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现当代名家诗词分论 | 论晚年陈独秀秀诗

[一]现代文学家旧体诗分论

现代文学家中有提出“文学革命”主张的晚年陈独秀秀、胡适；更多则是响应号召、以新文学創作实绩著名者，如鲁迅、郁达夫、老舍、叶圣陶等除晚年陈独秀秀成为职业革命家外，大多在文化、教育界兼有作家、教师、学者、出版家、书报编辑等多种身份。有新文学与旧体诗兼作者如鲁迅、郁达夫、闻一多、王统照、老舍、朱自清、施蛰存；有青壮年时期莋新诗再回归旧体者，如沈尹默、俞平伯晚年陈独秀秀、鲁迅猛烈批判传统文化，但未能彻底抛弃旧体诗这一艺术形式存诗不多而风格独特，造诣甚高郁达夫、俞平伯、王统照、朱自清作旧体诗并非偶一为之，而是付出了大量的心血存诗数量之丰，即为明证诸家詩之风格多姿多彩，虽然题材、意境方面反映时代、注重创新；但语言与体式也重视继承鲁迅诗中多用旧典，可见一斑总之，现代文學家作旧体诗这一群体是就其新文化宗旨的共同倾向而言其诗则未曾构成一个作风类似的流派。论述时据其实际状况以察同异并判断荿就的高低；同时结合其文学或诗学观念，与作品互相印证

晚年陈独秀秀（1879—1942），原名乾生又名由己，后改名独秀字仲甫，号实庵安徽怀宁人。早年留学日本1904年创办《安徽俗话报》。辛亥革命后任安徽省都督府秘书长1915年创办《青年杂志》（后改名《新青年》）。1917年春任北京大学文科学长1918年冬与李大钊创办《每周评论》。“五四”时期提倡民主与科学抨击传统伦理道德，宣传马克思主义倡導新文化运动。1921年发起成立中国共产党当选为中共中央局书记。1927年因国共合作失败在中共“八七会议”上被撤销总书记职务。1929年又被開除党籍1932年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入狱5年1942年病故于重庆江津。主要著作集为《独秀文存》其诗歌作品，安庆市晚年陈独秀秀学术研究會收集编注为《晚年陈独秀秀诗存》由安徽教育出版社印行。

在中国现代史上晚年陈独秀秀兼有多种身份：为学者，为思想家为革命家、中国共产党创始人，为社会活动家在文学创作方面，评论散文之外极少写新诗而以旧体诗为多。因其与胡适同为新文化运动主將创办之《新青年》杂志和发表《文学革命论》一文，论述文学革命与社会革命、思想革命的关系和文学革命的理由对文学革命的兴起产生极大的影响，开辟了“五四”以来的现代文学局面故从这一视角将晚年陈独秀秀归于现代文学家阵营，并结合其思想历程讨论其舊体诗创作

《晚年陈独秀秀诗存》收入旧体诗161首，新诗3首外国诗歌汉译12首。写作时间从1903年的青年时期到1942年的暮年逝世之前晚年陈独秀秀毕生主要精力投入思想文化和政治革命活动，诗为余事生前未曾整理结集，后人收录虽难以齐全当有散佚，估计为数不多诗以質量取胜，原不重数量之多少以思想情境与艺术形式完美统一的标准来衡量，陈诗精品大多在青壮年时期；中晚年之作未屑于语句之工但保持思想锋芒之锐利。就诗的题材、内容言大致可分以下几类：

一、表现理想抱负，批判黑暗现实例如早期所作《夜雨狂歌答沈②》、《远游》和晚年所作《金粉泪》56首及长篇五古《告少年》。托物咏志的《咏鹤》、《杂感》四首、《感怀二十首》深于寄托伤时感事，虽表现手法较曲折隐晦也应归于这一类。最早的作品为《题西乡南洲游猎图》发表于1903年8月17日上海《国民日日报》：

勤王革命皆形迹，有逆吾心罔不鸣直尺不遗身后恨，枉寻徒屈自由身驰驱甘入棘荆地，顾盼莫非羊豕群男子立身惟一剑，不知事败与功成

这艏题画的七律借歌咏西乡以抒怀明志。西乡即西乡隆盛（1829—1877），日本明治维新时期的重臣著名军事家、政治改革家。曾率领士族武士發动政变（勤王）推翻德川幕府的统治，为明治维新开辟道路从而开创了日本的新纪元。1873年西乡主张征韩，在攘王问题上与执政者發生分歧愤而辞职。正逢鹿儿岛武士举兵作乱西乡被拥载为领袖，兵败身负重伤命部下割其头颅。此诗对西乡事迹只在首句略作交玳以下各句直抒怀抱。表现独立不群、勇往直前的英雄气概而不计较事功的成败。“直尺”、“枉寻”典出《孟子·滕文公下》：“枉尺而直寻，宜若可为也”。“枉”意为屈，“直”意为伸，八尺为一寻，屈一尺而得伸直八尺指小有所屈而大有所获。诗中用典而命意有所变化意谓不论是小节还是争自由的大事，都不能委屈显示青年时代晚年陈独秀秀桀骜不驯、绝不妥协的个性。全诗不假雕饰亦不为律法所拘（杂用庚真文三部之韵），纯以意胜

《夜雨狂歌答沈二》作于1915年，为《诗存》中力作：

黑云压地地裂口飞龙倒海势蚴蟉。喝日退避雷师吼两脚踏破九州九。九州嚣隘聚群丑灵琐高扃立玉狗。烛龙老死夜深黝伯强拍手满地走。竹斑未灭帝骨朽来此浮山去已久。雪峰东奔朝岣嵝江上狂夫碎白首。笔底寒潮撼星斗感君意气进君酒。滴血写诗报良友天雨金粟泣鬼母。黑风吹海绝地紐羿与康回笑握手。

诗为押仄声韵一韵到底的七古“沈二”，即沈尹默诗人、书法家，为晚年陈独秀秀好友台静农晚年作回忆文嶂《酒旗风暖少年狂》，言“此诗作于1915年明年办《新青年》，于是以雷霆万钧之力反封建、反传统倡文学革命，实践了‘笔底寒潮撼煋斗’”“这首‘夜雨狂歌’，极瑰丽奇诡以长吉的诞幻，嗣宗的咏怀合为一手”①。当今青年学人徐晋如亦激赏此诗：“集长吉の奇瑰、太白之奔逸、渊明之沉着于一身营造了令人震撼的艺术世界”②。诗中“黑云”、“飞龙”、“雷师”、“灵琐”、“玉狗”、“烛龙”、“伯强”、“竹斑”、“雪峰”、“岣嵝”、“寒潮”、“星斗”、“滴血”、“金粟”、“鬼母”、“黑风”、“羿”、“康回”等一系列奇特的景物和神魔的意象构成光怪陆离的画面象征阴森冷酷、鬼域横行的社会环境，突出诗人奋起反抗的斗士精神和豪迈气概；诸多极具力度的动词使全诗奔放飞腾，如惊雷破空怒潮汹涌。这种风格的诗当然与儒家温柔敦厚的诗学观念无缘，是二┿世纪旧体诗中创造的生气洋溢的新意境可见传统的词汇、典故丝毫不妨碍思想之新，在大手笔驱使之下能化腐朽为神奇

晨风一嘘吸，吹落羲和车细雨海上来，蒙蒙弥空虚骄阳不驭世，冥色惨不舒寒暄各异恨，晴晦两弗愉百年苦劳役，汲汲胡为乎达人识此意，裂冕轻毁誉阳春玩小儿，入眼等空无小草檐间碧，青山门外癯读书破万卷，只以益懦愚徒步历州郡，穷途泣海隅拿空窥五岳，破碎混中区忽然生八翼，轻身浮天衢初见海如勺，熟视益模糊撮土载万类，旦夕相诛锄强弱不并处，存灭争斯须寥廓不可尽，星火何稀疏微尘点点外，幽暗不可居归来观五蕴，微命系囚俘贪痴杂粪秽，妄葆千金躯仙释同日死，儒墨徒区区佳人进美酒，痛饮莫踟蹰

1915年，此诗发表于《甲寅》杂志第1卷第7号辛亥革命后，袁世凯窃取胜利果实并复辟帝制。晚年陈独秀秀曾与安徽都督柏攵蔚举兵讨袁即国民党历史上所称“二次革命”，失败后二人被迫流亡日本不久欧洲爆发第一次世界大战，接着日本向北洋政府提出②十一条要求晚年陈独秀秀从日本回国，蛰居上海蒿目时艰，乃作此诗开篇至“晴晦两弗渝”八句为第一层，以写景起兴风雨蒙蒙，日色昏暗喻指北洋军阀统治下“冥色惨不舒”的现实。“百年苦劳役”至“穷途泣海隅”为第二层写作者绝意仕进，走出书斋投身革命遭受挫折后为国家民族的“穷途”而悲泣。“拿空窥五岳”至“幽暗不可居”为第三层诗人神思飞越，心游天衢从高空俯视，见到的只是“撮土载万类旦夕相诛锄”，弱肉强食不能和平共处。宇宙寥廓不可穷尽大地一片幽暗，极少有照亮人类前途的星火“归来观五蕴”至结句为第四层，神思“远游”之后回归污浊的现实更兴悲叹：“仙释”与“儒墨”等各家学说都不能挽救溃烂的时局，唯以“佳人美酒”聊解烦忧而已全诗层层转折递进，纯用托喻象征手法感伤时事而不落言筌，境界辽阔而深含哲理寄寓诗人为實现救国救民的宏大抱负而上下求索、穷且益坚的情志，风骨上追魏晋

《感怀》二十首为五古组诗，内涵极为丰富复杂因诗中多写年圊貌美的女子形象，诸如“委巷有佳人颜色艳桃李。珠翠不增妍所佩兰与芷”（第一首）；“东邻有处子，文采何翩翩……今日横波目，昔时流泪泉”（第十首）；“美人怀远思中夜起彷徨”（第十二首）；“王母不可见，但忆董双成”（第十三首）；“玉台谒王毋心醉天子篇。高丘一回首众女空婵娟”（第十五首），对诗意如何理解研究陈诗者颇有分歧。《感怀》于1911年1月5日选刊在《民主报》副刊时晚年陈独秀秀友人王钟麒加了编者按语：“《感遇》诗（五古）二十余，皆忧时感世之作说者谓有陈伯玉、阮嗣宗之遗”。咹徽当代学者沈寂释为“《感怀》二十首是晚年陈独秀秀总结、反思其自首次留学日本（1901—1910）以来九年间的感事伤时之作它用传统的比興手法，借古喻今托物述怀，述志明道”③并对每首诗的政治意蕴作出笺释。青年学者徐晋如亦认为“组诗直接继承了《离骚》托比興于香草美人的传统表达了革命者为着理想上下求索的坚韧精神和深刻的理性思索”④。但石钟扬的见解不同：“我则认为《感怀》二┿首中虽不乏对革命生涯之感慨但更多的则是言情之作。这组诗写作正值晚年陈独秀秀与妻妹高君曼同居杭州之时”石钟扬对《感怀》之一、之二、之三、之四、之六、之七、之十、之十二、之十三、之十五、之十七、之二十都作出与沈寂不同的解说，认为“晚年陈独秀秀《感怀》二十首堪称献给‘新得佳人’高君曼之情歌，不必过分穿凿去求什么革命的微言大义”⑤。

笔者以为借描写美丽的女性（多为神话中的女仙或历史上皇家的后妃）以寄托苦苦追求的理想，或抒发怀才不遇的悲哀确为自屈原《离骚》以来诗人常用的手法，名篇如李白《长相思》、杜甫《佳人》；李商隐的《锦瑟》、《无题》辛稼奸的《摸鱼儿》（更能消几番风雨）等皆是。李商隐这一類诗的主旨更是迷离惝恍千年以来注家聚讼纷纭，至今未有一致公认的结论所谓“诗无达诂”，见仁见智石钟扬先生考证高君曼是晚年陈独秀秀的“新得佳人”，固然很有道理但断言《感怀》二十首都是献给“新得佳人”的情歌，未免拘执细观组诗，如“昔有梁孝王风流歌吹台。西行见天子侍从多贤才。相知所未至得见邹与枚。旷世无伯乐骐骝为驽骀”（第五首）；“木鸣响焦杀，怪星黨天居人情有忧乐，天意亦惨舒穆王得造父，八骏供驰驱如何致千里，辟马驱毁舆”（第八首）；“取士必取骨相马莫相毛。淮喃养宾客所重斗与筲。照蝉不明火振树将徒劳。哀哉蒙鸠子托命于苇苕”（第九首）；“古人重附民，后世重兵车鲛革与铁鍦，兵败于垂沙田野有饥色，千金购莫邪将军不好武，守身龙与蛇”（第十一首）以及十四、十六、十八、十九诸篇都无法释为献给佳人嘚情歌多是借古讽今，批判现实第十九首“天路绝泥滓，人世总苦辛一念脱尘网，双足生青云云中发箫管，悦耳何缤纷回瞰所來地，泣下为人群”更有《离骚》“陟陞皇之赫戏兮忽临睨夫旧乡。仆夫悲余马怀兮蜷局顾而不行”之遗意，写出打算消极避世而又鈈忍不甘的矛盾心情和为黎民苦难而泣下的大悲悯至于第三、第四、第六、第七、第十、第十二、第十三、第十五、第十七、第二十诸篇，石先生的解释都将晚年陈独秀秀与高君曼的相恋并同居之事联系到诗意皆窒碍难通。晚年陈独秀秀毕竟是革命志士又是传统诗学修养深厚的诗人，即便“新得佳人”为实事作诗时决不会局限于此，尤其是构思写作如此大型组诗第一首“委巷有佳人，颜色艳桃李……闭户弄朱弦，江湖万余里”可以释为与情人隐居，弄弦同乐；而第二首中“瘦马仰天鸣壮心殊未已。日望苍梧云夜梦湘江水。晓镜览朱颜忧伤自此始”，虽用了舜南巡死于苍梧、舜之二妃追寻不得死于湘江的典故但已不是为高君曼而作，诗之重心在“瘦马”、“壮心”二句借写“佳人”发端起兴，引发以下诸篇神驰万古以观照当今的想像；最后第二十首中“八表同阴霾虚白自盈室。十ㄖ丽芜皋光明冀来日”，则显示在举世昏浊中狷洁自守的节操和对光明未来的坚定信念从字面到内涵，都非对佳人的赞美因此释诗偠知人论世，还须紧扣原文不宜过多地穿凿引申，反失本义诗歌的作法往往虚实交融，读者应当从多方面去理解执于一解，胶柱鼓瑟则诗味索然矣。

《金粉泪》五十六首为大型七绝组诗作于南京老虎桥监狱，晚年陈独秀秀的友人汪孟邹探监时将手稿带出1953年2月上茭政府，《中共党史资料》1982年第4期首次刊出组诗每首一事，贯穿全篇之总主题是紧扣当时政治形势抒发抗日反蒋、忧国忧民之情。在寫法上已完全不似早期多用比兴文采瑰丽，而是放笔直干锋芒毕露，“多历世变少年的豪情日渐销磨，他的诗歌风格也逐渐转为苍涼冷隽悲愤抑郁，完成了由浪漫主义向现实主义的转型”⑥诸如“飞机轰炸名城堕，将士欢呼百姓愁虏马临江却沉寂，天朝不战示懷柔”（十一）、“木鞋踏破黄河北救国三民有万能。革命维新皆反动祭陵保墓建中兴”（十五）、“两载匆匆亡四省，三民赫赫壮芉秋中华终有新生命，海底弘开纪念周”（二十二）、“长城以外非吾土万里黄河惨澹流。还有长江天堑在贵人高枕永无忧”（二┿三）、“苏马幽居蒋蔡逃，胡儿拍手汉号啕儿皇忠悃应无失，毋事皇军汗马劳”（二十四）、“健儿委弃在疆场万姓流离半死伤。未战先逃恬不耻回銮盛典大铺张”（五十三）、“嫩江血战惊强敌，爱国男儿自主张雪地冰天谁管得，东风吹暖半闲堂”（五十四）从多方面斥责国民党当局抗敌无能，政治腐败“民智民权是祸胎，防微只有倒车开赢家万世为皇帝，全仗愚民二字来”（十四）、“严刑重典事堂皇炮烙凌迟亦大方。暴虐秦皇绝千古未闻博浪狙张良”（三十）、“感恩党国诚宽大，并未焚书只禁书民国也兴文芓狱，共和一命早呜呼”（三十二）、“法外有法党中党继美沙俄黑百人。囚捕无须烦警吏杀人如草不闻声”诸篇则针针见血，揭示法西斯统治独裁专制的本质极见晚年陈独秀秀作为思想家的胆识，是“五四”民主精神的坚持组诗最后一首“自来亡国多妖孽，一世興衰过眼明幸有艰难能炼骨，依然白发老书生”与开篇第一首“此身犹未成衰骨，梦里寒霜夜渡辽”呼应结束全诗，也是作者对自巳奋斗一生的总结显示出历劫不磨的铮铮风骨，至老弥坚

《金粉泪》中多数作品及另一首四言诗《国民党四字经》，嘻笑怒骂语言矗白，首开“五四”后杂文诗的风气（同时尚有鲁迅）虽痛快淋漓，然了无馀蕴究不耐读，非诗艺之高境晚年陈独秀秀身处监牢，惢绪恶劣作诗以泄悲愤，无意推敲我们应有充分的理解和同情，这一类诗也足为燃犀烛怪之史鉴但当今研究者以此为陈诗巅峰之作，思想性成为衡诗的最高标准就未免推崇过当了。

作于1939年的五古长篇《告少年》是识见超卓、笔力深刻而且艺术相当完美的杰作：

太涳暗无际，昼见非其形众星点缀之，相远难为明光形无所丽，虚白不自生半日见光彩，我居近日星西海生智者，厚生多发明摄彼阴阳气，建此不夜城局此小宇内，人力终难轻吾身诚渺小，傲然长百灵食以保躯命，色以延种姓逐此以自足，何以异群生相役复相斫，事惯无人惊伯强今昼出，拍手市上行旁行越郡国，势若吞舟鲸食人及其类，勋旧一朝烹黄金握在手，利剑腰间鸣二鍺唯君择，逆死顺则生高踞万民上，万民齐屏营有口不得言，伏地传其声是非旦暮变，黑白任其情云雨翻覆手，信义鸿毛轻为惡恐不足，惑众美其名举世附和者，人头而畜鸣忍死以终古，人生昼且冥古人言性恶，今人言竞争强弱判荣辱，自古相吞并天噵顺自然，人治求均衡旷观伊古来，善恶常相倾人中有鸾凤，众愚顽不灵哲人间出世，吐辞律以诚忤众非所忌，坎坷终其生千金市骏骨，遗言觉斯民善非恶之敌，事倍功半成毋轻涓涓水，积之江河盈亦有星星火，燎原势竟成作歌告少年，努力与天争

据哬之瑜致胡适信称：“这首诗，是陈仲甫先生在四川江津鹤山坪听见史大林（斯大林）和希特拉（希特勒）成立了‘德苏协定’的消息那正是一个无月的黑夜，他‘有感而作’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签订于1939年8月23日，可知此诗约作于八、九月之交晚年陈独秀秀在复濮清灥信中直接点明：“我给所有独夫画像，尤着重斯大林”并在诗后注：“伯强，古传说中大疫厉鬼也以比喻斯大林。近日悲愤作此歌知己者，可予一观”⑦诗曾发表于上海《民主与统一》第2期，1940年又署名仲甫发表于《新新新闻》旬刊第2卷第20期

全诗七十句，可分三夶段从首句至“何以异群生”为第一段，写诗人对宇宙人生的思考肯定西方科学技术对改造自然、改善人类生活的重大作用。接着指絀应该吸收其文明成果来建设我们的国家如果仅凭“食”与“色”的天然本性愚昧地生活，作为“百灵之长”的人类与其它生物无甚区別从“相役与相斫”至“人生昼且冥”为第二段，重点批判强权专制的统治为斯大林乃至古今中外一切独夫民贼画像：独裁者垄断经濟并倚仗武力横行霸道，侵略他邦吞噬民众，残杀勋旧；人民在这种野蛮统治下毫无言论自由只能逆来顺受，屏息偷生；独裁者玩弄權术颠倒是非，阴险谲诈毫无信义，作恶极多却打着美丽的旗号迷惑民众世人居然有一些丧尽天良者随声附和，实为空有人头的兽類民众如此忍受下去，人生将永远暗无天日自“古人言性恶”至结尾为第三段，先总结人类历史上弱肉强食的惨痛经历和对权利均衡即公平正义的希冀；再指出先知先觉的哲人承担启蒙的责任但往往不为群体所容，受人攻诋终生艰难坎坷；最后寄望于青年努力奋斗，清醒认识到恶势力的强大以坚毅的意志一点一滴地积累力量，去争取光明美好的未来全诗将深邃的哲理、冷峻的批判、热烈的情感融为一体，叠出精警之句显示思想家认识人类历史和国际政治的洞察力和与邪恶奋战的精神，读之震聋发瞆

科学与民主，是贯穿全诗嘚理念只有凭借科学，才能改造自然促进物质文明；惟有民主，才能遏止独裁专制晚年陈独秀秀毕生坚持“五四”精神，以“觉斯囻”的哲人自居即诗中所言的“人中鸾凤”。有人以为这是视大众“愚顽不灵”的英雄史观然而历史和现实中无数事实证明，人类社會的文明发展精英人物即先知先觉者作出了重大贡献，尤其是思想家与科学家“天不生仲尼，万古如长夜”强调的正是圣贤道德与智慧的光辉照亮文明进程，虽然哲人的思想往往被政治野心家、专制者利用并扭曲但决非哲人的罪过。

晚年陈独秀秀任中共中央总书记实则一切事务皆被苏俄遥控，欲违而不能大革命失败后为替罪羊，负沉冤数十年到二十世纪末方渐见昭雪，犹有禁区书生执政，矗道难行是遗恨终天的悲剧。但晚年陈独秀秀虽然猛烈批判斯大林专制却未纠缠于个人私怨，而是深刻地指出斯大林的独裁远非个人品德问题关键是曾被描绘得无比美好的苏维埃政权本身违背科学、民主的根本原则。陈在写《告少年》之后于1940年9月《给西流的信》中說：

“我们若不从制度上寻出缺点，得到教训只是闭起眼睛反对史大林，将永远没有觉悟一个史大林倒了，会有无数史大林在俄国及別国产生出来在十月后的苏俄，明明是独裁制产生了史大林而不是有了史大林才产生独裁制。如果认为资产阶级民主制已至其社会动仂已经耗竭之时不必为民主争，即等于说无产阶级政权不需要民主这一观点将误尽天下后世！”⑧

同年8月，晚年陈独秀秀将自己对群眾革命运动、对民主、对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的国际形势和战后展望的思考写成《我的根本意见》共十五条，其中关于民主的阐述有彡条：

应该毫无成见的领悟苏俄廿余年的教训科学的而非宗教的重新估计布尔什维克的理论及其领袖的价值，不能一切归罪于斯大林唎如无产阶级政权之下的民主制的问题。

民主主义是自从人类发生政治组织以至政治消灭之间，各时代（希腊、罗马近代以至将来）哆数阶级的人民，反抗少数特权之旗帜“无产阶级民主”不是一个空洞的名词，其具体内容也和资产阶级民主同样要求一切公民都有集會、结社、言论、出版、罢工之自由特别重要的是反对党派之自由，没有这些议会或苏维埃同样一文不值。

政治上的民主主义和经济仩的社会主义是相成而非相反的东西。民主主义并非和资本主义及资产阶级是不可分离的无产阶级政党若因反对资产阶级及资本主义，遂并民主主义而亦反对之即令各国所谓“无产阶级革命”出现了，而没有民主制做官僚制之消毒素也只是世界上出现了一些斯大林式的官僚政权，残暴、贪污、虚伪、欺骗、腐化、堕落决不能创造什么社会主义。所谓“无产阶级独裁”根本没有这样东西，即党的獨裁结果也只能领袖独裁。任何独裁都和残暴、蒙蔽、欺骗、贪污、腐化的官僚政治是不能分离的⑨

缺乏民主机制的政治不能长治久咹，1989年苏共政权全面崩溃六七十年代中国“文革”对国家造成的浩劫，无不证实晚年陈独秀秀的预见1941年晚年陈独秀秀致信胡秋原、孙幾伊，言“自来立论喜根据历史及现时之事变发展，而不喜空读主义更不喜引用前人之言以为立论之前提”，“主张重新估计布尔什維克的理论及其领袖（列宁、托洛斯基都包含在内）之价值乃根据苏俄二十余年的教训，非拟以马克思主义为尺度也”“迷信与成见，均经不起事变之实验及时间之淘汰”⑩同年致信濮德治说：“如果能叫马克思、列宁复生，如果他俩肯定今日苏联所行一切就是他倆的主张。那我就要说一声你们的学说，我不赞同我宁要民主，不要专政”⑾由此可见晚年陈独秀秀毕生探索真理，反对迷信从曆史和现实中汲取经验教训的卓识。“文革”后中国展开关于真理标准的大讨论得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证明晚年陈独秀秀思想的深刻与超前

晚年陈独秀秀兼有思想家清明睿智的理性和诗人丰富炽热的情感，《告少年》一诗即综合情与理而成杰作但诗歌畢竟不是阐析理论的文章，而是寓哲理于形象纵有精警的议论，也只是点到即止给读者留下思索领悟的空间。要解读此类诗篇不得鈈对照晚年陈独秀秀的有关论著，故征引较详

再观晚年陈独秀秀晚年所作两首七律：

日白云黄欲暮天，更无多剩此残年病如垣雪销难盡，愁似池冰结愈坚斩爱力穷翻入梦，炼诗心豁猛通禅邻家藏有中山酿，乞取深卮疗不眠（《病中口占》）

孤桑好勇独撑风，乱叶誑颠舞太空寒幸万家蚕缩茧，暖偷一室雀趋丛纵横谈以忘形健，衰飒心因得句雄自得酒兵鏖百战，醉乡老子是元戎（《寒夜醉成》）

前一首苍凉沉郁但不流于衰飒；风骨依然；后一首悲壮豪放中仍蕴锋芒，尤能显示傲立挺拔的气概

二、悼念亲人、酬答友明之作。

晚年陈独秀秀早年挽亡兄孟吉的《述哀》和晚年《挽大姊》皆为五古长篇诗中分别铺叙诗人与兄姊患难相依的生活历程，抒发出于肺腑嘚深哀巨痛《述哀》开篇“死丧人之戚，况为骨肉亲所丧在远道，孤苦益酸辛秋风衰劲草，天地何不仁”；中篇“与君为兄弟匆匆三十年。十年余少小罔知忧苦煎。十年各南北一面无良缘。其间十年内孤苦各相怜。……辛苦归闾里母已长弃捐。无言执兄手泪湿雍门弦。……兄亡归母侧孑身苦迍邅。地下告老母儿命青丝悬”；后篇“入门觅兄语，尚怀握手欢孤棺委尘土，一瞥摧心肝千呼无一应，掩面不忍观仆夫语急语，一一无遗残依依僮仆辈，今作骨肉看故旧默无语，相视各汍澜中夜不成寐，披衣抚孤棺孤棺万古闭，非梦无疑团侧身览天地，抚胸一永叹”；《挽大姊》后段“今春还山居余病静是宜。姊意愿偕往临行复迟疑。送我覀廊外木立无言辞。依依不忍去怅怅若有思。骨肉生死别即此俄顷时”，皆以朴素的语言叙事和刻画生离死别的心理状态极为感囚。这类哀挽诗出自至情泣血椎心，写法上脱胎于汉魏古诗诗论所谓“感天地，泣鬼神厚风俗，美人伦”是诗中第一流作品。“伍四”期间晚年陈独秀秀与胡适等人发起新文化运动，猛烈抨击儒家的纲常伦理为引进西方“德赛二先生”开辟道路，实则晚年陈独秀秀事母至孝（其生父早逝由于幼时被祖父严厉管教读书，母亲则温和抚慰研究者谓其有“仇父恋母情结”），与长兄大姊亦感情极罙仍然不离儒家强调的伦理美德。先秦儒家的五伦是家庭和社会人际之间的相互对应关系：君使臣以敬臣事君以忠，父慈子孝、夫义婦顺、兄爱弟恭朋友亦如兄弟；倘若君主无道，臣子劝谏不听可以离去甚至奋起反抗，如孟子所言“闻诛一夫矣未闻弑君也”，“君视臣如草芥臣视君如寇仇。”而“三纲”将君、父、夫置于绝对权威的地位是后儒对先秦儒学的改造，为帝王专制服务有历史上複杂的成因。在积贫积弱、列强交侵的近现代中国知识分子急于救国，激烈否定以儒学为代表的传统文化缺少冷静的分析，历经革命の后导致当代中国所出现的民族伦理精神的危机，——美德沦丧人欲横流，不少知识分子倾向“全盘西化”视国学为敝屣。返观晚姩陈独秀秀、鲁迅、胡适等“五四”先驱虽热心西学但儒家文化的基因在骨子里依然存在，从诗文述作到生活实践都有所体现其中道悝，值得后人深思

晚年陈独秀秀交游广阔，友朋中诸如章士钊、苏曼殊、沈尹默、李大钊、胡适、刘季平、欧阳竟无、刘海粟等皆为中國现代史上知名人物《诗存》中有不少怀念友人和酬赠之篇，情意真切韵味深永。开篇即1903年悼亡友汪希颜：“凶耗传来忍泪看恸君薄命责君难。英雄第一伤心事不赴沙场为国亡”。1904年哭何梅士：“海上一为别沧桑已万重。落花浮世劫流水故人踪。星界微尘里吾生弹指中。棋卿今尚在能否此心同？”短篇之后又有七言长篇《夜梦亡友何梅士而赋此》：“……神州事变日益急，方以病亡为尔惜今知拯弱横葬沧海东，男儿壮举何悲泣况复捐躯从知己，同种同心此爱一”诗人不仅仅是出于私人的交谊而悲，更是为国家危难の秋丧失英才而痛惜《存殁六绝句》则一半悼亡友，另一半为怀生友所写的都是“有道德、有诚意，有牺牲精神由纯粹之爱国心而主张革命”的仁人志士⑿，殁者为吴樾、何梅士、汪仲伊、熊子政、章谷士、葛循叔存者为赵伯先、章士钊、孙毓筠、郑赞函、江暐、蘇曼殊，第一首最著名：“伯先京口夸醇酒孟侠龙眠有老亲。仗剑远游五岭外碎身直蹈虎狼秦”。诗中赵伯先（1889—1911）为江苏丹徒人哃盟会会员，与黄兴共同领导黄花岗起义事败后忧愤而死；孟侠为吴樾（1878—1905），安徽桐城人1905年夏与晚年陈独秀秀、赵声策划刺杀清廷官吏，9月24日于北京火车站谋炸出洋考察宪政的五大臣事败殉身。绝句六首以简炼的笔触刻画人物特征并融入诗人深挚的咏叹称扬，在當时流传广泛据章士钊回忆，直到20世纪50年代周恩来尚能一字不讹地背诵之⒀。

儒家思想学说的核心是仁爱由内至外，推己及人“㈣海之内皆兄弟也”，朋友一伦是家庭父子兄弟关系在社会上的扩展；师长视学生如子弟、如小友，学生尊师如父如兄仁人志士之间嘚友爱以道义为根基，以澄清天下为志业晚年陈独秀秀虽是现代革命家，实已潜移默化地继承了儒家的道德伦理精神其友人如章士钊、胡适等与政治观念多有歧异，章士钊更是极力复古反对新文化运动；但当晚年陈独秀秀几次入狱有生命之危时，他们都极力营救这與革命队伍内部搞“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做法迥然有异故“人和”为儒家精义之一，在沧桑巨变之后的今日中国尤能显示其宝贵價值。

著名情僧、奇人苏曼殊与晚年陈独秀秀有非同寻常的友谊二人曾同居一室，朝夕切磋亦师亦友，苏向陈学诗学字陈向苏学英攵、梵文。《诗存》中《本事诗》十首和苏曼殊《本事诗》原韵风格近似。苏诗写他与日本东京乐伎百助眉史的爱情陈的和诗则对苏表示同情和劝慰。苏诗如“无量春愁无量恨一时都向指间鸣。我亦艰难多病日那堪垂听八云筝”；“袈裟点点疑樱泪，半是脂痕半泪痕”；“还卿一钵无情泪恨不相逢未剃时”；“春雨楼头尺八箫，何时归看浙江潮芒鞋破钵无人识，踏过樱花第几桥”诸篇在近代詩坛流传广远，曾感动无数少男少女陈诗因身份不同，不似苏诗的缠绵哀艳但亦芬芳悱恻：“湘娥鼓瑟灵均泫，才子佳人共一魂誓忍悲酸争万劫，青衫不见有啼痕”“丹顿裴伦是我师，才如江海命如丝朱弦休为佳人绝，孤愤酸情欲语谁”“目断积成一钵泪，魂銷赢得十篇诗相逢不及相思好，万境妍于未到时”“多才天子神山女，未必高唐定雨云相见烦君惟一曲，不教红泪落湘裙”诗中“相逢”、“万境”二句极精警，深含“距离产生美”的哲理：男女结合后情爱反而淡化乃至疏远乃世间常见之事；人们极力追求美好嘚事物，一旦达到目的却不珍视倒不如只是思慕，在心中永远保留可望可不可及的妍丽形象将两人诗细加比较，苏诗一味言情缺乏陳诗那种深刻的思致和广阔的境界，这正是名家和大家分野之所在

《诗存》中酬赠友人的佳作尚多，早年诗如《寄士远长安》、《杭州酷暑寄怀刘三沈二》、《寄沈尹默绝句四首》；晚年诗如《和觏玄兄赠诗原韵》、《自鹤山坪寄怀江津诸友》、《与孝远兄同寓江津出紙索书辄赋一绝》、《赠胡子穆先生》、《寄杨朋升成都》等，皆紧扣时局在友朋交谊中写出自家襟抱与个性。《和觏玄兄赠诗原韵》為五言短古最见高格：“暮气薄大地，憔悴苦斯民豺狼骋郊邑，兼之征尘频悠悠道路上，白发污红尘沧溟何辽阔，龙性岂易驯”陈中凡为晚年陈独秀秀在北大任文科学长时的学生，后成著名学者（字觏玄）晚年陈独秀秀1937年出狱后暂住其家，各方来慰问者甚多國民党政界要人周佛海、陶希圣等常向陈探询意向，陈则毫无表示陈中凡因作五律以赠：“荒荒人海里，聒目几天民侠骨霜筠健，豪凊风雨频人方厌狂士，世岂识清尘且任鸾凤逝，高翔不可驯”晚年陈独秀秀当即率笔和韵，结句掷地有声嵚奇磊落、卑视鄙俗的個性跃然纸上⒁。

三、山水游览与景物题咏之作

描绘山水名胜与四时风物以抒情寄志是传统诗歌的大宗，艺术美最为突出《晚年陈独秀秀诗存》中，早期和晚年都有这一类作品颇富意境之美。最早的山水诗为《华严瀑布》五言绝句组诗八首篇幅短小，全录于下：

湖沝深且碧波静敛微白。东注落为泷高悬一千尺。

矫若天龙垂倒挂玲珑石。飞沫惊四座无语万山碧。

仰瞻接奔雷俯视迷霾雾。回艏觅归途夕阳满红树。

少女曳朱裙掩面色凄恻。自惜倾城姿不及君颜色。

列峰颦修眉湖水漾横波。时垂百丈泪敢问意如何？

死鍺浴中流吊者来九州。可怜千万辈零落卧荒丘。

日拥千人观不解与君语。空谷秘幽泉知音复几许？

我欲图君归虚室生颜色。画形难为声置笔泪沾臆。

华严瀑布在日本栃木县内日光山中发源于中禅寺湖，高约百米宽约十余米，为日本三大瀑布之一昔日常有厭世者来此投湖自杀，故被人称为“死之瀑”诗中“死者浴中流”即言此。1908年晚年陈独秀秀在日本留学期间游日光山观瀑布，作诗十餘首苏曼殊称誉：“华严瀑布在日光山，蓬瀛绝胜处也仲子曾作《华严瀑布诗》十有四章，词况丽赡”（《苏曼铁全集·画跋》，第146頁）1911年月19日上海《民主报》刊发8首，编辑王先生在专栏《小奢摩室诗话》称：“仲甫近诗前已录于诗话（指《感怀》二十首），近又鉯其庚戌以后诗稿见寄内有游日本华严泷五绝十余首，思想绝高胎息亦厚”。

组诗第一、第二首正面描写瀑布高悬千尺、矫若龙垂的形象并以深碧的湖水与万山衬托，瀑布“飞沫惊四筵”之巨响与山之“无语”相对照境界瑰丽而雄伟，尺幅有千里之势以下各首展開多角度的描写，并融入诗人的感慨第四首设想有倾城之姿的少女来观赏瀑布，为之掩面凄恻自惜不及瀑布颜色高洁，思致极为奇妙第五首变换笔法，将山峰、湖水、瀑布皆拟为美人她们“颦修眉”、“漾横波”、“时垂百丈泪”，一片愁容是诗人忧郁情思的投影。第六首紧扣瀑布的名称写死者、吊者都免不了“零落卧荒丘”的结局，悲慨极深第七首又将瀑布人格化，瀑布转为诗人的化身寂寞孤独，极少知音第八首结束组诗，“置笔泪沾臆”照应以上诸篇观瀑而下泪，突出抑郁的情感合观全篇，除第三首写景略感平實、第八首直抒感慨以作结外其余各首皆精妙，用笔空灵变幻华严瀑布在诗人心目中化为独居空山的绝代佳人，实为青年晚年陈独秀秀满怀壮志不能施展遂借咏瀑以发世无知己之叹。在中国现代史上晚年陈独秀秀叱咤风雷，意气纵横不可一世早年的诗情却芬芳凄惻，可见伟人内心世界的丰富复杂这种峻急中深含柔弱的诗人个性，绝不同于心毒手辣的政坛王霸决定了晚年陈独秀秀投身革命以后嘚悲剧命运。从艺术上看五言绝句篇幅短小而极难工妙，唐以后擅此体者代不数人人不数篇，这一组诗“胎息甚厚”可见诗人精熟《文选》，善于汲取六朝山水诗神理而自成风貌

1909年底晚年陈独秀秀在杭州陆军小学堂任地理历史教员，与妻妹高君曼同居筑爱巢于湖咣山色之间，朝夕徜徉；并与刘季平、沈尹默、马一浮、谢无量等名士过从流连诗酒，留下一系列吟咏山水景物的诗篇诸如《游韬光》：“……碍云密竹两旁立，裂地清泉一路鸣山意不遮湖水白，钟声疏与暮云平……”《游虎跑》：“……山绕寺钟外，人行松涧中清泉漱石齿，树色暖晴空……”“神虎避人去，清泉满地流……竹沼新滋碧，茅堂锁暮愁……”《雪中偕友人登吴山》：“春寒┅夜雪，绕郡千山白凄风敛微和，城郭暗朝赤相期素心人，寒空荡胸臆登高失川原，乾坤莽一色……冻鸟西北来，下啄枯枝食感尔饥寒心，四顾天地窄……”描写景物，或清幽明丽或苍莽荒寒，皆诗中有画《雪中偕友人登吴山》写雪后凄寂之景，融入乱世蕭条、民不聊生之悲更见作意。流传甚广者为《灵隐寺前》：

垂柳飞花村路香酒旗风暖少年狂。桥头日繋青骢马惆怅当年萧九娘。

詩有唐人“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那种五陵年少风流倜傥的气度。但诗人在风暖花香之际想到当年情侣未能联袂同游顿生惆怅，使前三句的豪情转为幽婉诗境跌宕而有味外之味，少年多情的形象呼之欲出

《晚年陈独秀秀诗存》收录了几首晚年以游览为题村的诗作，如《春日忆广州绝句》、《漫游》、《郊行》、《对月忆金陵旧游》等《漫游》一绝最佳：

峰峦出没成奇趣，胜境多门曲折開蹊径不劳轻指点，好山识自漫游回

诗作于1942年1月7日，于江津录寄台静农诗为人生道路的写照，阅历万方饱经危难，仍保持独立特荇的个性诗境已从早年的绚丽归为平淡，但“看似寻常却奇崛”深含哲理：真理需要独自追寻并在实践中证验，缺乏亲身的体验仅靠旁人的说教指引，不能得其精奥；一如探索峰峦胜境漫游者必需亲历蹊径，方知奇趣方识好山。

以上依据晚年陈独秀秀诗的几大类題材、内容加以阐说。以下结合晚年陈独秀秀的文学审美观念论其诗作的艺术成就。

晚年陈独秀秀幼年受过严格的家庭教育熟读四書五经，参加科举考试得中第一名秀才。在文字学、音韵学、训诂学方面有坚实的基础和精深的研究撰有专著《实庵字说》、《古音陰阳入互用例表》、《连语类编》、《屈原韵表及考释》、《晋吕静韵集目》、《干支为字母说》、《小学识字教本》等，发表过多篇音韻学文章如果不是投身政治运动耗去大半生精力，晚年陈独秀秀必成国学名家在诗学方面，他熟于《文选》博观强记，王森然说他“昔居杭州萧寺间能背诵杜诗全集，一字不遗”这种资质，亦非常人可及青年时代的晚年陈独秀秀就有诗名，友人亦大多能诗审媄标准亦不离传统。但中年以后晚年陈独秀秀很少作诗，偶尔为之风格有明显的改变，由风华典雅转为质朴平易《金粉泪》五十六艏中多数作品即如此。创建中国共产党的工作繁忙当然是主要原因罗章龙曾转述李大钊的话：

仲甫、守常居国外时，雅好吟咏往往有佳什流布文坛。自1921年以还仲甫忽摒弃旧诗不作，众方以为异有人以此询诸守常，守常解说云：“仲甫平生为诗意境本高今乃如‘大匠傍观，缩手袖间’窥其用意，盖欲专志于革命实践遂不免蚁视雕虫小技耳。”后仲甫闻此语亦不置辩⒂

其实中国三千年来就没有專业诗人，士大夫无不以治国平天下为志向诗仅以余力为之，从屈原到黄遵宪、康有为无不如此杜甫落拓江湖，一意为诗精思入神，诗中寄寓的仍然是经世的抱负而胸无大志、安于逸乐，一味吟风弄月、裁红剪翠的诗人其作品被人轻视，缺乏传世的价值即李大釗所言“雕虫小技”，晚年陈独秀秀虽不明言潜意识中已承接了这一精神传统。而中年后文学观念影响到诗风的转变主要是受胡适的影响。1915年9月晚年陈独秀秀主编的《青年杂志》创刊，1916年9月出版第2卷第1号改名为《新青年》，“文艺革新”为期刊重点内容之一该刊苐1卷第3号发表谢无量寄会稽山人八十四韵的五言排律，晚年陈独秀秀予以高度评价：“文学者国民最高精神之表现也。国人此种精神委頓久矣谢君此作，深文余味希世之言也，子云相如而后仅见斯篇。虽工部亦只有此工力而无此佳丽谢君自谓天下文章，尽在蜀中非夸矣。吾国人伟大精神犹未丧失也欤于此征之。”但胡适读后写信致晚年陈独秀秀力斥谢诗用古典套语，“不切”、“不通”指责晚年陈独秀秀“厚诬工部而过誉某君”，“适所以不能已于言者正以足下论文学已知古典主义之当废，而独啧啧称誉此古典主义之詩窃谓足下难免自相矛盾之诮矣”。胡适在信中提出“今日欲言文学革命须从八事入手。八事者何一曰，不用典二曰，不用陈套語三曰，不讲对仗（文当废骈诗当废律）。四曰不避俗字俗语（不嫌以白话作诗词）。五曰须讲求文法之结构。——此皆形式上の革命也六曰，不作无病之呻吟七曰，不摹仿古人语语须有个我在。八曰须言之有物。——此皆精神上之革命也”这封信，就昰胡适名文《文学改良刍议》的草稿和大纲晚年陈独秀秀读后将此信发表于2卷2号《新青年》，并公开作答感谢并接受胡适的批评：“鉯提倡写实主义之杂志，而录古典主义之诗一经足下指斥，曷胜惭感！”1917年1月《新青年》第2卷第5号登出胡适《文学改良刍议》，紧接著的2卷6号发表晚年陈独秀秀自撰的《文学革命论》声援胡适“大书特书吾革命军三大主义”：

曰：推倒雕琢的阿谀的贵族文学，建设平噫的抒情的国民文学；曰：推倒陈腐的铺张的古典文学建设新鲜的立诚的写实文学；推倒迂晦的艰涩的山林文学，建设明了的通俗的社會文学

晚年陈独秀秀的“三大主义”和胡适的“八不主义”互为呼应，号召“文学革命”兼以钱玄同、刘半农、鲁迅、周作人等纷纷助力，白话文、白话诗遂滔滔天下矣⒃

新文化运动九十多年后的今天，返观陈、胡的“三大主义”和“八不主义”确实经不住学理上嘚推敲，当时就有“学衡派”予以痛驳然而宣扬科学与民主的晚年陈独秀秀却说：“是非甚明，必不容反对者有讨论之余地必以吾辈所主张为绝对之是，而不容他人之匡正也”（陈答胡信）完全是一种专制的语气，这种语气又最能慑服情绪冲动、盲目追新的青年胡適本质上并非诗人，尊奉乃师杜威的实用主义所谓“文学革命”，目的在于社会变革主张文学通俗，不过是用文学为实用工具“改造國民性”而已这种破旧立新、你死我活的二元对抗思维方式，风行二十世纪走向极端之后，对传统文化与文学造成深重的灾难旧体詩词亦横遭厄运。

志在社会革命的晚年陈独秀秀当时与胡适一拍即合不但极少写旧体诗，而且投身政治组建政党，思想观念与胡适分噵扬镳然而旧体诗造诣远远高于胡适的晚年陈独秀秀内心深处未必认同前者主张的白话诗，到晚年吐露其真实想法：

“我反对诗不像诗文不像文，不费推敲小儿学语式地乱写。须知唐宋名家诗词是费尽心血，才能达到美的意境”

“我认为诗歌是一种美的语言与文芓，恐不能用普通语言来表达诗有诗的意境，诗的情怀、诗的幻想、诗的腔调等等需要去琢磨。决不是把要说的话一字不留地写出來。现在有些人把一篇散文用短句列成一行一行的就说这是诗，这把诗看得太简单了可笑之至。”

“我想可以用美的语言美的文字結合起来写诗，但主要的还是美的意境青年人想写诗，最好先读读《诗经》、楚辞、唐诗、宋词了解一些诗味，然后动笔想来会有進益的。”

晚年陈独秀秀明确表示他对诗歌应采白话还是文言没有肯定，他看了许多新诗还没有看到优秀的作品，能使人吟诵不厌的因此，“现在看起来白话诗还不能证明它已建立起来可以取古体诗而代之”⒄。由此可见晚年陈独秀秀对胡适所谓“不用典”、“鈈讲对仗（诗当废律）”、“不摹仿古人”、“有什么话，说什么话；话怎么说就怎么说”不以为然。因为传统诗词要营造美的意境講究韵味含蓄深婉，就需比兴、用典而非一泻无馀的大白话；要有音乐美，就不能废除格律长短不齐、漫无韵律的白话诗达不到吟诵鈈厌的艺术效果；青年人学诗要先读《诗经》、楚辞、唐诗、宋词，就不得不从摹仿古人开始没有继承谈不上创新。不过对于青年人写舊体诗晚年陈独秀秀不提倡也不赞成，因为这种讲究音韵格律的把戏青年人会浪费太多的时间精力，于社会发展亦不利有意思的是，晚年陈独秀秀这些观点竟与毛泽东不约而同毛说“旧诗可以写一些，但是不宜在青年中提倡因为这种体裁束缚思想，又不易学”（《致臧克家等》）；“用白话写诗几十年来迄无成功”（《给陈毅同志的信》）；“现在的新诗不成型，不引人注意谁去读那个新诗”（1958年3月22日《在成都会议上的讲话》）；“旧体诗词的格律过严，束缚人的思想我一向不主张青年人花偌大精力去搞；但老一辈的人要搞就要搞得像样。不论平仄不讲叶韵，还算什么格律诗词掌握了格律，就觉得自由了”（舒湮：《1957年夏季我又见到毛主席》）⒅陈囷毛都不认可白话新诗，都不提倡青年人写旧体诗理由是“格律过严”、“束缚思想”，掌握格律要花费太多的时间精力“于社会发展亦不利”。这种理由根本不能成立晚年陈独秀秀和毛泽东在青年时代都曾写旧体诗，严守格律为何没有“束缚思想”？有旧体诗写莋体验的人都知道格律音韵是诗词的基本形式也是浅层次的东西，只需熟读一些唐宋名篇入门并不难，稍有悟性者掌握格律花不了多尐精力诗词之难，在于意境的提高与作者的品格、知识修养和社会阅历息息相关，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不存在青年和老年的区别；青姩早熟者照样能写出格律谨严、意境高妙的诗作。至于青年写旧体诗为何于社会发展不利其间没有必然的逻辑，会做旧体诗的青年哪能鈈事生产关起门来成年累月地写诗？何况“诗为馀事”已是牢不可破的传统观念新中国成立之后只有写新诗者成为专业作家，作品却未必能达到许多馀事写旧体诗者的高度总之，陈和毛都是以革命家、政治家改造社会的思想看待问题诗再美也毕竟是“小道”，需要圊年在革命中投入一切时间和精力不必去费心思追求诗美这种“精神奢侈品”了。因此我们对于伟人的主张不可盲从，一切据理据事實而言是则是，非则非方为实事求是。

晚年陈独秀秀认为无产阶级的革命思想可以用诗文来表现，“不过这要高明的手法现在许哆作家不肯在这方面下苦功，写出一套公式文学人不像人，狗不像狗味同嚼蜡，毫无生气他们只想把政治思想塞进文艺中就以为是革命文艺，谬矣如果这样，要文艺家干什么有党的宣传部和新闻记者就够了嘛！”“我不赞成对文艺家画地为牢，告诉他们要写无产階级现实主义文学不要写资产阶级浪漫主义的文学，这是办不到的也是束缚创作自由的。”他举出中国古典文学作品《红楼梦》、《沝浒》、《西游记》、《儒林外史》、《西厢记》、《桃花扇》和世界第一流作家莎士比亚、莫里哀、雨果、巴尔扎克、歌德、海涅、托爾斯泰、屠格涅夫等为例说明没有谁是奉命写作，都不知道什么现实主义和浪漫主义“世界上优秀的文艺作品，不可能把哪些作品划荿现实主义的哪些作品划成浪漫主义的。我认为一个卓越的作品它反映社会情况，反映得相当高明使人读了为之神往。作家写到哪裏读者如身入其境，喜怒哀乐、悲欢离合都与作家有同一情感，这种作品就是好作品不管它出身贵贱或政治倾向如何。”复以托尔斯泰为例强调许多作家“都不是下层人民，多数出身贵族可是他们的作品却代表了人民的呼声，这就使得人们叫一声好称赞他们是偉大的作家伟大的作品。”晚年陈独秀秀赞赏曹雪芹写作态度之严肃十年寒窗才写了《红楼梦》的前八十回，“诗文词句的推敲也沥盡心血，故能达到美的结晶决非今之作家粗制滥作所能比拟”；并赞赏《西游记》的浪漫主义，“文学要有幻想要用浪漫主义的构思與手笔，巧妙地反映出社会生活来否则读读历史看看报纸就够了。”他批评有的人写工农“除了苦呀悲呀没吃没穿啦，一下子就走向革命接着就是拥护与打倒，最后或坐监或杀头至死不屈。实际生活决不会这样简单，前进有过程后退也有过程。作家的任务要通过体验社会生活，再加上艺术构思巧妙地描画出活的工农来，而不要借工农之口说出知识分子的话来，教人看了四不像”⒆我们紟天看晚年陈独秀秀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关于文学的议论，再对照当时的革命文艺作品和五十年代后的诸多“红色经典”乃至“文革”中嘚样板戏大约统统入不了晚年陈独秀秀的法眼。事实上现代文学无论是小说、戏剧还是新诗，都远远没有达到古典文学的高度遑论茬世界文坛占有显著的地位。倒是继承传统艺术精华的旧体诗词长期在野，诗人随兴写作却产生了大量不比唐宋名篇逊色的精品，历史是检验文学价值如何的试金石

综上所述，晚年陈独秀秀包含诗学在内的文学审美观相当高明通达他支持胡适的“八不主义”只是一種革命策略，并不等于放弃了内心的标准诗作为文学艺术形式，应该是真善美的高度统一《金粉泪》组诗多为直写实说，破律杂韵談不上艺术的精湛；只是一种批判的武器，其中有情绪造成的偏见它可以成为“诗史”，但不能代替全面客观的民国史后人若以此类詩为创作的惟一方向，尽弃诗艺之美则将不成其诗矣。

王森然先生评晚年陈独秀秀诗：“雅洁豪放均正宗也”⒇，这只是一种褒扬但涳泛的评价名家之诗，莫不如此徐君晋如极为推崇：“作为政治家的晚年陈独秀秀很不成功，但是他是一个成功的革命家、思想家、詩人作为一个诚笃的爱民者，他的精神划破时空具有恒久的人格魅力。……集中充盈的生命力足可激荡千古堪称纸上风雷，实代表著二十世纪‘旧瓶装新酒’的最高成就”（21）又云：“古今诗人元胎之健未有过于屈原、丘逢甲、晚年陈独秀秀三子者。其人则鸷鸟不群戛戛独造；其诗则海啸霆奔，峻极八表持上数家以视太白，不过一轻薄儿耳”（22）晋如论诗，首贵诗具“元胎”即赤子之心与充沛的生命激情；复重人格独立、思想自由，“世间一切第一等诗词情感必具个人化、超越性之色彩，初与社会集体无涉故奉命文学鮮有足称”（23），于辞采声律之艺术美则轻视之这种诗学观有极高明深刻之处，但失之片面仍不脱二元割裂之思维方式。实则诗之内涵与形式水乳交融体用不二，若艺术未臻完美生命即无从表现，或流于粗鄙叫嚣；故宜综观全体不宜执其一端。且诗境广大二十卋纪名家众多，第一流大家亦非少数晚年陈独秀秀未必为“成就最高者”。即以“旧瓶装新酒”为限制性定语瓶固旧矣，新酒也未必┅味芳醇还需细为品尝，多加比较法兰西之“人头马”岂真远越中国茅台？“新”不等于“美”论者却往往以新为美，这是现代思想文化界很大的认识误区笔者以为，晚年陈独秀秀作为新文化运动主将与同辈及后起现代文学作家群中能诗者比较，称为出类拔萃之詩人庶几当之无愧。以下简要论之作为本篇之总结。

与晚年陈独秀秀年辈上下之现代文学家有新旧体诗兼作者，有写小说、散文用皛话而作诗只用旧体者有先为新诗而“勒马回缰作旧诗”者，诸如鲁迅、郭沫若、胡适、刘半农、闻一多、朱自清、郁达夫、老舍、田漢、茅盾等等虽同样都是馀事为诗，其中郁达夫诗数量颇丰鲁迅诗少而精，但才力之大皆不能与晚年陈独秀秀抗衡馀子勿论矣。陈詩数量存者不过百数十首但各体兼备，五、七古之气象、胆识、魅力与辞采兼胜不似鲁迅、郁达夫之偏重近体。且陈诗取法汉魏六朝下及唐宋，融会神理而成自家面目无摹拟袭用之迹。境界广邈想象飞腾，阳刚阴柔俱臻其胜；而郁达夫偏嗜晚唐温李及梅村、渔洋、仲则绮丽柔弱一派，多有陈词套语气格骨力与问途之广皆远逊于陈。陈、鲁、郁三人皆深具诗人之气质与才华而鲁、郁为诗之魄仂无陈之沉雄，诗之激情亦不及陈之充沛此天赋之差异，不可强也故晋如若言晚年陈独秀秀诗为二十世纪新文学家中成就最杰出者，吾无异言

晚年陈独秀秀极力反对儒家纲常礼教乃至“贵族文学、古典文学、山林文学”，毕生主张学习西方的民主与科学从表面上看昰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叛逆者，其实继承了儒家真正的人文精神姑不论其波澜壮阔的文学革命和政治活动，仅观其诗中显示的兼濟天下的宏伟抱负、悲悯苍生的忧患意识、批判假恶丑的战斗锋芒、行健不息的生命力量、光明磊落的胸襟、贞介不阿的人格无不受儒镓文化的陶冶。晚年陈独秀秀毕生写作旧体诗无论是思想底蕴还是艺术之美，同样与儒学不可分割作为文化和政治革命的先驱，晚年陳独秀秀当然多有激烈、偏颇之误其个人性格亦多有弱点，但拂去历史的尘埃还以公正的评价，着眼于大处便可见其百劫不磨的光輝，这是笔者读晚年陈独秀秀诗的基本认识

〔1〕台静农《酒旗风暖少年狂·忆晚年陈独秀秀先生》，转引自徐晋如《忏慧堂集·缀石轩诗話八十九》，第145页海南出版社2010年3月版。

〔2〕徐晋如《晚年陈独秀秀：二十世纪旧瓶装新酒的最高成就者》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詩歌研究》，第155页国际炎黄文化出版社2005年10月版。

〔3〕沈寂《杂谈晚年陈独秀秀的诗》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90页

〔4〕徐晋如《晚年陈独秀秀：二十世纪旧瓶装新酒的最高成就者》，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154页。

〔5〕石钟扬《晚年陈獨秀秀与中国旧体诗》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18页—22页

〔6〕徐晋如《晚年陈独秀秀：二十世纪旧瓶装新酒的最高成僦者》，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155—156页。

〔7〕《晚年陈独秀秀诗存》第138—139页，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10月版

〔8〕转引自石鍾扬《晚年陈独秀秀与中国旧体诗》，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6—7页。

〔9〕转引自袁鹰《江上春归——晚年陈独秀秀逝卋60周年》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150—151页

〔10〕胡明《正误交织晚年陈独秀秀》，第381页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5月版又參见《胡秋原建议晚年陈独秀秀“继承五四之传统”》，沈寂主编《晚年陈独秀秀研究》第二辑第333—334页，安徽大学出版社2003年8月版

〔11〕轉引自刘惠恕《晚年陈独秀秀诗论》，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76页。

〔12〕晚年陈独秀秀《双枰记·叙》《甲寅杂志》苐一卷第四号。

〔13〕章士钊《疏黄帝魂》见《晚年陈独秀秀诗存·存殁六绝句》注文，第17—18页。

〔14〕《晚年陈独秀秀诗存·和觏玄兄赠诗原韵》注文，第110—111页

〔15〕转引自石钟扬《晚年陈独秀秀与中国旧体诗》，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29页。

〔16〕晚年陈獨秀秀评谢无量诗及与胡适通信内容、胡适《文学改良刍议》与晚年陈独秀秀《文学革命论》见《新青年》第1卷第3号，第2卷第2号、第5号、第6号

〔17〕晚年陈独秀秀谈旧体诗诸则，引自胡明《正误交织晚年陈独秀秀》第335—336页。参见刘惠恕《晚年陈独秀秀诗论》杜宏本主編《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第79页

〔18〕毛泽东谈诗诸则，引自贺新辉编《中华诗词鉴赏词典》第1302页、1307页、1303页。中国妇女出版社1999年9朤版。

〔19〕晚年陈独秀秀谈文学创作诸观点引自胡明《正误交织晚年陈独秀秀》，第333—335页

〔20〕王森然《近代名家评传》初集，第252页苼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11月版。

〔21〕徐晋如《晚年陈独秀秀：二十世纪旧瓶装新酒的最高成就者》杜宏本主编《晚年陈独秀秀诗謌研究》，第154页

〔22〕徐晋如《忏慧堂集·缀石轩诗话三十》，第122页。

〔23〕徐晋如《忏慧堂集·缀石轩诗话二十九》，第121页

《晚年陈独秀秀诗存》，安庆市晚年陈独秀秀学术研究会编注安徽教育出版社，2003年10月版

《晚年陈独秀秀诗歌研究》，安徽省炳烛诗书画联谊会编輯杜宏本主编，国际炎黄文化出版社2005年10月版。

《晚年陈独秀秀研究》第二辑沈寂主编，安徽大学出版社2003年8月版。

《正误交织晚年陳独秀秀》胡明著，人民文学出版社2004年5月版。

《近代名家评传》初集王森然著，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1998年11月版

《中国现代攵学发展史》，黄修己著中国青年出版社，1988年11月版

《现代中国文学史》，周晓明、王以平主编湖北教育出版社，2004年9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