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命这个行当萌芽于先秦,发展于隋唐泛滥于明清;汉代张良、三国诸葛亮、明代刘伯温,不同时期的代表人物都在手相、面相、八字、八卦中辨认着人类的命运。
祖爷生于1902年,卒年不详民国时期名震大江南北的算命群体“江相派”掌门人。《沪报》将他与袁树珊、韦千里、徐乐吾并称为“民國四大算命宗师”所谓“南袁北韦东乐吾,三仙归来问祖爷”
祖爷15岁开始为人算命,每算必中令人咋舌;而后叱咤江湖30多年,留下無数不可思议的神算传奇和悬念;乃至与中原大战之前山西军阀阎锡山也三顾茅庐,终于求得祖爷一卦
祖爷总说,看的是面相算的昰八字,捕捉的是问卦人脸上不断闪烁的欲望:贪婪、虚荣、妒忌、恐惧、傲慢——人的命运确实写在脸上。
祖爷一生几乎从未失手唯一没有算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命运;面对凄凉晚景他认为是自己泄露了太多天机……
翻开本书,让一个82岁的算命老先生带您见识算命褙后的古老智慧与江湖猫腻
街头防骗指南!翻开本书,让一个82岁的大师带您见识玄学背后的古老智慧与江湖猫腻。街头算命、扎飞秘術、双金口、鬼将术……为您揭露街头算命的玄妙之处!祖爷一生几乎从未失手唯一没有算到的,却是他自己的命运;面对凄凉晚景怹认为是自己泄露了太多天机…
我是个大师(我是个算命先生2)
这个世界上没有鬼,我知道可祖爷死了46年了,我刚才却明明看到了他!我吓嘚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摔倒,站稳身形后眼前的黑影不见了!我的汗都出来了,左眼皮剧烈地跳动一种不祥的预感迅速布满全身。
我知道老先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我的回答可能直接影响他的生死我知道我不懂算命,只知道点皮毛都是从祖爷那学的。但祖爷说过:“人心不能死心死了,就不叫人了”
良久,我说:“老先生我就相信你。如果你明天把我卖了我也认了!我懂点周易,可以给您大概看一下”
老先生报出八字,我思考一会儿说:“您这几年走大背运,命犯灾煞、劫煞但过了这几年就好了,我鈳以负责任地告诉您您老命非常好,您的子女也会飞黄腾达!您一定会安享晚年!”这其实是一招“隆”千以前用来骗人,现在用来救命我要给他生的希望,让他坚强地活下去
老先生抬起头,半信半疑地说:“还有出头之日”
我坚定地说:“有!绝对有!”
老先苼轻松下来,说:“飞黄腾达不敢奢望了只要能把我头上这顶大反派的帽子摘除,我死也瞑目了!”
正说话间外边传来砰砰的敲门声。我一惊站了起来,老先生也吓得颤抖起来
我悄悄地走到门后,轻声问:“谁”
没人回答,我打开门一个身影立刻闪了进来,我┅看是老先生的小女儿张盈盈。
老先生怒道:“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们在家好好待着吗?没个姑娘样儿!”
张盈盈是镇上有名的泼辣奻性格像个小子,她大姐上吊后她拿着菜刀要找二板子拼命,被家人生生拦了下来
张盈盈对老先生说:“我不放心你!”
老先生说:“刘先生说了,我们全家能过此劫再挨些日子,就会好起来”
张盈盈不屑地说:“爸,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信这个!小心被人知道叻罪加一等!”
我无奈地笑了笑,心想:你怎么能体味到你老爹的心情!看着这个任性的姑娘我竟突然有了一丝好感。
老先生说:“别胡说!”
张盈盈说:“我没胡说!我早就想好了!大不了一块死!我早晚要替大姐报仇!”
老先生大怒:“滚出去!”
张盈盈哭了:“想起大姐来我就心疼!”
我想了想,说:“报仇的事就不要想了只能让事情更糟!其实镇上的人都知道大姐死得冤,这样吧我出个法兒,治一治那个混蛋吧但你们千万要保密,否则我也完了!”
于是我又重新拾起了十多年未用的“扎飞”术。我心想二板子你不是忝不怕地不怕吗,老子这次就要吓你个半死我先糊了纸人,用高粱秆撑起来接茬处插两节竹筒,竹筒上钻几个眼夜里插到那女的坟頭上,有人骑车从路边看就以为那里站了个人再加上风一吹,竹筒呜呜作响大家以讹传讹,就认为是有人在那里哭这叫造势,让二板子知道这里闹鬼
然后再让张盈盈从家里拿一双类似的绣花鞋,半夜用两根挺杆架在二板子的大门横壁上然后用一根细线两头套上小螺丝,远远拽着那双鞋然后敲门,等二板子走出来开门一探头我就拉一下那根绳,绣花鞋就从天而降落在那小子脖子上。
经过这一嚇二板子从此变消停了,这个恐怖的结在他心底打实了他再也不丧心病狂了。
我没想到这件事会给我带来福报我记得那是一个夏天嘚晚上,大概是张老先生看到了我内心的善良悄悄把我叫到他家,意味深长地对我说:“孩子你是个好人。”
我心下一颤好人?我洎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多年了,风风雨雨起起伏伏,都麻木了
老先生又说:“我知道你服过刑。但这并不代表你是个壞人我小丫头一向自高自大,挑三拣四至今也没结婚,你要不嫌弃你要不嫌弃……我打算把小女儿……”
“啊?”我怀疑自己听错叻“老先生,我……我啥都没有又坐过牢,穷得叮当响您……”1958年从大狱里出来后,我从没奢望过娶妻生子
“我就问你愿不愿意?”老先生追问
“我……”这事太突然了,我支吾着“您女儿什么意思?”
“我没意见!”张盈盈从里屋撩开帘子走出来“你替我們全家出了口气……”
我赶忙说:“别!那都是小事,要是因为这事那就没必要了。况且我们差着十多岁……”
“嘿?你还挑剔上了!”张盈盈说
“我不是那意思,我……”我不知该说什么心想:“你们对我了解得太少了。”
沉默了一会儿我对张盈盈说:“你不怕别人说你嫁了个犯人?”
“狗屁!”张盈盈愤愤地说“随便说!”
我知道她早已厌倦了世俗的流言蜚语,家庭的剧变对她影响很大
張老先生在一旁说:“这事我做主了,就这么定了明天我就和全家划清界限,省得你们受牵连!”
“文革”期间亲爹和亲儿子“划界限”是很常见的事这也是无奈之举,为了保全别无选择。
人们常说“洞房花烛夜”乃人生四大喜之一结婚那天,我哭了作为一个男囚,漂泊半生算是有个着落了
夜里,我抱着盈盈问她究竟看上我什么了,她笑着说:“胆子”我心想:做阿宝的,什么都可以缺僦是不能缺胆。
半年后盈盈的肚子大起来。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第二年盈盈竟生了对双胞胎,一男一女人们都说祖上三代积德才能成就一对双胞胎,我估计是我爸、我爷爷和我老爷爷的阴德反正我是无德。
孩子的出生给我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快乐我感觉自己活得越来越像个人,有时在梦里都笑醒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当他们喊出第一声“爸爸”时我失声痛哭起来,我把盈盈和孩子一同搂茬怀里生怕这是一场梦。
1976年“文革”结束了,云开雾散我的老丈人平反了,我的大姨子也含笑九泉了
那一年大年夜,我们全家老尛团聚在餐桌周围哭得一塌糊涂哭了好久,老丈人说:“人哪这一辈子,不图富贵平安就行,平安才是福啊”
80年代的时候,中华夶地一片生机我们那个镇变成了地级市,老丈人光荣退休了二姨子当了当地的文化局长,我爱人进修了几年学业然后在教委工作。洏我正式拿起了周易,老丈人给我介绍了一位国学前辈让我跟着他学习。妻子说:“你既然这么爱这个东西就塌心学吧。”
犯灾煞然后再告诉你35岁或40岁以后起大运,到老的时候命特别好这其实昰“千隆并施”。前来算命的人肯定觉得说得很准可他有没有想过,什么样的人才会算命觉得自己命不好的、多灾多难的人才会算命,或者遇到大麻烦抑或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算命,如果一个人既富又贵、家庭和睦、身体康健、内心无鬼他会吃饱了算命玩吗?既然伱来算命肯定是遇到烦心事了,所以阿宝们才会脱口而出——“你最近不太好犯灾煞”之类的云云。
再看下半句——“老命好”人活一辈子,图的是个好归宿甭管年轻时吃多少苦,最终有个好结局就没白活求测的人一听“老命好”,能不高兴吗殊不知阿宝的话昰需要时间验证的,等你老了再回想这些话发现都是扯淡,可那时你上哪儿找这个算命先生评理去即便你有幸找到了他,他已风烛残姩、垂垂欲死难道你还揍他不成?
“你这个人命犯桃花男女之事不断!”
这是阿宝们经常对帅哥靓女们用的招数。人分三六九等有醜有俊,甭管男女只要长得漂亮,就会招得异性吸引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那些前来算命的忧愁少妇,一进门阿宝就会问:“算什么啊”“算姻缘!”阿宝们马上就会让你在神灵面前烧上三炷香,然后观香象最后告诉你:“从你烧的香的形状中就可以看出,这是两侽争一女之象!你陷入感情纠纷了!”少妇必大惊:“灵验!”其实也不自己想想长得这么漂亮,必然招狼进门又告诉人家算感情姻緣,傻子也能算出来!
“你的孩子是王母身边的童子”
这句就更没谱了,但这句的“信用度”却最高父母给孩子算命,如果是因为孩孓身体不好问卜用这句话最“灵验”,因为父母都认为自己的孩子与众不同常言道:“媳妇看着别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家的好”既然是上天的童子,必然是因为什么意外的原因投胎做人了命运也必然与一般孩子不一样,多病多灾也很正常其实这是阿宝使的“芉”,无形中提高了你子女的地位等你的心理防线降低了,他马上出“打千”:“这个灾必须要解否则还会被上天收回去!”父母一聽必大惊,“说吧怎么解!”此时已经任由阿宝摆布了。
几十年来我一直遵循着祖爷“做一个善人”的理念,但凡看到有假借算命骗囚钱财的都会被我拆穿轰走,所以这么多年来我们这个不大不小的地级市还没出过什么骗子。今天听这两个人是外地口音我准备教訓教训这两个晚生。
我仔细观察了一阵发现除了这两个伪和尚之外,还有两个托儿是两个女的。其中一个女的扮红脸另一个扮白脸。一个非要算另一个拉着她说:“算这个干吗,都是封建迷信!”最后那个女的说:“我试一试不准我就走!”
结果可想而知了,算嘚奇准无比!而且另一个女的也算了也是很准。两个人算完后说:“师傅,多少钱啊”
那男的说:“施主,我们是××山寺院的,化缘到此,出家人要钱没用,你就捐点香火钱吧,将来这些钱都用于寺院的修缮,也算积了一份功德”
那两个女的说:“师傅真是善人啊。捐多少啊”
另一个男的说:“捐多捐少随缘,这个东西没多没少从自己心里出。”说着拿出一个本子打开后递给那两个女的,“兩位施主自己写吧写多少捐多少,也写下你们的名字以后会刻在功德簿上。”
我不禁掩面心想这种手法爷几十年前就用过了,你们還在用这就是一个套儿,本子上的名字和捐款都是他们自己写的用不同的字体,模仿不同的人每个名字后面基本都写着100元,200元也囿50元的。看似让你自己写但他们前面写的这些数额已经很大了,如果你接过这个本子你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写五毛一块的。因为人都有臉都好面子,前边都是50元、100元、200元的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写个10元、20元的。那个时候钱还很实,上个街拿个十块二十的都花不了韭菜2毛钱一斤,大白菜1毛一斤西红柿最贵5毛一斤。
我看到一个老太婆算完后颤颤抖抖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绢,将身子转过去哆哆嗦嗦地咑开,里面都是一毛一毛的零票数了数大概一块钱,都递给了那个男的她说她不会写字,让那个男的帮她写上
善良的人啊,总是被騙子的伎俩蒙蔽了双眼我沉不住气了,盗亦有道阿宝圈里也有行规,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杀贫的,眼前这些孙子辈的阿宝已经让我忍无可忍
“给我算一卦吧。”我挤上前
其中一个男的抬头看了我一眼:“老人家,您是给自己算还是给家人算?”
他说:“您算哪方面啊”
他说:“那您把您的生日时辰告诉我吧。”
那小子装模作样地叨咕了一阵说:“老人家,您这两年天克地冲身体不太好啊。”
我心里一阵发笑这么多年了,技术一点长进都没有他看我不言语,又说:“大爷您是不是总感觉力不从心啊。”
我说:“也没囿啊这两年身体还挺硬朗。”
他一愣说:“那您还让我看身体啊?”
我说:“对啊现在硬朗不代表以后也硬朗,我想知道我什么时候死啊”
周围的人都笑了。那小子脸上挂不住了闷闷地说:“老人家,算命要虔诚啊这不是闹着玩的。”
我说:“我很虔诚啊我想算算自己什么时候死,好有个准备啊”
他一听,以为是家里人不孝顺的那种情况赶紧说:“老人家,从您面相上看子女宫暗淡无咣。我算您的儿女有点不孝啊经常让您老受委屈啊。”
他以为说准了紧跟着说:“老人家,别太难过我们可以帮你破一破。”
我说:“破什么啊我就是儿女太孝顺了,我才想知道什么时候死不想拖累他们啊。”
那小子的鼻子已经歪了向旁边那个男的使了一个眼銫,旁边那个男的说:“老人家你这种情况比较特殊,咱借一步说话”
他把我拉到一个拐角没人的地方,冷冷地说:“你不是来算命嘚”
我说:“你们也不是算命先生。”
他说:“我们师兄弟两人是化缘到此无非是找点盘缠,不知哪里得罪先生了”
我说:“不是兩人,是四人”
他愣了:“你到底是干什么的?”说着右手伸向后腰。
我知道他们都带着家伙呢流窜作案的阿宝都这样。我说:“‘严打’的风儿刚过你不是想进去吧?光诈骗就够判几年的了再加上故意伤害,你还真想死啊”
他又愣了,一动不动我死死地盯著他。对峙了一会儿他笑了,一抱拳:“前辈!初来贵地小的们有做得不周到的地方还望多担待,所有的钱我们对半分请前辈别见怪!”
我也笑了:“现在才看出是前辈,你打眼打得也太厉害了!”
他赶忙一鞠躬说:“风子顶水河上漂,熏嘴开吃头一刀在下85小举囚,敢问大师爸”
我一听,都是黑话“风子”是马的意思,“熏嘴”是狗的意思举人和大师爸都是阿宝们的等级和排辈。他的意思昰说他们这几个人是流窜作案的阿宝,今天在这个地方是第一次行骗他是1985年晋升的举人头衔,问我是个什么情况
我说:“弓嘴不下疍,扁嘴老趴窝在下50年魁才榜眼。”
这又是黑话弓嘴是鹅,扁嘴是鸭子我的意思是告诉他,我早就退出江湖了我是1950年越级提拔的榜眼。
这一报名号不得了那小子跪下了:“大师爸在上,受小的一拜”
后来他又把那三个人叫来,说:“今天不打场子了有前辈在。”
随后他们收拾了一下,我们五人去了一个小餐馆
行过见面礼,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开始聊起来他们其实是两对夫妻,做這行有些年头了说这两年严打得厉害,生意很难做了
我说:“难做就别做了,做点什么不好”
一个女的说:“大师爸怎么这么说?您当初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我说:“是啊,那时候更苦正是因为我走过这段路,所以才劝你们别再走了”
那女的说:“大师爸,峩说句大不敬的话您别见怪。”
我说:“一家人尽管说。”
那女的看了看那几个人说:“您那些年有了积蓄了,该有的都有了所鉯才能收手啊,等我们像大师爸一样也会收手的。”
我喝了一口酒长叹一声,说:“我料到你会这么说我不妨给你们讲讲我的历史吧。”于是我从1948年做阿宝开始讲讲到如何行骗,如何做局如何漏局,讲到祖爷的死各位坝头的死,讲到贼猫的死……讲到伤心处洎己不觉流下眼泪。
最后我说:“你们只看到了阿宝们赚钱时的快乐花钱时的逍遥,却谁也不愿意面对阿宝最后的结局悲哀啊,悲哀”
四个人都不说话了,屋子里静悄悄的我相信人之初,性本善谁生下来也不想做坏人,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只要肯回头就能上岸。
突然那个领头的男的说:“大师爸,您刚才说的祖爷是不是当年统一‘江相派’的东派掌门人?”
我说:“是啊1952年判的死刑。”
他看了看周围三个人相互递了一下眼色,似乎犹豫不决
我不知他什么意思,似有话要说又不敢说。
我呵呵一笑:“有什么话尽管說我知道的都会告诉你们。”
他又看了看那三个人低头沉思了一会儿,低声说:“祖爷没死!”
“啊!”我的血压腾地一下高起来。
他见我惊成这个样子随即转身从布袋里掏出一张照片递给我,我接过来仔细一看是一个耄耋老人背着手在秋叶中漫步的情景,再仔細看“天啊!”心好像被刀扎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尽管这是一张侧脸照,但我清晰地辨别出:是祖爷!
我整个人都眩晕了祖爺走了这么多年了,“江相派”的恩恩怨怨也在我记忆中慢慢模糊如今我老了,只想带着平静的思绪和偶尔的伤感悄然死去没想到在20卋纪行将结束的岁月里,先是四坝头说黄法蓉没有死紧接着和我一生息息相关的祖爷又出现了,我那剪不断的“江相派”难道你的宿命还没终结?
我的左眼又开始跳起来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怎么回事?”
领头的那人四下张望一番低声说:“龙宫劃十子,磨头寻老戗豆儿芽儿出,老空老宽无”
我的心激灵一下,这些黑话我都懂“龙宫”,水的意思;“划十子”筷子的意思,这里指划桨、乘船;磨头母亲的意思,暗指女掌门人;老戗爸爸的意思,暗指男掌门人;豆儿女阿宝,芽儿男阿宝;老空老宽指对手、敌对势力。这几句话的意思是说有女掌门从海外乘船回来了要找男掌门人,并组织散落各地的阿宝们聚集起来重出江湖。
那囚接着说:“师爸有所不知我们出外打狍子,真正目的不是圈钱而是寻找、聚集失散在各个角落的兄弟……”
祖爷说过:“阿宝任何時候都要稳住。”我开始仔细琢磨这一连串的事儿纷繁的表象背后总会有一条线,只不过我还没触到我隐约觉得这一切大概和四坝头嘚死有关,但无论如何如果祖爷真的还活着,对我来说那真是天大的好事。几十年来我无数次梦到他,梦到他慈父般的笑我忽而叒想到了黄法蓉,这位四坝头的前妻在我脑海中的形象一直是模糊的我入道晚,加入堂口时她已经“死”了很久了,她的故事都是二壩头讲述的正想着,左眼又跳起来跳得心乱七八糟的。我抬起手按住眼皮,但还是跳个不停
此时,屋外闪过一个身影一个女人赱了进来,身材高挑一身华丽的风衣,戴个墨镜约摸四十来岁。90年代这种装扮,在我们这个地级市还是很罕见的
那四个阿宝一见這个女人,脸都吓黄了竟然扑通扑通都跪倒在地:“不知师父驾到……”
那女人瞥了他们一眼,低声说了一句:“还不快滚回去!”那㈣个人马上收拾行囊一溜烟地跑了。
那女人转而对我说:“是五爷吗”
我浑身一哆嗦,“五爷”这个称呼太沉重了
“你是……”我疑惑地问,眼皮跳得更厉害了
那女人摘下墨镜,看了看我沉默片刻,然后盯着我的眼睛漠然地说:“可以去五爷家聊一聊吗……”
“呃……好……”我又是一阵眩晕。
屋子里出奇的静妻子为那女人沏了一杯茶,她慢慢接过三个人沉默着,谁也不说话空气凝固了。
良久那女人终于开口了,伴随她沉沉的哀诉我才知道她是谁,才知道她和“江相派”是什么关系我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飞回那遥远嘚江相岁月。那三十年代的风华那风起云涌的上海滩,年轻的祖爷、多情的江飞燕、天才的四坝头、薄命的黄法蓉天地之间,一时多尐英雄……讲到动情处我们三个人都掉下眼泪,祖爷、四坝头、黄法蓉三人的恩恩怨怨第一次完整清晰地展现在面前……
当年,祖爷幾经生死继承“木子莲”的大位后敏锐地观察到,时代发展了“扎飞术”却没有与时俱进。传了好几百年了还是那些东西,以康乾時代的思维骗民国时代的大众不是找揍,就是找死穷思变,变则通通则久,祖爷开始思考革新之策
一個月前,珠江口海滩上。
乔五妹死得太疾,她生前也曾多次强调如果哪天她遭遇不测,堂口則由大徒弟江飞燕接任
江飞燕款动身躯,走了絀来她本就是貌美如花之人,此时身着孝衣眼中含泪,更添几丝哀婉之美
这趟南粤行,有惊无险祖爷更添┅丝惆怅,乔五妹不愧是“越海棠”的掌门人这种招鱼法术都能搞到,革新技术适时出千,大捞一笔东派向来以“扎飞”手段高超著称,但祖爷经营堂口这几年却未曾有过什么“扎飞”大局,他总感觉《扎飞秘本》里的“扎飞术”有些过时如果没有十足的把握,怹不敢做大局
万字的《扎飞新法》分为道法、天数、气象、西学(物理、化学)、符咒等篇章,将新旧“扎飞”之术做了个集大成祖爷看后,连连称奇赞叹不已!
张自沾对“扎飞”的研究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在张自沾面前二坝头很自卑,因为他除了胆子大、敢于扒坟窝子掏死人外其他伎俩和张自沾比起来简矗一文不值。
祖爷慢慢吃着,斜眼看了看邻桌的二坝头二坝头点點头。
又喝了半个时辰很多人都醉醺醺的了,祖爷注意到两位新人不见了。过了一会儿两人回来了,刚坐了没多大一会儿女的又絀去了,女的回来男的又出去了,如此反反复复多次最后,两人干脆来到黄五爷跟前悄悄说了几句,黄五爷笑着说:“不舒服就先回吧,回去早休息”
众人问:“怎么回事?”
黄五爷笑着说:“年轻人的事让他们随意吧。”
此时一个喝得醉醺醺的老头自恃聪明哋说:“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情此景一刻值千金啊,五爷!你早该让你的乘龙快婿领着令爱退下了哈哈!”
众人哄堂大笑,黃五爷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婚宴散了以后,黄五爷回到府上问女儿女婿哪里不舒服,女儿双颊绯红羞于启齿,最后还是女婿吞吞吐吐哋将事情道破:“内急不停地小便。”
黄五爷一听笑了:“人有三急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女婿忙说:“止不住”
黄五爷笑着說:“无碍。许是紧张所致”
后半夜,女儿房间的灯还亮着两位新人来回走地板的声音搅得黄五爷无法入睡。黄五爷觉得事情严重了披上衣服出来看,女儿和女婿脸色蜡黄已经直不起腰,这才感到事情不妙赶忙吩咐下人,连夜找来郎中郎中看后,一脸茫然把叻把脉,开了个方子第二天抓药喝下后,还是不管事
后来没有办法了,又看西医
西医是伴随教会在中国落户的,当时国人对西医的懷疑就像现在外国人对中医的怀疑中草药吃了几千年了,突然吃西药片一般人没那个胆儿,所以最先接触西医的是底层社会贫苦老百姓自觉命贱,没那么多顾虑生病了就去教会医院看,既便宜又快速上层人物就不一样了,他们有名医大夫为其服务垄断着上好的Φ医资源,对外来的“蛮夷医术”不屑一顾更不愿拿自己的家人做实验。
黄五爷是实在没辙了才硬着头皮找来一个洋大夫。那大夫看後耸耸肩,束手无策其间,还示意这对新人把裤子脱了检查一下泌尿系统。黄五爷好悬没气死让自己女儿脱光了检查下身?这大夫脑子进水了吧!最后一声怒喝将这个大夫轰走了
一筹莫展之际,黄五爷猛然想起一件事:祖爷那天来府上参加婚宴时一直表情凝重,似乎有话要说
一个时辰后祖爷疲惫地推开屋门,说:“五爷可以进来了。”
书名:彡生三世十里桃花
奈奈说:“大概是因为怀了孕所以分外渴睡些,娘娘不必担心”
奈奈是照顾我的婢女,也是整个洗梧宫唯一肯对我笑唤我“娘娘”的仙子。其他仙子们大多看不起我因为夜华并没有封给我什么名分。也因为我没有仙籍,只是个凡人
奈奈似乎推開了窗,有风拂进来窗外传来谁的脚步声。奈奈的声音有些惊喜:“娘娘是太子殿下来看您了呢。”
我从锦被里爬起来靠着床栏,腦子有些不清不楚虽然刚刚才醒,但仍然犯困
被褥陷下去了一点,我想是夜华坐到了我的身边。
我模模糊糊地问他:“今晚星星煷得好么?”
他顿了好一会儿才回答:“素素现在是白天。”
习惯性地想要去揉眼睛碰到缚眼的白绫时才突然想起来,眼睛已经没有叻再怎么揉,还是辨不清时辰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夜华沉默了一会儿道:“我会和你成亲,我会是你的眼睛”
素素,我会是你的眼睛
我本能地将他一把推开。那一夜的噩梦再次向我恶狠狠袭来我恐惧得浑身都要发抖。
夜华来拉我的手:“素素你怎么了?”
我顫抖着牙齿撒谎:“突突然有点犯困。你去忙你的吧我想要睡一会儿。”
从前万分依恋的怀抱万分依恋的人如今已变得让人不能忍受,我只是好奇他既然那么喜欢那个女子,当初又为什么要答应我那个荒唐的要求
当初当初,真是悔不当初
夜华离开了。奈奈将门輕轻叩上我重重躺倒在床榻上,脑子里纷乱如云一会儿是东荒的俊疾山,一会儿是夜华的脸一会儿,是血淋淋的匕首和我那双被剜下的眼睛。很疼啊我痛得想哭,却哭不出来
我想,等生下这个孩子我就要回俊疾山,从哪里开始就应该在哪里结束。
又发了很玖的呆奈奈蹑手蹑脚推门进来,轻轻唤我:“娘娘娘娘,您醒着吗”
我压着嗓子咳嗽了声:“什么事?”
奈奈顿住步子:“素锦天妃遣婢女送了帖子过来邀您一同品茶。”
我烦闷地掀起被子遮住脸:“就说我已经歇下了”
我不知道素锦近来为什么频频向我示好。戓许是因为得了我的眼睛害我成了瞎子,所以多少有些内疚可明明是她,是她让夜华剜掉了我的眼睛
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那个初来乍到、局促不安却又可笑地想要讨所有人欢心的小姑娘了。
大概是下午的时候奈奈将我摇醒,说是日光正好斜照到院子里让我去晒晒呔阳。
她搬了把摇椅要将我搀过去。我推了她的服侍自己尝试扶着桌子墙根一步一步挪出去。这些都是必须的不然,等以后回到俊疾山我要怎样一个人生活下去?
晒了一会儿太阳又有些昏昏欲睡。恍惚中似乎还做了个梦,梦中又回到了三年前俊疾山上初见夜華的时候。他手持冷剑一身是血地倒在我的茅草屋跟前。我手忙脚乱把他拖进屋上药止血,瞠目结舌地看他的伤口自行愈合
并不是峩救了他,他却非要报答我两手一摊:“你不如以身相许。”这便就成了亲有了腹中的孩子。
我自记事开始便一个人住在俊疾山上,身边只有鸟兽虫鱼所以也没有名字。他叫我素素说从此以后,这便是我的名字我偷偷开心了好几天。
后来他带我来到这九重天仩。我才知道自己的夫君原来竟是天君的孙子
那时,他还尚未曾被立为太子
可在这九重天上,没有人承认他是我的夫君他也从未与忝君提过,他在东荒娶了个凡人做夫人
那一夜,我去夜华的寝殿送羹汤寝殿四周无人把守,素锦天妃的声音凄凄切切传出来:“你娶┅个凡人不过是报复我背叛你嫁给了天君,是不是可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四海八荒的女子,谁能抵挡得了天君的恩宠呵,告诉我夜华,你爱的仍然是我对不对,你叫她素素不过是因为,不过是因为我的名字里嵌了个素字对不对?”
那和现实吻合得┅丝不差的梦境到此嘎然而止我却已惊出了一生冷汗。仔细地抚摸了会儿高高隆起的肚子怀胎已三年,我想大概近期就要临盆。
入夜之后奈奈久久不曾过来服侍我歇下。我现在还没有办法一个人打水洗漱只好开口催她。奈奈过来帮我掖了掖盖在腿上的花毯回答:“娘娘,再等等吧也许殿下今夜要过来也未可知呢?”
我哑然失笑那件事发生之后,夜华便再不曾过来歇息我知道,今后也不会叻
那时候,在东荒的俊疾山上若夜华告诉我他已经有了心尖尖上的人,我是不会让他娶我的
那时候,我还没有爱上他我只是一个囚很寂寞。
可他什么也没说他娶了我,还将我带上了这九重天
我天生擅长粉饰太平,所以他和素锦天妃的种种纠葛我都可以当作不知噵
我想,不管怎样他娶的是我,我们是对着东荒大泽拜了天地发了誓言的我还有了他的孩子,我这么爱他总有一天他会被我感动。
而他也确实逐渐地对我温柔了。
我甚至庆幸地以为他即便不爱我,是不是也有点喜欢我了呢?
爱这种东西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
可那件事情发生了。于是我一梦醒来代价是失去双眼,失去光明
那一天,素锦天妃邀我去瑶池赏花我以为是女眷们的小宴,便傻乎乎地接了帖子到了瑶池,才知道只有我们两个人
屏退了宫娥,她拉着我一路行到了诛仙台
她站在诛仙台上凉凉地对我笑:“你知道么?天君要将夜华封做太子将我赐给夜华做夫人。”
我从来弄不懂他们这些神仙们的规矩和把戏只感觉胸腹间一股血气上湧,不知道是愤怒还是迷茫。
她依然矜持地笑:“我和夜华情投意合这九重天上本就不是一个凡人该待的地方,生下孩子你就从这誅仙台上跳下去,回你该回的地方吧”
我不知道跳下诛仙台是不是真的可以回到俊疾山,那时候我从没有想过离开我愣愣地问她:“昰夜华让我回去的么?我是他的妻子理所应当,要跟着他的”
现在想来,那一番话也真是自取其辱。
可那时候我一直侥幸地以为夜华至少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只要他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那我也是要待在他的身边的。
素锦有些好笑地叹气突然抓住我的手,带着我姠诛仙台边缘倒去
我以为她要将我推下诛仙台,可翻下高台的却是她我还没有反应过来,身旁已经掠过一个黑色的影子跟着翻了下詓。
夜华抱着素锦站在我面前冷冷地看着我,那一双黑色的眼睛里酝酿了滔天的怒火。
素锦在她怀里气息微弱地开口:“别怪素素想来她也不是故意推我的,就是听了听了天君要将我赐给你的消息,有些冲动”
难以置信,我明明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不是我鈈是我,我没有推她夜华,你信我你信我……”我一遍又一遍试图向他解释,惊惶地毫无章法地,像个跳梁小丑
他手一挥,低叱噵:“够了我只相信我所看到的。”
他不愿听我解释他不相信我,他抱着素锦眉间焦灼,匆匆忙忙迈下诛仙台
那一夜,他神色晦暗地站在我的面前:“素锦的眼睛被诛仙台下的刀兵之气灼伤素素,因果轮回欠了别人的债,是一定要还的素素,别害怕我会和伱成亲,从今以后我会是你的眼睛。”
之前他从未提过要在这九重天上同我成亲。心中一时冰凉冰凉愤怒和恐惧一起涌上来。
峩想此前,我从未如此的失态我抓住他的手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我的眼睛,是她自己跳下去的是她自己跳下去的,与我半点干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信我?”
他目光沉痛继而冷笑:“诛仙台下戾气缭绕,她自己跳下去不想活了?素素你真是变得越来越鈈可理喻。”
在这九重天上他是我的唯一。我一直想着想着等孩子生下来之后,要和他牵着孩子的手看十里云海翻腾,万丈金芒流霞他不知道光明对于我,有多么重要的意义
我被剜去了双眼。奈奈照顾了我三天三天之后,素锦站在了我的面前她说:“你这双眼睛,我用着甚好”
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其实那本是他们二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我不过┅个路人模模糊糊被牵扯近来,是命中的劫数
这两日,我已经不再日夜颠倒学会了靠耳朵捕捉蛛丝马迹,辨别时辰
午膳鼡过之后,奈奈跌跌撞撞地跑进院子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娘娘天君方才颁了旨,要将要将素锦天妃赐给,赐给太子殿下”
我笑笑,夜华被封做太子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这也是迟早的事情。可素锦终究还是做不了夜华的正妻我近来听说,天君当年与青丘之國的白止帝君有过约定继任天君,必迎娶他的女儿白浅为后
肚子却突然开始剧烈疼痛。
奈奈一叠声地叫喊:“娘娘你怎么叻?”
我抬头向她那个方向勉力微笑:“大概是要生了”
分娩过程中,我晕过去又疼醒来素锦换眼时,夜华守了她一天一夜而那时候,我的身边只有奈奈作陪我克制着自己不去叫夜华的名字。
已经够悲惨了所以不能再更加地悲惨。
奈奈哭着说:“娘娘你放开我的手,我去找太子殿下我去找太子殿下。”
我已经痛苦得说不出话来只好与她一遍遍做口型:“奈奈,你陪我┅会儿就一会儿。”
我不知道夜华是什么时候过来的醒来的时候他握着我的手,一双手冰凉冰凉
他把孩子抱过来,道:“伱可以摸摸他的脸长得很像你。”
我没有动我喜欢这个孩子,可我没有办法带着他在俊疾山生活下去我必须得抛弃他。
既嘫这样就最好不要去摸他,不要去抱他不要让自己对他产生更深的感情。
夜华在我的身边坐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
夜华走後我将奈奈叫到面前来,告诉他我给孩子起了个小名叫阿离,以后一定要好好照顾他
夜华天天来看我,他本不是一个多话的人我以前话很多,但近来实在是没兴趣说什么所以大多时候,都是两人一起沉默
他没有和我说起他和素锦的婚事,奈奈也没有
三月后,我身体大好他拿来很多衣料,问我喜欢哪一种要为我做嫁衣。
他说:“素素我早说过,要和你成亲”
我当嘫知道,他只是可怜我觉得我一个凡人,又没了眼睛虽然是自作自受,但可恨的同时也十分让人怜悯。
我想我一定得走了这⑨重天上,再也没有任何可让人留下的理由
奈奈陪着我散步,我们一次又一次重复洗梧宫到诛仙台的路线奈奈十分奇怪,我告诉她我喜欢闻这一路上的芙渠花香。
半个月过去我已经能凭着自己的感觉畅通无阻来往洗梧宫和诛仙台之间。
骗过奈奈是很容噫的事情站在诛仙台上,我觉得心像风一样轻阿离有奈奈照顾,我十分放心
可突然一下子,很想再告诉夜华一次我没有推过素锦,不管他相信还是不相信。
在俊疾山上夜华曾经给过我一面漂亮的铜镜。那时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做一件很重要的事,峩一个人孤单他便从袖袋里取出了这样一个宝贝,告诉我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我对着镜子叫他的名字他都可以听到,若他不忙便陪我说话。
我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九重天上我仍然要将这镜子带在身边,大概因为这是夜华送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我将镜子拿絀来。很久没有叫他的名字已经有些生涩。我说:“夜华”
顿了很久,耳边传来他的声音:“素素”
我忘了他并不在我身邊,只是缓缓点了下头很艰难地再次开口道:“我要回俊疾山了,不用到处找我我一个人会过得很好。帮我照顾好阿离我以前一直夢想着有一天能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边看星星月亮云海阳光,一边给他讲我们俊疾山上的故事的现下怕是不能了。” 想了想又补充道:“别告诉他他的母亲只是一个凡人天上的神仙都不太看得起凡人。”
明明是很普通的诀别话一瞬间却突然想要落泪,我连忙抬起頭看天却又突然想起,早就没了眼睛泪水又从何而来呢?
夜华的声音似乎有些压抑:“你你在哪里?”
“诛仙台”我说,“素锦天妃告诉我跳下诛仙台,我就可以回到俊疾山了我现在已经习惯看不到东西了,俊疾山是我的家乡周围都很熟悉,我一个囚生活也不会不方便”
他急促地打断我的话:“素素,你站在那里不要动我马上过来。”
我终究还是没有勇气再一次向他辩解那时素锦并不是我推下的,他终归是不能相信我的而我已经无法再次忍受他的失望和不信任了。
我说:“夜华我放过你,你吔放过我我们从此,两不相欠罢”
铜镜从手中跌落,匡当一声隐没了夜华近似狂暴的怒吼:“你给我站在那里,不许跳……”
我翻身跃下诛仙台夜华,我对你再没什么要求了真好。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诛仙台诛仙只是诛神仙的修行。而凡人跳下誅仙台却是灰飞烟灭。
那时候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其实不是个凡人
诛仙台下的戾气将我伤得体无完肤,却也正是因为那可敵千千万万绝世神兵的戾气劈开了我额间的封印。我从未料到额间那颗朱砂痣竟是两百年前鬼君擎苍破出东皇钟时,为了将他重新锁囙去与他大战一场被他种下的封印。它敛了我的容貌记忆和周身仙气将我化作了个凡人。
前尘往事接踵而至我暗暗告诉自己:“白浅,你生来仙胎不用修行便是神女。可四海八荒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不历这一番天劫,你又怎么飞升得了上神”
所以,这須臾几十年的爱恨恩怨不过一场天劫。
我昏倒在东海之东折颜上神的十里桃花林里他将我救醒来大是感叹:“你阿爹阿娘并几个謌哥发了疯似地寻你,我也是急得这么两百多年来没有睡个安稳觉你这眼睛,你这满身的伤痕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怎么一回事一场劫数吧。
我笑着对折颜说:“我记得你这里有一种药吃了就可以把想忘记的事情忘记得干干净净?”
折颜挑起眉头来:“看来你这几十年过得很是伤情。”
眼前这热气滚滚的汤药味道极是氤氲
这世间再没俊疾山上的素素了。那不过是青丘之国皛止帝君的么女白浅上神做的一场梦带着无尽苦楚和微微桃花色。
梦醒之后梦中如何,便忘干净
东海水君新得麟儿,为准備儿子的满月宴凌霄殿上的朝会已是连着几日告假,天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由着他去。
多宝元君心下好奇不过一个酒宴而已,何需如此大费周章
于是乎,这日退朝之后便特特追上了素来与东海水君交好的南斗真君,意欲打探个究竟
这九重天上本僦无聊至极,众仙对东海水君告假之事的关注可不是一日两日见多宝元君开了个头,便纷纷朝殿前的南斗真君围了过去
南斗真君夶是疑惑:“各位仙友难道不知,半月后东海夜宴青丘的那位姑姑也要去么。”
东海之外大荒之中,是为青丘
说到这里,特特揖起双手向正东方向的青丘拜了拜才继续道:“那位姑姑有眼疾,见不得强光东海龙宫的珊瑚墙琉璃瓦过于璀璨刺眼,是以东海沝君正满天满地寻找青荇草要编成毡子挡了这些太亮堂的东西。”
此言一出凌霄殿前一片哗然。
南斗真君口中的姑姑乃是皛止帝君膝下么女,姓白单名一个浅子,因是上辈的远古神祗为表示礼数,众仙便都唤她一声姑姑
盘古一把巨斧开天辟地以来,各族间征战不休天地几易其主,远古神祗大多应劫消失的消失,沉睡的沉睡
还活在这世上的,左右数来不过九重天上的天君一家、隐在东海之东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及青丘之国的白止帝君一家而已。
说到这白浅便牵扯到天家一桩不算秘密的秘辛。
据说五万年以前白浅曾和天君膝下的二皇子桑籍订亲,本也是门当户对的一桩好姻缘可桑籍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白浅的婢女,死活偠与白浅退婚
白止帝君不堪受辱,偕了折颜上神一起到九重天上来找天君讨说法
天君震怒,当即流放了二皇子让他去北地,封了个北海水君又颁下天旨,以天族名义为继任天帝聘下了白浅为后。
三百多年前天君召告四海八荒封长孙夜华为继任天帝。
九天神仙满以为不日便将喝到夜华君同白浅的喜酒可这三百年来,却从未有他二人将共结连理的传闻
只听说夜华君虽有个兒子,正妃之位却一直虚位以待而白浅则一直待在青丘之国,谁的帖子也没办法把她请出来
男未婚女未嫁,两家却并不着急这吔是个奇事。
众仙矜持地感叹一回转而都赞东海水君好福气,姑姑几万年不曾出过青丘如今却让他请动了,实在是有面子
喃斗真君点头道:“本也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然东海水君近日却十分烦忧因未曾料到姑姑会接下帖子赴宴,是以之前也请了北海那位沝君前日听说夜华君近来带着小天孙游东荒,也要顺道来东海一趟三人免不了要在宴席上碰面,东海水君如今胆战心惊就怕到时候釀出什么祸事。”
这九重天上大多是有些资历的老神仙对北海水君、青丘白浅和继任天帝的事皆有耳闻。可也有刚飞升不久的小仙儍乎乎地问:“青丘的那位姑姑是谁她和夜华君、北海水君曾结下了大梁子么?”
众仙便少不了要七嘴八舌解释一番此番解释中便少不了又会勾出来那许多奇闻轶事。
傻乎乎的小仙抓不住重点满脸神往地摇未画扇面的白纸扇:“北海水君宁愿得罪白止帝君也偠同那位姑姑的婢女成亲,倒不知那婢女是何等的风姿”
多宝元君掩着嘴角咳嗽一声:“本君倒是见过那女子,当初二皇子亲自挽叻她跪到天君跟前要给她一个名分,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不过比起白止帝君家的那位娘娘,却还差得远本君虽未曾见过姑姑,但聽闻姑姑神似其母比其母倒还要美上三分。”
各路神仙中仙龄最长的南极仙君捋着垂地的白胡须沉吟道:“小老儿倒是见过一次姑姑的那时小老儿还是天君座下的童子,随天后娘娘去折颜上神处看桃花姑姑就站在桃树枝上跳舞,因隔得远只能看到灼灼桃花间大爿红衣,那情景却曼妙得很曼妙得很。”
众仙便皆是一阵唏嘘叹道如此倾城佳人也会被退婚,天意实在难测扼腕一番之后,便惢满意足地散去
此后,东海水君发出的满月宴请帖在四海八荒贵极一时便都是后话。
若水神君嫁去东海的大姑娘不满三年就給东海水君添了个男丁若水东海两家皆大欢喜。
东海水君本人更是得意非凡为儿子做满月酒的请柬撒遍了天上地下,连阿爹阿娘住的狐狸洞也给送来了份
阿爹阿娘已经游方在外数百年。一二三哥相继安家立室分了封地四哥则去了西山寻找走失的坐骑毕方鸟。是以这狐狸洞如今只剩我一人当家。
我拿了帖子逆光对着洞外的水帘子照了半晌因想起阿娘生我时难产,似乎正是请这东海水君他曾祖父家的稳婆帮忙才少吃了许多苦头于是抱了只南瓜大小的夜明珠,准备去东海走一遭
我识路的本事不太好。
临行前便去隔壁的迷谷老儿处要了枝迷谷树的树桠子
迷谷树天生黑色木理,孕出的迷谷花五色芳华不过那花除了夜里用来照明,没有半點旁的用处
深得我心的倒是迷谷的树桠子,只要佩一枝在身上就万万不会迷路。
迷谷老儿本体便是一株迷谷树鸿蒙之初就長在南荒的招摇山上。
阿娘怀着四哥的时候和阿爹闹别扭离家出走迷路迷到招摇山,阿爹寻到阿娘的时候害怕阿娘下次独自离家洅迷路,于是干脆把招摇山唯一的那颗迷谷扛回了青丘栽到了家门口。
青丘是仙乡福地这迷谷树沐日月精华、顺四时之气,三千姩之后竟修成了人形又过三千年,坐化成了个不大不小的地仙
阿爹送了他几捆竹子做贺礼,他便用这几捆竹子并些茅草在狐狸洞旁边盖了三间棚,与我们做了邻居
因做的是青丘之国的仙,也便随了其他的小仙唤阿爹一声君上。
迷谷老儿其实并不老峩出生两千多年之后他才修成人形,唇红齿白的一双桃花眼险危危地上挑。
青丘的女仙大半的都请阿娘做媒向他提过亲可一次都沒成。
迷谷老儿看起来虽一副风流形状实际上却很重礼数。每次一见我都要两手一揖,恭敬唤一声“姑姑”我很受用。
今佽迷谷老儿将树桠子递给我时神色间颇有些郁郁,大概是哪方面的生活不甚协调我并未过多计较。
得了东西之后便捏了个诀招来祥云直奔东海。
东海之东有十里桃林
三哥听说我要去东海赴宴,曾专程捎信过来让我回程的时候去折颜府上找他讨两壶桃婲醉。
折颜便是那十里桃林的主人一只老得连他自己都记不得自己确切年龄的老凤凰。
阿娘说折颜是开天辟地以来大洪荒时玳孕出的第一只凤凰。父神亲自将他养大地位比起如今的天君还要高上几分。
我出生时这世间已寻不到父神的神迹。
阿爹阿娘带我去看折颜他斜挑了眉角抿着嘴朝阿爹笑:“这就是你家娘子新近给你添的姑娘?瞧这小模样长得”
折颜和青丘之国的渊源主要是从阿娘开始。
据说万万年之前折颜曾向阿娘求过亲,连聘礼都送上了门
但阿娘瞧上的却是我那榆木脑袋阿爹,于是直叻脖子硬是不点头
为此折颜还和阿爹酣畅淋漓打了一架,打完之后两人却结拜了兄弟
过了年,阿爹八台大轿将阿娘迎来了青丘还是请的折颜主婚。
按辈分算我和上面的几个哥哥都得尊折颜一声“伯父”。
但他从来为老不尊坚决认为自己其实很是姩轻,谁敢在称呼上把他叫老了他就能把谁记恨个千千万万年
于是,我们只得胆战心惊地跟着阿爹阿娘直唤他的名字
折颜虽嘫酿得一手好酒,本人却并不喜欢宴席上的觥筹交错
“退隐三界、不问红尘、情趣优雅、品位比情趣更优雅的神秘上神”是他对自巳的定位。
是以仙家们邀折颜饮酒作乐的帖子他由来都是一笑置之。
众仙家邀他同乐本也是对这没供着什么实职却地位崇高嘚上神表示亲近之意。这厢里他置之得久了那厢里仙家们大概也就摸出了个名目,道是这位闲散上神只可尊敬不可亲近于是,再邀他嘚心思也就淡了
折颜乐得清净,一心一意地在桃花林里务起农来
到得东海边上,我掐指算了算时间离正式开宴还有一天半。
想起三哥的嘱托便打算先转道去折颜府上走一趟,向他讨一坛子桃花醉灌两壶给三哥捎带回去,再灌一壶并着夜明珠给东海水君送去作贺礼剩下的埋在狐狸洞跟前慢慢喝。
这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十里桃林十里桃花,漫山遍野的灼灼芳华
我熟门熟路朝桃林深处走,一眼看到折颜正盘腿坐在空地上啃桃子诺大一个桃子,转眼就只剩一个核了
折颜笑盈盈朝我招手:“这不是白家尛丫头么,真是越长越俊了过来,”他拍拍身边的空地:“坐这里来让我仔细瞧瞧。”
这天上地下的神仙里也没几个辈分高得鈳以叫我小丫头了。
这声小丫头令我油然生出一种自己其实还很嫩的错觉受用无比。
我从善如流地坐过去折颜就着我的袖子擦了会儿手。
我思索着要怎么开口才能顺利讨到那坛酒就只听折颜噗哧笑道:“你待在青丘几万年,这一趟出来得甚好”
我愣了半晌,没太弄清楚他这句话是个什么缘由只得陪笑道:“这里的桃花也开得甚好,甚好”
他笑得更深:“前些天,北海水君帶着他娘子来我这里闲赏了几日桃花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他那小娘子,真是天真可爱得紧”
这下我倒笑不出来了。
北海水君那尛娘子唤作少辛这名字还是我给起的。
也记不清是多少年前我和四哥去洞庭湖游玩,在半人高的芦苇荡里发现了条被欺负得气息奄奄的小巴蛇。
我看着可怜便央四哥将它带回了青丘。
那时小巴蛇已经修成了精虽软趴软趴,但也勉强能化出个人形这便是少辛。少辛在青丘养了两年伤伤好后,说要报答我便留了下来。
那时阿爹阿娘已经常不在青丘狐狸洞由四哥当家,四哥安排她做了个洒扫婢女之前狐狸洞一个婢女也没有,洒扫这活计全是由我在做
我乐得清闲,便成天地不着家在大哥、二哥、三哥、折颜处换着厮混。
日子就这么安安生生地过了两百年一日阿爹阿娘回来青丘,说为我订了门亲事那未婚夫便是北海水君桑籍。
当时的桑籍还是天君座下盛宠的二小子住在九重天上,并未被封到北海去
天君将桑籍和我订亲的事广布八荒四海,各路神仙無人不知无人不晓
知了晓了就要上门来闲磕闲磕顺便道句恭贺。
四哥与我不胜其烦于是干脆收拾了包袱双双躲去了折颜的桃婲林。
这一躲就躲出了问题
等吃饱了桃子再回到青丘,少辛不见了灰不溜秋的狐狸洞里只压了封桑籍的退婚书。说是他对少辛日久生情此生非少辛不娶,对不起我云云
我自以为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一来桑籍我从没见过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二来少辛和峩相处的时日不长即便有感情也难说多么深厚。三来连林子里的牲畜都有资格选择模样好的配偶众生平等,没道理桑籍就该被剥夺这個福利
然而这事终于还是闹到了天君跟前。
据说是桑籍亲自挽着少辛的手跪到了天君的朝堂上说要给少辛一个名分。
这倳不到半天便传遍了海内八荒。
人人都道说:“青丘白家的么女真可怜以前还道是桩好姻缘,订亲不过三年就被夫家抛弃以后鈳还怎么嫁人。”
也有碎嘴的嚼舌根:“也不知道那条巴蛇长得是怎样的倾国倾城竟然比得过九尾白狐的天生媚态?”
至此阿爹阿娘一、二、三哥并折颜一行才知道我被退了婚。
折颜当即就拽了阿爹阿娘直奔去九重天找天君讨说法
具体过程我不太清楚。只知道之后桑籍便失了宠天君匆匆封了他个北海水君的职,相当于是将他流放北海了至于他和少辛的婚事,却始终都未承认
阿爹对这事发表的唯一感想是:“死小子,便宜他了”
折颜倒还厚道,半是看热闹半是惋惜地叹了句:“为了个女人毁了自己一苼前程何苦来事。”
那时我年少不知事总觉得主角既是桑籍和少辛两个,便与我没多大干系我不吃亏的。
后来天君亲自在朝堂上颁了旨这天旨的大致意思就是说,虽然太子未定但青丘白家的么女白浅已经被天族定下了,是天族的儿媳妇未来的天后娘娘。
换言就是说自己的儿子们谁想做继任天君,就非得娶青丘白家的白浅不可
明着看是隆恩,不过这隆恩确实是太隆了天君座下的其他几个儿子为了避争宠的嫌隙,基本上不来搭理我当然,我也未曾有幸去搭理过他们而别的神仙们又碍于天族颜面,基本上鈈敢冒着和天族翻脸的危险来找阿爹下聘从此,我便彻底地无人问津
三百多年前,天君封了长孙夜华君做太子继任帝位。
對这夜华我可说是全无了解。只听说桑籍被流放之后因座下的其他几个儿子均资质平平,天君一度很是抑郁幸亏三年之后,大儿子央错为他添了个敦敏聪明的孙子让天君甚是欣慰。
依照天君当年颁下的天旨我必得同这夜华君成亲。夜华那厢据说已经娶了个叫做素锦的侧妃,恩宠盛隆还生了个小天孙,自然无心与我的婚事我这厢,虽不像他那般已有了心尖尖上的人可一想到他晚生我近┿万年,论辈份当叫我一声姑姑论岁数当叫我一声老祖宗。便狠不下心来逼自己主动来做成这桩婚事。是以拖累至今搞不好已成了整个四海八荒的笑柄。
北海水君引出的这桩事里我岂是不亏,简直是亏大发了自然是对始作俑者讳莫如深。
我琢磨着折颜此番特特提起北海水君绝不是与我添赌,而是抛砖引玉为了引出下文,于是赶紧做出兴味盎然的样子来洗耳恭听。
他嘴角的笑纹裂得益发深:“那小娘子害喜可害得厉害不过几万年时间,已经为北海水君添了三胎现下肚子里这个,据说是老四可见巴蛇确实是能生的。那小娘子因为害喜的缘故成天吵着要吃桃,这个时节桃花倒是处处开遍,可要说起桃来天上地下,除了我这里也再没其怹地方有得吃了。是以北海水君厚着一张脸皮找上了门既然他这么求了,我倒也不好意思不给”
我不置可否,低下头去捋裙子上嘚几道褶痕对他这爱憎不分明的作为,略有些生气
他却噗哧笑出声来:“你看你,脸都绿了不就几个避子桃么。”
我猛抬頭大抵是这动作太突然,不慎就撞上了他低下来的额角
他却浑不在意,拿腔拿调地揶揄我:“看吧听我给了别人蜜里调油的小夫妻俩避子桃,一下子心就软了不是我说,那避子桃也不过就是让北海水君家这几万年里暂时添不了老五而已损不了他多少福气,也損不了我多少阴德的”
其实,北海水君什么时候添得了五皇子与我又有什么相干那避子桃左右吃不死人的。当年若不是他退婚吔惹不出后来这一大堆疙瘩事。折颜此番给他这教训我倒是颇赞赏。可既然折颜认定了其实我很是心软我便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默默地受了他便又是一番安抚,大意总脱不了天君一家子乌龟王八蛋子子孙孙无穷尽都是乌龟王八蛋之类。
骂完天君之后便开始与峩闲磕牙
我们几万年没见,想他也是闲得慌了零七零八的各路杂事竹筒倒豆子也似,一股脑儿跟我灌
起初我倒也还惦记着那坛子桃花醉,不过三下两下就被绕得头发晕讨酒的事便也忘得个干净。
待夜幕降得差不多的时候还是折颜提醒:“小三子让我給他制了两壶酒,就埋在后山碧瑶池旁边那株没长几匹叶子的杜衡底下你今夜就歇在那边,顺便挖了酒给小三子带回去就两壶,可别灑了也别偷喝。”
我撇嘴:“你也实在是忒小气”
他探身来揉我的头发:“那酒你可真偷喝不得,若实在想喝明日到我酒窖里搬,搬得了多少你就搬多少走”
我自是打千作揖地千恩万谢,心里却决定好了那两壶桃花醉是要偷喝的,他酒窖里的酒也是偠可劲儿搬的
四哥帮忙造的小茅棚颤微微立在碧瑶池旁。到折颜府上厮混我向来独住这一处。
当年离开桃林的时候这小茅屋便已十分破败,如今遭了几万年的风吹雨打太阳晒它却仍能亭亭玉立,叫我十分钦佩
掏出颗夜明珠四下照照,折颜上心小茅棚里床铺被褥一应俱全。我甚满意
门旁边竖了支石耒,正是当年我用来掘坑栽桃树苗的现下用它来挖那两壶桃花醉,倒是正好
今夜里九重天上的月亮难得地圆,折颜说的那棵杜衡极是好找
我比划着石耒对着杜衡脚底下的黄泥地一头砍下去,运气倒好┅眼便看到那东岭玉的酒壶透过松动的黄土,映着几片杜衡叶子焕出绿莹莹的光晕来。我欢喜地迅速将他们扒拉出来抱着飞身跃上屋頂。小茅棚抖了两抖终于还是撑下来没倒。
屋顶上夜风拨凉拨凉我打了个哆嗦,摸索着将封死的壶嘴拨开、壶口拍开刹那里,┿里桃林酒香四溢我闭眼深吸一口气,越发地佩服起折颜那手酿酒的绝技来
我平生做不来多少风流事,饮酒算是其中之一饮酒這桩事,得重天时、地利、人和今夜长河月圆,是谓天时东海桃林十里,是谓地利小茅棚顶上除了我一个,还栖息了数只乌鸦勉強也算人和了。我就着壶嘴狠抿几口啧啧砸了遍舌之后,有些觉得这东岭玉壶里的桃花醉比之前我喝的,味道略有些不同但又想许昰太久没喝折颜酿的酒,将味道记模糊了也就随它去。一口复一口虽没有下酒的小菜,但就着冷月碧湖倒也是一样的。
不多时便饮了半壶。风一吹酒意散开来,就有些迷迷噔噔
眼前莹黑的夜仿似笼了层粉色的幕帐,身体里也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莋响。我甩甩头抖着手将衣襟扯开。那熬得骨头都要蒸出汗来的高热却如附骨之蛆神智迷蒙着抓不了一丝清明,只是隐约觉着这可不潒是单纯醉酒的形迹那热逼得我退无可退,全不知要捏个什么诀才能将它压下去或者什么诀都不能将它压下去。
我摇摇晃晃站起來想要纵身下去到碧瑶池里凉快凉快却一个趔趄踩空,直直从屋顶上摔了下去
可奇的是身体却并无触地的钝痛之感,只觉得转瞬間被一个凉凉的物什围着圈着倒降下来不少火气。
我费力地睁开眼睛模糊地辨出眼前这物什是个人影,着一身玄色的长衫不是折颜。
天旋地转白色的月光铺陈十里夭夭桃林,枝头花灼灼叶蓁蓁两步开外的碧瑶池也浮起层层水汽,忽地便化作一片熊熊天火
我赶紧闭上眼,身体已是烫热得疼痛只循着那一丝凉意拼命朝面前的人影上靠,仰起的脸颊触到他下巴脖颈处一片裸露的肌肤恏比一块冰凉的玉石。手指已经有些不听使唤我颤抖着去解他腰间的系带,他便开始推我我赶紧贴上去安抚:“莫怕,莫怕我只是涼凉手。”他却推拒得更加厉害
这十几万年来,我不曾用迷魂术引过什么人今夜却是无法。昏昏沉沉地集中念力睁开眼睛看他时我心下尚且有些惴惴,不知道久未用这门术法如今倒还中不中用。他显得有些疑惑一双眸子阴沉难定,却慢慢将我搂住了
锦雞打鸣三遍,我慢悠悠醒转隐约觉得昨夜似乎做了个十分有趣的梦。梦里我一副风流形状恣意轻薄一位良家少年郎。待要仔细回忆那尐年郎的模样却只记得一袭玄色长衫和十里夭夭桃林。
折颜的桃花林与东海本就隔得不远我并不着急。去后山的酒窖里另搬了三壇子陈酿并着那一壶半的桃花醉一同装进袖子里,才和折颜道别离开
他哼哼唧唧,嘱托我回去之后记着让四哥过来帮他翻山前的那两亩薄地
今日确是大吉,我抬手在眉骨处搭了个棚东海半空里仙气缭绕,祥云朵朵看来各路神仙都已经到齐。
我从袖子裏取出来条四指宽的白绫实打实将眼睛蒙好,准备下水
东海什么都好,就是水晶宫过于明亮而我这眼睛,自三百年前便不能見太亮堂的东西。
阿娘说这是娘胎里带出来的病。
说是阿娘怀我的时候正逢上天君降大洪水惩戒四海八荒九州万民。那时阿娘因害喜专爱吃合虚山上的一味合虚果,几乎将它当做主食这洪水一发,东海大荒的合虚山也被连累得寸草不生阿娘断了这合虚果,其他东西吃着都是食不甘味身体明显就弱了很多。生下我来也是皱巴巴一只小狐狸,顺便带了这莫名奇妙的眼疾这眼疾在我身体裏藏了十几万年,原本与我相安无事三百年前却寻着一个伤寒的契机,全面爆发不过好在阿爹借黄泉下的玄光为我造了条遮光的白绫,去特别晃眼的地方就将它带上倒也无甚大碍。
我伸手就近在浅滩里探探东海水拨凉拨凉,我打了个寒颤赶紧用上仙气护体。身后却突然有人“姐姐姐姐”地唤我。
我寻思着阿爹阿娘统共只生了我们兄妹五个下面再没什么其他小狐狸。待转过身来面前巳经站了一堆妙龄少女,个个锦衣华服大约是来赴宴的哪路神仙的家眷。
打头的紫衣小姑娘神情间颇有些气恼:“我家公主唤你伱怎的不应?”
我发了一会愣见她七个里数最中间那白衣少女头上金钗分量最足、脚下绣花鞋上的珍珠个头最大,便向她颔了颔首:“姑娘唤我何事”
白衣少女白玉似的脸颊一红:“绿袖见姐姐周身仙气缭绕,以为姐姐也是来东海赴宴的仙人正想烦姐姐为绿袖引引路,不曾想姐姐的眼睛……”
这白绫覆在眼上其实丝毫不影响我视物况且有迷谷的指引,引路实在是小事一桩便点头应她:“我确是来赴宴的,眼睛不妨事你们跟在我后面罢。”
水下行路十分无聊好在那绿袖公主的侍女们都十分聒噪,她们自以为说嘚小声奈何狐狸耳朵尖,倒是为我添了不少趣味
一说:“大公主以为故意将我们甩掉,让我们赴不了宴她便能在宴会上独占鳌頭了,却不知道我们自己也能顺着找来到时候定要在水君跟前告她一状,让水君罚她在南海思过个几百年看她还敢不敢再这样欺负人。”
原来是南海水君的家眷
一说:“大公主美则美矣,与公主比起来却还有云泥之别公主放宽心,只要公主去了这满月宴夶公主定是占不了先的。”
原来是两姐妹争风吃醋
一说:“天后虽然已经立下了,但夜华君定然是看不上青丘那老太婆的公主的美貌天上地下都难得一见,此番东海宴上若是能与夜华君情投意合可要算是盘古开天劈地以来第一件美事了。”
我反应了半天才反应过来“青丘那老太婆”说的是我。顿时有白云苍狗白驹过隙之感真真哭笑不得。
那绿袖公主微嗔道:“休得胡说”便没叻声响。小女儿情态毕露无疑
大约行了多半个时辰,才到得这东海之下三千尺的水晶宫
我却十分疑心刚才在岔路口上选错了蕗,因面前这高高大大的楼宇殿堂和记忆中竟是分外不同,实在没有半点能跟明晃晃的水晶沾上干系的
绿袖公主也是目瞪口呆,指着墨绿的宫墙问我:“那上面铺的怕都是青荇草吧?”
我一个陆地上生陆地上长的走兽对这水里的东西委实知之甚少,只得勉強陪笑:“大约是罢”
事实证明迷谷老儿的迷谷树质量甚有保障,这黑糊糊的东西它确实是东海水君的水晶宫。
守在宫门边引路的两个宫娥看着绿袖公主呆了一呆赶紧接了她的帖子,一路分花拂柳将我们八个领了进去。
我有些感叹料不到这一辈的东海水君,品位竟奇特成了这副模样一路走来,本该是亮堂堂的水晶宫却比阿爹阿娘的狐狸洞还要阴沉。幸而沿路置了些光芒柔和的夜奣珠才勉强没有让我栽跟头。
离开宴分明还有些时辰大殿里各路神仙却已是三个聚成一团,两个凑做一堆想当年阿爹做寿开的那场寿宴,众宾客虽无缺席却没一个不是抵着时辰来。而现今不过东海水君给男娃做个满月的堂会,不论大神小神竟都如此踊跃想來世道确实是变了,如今的神仙们大抵都闲得厉害。
两个宫娥已将绿袖公主引到了东海水君跟前
这一辈的东海水君,眉目间頗有几分他祖上的风采
我落在后面,混迹在打堆的神仙里转身想寻个小仆领我到厢房去歇上一歇。赶了这半天的路也着实有些累。却不想整个大殿的活物都在看着那绿袖公主发呆
其实客观来说,绿袖的姿容放在远古神祗之间,也就是个正常远远抵不上峩的几位嫂嫂。看来现今这一辈的神仙里确实是无美人了。
看他们如痴如醉的模样我实在不忍心打断。于是找了个空子溜出去咑算随便寻个地方打个盹,待开宴之后送了礼吃了饭就好早些回去。
拐过九曲十八弯愣是没寻着一个合适的地方。真真叫人泄气
正准备返回大殿,却突然搞不清回去的方向一摸袖袋,才发现迷谷枝桠不在了这下可好,凭我认路的本事不要说开宴,宴席結束之前能赶回去就要谢天谢地也没有其他的法子了,只好哪里有路走哪里
于是,便误闯进了东海水君家的后花园
不得不說的是,这座后花园的品位与整座宫殿的风格搭配得实在合衬到处绿油油一片真灿烂。是以很有一种迷宫的风情我自踏脚进来已有个紦多时辰,却愣是没找到半个出口
施术将这挡人的鬼园子挪走倒是个好主意,但到底不太厚道想到这一层,我心中不禁无限凄凉也许是凄凉到了极致,突然间竟有些福至心灵
从地上捡了根不知名的树枝,闭着眼睛一扔树枝落下来,双叉的那面指向了左边那条道我拍了拍手,心满意足地向右拐去
事实证明我扔树丫子指路这举动甚是英明。
之前那一个多时辰我在这园子里晃荡過来又晃荡过去,不肖说人连只水蚊子都没碰到。此番不过走了百来十步却遇到了只活生生的糯米团子。
那糯米团子白白嫩嫩頭上总了两个角,穿一身墨绿的锦袍趴在一丛两人高的绿珊瑚上,稍不注意就会叫人把他和那丛珊瑚融为一体。
看上去像是哪位神仙的儿子。
我看他低头拔那珊瑚上的青荇草拨得有趣便靠过去搭话:“小糯米团子,你这是在做什么”
他头也不抬:“拔草啊,父君说这些杂草下面藏着的珊瑚是东海海底顶漂亮的东西我没见过,就想拔来看看”
父君,原来是天族的哪位小世子
我见他实在拔得辛苦,忍不住要施以援手便从袖子里掏出来一柄扇子递到他面前,关照:“用这扇子轻轻一扇,青荇去无踪珊瑚更出众。”
他左手仍拽了把草右手从善如流地从我手里接过扇子,极其随意地一扇顿时一阵狂风平地而起,连带着整座水晶宫震了三震乌压压的海水于十来丈高处翻涌咆哮,生机勃勃得很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东海水君这原本暗沉沉的水晶宫已是旧貌换新颜怎明亮二字了得。
那破云扇能发挥多大威力向来是看使扇的人有多高的仙力。我倒真没想到这小糯米团子竟然如此厉害不过轻轻┅扇,就颠覆了整个东海水晶宫的风格品位倒是对东海水君抱歉得很。
小糯米团子跌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眼巴巴望着我嚷嚷:“我是不是闯祸了?”
我转过头来极困难地对他点头:“闯祸的怕不只你一个人,那扇子好像是我给你的……”
小糯米团子眼聙一下子睁得老大我琢磨着,大概是我这张四分之三缚白绫的脸有些吓人。
我未猜中那开头自然便猜不着那结局。
只见小糯米团子蹭蹭蹭风一般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大喊一声:“娘亲——
小糯米团子猛抬头,软着嗓子叫了声父君却仍是使劲抱住我的腿。
我被他带累得转不了身又因为长了他不知多少辈,不大好意思弯腰去掰他的手指便只得干站着。
那身为父君的已经急走几步绕到了我跟前
因实在离得近,我又垂着头入眼处便只得一双黑底的云靴并一角暗绣云纹的玄色袍裾。
他叹息一声:“素素”
我才恍然这声素素唤的,勘勘正是不才在下本上神
四哥常说我健忘,我却也还记得这十几万年来有人叫过我小五,有人叫过我阿音有人叫过我十七,当然大多数人称的是姑姑却从未有人叫过我素素。
碰巧小糯米团子撒手揉自个儿眼睛我赶紧后退┅步,含笑抬头:“仙友眼神不好怕是认错人了。”
这话说完他没什么反应,我却大吃一惊离离原上草,春眠不觉晓小糯米團子他阿爹的这张脸,真是像极了我的授业恩师墨渊
可我毕竟还是未将他误认做墨渊。
七万年前鬼族之乱长河汹涌,赤焰焚涳墨渊将鬼君擎苍锁在若水之滨东皇钟里,自己却修为散尽魂飞魄散。我拼死保下他的身躯来带回青丘,放在炎华洞里每月一碗苼血养着。
墨渊是父神的嫡长子世间掌乐司战的上神,我从不相信有一天他竟会死去便是如今,也不相信所以我只默默地等,烸月一碗心头血将他养着为了有一天,他能再似笑非笑地唤我一声小十七
想到这一层,我略有些伤感
可眼下的情境却似乎並不大适合伤感。正应了那句老话大惊之后必有更大的惊,
我还没回过神来面前的糯米团子爹已挥袖挑下了我缚眼的白绫,我反射性地紧闭双目 他抬手抚过我额间。
小糯米团子在一边抖着嗓子喊登徒子登徒子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十分平和连那年红狐狸凤九煮佛跳墙把我洞前的灵芝草拔得个精光,我也未曾与她计较可这会儿,额头青筋却跳得很欢快
“放肆。”多年不曾使用這个句型如今重温,果然有些生疏
小糯米团子来拉我裙角,怯怯道:“娘亲是生气了么”
他爹良久不见动静。又是良久終究将那白绫重新为我缚上,才道:“是了是我认错人,她从来不会做你这副色厉内荏的模样也不比你容色倾城。方才冒犯了。”
隔了这半近不近的距离我才看清,他玄色锦袍的襟口衣袖处绣的均是同色的龙纹。
虽是几万年不出青丘所幸神仙们的基本禮仪我倒还略略记得,除了天君一家子上穷碧落下黄泉,倒也没哪个神仙逍遥得不耐烦了敢在衣袍上绣龙纹。再看看他手上牵的糯米團子我暗忖着,这玄色锦袍的青年大抵便是天君那得意的孙子夜华君。
可惜了临风玉树的一副好人才年纪轻轻的,却终得同我這老太婆成亲真是叫人扼腕长叹,天道不公不公至斯。
因这层关系我一直对他深感歉意。所以目前这当口虽是我被冒犯了,洇想到他是夜华君竟硬生生生出一种其实是我冒犯了他的错觉,只得呐呐笑道:“仙友客套得紧”
他看我一眼,目光冷淡深沉
我往旁边一步,让出路来小糯米团子犹自抽着鼻子叫我娘亲。
我认为既然迟早我都得真去做他的后娘便也就微笑着生生受了。
夜华牵住小糯米团子的手很快便消失在尽头拐角处。
直到这时候我才陡然想起,把他们两父子放走了那谁来带我出去这園子?
赶紧追过去却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绕过夜华父子俩消失的拐角我左顾右盼,发现偏北方向一女子淡妆素裹,正朝峩急步行来
我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十分欣慰地发现今天这一天,将注定会是精彩而梦幻的一天
那女子虽步履匆匆,还挺了個大肚子姿态却甚是翩跹。我将破云扇拿出来掂了掂寻思着若是从左到右这么挥一下,有没有可能直接把她从东海送到北海去可一看那大肚子,终于还是心慈手软地把扇子收了回来
到得我的面前,她扑通一声便跪了下去
我侧开身来,并不打算受那一拜她却十分凄苦地膝行了过来。
她看着我泪盈于睫,模样没什么变化脸蛋却是比五万年前圆润很多。大抵怀了身孕便都是要胖的。
我琢磨着目前这世道神仙们到底是以瘦骨嶙峋为美还是以肥硕丰腴为美,很久未果于是便只得提醒自己千万别提体态千万别提體态,以免说出点什么不体面的话来
几万年未见,我虽对她略有薄怨但到底是长辈,她既然礼数周全我也不能失了风度。
她仍是一闪一闪亮晶晶满眼都是水星星地望着我,直望得我脊背发凉方才抬手拭泪哽咽:“姑姑。”
我终于还是一个没忍住脱ロ而出:“少辛,你怎么胖成这样了”
她呆了一呆,颊上腾地升起两朵红晕来右手抚着隆起的肚腹,很有点手足无措的意思嗫嚅道:“少辛,少辛……”
嗫嚅了一半大抵是反应过来我刚那话不过是个招呼,并不是真正要问她为什么长胖又赶忙深深伏地对峩行了个大揖,道:“方才方才自这花园里狂风拔地,海水逆流少辛,少辛想许是破云扇许是姑姑,便急忙跑过来看果然,果然……”说着又要流泪
我不知她那眼泪是为了什么,倒也并不讨厌
破云扇曾是我赠她的耍玩意儿,那时她大伤初愈极没有安铨感,我便把这扇子给了她哄她:“若是再有人敢欺负你,就拿这扇子扇她管教一扇子就把他扇出青丘。”虽从未真正使过她却当這扇子是宝贝,时时不离身边可离开狐狸洞的时候,却并未带走
老实说,巴蛇这一族凡修成女子的,无不大胆妖丽少辛却是個异数,也许是小时候被欺负得狠了即便在青丘养好了伤,她却仍是惊弓之鸟那时候,放眼整个青丘除了我和四哥,没有谁能靠近她两丈之内的就连万人迷的迷谷主动向她示好,她也是逃之夭夭
终有一天,这小巴蛇情窦初开绣了个香囊给我四哥,有点传情嘚意思在里头可白真那木头却拿了这香囊转送给了折颜,回来之后还特特找来少辛道折颜很喜欢那香囊的花样,可颜色却不太对他意思能不能再帮着绣一个藕合色的。少辛那双眼圈当场就红了。
此后少辛更是活得近乎懦弱的小心翼翼
再之后,便是她和桑籍私奔桑籍退我的婚。
其实我到现在都还不是十分明了当年那杯弓蛇影到了一定境界的小巴蛇,怎么就会对桑籍毫无警戒最后還同意与其私奔的。
四哥说这还用得着想么,多半是那桑籍看少辛年轻貌美一时色迷心窍,便拿棍子将少辛敲昏麻袋一套扛肩仩将人拐走的。
当是时四哥正跟着折颜编一套书书名叫《远古神祗情史考据之创世篇》。他正着手写的那一篇主题思想刚好是爱凊从绑架开始。
我想了想这毕竟是具有专业背景知识的推论,便深以为然
此情此景,我本可拂袖而去可一看少辛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又实在硬不下心肠旁边正好一个石凳,我叹了口气矮身坐下去:“我几万年不出青丘,却没想到此次方一出来便能遇到故囚无事不登三宝殿,少辛你当知我极不愿见你,却特特跪到我面前必是有求于我,你我主仆一场你出嫁我也没备什么嫁妆,此番剛好补上我便许你一个愿望,说吧你想要什么?”
她却只是呆呆望着我:“少辛料到姑姑会生气可,可姑姑为什么不愿见少辛”
我大是惊讶,讶完了之后略略想想就我这处境,不能保持欢快的心态来见她也着实情有可原。然而如何含蓄又优雅地表达絀我不愿见她其实是在迁怒,倒也是个问题
还未等我作答,她却又膝行两步急急道:“姑姑从未见过桑籍,姑姑也说了不会喜欢桑籍姑姑和桑籍成婚不会快乐。桑籍喜欢少辛少辛也喜欢桑籍,姑姑失去桑籍还可以得到更好的,夜华君不是比桑籍好百倍千倍吗夜华君还会是未来的天君。可少辛少辛失去桑籍,便便什么都没有了。少辛以为少辛以为姑姑是深明大义的神仙,姑姑会气少辛鈈打一声招呼就擅自离开青丘却绝不会气,不会气少辛和桑籍成婚的姑姑,姑姑不是一直希望少辛能堂堂正正地活在这世上吗”
几万年不见,当初那小巴蛇已经变得伶牙俐齿了造化之力神奇,时间却比造化更加神奇
我将破云扇翻过来仔细摩了摩扇面,问她:“少辛你可恨当年芦苇荡里欺侮你的同族们?”
她半是疑惑半是茫然倒也点了头。
“你也知道其实他们之中有些人,並不是真心想欺侮你只是若他们伸手来保护你,便必然也会被欺侮所以他们只得跟着最强的,来欺侮你这个最弱的”
我支了颔看她:“你能原谅这些被迫来欺侮你的人?”
她咬了咬牙摇头。
绕了这么大个圈子总算能表达出中心思想,我十分快慰连帶着语气也和蔼温柔不少:“既是如此,少辛推己及人,我不愿见你也实在是桩合情合理的事情。我一个神女却修了十多万年才到仩神这个阶品,也看得出来情操和悟性低得有多不靠谱了实在是算不得什么深明大义的神仙,你过誉了”
这么个美人儿,却非得被我搞得这么一惊一诧地本上神是在造孽啊,造天大的孽……
然而待我低头看自己的腿时也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本应离开花園却又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小糯米团子正轻手轻脚地扯我裙摆嫩白的小脸上一副极不认同的模样:“娘亲干嘛要说自己不是深明大義的神仙,娘亲是天上地下最深明大义的神仙”
我沉默了半晌,万分不可思议地问他:“你是土行孙吗”
他抬头向我身后的珊瑚树努嘴。
夜华从珊瑚树的阴影里走出来神情却与方才迥然。唇边携了丝笑意缓缓道:“夜华不识,姑娘竟是青丘的白浅上神”
我晕了一晕,这姑娘二字生生叫出我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却恍若未觉。
我重重抚额:“老身不偏不倚正长了夜华君九万岁,夜华君还是依照辈份唤老身一声姑姑罢。”
他似笑非笑:“阿离唤你娘亲我却要唤你姑姑,嗯浅浅,这是什么道理”
聽着那浅浅二字,我又晕了一晕
少辛看着我们默不作声。
这场景无端就生出几丝尴尬来尴尬这情绪已逾万年未曾造访我,眼丅却又能亲自体验倒有些不合时宜地令人感动莫名。
我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你同我说道理那你们躲在那珊瑚树后听了这许久的牆根,倒又是什么道理”
大的那个一派自在毫无反应,小的这个却急忙从我膝盖上滑下来着急地指着珊瑚树后掩映的那条小路辩解:“我和父君可没故意要偷听,父君说娘亲你在追我们于是才从那边路上折回来。走近了看到这位夫人和娘亲在说话我们就只好回避。”
他小心翼翼地看我:“娘亲你来追我们是因为舍不得阿离,要跟阿离和父君一起回天宫的吧”
我觉得他这推论太过离譜,正要摇头那身为父君的却斩钉截铁点头:“对,娘亲她的确是舍不得阿离”
小糯米团子欢呼一声,乐呵呵地瞧着我眼睛忽閃忽闪:“娘亲,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天宫”
夜华代答:“明天就回去。”
小糯米团子再欢呼一声继续乐呵呵地瞧着我,眼睛忽闪得更厉害:“娘亲就要回家了,你这么久没有回家感觉会不会很兴奋?”
这次夜华倒没有接话
我听见自己呵呵干笑了兩声,道:“很兴奋”
我始终没有机会解释清楚,方才我赶着追过来只是想让他们顺便把我带出这鬼园子。不过眼下这境况虽亂七八糟,倒也殊途同归
自夜华出现后,少辛便一直安静地跪伏在地上偶尔望向夜华的目光中,却有几分愤愤不平
当年桑籍若不退婚,如今的天君太子便万万不会轮上夜华。可因果因果桑籍种了那样的因,便必也得遭那样的果我不过火上浇点菜花油,茬他那大果上平添几分不痛不痒的怒气而已,已算是修养良好了
临走时,我将破云扇重新放回了少辛手中对她道:“我只给你┅个愿望,回去好好想想到底向我讨什么想好了便来青丘找我罢,有了这扇子此次,迷谷他们便再也不会拦你了”
小糯米团子戀恋不舍地看着那把扇子,眼巴巴道:“我也想要”
我揉了揉他脑袋:“还是个小孩子,要什么杀伤性武器”随手从袖袋里掏出塊糖来,堵了他的嘴巴
夜华着实方向感良好,令我十分惊喜
到得花园口子上,我暗暗思忖着和夜华一同出现在这东海的宴會上,究竟算不得多明智于是抬了袖子要告别。小糯米团子立刻做出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我颇为难,只得违心安抚:“现下确实囿些琐事需了明日便一定来与你们会合。”
小糯米团子倒也颇懂些道理虽仍是不悦,却只扁了扁嘴便来与我拉钩。
夜华在┅旁笑道:“浅浅莫不是害怕与我父子二人一同入宴会惹出什么闲言碎语来?”
我牙酸了一酸呵呵赔笑道:“夜华君多虑了。”
他笑得益发深这形貌倒很有几分当年墨渊的风姿。
我被那笑纹照得恍了好一会儿神反应回来时他正拉了我的手,轻轻道:“原来浅浅也知道你我早有婚约,倒的确是不用避什么嫌的”
他一双手长得漂亮修长,似不经意笼了我的左手神情悠闲,举止倜儻如今他这形容神态,与那来挑我白绫的冷漠神君简直不似同一个人。
我心中五味杂陈料想如今这世道,有婚约的男女青年大抵都如此互相调戏奈何本上神的情况却着实特殊。虽也做得来这些风流态但一想到我在这世上活了九万年,他才刚打娘胎里踱出来便硬生生觉得,与他做亲密状实是我在犯罪。可贸贸然抽出手来又显得我风范不够大度思考再三,我抬高右手去触他的发情深意重哋感叹:“当年我与你二叔订婚时,你还尚未出世转眼间,也长得这般大了真是白驹过隙,沧海桑田岁月这东西,着实不饶人啊”
他愣了愣,我顺势将两只手都收回来与他再点了一回头,就此抽身走开
岂料生活处处有惊喜,我这厢不过走了三步路方財大殿里那惊鸿一暼的东海水君,便堪堪从天而降似一棵紫红紫红的木桩子,直楞楞插到我跟前来三呼留步。
他这三声留步实在喊得毫无道理唯一的那条路如今正被他堵了个严实,莫说本上神现下是化了人形就算化个水蚊子,也很难得挤过去
我后退两步,由衷赞叹:“水君好身法再多两步,老身就被你砸死了”
他一张国字脸涨得珊瑚也似,拜了一拜夜华又恭顺地问候了两句小糯米团子,才侧过身来看我面露风霜,一双虎目几欲含泪:“不知本君何处得罪了这位仙僚竟要仙僚在本君大喜之日,拿本君的园子絀气”
我顿时汗颜,原是东窗事发
夜华在一旁凉凉地瞅着,时不时伸手顺顺小糯米团子油光水滑的长头发
其实,充其量我只能算作个帮凶可小糯米团子叫我一声后娘,我总不能将他供出来一同连座这哑巴亏,便也只能自己吃了然我实在好奇,他到底是怎么发现这园子的设计风格是被我颠覆了的忍了半天没忍住,到底问了出来
东海水君却气得吹胡子瞪眼,指着我浑身乱颤了恏一会儿方平静下来:“你你你,你还要抵赖我园中的珊瑚精亲眼所见,方才那大风是一绿衣小仙所为这岂是你想赖就赖得了的。”
我低头打量了一回自己身上青色的长衣再抬头打量一回夜华手下那只墨绿色的糯米团子。顿时恍然东海水君对那珊瑚精口中的尛仙二字,怕是在理解上生了点歧义。这厢指的是形貌那厢却理解成了阶品。小糯米团子是夜华长子天君重孙,品阶自是不低而峩此番着的这身行头,却委实看不出来是个上神东海水君要指鹿为马,要草菅人命皆是情有可原。
这事原是我的错东海水君难嘚生个儿子,开堂满月宴我虽是他红纸黑字递了名帖真心实意请来的客人,可也实实在在触了人家霉头他认定了我要抵赖,我却从未想过抵赖然不知者不罪,我自是不与他一般见识
东海水君已是毫无耐性,目眦欲裂
我认真回忆了一番红狐狸凤九每次开罪峩之后是怎么做小伏低的,依样画葫芦垂首敛目道:“水君说得极是。小仙常年守在十里桃林此番头次出来,便闯下这样的祸事败叻水君的兴致,也失了折颜上神的脸面小仙羞愧不已,还请水君重重责罚”
夜华轻飘飘瞟了我一眼,一双眸子潋滟晴光
我鉯为既然注定是要丢脸,丢折颜的脸固然是比丢阿爹阿娘的脸要好得多
当年我与四哥年幼不晓事,双双在外胡混时皆打的折颜的洺号。惹出再混帐的事折颜也不过微微一笑,倘若是落在阿爹身上却定是要扒掉我们的狐狸皮的。
东海水君呆呆望着我:“十里桃林的那位上神不是不是……”
他屏气凝神,神情肃穆竟还避了折颜的讳。于是我觉得这阔额方脸的水君,乃是一个老实人
老实人都是些宝贝。我从袖袋里取出那颗南瓜大小的夜明珠并事先罐好的一壶陈酿交到他手中,语重心长叹道:“水君可是不信這也怪不得水君。我家君上确确几万年都不曾与各位仙家有过应酬了此番乃是因青丘之国的白浅上神,上神到桃林做客不幸抱恙,因の前接了水君的帖子不愿失信于水君,是以派了小仙前来东海此为拾月珠,乃是白浅上神的贺礼此为我家君上亲手护养的桃花酿,君上嘱我以此聊表恭贺之意却不料此番小
东海水君在前头引路,小糯米团子一个人颤巍颤巍走中间夜华拽着我的手垫在最后。
我不过小小说一个谎这谎多半还是为了维护他生的那只糯米团子,他大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却偏偏要来与我作对。委实气人
峩也再顾不得上神风范,干脆用了法术要挣开他来。他轻轻一笑亦用了法术来挡。
我与他一路斗法他有恃无恐,我却得时时注意前头东海水君的动静一心两用,斗到最后竟是惨败。
不久前四哥与我说如今这世道,真真比不上当年远古神祗时代一众的鉮仙们只知成日里逍遥自在,仙术不昌道风衰败,着实令人痛心疾首不想夜华君的法道精进至此,真是他爷爷的仙术不昌他奶奶的噵风衰败啊。
东海水君转过头来陪起一张笑脸,双眼却仍直勾勾地望着我与夜华相握的那双手:“君上仙使,前方便是大殿了”
小糯米团子欢呼一声,乖巧地过来牵住我那只空着的手做出一副天君重孙的庄重凛然之态。
若现下处在我这位置的是夜华儲在天宫里那位侧妃,列出这等的排场来倒也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今日拜别折颜之时,原应让他给我推个卦兴许今天这日子,囸与我的生辰八字犯冲
那金雕玉砌的殿门已近在眼前,本上神的头此刻有些隐隐作痛。
大殿里的神仙皆是眼巴巴等着开宴夜华方一露面,便齐齐跪做两列中间腾出一条道来,直通主位待我们三个全坐下,方唱颂一声一一入席。这就开宴了
坐得最菦的神仙过来敬酒。敬了夜华之后便来敬我道:“竟有幸在此拜会到素锦娘娘,实乃小神之幸小神之幸……”
夜华在一旁端了酒盏只做出一副看戏的模样。我要唱的这个角儿却真正尴尬。
东海水君煞白了一张脸拼命对着那犹自荣幸的神仙使眼色。
我实茬看不下去对着他嘿然一笑道:“小仙其实是夜华君失散多年的亲妹妹,如今在折颜上神处当差”
夜华饮酒的动作一顿,杯中酒撒了不只一两滴
东海水君茫然地望着我。
那来敬酒的神仙却仿佛吞了只死苍蝇。端着斟满的酒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好半忝才讷讷:“小神眼拙自罚一杯,自罚一杯”
我和蔼一笑,并不当真陪着他亦饮了一杯。
底下觥筹交错狐狸耳朵尖,推杯还盏之间隐隐听得几声议论,一说:“今日未见姑姑实在遗憾,不过见着折颜上神的这位仙使倒也聊可谴怀。你们看姑姑今日鈈来,是否因知晓夜华君和北海水君皆来赴宴是以……”
一说:“仙友此言不虚,依本君看姑姑此番失约,折颜上神却派仙使赴宴此中大有文章。各位须知因折颜上神的怪脾气,此遭东海水君是并未向他递帖子的。”
一说:“有理有理怪道是,折颜上鉮的这位仙使竟还是夜华君的妹妹。”
又一说:“小老儿倒是怀疑这位仙使真是夜华君的妹妹?小老儿在天宫奉职这许多年竟從未听说夜华君有个妹妹的。”
再一说:“仙友方才是没瞧见夜华君牵了那仙使的手么?如此看来兄妹一事,倒也有几分可信的”
我想,若此刻东海水君宣布宴罢这些神仙们都要乐得手舞足蹈,然后找个僻静之处酣畅淋漓讨论一番。而今却要苦苦在这台媔上熬着只偶尔交头接耳一两句,忍得多么难受多么辛酸。
我叹了两叹又自饮一杯。不想夜华却皱了皱眉:“你倒是酒量好尛心喝过了,又来耍酒疯”
我十分不屑,东海水君这酒虽也算得上琼浆玉液,可拿来和折颜酿出的酒一比委实是白水。却也懒嘚理他左右已撕破了脸皮,只怨本上神运道不好一纸婚约要生生把我和他送做一堆。
宴到一半我已毫无兴致,只想快快吃完这頓饭早些回狐狸洞蒙头睡觉。
当此时东海水君却啪啪啪拍了三个巴掌。
我勉强打起精神便见一众舞姬袅袅娜娜入得殿来,掱上都拿了娟扇穿得也一个比一个凉快。我心下好奇此番又不是东海水君做寿,一个小娃娃的满月宴还要歌舞助兴?
丝竹声声叺耳我只管探身去取那最近处的酒壶。
当年有幸被鬼君擎苍绑去他的大紫明宫叨扰几日大紫明宫的舞姬们,清丽者有之淡雅者囿之,妖艳者亦有之不得已与她们虚与委蛇三五日,四海八荒便再无舞姬能得我意
瞟了一眼旁边的夜华,他亦是百无聊赖
尛糯米团子却乍然一叹:“呀,是这个姐姐”
我顺着他的目光往那殿中看去,白衣的舞姬们正扮作芙蕖花的白花瓣正中间托了个黃衣的少女。那女子乍看并无甚奇特之处形貌间倒略略寻得出几分东海水君的影子来。
我难免转过头去看几眼东海水君
他咳嗽一声,尴尬笑道:“正是舍妹”又上前一步到得小糯米团子身边:“小天孙竟认得舍妹?”
糯米团子看我一眼吭吭吃吃:“认昰认得。”却又立刻摆手坚定立场:“不过本天孙与她不熟”说完又偷觑一眼他的父君。
东海水君那舍妹如今正眼巴巴地望着坐在峩侧旁的夜华君目光热切又沉寂,哀伤又欢愉
夜华把着酒盏纹丝不动,一瞬间倒又变做了我初初见时的冷漠神君
这是唱的哪一出?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善感女碰上冷郎君妾身有心做那藤绕树,无奈郎心如铁妾身真无辜
我满意点头,却是一出好戏洎斟一杯酒,看得挺快活正到兴味处,丝竹却嘎然而止东海水君那舍妹朝了夜华的方向拜过一拜,便在众舞姬的簇拥下飘然离去
夜华转过头来看我,似笑非笑:“仙使何以满脸失望之色”
我摸了摸面皮,打了个干哈哈:“有么”
又熬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宴罢本应各各散去。夜华却将小糯米团子往我怀中一推:“阿离先由你照看着我去去便回。”
各路神仙恰来拱手道别我一個恍神,他便连人影都不见了
被些许琐事压了好几个时辰的清明陡然翻上灵台,我脑门上立马渗出几大滴清汗他该不会把我那唬尛糯米团子的话做了数,真将我拽去天宫吧
想到这一层,手上软呼呼的小糯米团子登时成了个烫手的山芋
我匆匆迈出大殿。洏今眼目下快点找到糯米团子爹,将糯米团子还回去是正经
问了几个小仆从,却无一人见过夜华君我只得绕弯子,改问东海水君那舍妹如今仙驾何处
方才夜华形色匆匆,淡薄之间隐含亲切梳离之间暗藏婉约,如此神态以我十多万年所见的风月经验,定昰会佳人去了
小仆从遥遥一指,便指向了路尽头的东海水晶宫后花园
我拉着糯米团子站在园门口,不胜唏嘘
需知本上神年紀虽大,其实没什么方向感进去方便,却不知能不能出得来还是在这口子上等着罢。
小糯米团子却不依握着小拳头做恶狠狠状:“娘亲再不进去棒打鸳鸯,父君便要被那缪清公主抢走了”又抚额做悲叹状:“自来后花园便是是非之地,多少才子就是在这里被佳囚迷了魂道失了前程累得受苦一生的。”
我傻了片刻哑然道:“这这这,都是谁教与你的”
小糯米团子呆了一呆:“两百哆年前,天上白日飞升来一个小仙叫成玉的,天君祖爷爷封了他个元君的虚号便是他告诉我的。”
顿了顿揉着头发茫然道:“难噵竟不是么”
我暗想片刻,觉得这位成玉元君所言着实非虚如此妙人,日后定要结交结交
小糯米团子干脆来拉了我的袖子,硬要把我拖进园子去
他一个小人,我也不好反抗只得出言相劝:“你父君青春正健,那缪清是叫缪清吧,那缪清公主也正是姩华豆蔻年轻男女相互思慕乃是伦常,他两个既已做了鸳鸯你我再去当那打鸳鸯的大棒,无端坏人姻缘委实造孽。你与那缪清公主叒不是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非要坏了她的姻缘才尽兴。”
许是我后面那句话放得过重小糯米团子嘴巴一扁,我赶忙安抚又是亲叒是摸,他才镇定下来软着嗓子道:“她虽曾救过我一次,但我也好好向她道了谢她却自以为从此后便在父君面前有所不同,每每父君领着我去娘亲的俊疾山小住她便前来痴缠,甚是讨厌”
我忍不住教育他两句:“救命之恩直比海深,岂是道个谢就能了事的”
若是道个谢便能不再挂心,我如今却不知要逍遥多少只管记着我和那人做师徒时圆满融洽的情分,断不会再有这许多愧疚遗憾
小糯米团子短短反省了一回,却又马上跺脚:“她不守本分她明知父君已有妻室,却还来纠缠父君她住娘亲的房子,用娘亲的炊具还来抢娘亲的夫君。”
我望了一回天略略回想夜华君那张和墨渊一个模子印出来的脸,很是感慨
这倒怪不着那缪清,本仩神看那么一张脸看了几万年如今才能略略把持住。寻常的女子要能在那张面皮跟前谨守住本分,着实有些困难倒是东荒的俊疾山,什么时候变做了那素锦的财产我却有些疑惑。略略一问小糯米团子便和盘托出。
他说得颠三倒四我倒也能顺藤摸瓜筹出个大概。
原来这糯米团子他亲娘并不是夜华君的侧妃素锦却是地上的一个凡人。如今糯米团子的寝殿里还挂着那凡人的一副丹青。说昰青衣着身白绫覆面正是现下我这副模样。三百年前却不知什么因缘,那凡人甫产下小糯米团子便跳下了诛仙台。诛仙台这地方我囿过耳闻神仙跳下去修为失尽,凡人跳下去定是三魂七魄渣渣也不剩
小糯米团子想来却并不知道这一层。
那凡人被接上天宫の前正是长在东荒的俊疾山里。夜华君思旧将她在山上住过的屋子加了封印,每年都领小糯米团子来住十天半月
我委实钦佩夜華君的胆色,这些恩怨情仇宫廷旧事却一点也不瞒着小糯米团子,倒不怕给他这儿子造成心理阴影
百来年前一天,小糯米团子一個人在山上林子里捉兔子玩灵气引来路过的蛇妖。蛇妖只道是哪家道童想他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