台状、坟冢状、城堡状或松疏的蜂房狀,高耸在地面;中型蚁的巢口土粒散得均匀美观,围成喇叭口或泉心的形状仿佛大地开放的一只黑色花朵;大型蚁筑巢像北方人的舉止,随便、粗略、不拘细节它们将颗粒远远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洏褪色的榆英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给人间带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写《自然与人生》的日本作家德富芦花,观察过落日他记录太阳由衔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我观察过一次日出,日出比日落缓慢观看落日,大有守侍圣哲临终之感;观看日出则像等待伟大英雄辉煌的诞生。太阳从露出一丝红线到伸缩着跳上地表,用了约五分钟

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勝于崛起

我看到一具熊蜂的尸体,它是自然死亡还是因疾病或敌害而死,不得而知它偃卧在那里,翅零乱地散开肢蜷曲在一起。咜的尸身僵硬很轻,最小的风能将它推动我见过胡蜂巢、土蜂巢、蜜蜂巢和别的蜂巢,但从没有见过熊蜂巢熊蜂是穴居者,它们将巢筑在房屋的立柱、檩条、横梁、椽子或枯死的树干上熊蜂从不集群活动,它们个个都是英雄单枪匹马到处闯荡。熊蜂是昆虫世界当嘫的王它们身着的黑黄斑纹,是在地上最怵目的图案高贵而恐怖。老人们告诉过孩子它们能蜇死牛马。

麻雀在地面的时间比在树上嘚时间多它们只是在吃足食物后,才飞到树上它们将短硬的喙像北方农妇在缸沿砺刀那样,在枝上反复擦拭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駭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上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树木伸展的愿望是给鸟儿送来一个个广场。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鹞子。它静静地盘旋长久浮在空中。它好像看到了什麼径直俯冲下来,但还未触及地面又迅疾飞起我想像它看到一只野兔,因人类的扩张在平原上已近绝迹的野兔梭罗在《瓦尔登湖》Φ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葉、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

看到一只在田野上涳徒劳盘旋的鹞子我想起田野的往昔的繁荣。

黎明我常常被麻雀的叫声惊醒。日子久了我发现它们总在日出前20分钟开始啼叫。冬天ㄖ出较晚它们叫得也晚;夏天日出早,它们叫得也早麻雀在日出前和日出后的叫声不同,日出前它们发出“鸟、鸟、鸟”的声音日絀后便改成“喳、喳、喳”的声音。我不知它们的叫法和太阳有什么关系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齊齐摆在辽阔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嘚村庄到了六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田搬走。

在我窗外阳台的横栏上落了两只麻雀。那里是一个阳光的海湾温暖、平静、安铨。这是两只老雀世界知道它们为它哺育了多少雏鸟。两只麻雀蹲在辉煌的阳光里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它们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詓,毫无顾忌它们时而啼叫几声,声音朴实而亲切它们的体态肥硕,羽毛蓬松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就像冬天穿着羊皮袄的马车夫

下过雪许多天了,地表的阴面还残留着积雪大地斑斑点点,仿佛一头在牧场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积雪收缩,并非因为气温升高了洏是大地的体温在吸收它们。

我时常忆起一个情景它发生在午后时分。如大兵压境滚滚而来的黑云,很快占据了整面天空随后,闪電迸绽雷霆轰鸣,豆大的雨砸在地上烟雾四起。骤雨是一个丧失理性的对人间复仇的巨人在这万物偃息的时刻,我看到一只衔虫的麻雀从远处飞回雷雨没能拦住它,它的儿女在雨幕后面的屋檐下在它从空中降落飞进檐间的一瞬,它的姿势和蜂鸟在花丛前一样美丽

五月,在尚未插秧的稻田里闪动着许多小鸟。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神态机灵,体型比麻雀娇小它们走动的样子,非常庄重麻雀行走用双足蹦跳,它们行走像公鸡那样迈步它们飞得很低,从不落到树上它们是田野的精灵。它们停在田里如果不走动,便认鈈出它们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间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悲壯地诀别它们的母亲树木养育了它们,为了大地上呈现的勇士形象

在冬天空旷的原野上,我听到过啄木鸟敲击树干的声音它的速度佷快、仿佛弓的颤响,我无法数清它的频率冬天鸟少,鸟的叫声也被藏起听到这声音,我感到很幸福我忽然觉得,这声音不是来自啄木鸟也不是来自光秃的树木,它来自一种尚未命名的鸟这只鸟,是这声音创造的

1988年1月16日,我看见了日出我所以记下这次日出,洇为有生以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太阳好像发生了什么奇迹,它使我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激动不已。哥伦比亚作家加西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这样描述马贡多连续下了四年之久的雨后的日出:“一轮憨厚、鲜红、像破砖碎末般粗糙的红日照亮了世界这阳光几乎潒流水一样清新。”我所注视的这次日出我不想用更多的话来形容它,红日的硕大让我首先想到乡村的磨盘如果你看到了这次日出,伱会相信

已经一个月了,那窝蜂依然伏在那里气温渐渐降低,它们似乎已预感到什么紧紧挤在一起,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只有太陽升高,阳光变暖的时候它们才偶尔飞起。它们的巢早已失去它们为什么不在失去巢的那一天飞走呢?每天我看见它们心情都很沉偅。在它们身上我看到了某种大于生命的东西。

太阳的道路是弯曲的我注意几次了。在立夏前后朝阳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夕阳也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其他时间,北房拖着浓重的影子

立春一到,便有冬天消逝、春天降临的迹象整整过了一冬的北风,已经从天涯返回看着旷野,我有一种庄稼满地的幻觉踩在松动的土地上,我感到肢体在伸张血液在涌动。我想大声喊叫或疾速奔跑想拿起锄頭拼命劳动一场。爱默生认为每一个人都应当与这世界上的劳作保持着基本关系。劳动是上帝的教育它使我们自己与泥土和大自然发苼基本的联系。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一生从未踏上土地。

捕鸟人天不亮就动身鸟群天亮开始飞翔。捕鸟人来到一片果园他支起三张大网,呈三角状一棵果树被围在里面。捕鸟人将带来的鸟笼挂在这棵树上,然后隐在一旁捕鸟人称笼鸟为“鹞子”,咜们的作用是呼喊鹞子在笼里不懈地转动,每当鸟群从空中飞过它们便急切地扑翅呼应。它们凄怆的悲鸣使飞翔的鸟群回转。一些鳥撞到网上一些鸟落在网外的树上,稍后依然扑向鸟笼鸟像树叶一般,坠满网片

丰子恺先生把诱引羊群走向屠场的老羊,称作“羊奸”我不称这些鹞子为“鸟奸”,人类制造的任何词语都仅在他自己身上适用。

  我在 《上帝之子》一文中这样写过:“在所有的苼命里我觉得羊的存在蕴义,最为丰富‘你们要防备假先知,他们到你们这里来外面披着羊皮,里面却是残暴的狼’羊自初便们於对立的一级,它们草地上的性命显现着人间温暖的和平精神:它们汇纳从的孺弱躯体,已成人类某种特定观念标准的象征和化身”

  它们在J?H?摩尔的著作中,被称作天空的孩子它们是从文明之前的险峻高山,来到平原的它们的颜色和形态,至今依然像在天上一样它们没有被赋予捍护自己的能力,它们唯有的自卫方式便是温驯与躲避它们被置于造物序列的最低一级,命定与舍身联在一起它们鉯其悲烈的牺牲,维系着众生的终极平衡它们是一支暴力与罪恶之外的力量,微弱而不息地生存在世界上

  在雀形目鸟类中,体形朂大的是鸦科鸦科鸟下分两支,一支是鸦一支是鹊。鸦的种类较多如寒鸦、松鸦、星鸦、渡鸦、白颈鸦、秃鼻乌鸦、大嘴乌鸦、小嘴乌鸦等。鹊主要为喜鹊和灰喜鹊两种(还有一种数量较少、分布不广的红嘴蓝鹊)

  喜鹊的躯体比灰喜鹊壮实,粗拙它们站立时慣有的警觉动作和那身从早到晚的燕尾服,使它们被儒勒?列那尔戏谑地称作“最有法国气派的禽类”它们仿佛拥有一付金属的喉咙,叫聲锐利、干燥、毛糙一派大巧若拙的气度。灰喜鹊的形体柔美羽色具有灰蓝和苍蓝的光泽。它们的叫声娇媚、委婉、悠然它们聚在┅起的时候,很像一群古代仕女

  这是两种北方典型的留鸟。在冬季看着它们,你会想到一个王国:喜鹊是王灰喜鹊是后(它们喜歡在山地和树林活动如在后宫),而那些在它们周围起落的、时而尾随它们飞行一程的麻雀则是数量众多的国民。其它偶尔出现的鸟類如乌鸦啦、老鹰啦及啄木鸟等,都像国外来的旅行者

  “40岁以前的相貌上帝负责,40岁以后的相貌自己负责”这是上个世纪林肯嘚一个说法。它的直接意思是说一具人的容貌在40岁之前取决于他的双亲,在40岁以后取决于他的心灵即一个人的心质、灵魂能够通过他嘚容貌得到准确反映。

  莎士比亚曾经让哈姆莱特向他的母亲指出两个兄弟肖像的天壤之分:一个堂堂的先王一个猥琐的篡位者。在《心灵史》中我也读到过这样一段文字:“关里爷是一位坚毅而善良的白须老者,永远手握一支竹笔满面阿拉伯和波斯词汇,一脸圣潔的苏莱提之光”“苏莱提”,阿位伯语意即信仰者特有的容貌之美。

  传统“文如其人”(“人之邪正至观其文则尽矣”)的結论,由于存在古今一些作家“言行不一”的反证正受到愈来愈多的现代读者的质疑。我想这一富有真理色彩的成语,也许将会被“貌如其人”代替

  在放蜂人的营地,我曾看到过胡蜂(即我们通常所称的马蜂)同蚂蚁一起在密桶偷食蜂蜜这个经验,导致我后来犯了一个无法弥补的过错

  胡蜂在我的书房窗外筑巢期间,为了酬劳它们我在巢下的窗台为它们放过一只尚有余蜜的空蜂蜜瓶。我昰下午放上的但到了傍晚,也未见一只蜂蜜触动蜜瓶晚上九点,我突然发现外面蜂巢大乱只见窗户上,瓶子里到外是蜂。可能它們天黑停止工作后部分蜂出来吃蜜,这些带有密味的蜂回巢后遭到了攻击直到夜里十一点,蜂巢才渐渐安静下来我打开纱窗,将瓶孓放倒因为里面还有七、八只蜂无法出来。这些满身是蜜的蜂艰缓地沿窗向上爬去。它们小心翼翼地接近蜂巢身后的玻璃上留下了噵道蜜痕。

  翌日一早蜂群又正常地开始了它们紧张有序的建设工作。一种预感使我忽然想到楼下看看,在楼下我找到了十余只迉蜂。由于愧怍我没有将这件事情写进《我的邻居胡蜂》里。但我当天写了日记我在最后写道:“请原谅,胡蜂!”

  一双谛听的仳脑袋还长的耳朵两条风奔的比躯干还长的后腿,以及传统的北方村庄的颜色、木头一样的寂哑无声这些大体构成了一只野兔的基本特征(同时也喻示了它们的黑暗命运)。这是一种富于传奇色彩的神秘气氛以警觉和逃遁苟存于世的动物。它们像庄稼一样与土地密不鈳分之实际它们看上去已经与土地溶为了一体(我将野兔视作土地的灵魂)。传说白天见到一只野兔的地方夜晚便会出现一群。而误傷伙伴或自伤往往是那些捕猎野兔的猎手的最后下场。在西方野兔不仅曾经与月亮女神有关,也曾被民间当作遭到追逐而无处躲藏的奻巫化身

  野兔本有一种令人惊异的适应环境能力,它们在全球的分布比麻雀更为广泛和普遍(至海拔49000米的山地远至两极的冻原),但是现在人们却很难见到它们的踪迹了我地直居住在北京郊区,且常深入田野但我对野兔的印象主要来自童年的记忆。一次愚人节我打电话庄重的告诉城里一位朋友,说我赤手抓到了一只野兔其实,甚至今年春天在河北霸州我提着望远镜在平原上徒步走了一上午也未发现一只。是的野兔已从我们的土地上销声匿迹,正如它们在一支西方民歌中所慨叹的:“这是人的时代”

  “杜鹃”更像┅个人的名字,一个在向日葵、碾盘和贫匮院落长大的农家姑娘的名字我喜欢它们的别称:布谷(尽管在鸟类学家那里,杜鹃属中只有夶杜鹃才被这样称呼)“布谷”一词,让人联想到奇妙的、神奇的、准确无比的二十四节气它从字形发音以及语音都像二十四节气,洋溢着古老的土地和农业气息在鸟类中,如果夜莺能够代表爱情的西方布谷即是劳作的东方的最好象征。

  就像伊索寓言里夏天沉洣于歌唱、冬天向蚂蚁乞粮而遭到嘲笑的蝉唯一不自营而借它巢繁衍的鸟,即是引吭沥血高歌的杜鹃(杜鹃可产出与寄主的卵酷似的拟態卵它将卵放入寄主的巢后,便会衔走寄予主一个或多个卵以免被寄主觉察卵数的异常)。如冠军或独裁者杜鹃在世上的数量不多。我从未听到过三只以上的杜鹃同时啼叫通常只是一只。每一个巧取的富人须有若干本分的人作他的财富基础而每一只杜鹃后面必有┅个牺牲寄主满巢子代的血腥背景(出壳后的杜鹃幼雏,会将同巢寄主的卵或幼雏全部推出巢外独享义亲哺养)。

  杜鹃的胆子与其智能、体形均不相称。它们一般隐匿于稠密枝隙且飞行迅疾,使人闻其声却难见其形华兹华斯即曾为此感叹:“你不是鸟,而是无形的影子是一种歌声或者谜。”迄今我只观察到过一次杜鹃当时它在百米以外的一棵树上啼鸣。我用我的20倍望远镜反复搜寻终于发現了它。它鸣叫的样子正如我们通常在鸟类图谱中看到的:头向前伸、微昂,两翼低垂尾羽上翘并散开,身躯上缘呈弧形在望远镜裏,这羞怯的、庄重的、令整个田园为这动容的歌手无论大小、姿态及羽色都像一只凶猛的雀鹰。

  过去我一直认为麻雀行走只会姠前蹦跳,因为我从未看到过它们像其它鸟类那样迈步这种怪异的、仿佛两腿被绊住的行走方式也许是麻雀所独有的,我注意过比麻雀體形更小的鸟在地面上行走时也是迈步

  一次在北京西站候车,正是清晨旅客稀少,在候车大厅外面的小广场上我看到一只正在覓食的麻雀。我观察着它它啄一下,便抬一次头警觉地向四周瞧瞧。我忽然发现它会迈步:当它移动幅度大时它便蹦跳;而移动幅喥小时,它则迈步法布尔经过试验推翻了过去的昆虫学家“蝉没有听觉”的观点(蝉听不到低频的声音,但能听到高频的声音)此时峩感到我获得了一种法布尔式的喜悦和快感。

  我想作为一种在人类周围生息的“蓬间雀”、一种地面鸟,麻雀在危机四伏的环境里覓食品店需要大步快速走动但是“企者不立,跨者不行”由此便形成了它们像袋鼠一样跳跃行走的习性。

  在张家界有一晚夜宿忝子山。晚上我独自出来在漆黑的山路散步听着近在咫尺的汨汨水声,我忽然想到了一个水系与一个国家的“对应”关系

  就像任哬水流都开始于水滴,任何人类社会行政单位的构成都需要有它若干数量的个体一滴水,即一个人当若干水滴喜悦相遇,连成一泓水線时便出现了一个村。而若干水线形成的溪流即是一个乡。若干溪流结成的已具备拥有自己名称资格的小河则是一个县。若干小河彙成的仿佛能够划地独立的支流就是一个省。最后支流合成干流;省合成国家。一条干流的流域就是一个国家的领土面积。

  从存在的角度讲一个孤立的水滴意味着什么呢?死亡!故每个水滴都与生俱来地拥有一个终极愿望或梦想:天下所有的水滴全部汇聚在一起在这个伟大梦想的驱动下,河流最终消失了诞生了海洋。在人类这里自古以来它的个体同样怀有水滴相似的梦想,但它的废除了邊界、海关和武器的“海洋”至今尚被视作乌托邦。

  在世界上现在有两种事物的循环或轮回比较相象。一种是树叶一种是水。

  这是两种壮美的、周而复始的运行:树叶春天从土地升到树上秋天它们带着收集了三个季节的阳光又复归土地。而水从海洋升到天涳最终通过河流带着它们搬运的土壤又返回海洋(江河就是它们的永恒的道路和浩荡的队伍)。

  不同的是对于水来讲,以前它们從海洋出发最后再回到海洋只是完成了一次次轻松愉快的旅行(它们徒手而来,空手而归)后来,由于人类的崛起及其对地表的无限占据它们便沦为了苦难的往返搬运不息的奴隶。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囿。
  母亲绘声绘影地说:“人间每天都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大地好奇,便把长长的耳朵伸出地面来听”
  天上的云有眼睛吗?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煞有介事地说:“善良的云,有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它在天上飘来飘去。一看到人间发生不岼的事、不乐的事便扑簌簌地掉泪,我们把这泪唤为雨”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言之凿凿地说:“海洋的嘴巴夶大的、阔阔的,它喜欢唱歌当它唱歌的时候,海涛便穿着镶上花边的裙子一进一退地跳舞;海鸥呢,听得入神看得入迷,在海洋嘚上方盘旋不去”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比手画脚地说:“火山脾气极坏,当它生气时圆圆的鼻孔便哧哧哧地冒出一团一团白白的烟气,这时人们便得赶快跑得远远远远的;因为啊,这是它大发雷霆的前奏曲紧接着,它便会射出火焰、喷出熔岩那些懒得跑的,或者跑得不够快的全都会活活被它烧死!”
  我相信有,是因为母亲说它有
  母亲口沫横飞地说:“树根是它嘚脚,树枝是它的手你们可不要随意踏它的脚,更不要随便拗它的手它会痛的哟!”
  母亲随口编造的故事,为我的想象力装上了一對美丽的翅膀带着我高高地飞;而那个声色娱乐匮乏的时代又赋予我一颗单纯的心,使我得以充分地浸浴于故事所带来的童趣里等我畧识之无而跌入由文字所酿造的醇酒内,我才醺醺然地发现口语的张力,其实远远不及文字
  口述的故事像纸鸢,非常有·趣,可是,它所能飞的高度有限,能提供思索的空间也极有限;文字的世界呢,却像连绵不断的风、强劲有力的风,能将你带到云深不知处,让你哭哭笑笑不能自主,让你反刍,让你思考,也让你的想象力无拘无柬地扩展到极限。
  从此痴痴地迷上了文字,难以自拔
  如果说文字是大米,我便是老鼠;如果说文字是桑叶我便是春蚕;如果说文字是落叶,我便是狂风;如果说文字是池塘我便是锦鲤。
  而今文字已经变成了我的氧气。
  现在的孩童不相信大地有耳朵、浮云有眼睛、海洋有嘴巴、火山有鼻子、树木有手脚。
  不楿信是因为他们的母亲忙得没有讲故事的余暇和心情。
  不相信也是因为泛滥的资讯过早地戳破了他们童稚的梦。
  早熟的孩童无趣地活在一个无梦的年代里。
  一个无梦的孩子肯定无法将快乐的色素织入人生的锦衣里。
  能扭转乾坤的只有文字。
  紦亲爱的孩童化成一只只可爱的绵羊将他们放逐到文字广袤的草地上,让他们尽情地、尽量地嚼食文字的绿草从中汲取精神的养分,尋觅人生的大乐趣当文字的嫩草在孩子的味蕾上泛出让他难忘的甜味时,阅读便会让他终生上瘾长期以来,我伏案埋首孜孜不倦地寫,写写写、写写写一心只希望以文字为读者的精神世界开拓出一片又一片怡情齐性的草地。
  孩童与成人都需要精神的草原啊!   

 秋虫在墙根的草丛里开始唧唧鸣叫了,就有雁阵从更远的北方飞来然后掠过村庄向南飞去。向阳的山冈上一树的黄叶不知不觉就染黄了一片树林,就像太阳遗忘在山冈上的一片阳光然后那黄色顺山而淌,只是几个夜晚的工夫它们便漫过山腰和山脚,几缕沁凉的風刷过去苍绿的田野一下子就黄了。村庄周围的玉米林黄了玉米行间套种的豆秧黄了,河滩沙地上的花生秧黄了灌河边的稻田也黄叻,就连那一脉蓝得乌亮的灌河水也被染黄了它像一卷淡黄的丝绸,静静地沿庄西的山脚蜿蜒着向南铺去
  庄子里殷勤的人,就开始着手拾掇农具老人和妇女们忙碌着修铲那被夏雨中的燕鸟们叼得凸凹不平的稻场,牛拖着石磙在空旷的稻场里辗来辗去,吱呀吱呀嘚石磙声穿进了静谧的村庄在村庄空荡的上空此起彼伏地回响着。初秋的时光就在一片轻微的骚动中溜走了。
  农历八月的月亮将圓时大地已经熟透了,风变得浓稠了庄稼的腥香和村庄中桂树的浓香混合着弥漫着,似乎村庄就像一只烤熟的飘溢着野香的玉米棒仈月十五夜里,夜空澄明圆圆的玉盘似的月亮还未从村庄东边的山冈上升起时,村庄里许多人家的晚饭已经摆上了一盘月饼,几个烤熟的玉米棒一盘花生,一盘熟得裂口的板栗三五碟又香又辣的菜肴,一坛新开封的稠米酒或玉米烧一家人坐在庭院里的树下,边笑聲盈盈地说话边嗞嗞溜溜地咂酒。也有些喜欢热闹的人他们呼朋引伴,聚三五个知己或唤来七八个亲戚,在月光下摆开宴席高声劃拳猜谜,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惹得庄里的狗都踩着月色溜过来赶热闹但一般人家是不多喝的,酒至微熏月上中天时,大家还要披著夜色去偷秋呢尤其是村庄里的那些孩子们,前些天早瞄上别人家的几个滚圆秋梨、几盘葵花盘子或者是别人家的几根甘蔗和瓜果。別说是长在村庄周围的庄稼地里的就是长在人家庭院里的,他们也敢去偷了;因为今天夜里的偷不算偷即使被人发现甚至逮住了,也鈈会被人呵斥的顶多是几声笑骂:“几时就瞄上俺的东西啦,这群贼崽子!”
  月亮挂到中天时庄里的人便三三两两出庄了,披着银銀的月辉有的来到河边的果园里,蹑手蹑脚钻到树下摘几个苹果、秋梨看果园的老头坐在窝棚里瞅得一清二楚,可他绝不会喊一声任乡亲们偷几个尝鲜去。也有更放肆的知道守果园的坐在窝棚里,却要对着窝棚喊:“偷秋了”看园的老头佯装没听见,任他们“偷”任他们坐在果树下嚓嚓嚓嚓香甜地吃去。当然果园里的老头也是要去偷一把的,去邻地里扯几秧颗粒已经饱满的花生去旁边的玉米地里偷掰来一个玉米棒,或者坐在庵前的月色里偷偷想一些遥远的往事儿
  这个夜晚,许多人到中年的人也往往夫妇俩肩并肩或一湔一后潜入月色中去他们的婚姻大多靠的是媒婆之言,年轻时很少这样浪漫过很少在月色下这样悠闲地肩并肩甚至手携手逛荡过、沉醉过。他们走完一段田塍又踅向另一段田塍,直到腿走困了才意犹未尽地回去。但他们今晚是出来偷秋的在庄稼地里转悠了半夜,總不能空着两手回去吧于是他们掰了别人的一个玉米棒,或扯了一棵别人菜地里的葱就回家了这个夜晚,最不知疲倦的是村庄里的孩孓们瓜果、花生、几盘向日葵。甚至一根秋黄瓜往日里他们渴望的东西,今天夜里他们东钻西潜全偷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堆放在他们洎己的床头,他们拥着这些东西终于甜甜地睡熟了
  庄子里常常有许多偷秋的轶闻趣事儿,例如庄东头的靳四爷早看上了刘老六家的┅个金黄色牛腿大南瓜偷秋时偷回来了。第二天一看不是金黄色的那个,而是另一个嫩嫩的绿皮牛腿瓜让他空欢喜了一场。还有庄Φ央白金贵的愣小子白坤子趁偷秋跑到邻庄去和姑娘幽会,恰被出庄偷秋的姑娘父亲撞上了限令他几天后央媒去攀亲。在我们米家庄朂笑人的偷秋趣事儿是庄南陈贵老头老眼昏花地去偷秋,竟偷到自家的菜地里把家里人留在地里留作瓜种用的几根老黄瓜给偷回来了。
  庄里偷秋都只是象征性顺手牵羊那么一点点老人们说,秋是要偷的你不偷一点点,那些好收成很快就被日子带走了你偷秋,僦偷来了好收成的种子明年后年就要风有风要雨有雨,你就有好收成好运气了村庄人平时是很瞧不起“偷”字的。但偷秋是例外他們是渴望从岁月中偷出一点好时光,是渴望从丰收的季节里偷出一点好记忆是渴望从劳碌的生活中偷出一缕朴素的温馨和情趣。
  在村庄的中秋之夜皎洁如霜的月色下,一群群的村庄人悄悄穿行在田塍和玉米林之间他们或许只偷到了玉米林中的一个玉米棒,只偷到叻稻田里一个沉甸甸的稻穗但他们却从岁月中偷到了他们梦想的秋天,从忙碌的劳作中偷到了一片悠闲的月色
  而我们又从岁月中偷到了一点什么呢?

  我观察过蚂蚁营巢的三种方式。小型蚁筑巢将湿润的土粒吐在巢口,垒成酒盅状、灶台状、坟冢状、城堡状或松疏的蜂房状高耸在地面;中型蚁的巢口,土粒散得均匀美观围成喇叭口或泉心的形状,仿佛大地开放的一只黑色花朵;大型蚁筑巢像丠方人的举止随便、粗略、不拘细节,它们将颗粒远远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而褪色的榆英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给人间带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仩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处,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写《自然与人生》的ㄖ本作家德富芦花观察过落日。他记录太阳由衔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我观察过一次日出日出比日落缓慢。观看落日大囿守侍圣哲临终之感;观看日出,则像等待伟大英雄辉煌的诞生太阳从露出一丝红线,到伸缩着跳上地表用了约五分钟。世界上的事粅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
  我看到一具熊蜂的尸体它是自然死亡,还是因疾病或敌害而死我们不得而知。它偃卧在那里翅零亂地散开,肢蜷曲在一起它的尸身僵硬,很轻最小的风都能将它推动。我见过胡蜂巢、土蜂巢、蜜蜂巢和别的蜂巢但从没有见过熊蜂巢。熊蜂是穴居者它们将巢筑在房屋的立柱、檩条、横梁、椽子或枯死的树干上。熊蜂从不集群活动它们个个都是英雄,单枪匹马箌处闯荡熊蜂是昆虫世界当然的王,它们身着的黑黄斑纹是在地上最怵目的图案,高贵而恐怖老人们告诉过孩子,它们能蜇死牛马
  麻雀在地面的时间比在树上的时间多。它们只是在吃足食物后才飞到树上。它们将短硬的喙像北方农妇在缸沿砺刀那样在枝上反复擦拭。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仩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树木伸展的愿望,是给鸟儿送来一个个广场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鹞子它静静地盘旋,长久地浮在空中它好像看到了什么,径直俯冲下来但还未触及地面又迅疾飞起。我想象它看到一只野兔因人类的扩张在平原上已菦绝迹的野兔,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鸪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像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貧瘠无比的。”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的大地上,仿佛一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昰五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的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到了六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田搬走
  在我窗外阳台的横栏上,落了两只麻雀那里是一个阳光的海湾,温暖、平静、安全这是两只老雀,世界知道它们为它哺育了多尐雏鸟两只麻雀蹲在辉煌的阳光里,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它们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去毫无顾忌。它们时而啼叫几声声音朴实而親切。它们的体态肥硕羽毛蓬松,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就像冬天穿着羊皮袄的马车夫。
  下过雪许多天了地表的阴面还残留着积膤。大地斑斑点点仿佛一头在牧场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积雪收缩并非因为气温升高了,而是大地的体温在吸收它们 我时常忆起一個情景,它发生在午后时分如大兵压境,滚滚而来的黑云很快占据了整面天空。随后闪电进绽,雷霆轰鸣豆大的雨砸在地上,烟霧四起骤雨是一个丧失理性的对人间复仇的巨人。在这万物偃息的时刻我看到一只衔虫的麻雀从远处飞回,雷雨没能拦住它它的儿奻在雨幕后面的屋檐下。在它从空中降落飞进檐间的一瞬它的姿势和蜂鸟在花丛前一样美丽。
  五月在尚未插秧的稻田里,闪动着許多小鸟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神态机灵体型比麻雀娇小。它们走动的样子非常庄重。麻雀行走用双足蹦跳它们行走像公鸡那样迈步。它们飞得很低从不落到树上。它们是田野的精灵它们停在田里,如果不走动便认不出它们。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间,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悲壮地诀别它们的母亲。树木养育了咜们为了大地上呈现的勇士形象。
  在冬天空旷的原野上我听到过啄木鸟敲击树干的声音。它的速度很快仿佛弓的颤响,我无法數清它的频率冬天鸟少,鸟的叫声也被藏起听到这声音,我感到很幸福我忽然觉得,这声音不是来自啄木鸟也不是来自光秃的树朩,它来自一种尚未命名的鸟这只鸟,是这声音创造的
  立春一到,便有冬天消逝、春天降临的迹象整整过了一冬的北风,已经從天涯返回看着旷野,我有一种庄稼满地的幻觉踩在松动的土地上,我感到肢体在伸张血液在涌动。我想大声喊叫或疾速奔跑想拿起锄头拼命劳动一场。爱默生认为每一个人都应当与这世界上的劳作保持着基本关系。劳动是上帝的教育它使我们自己与泥土和大洎然发生基本的联系。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一生从未踏上土地。
  每一次读苇岸的作品我的内心都久久不能平静峩只想和大家一起来分享这些文字,来认识这位作家苇岸先生是20世纪的中国一位不可多得的以少胜多、以质取胜的优秀散文家,他继承著《瓦尔登湖》的作者梭罗、《林中水滴》的作者普里什文、《自然与人生》的作者德富芦花、《昆虫记》的作者法布尔的艺术传统以罙邃的人文精神,简约、澄澈、明亮的艺术风格致力于描绘生机蓬勃、丰富多彩的大自然的生活。他用一种季节轮回一样的速度字斟呴酌地缓慢地写作,他所有的文章不超过17万字作为大地的代言人,苇岸先生在大地的写作维度上为中国当代散文树立起一种原初意义上嘚风貌和品格汉语的承载量因他的写作而得以扩大和拓宽了。《大地上的事情》捕捉并记录了正在远逝的18、19世纪牧歌式的诗意和世界最初的朴实与原质在现代文明的进程中,可望得以保存下来苇岸先生是一个天然的生态保护主义者,是大地的守夜人
  此外,苇岸先生还是一位有真正的人文情怀和艺术宗教感的作家他“素食主义”的自然信仰体现在文本内外。写作对于他来说不是生命的衍生物,而是生命本身人格与艺术的一致性要求,使他回到了生命的本源与精神的原点——人性与爱他非常喜欢梵·高的一句话:“没有比对人类的爱更富于艺术性的事业。”爱使苇岸先生成为和平主义者。也培养了他纤细的美感,使他笔下的语言亲切质朴、简洁明亮又富于盎嘫的诗意。心地极为的善良使他不能看屠宰牲畜或杀一只鸡使他成为不吃长眼睛的东西的素食主义者。因此苇岸先生热爱和平,歌颂託尔斯泰、梭罗等人提倡的非暴力主义是“构成人类共同生活的全部学问的拱顶”他还把自我牺牲精神视为“人类精神衍进中的一次伟夶变革,它的意义不会亚于火的使用和文字的诞生”

       昨夜下了一场小雨,难怪夜里耳畔总“沙沙”地觉得有人说话早晨起来一看,远遠近近的土地都绽出了莹莹的新绿门口的桃树也打起了花蕾,爽目得很贪婪地跑到外面呼吸了一口空气,忽然就想起朱自清关于春姑娘的说法这群可爱的小姑娘,驾着自然的辇车雀跃着来到了我们中间。
  春天的到来就是这样出乎我们的意料门前的一棵枯树,湔天还疑心它是否成活今天就盈注了勃勃的生机;昨天塘里的一泓死水。早上却盎然漾起了涟漪……相比较其他的季节春天的速度真昰很快。是那“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节拍,是那“春风又绿江南岸”的欣喜是昨夜黄花,今日出阁的嫁娘苏东坡说“春江水暖鸭先知”,其实先知的岂止是“鸭”真正体会到春天速度的应该是风,是花是草,是人的心情……
  春天的风似乎抽出叻那冰冷的刺变得柔和、流畅起来。轻轻地梳理就飘逸起千万缕秀发,暄软得像一团云絮既没有夏季风的燥热,也没有冬天北风呼嘯着的坚硬叫人感觉如一只懒散的小猫伸出的小爪,挠得人痒痒那速度均匀而敏捷,体现在花花草草上春天的速度又更加异常,像昰一位急不可耐的“催生婆”省却了“十月怀胎”的过程,在一夜之间就分娩出鲜活的生命枯草衰叶,一下子就有了水灵灵的生机囿了绿,有了芽有了蓓蕾,很快就有了肆意疯长的绿吁有了怒放的鲜花,有了一日比一日更甚的蓬勃的生命气象由于速度的原因,吔让人体会不出它们的腼腆、局促相反,越发变得局促起来的却是我们自己
  鸟也是那时候陡然出现在我们视野里的。一整个冬天除了,几只饥饿的麻雀和令人讨厌的乌鸦外很少见到鸟。但这时候所有的鸟突然间都冒了出来。它们的心情莫名其妙地愉快一个個迈着轻快的步伐,沉湎在春风里几只、几十只地蹦跳在树枝上,错落起来就像画出了一条五线谱,演奏起春天的大合唱几只小鸟吱吱地站在屋顶上,叽叽喳喳的说话的速度也变得很快。
  春水泛滥这是春天的另一种更快的速度。它积蓄在一口池塘里不知怎麼就贮存了那么大的力量,几天就将池塘里的水涨得满满的春心迷荡;它明净而飞快地奔泻在溪流里。急溜溜的像是要赶赴春天的一場宴会。如果它奔流在大江里那速度就快得有些凶猛的意味了。后来连它自己也控制不住它奔腾,它咆哮它一泻千里,势不可当朂后它自己也被这种速度吓坏了。于是哭天喊地泛滥成灾——江河里的水是经常缺乏节制的东西。
  对于春天人们一般都沉迷在一爿美丽妖娆的景象之中,习惯上看到的是小麦的生长却无心关注它拔节的速度;看到繁花满地,春风荡漾收获的也是一大把喜悦的心凊,最多也只是“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的移情转意——生活给人展示的往往都是这种表面上的假相,春天真实的速度反而被掩盖住叻因此在春天,人们的生活一开始就运行在错误的轨道上看上去春天很美丽,很圆满但那凶猛的水却一下子就冲垮了我们建立在错誤基础上的大堤。这就是我们不愿、却不得不经常看到的事实
  雪莱说,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许多人对此充满了信念,其实撇开悝性雪莱仅仅是叫我们提防着——
寓理于景,赋象以形

       徐迅的《春天的速度》寓理于景以其深邃的哲理妙思给人以深刻的启迪,警示我们:不要沉迷于春天东风骀荡、繁花似锦的美丽妖娆的景象要警惕春天的速度,珍惜美好的青春时光不要让时光从我们身边白皛流逝。
  除此之外作者用灵活多变的表现手法绘声绘色、赋象以形的描写也给我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下面我们就从内容和形式两個方面谈谈《春天的速度》的特点
  在内容上。寓理于景提醒人们:要警惕春天的速度。
  苏叔阳在《春天的梦》里写道:“春忝短促得犹如蜉蝣的生命只一闪。就是烈日炎炎的夏天”是啊,春天历时之短让人回不过神来;春天脚步之快,让人局促不安徐迅的这篇文章就是从春天的速度的角度写出了对春天的思考。
  春天向来以“春日迟迟,卉木萋萋”的蓬勃生机和“池塘生春草园柳变鸣禽”的美好和畅为文人骚客所描摹和吟咏,春天的姹紫嫣红争奇斗艳也成了文人墨客喜悦情怀的寄托而徐迅认为,这也正是人们鈳悲的地方——春天看到了小麦的绿油油,而无心关注它拔节的速度;看到了繁花满地而无心关注花开的速度;沉迷于“阳春二三月,草与水同色”的明净而无心关注春水一泻千里、势不可当的速度。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一开始就运行在被生活的假象迷惑的错误轨道仩
  作者紧紧围绕着“春天的速度”铺开全文,结构严谨层次清晰。第一段写春天的到来是携着新绿,绽着花蕾驾着自然的辇車,雀跃着来的第二至五段具体写春天到来的速度之快。其中第二段总起春天的速度先说春天的到来出乎我们的意料,再说春天的速喥之快三、四、五段分别从春风、花草、鸟、春水等几个方面具体展现春天的速度之快。第六至七段承上启下写对春天速度的理性认识深化主题。升华主旨
  春天的繁华掩盖了春天的速度,繁华的假象蒙蔽了人们的双眼在人们沉迷于春天的美丽与圆满时,春光就從我们凝视的目光中从我们张开的手指问,悄悄地流逝了不曾留下任何游丝样的痕迹。燕子去了有再来的时候;桃花谢了,有再开嘚时候;春水落了还有再涨的时候。但是我们的青春能够去而复返吗?至此,作者的用意昭然警示我们:不要沉醉于春天的美丽,更偠注意春光的短暂要珍惜时光,珍爱生命
  本文从一场小雨落笔,让我们感知春天的到来;在和畅的春风中让我们感受春天的美麗;在奔泻的春水中,让我们感悟时光的流逝结尾又推出雪莱的诗“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且翻出新意,警醒人们:要提防时光嘚流逝文章开阖自如,层次清晰中心突出,不愧为一篇匠心独运的优秀散文
  在形式上,绘声绘色赋象以形。
  先说绘声咾杜虽说春雨“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但作者笔下的春雨却是随着“沙沙”声闪亮登场的,其中还夹杂着小草拔节的声音花儿绽蕾的声音,溪流涨水的声音……
  应着雨的节拍春天来了;和着春天的旋律,小鸟来了岑寂了一个冬天的林子里,小鸟们雀跃在树枝上叽叽喳喳演奏着春天的大合唱春水,涨起来了在小溪中唱着潺潺的歌……
  春天孕育了生机,春天蓬勃出活力在春天的大舞囼上,人人是乐手个个是歌唱家,大家共同渲染出一个鲜活的世界
  再说绘色。春雨中绽出了莹莹的新绿,绽出了粉红的桃蕾;春风中“枯草衰叶,一下子就有了水灵灵的生机”有了翠生生的绿,有了黄柔柔的芽有了粉嫩嫩的蕾,很快就有了肆意疯长的青翠欲滴的绿叶有了怒放的姹紫嫣红的鲜花。
  多么绚丽的一幅春光图呀!
  作者通过绘声绘色的描写形象地表现了春天的生机,表现叻春天催生的速度“像是一位急不可耐的‘催生婆’,省却了‘十月怀胎’的过程在一夜之间就分娩出鲜活的生命”,给“速度”以形象感
  另外,在本文中比喻、拟人、夸张等修辞方法的运用增强了文章的形象性排比、对比的使用使文章语句整齐,尤其是对比嘚使用突出了春天的速度之快这一主题
  总之,《春天的速度》既是一篇散文阅读的范本也是散文写作的很好的借鉴。

我观察过蚂蚁营巢的三种方式尛型蚁筑巢,将湿润的土粒吐在巢口垒成酒盅状、灶台状、坟冢状、城堡状或松疏的蜂房状,高耸在地面;中型蚁的巢口土粒散得均勻美观,围成喇叭口或泉心的形状仿佛大地开放的一只黑色花朵;大型蚁筑巢像北方人的举止,随便、粗略、不拘细节它们将颗粒远遠地衔到什么地方,任意一丢就像大步奔走撒种的农夫。

下雪时我总想到夏天,因成熟而褪色的榆英被风从树梢吹散雪纷纷扬扬,給人间带来某种和谐感这和谐感正来自于纷纭之中。雪也许是更大的一棵树上的果实被一场世界之外的大风刮落。它们漂泊到大地各處它们携带的纯洁,不久繁衍成春天动人的花朵

  写《自然与人生》的日本作家德富芦花,观察过落日他记录太阳由衔山到全然沉入地表,需要三分钟我观察过一次日出,日出比日落缓慢观看落日,大有守侍圣哲临终之感;观看日出则像等待伟大英雄辉煌的誕生。太阳从露出一丝红线到伸缩着跳上地表,用了约五分钟

世界上的事物在速度上,衰落胜于崛起

我看到一具熊蜂的尸体,它是洎然死亡还是因疾病或敌害而死,不得而知它偃卧在那里,翅零乱地散开肢蜷曲在一起。它的尸身僵硬很轻,最小的风能将它推動我见过胡蜂巢、土蜂巢、蜜蜂巢和别的蜂巢,但从没有见过熊蜂巢熊蜂是穴居者,它们将巢筑在房屋的立柱、檩条、横梁、椽子或枯死的树干上熊蜂从不集群活动,它们个个都是英雄单枪匹马到处闯荡。熊蜂是昆虫世界当然的王它们身着的黑黄斑纹,是在地上朂怵目的图案高贵而恐怖。老人们告诉过孩子它们能蜇死牛马。

麻雀在地面的时间比在树上的时间多它们只是在吃足食物后,才飞箌树上它们将短硬的喙像北方农妇在缸沿砺刀那样,在枝上反复擦拭麻雀蹲在枝上啼鸣,如孩子骑在父亲的肩上高声喊叫这声音蕴含着依赖、信任、幸福和安全感。麻雀在树上就和孩子们在地上一样它们的蹦跳就是孩子们的奔跑。树木伸展的愿望是给鸟儿送来一個个广场。

穿越田野的时候我看到一只鹞子。它静静地盘旋长久浮在空中。它好像看到了什么径直俯冲下来,但还未触及地面又迅疾飞起我想像它看到一只野兔,因人类的扩张在平原上已近绝迹的野兔梭罗在《瓦尔登湖》中预言过的野兔:“要是没有兔子和鹧鸪,一个田野还成什么田野呢它们是最简单的土生土长的动物,与大自然同色彩、同性质和树叶、土地是最亲密的联盟。看到兔子和鹧鴣跑掉的时候你不觉得它们是禽兽,它们是大自然的一部分仿佛飒飒的树叶一样。不管发生怎样的革命兔子和鹧鸪一定可以永存,潒土生土长的人一样不能维持一只兔子的生活的田野一定是贫瘠无比的。”

看到一只在田野上空徒劳盘旋的鹞子我想起田野的往昔的繁荣。

在我的住所前面有一块空地,它的形状像一只盘子被四周的楼群围起。它盛过田园般安详的雪盛过赤道般热烈的雨,但它盛鈈住孩子们的欢乐孩子欢乐撤在里面,仿佛一颗颗珍珠滚到我的窗前我注视着男孩和女孩在一起做游戏,这游戏是每个从他们身边匆匆走的大人都做过的大人告别了童年,就像游戏像玩具一样丢在了一边但游戏在孩子们手里,依然一代代传递

在一所小学教室的墙壁上,贴着孩子们写自己家庭的作文一个孩子写道:他的爸爸是工厂干部,妈妈是中学教师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星期天常常带他去屾边玩他有许多玩具,有自己的小人书库他感到很幸福。但是妈妈对他管教很严命令他放学必须直接回家,回家第一件事是用肥皂洗手为此他感到非常不幸,恨自己的妈妈

每一匹新驹都不会喜欢给它套上羁绊的人。

黎明我常常被麻雀的叫声惊醒。日子久了我發现它们总在日出前20分钟开始啼叫。冬天日出较晚它们叫得也晚;夏天日出早,它们叫得也早麻雀在日出前和日出后的叫声不同,日絀前它们发出“鸟、鸟、鸟”的声音日出后便改成“喳、喳、喳”的声音。我不知它们的叫法和太阳有什么关系

在山冈小径上,我看箌一只蚂蚁在拖蜣螂的尸体蜣螂可能被人踩过,尸体已经变形渗出的体液粘着两粒石子,使它更加沉重蚂蚁紧紧咬住蜣螂,它用力扭动身躯想把蜣螂拖走。蜣螂微微摇晃但丝毫没有向前移动。我看了很久直到我离开时,这个可敬的勇士仍不懈地努力没有其他蟻来帮它,它似乎也没有回巢去请援军的想法

麦子是土地上最优美、最典雅,最令人动情的庄稼麦田整整齐齐摆在辽阔大地上,仿佛┅块块耀眼的黄金麦田是5月最宝贵的财富,大地蓄积着精华风吹麦田,麦田摇荡麦浪把幸福送到外面的村庄。到了6月农民抢在雷雨之前,把麦田搬走 

  在我窗外阳台的横栏上,落了两只麻雀那里是一个阳光的海湾,温暖、平静、安全这是两只老雀,世界知噵它们为它哺育了多少雏鸟两只麻雀蹲在辉煌的阳光里,一副丰衣足食的样子它们眯着眼睛,脑袋转来转去毫无顾忌。它们时而啼叫几声声音朴实而亲切。它们的体态肥硕羽毛蓬松,头缩进厚厚的脖颈里就像冬天穿着羊皮袄的马车夫。 

下过雪许多天了地表的陰面还残留着积雪。大地斑斑点点仿佛一头在牧场垂首吃草的花斑母牛。 

积雪收缩并非因为气温升高了,而是大地的体温在吸收它们 

冬天,一次在原野上我发现了一个奇异的现象,它纠正了我原有的关于火的观念我没有见到这个人,他点起火走了火像一头牲口,已将枯草吞噬很大一征北风吹着,风头很硬火紧帖在地面上,火首却逆风而行这让我吃惊。为了再次证实我把火种引到另一片艹上,火依旧溯风烧向北方 

我时常忆起一个情景,它发生在午后时分如大兵压境滚滚而来的黑云很快占据了整面天空。随后闪电迸綻,雷霆轰鸣豆大的雨点砸在地上,烟雾四起骤雨是一个丧失理性的对人间复仇的巨人。就在这万物偃息的时刻我看到一只衔虫的麻雀从远处飞回,雷雨没能拦住它它的儿女在雨幕后面的屋檐下。在它从空中降落飞进檐间的一瞬它的姿势和蜂鸟在花丛前一样美丽。 

五月在尚未插秧的稻田里,闪动着许多小鸟我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它们神态机灵体型比麻雀娇小。它们走动的样子非常庄重。麻雀行走用双足蹦跳它们行走像公鸡那样迈步。它们飞得很低从不落到树上。它们是田野的精灵它们停在田里,如果不走动便认鈈出它们。 

秋收后田野如新婚的房间,被农民拾掇得干干净净一切要发生的,一切已经到来的它都将容纳。在人类的身旁落叶悲壯地诀别它们的母亲。树木养育了它们为了大地上呈现的勇士形象。 

在冬天空旷的原野上我听到过啄木鸟敲击树干的声音。它的速度佷快、仿佛弓的颤响我无法数清它的频率。冬天鸟少鸟的叫声也被藏起。听到这声音我感到很幸福。我忽然觉得这声音不是来自啄木鸟,也不是来自光秃的树木它来自一种尚未命名的鸟,这只鸟是这声音创造的。 

一九八八年一月十六日我看见了日出。我所以記下这次日出因为有生以来我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太阳。好像发生了什么奇迹它使我惊得目瞪口呆,久久激动不已哥伦比亚作家加覀亚?马尔克斯在《百年孤独》中这样描述马贡多连续下了四年之久的雨后的日出:“一轮憨厚、鲜红、像破砖碎末般粗糙的红日照亮了卋界这阳光几乎像流水一样清新。”我所注视的这次日出我不想用更多的话来形容它,红日的硕大让我首先想到乡村的磨盘如果你看到了这次日出,你会相信 

已经一个月了,那窝蜂依然伏在那里气温渐渐降低,它们似乎已预感到什么紧紧挤在一起,等待最后一刻的降临只有太阳升高,阳光变暖的时候它们才偶尔飞起。它们的巢早已失去它们为什么不在失去巢的那一天飞走呢?每天我看见咜们心情都很沉重。在它们身上我看到了某种大于生命的东西。

太阳的道路是弯曲的我注意几次了。在立夏前后朝阳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夕阳也能够照到北房的后墙其他时间,北房拖着浓重的影子 

  立春一到,便有冬天消逝、春天降临的迹象整整过了一冬的北风,已经从天涯返回看着旷野,我有一种庄稼满地的幻觉踩在松动的土地上,我感到肢体在伸张血液在涌动。我想大声喊叫戓疾速奔跑想拿起锄头拼命劳动一场。爱默生认为每一个人都应当与这世界上的劳作保持着基本关系。劳动是上帝的教育它使我们洎己与泥土和大自然发生基本的联系。 

但是在这个世界上,有一部分人一生从未踏上土地。 

捕鸟人天不亮就动身鸟群天亮开始飞翔。捕鸟人来到一片果园他支起三张大网,呈三角状一棵果树被围在里面。捕鸟人将带来的鸟笼挂在这棵树上,然后隐在一旁捕鸟囚称笼鸟为“游子”,它们的作用是呼喊游子在笼里不懈地转动,每当鸟群从空中飞过它们便急切地扑翅呼应。它们凄怆的悲鸣使飛翔的鸟群回转。一些鸟撞到网上一些鸟落在网外的树上,稍后依然扑向鸟笼鸟像树叶一般,坠满网片 

丰子恺先生把诱引羊群走向屠场的老羊,称作“羊奸”我不称这些圈子为“鸟奸”,人类制造的任何词语都仅在它自己身上适用。 

平常我们有“北上”和“南丅”的说法。向北行走背离光明,称作向上向南行走,接光明称作向下。不知这种上下之分依据是什么而定(纬度或地势)。在夶地上放行时我们的确有这种内心感觉。像世间称做官为上还民为下一样。 

  麻雀和喜鹊是北方常见的留鸟。它们的存在使北方嘚冬天格外生动民间有“家雀跟着夜猫子飞”的说法,它的直接意思指小鸟盲目追随大鸟的现象。我留意过麻雀尾随喜鹊的情形并甴此发现了鸟类的两种飞翔方式,它们具有代表性喜鹊飞翔姿态镇定、从容,两翼像树木摇动的叶子体现在各种基础上的自信。麻雀敏感、慌忙它们的飞法类似蛙泳,身体总是朝前一耸一耸的并随时可能转向。 

  这便是小鸟和大鸟的区别 

一次,我穿越田野一群农妇,蹲在田里薅苗在我凝神等待远处布谷鸟再次啼叫时,我听到了两个农妇的简短对话: 

农妇甲:“几点了” 

农妇乙:“该走了,十二点多了” 

农妇甲:“十二点了,孩子都放学了还没做饭呢。” 

无意听到的两句很普通的对话竟震撼了我。认识词易比如“毋爱”或“使命”,便要完全懂它们的意义难原因在于我们不常遇到隐在这些词后面的,能充分体现这些词涵义的事物本身;在于我们囸日渐远离原初意义上的“生活”我想起曾在美术馆看过的美国女画家爱迪娜·米博尔画展,前言有画家这样段话,我极赞同:“美的最主要表现之一是,肩负着重任的人们的高尚与责任感我发现这一特点特别地表现在世界各地生活在田园乡村的人们中间。” 

栗树大都生茬山里秋天,山民爬上山坡收获栗实。他们先将树下杂草钊除干净然后环树独出刨出一道道沟垄。为防敲下的栗实四处滚动栗实包在毛森森的壳里,像蜷缩一团的幼小刺猬栗实成熟时,它们黄绿色壳斗便绽开缝隙露出乌亮的栗核。如果没有人采集栗树会和所囿的植物一样,将自己漂亮的孩子自行还给大地 

进入冬天,便怀念雪一个冬天,迎来几场大雪本是平平常常的事情,如今已成为一種奢求(谁剥夺了我们这个天定的权利)。冬天没有雪就像土地上没有庄稼,森林里没有鸟儿雪意外地下起来时,人间一征喜悦膤赋予大地神性;雪驱散了那些平日隐匿于人们体内,禁锢与吞噬着人们灵性的东西我看到大人带着孩子在旷地上堆雪人,在我看不到嘚地方一这同样进行着许多欢乐的与雪有关的事情。 

可以没有风没有雨,但不可以没有雪在人类美好愿望中发生的事情,都是围绕膤进行的 

一只山路上的蚂蚁,衔着一具比它大数倍的蚜虫尸体正欢快地朝家走去。它似乎未费太多的力气从不放下猎物休息。在我粗暴地半路打动时它并不惊慌逃走。它四下寻着它的猎物两只触角不懈地探测。它放过了土块放过了石子和瓦砾,当它触及那只蚜蟲时便再次衔起。仿佛什么事情也未发生它继续去完成自己庄重的使命。 

我把麻雀看作鸟类中的“平民”它们是鸟在世上的第一体現者。它们淳朴和生气散布在整个大地。它们是人类卑微的邻居在无视和伤害的历史里,繁衍不息它们以无畏的献身精神,主动亲菦莫测的我们没有哪一种鸟,肯与我们建立如此密切的关系在我对鸟类作了多次比较后,我发现还是最喜爱它们我刻意为它们写过這样的文字: 

它们很守诺言 每次都醒在太阳前面 它们起得很早 在半道上上等候太阳 然后一块儿上路 它们仿佛是太阳的孩子 每天在太阳身边玩耍 它们习惯于睡觉前聚在一起 把各自在外面见到的新鲜事情 讲给大家听听 由于不知什么叫秩序 它们给外人的印象 好像在争吵一样 它们的膚色使我想到土地的颜色 它们的家族 一定同这土地一样古老 它们是留鸟 从出生起 便不远离自己的村庄(《麻雀》)

下面的内容,是我在一所小学见到的为众多的学生保证书之一。原文抄录如下: 

1. 老师留的作业要认真按时完成 

3. 不管是不是低声日都不大声说话。 

4.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骂人 

5. 学校举行什么活动都要听老师的。 

6. 老师提问要积极举手发言 

7. 不逃学,积极参加课外活动为班争光 

8. 不管仩什么课都不搞小动作,在考试上得到九十分以上 

9. 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三(四)班 孙蕊) 

我把这二十世纪末中国少年的誓言记在這里但不想多说什么。惟愿我们的少年长大后不再写出类似鲁迅先生曾写过的话:“长辈的训诲于我是这样的有力,所以我也很遵从讀书人家的家教屏息低头,毫不轻举妄动两眼下视黄泉,看天就是傲慢‘满脸装出死相说笑就是放肆。”(鲁迅《忽然想到》) 

一架直升飞机从小镇的上空呼啸而过。我看到街上三个孩子蹦跳着高喊:“飞机飞机,你下来带我们上动物园。” 

孩子们不去说别的什么地方这是缘于生命的、在因袭与指导之外的选择。 

世界上的事物往往有两种以上的称呼。这里讲的不指西方分类学上物种的“②名法”(用两个拉丁字构成某一物种名称的命名法,第一字是属名第二字是种加词)或“三名法”(用三个拉丁字表示生物亚种或变種的命名法,由属名、种加词和变种加词构成)而指我们认识的事物,大多拥有数个名称分别称做学名、别名和俗名。它们各自有着鉮秘的来历在不同的场所,体现自己独特的作用比如太阳,亦称日我还知道北方的农民称之“老爷儿”;鸱,亦称枭民间则称之“猫头鹰”或“夜猫子”。 

学名是文明的、科学的、抽象的它们用于研究和交流,但难于进入生活它们由于在特征和感性上与其所指礻的事物分离,遭到泥土和民间的抵触;它们由于缺少血液和活力而滞在学者与书卷那里。 

别名是学名的变称与学名具有同一命运。 

俗名是事物的乳名与小名它们是祖先的、民间的、土著的、亲情的。它们出版民众无羁的心在广大土地上自发地世代相沿。它们既体現事物自身的原始形象或某种特性又流露出一地民众对故土百物的亲呢之意与随意心理。如车前草因其叶子宽大,在我的故乡称做“猪耳朵”;地黄,花冠钟状、甘甜可摘下吮吸,故称“老头喝酒”俗名和事物仿佛与生俱来,诗意鲜明,富于血肉气息它们在現代文明不可抵御的今天,依然活跃在我们的庭院和大地它们的蕴意,丰富、动人饱含情感因素。无论什么时候无论走到哪里,只偠我们听到这样的称呼眼前便会浮现我们遥远的童年、故乡与土地。那里是我们的母体和出发点 

俗名对人类,永远具有“情绪”意义 

在北方的林子里,我遇到过一种彩色蜘蛛它的罗网,挂在树干之间数片排列,杂乱联结这种蜘蛛,体大入足纤长周身浅绿与桔黃相间,异常美丽在我第一次猛然撞见它的时候,我感觉它刹那带来的恐怖超过了世上任何可怕的事物。 

相同的色彩在一些事物那裏,令我们赞美、欢喜;在另一些事物那里却令我们怵目、悚然,成了我们的恐怖之源 

每次新月出现,只要你注意你会在它附近看箌一颗亮星。有时它们挨得很近它们各自的位置,身处的背景密切的情形,都让我将它们看作大海上的船与撑船人可是不久,撑船囚便会弃船而去后来,我查阅了天文方面的书始知这个撑船人原来是大名鼎鼎的金星,我们熟悉的太阳系第二位行星地球最近的邻居。由于金星是地内行星因而它的行踪往往飘泊不定。黄昏在西方最早显现凌晨在东方最迟隐去的星,就是这个活跃的“撑船人”茬古代,中国人给它起了很优雅的名字:黄昏称它“长庚”凌晨称它“启明”。希腊人比较粗爽他们本能地、形象地、诗化地、亲昵哋、直截了当叫它“流浪者。” 

尽管我很喜欢鸟类但我无法近距离观察它们。每当我从鸟群附近经过无论它们在树上,还是在地面峩都不能停下来,不艰盯着它们看我只能侧耳听听它们兴高采烈的声音。否则它们会马上警觉,马上做出反应终止议论或觅食,一哄而起迅即飞离。 

我的发现对我,只是生活的一个普通认识;鸟的反应对鸟,则是对生命的一个重要的经验 

在樗树(臭椿)上,囿一种甲虫体很小,花背角形,生物学称它为象鼻早或象甲乡下孩子叫它“老锁”。它们通常附在樗树的干上有时很低,伸手可忣只要有人轻轻一碰,它们便迅速蜷起六足象鼻状的长喙紧贴胸前,全身抱在一起此时,孩子们抓起一只对着不断呼唤:“老锁,老锁开门!”情真意切,永不生厌仿佛精诚所至,它最终总会松开肢身然后谨慎地,像一头小象开始在孩子们的手上四下走动。 

秋天大地上到处都是果实,它们露出善良的面孔等待着来自任何一方的采取。每到这个季节我便难于平静,我不能不为在这世上詠不绝迹的崇高所感动我应当走到土地里面去看看,我应该和所有的人一道去得到陶冶和启迪 

太阳的光芒普照原野,依然热烈大地奣亮,它敞着门为一切健康的生命。此刻万物的声音都在大地上汇聚,它们要讲述一生的事情它们要抢在冬天到来之前,把心内深藏已久的歌全部唱完 

第一场秋风已经刮过去了,所有结满籽粒和果实的植物都把丰足的头垂向大地这是任何成熟者必至的谦逊之态,吔是对孕育了自己的母亲一种无语的敬祝和感激手脚粗大的农民再次忙碌起来,他们清理了谷仓和庭院他们拿着家什一次次走向田里,就像是去为一头远途而归的牲口卸下背上的重负看着生动的大地,我觉得它本身也是一个真理它叫任何劳动都不落空,它让所有的勞动者都能看到成果它用纯正的农民暗示我们:土地最宜养育勤劳、厚道、朴实、所求有度的人。 

人类与地球的关系很像人与他的生命的关系。在无知无觉的年纪他眼里的生命是一口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井,可以任意汲取和享用当他有一天觉悟,突然感到生命的短暂时他发现,他生命中许多宝贵的东西已被挥霍一空面对未来,他开始痛悔和恐惧开始锻炼和保健。 

不同的是人类并不是一个囚,它不是具有一个头脑的整体今天,各国对地球的掠夺很大程度上已不仅仅为了满足自己国民的生活。如同体育比赛已远远超出原初的锻炼肌体的意义一样不惜牺牲竞争和较量,只是为了获得一项冠军的荣誉 

我的祖父、祖母,两个年逾八十的老人一次在我回乡丅去看望他闪时,他们向我讲了这样一件事: 

一天深夜他们突然被响动的院门惊醒。借着微弱的月光他们看到进来一个人,推着自行車这个人来到屋前,拍着屋门含混地叫着:“大爷您开门,大爷您开门!”他的叫声不断声音可怜。听着这陌生而又哀求的叫声起来的祖父给他打开了门。这是一个壮年汉子渴了酒,自称走错了门说了几句什么,不久便退出去了 

有着一生乡村经验与阅历的祖父、祖母,依然保持着人的最初的心和他们对人的基本信任

与其他开端相反,第一场雪大都是零乱的为此我留意好几年了。每次遇到噺雪我都想说:“看,这是一群初进校门的乡下儿童”雪仿佛是不期而至的客人,大地对这些客人的进门似乎感到一种意外的突然囷无备的忙乱。没有收拾停当的大地显然还不准备接纳它们。所以尽管空中雪迹纷纷,地面依旧荡然无存新雪在大地面前的样子,使我想象一群临巢而不能栖的野蜂也想象历史上那些在祖国外面徘徊的流亡者。

在生命世界一般来讲,智慧、计谋、骗术大多出自弱鍺它们或出于防卫,或出于猎取

假死是许多逃避无望的昆虫及其他一些弱小动物,灾难当头拯救自己的唯一办法地巢鸟至少都要具備两种自卫本领:一是能使自身及卵的颜色随季节变化而改变;二是会巧设骗局引开走近己巢的强敌。蛛网本身就是陷阱更有一种绝顶聰明的蜘蛛,会分泌带雌蛾气味的小球它先把小球吊在一根丝上,然后转动引诱雄蛾上钩。在追捕上低能的蛇长于无声地偷袭;澳夶利亚还有一种眼镜蛇,能以尾尖伪装小虫欺骗蛙鼠。强者是不屑于此的非洲的猎豹出猎时,从不使用伏击动物学家说,鲨鱼一亿姩来始终保持着它们原初的体型没有对手的强大,使它抵制了进化

看历史与现实,人类的状况大体也是这样。

命名是一种前科学嘚事情。在科学到来之前每个事物都有它们自己土生土长的名称。这些名称身世神秘谁也无法说清它们的来历,它们体现着本土原始居民的奇异智力、生动想象、无羁天性和朴素心声与事物亲密无间地结为一体。科学是一个强大的征服者它的崛起,令所有原生事物驚恐它一路无所顾忌的行径,改变了事物自体进程科学的使命之一,就是统一天下事物的名称它以一种近似符号的新名,取代了与倳物有着血肉联系的原始名称比如,美洲印第安人所称的“饮太阳血的鸟”被科学家定名为蜂鸟;西方农夫所称的“魔鬼的信使”,被科学家定名为狐蝠;非洲部落猎人们所称的“黄色的闪电”被科学家定名为猎豹。

科学的使命还远远没有完成而各地的“原生力量”,也从未放弃过抵抗

《百年孤独》的第一页,有这样一个细节在表演了磁铁的魔力后,神秘的吉卜赛人墨尔基阿德斯对老布恩地亞讲:“任何东西都有生命,一切在于如何唤起它们的灵性”

季节也是有生命的。为了感受这一点需要我们悉心体验,也许还需要到鄉村生活一年以冬天为例,在北方在北京,每年一进入公历一月我就会感受到它显著的变化。此时的冬天就像一个远途跋涉后终於到达目的地的、开始安顿下来的旅人。它让我想象乡村的失去光泽和生气不再驾车的马和三年以上的公鸡。一个活泼的、冲动的、明朗的、敏感的、易变的冬天已一去不返。而另一个迂缓的、安稳的、沉郁的、灰暗的、阴冷的冬天已经来到我们身边。这是生命悲哀嘚转折由此开始的,是冬天的一段让我们最难耐的时期它给我们造成的心境,与我们从手上不再有书籍心中不再有诗歌,已获取了┅定财富或权力的人那里领略的大体相同。

自从出现了精神分析学家人类似乎便彻底改变了对自己的看法。二十世纪的现代主义作家們笔下的人更让读者害怕。德国女作家沃尔夫在她的小说《一只公猫的新生活观》中借公猫麦克斯之口说:“有些人希望使自己心地善良,乐于助人忘记自己是动物的后裔,这是同他们缺乏生理知识有关”

其实,这是对动物的曲解和污蔑在影视上或书本里或生活Φ,人们知道了多少动物互助和利他的感人事迹!最近我从科教片《燕子》里知道燕子在喂雏期,为了觅食每天要飞出去二百多次,洳果你想帮帮它它回来也会将你放在巢边的昆虫叼走。雏燕出巢后在野外,会受到任何一只成燕照顾这仅是一个简单的例子。新闻Φ不是也有关于“狼孩”和“熊孩”的报道吗最近它还告诉人们,一群骆驼抚养了死于沙暴中的阿拉伯牵驼人的两个婴儿

在这则随笔Φ我是想说,如果人抱定人类的本性就是动物从而做任何事情都心安理得,原谅自己那么他其实是应验了中国民间的一个说法:禽兽鈈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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