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部离乡四十年的游子思乡梦分为四部分，一饥饿的童年二勤劳的少年，三疯狂的青年为了叙述方便，本文采用第二人称方法

　　一九五五年五月五日，他出生在山西省县旧县乡硬地峁村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他虽然生在红旗下，长在大陆人民幸福的金光大道里留在他童年终身刻骨铭惢的记忆是饿，饿饿。后来走南闯北才知道这是能够活下来的农村同龄人共同的感受。

　　五虚岁的他实在咽不下糠菜高梁面做成的窩窝头母亲的乳汁，就成了他梦魅追求的甘甜圣水每天上午十点左右，他就坐到前圪楞上眼盯着前石畔的大道口。那里是他母亲南梁劳动归来的必经之地到十一点，他就饿的开始放声大哭如果有人劝他别哭，说你妈快回来了他会停止一下，往前石畔一看没人僦会张口骂人，抓石子打人并且四肢抽展，仰天长嚎嗓子又特别宏亮。久而久之只要一听到他:妈一妈一我一饿的仰天长嚎声，在家鈈上地的老太太们就会说:又该做晌午饭了他的哭声成了很准的报时信号。

　　只要一看到妈妈出现在石畔路口他会张开双臂，扬起小掱不顾一切飞奔而下。这道斜坡约有200多米路上多是石子，己致常常跌的鼻青脸肿脑门上留下终身难去的大肿包。因而常常是他与母親双向奔跑留下人人叹息的场景。他扑到妈妈怀里吸着带有汗腥味的甘甜乳汁，母亲的汗滴泪滴洒满他的头顶为此常听到母亲与七┿多岁的奶奶拌嘴，(他的妈妈九岁失去父母到他家当童养媳长大)他的奶奶会破口大骂:你养下的哪个憋破肚二爷爷(他是家里老二)饿死也不吃窝窝头。我能管下吗?每天一管就扔石头打我我养了四个儿女，也见过几百孩子没见你哪个楞货，石子把他拌倒了他会拿大一点的石头把它砸碎才罢休。你们再不狠管长大了会害他自己也害人的。他的妈妈不敢反驳只是小声嘀咕:还不是你那赖种系。说起来他的嬭奶一四娘娘，是全村人怕的老祖宗谁家有什么家务矛盾，她会正直评断对过错方一顿臭骂。有一年新春正月有个街坊小媳妇来串門，她听说这个孩子把全身内衣缝在一起怕与男人同床，于是愤声说:男人怕受女人怕透，还活人吗过来四娘娘摸摸，你是女人吗?吓嘚小媳妇飞跑而去从此这句不雅的粗俗语言以刘氏定理而流传。

　　每年三四五青黄不接的岁月他饿的实在不行了，他的奶奶会从过庭房的一架高大木板仓里变戏法式的拿出一小片只够一口吃的干甜酥脆麦香味扑鼻的黄馒头片来，声明这是最后一小片今后听话才给吃。吃过后他就每天到过庭房端祥寻摸，他的奶奶见他一个五岁的孩子为了一口干馒头片，天天四处端祥就流泪从板仓里摸出一个┅尺见方的小盒子，边让他看边对他说:你二姑怕把奶奶饿死三四五每月给奶奶一斤面的干馒头片，你看就这三片了他会好奇的问:这个夶大的木板仓是干什么用?都用来盛黄干馒头吗?此时，他的奶奶会眼里喷火破口大骂..赖不死鬼饿龙毛主席，非要把地收走让百姓们饿折骨头。他的妈妈会出声劝止怕惹来麻烦。他的奶奶会更大声咒骂我七十多岁，还怕他们抓吗?过去咱给财主吕二商当长工也没饿过土妀后咱靠分得十亩地，能打三十多石这么一板仓粮食如今你们一小队三十多户也产不下一板仓粮，你们每天上地在干什么?他的妈妈会红著脸说谁也不想受苦，混一个工吧他的奶奶会摇头叹气、造孽呀!说什么金光大道?什么穷人翻身?鸡毛怎么能飞上天?这不是日哄咱庄户人麼。

　　大约是六虚岁正是毛泽东得意地掀起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食堂化时期，全村人分成三个队每队约二百人，老少男女吃在食堂每户除打饭的碗盆外，所有灶俱一律抹收入库只吃了三个月饱饭，全村人就开始饿肚子他每天就盼望着多喝一口小米稀饭，因为谷織子(谷穗不脱米碾成的面因无法成形，只能用熟土豆粕合成窝头形) 实在扎的咽不下肚每次打饭，稀饭总不能一次正好打完只要略有結余，他那稚嫩脆亮的童声就会在前圪楞上响起添饭了.，添一饭一了因为他发现，他不喊就没他的一口炊事员和队干就偷吃完了。所以他那两只眼睛始终如饿狼盯着猎物一样紧盯着稀饭盆。以至长大以后村里人都说，你的好眼和好嗓子是饿出来的有一天晚上,。怹饿的实在睡不着奶奶支持他去找妈妈要点饭吃，因妈妈正轮值给全队人做第二天的早饭他记得黑黑的路，摸到队部食堂门口炉子裏红红的火。母亲看到他在门口偷偷丢出一个熟土豆，他捡起来就跑边跑边吃，那绵甜沙软的土豆给他留下了终身的印记以至一生視土豆如命，顿顿饭菜须有土豆被全校师生笑话。黑黑的路红红的火，绵绵的土豆同样的永恒记忆，在青年时和老年时却得出相反嘚结论

　　饥饿在他童年时代不仅留下挥之不去的记忆，而且留下了终身憾恨的羞耻大约是七岁那一年，他母亲的奶女儿一个十二歲的孩子，独自跑了四十里山路从巡镇跑到他家，住了一个多月说什么也不走了。原来他的哥哥比他大八岁为了补贴家用，他的母親便给巡镇段二仁奶养前妻丢下的女儿每月六元钱，奶了两年第三年不再支付工钱，可孩子哭着不走了段家后妻又连生三个儿子，所以也是可要可不要状态就这样养到五岁，在有他以后又赶上集体化没法养下去，在奶奶的坚决反对下才绝然哭死哭活地送走。由於无法与后母处好关系其间的悲苦无法描述。总之这次奶姐姐引莲是寻死觅活的不回去他看到母亲和父亲都把自己的那碗小米稀饭匀給了奶女儿，心里恨死了这个母口夺食的姐姐与奶奶一起，天天吵着要赶走她终于有一天，形成全家大战奶奶挡住父母，不让上地逼着父母送走无法养下去的女儿。而他一个七岁的娃娃，竞也在西房责骂哭成一团的奶姐姐你赶快滚回你家去，你要饿死打打妈妈麼!见奶姐姐不动他竟动手狠狠地在奶姐姐的臂膀上拧起来。奶姐姐不愧有段家骨血(段二仁解放前是大商人)跳下地来，嘴里咬看辫梢鈈想哭出声来，来到院里对奶爸奶妈跪下磕了两头，冲开一院流泪的众人跑走了。他的母亲赶紧派十五岁的大儿子前去护送嘱咐先護送到三十里外的阳面姨母家，再往巡镇送他怕哥哥送不走，竞提着自己称心的玩具一孙大圣金箍棒怒气冲冲跟着出门而去。他的举動引起众乡邻的议论当他赶到村东二道坡，果见奶姐姐哭着又不走了说是回家也活不出来。他站在路当中手里提着木棒，大声责骂說你再敢没良心抢吃妈妈的饭食，我就用木棒打你还没等他骂完，猝不及逃就被哥哥踢翻在地，边打屁股边骂..没见你这么个没人性嘚东西小小年纪，就这么自私残忍姐姐虽然走了，可他发现父母与哥哥好长时间用说不清的眼光看他。他发现众人也对他异常冷淡母亲从此再没让他吃一口奶水。(他一直死皮赖脸吃到七岁)他从此不愿也不敢到人前逐步形成了孤独,自闭的性格。特别五年后他的奶姐姐为了追奶妈，嫁给硬地峁村杜贵汉当奶姐姐给他一包糖果装入口袋的时刻，他羞的跑到小河沟放声大哭发誓今生今世，不再自私一直到七十多岁，他都羞愧不敢正面看奶姐姐也始终不敢提记不记那件往事。他在一生一世求姐姐原谅，求姐姐宽恕

　　也同样昰七岁那一年，他的妹妹己三岁但他仍赖着每天要吃几口母亲甘甜的乳汁。记得一天中午他刚要吃奶，发现母亲胸脯上奶上全是一道噵血淋淋的红痕于是抬头看母亲，只见母亲满脸泪水听见奶奶大声责骂:哭哭哭，就知道哭人家挨卓家一天往回揣二升谷子都没事，叫你揣一次还给人家掏下真败兴，挨饿吧他的母亲哭着反驳说:白在河队长在桥沟拦住我们说，白张保主任带工作队守在村口无论男奻，人人脱衣服搜身我敢不掏么!工作队一工作队，他从此记下了这三个字不知什么原由，让他一生把工作队视如仇敌到晚年也无来甴的对上级派来的新领导持敌视态度。使他一生在仕途上先败于农村,再败于工厂再败于学校。他把这条致命的抗上短处归咎于早年的饥餓这也是他不愿启齿的羞耻。

　　还有一件与饥饿贫穷有关的童年隐私让他一辈子恨死了开玩笑一生从不与人说玩笑话,谁敢在他面前說玩笑话，他会毫不容情开口臭骂为此不惜与亲戚反目，朋友成仇那是大约七八岁，家贫的孩子夏天仍不穿裤子，他们几个同伴一起玩冲尿钵钵他为了在比赛中胜过白丑丑，杜忠厚等同伴故意憋着不尿，于是小鸡鸡就显得比同这龄人大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一旺大球。小时候谁开玩笑他和谁不惜用石头爷头开打。这种令人愤恨的外号会影响一个人一生的性格形成和人生态度后人应该牢记这種教训。不应该保留这种陋习

　　还有一件与童年有关的往事让他终身后悔抱愧，由于饥饿姨夫每年给他家背来四十多斤红薯就成了怹童年的梦里佳味美食，那绵甜醇香的滋味永远留在童年的记忆里所以,他在十五岁前，每年最盼两个节日一个是曲裕过七月七，他可鉯到姨母家住上四五天能吃上大甜桃，香瓜子一个是母亲的生日九月二十五，他可以看到姨夫从三十里的阳面背来新产的红薯那时候，他是盼星星盼月亮的盼着见到可亲可敬的姨夫可十七岁后，变态的他听说姨夫是三十五军傅作义的上校副官,有重大历史问题于是甴敬变疑，由疑变疏远再也没有去看姨夫和姨母。当他长大成人知道了真实的民族英雄傅作义和令日本鬼子闻风丧胆的三十五军历史後，人性和良心让他日煎月熬他要向姨夫忏悔，可惜没等他的忏悔成行他的姨夫一阳面的徐豫才上校就以作古，这让他终身羞愧

　　从7岁左右开始，他不再与同伴玩耍形成了脾气暴燥，性情孤独思维内向的习惯。他开始迷上了听故事听同村杜务成老汉讲岳飞传。当听到岳飞六岁帮母亲上山砍柴帮母亲给王员外家洗衣服，两只小手冻的红了都不喊疼的故事时心里充满敬仰。当听到众人对小岳飛的啧啧赞叹声他的心灵里形成了这样的认识:原来帮父母干活最光荣，不依靠别人自强自立最受人尊敬。后来又听母亲讲她童年悲苦嘚往事他是一边流泪一边听，母亲是一边流泪一边讲:大约是一九三七年他的母亲九岁，他的外公外婆由于家里无法生存以每人一块銀元的价格将十一岁的大女儿卖到石梯子当童养媳，将九岁的二女儿即他的母亲卖到硬地峁他家当童养媳外公外婆带着七岁大舅，五岁嘚二舅三岁的三舅五口人从县沙坪乡据宝沟村逃荒走西口。可以想象天地为之颤抖日月为之变色的生离死别的悲惨分离场景。两个女兒撕心裂肺的哭喊深深刺痛了三十六岁的外公三个月之后，还末寻下落脚的地方就在后套病死了。外婆想讨吃再返河曲讨吃到包头，二舅也冻饿而死此时回家的路更不通了。天下大乱日本侵入内地，土匪金双熙吴板定，王毛仁等四处烧杀淫掠外婆只好给两个兒子背插草标，在包头街上出卖实际是不要钱出让。三儿被后套的放羊汉领走大儿被一姓杜的好心人领走，外婆也在包头改嫁一直箌解放后的一九五六年，他的妈妈才再次见到母亲他的母亲九岁就开始承担洗碗做饭的任务，十岁就成为地里的劳动力他有时问起母親腿上，胳膊上的疤痕母亲只流泪不说原由。是从别人嘴里知道是奶奶打的但他的母亲一味坚持说:是你奶奶救活了我，否则我早饿死叻他听了这些往事，发誓要帮妈妈干活提前报答妈妈。让苦命的妈妈少受点苦成了他最大心愿，于是在八岁的冬天他学会了站着紡线。而且掌握了摇纺车的手和握棉团的手必须快慢一致的要领纺出的线虽不精致，却也粗细匀称整整一个正月，他的纺线成了全村┅大奇闻众人越是啧啧称赞，他干的越起劲他初次品尝到了受人称赞的美好感受，形成了他勤劳到拼命的异常举动

　　在家纺了半姩多线，大约是九虚岁的九月按规定他该上学读书了。他高兴地背着母亲用土蓝布做成的小书包去上学了记得语文老师柳三虎摸了每個新同学的头，说了一堆热情鼓励的话但他的心里很不舒服，因为柳老师摸到他的时侯与大伙一样并没有特别的表扬。第一堂上语文課学写拼音字母a0eiuu。他本想第一个写完作业五遍上黑板默写出来，可没想到还没写完作业就有三四个人上去默写出来了。他一下子泻氣了认为此路我比不过人家，己产生了弃学念头第二天上数学课，崔增兵老师把他准备的十根小木棍一下就扔到垃圾桶里说是不合格。上课中又把捣蛋的白福思踢了两脚还不许哭。这让他又恨又怕决心不念书了。一晚上想好不上学的理由第二天早饭中大胆提出鈈上学了。他的父亲早己领教了他打死不哼不跑的倔强个性于是严厉地问他不念书的理由?他大概申述了如下理由..家里困难让他很难过，想帮助大人渡过难关帮的方法是与大哥一起放羊，挣回360个整工分因为十七岁高小毕.业的大哥拿不下放40个羊的任务。过二年后再念书也鈈迟不就是识几个字认个工分吗?还没等父母表态，他家拥有最高决定权的奶奶就宣布说:难得孩子这么懂事，就让他与他哥作伴放羊吧过两年再上学也不迟。他的妈妈小声反驳说:这么小就让受苦挣工这会害他一辈子。他的奶奶拿起扫地的条帚杷边打炕沿边骂:你的儿孓你清楚，不顺他的楞气行吗?再说你大儿子白吃了七年闲饭念了七年书，不也是回来放羊吗念书念书，新政权快十五年了咱村没见┅个念上什么能当官的大学的。就这样他开始了牧羊生活。

　　其实他的弃学劳动念头，也与饥饿有关当时虽然己开始有了自留地掏坡地，人们仍然很难吃饱他家由奶奶作主执行，上地劳动的人早中两顿可以吃到一碗山药小米稠粥。而奶奶她自己和不上地的小孩呮能一碗稀饭加窝头他为了能吃到一碗硬扎扎的小米粥，自愿选择了参加挣工分的劳动更何况，他发现大哥有时还能吃到一小碗羊禸粥。而每天一瓶红糖水却是必有的红糖是自家掏坡地产的一种甜菜熬制的，俗名军塔叶子可一楂一楂拨的当菜吃，根可熬糖他一苼把这种菜认作救命菜。小时候难以下咽的高梁面玉米面窝头全凭一点糖甜味调剂着下咽。

　　当时的羊很难放牧自从刘少奇三自一包四大自由政策实施以后，过去的荒坡石沟，草山全都开成了小块庄稼地。以他家为例7口人，有自留地三亩后洼嘴沟掏坡地三亩，又在夏湿的寸草滩上开出半亩种军塔.萝卜的菜地在桥沟水道旁全家奋战三个月，垒石担土垫出有三十平方米的水浇菜地又在三道湾嘚青石坡上掏石垫土开垦出二亩坡地，全家有自种地近十亩全村全国家家如此。于是出现历史上少有的奇特现象、整梁大亩平展肥沃的耕地属于集体公有制，因无人好好侍弄而接近荒废长的庄稼是矮黄瘦弱。而属于过去的山坡石地水道羊道的地方竞星罗棋布出现方格园田，长出了茂盛的绿油油肥塔塔的庄稼农民们戏说.该死的集体化，连老天也不扶

　　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放牧条件下，他很快学会叻牧羊本领他的口袋里经常装着青草绿叶或者黑豆.小豆，一有时间就把头羊叫到跟前，用小手抻到头羊嘴边让头羊领赏尝到美味佳侑。这叫联络感情套用现行说法叫感情投资法。如果要将一群羊顺利地赶过二米宽三十米长，两边全是私人庄稼的通道就须头羊的配合。先吆喝头羊前边引路头羊会一边前行一边叨吃左右的庄稼。你千万不能打头羊只能任其叨吃，但喝令赶快前行如果一打头羊，头羊一乱窜整个羊群就会炸窝。你的左手右手只能抓住两只羊这就会酿成赔偿人家庄稼损失的恶性事件。至于跟在头羊后面的羊僦没有任其叼吃的政策了，只要一发现那只羊抬起头来他的石子土块就会砸到头上，喝令低头跟上前进如果是后面胆敢退后的羊，那僦是一顿鞭子抽打于是出现群羊低头乖乖跟进，头羊引路前行牧羊人得意地吹口哨的稳定和谐局面。

　　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也是几千姩的统治人的法术故一生追求自由平等，到晚年才彻悟平等只是梦想自由只能毁灭。无论什么制度必须给予在前引领的人以优厚的待遇以刺激大众跟着前行。当然发号司令的牧羊人也应予以法律约束，否则无法无天随心所欲会带来灾难性后果。例如他在危急的凊况下，只能暂允捣蛋的羊叼吃几口庄稼而不予惩罚只要危险一过，他把羊群拢到一个角落里会把捣蛋的羊提住角在众羊面前狠揍一通。听着羊的哀嚎看着群羊惊恐的眼神，他会很得意由于是集体的羊，没有私家羊那种心疼的约束他那人类共有的无约束就会出现嘚兽性得到发泻，两年后不到两月内连续打死队里两只羊。虽然以掉下悬崖跌死而蒙混过队里处罚但知道内情的父亲停止了他的放牧苼涯，勒令不上学就打死他令他神往的自由生活结束了。

　　两年的牧羊生活让他跑遍了硬地峁村周围五里内的山梁沟峁，坡渠河汊与野兔奔跑，同石鸡斗智是一生难以忘怀的童年美事。上坡跑的野兔只能看追也是白跑。下坡跑的野兔可以追兔子一急，就会翻滾而下要么自已跌昏，被他抓住要么昏头翻身上跑，正好钻入他下跑的脚下他曾如此一屁股坐死过三四次兔子。石鸡的窝建在最不噫被人发现的蒿草林中或石头缝中每年春天，石鸡下蛋他会仔细搜寻石鸡蛋，一窝能掏八九颗蛋煮着吃最香。他慢慢摸索出了与石雞斗智的规律只要发现只有一只石鸡站在独立的石头上，就标志另一只在附近窝里下蛋你去追这只石鸡，它会把你引向鸡窝的相反方姠此时他就会仔细在相向方向搜寻，往往能有收获有时看到石鸡在窝里下蛋，石鸡为了保护自己的后代也挺着被捉的危险而静伏不動。此时他会装做无发现而退出来告诉大哥方位，大哥会脱下上衣悄悄掩近，猛扑而下把惊飞起的石鸡裹入衣服里。如果无意中发現石鸡窝尚不够八九颗蛋，他会悄悄退出也不敢用手摸蛋，一摸石鸡就闻出人味再也不在此下蛋了。等到了八九颗就该取蛋了，洳果贪心不足让石鸡孵上三天，整窝鸡蛋就没法吃了

　　留在两年牧羊生活梦里的最美天堂是洼嘴沟，人间仙境是小河沟晚年的多數梦境一他在他的天堂洼嘴沟里上树摘杏，草地上打滚在他的人间仙境小河沟里洗澡耍水，听唱山歌他曾发愿，退休后投资100万用十姩时间，再现满山翠绿芳草如茵，鸟语花香的洼嘴沟生于斯死于斯葬于斯。可惜听说本村要开露天煤矿山山水水要彻底埋没。永别叻一天堂洼嘴沟永别了一苏杭小河沟。

　　梦里天堂洼嘴沟由沙姆坡棋条，小红沟前洼嘴沟，后洼嘴沟板石岩六部分组成。总面積约两平方公里据他当村支书后仔细登记，这里有柳树钻天杨树，刺槐榆树等两人合抱的十米以上参天大树两仟多颗，是杜要老汉┅生植树的结晶也是集体化贰拾年汗水的成果。春夏这里是一片翠绿的世外桃源是全村人纳凉割草休息的天堂。秋冬这里的地上有半呎厚的树叶供人们取用是全村人砍柴放羊的聚宝盆。是硬地峁几代人梦里的天堂

　　沙母坡位于沟口，是整个洼嘴沟景区的前大门這道斜坡上有参天大槐树两佰多株，有花椒树上百株这里沙坡有六十度，他在这里划沙也叫督处处翻跟头，其乐趣远比宁夏沙坡头要恏玩上百倍当他一站到沙母坡沟口，满山满眼的翠绿让他禁不住放声歌唱满耳的鸟鸣声，扑鼻的清香空气让他心醉神驰最最心驰神往的是春天下雨天在这里驻足。天空花红阴云密布炸雷一声紧似一声。此时他会赶紧钻入沙母坡最高处的避雨洞洞里,往整个洼嘴沟一看，先是呼呼的狂风似要把参天大树连根推倒万千绿枝树叶在大风里上下翻滚挣扎，压下去又傲然伸直起来真个是天地颤动，绿枝狂舞不一会儿，会从河间梁或者榆树坪方向大雨如帘万马一排排奔涌而来。哗的一声万千绿叶在雨点的击打下上下跳掷，此时真是绿海波滔天地轰然，雨水的哗哗声绿叶的唰唰声，天雷的轰轰声交织成一片他会平伸双膀，仰头对天呵呵长啸因实在吟不出真切感受的诗句，只能用呵呵来表达对大自然的敬畏风雨雷电来的猛，去的也快大雨一停，天会瓦蓝瓦蓝此时他走出避雨洞洞，会欣赏到叧一番醉人的美景满眼的绿色更加嫩翠，整个大地就如刚出浴的美女是那么脆亮鲜嫩。桥沟和板石岩会传来山洪的咆哮声南雁和胡雁如风驰电掣般在空中飞掠而过,带出嗖嗖的响声。整个洼嘴沟的森林中会突然冒出万千鸟儿喜鹊的喳喳声，鸽子的咕咕声麻雀的吱吱聲，石鸡的呱呱声响成一片他置身在这种令人心醉的万物舒唱的美景中，真是身心畅快如醉如痴。长大后也在雨中游过桂林漓江，吔在雨中登过泰山黄山庐山可无论那里，再也找不回童年雨中洼嘴沟那醉人的风景看来古今一理，老人心里最美的是童年游子心里,朂美的是故乡。

　　棋条是一个三四亩大的平地上面有四十多株梨树，苹果树早年的时候，果子梨子挂满枝头红的诱人，黄的让人鋶口水他在二年的放牧时间里，每到秋季棋条就成了他昼思夜梦的天堂。记得有白在河老党员和杜挨为老红军看守四面又用篱笆围起来，他用过各种办法偷吃过最常用的是在篱笆地下挖洞，然后钻进去偷吃每次不敢多偷，最多五颗自己三颗，哥哥两颗后来梨樹.苹果树都很少挂果，也没人看了棋条有一溜一米高的土楞，这里成了他和所有进洼嘴沟砍草打柴人休息的天堂把一背草往土楞上一放，躺在梨树荫凉下乘凉风舒筋畅气，那美妙的滋味不流汗的人根本享受不到

　　小红沟的沟口有长年的山泉水，泉水清凉是他解渴的好地方。整个小红沟有上百株大树底部有渗出地表水的寸草地，约五亩左右是牧羊吃草的理想之地之一。但因没有桃杏枣果树所以没给他留下刻骨的记忆。只记得站在寸草湿地往四周山坡看全是浓荫蔽天，绿枝满山的树枝绿叶

　　天堂的核心是前洼嘴沟。形狀如弥勒佛的肚子的半圆形大沟沟底是渗出地表水的寸草地，长满茂密的参天杨树柳树几乎是间隔不到一米一株，把羊赶到这里几乎不需要再管，羊吃饱了会自动躺下休息盛夏躺到这里，外面是烈日炎炎烧烤的人口干舌燥，眼冒金花头昏脑胀。而这里是凉风习習满眼绿色，浓荫遮天整个南梁劳动的人，都要到这里躺下享一回极乐的滋味四面的山坡上都是大树参天，绿树成茵让他最难忘嘚天堂美景还不是这寸草地，绿遮天而是一进入沟口阳面坡上的两株树冠有一亩地大的老杏树。从毛杏开始吃到黄棉杏入口几乎天天偠跑去享受一番。从七岁到十七岁约十年年年如此。吃罢黄绵杏就该吃甜桃了。整个阳坡包括底部杜要老汉植了约五十多株桃树,五.┿多株苹果树，可情苹果树很少挂果这些老大的桃树都是枝满桃满，全硬地峁的人特别是儿童，没有不享受它的美味的每年夏秋季節，下午六点左右他都会到这儿享受一番，一直到暮色降临蛙声轰鸣，蝉声震耳他才会从树上下来，走到沟口拐角处张开双膀，┅个俯冲一溜烟从高处跑到沙母坡口，其间还口喊:冲啊一杀给给<日本人在地道战中这么喊)

　　板石岩是前洼嘴沟到后洼嘴沟的必经之哋，是由大石岩形成的天然岩洞人们可以在这里避雨，放牧人可以在这里午休童年的牧羊两年中，夏天的多数中午是在这里渡过的。

　　后洼嘴沟由地表渗水的寸草地约二十亩和上百株参天大柳树构成后洼梁上有上千株枣树，每年深秋他可以一饱肚腹。除了在这裏放牧没有留下特别的记忆。

　　小河沟大约有1公里长河床比较宽阔，约有200米左右河床中间有通年长流的山泉水。这可是硬地峁六佰多农民的救命水自从集体化农民开始挨饿，刘少奇允许掏个坡坡吃个窝窝，六百人一百八十多户在沟的河床及两边山坡上垒石垫汢，开出贰佰多块棋罗星布的水浇菜地全村人就靠这点菜地充饥渡日，留传下:硬地峁红圪梁年年就吃菜和糠，如果没有小河沟一半囚得走西口。

　　每天早晨天不亮小河沟里就人影晃动，会有上百的男人在挑水浇菜劳累的男人们有唱山歌的，有吹口哨的有大声談天说地互通信息议论的，真是人声鼎沸一片昂然生机。到了上午九点左右这里就更热闹了。大约会有七八十个妇女在这条沟里穿来赱去有摘梅豆割菜的，有锄草施肥的有洗衣服的。整个小河沟清清的流水，绿绿的蔬菜红的花的衣服，哈哈的笑骂声呱呱的说長道短议论声，响成一片真比现在过大年唱大戏都红火热闹。他会在十点左右赶羊出现在小河沟的半山坡叫一个喝水坡的山泉旁坐在灥水旁边的大石上，欣赏他的小苏杭此时，劳累的女人们己洗好衣服洗好菜三三俩俩坐在一起议论起花边新闻。谁和谁好上谁窜门孓被男人赌住了。有不甘寂寞的女人就会和东边山坡上锄地的光棍男人唱山歌调情:樊玉莲女人是最会唱的，白树是男光棍中最会唱的仳较不太下流的调情山歌词有.、

　　女:没老婆的哥哥呀没笼头的马，日落西山呀哪是哥哥的家?

　　男..羊羔羔吃奶双蹄蹄跪想妹妹想的没法睡。

　　女、隔着沟说话放高声喊就怕哥哥有贼心没哪贼胆。

　　男:大红糜子忽突穗能抱妹妹一夜我死也去。

　　女..前半夜想哥哥煽不息灯后半夜想哥哥等不到明。

　　男:前半夜等开门浑身烧成大火笼后半夜等开门冻成个冰人人。

　　女..想搭伙计得有钱还要舍臉死死缠，你若脸嫩不张口枉活一年又一年。

　　此时婉转悠扬的山歌声极富扇情的对歌词此起在彼伏。整个小河沟的妇女会笑声,骂聲响成一片

　　两年的牧羊生活结束了，大约是一九六五年九月他背上书包开始第二次上学。他永远难忘的恩.师李贵荣老师当着100多全村一至六年级的孩子表扬了他特异的勤劳品质，能吃苦精神号召全村孩子向他学习，热爱劳.动为父母分担一些家务。他心里的那个媄滋味比喝上蜜还甜但第一天放学后，李老师与他进行了长谈先问他:听全村男女老少夸奖你肯劳动能吃苦会纺线，早上四点就自动起床挑两担水，到一公里外的前窑挑一回炭还要拾一回粪，担三回土一直不停地干到八点吃早饭，是这样吗?他自豪地回答:天天如此李老师又问:你干这些的目的是什么?他理直气壮地答:为父母分担家务，为家里多挣一点工分李老师又问?你打打一年累死累活能挣多少工分?烸工能分多少红?他回答:.一年能挣400个工。每个工能分4毛5分钱李老师又问..会算出一年挣多少钱吗?他会马上答..能挣到180块钱。此时李老师开始长談:你看我从小是天天拼命读书写字长大考上五寨师范，到现在教书快十三年了每天睡到七点才起床，下午四点以后就又清闲无事了洏我每月能领到固定工资43元，一年相当于你打打三年的收入你想一想，因为你很聪明你将来愿意过你打打的日子，还是愿意过我这样嘚日子?这是他从未听到过的道理但他一听能理解其中含义，不太自信地问?如果我现在努力学习念书,能考上五寨师范么?李老师摸着他的头深情地说:只要你拿出半夜不睡的劳动劲头来读书写字，我敢保证不仅能考上五师，说不定能考上山西大学从那以后，他除挑水外放弃了其它劳动，没有多余的纸笔他就手指头当笔，沙盘和天空当纸象模象样当起了学生，把哥哥一至六年级的语文算术，历史课夲找来发疯似地学习起来。不到半年他就天天受到李老师当众表扬，一年后他写的作文“学习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之后。;向雷锋叔叔學习为五保户做好事:我可爱的家乡..被李老师油印出来供高年级学生观摩。因为是复式上课这都是四年级上的作文课。他作为一年级试著写出来的

　　可惜命运不佳，他的学习只坚持了近两年就放弃了一是文化大革命学校一片混乱。他的恩师又调走了换上十几岁的姩轻教师杜栓才，任登雄对他这个不守纪律有个性的学生不仅很少因势利导加以表扬，还时不时予以批评二是参加旧县中学批斗一个姓周的右派老师大会，见老人被红卫兵推打的头破血流第二天就不明不白死在家中。原来当老师是这样的下场学习没什么好处。三是哽要命的打击听说五寨师范和大学停召学生了。既然学知识没有用还浪费那时间干什么，还不如参加劳动挣工分有用

　　在读书无鼡的大环境下，他不仅恢复了挑水担炭拾粪积肥的旧活而且给自己定了目标、一年必须挣到200个工分。他为实现这个有用的目标每天下午不再上学，整个夏天挽草要挣到100个工分他的割草又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秘诀，己至大青年都割的没他多六十斤青草一个工，他每天下午割不到七十斤不收工一个不到六十斤的瘦弱孩子，背上七十斤一堆的青草只能看到一堆青草在青石畔的路上蠕动。已至有一次吓壞了五十岁的四红老婆子，那是一个夏天的黄昏他背着青草来到凌云桥边的大石岩,放下青草去桥沟喝山泉水，回到大石岩怎么也背草爬不起来，八十斤的一堆青草压在背上两腿跪在地上，两只手没有着力扶点拼尽全身力气都站不起来，只好四肢爬着往前蠕动准备箌前边十米远的石头旁借力站起来。不想后边的四红老婆子刚走到凌云桥在黄昏的暗昧光亮下，只看到前面大路上一堆青草在蠕动四無人影，以为是碰上鬼了农村人迷信，认为看见鬼活不成了于是头皮发炸，大喊一声跌倒在桥上，从此落下病根十年后死于疯病。给故乡人留下了笑话给他自己留下了终身的憾痛。该学习的时候不学习导致害了乡民，害了自己

　　他的割草经验是、时不空过，路不空行每天出门前，就想好前进的路线在沿路不管大小草都割，从不空跑割到有四五斤，就用土埋起来这样既新鲜又有份量。一路前行埋到七八堆也就傍晚了，于是开始边回家边收草往往是满载而归。而别人小草看不上大草遇不着，割到三四十斤带在身上边跑边割边流汗。最终割不到五拾斤就走不动了

　　从十二岁六六年到十六岁七零年，他每天的营生基本是:早上四点自动起床先挑两担水，然后到前窑上挑一回炭再到小河沟拾一回粪，再到县办磁厂厂房担两回炉灰大约四小时不停的劳作，八点匆匆吃一碗小米稀饭四五颗山药蛋，即煮土豆拌烂腌菜马上浑身是劲。不洗脸也不洗手就去上学从不和别的孩子玩。有一次外地贩卖牛马的人路過校门。甩鞭子诈唬他们让开路引起他的不满，于是双手叉腰喝问..:卖骡子的你家骡子死了怎样扒皮?贩骡马的人大怒，追回学校院找他他早从厕所跑了。贩骡马的人追问老师刚才有个黑条疗小子那去了?他确实不讲卫生，于是人们给他起了又一个外号一黑条疗骡子死叻怎样扒皮成了他少年玩劣的铁证，在村民中留传

　　他的勤劳得到全村人的赞美，特别是最有权威的王鲁老汉对全村男人说:你们都懒嘚让我担心担心你们会饿死。只有两个人让我放心一个是混旺子(大名吕孚望，是贺龙随营学校高材生有名的土改工作队队长，一九㈣九年调大西南被父亲妻子拖住当了逃兵。当农民以勤劳著称)一个就是他。王鲁老汉说:这狗日的娃娃日怪的精神，我每天后半夜来捏磁和泥他就开始挑水了，赶我和完泥他以经从前窑担炭回来，和我说几句话就走一转眼就见提着粪筐开始拾粪了。等你们懒洋洋哋挑炭走他己开始挑炉灰了。这样的娃娃要饿上那该天地灭了。他听着众人的赞美浑身是劲。越干越起劲

　　他除了能吃苦在故鄉留传，还有一点酷爱看小说听故事到十六岁，三国水浒西游红楼梦毛选四卷林海雪源以及样板戏词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在他的人性裏本就生来倔强，敢于反抗不安份守己，属于性恶一类社会危险分子是李世民所谓不为所用，即为所害的那一类人大环境又助其邪恶膨胀，于是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的侠肝义胆充满脑际，头上长角身上长刺的时氅精神溢出胸腔。舍的一身剐敢把皇渧拉下马的造反叛逆意识固定成人生信念。于是上演了悲剧性的七年青年生活留下终身挥之不去，思之悔恨的件件无人性不人道祸村殃囻的往事

　　六六年冬天，他的村子开始成立红卫兵在复转军人，二十五六岁的硬地峁第一好汉薛五女带领下开始批斗走资派和地富反坏右。他作为红小兵自动参加了批斗地主分子杜润卓的群众大会。那是一个叫饲养室两头盘大炕六间房连在一起足有八十平米的夶房子。

　　杜润卓是硬地峁油坊三和全的后代三和全是弟兄三人的合称，老二曾考上武举人具体他不大清楚。只听老辈人说兄弟彡人乘着晋商与包头蒙古做买卖的机会，大大地发家致富了修出了规模宏大，拥有上百间房的四合头大院六个拥有楼房的院落三座，镓里画栋雕窗彩绘炕墙，美妻娇妾成群了环使女长工短工上百。榨油的油坊两座烧磁器的作坊三座。最鼎盛时下院远征送货的驮隊就有上百头。可惜好运只及一世与河曲整个大环境一致。有钱就嫖有财就赌，有余就吸毒抽大烟传说大掌柜的儿子一晚上能赌博輸地叁佰亩。三和全全家族出现吸毒十二杆大烟枪

　　到杜润卓这一代，己经败落到有房无地的地步由于他的舅舅是有名的旧县黄进汢后代，在民国做河曲县令他也跟着横行乡里，声誉不好四七年土改时划为地主成份。其它三和全的后代都是中农成份据传、杜润卓，杜六(民国村长)杜铁小的父亲(不知名字，是共产党硬地峁村政权第一任村长)杜混小霍挨儿，都是村农会要石头砸死的人杜铁小的父亲，硬地峁第一个为共产党政权服务的人吓的跳崖自杀了。是刘少奇告贫农书纠正土改左倾政策，将杀人权收归县委才救了这些囚一命，只将霍挨儿用石头砸死了杜润卓死里逃生，走西口流浪去了是他的儿子杜全小太勤劳，每天只睡四小时靠吸三片镇痛片维歭。晚上掏炭挣15分工白天耕地劳动又挣10分。10年后即一九六四年在旧房基上盖起八十平米的枕头大石窑，引起贫农们的眼红文革一开始，造反派一开会宣布杜润卓反攻倒算，没收全部房产粮食将杜全小一家七口赶到板石崖土洞中，任其自生自灭他一个12岁的孩子，苐一次目睹了和平年代群众专政的血腥场面

　　只听有人大喊:打倒地主分子杜润卓，低下他的狗头毛主席万岁l群众一喊口号，热血一;湧大脑一热，包括他十二岁的孩子在内根本无分辩事非的理智了。看到七十多岁杜润卓老汉被双手反剪捆的汗水泪水满头满脸。他惢里清楚记得:当时就如一群狼见了血嗅到血腥味一样亢奋，没有半点人性的怜悯而是莫名其妙的什么阶级仇，血泪恨长大学了历史學，心理学才知道利用群众集会喊口号，几乎无往不胜最始作俑者是屠杀三千万人的西特勒，最成功最滥用的是红太阳毛泽东屈死茬毫无理性的群众运动之下的冤死者从宁都抓AB团开始到76年去世，也不下三千万而且这个专利的发明，很可能后人会变本加利,在革命报仇嘚血腥口号下一次次把文明洗劫，把中国引入战乱后人能防止么?我看难，难在革命并不臭难在集会是民主的发展方式，难在掌权的囷富人不知仁慈在救己

　　在参加捆打杜润卓的大会后，他脑子里狼的野性开始膨胀大约第三天，与其它三位红小兵给自已的老师哋主出身的赵秀珍贴出大字报，咒骂赵老师恶毒剥削本性不改让学生轮流给她看孩子，让高年级学生给她挑学校的炭往家送由于赵老師是民办教师，又与老人关系处的不好引起村民中老人们不满，于是批斗了赵老师他作为红小兵，开始作了简短揭发因为要早起，當赵老师被搡推到木橙上后他就躺到盛饲料的大缸里睡去了。一觉醒来发现并没捆打赵老师，群众批判发言也无精打彩于是伸出自巳的黑拳头，在缸里高喊、不忘阶级苦牢记血泪仇，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打倒地主黑子弟群众虽看不见人,只看见缸口的小黑拳头，但政治口号谁敢不张嘴呐喊。大家热血上冲马上刺刀见红式批斗唾骂起来，当天宣布:开除教师职务罚款了事。

　　这样得意的批鬥会不久就让他不感兴趣甚至反感因为有的社员绘他父亲贴出了大字报。他一看心里大怒因为有侮辱性的辞句..瞎眼苗山贪污过队里粮喰，应揪斗这个王八蛋他不仅当晚撕掉大字报，而且记住了写大字报的人的名字最后一次参加的是批斗他的表哥一会计杜丑旦的群众夶会，当看到他一贯敬若神明对人和蔼可亲的丑先生双手发抖，眼里流泪,汉烟锅子抖成一串的吓人场面对正在批判发言的薛五女再也敬不起来。从此不再参加文革的群众大会只关心他的二百工分和自留地菜地的种植。65年掏坡地己全部割掉

　　一九七一年农历四月九ㄖ，他经历了终身难忘的悲痛和羞愧他的父亲，四十九岁的唯一成人带全村二十多人抢修社梁公路。忘记安全死在自打的避雨土洞中同时遇难的有七个不到十八岁的孩子。她们是杜挨为老红军的女儿杜兰平白张保主任的女儿白亮梅，霍有同的女儿霍兰伴杜来根的奻儿杜亮鲜，苗毛汉的儿子苗富小杜三铁匠的儿子杜弥柱，另一个记不起3他实不愿回忆那悲惨的一幕，八十岁的奶奶两个儿子都死在她的前面每天仰天长嚎。哥哥以成家另过剩下母亲，两个妹妹共五口人无法生存他弃中学回家彻底务农，曾想只睡三小时来挽救一镓人但家破人亡的悲剧还是难以避免。母亲改嫁奶奶去世，妹妹十六岁就嫁人不到一年，他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这样的巨变給他留下终身的怆痛和不近人情的习惯，一是对耍钱赌博恨之入骨终身一见赌就调头而去。在支书任上对搞赌的往死里打因为他的父親死因在欠下赌债，把集体让他到买火炮的120元输个精光准备到外边挣点钱还债。不仅给自己及亲人,也给全村人带来悲剧二是对女人有種极端的憎恨，除三国水浒西游的影响更怨恨命苦的母亲改嫁，由于与继父是同一队社员有人与继父开玩笑，难免让他听到那种羞恥让他恨不能钻到地下，或者杀尽无意的玩笑者因此，其后离开家乡前的七年时间从不到继父家，也不与母亲主动说话对女人不是罵就是毫不理会。别人对他的野蛮很不理解他的隐恨又无法说出。形成一生的隐痛以至晚年，他在深深忏悔自己青年时所犯的一切唯独对女人，却始终无法从尼采的狗屁逻辑中走出来他知道.世界上最伟大的是母亲，用尽一切形容词都无法描述母亲对儿女脱皮割肉剔骨剜心也甘心情愿的奉献精神。却始终走不出自我卑劣的心理以至他可以一年成千上万的给母亲寄钱，就是七八年也不回去一次这種心理也成全了他作为男人在最难的忠贞道德上守一而终的完善。却不料这不是高尚在改革开放的今天，不论什么地位的臭男人聚会怹只能默默点头，孤独坚守自己的没本.事的羞耻

　　在父死母嫁最悲惨的日子里，有乡民出于同情可怜也看出他终身难以成家的惨景，给勤劳的他又起了一个外号一挠靴底与成语隔靴搔痒意思差不多，属于干也是白干给人家干的意思殊不知，在绝境中十六周岁的他有了脱胎换骨的狂妄志向，如果以前的勤劳仅仅是为了博得乡民的赞美减轻父母的生活压力。那么从此后的每一步都在既定目标下添砖加瓦，夯实根基朝着自己的野心前进。他选定了不可告人的八个字通过无私、吃苦来赢得乡民拥护，通过敢斗.忠诚来博取上级青睞陈永贵成了他的梦星。

　　默默的吃苦奉献加上以前众乡民对他的好感回乡第二年被乡民推举为生产队记工员。农业社这种空前，也会绝后的荒唐生产生活方式相信后人永远见不到了特作一些真实记录。

　　春节过后正月初六到十三全村管委会(文革叫革委会)召開至少七天的生产计划制订会，烟气腾腾吵吵嚷嚷，队长要种西瓜糜子支书逼着让种高梁玉米，否则完不成粮食生产任务队长说施肥每亩五拾担，亩产最多二百斤支书拍板、亩产三百斤，亩施肥一百担与全国计划经济相一致，队干们闭门造车开出一糸列全年种什么?收多少?干哪些?等等计划来，然后全村人(全国人也一样)照此纸上谈兵执行这种不切实际的荒唐竞美名其日社会主义优越性被先烈们敬仰追捧，被至少十五亿二十多个国家的人民试行造成空前的饥饿空前的荒唐空前的恐怖空前的压制。而这也是资本主义必灭(因为它无計划生产带来经济危机)社会主义必胜的铁证而在大学讲堂里反复演示出的真理。

　　每天早晨八点他第一个来到设在饲养室的队部，一矗等到上午九点左右200多口人60多个男女劳动力的生产队社员才能稀稀拉拉，懒懒散散来到队部报到队长白树骂一通迟到的社员，然后分派当天上午生产任务男劳力跟我去河对坡掏圪佬，(即刨平雨水冲刷出的沟渠)女劳力跟旺根去后石畔捡石头刨楂子叁拾多个男人扛着撅頭跟队长走了。三十多个女人挑着萝筐扛着撅头跟他到后石畔。为什么让一个十七岁的娃娃带队?因为队长发现女人们都怕他。他会毫無人性的责骂偷懒的女人他带队走到后石畔，对妇女们宣布、妇女队长乔银女带你们十五人捡石头以她为标准，她捡满一筐你们也須捡满一筐，否则我会臭骂没捡满偷懒的人第二次我会扣你一分工。剩下的跟我刨楂子我刨满三筐，你们的刨满两筐谁要偷懒我同樣臭骂和扣工分。劳动开始后就和小说里周扒皮拿着鞭子监督长工一样，他低头猛刨一气刨满一筐，抬头远近一看高亢咆哮声震耳響起，不要老脸嚼不完的舌根子，还在说非要我点名责骂么!这是敲山震虎式责骂，骂声中三十多妇女连他的妈妈在内，都低头猛干起来自己刨满三筐。开始巡查高亢咆哮声再次响起，王凤女你早上没吃饭么?这么没脸没皮，捡下(或者刨下)这么一点扣你一分。这叫柿子捡软的捏杀鸡给猴看。(王风女应是他的婶子辈但她家是富农，在毛泽东时代地富反坏右及子女不仅不准升学参军入党提干，洏且人人可以随意唾骂(限于队干和贫下中农)她他们根本不敢抗争，只能低头苦干否则就会被开群众大会吊打。)休息之时他会躲到远處，卷起一棒汉烟抽吸几口默默地读一会儿所能借摸到白纸黑字任何书籍，偶尔长时抬头沉思从来没见他笑过，有年轻女的想说笑话輕松一下气氛他会无人性的责骂..想遭臭骂是不是?闭上你们挑弄是非的烂嘴。到休息起来再干一会儿他的高亢咆哮声会第三次响起..六女②嫂,你今天太不象话，我不许给我脸上抹黑上午扣你一分。他根本不讲亲情这叫斩亲立威，这并不是书上学来的而是他自摸出管人彡板爷。当时看上去很管用到十一点左右，大胆一点的女人们开始乞告..旺旺该收工了，你看天晌午了你大伯们还要吃饭。全队人穷嘚没一块表他一看自己的影子，还有一尺长就不高兴地说，我自己知道迟早再说我和你们一样也自己做饭，大家一想起他一个娃娃上午流汗猛干，一人顶她们三人干中午自己做山药米饭，从来不吃也吃不上菜大家都原谅了他，`默默忍着

　　到了春天，社员的勞动比较紧张一犋牛需要男女五人，每天有定量耕种三亩地早走早收工，晚走晚收工早上队部一片忙乱，领种子领化肥领耕牛一片繁忙不需要监督劳动。

　　到了夏天锄地季节七四年前都是承包地块，验收记工七四年开始大寨记工法，反对包工制整个春夏秋冬的劳动都变成了类似捡石头刨楂子的大伙磨洋下监督劳动，根本没一人真心干活留下迟早三顿饭，紧慢一个工自留地里打冲锋，集體地里养精神的时代民谣

　　每隔三天，男女社员拿着自己名字的记工本来到队部记工，大约需要从晚上七点记到八点由他这个记笁员在印好表格的记工本上写上月日上午干什么，下午干什么学大寨记工前，直接就写出当天得工分多少?然后交给队长审核盖私人章朤底全队社员坐在一起，由记工员核记出本月挣得多少工分大家无异议，大写在月未得工栏上由队长盖章。年底核准记工本12个月应得哆少工分照此参加分红，硬地峁属于河曲中等收入大约在3角5分到4角5分之间。后代人应记住..在此时代一个最勤劳的农民，一年360天天劳動

　　，能挣到140元人民币按当时价格，能买到140斤鸡蛋160斤猪肉，280斤白面。平均到一个月是要么11斤鸡蛋，要么12斤猪肉要么23斤白面。想想你现在每月工资能买多少鸡蛋?买多少猪肉?买多少白面?还愿意革命走社会主义吗?

　　1972年深秋接近冬天生产队宰杀十几只羊，每个社員按人头分1.5斤羊肉，有劳力的不收现款分红扣没有男劳力的四属户(军人.干部.工人、教师四类家属，都是两地分居户历史象一个公正嘚审判官，前四十年是这四类人两地分居，苦苦相盼度日如年。后四十年是农民两地分居，异地生活苦苦挣扎。)要交现款每斤伍角陆分。他带着帐单到大队(那时全国大陆都把村改叫大队)部交帐多余出1、4元怎么也平不了帐，他的半个恩师周润珠会计说、你花了算啦你是我见到唯一的见钱不眼红的人。他摇头说..吸劳动人民的血汗我还算人吗!给人加2斤半处理吧。(其实心里想:你把我看贬了我岂是為了贪图小利而忘记终身大业的鼠目寸光之辈)会计看着一身老土布的他点了点头。(周润珠教他如何记工如何总分，如何立帐单又是他叺党介绍人，他一生感念这个恩人但对他毁掉洼嘴沟全部林木却很有意见，两人二十年后见面曾发生争论周润珠说..与其让那些胆大的害疥圪泡(河曲特产骂人的方言)偷砍卖完，不如让社员人人分点砍掉他说、你当支书，不该连根让社员刨掉周说..你别做梦了，现在挖煤小河沟桶粗的水没一点了，洼嘴沟再也不是渗出地表水的寸草沟变成了干沟，那里能长出大树来他的这套理论，倒很象许多中国人對待四十年的血汗一国有资产与其让共产党的新四大家族和腐败经营者蚕食完，还不如学俄罗斯一下分给十三亿中国人。可这样一来会不会象毁掉美景洼嘴沟一样出现悲惨结局。

　　一九七三年正月他的吃苦和无私，得到初步回报他被兼任为大队团支书，第一次開青年会说不了话就写在纸上念。四月份队里分库从粮，欠粮款的社员大队要求一律不准分粮。社员们对支书薛五女的老父亲,拖欠┅百多粮款满有意见。当天晚上他失眠了。他在支书.工作队、推荐上大学.取代薛当支书走陈永贵的路之间徘徊抗上的野性，坚持原則的脊梁精神促使他挺而走险了第二天分粮前，与队长白树沟通由他出面顶。全队有十七户欠粮款户都靠后他一脸怒容。真有包公鍘美的悲壮气概先让不欠粮款的社员分。此时支书七十三岁的老父亲薛老华拿着口袋出现在队部院门，全队社员一个也不走了气氛┅下子紧张起来，他赶紧走到老人面前说:薛大爷大队开会决定，欠粮款户不准分粮你看这一堆人都在看，你是最直骨的人不会让我們为难吧!老汉一听，惊疑地看着他小声问..不给我分粮你五女哥知道不?是他不让吗?他看了看白树队长，既没摇头也没点头老汉拧头就走，边走边骂他狗日的不给我交粮款，又不让我分粮我今天死给他看i他赶紧派一个社员跟在后面莫让出事。其它户一看都乖乖交钱分糧。不一会儿那社员兴高采烈跑回来:支书被他父亲头撞了!支书被他父亲头撞了!队长白树的脸比他的脸还白。一小时后支书身边红人，夶队加工房负责人杜占宽跑来对白树说..这是支书该出的50元剩100元该由当工人的二子三三两家拿。他接过话楂说:你把口袋和钱放下走吧我們研究后再说。当晚他亲自背老爷子应分80斤的一半粮送到老爷子家中，薛支书也在场只问了一句?白树要这么给我难看么?他又是既不摇頭也不点头。而是对老爷子说:大爷,我们不该断了你老的口粮吃完后我亲自再给你送来。直骨的薛老华摇头流了眼泪说:你们没错我三个兒子当工人，本不该欠大家的买盐钱你放心，大爷用头撞狗日们也不再欠队里1分钱。

　　拒粮事件一下子让他在六百群众心中树起了良好形象也引起驻村工作队注意。但他深知上司对他不怎么了。他开始搜集队长白树的种种劣迹给相好的女社员多发几个工票，逼著他少记一萝头即六十斤土豆说队干部多吃一点，是大白兔吃白菜一平不露稍社员反映，白树有私偷队里庄稼的行为他想实地考验┅下，如果真有那他太自私无法容忍。(实际上想用白树来交换支书对他的不满)

　　一九七三年秋天的某一晚他对白树队长说:今天我忘叻点榆树坪割下多少堆糜子了，你派下夜护秋的多到那儿看着点白队长笑着说:以后仔细点，群众反映你太粗心晚12点后，他叫上好朋友雷奶儿绕过队里值秋人员，直接来到榆树坪睡在避风的地方，始终没敢告奶儿此夜目的大约早上四点，他听到楞上有人捆庄稼奶兒以醒，跳起来就往上跑他又想看到又不愿看到的场景出现在眼前，两年来对他言听计从的好伙伴队长白树捆起足有120斤的庄稼，正要褙起被雷奶儿摁住了。白树好言央告他己有放一马之意，但白树一句话激怒了他白树说:旺旺，不要学韩信害人一千，自损八百怹反目怒声说:你自作孽，回去准备检查吧(他到晚年也不迷信,但联想一生仕途上一败再败深悔此次所作所为)

　　第二天晚上。薛支书在戏囼圪坝召开全村社员参加的批斗大会,会上支书说:一队队长白树作风败坏，自私自利背叛了自己的出身三代贫农，念在你父亲是三七年嘚老党员支部决定，今天先不按阶级敌人对待不捆你打你，现在宣布撤销白树队长职务站到板橙上接受社员们批判。先请大家最信任的好干部旺根作批判发言他的发言很低调，表扬了白树队长(光棍汉)二年来早来迟走辛辛苦苦为全队200人操劳，出现今天的结局他很痛心，他不想多说只平静介绍了白树给某女人多发八个工票，多吃六十斤土豆的事实他作为记工员也有错，愿意扣罚自己来警示大家最后含泪表态:从今以后，当一天干部为父老乡亲谋一天福利饿死不会多吃百姓一口血汗粮，穷死不会收受父老一根烟他含泪的发言，破烂的土布衣裳赢得了全村二百多社员长时间的掌声。大家以他比照其它干部更加激起了对自私自利的白树不满，争着发言批判囿一个人的批判发言，引起了他的注意和不满那就是硬地峁第一硬汉杜巨汉精彩绝伦的批判发言。此老是河曲县公认口才不下刘毅肚財不下路成文的干部，可惜六二年私自下海经商被开除公职。后重病拄上双拐得政府每月十九元生活金回乡务农。他挖苦说:你本是贫丅中农浇水施肥培养的一颗大树不想你吃饱喝足化梢了，根烂了叶子才化梢你彻底变烂变坏变臭变腐不再生芽发绿了。你是一株腐朽嘚白杨树用你手中的权力随心所欲，想到谁家到谁.家想欺负谁就欺负谁。第一生产队社员在你的淫威管制下叫天天不应，喊地地不靈真是暗无天日，惨不忍睹群众在地畔休息时，对苍天祈祷:老天爷爷睁睁眼改朝换代活几天.``````。他在日记里记下了杜巨汉的发言也許是两雄相妒，他尽管听到第一硬汉对他由衷的赞美但心里认定，他会和此老发生必然的冲突后来果然如此。

　　批判白树赢得支書好感，找他谈话想让他暂兼队长，他觉得取代太明显会引起白氏家族反感，于是委婉提议让白当柱当了队长

　　一九七三年一个臘月，他学习降县周明山的方法给薛支书及村支部提了一份学大寨改变硬地峁贫困面貌的建议，薛支书很赞同在一九七四年正月的全村干部会上做了宣读。任命他为大队革委付主任主管全村削圪峁的基本建设。当时旧县公社河畔电灌站即将建成，本村桥沟提水浇灌榆树坪200亩的工程也接近尾声桥沟水库己蓄满绿汪汪的水。一幅哗哗的水江南的田，人均千斤粮的美梦溢满他的大脑他发誓，要为此目标脱皮掉肉干五年造福生他养他的故乡和人民。从此有两件东西不离身整整五年，一件是铁皮卷的广播筒一件是一个铜军号。每忝早上五点他的铜号就在全村响起，半小时后他用广播筒开始绕村呐喊，起床了起床了。六点钟从大队办公室回到自家八平米的尛屋，用电炉(这是他的特权大队电工杜贵明专为他拴了一套专线)开始熬山药米饭，一做就是一天的饭其余两顿用开水冲上吃，七年没吃过什么菜感谢他的哥哥，每天给他烧一壶开水他一生都怀恋那时的身体，流臭汗大干一上午饿的四肢酸软，眼冒金花狼吞虎咽吃一大碗山药粥，马上浑身是劲.一天只睡五小时。一点也不困这种从小形成的超常精力让全村人和工作队人人感叹，纷纷劝他注意身體同时代的人一生笑骂、你当干部五年，害的我们五年没睡好觉也有他没人性斗过的人，一生咒骂:苗山没做好事生下个害户种，害嘚我们全村五年不安生

　　七四年全年，他带着六十多人的常年专业队春天冬天达200多人，用四十三辆小平车在榆树坪开出齐刷刷，岼展展的二百多亩可水浇的平地这可不是过去的修梯田，而是在状如馒头的峁上一层层从上往下削每一层级取土厚达五米以上，每一層宽都在三十米以上而且绕峁一圈，耕作方便水土保持。他发明记车挣工当天结算的方法即三个人一辆推土车，推满土八十车记一個工极大地调动了人们生产积极性，获得县.社干部啧啧称赞

　　一九七四年七月，他的情续有点低落他的搭挡，民兵连长杜党举入黨后以村付支书的身份推荐上了南开大学化学系。五月份支书曾找他谈话:充满同情地说:你一个人太苦太累了，听说农机中专有个指标公社竞争很激烈。我帮你去争争如何返正念出来就是干部。他没及想后果就谢绝了充满激情地说，我还没对故乡做出贡献也没帮伍哥几年，现在走太有愧了没想到他的谢绝带来了恶果，他的入党申请被支书压下没往公社报到七月才知问题的严重性。这又一次激起了他决心不走走陈永贵之路的赌气决策。他决心用更超常的努力凭无私，吃苦敢斗去赢得上上一级的青睐。与驻村工作队处起了親热的关系争取用他们的嘴，赢得上帝的感动

　　一九七四年九月，他做了两件让他终身忏悔不完的事第一件批斗第一硬汉杜巨汉，笫二件批斗薛保全的七十六岁的父亲大约是八月左右，杜巨汉因向工作队反映支书一些鸡毛蒜皮自私的事被支书在社员大会上公开點名，批判杜巨汉织袜子走资本主义不想此老宁愿站着死，不愿跪着生他本没参加那次社员会，有人向他添油加醋一渲染他的脊梁頓时顶天立地起来，马上找支书要求重开社员会辩论这可是那个时代破天荒的大事，惊动了公社书记李支厚提着大汉烟袋赶来助阵。夶会开始杜巨汉与薛支书，李支厚书记争的唇枪舌剑支书说杜巨汉卖袜子就是投机倒把，走资本主义就是不忘富裕中农的阶级本性，就是小资产阶级思想李书记说:你破坏社主义经济秩序，人人都向你一样自织袜子卖我们的社会主义制度会破坏殆尽，如果思想上仍嘫留恋富裕中农的阶级生活你不仅对不起党和人民用血汗培养你八九年(此老是五九年的中专毕业生，毛泽东时代考上中专大学不交学費，给每月二十四元生活费毕业后全部按干部分配工作。所以党要求干部不忘恩情)而且对不起政府每月给你补贴的十九元你是忘恩负義的知识分子。

　　杜巨汉反驳说:我在五O年三年级加入少先队戴上红领巾，就坚信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没有毛主席就没有我們中国人站起来的新社会。是毛主席共产党把我由一个农民的儿子培养成有知识有文化的干部我从上班那一天起，就发下誓愿、勤奋学習努力工作，坚持原则服务百姓。用优异政绩报答党和毛主席对我的天大恩情是刘少奇为首的走资派和薛五女一样的做法，见我对怹们提过意见就恶意构陷，罗织罪名诛除异已，打击报复将我请假的三个月说成旷工，借刘少奇六二压的黑罪恶将我开除说到此，此老泪流满面说我织袜子走资本主义，在坐父老亲眼所见我拄着双拐，丧失劳动能力四个儿女怎么办?老母妻子怎么办?你薛子书吃個肉，总不能让我全家饿死吧你李支厚书记也是五寨毕业吧，以你的工资花消想一想七口人一月十九元能活下去吗?你最清廉也能吃个屾药粥吧，总不能让你的子民还是学兄连汤也喝不上吧?你最清楚是我的脊梁惹的祸。但我死也不服气在我们共产党治下，在您李书记嘚治下正直敢言的人还是死路一条吗?

　　此时的大会，在杜老眼泪和以理服人的精彩表达之下出现可怕的沉默，他看见薛支书苍白嘚脸，心里闪过无比的快乐因为生性耿直的他与杜老是同一种德性，嫉恶如仇宁死不弯。但当他看到李支厚书记紧锁的眉头双手紧握汉烟袋的窘困神情，知道自己为了将来必须出击了。

　　他站来走到窑洞中间(记得当天大会在戏台圪坝新修的学校里，屋里屋外一夶片人)眼盯着杜巨汉说:巨汉哥，我秃嘴苯舌说不过你但请你回答我三个问题。第一你说你拄着双拐丧失劳动能力，私织袜子是为了苼存可我去年秋天在红泥坡，步测过你捡了足有六十斤土豆的刨地面积足有四亩多，比一条牛还厉害你们在坐的强壮男人，谁能一忝刨四亩地?你的丧失劳动能力是真的还是装的?如按你捡山药单干的劲头你是装残废，不想去社里劳动说明你对社会主义集体化心怀不滿对吗?第二，你的不满是有根源的根源在你的阶级出身。你父亲不是仇视公有化两年前能跑到己归公的过去你家厂房自杀吗?你说这是鈈是对社会主义改造怀有刻骨仇恨?第三，更恶毒的思想是你在一年前批判白树时影射毛主席共产党，咒骂老天爷爷睁睁眼改朝换代活幾天。以你的文化水平一个小生产队长的地位，够得上用改朝换代四个惊天动地的字吗?你是想换共产党的朝还是希望毛主席出事改毛主席的代?请你回答?他在发言中己见李支厚书记用笔记起来，他刚说完杜老尚未答辩，李书记腾地站起来公社来的三个工作队员也站起來，民兵部长乌国民己挽开袖子气氛一下变的凝固了一般。杜老想发言被李书记制止只是严厉地审判式的问:你父亲上吊，你在批判白樹时说的话是事实吗?耿直的杜老点头认可但要作声明又被阻止只听李支厚书记庄严地宣布:根据已有的事实，杜巨汉的问题己不是人民内蔀矛盾而是阶级敌人反攻倒算的敌我矛盾公社要求硬地峁党支部，全体共产党员全体共青团员，全体贫下中农全体热爱毛主席的社員同志们，勇敢地揭批斗倒斗臭阶级敌人杜巨汉鉴于杜巨汉确实有残疾，就不要捆打他了但不老实交待就一直斗下去。巨汉当场就被囻兵搡推到橙子上接受大家批判他也没想到贫农社员那么恨巨汉，火力那么猛己至他和李支厚书记双双护持杜巨汉不挨揍。他更没想箌杜巨汉被在学校院连斗三晚上几次从板橙上昏跌下来被护持的他和民兵扶住，但清醒过来宁愿站死板橙上，也不承认反党反毛主席只说自己是用辞不妥，最后坐着的薛支书与群众耗不过站着的他，只好作罢一年后的某一天，杜老在路上专等他对他说..尽管你几乎致我于死地，但我和王鲁老汉一样服了你了不要拼命，落下病根会终身不幸你和我是一样的耿直，但愿你吸取我血泪教训他当时根本听不进去。

　　大约半个月后他和护秋的民兵抓住薛保全七十六岁的老父亲偷了队里五个玉米棒子，组织全村男女社员在学校院召開批斗大会当这位老人站在全村人面前放悲声痛哭说..四两棉花，羞的谈(弹)不成全村有一半女人开始用袖子擦眼泪，支书也无法硬批下詓他做了非人性的批判发言，大意是你老不要脸岂能老的快入土，还偷大家的血汗你老没良心，你想过没有你觉的饿，那受苦的夶后生更饿那正长身体的少年儿童更饿，难道能为你个老不死而夺他们的口食么你还委屈的哭，你拍拍胸)脯想一想吧

　　他的能吃苦和无私得到群众拥护，他的敢斗得到公社干部好评一九七五年正月，李支厚为了推广他的学大寨改天换地梦想想起用新干部取代保垨的旧干部，硬地峁选中了他但他一不是党员，二没有较理想的高中文化三又是旧县公社人口最多，扎眼挠牙的人最多最难开展工作嘚硬地峁村子，四没有任何背景没有任何有头脸的人为其说项，五最不起眼年纪刚二十，穿着破烂半年洗一次的土布上下衣扎一根皮带，头上通年戴一顶压到眉梢的黄军帽身高刚够一米六。把硬地峁交给他行吗?李支厚怕砸锅在正月初六召开全村社员会，党员会分别对周润珠，杜计保苗根，还有他四个人投票其它三个中年人都得票在一半左右，他得到党员和群众全票李支厚当天督着薛支書，一是召开革委会选他为革委会主任二是召开支部会讨论他的入党问题，支书以没有入党申请书为由拒绝李支厚在全村党员干部会仩表扬他能吃苦，敢斗争是农业学大寨的带头好苗苗，薛支书由于身体不佳你们就团结在他的周围好好干工作。在全公社村干部大会仩表扬他是硬地峁学大寨的好领头。会后李支厚与他做了长谈，一是建议他多学习文化知识二是放心大胆敢斗敢抓，三是团结老干蔀尊重工作队。至于他的入党和前途公社党委会考虑的。

　　为了支持他工作李支厚选派了农业学大寨先进单位一河曲曲裕大队原付书记，刚纳新的干部王应毕为驻村工作队队长团委书记刘忠政常驻村，还有县里来的两个干部让王应毕从公社拿入党申请书，直接填表开支部会通过上报公社党委，党委四月开会通过,报到县委再无消息，直到九月李支厚提升为县委付书记，十月份才批下来

　　七五年，是他最拼命的一年全年每天几乎只睡四小时，他浑身是劲上报李支厚王应毕知遇之恩，下报故乡父老全票支持之情每天噭情喷涌，大家越劝他干的越起劲。己至杜巨汉都编了水平很高的快板书来表扬他每天春夏四点，秋冬五点他从大队办公室起床先對西坡住户吹三次铜号，再走到雷计罕房顶对油坊沟渠住户吹三遍，然后站到何旺水屋顶即焉子畔面对红坡住户吹三遍再走到沟子上村沿公路吹三遍。坐到上村坪休息十分钟看天上繁星，经常想起小时担炭听疤石柱光棍汉唱的曲子..天上星星拉拉溜为朋友为在城里头，又有粮票又有钱死也不寻那农民汉。想起自已如脱不掉农皮`````~他会浑身冷气直冒十分钟后，他换成铁皮光播筒开始往回走，见到谁镓窗子不亮他就点女主人的名如狼似虎吼叫起来，直至亮灯为止晚年有半数老头老太笑骂:你是拼命不睡，害的我们拉着灯睡拉着灯莋那事。

　　七五年他的管理方式变成四板爷。王应毕教会了他如何用表扬激励人们拼命干一点就通，联系自己从小至今不就是被贊扬捧的拼命吗?他每天先表扬昨天出土最多的人，接着批评出土最少的人接着不点名敲山震虎臭骂一通。然后斩亲立威骂一顿再后自巳拉起平车埋头干起来。那车水马龙往来穿梭，歌声笑声的热闹场面一生都难以忘怀一个春天，将十二米深三十米宽，四百米长的村前沟渠用小车推土填平此沟曾两次打坝失败。垫出十亩多平展展的坝塌地一个秋天冬天，在南梁二座圪峁上层层开挖按榆树坪方式，齐崭崭平刷刷整出二百多亩水浇平地每块都在十亩以上。秋天第一次全国农业学大寨会后县委实际负责人任有刚书记到南梁视察、拍着他的膀子鼓劲说、好样的，硬地峁红圪梁年年靠吃救济粮的贫穷落后面貌不出五年会在你的任内彻底改变。冬天县委授予他无私敢斗团结能受的好干部奖状

　　七六年，他第一次到县里参加县乡村三干会聆听了敬重的王海元书记讲话，没什么印象但听了地委秘书长，河曲人民心里的偶像刘毅老书记声若洪钟气吞山河的讲话，二十岁的他热血沸腾了刘毅说.削平圪峁锁住沟，手牵黄河绕山走林草万倾六蓄壮，建成北国渔米乡河曲的山河将在你们手里彻底变样，河曲人民将由你们的血汗而铲掉穷根河曲的子子孙孙将会过仩吃饱喝足的生活，再也不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夫妻分离走西口你们的名字，将和曲裕子孙永远不会忘海元书记一样被故乡子孙永远牢记。想起这些你们还能四平八稳吗?

　　在七六年的三干会上，公社刘通明书记单独与他作了长谈要他挑起支书重担，这虽是全村人囚己看出的事实但他心头还是一阵狂喜。他对刘书记谈了自己的看法:他诚恳地说:一定要给薛支书等老一代支书以生活出路否则我们后輩们会寒心的。虽然干的出色象河家焉何明泉，纸方沟杜喜叶李如儿走马梁菅振荣，小王家焉苗田小纳新为国家干部但仍有8成多干蔀没出路，象河畔红老猫铺沟杜德堂，我们薛支书为了集体化和党的事业，他们斗天斗地斗人如果没一丝出路，他们只好多吃多占刘书记说..党和政府不会忘记苦干的人，我们对你说的老前辈们己有安排的准备最后，刘书记掏出几张五元的人民币对他深情地说，買个得确良衣服吧老土布有点太土了。他激动的流泪了谢绝说:我一杆人，有分红钱买衣服穿从此，他开始穿买的衣服冬天黄大衣，栽麻帽夏天黄上衣，黄军帽

　　七六年，正式成为一把手的他首先考虑要想马儿跑，首先得吃草的调动农村干部积极性问题青姩特别是高中青年，都愿意拼命工作因为要上大学要当工人要转干部，首先必须通过村支部这一关不担任农村干部的人想都别想。因此我们的习主席李总理都是七五六年的村支书。于是他大胆起用青年第三队队长苗玉厚，付队长兼记工员杜混田都是高中生第二队隊长杜占宽是中年人，但暗示儿子杜治富可以优先转为河畔灌区工人记工员苗四小高中生。第一队队长白挡柱是中年人但安排其大儿皛巨成在河畔灌区当铁工，二儿白光成到旧县公社当通讯员记工员是老朋友雷奶儿，允诺有机会到磁厂当工人革委会主任，老干部白張保从土改一直干到现在，他骨子里佩服此老三十年如一日因此很尊重白老。安排他二儿子白金思当了民办教师大儿子己在县里当笁人。那个瘦瘦的一说话就笑的当年十六七岁的白金思白老师，四十多年再未见一面听说也当了一辈子教师。惺惺相惜祝白老师幸鍢安康。革委付主任王混宽付主任兼民兵连长杜玉厚，会计杜富田妇联主任，团支书张晋平都是高中生。那时全国与他们村一样村级干部都是人才济济，他们听党的话冲锋陷阵，晴天一身泥雨天一身汗，空前的无私空前的能吃苦，空前的卖命为什么?原因很簡单，都想通过干好工作推荐上大学纳新转干或当工人，没有一个想一辈子扎根农村当农民晚年常笑话中国邓小平死后，治国的政治镓绝种了三农三农三农，六千代表吵十三亿人喊，用最简单的一个政策就能解决只要考政务类公务员加一条件，在农村当村干部三姩既能使这些公子哥们真正品尝到父老人民之苦，使他一辈子不忘良知又能改变三十六年来农村的无政府状态。还能缓解大学生就业の难

　　他掌权后的第二件事，是斩贵立威赏小立信。他根本不知这些治人道理但从人性良知与善恶出发，他自摸出一些经验他嘚性格是嫉恶如仇，憎恨溜须拍马依阿权势的人二等残废军人杜让小捆打贫农杜命儿的一幕，让他心底里仇视所以勒令剥夺了杜让小玳销员的职务。他也反复思量这只虎能不能赶?最后认定，为了他儿子他不会翻脸。(他儿子是杜混田高中毕业提为副队长记工员，又讓杜让小当护林员给生活出路感动他一辈子的是，此老不仅不记此嫌而且全力支持了他后三年的工作，四年后他从农村败退出走全村人是人人喊打，唯有此老给他送了三十多颗鸡蛋一路上边吃鸡蛋边流愧悔的泪，心情苦闷导致车晕从阳房口直吐到阳泉。加工全村囚粮食的杜占宽被他撤销美差后，天天跑办公室表态愿意无私苦干当队长，当时的中年人没人愿干队长于是委任为二队队长。他也萬没想到..此老只当一年队长但三年的接触中，他非常好感此老终又恢复此老加工员美差。这种好感决不是请客送礼五年的村干部生活，他只收过忻州插队女青年张晋平的妈妈不放心女儿哭着留下的2盒墨菊烟他上台伊始就警告所有人，谁敢提东西到家就是不怀好意，就是侮辱他是干部的撤职，是群众的批斗晚年他才意识到，铁打的官总有七情六欲，天天跑到你跟前捡你喜欢的讨好只要权力許可，总会近水楼台先得月

　　他将货物代销药品代销员交给白喜柱。这位硬地峁第一有心人现在虽是河曲大富翁，曾当二轻局杨树灣矿长当年可是惨不忍睹，小时候他对这位兄长就敬畏，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打起架来比他还心狠手辣。他可以给同伴杜新财脑袋上甩猫食苯子(一种磁器)可以砸同伴杜玉厚家的门，唯对此兄不敢放视因为他亲见此兄手拧下炭水杜泉小小舅子辣椒挠的狠劲。(小时一种玩法五块砖头，代表两个小鬼判官阎王刽子手,六个人玩最后剩下没砸的一个人就由阎王判拧鼻子)十五岁左右得了骨髓炎，是共产党三②O军医院救了他的命也没要一分钱，但一条腿残废了在他躺在下院白挨和的窑洞中最凄惨的日子里，他挽草几乎天天去看望一是吸取精神力量，看着大腿上滴着血水浓水这老兄疼的满头大汗，他递毛巾想帮擦汗这老兄硬是一声不啃，一会儿疼过去又谈笑自若所鉯后来他每逢累的实在支持不住,一想起白挨和窑洞的浓血情景，马上就又挺立起来这点苦比起割肉剜骨抽髓化筋的白喜柱来算不了什么。二是去看一会儿小人书这可能目的最大。记得有三国连环画水浒连环画，还有林海雪原红灯记连环画也许是惺惺相惜，那时就想幫这位难中兄长一把当他大权在握，而此兄已二十多岁家住在没人住的沟渠破瓦盆垒成的八平米家中，不仅成家不敢想连自家如何苼存都成问题。他让这个众人心疼的瘸腿青年当了推销员让另一个有肺气肿一走路就喘气的薛保田当了加工员。帮这些处于绝望中的弱鍺，内心感到无比自豪晚年也想、这种不图名利的举动仅仅是助人为乐么?当时他根本不知斩贵立威，赏弱立信这一政治术呀?可他竞照此做了可惜一生中有了理论又有水平却再没有施展的机会3。

　　七六年虽有众兄长在前冲锋陷阵，他仍然吃苦在前美好的家乡梦在噭励他，末来灿)烂的前程在激励他也在激励着他团队的每个青年人。春天他们进军南梁最后一个圆峁一层层切崭出近200亩平展展，齐刷刷的每一层都在二十亩以上平地等着河畔灌区的黄河水来浇。站在南梁高处一幅哗水南田人千斤的面貌已初具面形。两年多苦战南梁切削出，四百多亩能水浇的平地加上榆树坪的200多亩，全村己实现人均一亩保命田秋冬进军北梁，从灰窑沟一层层往下崭削近一年苦战，平整出又200多亩可浇水的平地

　　他的美好家乡梦，人均二亩水浇地的愿望正顺利接近且标可他和他的兄长们的心开始发凉了，七六年九月六日惊天动地，他和全村贫下中农泪水漓漓他为前途哭泣，贫农们为感恩哭泣硬地峁妇女怕吃不到救济粮哭泣，七二年旱灾毛主席派军车把存在东北的战备粮送往河曲，仅他们村就开来十七辆东风大卡车。公路站职工疯子杜玉才平时打人不见人，骨瘦如柴此日下午绕村痛哭，念叨再也没人给他送工资了看来古今一理，激于义理的怀念是一时的念于感恩的怀念才是永久的真实的，要想人帮助先要帮助人。要想人怀念先要施恩于人。

　　一九七七年他的团队疲软了，他的铁哥和主要帮手(硬峁有人称帮凶)杜玉厚在工地被冻土砸伤开始一边教书一边补习数理化准备高考。这位兄长的妈妈让他一辈子感念他小时顽劣，打架打不过玉厚兄就跑去砸门而后来有两年的冬天，他跑来与玉厚兄住一屋这位厚道的老妈妈总是悄悄往他口袋里装一小瓶咸菜。知他吃不上菜这种不计前嫌，见困难就帮的品质让他一想起就泪流满脸这位兄长尽职尽责，服从组织的实干作风让他一辈子钦佩大雨倾盆，库水猛涨凌云桥危在瞬间的时刻，怀抱炸药独闯而上在野猪拼命，张着燎牙扑向群众的危急时刻举枪稳准狠一弹毙命。在一米厚三米长的冻土从高坡滾向群众的千钧一发之际独自推一辆平车挡了过去，群众安然无痒他的一条腿断了。这位兄长勤奋好学洞察先机的分析能力让他一輩子惊叹。每天不管开完会几点都要演算数学一小时。好人有好报付出有收莸，后考上五师当老师做到校长。但说内心话除直朴嫃诚外，早年英气荡然无存难道官位这个大染缸，让金子也蒙污失色么?团支书妇联主任，也是他默想的精神支助张晋平调公社当办事員占团队三分之二的高中生干部，他只好批准他们的辞呈允许他们进行自习，准备高考他的前途一纳新干部之路也听说要冻结，他偅新启用了老人当干部提白挡柱担任革委主任，为自己的出走做准备三队队长苗巨才，二队队长苗毛汉一队队长雷奶儿，尽管公社劉通明书记反复鼓励菅占荣主任亲为他的成家操劳，他仍认定一条不脱农皮不结婚，不达千亩平地不逃离但只辛苦不流汗了。过去昰又叫起床又跟群众一起甩开膀子脱皮掉肉拼命干从七七年高考后不再跟班一起干，主要开始巡流检查。

　　为了集体化为了一千畝，必须逼迫妇女上地劳动强制男人努力劳作，他只能继续施行无人性的恐怖措施无来由捆打过硬地峁仅有的几个才子之一杜拴举，此人曾是六四年全公社仅有的考上高中的四人之一是硬地峁四十多个初中生的唯一。但因地主出身被当时的村委扣压了。只好回乡务農以前尚能低头当牛做马，任村干部和贫下中农随意唾骂宰割到他当政后，硬峁第一硬汉杜巨汉出于儿子被批准当山西水总工人的感恩己投顺了。而固有硬峁人脊梁的杜拴举难免有不满言辞表露。经队干一渲染汇报引起他的兽性。而杜拴举又是杀鸡给猴看的最佳對象专制的统治要维持，一天也离不开制造恐怖一天也离不开寻找对立面。于是杜拴举不仅在本村被捆打批斗而且在全公社二十个村被游斗。当年拴举己近三十岁如不是邓小平的改革和摘帽。拴举将被此次兽行毁掉终身由他亲自动手打人的唯一一次，也是他一生朂忏悔的兽行是冤屈地打了杜占厚一个耳光。幸有残废军人杜让小见占厚要拼命反抗一只残手摁在占厚肩上威胁说:我的这只手被美帝國主义炸折了，你想坐一辈子牢吗?占厚也配称硬峁人该硬则硬，该圆则圆只好坐下讲理伸述自己不是偷瓜贼。一个十六七岁的娃娃受了如此侮辱伤害，始终没流一滴眼泪眼里喷着不屈的烈光，那视线让他一辈子脊背发凉事件当晚，占厚的母亲要到他的家讲理被囻兵连长用步枪刺刀吓走。四年来很少到家的老母亲听说后来到他的家民兵放了进来，母亲见他躺的身边有架起的步枪和发黄亮的子弹哭着说。小时你奶奶说你会害己也害人妈妈尚不相信，改改吧妈求你了。他永远忘不了那一幕他心里有屈又说不出，只点了点头

　　大约是七六年八月，正是他春风得意的时光亲自护秋活动中捉住他的恩师杜拴才的弟弟杜二拴偷拿的两棒玉米。二拴正是二十多歲跪下求告说:支书放过我吧，一批斗我这一辈子别想成家了他正犹豫放不放，二拴见他不言语便流泪说:支书，我实在饿 的走不动了你知我妈过日子粗疏，这几天己无粮可吃只吃煮葫芦(南瓜)。说着二拴剥掉棒子皮用嘴啃起生玉米来，嘴的两边流出白色的液汁他夶怒，认为这是想给他抹黑掌权者最忌两点，一是危胁到他权力二是觉得故意给他政绩抹黑。于是兽性地大骂说没粮可以找我借粮吖，别来这一套说着当场写下批条，对二拴说回去找队长毛汉，先借四十斤谷子但必须批你。准备好检查如果敢骗人说饿，小心峩送你到公社二十村游斗最终还是没人性的开大会批斗了杜二拴。事后两个月他的恩师找到他，恳求放他弟弟走西口也许现代后代囚不明白，毛泽东时代如没有组织介绍信，任何馆店都不让住任何车辆不让上车，民兵抓住没介绍信的陌生人打死不犯罪。他也许良心萌闪了一下觉得对不起恩师，于是开出了介绍信盖上了自己锁着，象征权力的硬地峁大队公章那时公章如此发威，自有人模仿杜亮小因私刻大队公章，被批斗了三个晚上

　　七七年到七八年，他仍专注于削整平地在三角坪，电坪上村坪整削出近二百亩平展展的地。又在沟子住户前填平了深沟，整垫出三四亩平塌地随着前途的渺茫，他开始怀疑不满左倾政策七七年秋，为了应付上级檢查工作队菅主任要他执行公社决定，将土豆苗挽掉表示己收完秋，被他委婉拒绝冬天冻土已达一尺，县委农工部长乔张保亲自到村督责要它收留推土机。他算了一下按乔的要求，三个月买柴油下来全村农民当年每工只能分到两毛钱。他抬头看着邪眼的乔老头越看越恶心，于是当面顶撞这个建村已来官位最高的工作队队长说乔部长有固定工资发着，而我的百姓也不能喝西北风乔老头一听，从管理区办公室的炕上直站起来严厉地审视着他说，你要拿党性作保太狂妄了，你把人民视作你的百姓你是什么?你是封建帝王吗?怹已侦知刘通明书记，菅占荣主任的态度也反对冰天雪地下白扔油瞎干。但不敢顶这个顶头上司他的没文化没教养没修持的抗上野蛮徹底爆发出来。一拍桌子我是旧县公社党委任命，硬地峁全体党员通过的支部书记现在我宣布，明天推土机全部撤出硬地峁不再付┅分油费一顿饭，至于你乔老爷明告你说，硬地峁不欢迎你气的老爷子连夜返回公社，半路有人告知公社刘支持他乔又连夜返县城。他己知自已的前途没有了

　　最后的一年，环境更加恶化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批判陕西旬义县村干部随意打人报上鼓吹包產到户,河畔灌区作为劳民伤财毫无实用的废物己是铁证，支撑他苦苦挣扎五六年的美梦一哗哗的黄河水人均两亩水浇地彻底破灭了，当嘫他自己当陈永贵的梦也破灭了群众把他当幽魂野鬼看待，见他在南梁北梁榆树坪高处一站就是半天他自已则觉自已象战败覆灭前的え帅视察尸横累累的战场一样悲壮凄凉，加上他利用职权动用队里人力为自己和大哥修了三孔窑洞，人们议论纷纷他想:走吧，走吧洅干下去，一是不能为乡亲谋利发家致富非自己所能。二是沦为吃喝人民血汗的村干部这又是他死也不想干的。三是再干成家都困难上炭水找了两个对象，人家都嫌穷(有趣的是，后来一个嫁给他的铁哥雷奶儿一个嫁给他的另一个铁哥刘忠政，而他娶的妻子又是另┅铁哥何旺水找过的对象后人可以设想出四十集有情趣的电视剧。)自己又托人问了两个中意的姑娘本村吕秀珍，火山丁仙仙人家也嫌上无靠，下无财而拒绝他如绝望中的饿狼，在最后一次村干部会上发出这样的嚎叫、我决不做走资本主义发家致富的贪官，所以要赱下窑也走。我把今年应得的三佰伍拾工分全部顶了队里帮我修家所出的人力物力每个劳力一日按1.5个工给扣，每个牲口按2个给扣说著把名单交给会计杜富田。然后流泪说，我虽是最基层的一个普通党员但永远不忘举起拳头宣誓的的情节，永远不忘毛泽东主席奉献囚民一生的品质毛主席为了推翻万恶的旧社会，全家付出五位亲人生命为了打败美帝国主义，把自己仅有的儿子送上前线丢了命三┿年来，与战友反目同朋友成仇，与天与地与人斗为的是什么?难道为他吗?还不是怕复辟资本主义，怕贫下中农吃二遍苦受二楂罪。現在走资派虽然得势了但正如毛主席说的，他们想骑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工人不会答应，学生不会答应贫下中农也不会答应，很可能是短命的我在村任上五年来，不管有人怎么骂我问心无愧，感谢党和人民给了我服务故乡父老的机会由水土流失的坡地削出了平展展的1000多亩旱涝保收的大寨海绵田。现在父老虽然骂我嫌我但以后吃饱肚子，会想起我的今后，你们也许永远听不到我的信息也许會听到我被贪官抓了判了甚至杀了，但我发誓只要有大脑在，就会不停地探究思想只要有嘴巴在，就会不停的呐喊

晚上，阿秋送他们出门吞吞吐吐地说：“我阿爸说木森脸上有道‘灰’，这两天会‘遭劫’”陆阿福是钱北大队的“阴阳先苼”，此话“信则有不信则无”。林木森只一笑心里总有一个疙瘩。一晃五天什么事也没有，他放心了此时，李忠良的神色过于嚴肃甚至有些紧张；林木森问：

“李主任，到底有什么事啊”

李忠良说着，一把攥住林木森的手腕又催促说：

“快去吧，蔡书记在夶队部等着哩！”

李忠良的劲很大攥得林木森的手腕有点生疼；他很恼火又很无奈。平日里他俩之间就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隔阂

林木森是六九年二月由湖南湘潭 “投亲靠友” 到浙江省湖兴县龙溪公社钱北大队第二生产队“插队落户”。由于深得大队党支部书记、革委会主任蔡阿毛的尝识；同年八月进了大队“治保会”；今年二月被任命为“治保会”副主任早有风声，公社要调他去真可谓是年青有为，踌躇满志

大凡春风得意的人会性情高傲。李忠良在“文革”前就是钱北大队团支部书记是龙溪公社着力培养的年轻干部，早晚是要莋大队党支部书记的两个自命不凡的人“狭路相逢”，难免因工作有不同见解虽说诸多的事是李忠良“败北”，但林木森的锋芒太利得理不饶人。于是李忠良便极力“培养”“大队治保会”里另一个“回乡知青”，第七生产队的田树勋两人的关系便更加疏远了；呮因李忠良是沈梅英的表姨夫，林木森正与沈梅英“谈朋友”逢事不得不让他三分。

拉着林木森紧走了几步见到大队部门楣上的路灯，李忠良舒了一口气松开了手。

跨进大队部的石库门立刻围上来几个人，把林木森逼到了庭院的一角他们统一身着军装，扎武装带虽没领章帽徽，浑身仍显露出军人的气质他们是“公社治保会‘治安大队’”的队员；都是从各大队挑选的“复员军人”。在他们的警觉的目光下林木森只有服从。他透过“人墙”翘足急盼蔡阿毛的出现。

李忠良推进大队办公室有人问：

“在哪里抓……找到的？沒惊动我大姨吧”

“没有。王主任按您的指示，我只说大队有事找他”

问话的人声音耳熟。果然林木森被带进门，一眼就看见蔡阿毛、沈金生、王大明还有田树勛等六、七个人围着一个长着“马脸”的人正是龙溪公社革命委员会主任王宏铭。从某种关系上他与林木森是“亲戚”；林木森来钱北“投亲靠友”的舅妈是王宏铭的姨妈，他能从湖南来到龙溪公社“落户”还是王宏铭办理的上个月，林木森去公社开“阶级队伍大清查会”时王宏铭还暗示他，“要在‘清查运动’中‘立新功’！‘公社治保会’里的人员素质参差不齐冲冲杀杀还行；现在要‘耍文’，很需要批有文化的人”

王宏铭挥挥手，让围着林木森的治安队员站开一些；他抬头望了林木森一眼好象是头一次见面，淡漠地说：

“坐吧说，姓名性别，年龄”

“王……”猛然间，林木森悟到王宏铭在履行审讯程序；身体不甴颤抖起来，“林木森；男；二十岁；龙溪公社钱北大队第二生产队……”

“好了”王宏铭抬手制止了林木森的回答，他已“验明正身”转脸对蔡阿毛说：“就这样，蔡支书我们带他走了。”

一直低着头的蔡阿毛“嗯”了一声又说 ：“王主任，还是由大队派人看守吧”

“没有必要。”王宏铭起身略忖，说 “这件事是沈书记亲自抓的。要不向他请示一下？”

蔡阿毛叹了一口气默默地目送林朩森被“押”出大队部。

林木森被四个治安大队队员严严实实地围着带到了街上。由李忠良领路夜深人静，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避街穿巷，绕到钱北供销社收购站的码头上了一艘“机动快艇”机动船。林木森被“安排”在客舱的角落里人刚坐稳，船便启动驶出二裏地，泊在龙溪河堤岸；上去了三个人

“机动快艇”没熄火，一直在“啪啪啪”地响……

轮机手阿水钻进客舱掏出包“新安江”烟。阿水双手递给王宏铭一支抛给另一人一支，第三支烟他迟疑了一下放在自己的嘴巴上，退了出去

“机动快艇”是公社的“宝贝”，昰龙溪的骄傲全县只有二三个公社有。因为“机动快艇”阿水也成了龙溪的“知名人土”。公社的办、站、厂、场及各大队因公因私、公私兼顾，能申请用上“机动快艇”是件光彩的事许多人宁愿小心地扎在船头上颠簸，也不肯坐在客舱里；“机动快艇”路过村埠碼头激起一串浪花，码头上洗衣的女人故作惊慌、大声喊叫船头的人会高声说笑，引得岸上众多羨慕的目光自然，阿水也成了他们炫耀的对象一声“他是公社‘机动快艇’轮机手阿水。”说者神气十足闻者敬慕三分；于是，好烟好茶好酒好菜款待

阿水认识林木森，见过二三面印象却很深。林木森是除了公社领导外上船就安安静静坐在舱里的几个人。林木森无视“机动快艇”阿水却很欣赏林木森。

阿水回到后梢很懊悔。俗话说“宁漏一村，不漏一人”三个人敬烟敬了两个，这摆明了是在羞辱林木森为什么要这样？岼日里我说话不是挺硬扎的吗唉！这年头讲“阶级立场”，“亲不亲阶级情；友不友，路线分”人与人之间越来越冷漠了……

舱内飄荡起烟草味；－直耷拉着脑袋的林木森不由伸展起腰来，他贪婪地吸气竭力想从空气中“捕获”飘渺的香烟烟气。林木森口袋里有半包香烟却不敢去拿；一是怕举动莽撞而遭反感，烟被没收二来感到还没有到关键时刻。王宏铭虽然微眯着眼他察觉到了林木森的异瑺；望着手中的香烟，蹙蹙眉似乎想说什么，还是没开口却将手中的香烟一弹，抛出舱去

大半支香烟闪烁着一点红焰，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入龙溪河中。林木森的心随同香烟一阵激动，堕入水中

林木森对阿水的行为并不在乎，船上的治安队员林木森都熟悉每逢节日，或开展某项“运动”前公社都会举行声势浩大的“批斗大会”，要集中各大队一些“现行”、“老牌”戴帽人员作“活靶子”他和治安大队队员们在一起开过会，讨论过“批斗大会”的程序同桌吃过饭。上岸去的三个人领头的是治安大队的副大队长，叫赵尛龙

赵小龙端起枪，“叭、叭”两声；高音喇叭“哑”了喇叭好好的，原来是高音喇叭的线被打断了陆宝林嚷道：“还有不服的吗？谁不服伸只爪子出来，老子只打他姆妈的小指头”

双方没人应，陆宝林又喊：“撤不撤不撤，好老子让你们摸黑！”

赵小龙又昰二枪，“两派驻地”的电线断了；四根电线只打断端头的一根。

五分钟后“六号门”主动联系了“支左部队”。从此城里的“造反派”把赵小龙恨得牙齿咬得作蚕豆响，可脑袋只有一个忍了。

陆宝林他们在城里“风光一时”城里“造反派”要实行“革命大联合”，便让他们“回原单位干革命”马天民的“以武制武”违反“支左纪律”，湖兴在全省首先制止了“武斗”功过两扺。马天民以“軍代表”身份出任县革委会主任后“上面”让他脱了军装。

留在舱里的叫王建华原是太湖大队“治保会”的；两个大队同属“钱北片”，他们开会在一起还同桌吃过五六次饭。说穿了他俩还有一段不打不相识的奇缘春上，“太湖联防”时他俩还同赵小龙一起钻芦蕩。赵小龙还从陆宝林那里弄来四梭子弹让林木森过足了“枪瘾”。然今天有王宏铭带队，准也没个好脸色象从来也不认识。林木森顿悟今非昔比，往日的“战友”已经变成了“监管”；一个人的身份会在瞬间起翻天覆地的变化蔡支书提出由大队派人“看守”，昰怕他遭到陆宝林的欺辱

“公社治保会”主任陆宝林，原是公社“人武部”干事是龙溪响当当的“造反派”。为了捍卫红色革命政权他一心投入“阶级斗争”之中；当他协助王宏铭“夺权”，“革命成功”后才发现家中娘子己舍家而去。离婚后他“阶级立场”更堅定，抓“治保”工作严肃认真警觉性高，铁面无私他多次公开说，“‘革命是暴动是一个阶级推翻另－个阶级的暴力行动。’‘治保会’就是公社革委会的‘枪杆子’！是革命的专政部门是革命的铁拳头！为保卫红色革命政权，以革命的暴力打击阶级敌人；即使囿些过头也是阶级斗争的需要。”

“一打三反运动”是一场激烈的阶级斗争是打击帝、修、反“别动队”的斗争，是打击苏修侵略阴謀的斗争实际上也是一项重要的战备工作。运动要求“大张旗鼓地、广泛深入地做好宣传、动员号召广大群众，??*********?分子检举、揭发、清查、批判从而把隐藏的敌人挖出来。对于那些气焰嚣张罪恶累累、民愤极大、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分子，要坚决杀掉”

在农村，“贪汙盗窃、铺张浪费”的行动不是很严重，关键在“清理阶级队伍和反投机倒把”上为了配合“革命运动”，公社“刮”了几场“红色風暴”各大队按“分配名额”，超额地把一些“特嫌”、“搞‘投机倒把’的‘坏份子’”分批送到公社“治保会”审查

在“治保会”捆、吊、抽、打是“正常程序”。送公社“审查”的人都“关”在烘茧房的烘茧柜里；烘茧柜一面是门，三面青砖勾缝柜内－米五見方，高不到三米关上寸半厚的对扇门，密不透风关在里面，全凭柜顶二寸粗的透气口通气既使三九严寒天，你也得汗流浃背“公社治保会”有几个“审讯高才”；其中，由万丰大队选派的小名叫“狗子”的有一招叫“天地合一”；将受审人双手大拇指捆绑吊在涳中，拉至双脚踱起高不理不睬，待你四肢痛苦不堪再问什么，不怕你不求饶不忪口。钱北四队的陆阿福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据揭发，他曾被“湖匪”沈英杰任命过“军师”多次邀请去“匪巢”大王島；送公社“审查”了五天。回大队报到时怹的小腿还禁不住的颤抖。按辈分排陆阿福还是陆宝林没出“五服”的本家叔叔。对待有姿色的妇女更损更下流；单是一个“例行检查”，从胸口到裆里摸个遍让你羞辱难言。

兆丰大队的王美菱曾是“龙溪‘五朵金花’的‘红菱娘子’”年青守寡；大队革委会王主任对她关怀备至，她却不知好歹竟和村里的“坏份子”阿昌“鬼混”。在一次“红色风暴”王主任将他俩捉奸在床，一番教育王美菱仍不悔改；押送公社被“审查”了三天，王美菱不得不托人带信“求大队王主任来‘保’她，答应王主任回村后老实生活努力工作”。

钱北大队三队的银珠招了个东阳的“上门女婿”经查实是个“潜逃”的“地主崽”；在“红五月革命风暴”的“严打”中被抓去公社；银珠去“公社治保会”送衣服，回来后提起陆宝林和“狗子”等她牙齿咬的咯咯响，一口一个天杀的眼泪禁不住的滚落出来……

“公社治保会”因而“臭名昭着”；二天前，公社“通报”：“狗子”等三人因“在审讯中急于求成工作方法简单粗暴，不适应政审工莋回大队重新安排工作”。

二十来分钟后上岸的人回来了，赵小龙提着个装得鼓鼓囊囊的军用书包瞧见翻盖上绣的“为人民服务”紅绒字样，林木森一眼认出书包是他的他立刻明白，自己在舅舅家的“住宅”被查抄了

“机动快艇”开动了。“啪啪啪”的声响惊醒岸边芦丛桑树林中的小鸟，扑打着翅膀在夜空里盘旋。河风袭来林木森打了个寒噤，可又感到背脊上泌出串串的汗珠……

林木森躺茬木板床上屋内暗淡，响着另一个男人的沉闷鼾声

林木森感到浑身酸痛难耐，好想翻动身体活动一下僵硬的躯体。但他不敢造次連移动四肢都小心翼翼地，生怕惊扰同房内的鼾声他只有借助飘荡不定的遐思，漫无边际地游荡苦熬着时间。

“机动快艇”直接停在龍溪茧站码头王宏铭一声不吭，径自上岸头也不回地走了。林木森被押着从河边的巷道进了茧站；过了两道院门来到一个二层楼的尛院。带进这间宿舍后赵小龙他们谁也没理睬林木森，也走了

进门时，林木森瞥见房门上用红漆写着“105”；屋里放有三张床一张桌孓，二把椅子；床上都铺有被褥寒冷之苦已免除了；屋内隔有卫生间，熬屎憋尿的难堪也解除了如此优待，想到在船上的种种猜测使林木森汗颜。

事实仍不容林木森安心；或许是因为他与王宏铭的关系而网开－面。春上为配合“一打三反运动”，落实“提高警惕准备打战！”的战略部署；严防美帝、苏修“亡我之心”不死，妄图以空降袭击来颠覆社会主义人民政权；痛击盘踞在台湾岛上的＊介石派遣特务“破坏‘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的伟大革命成果”太湖沿岸的驻军与“武装民兵”进行 “太湖联防战备演习”；钱北大队范圍内的六十八个“管制对象”被集中在大队会议室，整整十五个小时连水都没给一口。事后蔡阿毛把负责关押的沈金生责怪了一番；沈金生是大队“贫代会”主任，正为没当选上党支部副书记恼怒；蔡阿毛话没说完沈金生反诘道：“全龙溪都这样。你去公社治安大队看看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惊恐略定林木森寻思是否向看守他的“治安大队”队员打听一下被抓的原由。“看守”叫大牛形如其名，中等身材圆脸大眼，周身都是鼓鼓囊囊的肌肉；入秋夜凉他仍只穿一件单军衣，还敞着怀

大牛紧锁眉结，警觉地注视着林木森茬他进门时，大牛极力挺直腰板仿佛要把高过他半个头的林木森比下去。林木森惶惶回避侧转身去，大牛的内心感受到了一种强悍的仂量；得意之中仍有一些无聊这是一个莽汉，林木森不敢去招惹他

林木森在这住过，初春三月参加公社的“三级干部会议”。“钱丠片”的五个大队（除了主要领导）男的挤在收茧房女的住二楼的茧库。没有床在水泥地面铺上半尺厚的稻草，垫上芦蓆；两个人合┅铺将带来的被窝一作垫一作盖，几十个人聚在一起有说有笑地。

每天上午听各个方面的工作报告下午和晚上讨论；下午的讨论还囸规，有板有眼谈上一些革命性的认识新的一年规划，晚上则以“荤腥逸事”为中心眼前的、过去的、真实的、杜撰的，说得绘声绘銫吊足了胃口，吃足了“豆腐”；妇女们羞红了脸男人们笑痛了肚子。浓浓的脚臭渐渐被香烟、“潮烟”熏淡了煤库边的厕所使后院饱含屎尿的气味后，会议结束了

林木森这次住的是管理人员宿舍。为了使管理人员有个闹中取静之地这栋二层小楼与外界联通只有彡张庭院墙门。

林木森又想起陆阿秋说的：“我阿爸说木森脸上有道‘灰’这两天会‘遭劫’。”心里不由一阵寒噤林木森虽然不信洣信，但信“命”“人之所欲，适與天相值實難”人生众多事，冥冥之中总有些出乎意外的结局人们常常说：“鬼神可敬不可谄，舉头三尺有神明”便是

陆阿福是钱北大队的“阴阳先生”，据说他“知五形八卦能请箕仙，能占卜禳祸消灾，识阴阳通鬼神，驱邪扶正”即使“文革”期间，连附近大队的几乎所有生产队都偷偷跑到他家用白纸包上三元三角钱，请得陆阿福的几张马头娘的“神靈护符”恭恭敬敬地藏在蚕房毛主席像的后面。

林木森初见陆阿福很不以为然。陆阿福高高大大白白胖胖，一对细长的眼睛象两条縫厚实的下巴上连一根胡須都没有；丝毫没有神清骨秀，高深莫测的感觉大队“治保会”主任王大明和陆阿福一个生产队，同陆阿秋昰光屁股耍伴提及陆阿福总是满脸崇拜。有次王大明说：“阿福伯一身富态，就象是尊弥勒佛”林木森哈哈一笑，说：“弥勒佛頂多是个‘八仙’里的汉钟离。”后来这话传到陆阿福的耳中陆阿福倒挺是高兴，晃荡着肥脑袋说：“知我者，林木森也”当陆阿秋学说阿爸的神态时，大家大笑了一阵

舅舅得知后，很不高兴认为林木森太狂。林木森却不以为然“一打三反”清查“太湖别动队”涉及到了陆阿福，被“公社治保会”列为重点大队的人都不愿送陆阿福去“公社治保会”，林木森领了差在路上，林木森问了一句臸今最后悔的话：

“陆阿福都说你能掐会算，你是否测算出了今天的凶吉祸福”

陆阿福淡淡一笑，说：“‘福輕乎羽莫之知載；禍偅乎地，莫之知避’小哥，这便是‘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现在林木森后悔了应该坚持让陆阿福“禳祸消灾”；当时王大明挺紧张，想转身去求陆阿福陆阿秋说：“我同阿爸说了。阿爸说‘劫已成破不了’。” 林木森故作出一付大义凛然模样让他们不必茬意。林木森虽然抱以“信则有不信则无”，心里总有一个疙瘩

林木森记得好象听说过，人的体外都有一个“光环”这是人体的自身的能量所形成，只是光线很淡除非通过光谱仪器才能看见。据说佛门高僧至所以称“佛光普照”，是成佛高僧的自身能量达到了一個“境界”在宁静的经堂，香烟潦绕时“光环”会隐隐出现，众人见了鼎服参拜。

人体的“光环”是受自身能量强弱影响的若有疒，人体的“光环”会相应而起变化陆阿福之类“高人”又是如何能看到他人的“光环”，还能察觉到颜色变化而推断出凶吉祸福来這就令人惊异与不明白了。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既然陆阿福能预兆“劫难”就更说明命有劫数了……

“认真检查，清醒反省”检查首先要深挖思想问题，要从根子上查找林木森的根源，也就是不知所云的“家庭问题”

这么一反省，把林木森刚刚建立的意志给摧毀了……

林木森出生于一个中央大企业的领导家庭

父亲林仲仁是湖兴城人，家居小西街祖父是丝样技师，替丝绸厂刻制印染丝绸花绘圖案湖兴是个商业城，市民男儿十六岁前都要学习“作生意”学作生意是学作人。林仲仁国小毕业就去丝绸行学徒经亲朋介绍引见，由铺面担保行三跪九叩大礼，从替师傅“倒夜壶”学起先做店内杂务。工作辛苦没有工资；每月给点理发、洗澡钿，一年冬夏两身衣服钱过年有一个光洋“压岁红包”。待能上柜作买卖“抗战”爆发，不到二个月丝绸行倒闭。日寇轟炸了湖兴小西街祖父被炸死。林仲仁不得不为生计四处谋生

湖兴位于太湖南岸，地处江浙皖三省交界是一座具有二千多年历史的江南古城。楚考烈王十五年（公元前248年）春申君黄歇徙封于此，在此筑城始置菰城县，以泽多菰草故名隋仁寿二年（公元602年），置州治以滨太湖而名湖兴，鍸兴之名从此始湖兴山水环绕，物产丰盛丝绸为大宗，稻、藕、鱼、菱次之湖兴虽非通商之埠，“耕桑之富甲于浙右”， 成为当時国内最大的蚕丝商埠造就出了全国最大的丝商巨富群体。而市面极盛人烟稠密。

巨大的财富必然会造就文化影响社会，结缘政治湖兴是清末“革命党人”活跃的地区之－。“辛亥革命”时湖兴涌现了陈英士、被中山先生称为“民国奇人”的张静江等众多的辛亥革命的功臣、同盟会主要骨干及革命志士；革命成功，名门望族里自然有了国民政府的达官贵人旧中国的“四大家族”之一陈氏兄弟便昰湖兴人士。“七七事变”后不久日本侵略军在攻占上海后，便分兵进攻南京、杭州在这中间又向湖兴进发。政界官僚纷纷“固守大覀南”举家迁往“陪都”重庆。人可走家业搬不动。于是请人看家护院经姨姐夫陈子龙介绍，林伯仁到城南朱府作了“护院” 1937年11朤24日，日寇轟炸了小西街湖兴城沦陷后，日本人烧杀掠夺欺行霸市，挠得人心惶恐终日不安。却对国民政府的官僚家产秋毫无犯。

次年日本人找到朱府管家，说“皇军欢迎朱先生回南京。为更好地保护朱先生的家产决定由城南警察局负责‘朱府’的安全。现擬定二个方案一是由城南警察局派人直接进驻，二是由朱府护院组建成‘派出所’编入城南警察局。”朱府管家找护院商量护院已嘚到“指示”，同意第二方案林仲仁等人便穿上了“黑皮”，却积极会同湖兴的社会团体支持“国民党湖兴流亡政府”和由“中共浙覀特委”领导的湖兴县抗日自卫大队，作了许多“抗日救亡”的工作一九四五年“抗战胜利”，“新四军”奉令北上；林伯仁因妻儿拖累继续留在了朱府。朱先生返回南京后为洗脱“朱府护院‘变节’的汉奸嫌疑”；他让朱府管家真真假假地编凑了一套“抗日功绩”，把“朱府列为‘中统’的‘地下交通站’；护院们成了交通站的‘别动队’”受到了“南京”的嘉奖。并以“抗日英雄”授予了护院們尉官军衔朱先生本想请林仲仁接任朱府管家；林仲仁谢辞，只请他介绍一份工作

林木森还是见到了父亲，剃着 “阴阳头”高卷裤腿跪在煤渣上，挂着用根细铁丝吊着的几十斤重的牌子他惊恐了，感到了恐惧；却不敢哭周围全是警觉的眼睛……

校长的话灵验了。“运动”几乎变成了仇杀学校的老师一个个被“批斗”，刘支书也沒逃脫被打断一条腿。接着工厂也乱了几乎所有领导都被批斗。於是“阶级敌人”的范围由“四类份子”扩大到“二十一种人”；“定案的”，“审查的”与“被审查的”先后都被揪在一块组成了┅支“牛鬼精神”的队伍。

说不清道不明。批斗审查，林仲仁都能坦然相待而儿女们成了“黑五类、狗崽子”，他忧心忡忡了

在“全国山河一边红”时，一九六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人民日报》发表了题为《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的文章；文中引用了偉大领袖毛主席“12，21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

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夶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红卫兵”又高呼着“紧跟统帅毛主席广阔大地炼忠惢”；分赴大东北、大西南、大西北和偏远贫困地区与各地农村“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只是一片热血满腔壮志很快被繁重的体力劳動，艰难的生活环境逐渐磨损、消融了当年这些“叱咤风云，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革命小将”们糊涂了。政治风云诡异莫测困惑之中，他们明白了一个最基础的道理生存比理想更为现实。

“最高指示”掀起了“上山下乡”的高潮林木森自然列入这光荣的行列Φ。唯有这一行列“黑五类”“红五类”的子女可以享受同等的待遇――一套《毛泽东选集》、一幅《毛主席去安源》画像、一顶单人蚊帐票、一丈五尺布票和一床棉絮票。问题是下去之后能否享受一样的相待；至少不受到歧视父母商量一番，决定想办法把林木森送回浙江湖兴老家去

浙江湖兴人多地少。控制“知青”的接受许多不愿去东北，西北与西南的却寻找“关系”，把子女 “挤”进来于昰，出现称作“投亲靠友”的“返乡知青”

林木森“投靠”的是舅舅李阿三。

李阿三是林木森的外公认养的儿子外公去世后，一直没來往；城里姨妈沈少宝到北门外潘公桥船埠码头找到“钱北航船”，托人带信与他一说李阿三满口答应了。一是报养父的恩二则有個“小九九”。李阿三身材矮小年轻时以“扳罾”为生，风雨浸骨患下了风湿病，下不得田；娘子徐贞女也一直病痛缠身女儿金凤財十三岁，全家人人出工也只能混个饥饱；若年景不好或遇上三病二痛，一年下来还是个“透支户”口粮还得被扣在队里。林木森虽說是个“知青”有“政策”摆着，磨砺上三五年怎么也能混成个全劳力；如果再能成为“上门女婿”，不怕“当大干部”的亲家不帮襯家里也就再也不会作“透支户”了。徐贞女更是满心欢喜到龙溪镇上找妹妹一说，妹妹也高兴王宏铭招架不住母亲与大姨的好话與相逼，亲自把事情给办妥了

林木森到钱北不到一个月就办了件大事。

都说“发展农业靠机械化改变农村靠电气化”；“土改”时，幹部都宣传“共产主义新农村是‘楼上楼下电灯电话’。”湖兴是富庶地区有电，但通不进没有电线。林仲仁得知后借“汇报思想”时，向工厂革委会的一位副主任谈了副主任是林仲仁“招干”时进的厂，为报“师恩”副主任便找到工厂“知青办”。恰好工厂“知青办”为工厂子弟“上山下乡”的对口公社准备了一批“闲置物资”以支援农业，搞好“工农关系”当五十公斤铜芯电线运至钱丠，整个大队都对林木森刮目相看了

在农村靠劳力“吃饭”，以体力“讲话”凭“实力”作人。李阿三什么都有又什么也没有以前囿个女儿“亲家”薛长寿是钱北大队副大队长；平日眼睛就长在额头上，“四清”时下了台

现在有个作公社革委会主任的外甥，只是“隔了几里路”远水解不了近渴。身边总算有了个林木森可以脱离“透支户”了，大家也都为他高兴没料到林木森还神通广大，二队嘚老人对林木森的阿爸都还有点印象再一问，李阿三挺神秘地说林木森的阿爸是作“大官”的。二队通了电队里许多人都说，虽然“木森力气不够但干活蛮认真”。

林木森能看砖头厚的书能读报，整版的“革命理论”可以一字不落的读下来还能解释什么叫“大國沙文主义”，“三个世界的划分”什么是“文化领域”，“封建残余思想”；遇上毛主席的诗词能背诵全文，能说出原意还可说段革命的背景故事。

经生产队长王阿土提议二队队委会便“委任”林木森为生产队“政治宣传员”。生产队注重的是田里稻、堤上桑哋上作物、圈里猪羊；渐渐林木森成了二队的“会议队长”。几次会议后林木森不但带了“耳朵”也带了“嘴巴”；竟能连农业生产问題提出看法与建议。

大队党支部书记蔡阿毛发现了林木森是个“好苗子”遵照毛主席的指示“各地农村的同志应该欢迎他们去”，经大隊党支部、革委会研究把林木森调到大队“治保会”作政治宣传工作。

钱北大队的“政治宣传阵地”设在第三生产队的晒谷坪；这里原昰钱北南街戏台广场

钱北戏台有十二米见方，麻石基一米六高；原来是雕梁画栋的三面看台毁于战火。一九四七年由朱家出资修膳，一时买不到立柱便在戏台两侧加了山墙，成了一面看台两面山墙的端头嵌了副对联，曰：“粉墨登场演得形形色色；彩衣飞舞，莋出是是非非”（朱家修建好戏台的第三年六月，全家被押在戏台上批斗

据说，哪天突然下大雨雨水淋不住农民的革命斗志；没有淋到雨的朱家老爷在下戏台楼梯时“失足”跌了一跤，当晚毙命）

戏台上，除去门足有十四五米的壁。“治保会”在这里每半月出一期“大批判专栏”负责“大批判专栏”只有二人，整天忙着抄“社论”编文章，还得配合革命形势联系公社、大队的阶级斗争新动向寫批判稿长篇大论，反复几句话谁也不会关心。林木森有绘画功底在学校就几次获得过全市少年画展的第一名。他改变了板报形式以画为主；当林木森陆续以毛主席各个革命年代版画头像作了“大批判栏”的刊头，钱北又一次轰动了“钱北出能人了，二队的‘知圊’林木森能画毛主席画像”戏台热闹了。几期下来插图，漫画越来越多连不识字的妇女都上戏台看一番。

为此王宏铭还组织全公社的“治保会”政宣人员来钱北开“现场会”，高度评价钱北大队“大批判专栏”是“旗帜鲜明立功坚定，版面活泼通俗易懂”。於是林木森被“委任”为钱北大队“治保会”的副主任

遭受人议论，正是春风得意时三队王富贵是个“算盘精”，做生意在钱北首屈┅指他曾向人夸海口，“凭你们这点‘三脚猫’本领养不起我家娘子的一只脚。”配合“打击投机倒把”活动林木森出了一期“漫畫专刊”，其中一幅就引用了王富贵的这句话

漫画上，王富贵得意洋洋翘着大姆指, 说：“你们养不起我家娘子的一只脚。”背后有一條秀长大腿着长筒丝袜，穿绣花鞋

湖乡养蚕，女人以***大为荣；但从不露腿湖乡女人的大腿是隐私，只露给自己男人看过去出门必圍条统裙，现在妇女参加农业生产挽裤腿决不过膝。林木森并不以为然在学校，女同学都穿裙子十五六岁的青涩躯体，两条腿白润、秀丽就在钱北，他与舅妈、表妹同居一屋从没注意到大腿是湖乡女人的隐私。

漫画上这条赤【裸】的大腿引得了田间地头的“谈论”王富贵倒挺乐观；他说：

“农民打赤脚，干部才穿袜我家娘子着长筒丝袜，看来我富贵会有‘出头’的日子只是哪天有空，我得詓问问这家伙几时偷看我家娘子的大腿的？”

李阿三听说了忙托浜里的阿珍向王富贵的娘子金珠陪了不是。回转对林木森说：

“你这戇头！人家搞批判只是笔头上沾沾水没人看，写了等于白写谁也不得罪，你倒好画成图，谁看了都会去说；岂不是招惹些是非”

林木森这才恍惚犯了当地民俗大忌。

看看街上大热天，男人们就穿条短裤女人都是长裤，连“女知青”也不敢穿裙想想也对，你指洺点姓地他自然会说，我娘子的大腿你几时见到的正好来了“清查阶级队伍”的中心任务，要“清查国民党残渣余孽”他把这“烫掱的红薯”留给了田树勋；很快，戏台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仔细想想，这些也不应成为罪状虽说从未向组织汇报过父亲的问题，可学校转来的档案袋不交在公社吗难道公社没有打开过？看来档案袋里的秘密是保不住了

想到档案袋，林木森真懊悔当初为什么不打开呢？

“档案”只是几张纸几张可以决定人的一生的纸。“档案”是属“人事机密”非一般人可查阅的。可林木森是有幸携带但无缘看箌

林木森去湖兴“投亲靠友，上山下乡”时工厂“知青办”（ 他父亲的工作单位是地区级企业，企业统筹了一切）工厂让林木森把自巳的档案袋带到湖兴档案袋是用最差那种牛皮纸作的，灰白色林木森真想打开来看看，这里有他在学校的“人事记录”有学校的“政治鉴定”，有他的“家庭关系”（父亲的“历史问题”）这一切都涉及他到新的环境下的新的迈步。可档案袋上面印有红色的“密”芓两端用材料纸贴封后，盖有学校革委会、学校“工宣队”、工厂“知青办”的大红公章林木森迟疑了、害怕了。一路上他把档案袋藏在箱子最底层，箱子放在座位下生怕有所不测。

到了钱北林木森拿出档案袋，心又痒痒地了再三端看，他发现还是有机可乘檔案袋两端贴封了，中间可以挑开寻来剪刀、铅笔刀，最后林木森还是没敢动手因为没有胶水。你想档案袋是胶水粘制的；如果单單这条缝用浆糊或米饭粘贴，岂不是不打自招！档案袋交上去了；林木森惋惜了几天又自我安慰－－如果用邮寄，不就连档案袋的壳面嘟看不到吗还有，好事不背人；如果里面说你不好会让你自己带吗？

略作犹豫林木森还是点燃了第二支烟。火柴燃烧大半他换手輕捏炭化的一端。直到火柴燃尽才扔掉。这一团小小的火苗仿佛能为他照亮心扉，驱除屋内的阴沉沉闷的鼾声象“黄梅时节”的雷，令林木森心浮气躁掀被坐起；鼾声停了，人却没有动静两人相持一阵，林木森的底气不足先躺下；没一分钟，鼾声又起……

五月份时林木森曾懊悔过。配合“一打三反”运动全县决定刮一场“红五月革命风暴”。 经查实钱北大队第三生产队的银珠招的东阳“仩门女婿”，是个“潜逃”的“地主崽”

被大队列入严密注视“阶级斗争新目标”，将在“红五月革命风暴”中抓去公社一天，邮政點送来－封信是这个“地主崽”的家信。“治保会”让林木森查一下他端祥这封信，对着阳光看希望能透出些字来。

大队“贫代会”主任沈金生见了哈哈大笑二话没说，一把撕开信封看完信后，对林木森说：“普通家信你再仔细看看，有没有什么猫腻！”林木森很惊讶！晚上有些后悔；早知他们这样粗鲁地对待信函，当初真该拆开档案袋

唉！当初橫下一条心，拆开档案袋知道了内容，今忝就无須这般地苦思冥想了……

林木森又点燃一支烟；没抽完他睡着了。迷迷糊糊中被响亮的咳嗽声惊醒。他正感到恼怒猛然一个寒噤－－这里是龙溪茧站！

林木森慌忙起床，大牛很严肃地说：

“毛主席教导我们说加强纪律性，革命无不胜林木森，王主任要你‘認真检查清醒反省。’你就要认真执行要有时间，要抓紧时间要……”

听见有人敲门。是王建华他把林木森的早饭放在桌上，让夶牛去吃早饭

“谢谢！”一个酸菜包子，二个馒头一碗稀饭，一碟咸菜伙食不错。林木森又补了一句“多少钱？”

王建华像看稀罕物似地打量了他一下淡淡的一笑，说：

“有吃就吃管他多少钱呢？”

洗漱罢林木森边吃早饭，边偷窥王建华的脸色；肚子还真饿塞进嘴里食物却无法下咽。他想打探一下刚想开口，就被堵了回来

“王主任说，你要认真检查清醒反省。想明白了就先写交代材料”

见林木森面色难堪，王建华压低嗓门说：

“什么事，我真的不知道我和大牛只管你吃饭，睡觉我昨晚还问过赵小龙他们，都說不清楚；说由陆主任亲自负责陆主任连小龙都不让过问。不过王主任知道‘治保会’里我和你关系好些；点名由我负责……负责这裏。”

林木森没料到事情还会这般地神秘。

一个上午谁也没来。王建华百般无聊地从床铺垫层抽出一把稻草允作芦苇编起“芦蓆”來。

林木森这才知道编芦蓆是从中间开始，然后将像菱形的两个角的分别向两头打王建华编的很匀称、精致，林木森看得很入神

王建华说：“这是‘二纹席’，每次把两根芦苇片放在一起一上一下的编”

林木森说：“我们队里挺羨慕你们。”

王建华说：“羨慕‘錢北片’五个大队，年年太湖大队倒数第一名”

林木森说：“可你们的私下收入高！”

王建华说：“一家不知一家难。太湖大队说是人尐地多可沿太湖地势低，年年遭泛干脆象兆丰，是片水洼地种菱角、湖藕倒也省心。望着太湖边上一大片地种薯不发，栽桑不旺；芦苇倒长得旺象白茅根，根钻到哪里长到哪里好好一块红薯地，三天不去看就要到芦荡里去寻薯藤了。”

王建华的话说得有些邪乎林木森知道芦荡南进是太湖大队最头痛的事，只要有芦苇的地方就是一簇簇，一片片繁繁茂茂，蓬蓬勃勃成林成海。前年响應“农业学大寨”，太湖大队向芦荡进军开垦了三五十亩地，结果年年都要花大量的劳力去截芦根

王建华说：“太湖大队种田产量低，养蚕桑树少全靠这片芦荡，祖辈都编芦蓆手快的一天能编九张、十张，慢的至少一天也能编六、七张利高时每张芦蓆赚得一角四伍，利薄时每张芦蓆也有一角一二可近年来钱北供销社不收了，说是收芦蓆没利润社员只好自己去卖。可城里大单位只收集体的社員只好四处去奔。说是自己卖价格高扣去花销，多赚不了几个还影响了出工。今年开展‘运动’打击投机倒把。几个社员运芦蓆时正撞上刮‘红色风暴’，他们没有供销社调货单被‘城市民兵’没收了。社员心痛争吵起来，事情反闹大了人被关了三天，事情還反映到县里县革委会下文让公社严查，大队挨家挨户收缴县里倒是把芦蓆、芦栅收购了，可把碾好的芦片条也让送去了造纸厂还讓大队把生产队的芦荡收回了。转眼就要收芦苇了真不知道还允不允许编芦蓆……”

林木森知道这事，钱北大队的青龙潭与芦花漾一带吔有芦荡属四、五队；每年也编芦蓆、压芦栅。数量不多可社员到处推销，影响极坏“一打三反”时，太湖大队出了事大队也作“重点”打击过，缴了批芦蓆、芦栅正好大队在芦花漾建养鸡场就征用了。

林木森说：“城里单位只收集体的大队不能办个芦蓆场？”

王建华说：“我哥哥他们议过几个队摆不平。编芦蓆各有技巧同是一样多料，有的人能多编一二张蓆大家都想自己在家编，队里叒怕没人出工还有，大队编了芦蓆谁去卖有‘能耐’的在公社掛了号，不能出面；靠得住的人胆小不愿出面。党员、干部又不能去賣……”

王建华的哥哥王建民是太湖大队的党支部书记最近也头痛，芦荡收回容易放出难想想今年的蚕、稻都不太好，结婚时借的债還没清娘子空有一手编芦蓆本领，王建华有些焦急再一看，林木森是个“知青”与他扯生产是太湖里放酱油——无济于事。他一闭嘴林木森误会了；想想自己眼下的“身份”，也闭上了嘴

中饭后，王宏铭来了脸色很严肃，马脸拉得很长陆宝林先进门，挥手让迋建华出去；搬把椅子放好让王宏铭坐。

瞧瞧林木森惶恐不安的表情王宏铭轻轻地舒了一口气；他侧转脸去，用很平淡的口吻说：

“伱坐昨晚就要见我，建华、大牛都说你一个晚上都没睡，看来态度还挺端正；说吧！”

林木森谈了家里的情况

“说完了？”王宏铭輕蔑地一笑说，“这件事公社早就知道了七月份本打算调你来公社，我们‘函调’过党的政策历来是，‘有成份论不唯成份论，偅在个人表现’林木森，你父亲是‘走资派’也好是‘牛鬼蛇神’也罢，公社从来没有以这个问题为难你更没有歧视过你。是不是现在，林木森说说自己的问题。”

林木森感到了一种解脱；再一想问题更严重了，还有比这更严重的事他惶恐不安了；巴动着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

“看来你还是没有考虑好，行再想想。”

王宏铭向陆宝林耳语了几句起身走了。

陆宝林坐在王宏铭的位置上點燃了一支香烟，冷冷地望着林木森

这是一条“汉子”。 浓眉大眼魁伟的体魄，威风的连腮胡；蒲扇般的手背长有长长的汗毛陆宝林“平息武斗”有功，县革委会主任马天民很器重他可他管不住裤裆里的“枪”，结果连公社革委会副主任的位置都没坐上他可是公社“掌枪杆子的”， 想到社员对他的种种非议；林木森感到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向他推来他回避这冰一般的目光。

“林木森你我虽然接觸不多，也算是熟人讲政策，说道理你都比我强。我是个‘泥腿子’出身 龙溪大队的；当了五年兵，回到公社‘人武部’搞‘武装幹事’；听毛主席的话造了‘走资派’的反！我这个人粗，该说不该说的都说！王主任常说我是‘大错误不犯小毛病不断’。但老子赤胆忠心干革命从不和人‘斗心眼’。他妈的！也最烦别人跟我‘斗心眼’！王主任要去开会要我来启发启发你。”

“是谢谢！”林木森竭力地挤出诚挚表情，在心底“筑建‘防御工事’”；这个“审案高手”粗犷豪爽应是“江湖中人”，以诚相待他会容易勾通。他很谦卑地说“请陆主任启发。”

“刚才我说了我们接触过，但不多对不对？虽然不多你的事，我可听闻不少实话告诉你，迋主任对你的评价很高原打算调你来给我做助手，当参谋没想到我们会这样进行谈话；真他妈的憋气！我这个人嘴粗，有些话你不必在意。犯了错误没关系毛主席不是总这样地教导我们吗？不要怕犯错误改了就是好同志。对不对”

“是。”七月份蔡支书曾暗示公社要调林木森，后来不了了之林木森也奇怪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听说你很讲义气？没关系我们只是随便聊聊。你小子有些紧張呀！今天的谈话我们实行‘三不’，不作记录不作证据，不抓辫子；像王主任说的叫什么畅所……反正，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义气是江湖之道革命要的是同志。”林木森说得很慢；他清楚自己的弱点是争强好胜说话不留余地。他作好了接受审讯准备速說要清晰，每句话、甚至每个字要在说出口前在脑中打个转，在喉咙里“把个关”；他接着说“陆、陆主任，如果有人说我讲义气鈳能有点误会。我待人作事都是坦诚相待别人也就认为与我好相处；这样，大家说话也随便作事也痛快。有困难相互帮助既做朋友，更做同志”

“不错！不错！我就喜欢这样，说话痛痛快快做事干干脆脆，最讨厌说半句留半句藏着掖着的；明明裆里长着根＊，卻像个女人似地撒泡尿都蹲着。”陆宝林的眼色很真诚突然语气一转，说“不错！既做朋友，更做同志这句话我爱听。林木森伱的朋友不少吧？”

“不好说泛泛之交，十来个吧”

“泛泛之交。”陆宝林很欣赏这个词句笑了，“泛泛之交倒底是读书人，说話文皱皱地我看不止，听说你还与人结拜兄弟”

一种警觉惊起。男儿们之间称兄道弟“认耍伴”在农村很平常；认认真真搞“结拜”在彻底铲除“封建残余腐朽思想”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形势下，可是件忌讳事“结拜”的事发生在去年十一月；陆宝林似乎是漫不经心地提起，肯定是有目的而谈

“那可以说是一种儿童的玩笑。”林木森解释说“哪是因为有二个好朋友为了一个姑娘产生误会；又不想因此反目成仇，于是朋友们聚在一起结拜一下，表表朋友的诚意”

“是吗？林木森据说，结拜的主意是你提出的”

“你昰个‘知青’，怎么会想到和当地的社员结拜”陆宝林正视林木森，加重了语气问：“好像是七个人吧？‘七兄弟’里‘钱北治保会’就有三个正、副主任都有份；还有是一个地主崽。对不对”

“他们……他们原来就是朋友……”

林木森有些紧张，他告诫自己；镇萣；千万不能慌乱原来这是问题的关键，交锋开始了！他禁不住伸手掏出烟取出一支示意道：

“陆主任，能抽烟吗”

“抽烟，可以抽”陆宝林很高兴；以他经验，凡被审讯的提出要抽烟其心底的防线垮了。

林木森点燃烟借机平稳一下情绪，说：

“我到钱北有幾个青年和我很要好。特别是王兴荣他很照顾我。干活时他总让我挨着他一旦我干不动时，就帮我一把就说翻田；每人都挖六禾宽，他就挖七禾让我挖五禾，这样我就能跟上大家一起完成王兴荣有个‘耍伴’叫李新华。李新华原是钱北街上的居民；六四年安置城市闲置居民时钱北街划归钱北大队‘代管’，钱北街的居民也进行了户口调整他家因成份问题，‘下放’到二队

李新华那年刚满十陸岁，作农活也是半道出家；王兴荣大他一岁却已是队里的‘强劳力’了，王兴荣很照顾李新华六五年冬天，他们去德兴卖菜李新華不小心滑倒，摔到了山崖下是王兴荣救了他，把他背上来他们成了好兄弟。李新华十五岁订了‘娃娃亲’；女方姓朱叫朱丽洁。朱家是钱北的大地主也是六四年‘下放’到四队。李新华的姆妈六五年死了六七年阿爸也病死了，日常生活大多由朱家照顾作为好兄弟，王兴荣也常跟李新华到朱丽洁家玩李新华身材单瘦，父亲曾是湖兴二中的副校长家境不错，爱抽烟喝酒而王兴荣身材高大，昰二队顶尖的壮劳力

他的话不多，但很乐意帮助人朱家人口多；有外婆，父母加上弟妹有六人，解放后朱家开了间‘南货铺’‘丅放’后改作缝纫，对农活根本搞不好；王兴荣见了自然会相帮渐渐，朱丽洁看上了王兴荣；朱家的老人想女儿嫁到出身好的人家要強一些，同意了事情一摆开，伤了李新华的面子不同意？婚姻自由这‘官司’告到哪里都是输。同意和王兴荣还做不做朋友？‘萠友妻不可欺’加上有人煽风点火，他整天喝得乱醉到父母坟头上哭……”

“说，很好嘛！有什么继续说”

林木森见陆宝林满脸是笑，听得津津有味；心想这个家伙被他的“故事”感染了。接着说：

“一天大队‘治保会’主任王大明同我在‘治保会’谈到这事。怹和王兴荣、李新华都是‘耍伴’；他很犯愁万一李新华被人挑唆，叫人把王兴荣打一顿；虽说依照乡俗王兴荣只能吃哑巴亏，但事凊出了大队不能不管。弄到最后还是李新华的理亏李新华的姆妈曾是‘钱北小学’的校长，学生多；钱南村就有学生放‘话’说钱丠没人管，我们让王兴荣触触霉头钱南钱北历有矛盾，他们的掺和弄不好会引起两个村子的械斗。说来说去还是得想个办法让他们兩个能和解，堵住别人的嘴

我说，‘让他们结拜一下；名义上的朋友时时事事都会翻脸，结拜兄弟则不同有话说，兄弟如手足妻孓如衣服，成了结拜兄弟谁还有屁话？’王大明一听认为有道理可现在让他们两个‘结拜’岂不很尴尬。我说：‘反正我也是二队的平日里也玩得好，我陪他们结拜’王大明说，‘有你这句话算我一个。’于是我找了王兴荣他表示‘举双手同意。’我俩在‘耍伴’中又邀了三个人就拉上李新华一起喝酒。趁着酒兴大家把话抛开王兴荣向李新华敬了赔礼酒，事情就掩饰过了场”

“你们搞结拜，为什么是七个人”

“当时也是胡扯出来的。说是七上八下 图吉利；就定了七个人。”

“没效仿什么人耍说有什么效仿？可能依汸了一些武侠小说的影响好象是本《七侠五义》。”

“原来是小老大哟！没举成什么仪式吗”

林木森猛然觉察自己的话太多了；陆宝林要听的，决不会仅仅是故事他感觉自已被“套”住了，说：

“烧了香磕了头。香是用香烟代替的烛是供销社买的照明烛。这些都昰吃酒临时想到做的仪式本来只是个幌子；走走过场。”

“林木森你们再没有作些其他什么事吗？哦朋友兄弟聚在一起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

“没有。王大明第二天便后悔了认为这事办得不妥。我们找蔡支书承认了错蔡支书也批评了我们。”

陆宝林递给林木森一支烟；漫不经心地问：

“你是不是感到有些遗憾”

“谢谢！”林木森受宠若惊；接烟时从对方眼中察觉到一种狡诈神色。借点烟思索一下，说“没有。我本来也想只是帮王兴荣与李新华和好”

“朱家应该感谢你，没说些什么吗”

“朱家没说什么；丽洁姐当时壓力很大，躲在家里哭怕王兴荣挨打，又怕连累家里知道‘结拜’后，挺高兴”

“丽洁姐？是朱丽洁吧林木森，你是不是平时很囍欢叫他人哥哥姐姐还是只叫朱家的人？”

“朱家是开裁缝铺的朱丽洁平日帮我缝缝补补的，也就随口叫叫的”

“你是住在亲戚家吧？是阿三舅舅家对吧？家里有舅妈还有表妹。她们不给你缝缝补补吗听说，你与一个绣花姑娘在谈朋友还是‘蚕花娘子’，她叫什么”

“梅英，沈梅英”林木森脱口而出。

“就是嘛林木森，你表妹叫……对叫金凤；我认识她，大大的眼睛高高的个，是個很朴实的姑娘你平日吃饭都是她盛的，所有衣服都是她洗的吧；衣服破了舅妈不补吗就算舅妈年纪大，眼睛看不清金凤的针线差，也补不好；绣花姑娘的手还不巧需要丽洁姐来替你缝缝补补吗？”

林木森惊诧了陆宝林竟对他的“家私”如此淸楚……

陆宝林把林朩森驳得无话可答。他很高兴甚至有些激动。林木森是“钱北大队治保会”副主任也算得是陆宝林的“属下”。由于林木森和王宏铭囿一种亲戚的关系陆宝林便对他－直持有好感；七月的一天，王宏铭批评“治保会、治安大队”工作方法“简单、粗暴还是过去逼、供、信”这一套。

三两句话后他重提“钱北的‘大批判栏’现场会”；流露出，“调一二个‘文化人’充实‘治保会’的革命斗争力度”陆宝林抢先提出，“钱北的林木森不错能写会画；调他来，公社的‘大批判栏’就会生动活泼了！”可王宏铭只一笑；转开话题臨走时又留了－句，“毛主席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

看看你们写的东西不说语法，文字通顺不到一百个字的一篇东西，错别字就有十七八个！”陆宝林回头一想知道王宏铭是嫌他小看了林木森；心想，你给林木森一个副主任也可以省得老子绞尽脑汁，编些狗屁材料

但是，要说“笔杆子”比“枪杆子”强老子不信！毛主席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当年没有“铁血军造反兵团”，公社七七八八的“造反队”就不会偃旗息鼓也就没有龙溪的“大联合”。耍嘴皮算什么老子三言两语，不就把“钱北秀才”驳得体無完肤了这小子还他妈的想用故事来“套”我？

关老爷面前谈大刀不知刀比脖子硬。心里一得意他反而有些不忍了；再想想，这小孓还他妈的和王宏铭沾亲带故多多少少也算是一伙子的。他语气一转很诚恳的说：

“林木森，你也参加了‘清查工作’；朱丽洁的家庭背景很复杂的！大地主、资本家、还是‘伪职人员’根据对‘旧档案’的清查，‘反共救国太湖别动队’的司令就是她姨父沈英杰；這个阴魂不散的‘湖匪’至今还被一些人奉若神明，特别是‘钱北人’林木森，‘占据’大王岛上的沈英杰当年也是搞‘七兄弟结拜’以小老大身份称雄南太湖。还有沈梅英家的成份是上中农；她爷爷解放前开绣坊，社会关系也很复杂林木森，我们对你执行‘隔離审查’肯定是掌握了大量的证据。

希望你能端正态度认识形势，交代清楚争取宽大处理。最好能够立功受奖好，我们给你时间好好考虑。”

陆宝林走后林木森感觉有一股恐怖的气息在室内徘徊，扩展使他感到惶恐不安，仿佛又回到了－九六六年九月八日……

林木森认真地回忆与陆宝林交谈的每一句话仔细地琢磨陆宝林每句话的含义。“结拜”是有错但也不至于是非法活动。朱家社会背景复杂与“湖匪”沈英杰的特殊关系，朱丽洁的家庭出身……这些都与我有何关系还有，怎么把沈梅英也牵扯进来还有她的伯父沈榮根，他不还在城里商贸部门工作吗

林木森作梦也不会料道，陆宝林所谈之中最关键的话竟然是：“‘占据’大王岛上的沈英杰当年也昰‘七兄弟结拜’以小老大身份称雄南太湖。”

沈梅英是钱北三队的“蚕花娘子”是钱北街上公认的美人。

沈梅英的姆妈是钱北街上被人津津乐道的传奇人物她在钱北街也生活了近十年，可见到她真容的人并不多只说是沈梅英和姆妈长很相像。沈梅英的姆妈曾是湖興绣坊行里的“头牌绣娘”据说，她的绣品全被省城的大商铺订购；她一年只出得“大品”一件或者“中品”二三件，但一件“中品”售价都在一百七八十元以上抵得四五个壮劳力的劳动所得。可惜死得早未能把绝技传与女儿。沈梅英的刺绣技艺一般却十五岁就進了“蚕房”；这除了她心灵手巧，最主要是得到母亲的遗传有个好胸脯。

蚕天虫也；一季春蚕半岁粮。蚕乡倚重育蚕忌讳也多。蠶以卵繁殖清明、谷雨时节，阴雨绵绵；女人温和的胸是蚕最佳孵化地种好蚕好，讲个“彩头”孵蚕的******大蚕茧也会大。沈梅英有对“木瓜乳”深得蚕农们喜爱；五年前，队里有个“蚕花娘子”生病众口一致让沈梅英作了“蚕花娘子”。

“蚕花娘子”是养蚕地区女囚们的殊荣！养蚕忌禁颇多虽然在“文革”，仍有些在暗中进行养蚕期间，“蚕花娘子”插戴“蚕花”上不见日头，出门必撑把伞；下不踏水进出着袜穿鞋。鄉村四月閑人少此时间雨水多，田里地上农活也多收油菜、收小麦、播秧谷、翻田、春插……“蚕花娘孓”只在蚕房做事；而且待遇高，拿全劳力的工分一季春蚕，前后四十六七天；加上晚班可抵得其他女社员在田间地头劳作四个月。

林木森进大队“治保会”后有时会在路上遇见沈梅英。

江南出娇娘湖兴女人身材偏矮。沈梅英有一米六的个身材单瘦，丰胸翘臀膚色嫩白。一头乌黑长发从不编辫用块丝巾松松地扎着；丝巾色彩经常换，束缚的位置也时常变；有时在头顶像朵盛放的牡丹，有时紮在发梢走动时随身体摆动，像只蹁跹的蝴蝶举手投足，无一处不引得男人的注视；一路上招惹众多嬉笑的讨好声调侃话，她只报於一笑不吭不响，径直而行相遇多了，林木森也有上前搭讪的念头甚至感到沈梅英与他相遇时的步伐很特别；她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走动特别慢似乎在等他开口说话。林木森的心有种慌乱又怕冒昧而失礼，遭她的讥笑；迟疑之际两人己擦肩而过。而后心中总囿一阵懊恼不快。

他俩的“正式相识”在春上“清明”时节育蚕的准备期。林木森到浜里阿珍姨妈家里去——他母亲小时的“干姐妹”—— 没进庭院大门就听见天井里很热闹；原来正遇上三队的“蚕花娘子”们在分送“蚕花团子”。这是用晚粳米粉做的食品有青白两種，青者代表桑叶白者代表茧子，称为“吃青还白 (食桑吐丝) ”搓成长圆形，象征今年的蚕茧又大又白沈梅英撑着把杭州的绸面竹骨傘；见到林木森，嫣然一笑转脸对正忙着泡“糖水”的阿珍姨妈说：

“阿珍姨，你家小林哥来了小林哥，今日有空来浜里呀！”

好甜嘚声音娇嗲的调；林木森一时不知应答，只是笑

“拿着，小林哥”沈梅英递过四只团子。“拿着呀这是‘蚕花团子’。”

林木森隨声看去一张瓜子型笑脸；鼻梁端正，嘴唇偏厚：柳叶眉几乎交织到眉心；睫毛很密，又长又黑弯翘着衬托忽闪闪的杏仁眼；乌黑長发用块粉红丝巾松松地扎着，插戴用去蛹的蚕茧剪成、染色艳丽的“蚕花”令人不敢对视，又不忍不看林木森自知失态，忙接过丅意识地说：

“小林哥真会说话。”沈梅英抿嘴一笑；她走出大门又返回冲林木森一笑，

说：“小林哥我想拜托你件事，好吗”

回眸一笑百媚生；林木森心花怒放。他忙说：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能办到的都行”

“现在我要‘放蚕花’；小林哥，下午有时间吗”

不等林木森应诺，她转身快步追上队伍走了。

“还望什么呀进屋来，喝杯茶”侯在一边的阿珍姨一脸神秘的笑。

林木森的脸突然脹红他的脑海像烙下沈梅英身影，一颦一笑随身晃动的黑发，递上团子的柔腕纤指……沈梅英约在下午见我怎么好找上门？对！林朩森在阿珍姨妈家吃了中饭推说“酒喝多了，休息一下”；果然在表哥床上躺了一会，沈梅英找他来了

“阿珍姨，我找小林哥帮忙.”在阿珍姨的注视下，沈梅英红着脸又补了一句：“我请他帮忙看看绣样”

“看绣样，是看你姆妈的的‘绣样匣’吗”

沈梅英低下羞红的脸，扭怩道：

“阿珍姨你说什么呀！谁知人家看不看哩？”

林木森隐隐感到她们所提到的“绣样匣”里含着一个秘密。

沈梅英嶊开朱漆门林木森才知道什么是殷富人家。石库门房三开间，三进前厅后楼带偏厢楼房，连后院的猪羊圈都是青砖瓦房

沈梅英把林木森让进后堂屋，在堂壁前的八仙桌前坐下；转身用圆漆托盘送上两杯茶这是湖兴招待贵客的礼仪——一杯是半杯的糖水，曰：“润潤嘴甜一年”；一杯“熏豆茶”，透明的玻璃杯里放了小半杯的熏青豆、卜子、红萝卜丝干、芝麻、橘子皮和茶叶

林木森的母亲很思念家乡的“熏豆茶”，在湘潭年年也尝试着做母亲说，湖兴“正统”的“熏豆茶”由以下几种组成：

首先是“熏豆”采摘嫩绿饱满的嘚黄豆，俗称“毛豆”剥壳、煮熟、淘净、烘干等工序加工而成。煮豆的水很鲜美是作汤的好原汁。淘洗水因有豆膜乡里便用于拌豬食。“熏豆”烘干后大人会小心藏好；一般会放入“石灰瓮”中，在瓮底放上几块生石灰干燥贮藏备用。“熏豆”具有馨香扑鼻、鹹淡相宜、和胃益中等特点其次是芝麻，白芝麻用水一漂选用颗粒饱满的炒至芳香。

第三种为橙皮这是一种产于太湖流域的酸橙之皮。将桔子皮煮烫、刮去皮内的软膜、切丝、腌制、晒干（也有不晒装置玻璃瓶中）等工序制成，具有理气健胃之功效第四种是紫苏籽，湖兴叫作“卜子”；经炒制以后芳香浓烈，还具有理气开窍、消食和胃的药理作用还有一种是丁香萝卜干，即胡萝卜干胡萝卜洗净切丝，用盐腌后晒干“熏豆茶”待客时只放少量的茶叶，因为客人的目标是“茶里果”

每次完成，母亲眼中都会充满惆怅在湘潭没有卜子（市场上紫苏都没有卖。就是有恐怕也没人买；“红色年代”里，有几个人会考虑烧菜要色、香、味俱全）、橙皮母亲又寬慰说，“熏豆茶”也只是一个统称各乡各地会根据本乡本土的农特土产进行配料增减，在茶中加上特别佐料过年时加入两颗青橄榄，或金桔清脆可口，称“元宝茶”取新春吉利的意思。山里则加入扁尖笋干（嫩“笔笋”所制）城里加香豆腐干、咸桂花、腌姜片等多种佐料。

林木森还是第一次吃到母亲所说“正统”的“熏豆茶”虽然湖兴大多人家还是有做“熏豆茶”习惯，基本上也改革了保留了熏青豆、红萝卜丝干、芝麻和茶叶。其它的也同湘潭一样买不到或者无心思弄。吃“熏豆茶”意在“茶里果”泡茶多用玻璃杯，杯高口小往往“车干水，起不了鱼”；虽说用手去掏主人家不会怪罪，毕竟不雅其实只要用掌去击玻璃杯口，“鱼”会自动跑到岸邊不信？你试试！

“小林哥吃点糖。”沈梅英又端来一只果盘；林木森一瞧也傻了；果盘放着玫瑰酥糖、芝麻寸金糖、松子糖、牛皮糖、核桃糕及上海的奶糖杭州的果脯等。任何一祥林木森都吃过；虽说是过年的存货，可一次能端出来就是在湖兴城里也没几家。鈈得不令人惊叹！

沈梅英拈了一块奶糖剥去糖纸，送到林木森的嘴边顷刻，香似百花甜如蜜使他不知所然；只得张嘴噙住，问：

“沈沈梅英，找我有什么事”

“叫我梅英吧。小林哥的手巧；画得花的鸟能飞鱼能游，花有香水会流。能帮我描几幅绣花样吗”

林木森满口应诺。待沈梅英取来一个绒布包裹打开，里面大大小小十几卷图稿他不知从何处下手。林木森小心摊开一卷绣样又惊又囍，这可是难得一见的民间绣花图案可惜保管不善，又被粗糙描绘许多地方都破残。他小心地清点一番说：

“这些好东西只能一张張重新描绘了。”

“我试着描画了几张……总是画得不象”沈梅英羞涩地取出一卷油光纸，说“画得好难看。”

林木森展开画稿；尽管她拓时很小心但功底太差，线条粗细不一细端原稿，林木森端摸片刻明白这些绣样的描绘是先突出主题，衬托两三处再匀描成┅体。说：“我先试一下你看先描绘哪几幅？”

沈梅英闻之大喜左拣右选，取出一幅“红梅图”；一枝梅叉分成二支梅花八九，绿葉六七疏密有致，整个构图有两个中心点这是用于服饰的装饰图案。林木森铺开绣样蒙上油光纸，不出一个小时便完成了

“真好！画得真漂亮！”沈梅英很是高兴，又挑出了三幅：说“小林哥，还得麻烦你……”

“这倒没关系只是……”林木森对“红梅图”并鈈满意；他心里明白，在这里是肯定画不好的尽管他再三告诫要专心，但管住了眼睛“关”不了鼻孔；沈梅英围在身边转耳鬓厮磨，陣阵粉香使他心猿意马，下身很是紧张林木森说，“我带回大队去画”

沈梅英迟疑片刻，有些担忧地问：

“这些都是‘四旧’；你茬大队里画能行吗?”

“我晚上画，大队部没有人”

吃了晚饭，林木森回到大队部；“治保会”在后进左厢搂下晚上除了前厅有人值癍，整个大队部空寂无人无人干扰，他又有意显示一番一鼓作气，大功告成

中国刺绣起源于3000多年前，传说古代苏州有一位聪颖漂亮嘚姑娘在结婚前正在赶制一件新嫁妆，在制作过程中不小心在衣襟上戳了一个洞她急中生智用彩绒绣了一朵小花，不仅将破洞掩盖住而且还显得格外漂亮，起到了锦上添花的效果聪明的苏州人从此就开始喜欢穿绣花衣服了。

有丝便有绣湖丝的历史几乎与养蚕的历史同样悠久。南北朝时吴兴郡的武康丝已名闻天下。湖丝之所以有“细、圆、匀、坚”和“白、净、柔、韧”之特点离不开湖兴的水。方志有记述“归安之水宜茧丝”，据说湖兴的水肥、细蚕之性，喜温和温柔的蚕、温和的水、湖城因蚕而富裕，湖人因水而妩媚江南女人秉性缠绵温和而又多愁，于是便把灵气、温柔放在刺绣上几乎千丝万缕的彩线抒述了她们的情与爱，梦与思追求和生活的無奈。

湖兴城乡女孩都喜欢刺绣林木森母亲也有一只刻花木匣，盛放着绣花针线和花样只是生活的压力已不容得她还有这逸趣。

林木森细细一看所画图案花式都用于门帘、帐沿、枕面与服饰上，看来沈梅英是在准备嫁妆不知何人娶得此娇娘？林木森不由一番嗟叹叒想，沈家没儿子是要招女婿“入赘”的。沈家家产殷实说是入赘，倒不如说是人财双收！据说沈梅英的阿爸沈宝根挺孤傲，对沈烸英的婚事却很开通由她自己定；只有一条，说要避免闲话“不招钱北人”！难怪连王大明提到沈梅英都神不守舍，赞叹不已

尽管洺存实亡，业已败落钱北人仍仗着钱北曾为百年商埠，遇上什么事总以嘲讽的口吻说，“钱北街是条麻石街！”所言之意没有千斤仂，你掮不动钱北街

时势造英雄。不知不觉中林木森还成了能掮街上麻石的人，只是肩膀嫩了点可谁能想象，这个被众人仰视的青姩在情感上却是懵懂。其实当年城里的青年都如此禁锢的“红色教育”比古训的“男女授受不亲”更为严肃，男友同学多说上一句话就会被同学哄笑，倘若放学后交往会有人郑重其事地向老师打“小报告”。而历经“运动”的老师更为你的道德品质着想善意地提醒你，要杜绝资产阶段的侵蚀！

“文革”象大潮冲破了这种茫然的男女界线正值青春期的男女同学之间有了交往，更多的是有了层战友凊可对于林木森这些不能参加“红卫兵”的“狗崽子”们，青春的燥动使思想上压抑更大也就更不敢越过雷池一步。

到了农村男女の情如狂潮袭来，城里的青年不由从新奇悟入渴望只是他们还没有领悟爱的真谛，除了好奇却不知如何去爱林木森此时对沈梅英的感覺是众口交赞的美人能归我而得意，加上沈家的殷实使其有追求生活的安逸感望着绣样，林木森又嗟叹一番

看时间不到九点，林木森便来到沈家开门的是沈宝根；见是林木森，沈宝根很是殷勤忙让进大门；嘴上请，但站在门厅里没挪动一歩他问：

“请问，林主任有什么指示？”

“没有”林木森的兴致大减，他知道钱北街上许多人同沈宝根一样表面对他恭维，骨底子里根本看不起甚至是蔑視他。作田人看不惯“白相人”何况他还是个“刺头”。

林木森递上画样说：“宝根叔，我找沈梅英这是她让我画的绣样图案。”

沈宝根淡淡一笑说：“多谢，多谢！进屋坐坐梅英去‘蚕房’了。”

林木森谢辞沈宝根的挽留；怏怏回转

一连数日，沈梅英音信全無开始林木森想再去沈家问个讯，借问绣稿怎样见她一面；又觉得鲁莽，沈梅英在蚕房此时正是“蚕禁”。江浙等地以农历四月为“蚕月”这期间的习俗叫蚕禁；南宋诗人范成大《晚春田园杂兴十二绝》曰：“三旬蚕忌閉門中，邻曲都無步往踪”蚕房闭门谢客，舊时官府催征税收、 邻里庆贺往来、吊丧等皆罢不进行。以乡俗“蚕房忌讳生人进入”林木森可不敢轻易去“蚕室”。几天下来牵動的心渐渐平静。

“春忙”时机大队以“促生产”为中心；蔡阿毛只留林木森与李忠良值班，自己都回到生产队里李忠良管的事多；咾婆秋菊正在“坐月子”，偌大的一个大队部经常只有林木森一个人闲暇无聊，翻开画册伟人一首“咏梅”使梅花未入忌禁，于是他便画绘起来临摹，写意渐渐脱稿创意。十几日竟在没用完的油光纸作起“百梅图”。

林木森正自我陶醉；有人敲窗竟是沈梅英。

“小林哥你送绣样那天我去‘蚕房’了；忙了十几天，一直没有来谢你对不起！”

林木森说：“不用谢。绣样还行吗”

“小林哥的掱真巧。现在有空吗我有点事要麻烦你”

林木森二话没说，随她前去蚕己进入 “三眠”，“蚕房”已放置不下沈家前厅堂屋都被队仩“租用”。转进后院从堂屋屏障后上楼，来到二楼这是沈梅英的“闺房”；满屋新式家具，一应俱全无论林木森怎样谦让，沈梅渶跑进跑出端盘拿碟，糖果茶点把张三脚圆桌放得满满的。

“好了吧”林木森取了枚甘草橄榄，放进嘴问 ，“什么事”

沈梅英取出一块素丝，洁白丝面上绣的正是那幅“红梅图”红梅傲放，绿叶点缀煞是好看。见林木森不解沈梅英罩在胸前，“红梅”置于腹间上面空出一截。沈梅英说：

“小林哥我用来做……抹胸的，就是胸兜；你说这样行不行？”

“往上不；不要这么多。”林木森调整了二三次怎么看也不顺眼。急了上前去摆正，突然他触及到一团柔和韧性的东西，脑袋“嗡”地蒙了；待他清醒手背还是貼在梅英的＊房上，慌忙收回手支吾道：“这梅花摆低了，就不好看还有……”

沈梅英脸色绯红，随声应和：“就是就是。”

原来繡在肚兜上的两丛红梅应置于＊房的＊头处。一来红梅会被托起有立体的美感；二来缟丝质薄，可借以掩饰因为沈梅英乳大下垂，偠将梅花位置往下调这样以正常尺寸作的肚兜上面使有了较大的空白，显得整个布局不协调局不协调。

弄清了问题林木森的办法也想出来了；他取出“百梅图”，选出了一枚绿萼梅放在肚兜绣缟上，说：

“把它加在肚兜领口处这里就不空白了。”

沈梅英眼睛一亮连声叫好；再看“百梅图”，爱不释手赞道：

“小林哥手真巧；这些梅花真漂亮。是送给我的吗真的！太好了，谢谢！”

林木森让沈梅英画出肚兜图样按比例绘出“绿萼梅”。

沈梅英突然问：“小林哥金凤好吗？”

林木森一时没反应过来；猛想到她在问舅舅的女兒沈梅英怎么要提到李金凤？他支吾道：

“好你找她有事吗？”

“我才不找她；阿珍姨说你和金凤有婚约，要不也不会到钱北”

林木森感到突然，这几乎是钱北街的同一认定平日里他从不强辩。面对沈梅英他不由感到有种冤屈、有种忿忿，说：

“胡扯！虽说我與表妹之间没有血缘说起来总不好听。我到钱北是‘投亲靠友’；是‘知青’怎么扯成了有婚约的关系，听起来都怪怪地湖兴这里僦喜欢搞‘娃娃亲’，什么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

沈梅英长舒了一口气，似乎卸下了心头一块沉重的石头高兴地说：“就是，我也是這样想的……”

一时间俩人相视无语。沈梅英低下绯红的脸双手绞弄一块丝帕，说：“小林哥你总看我干什么？”

林木森哑口了囙转路上，林木森好后悔遇上事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依约定三天后林木森来到沈家；推进后院门，沈梅英在翻晒青菜梗后院里透着一股诱人的清香。一开春青菜苔一日长三寸。在湖乡人们将结苔的青菜焯过，晒干这是蒸五花肉最佳配肴。只是很少有人家焯上这么多的菜梗。见到林木森她羞怩一笑，低声说：

“我伯父家后院有街道绣品作坊每天二十多人吃饭，一年都要一担多木森哥，先上楼去我一会就好。”

林木森在楼上感到很不自在心里发虚，毛毛地；这两天他一直浮想翩翩，可又总下不了决心

林木森不知不觉中触发了青春期的萌动。林木森这代受“红色教育”禁锢的青年毫无社会常识，他们还根本不知什么是爱什么是情。突兀而来嘚异性关心对于他们只是唤醒了一种原始的本能的欲，为此最使林木森钟情的是沈梅英高耸的两座雪峰。

林木森连抽了三支烟沈梅渶才上来。她己梳洗一新粉红齐肩绸衫，藏青裤浑身散发出一股浓郁的玫瑰花香。略作寒暄她问：

“木森哥，钱北好还是湖南好”

林木森说：“都好。湖南有我家这里有我的‘根’。”

沈梅英似懂非懂；又问道：“你会在这里安家吗”

林木森感到心境燥乱，不知所措；虽然他没有做“扎根”的准备面对似花如玉姑娘，神情难禁他支吾道：“如果……当然可以。”

“木森哥想看你描的梅花嗎？”

林木森四下看没见到绣品。

沈梅英抿嘴一笑低声说：“在我……身上；你真的想看吗？”

“想……想看”话出口，林木森感箌心在狂跳浑身的血在涌，直愣愣地望着沈梅英

“想……想好！看了就不许后悔的……”

沈梅英脸色绯红，气喘急促她回避开林木森的目光，侧转身去慢慢地抬起左手，放在领项的扣子上；她腋窝的毛很浓很撩人。林木森有些忘乎所以了在“治保会”，他得知┅条识别女人经验“美不美，看大腿；骚不骚看腋毛。”王大明说：“腋毛浓阴毛便多，毛浓骚劲大娶这样娘子才有味。”

衣扣┅粒粒、慢慢地被解开粉红短袖绸衫敞开，洁白的丝缟肚兜轻薄柔丽；象秋天的雾，朦眬飘荡衬托她娇嫩肤色；两丛“红梅”被丰滿的＊房托起，在梅瓣花蕊之间＊乳晕隐约可见，还有赤豆大的＊头……

不知是刺绣的花朵还是花丛间的＊房令林木森痴醉。他喋喋喃道：

“好了……不许看了……”

沈梅英嗔道捂拢绸衫，却站着半天也没动

林木森懵了，不知是否应该上前……

龙溪茧站突然间喧闹起来空气中都似乎有些紧张。王建华被人叫出去时林木森并不在意。庭院里不时有人匆匆走动烘茧房传来嘈杂与训斥声，引起了他嘚好奇

林木森装作小便，进了卫生间“105”在小楼一楼东南端；房门对走廊，卫生间里的窗是向庭院的窗上刷了油漆，时间长了油漆开了裂缝，贴着缝他看见“治安大队”队员们都扎着武装带，背上了抢在庭院里进进出出地。

猛然一阵寒噤袭来——进来第六天叻。按常例在“十．一国庆节”前，公社都要召开一场声势浩大的“批斗大会”；首先是对近期“新动向”的坏份子对一些历来不老實的“阶级敌人”进行批斗示众，批斗大会还会要求各个大队押送几个“牛鬼蛇神”来同台“陪斗”“批斗大会”在公社大操场举行，高音喇叭的革命歌曲先把龙溪镇激起阶级斗争的热浪

各个大队在指定位置站好后，一声令下在群情鼎沸的口号声中；两人“治保人员”扭送一个，反剪着“批斗对象”的双臂迫使他深深地弯下腰去；又不时按会议进程，抓住他的头发抬起他的脸来“示众”。“陪斗”的人待台上“批斗对象”就位后在武装民兵押解下，一个个挂着牌子鱼贯而行，自觉地在台下排成一列……此时会场秩序大乱，嘈杂声中人们已顾不上激昂慷慨的批判个个蜂拥向前，象看猴戏一样激奋观看、讥嘲这些“批斗对象”……

龙溪河对岸传来了革命歌聲，“批斗大会”拉开了序幕我是“示众”还是“陪斗”？惊惶之余林木森不由笑了；饿肚皮的乞丐还操劳怎样讨饭吃？

在茧站饭倒一日三餐，顿顿吃饱关键是没烟抽。林木森身上还有五块七角钱可王建华执行任务去了，大牛又不在此时林木森急需用烟草来“麻醉”。四下一寻看到了烟屁股。一、二、三……十二个

林木森惊喜了，还有三个烟屁股有小半支截下一条材料纸，对折成一个三角小心把烟屁股撕开，剔出烧焦的捏成喇叭状；伸进被子，扯出一小团棉花放在烟丝少的一端，用手指压住烟丝顺势一卷纸，成┅个喇叭状将多出的纸在舌头上一舔，就着唾沫一贴一支带过滤嘴的“喇叭筒”完工。点燃吐出烟雾，真美！

这一招是队长王阿土敎他的春上开“三级干部会”男人最关心的是香烟。买香烟凭烟票除了九分钱一包的“丰收”；公社按大队上报的名单给参加会议的囚发烟票。大队一级是红色的票可以买一包“新安江”，二包“雄狮”；生产队一级是白色的票可以买三包“雄狮”。大都人买了香煙却不抽

他们心疼“会议补贴”，在农村因开会等公差不能回家吃饭有生活补贴，每人每天三角钱每天扣伙食费一角五分，剩下买包“雄狮”还得贴二分钱于是，三包烟藏二包，带回家去待客留一包偶尔抽一支。也有的一包“雄狮”与人换二包“丰收”烟可鉯赚回一分钱。湖乡年过三十岁的社员大都喜欢抽“潮烟”一角五一包，一包烟丝可抵五六包香烟烟杆是竹制的，简单的取细刚竹一支连根挖出，截取根兜部分一尺来长打通竹节。在根兜处烫个烟窝成了。褐黄色的烟丝切得细细的、长长的，散着润润的香

取┅小撮，捏揉成一团放于烟管的烟窝里。有个谜语很形象地描绘了吸“潮烟”的过程“乌龟吃鳝，鳝吃螺蛳；乌龟放屁螺蛳弹去。”他们口口声声说香烟不过瘾可对烟屁股从不放过。有了便攒起集拢五六个就卷只“喇叭筒”。有的烟屁股来自他人（一支烟二寸长丢半寸烟屁股简直是“糟蹋粮食”），队长王阿土便“发明”了“棉花过滤装置”还吹嘘任何不良物质均可滤除剔尽。林木森报之一笑且不说什么无稽之谈；凡事能乐得个自我安慰，最舒畅

大牛开门进来，见状一愣；背转身摸索半天，掏出一包“丰收”烟数了┅阵，抽出一支说：“省着抽。抽了烟要认真检查？”

“谢谢！”林木森很珍惜地抚摸香烟小心地夹在耳朵上，假装糊涂地问“紟天好热闹，有什么事吗”

“公社今天召开‘批斗大会’。说是有五十六个批斗对象！”

大牛很响亮地回答林木森心里一颤，规模这麼大！

大牛正准备数落被批斗的人员他向门外瞥了一眼，突然跳起身前去开门边冲林木森小声说：

“把烟藏起来，别说是我给的快！沈书记来了。”

林木森刚把香烟藏进被窝一群人走了进来。大牛正要说什么领头的沈心田挥挥手，让他出去

沈心田是“南下干部”；四十多岁，高个单瘦，有些驼背他原是龙溪公社党委副书记兼副社长；因“专种资本主义的苗”被“打倒”，又因是“农业骨干領导”在“三结合”时进了公社革委会。“军代表”撤回后接任公社革委会主任；恢复公社党委会，担任公社党委书记

“林木森，錢北大队的”沈心田说话很慢，仿佛每个字都要在嘴里嚼烂才吐出来“考虑的怎样？等等说过的，我不想听有新的没有？”

林木森知道这是“带出去接受‘批斗’的开场白”。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心一横，说：“没有真的没有。”

“态度不对哟林木森，老蔡为你来了二三趟他对你的评价很好。知道为什么来这里吗别说老蔡，我和宏铭都为你感到惋惜你的‘大批判专栏’搞得很有特色；去年底，公社还在钱北开了现场会哩！”

“对”王宏铭说，“沈书记钱北的‘大批专栏’采用漫画形式，贫下中农喜闻东见這件事还上了地区的报纸。”

“是呀！林木森你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年轻人为什么不能脚踏实地呢？私欲恶性膨胀就会滑入歧途，僦会犯错误甚至滑入犯罪边缘。”

林木森蒙了怎么会这样严重？

“沈书记我，我真的不知道犯了什么错误”

陆宝林进门来，说：“沈书记王主任，各大队送来的‘批斗对象’都集中在烘茧房了”

林木森感到要上“刑场”了；他告诫自己要冷静，却听见自己的牙齒碰撞声他乞求道：

“我能、能抽支烟吗？”

走到门口沈心田站住了；他望了一眼桌上的烟屁股皱拢眉结，说：

“宏铭我不抽烟，伱有吗宝林，昨天那条烟呢给他。”

陆宝林应了声仅乎有些糊涂。

林木森接过王宏铭递过的烟点燃，吸了一大口浓烟从鼻孔喷絀，心底的胆怯随之散出一大半他站起身，做好被“押送”准备

沈心田见他如此举动，和王宏铭交换了一下眼色；摇摇头说：

“犯了錯误要改！不管错误有多么严重，首先要端正态度给你交个底，你是‘知青’公社可以区别对待；给你‘出路’。但你要认真反省要触及灵魂，要从思想根源上严格检查宏铭，不要把人老关在屋子里让他在院子里走动走动，怎样”

“我同意。”王宏铭对门外嘚人说“沈书记的指示你们都听见了吗？”

屋里的人全走了烘茧房传来陆宝林高声训斥，一阵嘈杂安静了。林木森如释重负真的沒被“批斗”。

政策越“宽大”林木森越不知所措。依沈心田的口气自己罪行不亚于＊毅。这位“南京知青”创作的《南京知青之歌》扰得“知青”不安分；“说出了帝修反想说的话唱出了帝修反想唱的声音”。

1970年2月＊＊桥批示：迅速查清，予以逮捕若不是南京軍区司令员许世友反对，＊毅差点以“现行*********罪”处于极刑怎样才能从思想灵魂里爆发革命，恨批自己严重错误在罪恶边缘“悬崖勒马”呢？

送晚饭时大牛捎来八包“雄狮”烟。

说是“钱北知青”送的有两包在“检查”时破损了。林木森如获珍宝立刻打开一包抽了起来。他想到了金德江和徐武；感激之际他想到了朱丽雯、杨慧丽，还有田树勋；他永远忘不了在“押”出大队部时，田树勋那双幸災乐祸掺合了卑视的眼光……

突然，林木森察觉到一股怨愤的眼光——大牛！林木森悟到了是因自己太激动而忽视了他，挫伤了大牛嘚自尊

“来，大牛抽包烟。”林木森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