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在玩刀男的时候有没有打架遇到拿刀的怎么办什么玄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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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安城万人空巷赵家天子与皇後赵稚一起摆驾城外等候,带上了翰林院所有的大小黄门只为了等待一个人。六部主官竟然都自发“偷懒”来到城外聚头甚至连兵部尚书卢白颉也从百忙中抽身,更别提吏部尚书元虢这样的大闲人其中六部之首的吏部赵右龄,与之师出同门却最终分道扬镳的户部王雄貴两人身后各有一大群依附官员,格外泾渭分明还有皇亲国戚严杰溪在内诸多地位清贵超然的殿阁大学士,以及许多上了岁数后可以鈈用参与朝会的元老勋贵和他们的子孙后代。可以说就只差了那位身在京外负责地方官员大评储相殷茂春但是唯有细心人才会发现,其实这场盛况空前的露天宴会稍显美中不足,因为少了两位分量极重的大人物首辅张巨鹿,以及手握门下省大权的的坦坦翁桓温但昰太安城外实在是聚集了太多的达官显贵和贩夫走卒,这两位朝堂重卿有意无意的缺席并不影响今天京城的喧沸非凡。

    宋家大小夫子做攵坛霸主的时候是谁让这对父子雪夜拜访却吃了个闭门羹?心气极高的徐渭熊的授业恩师又是找谁吵架才丢掉了唾手可得的上阴学宫夶祭酒位置?又是谁有资格让姚白峰领衔的理学世家不惜倾全族之力与之抗衡是谁当年让大楚皇帝生出“公不出山,奈苍生何”的感概春秋末尾是谁当时面对徐家一万铁骑压境,独自走出三言两语就让那人屠主动绕道而行?

    离着太安城还有五十几里路一条稍显偏僻嘚官道上,有一队古怪的羁旅人年纪最老的已是满头稀疏雪发,身材矮小风尘仆仆,背了只破旧竹制书箱三十几岁模样的男子背着個绿袍女孩,三人在北上太安城的途中相逢那一大把年纪还学年轻人负笈游学的老头子囊中羞涩,赖上他们蹭酒蹭饭不肯走结伴而行。身穿绿衣的小女娃就不怎么待见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家伙疯疯癫癫,总喜欢说些她听不懂的言语这不是半桶水在那儿显摆学问是什么?尤其是老头子说起北凉那边的事情格外絮叨绿袍儿打心眼恨死了那个让自己再也见不着第二爷爷的藩王,就愈发不愿意搭理那个被她取了个矮冬瓜绰号的老人了何况老头子一路上还喜欢见着美妇人就转不开眼珠子,小女孩几次跟她的小于告状他也总是笑笑却不答应。

    这时候官路上有一群鲜衣怒马的世家子弟纵马而过,那老头儿视线好不容易从一名骑马的富家女子身上挪开又开始念叨了,“唉紟儿的闺女真是越来越水灵俊俏喽,比起前五六十年要好看太多。”

    从武帝城离开后一路北上的于新郎轻声笑问道:“老先生还有这個讲究?”

    老人小心翼翼捋了捋日渐凋零的雪白头发有些心疼这一路行来那些从头上掉落的老兄弟们,眯起眼后唏嘘道:“是啊世道恏,女子才能出落得好真是年纪越大,就越羡慕你们年轻人小伙子,等你上了岁数也会这般感慨的。”

    被称呼小伙子的王仙芝大徒弚一笑置之于新郎本就不是喜欢跟人客套寒暄的人,就不再说话

    老人张嘴说话就跟水闸泄洪似的,完全刹不住自言自语道:“世道洳水长流,但是以春秋战事结束后出现了一个大转折流向变了,以后大体上只会越来越好道理是什么,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说不透嘿,但我就是知道”

    懒洋洋趴在于新郎后背上的绿袍儿狠狠撇嘴道:“就算你喜欢说,你以为我喜欢听”

    老人自问自答道:“那就昰见到对方之前,不知情为何物错过之后,更不知情为何物”

    老人蹦跳了一下,大概是希冀着能看到太安城的城墙背着沉重书箱做絀这个滑稽动作,让其实在偷瞄他的绿袍儿哈哈大笑老人对着个女娃娃做了个鬼脸,惹来绿袍儿的翻白眼把小脑袋搁在于新郎的温暖肩膀上,问道:“矮冬瓜爷爷那你有喜欢的人吗?”

    老人摇头笑道:“没有我年轻那会儿,倒是有茫茫多的女子喜欢我”

    于新郎走箌官路茬口处,微笑道:“老先生我们还要继续往北走,希望有朝一日还能相逢”

    老人摆摆手,洒脱笑道:“今日一别再相见就难喽我这都是黄土埋到脖子这里的老头子了。不知姓名的绿丫头以后一定要出落得亭亭玉立啊。”

    老人又找不到可以说话的对象很多年來就只能自言自语。

    “老洪啊你收了一箩筐的弟子啊门生啊,才出了张巨鹿和桓温两个成材的看来你广撒网,也没捞到多少大鱼嘛”

    “你再瞧瞧我,荀平谢飞鱼,元本溪就这么三个不记名的学生。”

    “老洪我这趟进京,你可别怪我以大欺小啊不过你要是有本倳能从棺材里爬出来骂我,那也算你有能耐”

    走着走着,老人终于能够抬头看到太安城的雄伟轮廓老人颠了颠书箱,沙哑哼起一支小曲子

    我从山中来,背着老书箱啊我往闹市去,何处是吾乡啊……

    坦坦翁拎了一壶好酒走在冷清寂寥的街道上两侧都是京城中首屈一指的高门大宅,不过此时都到城外迎接那个比自己还要老不死的老家伙了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倒是省去许多他这趟拜访的飞短流长在┅处府邸外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那块皇帝手书的金字匾额衣着朴素的“宰相”门房瞧见了这位意料之外的贵客,都有些愣神不过今姩以前坦坦翁都是出入简单,也就没有如何自作主张的兴师动众到时候反而要被左仆射大人揪住小辫子,只是毕恭毕敬上前打了声招呼桓温笑着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几句“老马你那小女儿到底成亲了没啊要是没有的话,要不要我帮你从门下省绑架个年轻人”之类的熟絡话把姓马的张府老门房给乐坏了。桓温对这座府邸比自家还要熟门熟路都不用别人领路,径直走到了首辅大人的书房也不敲门,跨过门槛正习惯性站着捧书阅读的张巨鹿斜瞥了眼,没有说话桓温把从礼部那儿顺手牵羊而来的那壶御赐美酒搁在书桌上,坐在书屋內唯一一张椅子上说道:“还真是蝉噪林逾静了。”

    两个老人是至交好友用坦坦翁的话说那就是你碧眼儿撅起屁股老子就知道要拉什麼屎了。张巨鹿很快心领神会平淡道:“这可不是什么蝉噪,齐阳龙入京是走阳关大道,更是蛟龙入海”

    桓温冷哼一声,随手捡起書桌上几份疏策顿时心一沉,问道:“你真要大动那北地勋贵一手操持的漕运和被京城里那拨春秋新贵视为命根子的盐政?加上前几ㄖ你在朝堂上提出要定下兵部左右侍郎按期巡视边关的规矩,好嘛朝廷两个读书人扎堆的大本营,还有顾剑棠为首的地方将领再加仩你的削藩,这四头庞然大物一个没落下,你碧眼儿是嫌仇家少”

    张巨鹿头也不抬,说道:“你算少了一个我还要大力整治胥吏之弊,天下寒士进阶之后并不能一劳永逸,依旧要讲规矩才行”

    张巨鹿收起手中书籍,一丝不苟地放回书柜原位这位身材高大的本朝艏辅站在阴影中,缓缓说道:“我们离阳不是当年偏安江左的大楚不管西楚余孽何时熄灭,朝廷将东南富庶之地的粮食和物资源源不断運输到京城本就是需要百年经营的国之大计,何况边疆战事马上到来已成燃眉之急。我当年提出海运押粮一事事实证明并不可行,風险太大永徽末年那支船队的失踪,到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遇上海难还是给人劫走这条运河有着刮尽东南膏腴的恶语,但也说明了它對朝廷的重要性我当初定下的方略,也确实是以东南赋税养北辽甲兵顺带着逼迫西楚谋反,甚至运河沿途年年百姓为争河水而激起民變因此也刻意不去弹压,但是这几年出自龙兴之地的北方勋贵手握一国命脉而获利,却不自知越来越行事猖獗,永徽六年还有着九百万石的漕粮入京后来年年递减,如今竟然已经锐减至不足八百万石去哪里了?就算任由草寇马贼去大摇大摆背走粮食他们能拿走哆少?朝廷为了安抚那些所谓的开国功勋不惜专门设置正二品官职的漕运官,下辖漕粮转运司、发送司在内八个主官都在五品以上的养咾官衙若是他们能够安安分分捞银子也就罢了,可如今西楚复国他们竟然胆敢以漕粮北送尚未结束,连兵部尚书卢白颉的调兵令都敢拿出所谓的祖制强硬驳回我不来动漕政,谁来下手到时候难道要北边将士饿着肚子去跟北莽作战?难不成要为国赴死的甲士吃口粮食填饱肚子还要看人脸色?甚至求爷爷告奶奶去求那些从不把户部放在眼里的漕运官员”

    桓温叹了口气,抖了抖手上一封折子“那这鹽政?谁赚钱不是赚本来就是要一块吃进朝廷外人嘴里的肥肉,你就非要去虎口拔牙”

    张巨鹿冷笑道:“死水臭,活水清盐印颁发嘚权力给了他们捏在手里十几年,赚到了子孙后代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钱朝廷犒赏还不够丰厚?天大的军功也该赏赐到头是时候换一拨囚坐庄日进斗金了!”

    桓温问道:“你是打算送给自诩两袖清风肩挑明月的江南世族豪门?”

    张巨鹿点头道:“不这样他们岂会真心实意为朝廷出力,否则朝廷跟西楚缠斗个几十年他们也能悠哉游哉赏他们的几十年风花雪月,豪阀陋习一向如此能让他们主动低头的就兩样东西,官帽子钱袋子。”

    桓温欲言又止若是往年,挑出任何一桩事情他都能跟碧眼儿翻来倒去地没日没夜讨论,直到确认无大害于民生才联手将一条条国策推行下去,如同慢慢疏导整座帝国的经脉

    张巨鹿走出阴影,暮色中昏黄余晖照映在高大老人的一侧脸龐上。

    桓温瞪眼道:“小病小灾和不知节制地给自己猛灌烈酒,你说哪个死得快”

    桓温犹豫了一下,正要开口张巨鹿微笑道:“寄身你门下省的那个北凉年轻人,我会我会给他一个‘机巧有余器格不足、可以用不可以大用’的评语总能保他几年安稳。”

    张巨鹿张了張嘴巴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口,只是望着桓温的苍老背影轻轻摆了摆手。

    坦坦翁离开如今都敢有人投书于门口辱骂首辅大人的张府后徑直来到赵家瓮,来到无人当值除了杂役小吏,几近空无一人的翰林院

    老人涩涩笑了笑,太安城都以为只要那条老龙出世救济苍生還需要什么鹿?

    桓温走到一间僻静的屋子要人拿来钥匙打开,虽然很多年都没有大小黄门在此办公但经常有人打扫,还算素雅洁净

    當年,他和碧眼儿就在这座屋子里他桓温意气风发,目无余子喝酒之后,谁都敢骂天下江山何事我桓温指点不得?

    而碧眼儿从不喝酒都是在听,每次等他桓温喝醉之后还得背着他回家。

    桓温从角落一只书箱里翻了翻找出那一副杯筷,放到桌子上

    老人哽咽道:“春山不老依旧绿,人老古稀无人伴只听伐木丁丁。”

    一座小小的青苍城当下可谓蓬荜生辉,不但北凉徐凤年徐龙象兄弟二人都在聽说还多出一个离阳王朝从未设置过的副经略使,暮色中赶在城禁之前,更有一支浩浩荡荡的马队驶入青苍护驾骑卒竟然出自渭水营,这在北凉道上肯定是只有与徐家联姻的“皇亲国戚”才会有的殊荣待遇,不是青州大族陆家便是出了个财神爷的林家了果不其然,負责迎驾的流州典学从事柳珍看到了王林泉的高大身影风尘仆仆,原本柳珍还有些忐忑王林泉毕竟曾是给大将军扛旗的马前卒,是亲信中的亲信如今又成了新凉王的老丈人,是“两朝”权贵他一个典学从事哪里敢在这么一号红人跟前拿捏架子,不过那王林泉倒是十汾好说话虽未刻意热络言语,不过看人眼神都带着股真诚这让柳珍心底舒坦了几分,柳珍先前有所耳闻北凉那两条同出自青州的过江龙,大文豪陆东疆领衔的陆家极难伺候北凉老卒出身的青州首富王林泉则待人周到,也从未传出林家下人仗势欺人的风言风语现在親眼看到,柳珍信了七八分王林泉被柳珍领着来到旧龙王府一座靠北的雅静别院,一路上并无剑戟森严的严密护卫眼光毒辣的王林泉開始心里头还有点疙瘩,觉着刺史大人杨光斗太不上心不过很快释然,当今天下有几个高手敢来北凉王身前显摆武艺?

    不过王林泉和柳珍跨过院门后看到眼前一幕,面面相觑只见年轻藩王正坐在台阶上,卷起袖管给弟弟徐龙象洗头,那位三万龙象铁骑的少年统领则蹲坐在下两级石阶上,撅起屁股朝着水盆低头。柳珍不敢多待连忙告辞,徐凤年一手握着徐龙象的束发一手给弟弟涂抹就地取材的土制胰子,见着老丈人后只能抬起手肘示意王林泉坐在身边,徐龙象转头咧嘴一笑算是见面礼了,王林泉难免受宠若惊在北凉,小王爷对谁都没热脸的哪怕是在他二姐徐渭熊那边,也少有笑脸徐凤年一边给徐龙象洗头一边随口说道:“流州大小生意只有交给迋伯伯打点,我才能放心闲言闲语肯定不会少,有人会说我任人唯亲说我掉进钱眼里,只顾徐家钱袋子不顾北凉千秋大业,否则就算是举贤不避亲为何独独重用王家,却把人才辈出的陆家置之不理这里头的弯弯道道,别人看不清你王伯伯一定心知肚明,陆家自從上柱国陆费墀去世后陆东疆暂时还撑不起陆家,咱们这位陆擘窠陆大家啊入凉之后先是为了陆家子弟求官,被女儿陆丞燕拒绝后這会儿又开始跟人争夺北凉文坛领袖的位置,一刻都没闲着我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由着他折腾去只要他不过界,清凉山这边的年夜饭总有他们陆家一席之地的。”

    王林泉叹了口气没有多嘴说什么。虽说徐家陆家和他王家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荣辱同根,可清官難断家务事陆家看不长远,他王林泉总不能跑去陆东疆面前说三道四而且陆家上下俱是功名茂盛的读书人,一个比一个心高气傲从鈈会把他这么个满身铜臭的商贾放在眼里。陆王两家因为各自女儿得以在北凉平起平坐王家不觉得有什么,代代仕宦的陆家那可是引以為耻的事情徐凤年帮着把弟弟的头发拧干,抬头看着始终局促不安的王林泉笑问道:“怎么,王伯伯不认识我了?”

    王林泉轻声苦笑道:“王爷小女初冬向来不谙人情世故,这会儿又跑去书院瞎胡闹实在不成体统,王爷该打骂她的时候千万不要手软”

    徐凤年打趣道:“那我可不舍得,我不知道别人娶妻是怎么个法子反正我们徐家一向没有把女子藏在家里的规矩,王伯伯你是见过我娘亲的,徐骁敢吗”

    王林泉爽朗大笑道:“王爷说笑了,王妃是世间罕有的奇女子小女怎敢与王妃相提并论,大将军对王妃敬重有加那也是迋妃当得起。”

    徐凤年抬起袖口胡乱擦了把脸问道:“王伯伯你要不说些徐骁以前的事情,他跟我和黄蛮儿聊天总喜欢拣他的英雄事跡,每次我问起那些著名的大败仗他总是避而不谈。”

    王林泉点了点头怔怔出神了片刻,大概是在追忆往昔峥嵘岁月一旦沉浸其中便不可自拔,上了岁月的老人大多如此回忆往事一如翻开一本泛黄老书,读那些个老旧故事王林泉坐在台阶上望向空落落的院子,开始说那几场几乎让徐家军跌倒后几乎再也没能爬起来的血腥战事当年那些让徐骁吃足苦头的战场对手,如今都已无人问津正史上大多吔未有些许笔墨,其中有旧离阳王朝的两位藩镇将领联手给徐骁下套,王林泉说那是一场短兵相接的小巷雨战徐骁当时不过是一员校尉,带着麾下六百精锐入城结果对上了三千步卒,最后逃出城的只有徐骁在内的四十六人这不算什么,那两名藩将最后还把徐家士卒嘚首级当作叛军上报朝廷领取军功,朝廷允之徐骁在短短一年后就带着私兵踏平了这两座名义上归顺赵室的藩镇。徐骁最穷困潦倒之時其实与流徙匪徒无异,朝廷不给军饷当地官衙视为仇寇,就只能剪径劫掠不过尽量不伤人,夺人财物后也会悄悄记下姓氏在徐驍平步青云之后,那些当年被徐家甲士抢过财物粮草的人家都各自得到一笔丰厚回报,其中就有差点位列《佞臣传》的赤水郡柳家当姩不过是被徐骁夺了价值两百余两的货物,对于柳家而言无关痛痒可若不是徐骁发话,柳家一旦登上《佞臣传》那就真是君子之泽五卋而斩的灭顶之灾了。

    王林泉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睛,却是笑道:“记得决定打西楚那一次军中有很多人对朝廷的排兵布阵意见很大,嘟觉得要打叶白夔领军的西楚还这么勾心斗角,这仗根本没得打咱们徐家军南征北战那么多年,没理由顶在最前头送死当时有几名巳经封官授爵的老将军喊得最凶,那会儿可真是人心浮动军心不稳啊徐骁找他们谈了一次,我当时是大将军亲兵就护着营帐,记得很清楚吵得很厉害,反正那之后这些将领大多就都回了太安城留下的没几个,然后褚都护袁统领和燕文鸾尉铁山这些当时还算青壮的一撥人都临危受命,当上了将军不光是朝廷不看好咱们,其实自己人也都心里没底好在褚都护和袁统领带头打了几场硬仗胜仗,赢得那叫一个匪夷所思王林泉这些年在青州附近也见过几个当初退出徐家军的老人,加上许多因伤不得不退出军伍的徐家老卒就被我发现佷有意思的一点,付出不多但分明受惠的那些人反而不懂感恩,喜欢经常说北凉的坏话阴阳怪气。而那些付出很多但始终籍籍无名的咾兵反而不求回报,这么多年下来一直说着大将军的好话,当年人微言轻,没人愿意听他们的絮叨”

    徐凤年点头道:“眼下北凉境况也差不多,其实道理也不复杂很多人在本质上是生意人,做什么事情都讲究利己交友、做官、子孙联姻、诗词唱和等等,心里都囿一本记得清清楚楚的账薄但这种人毕竟还是少数。”

    徐凤年笑了笑淡然道:“因为从没有付出过,所以可以不在乎”

    徐凤年帮徐龍象洗完头发,又帮着束发站起身倒掉那盆水。王林泉这位财神爷手头上还有一大堆事务要等着他定夺就不再留在这里。徐凤年看着咾人离开院子的背影心想看来是该挑个良辰吉日娶亲纳妃了。否则这么拖着现在还能井水不犯河水的王陆两家说不定就要恶言相向,吵来吵去到头来里外不是人的还是他这个女婿。一个王林泉宅心仁厚不意味着他身后的整个王家就人人淳朴,而陆家虽然暂时看来给清凉山惹了许多笑话闹剧但以后北凉不得不靠着这个亲家陆氏去跟辖境内读书人打交道,徐凤年端着木盆站在台阶顶上自嘲笑道:“嘟是斤斤计较的生意人。”

    徐龙象站在哥哥身边少年嘴边已经冒出微青的胡渣子,瘦还是瘦但个子也高了许多。

    徐凤年正想要跟黄蛮兒说些积压心底很多年的言语空中那头青白隼冲刺而坠,带来一封简明扼要的密信信上有两个消息。

    西北边塞黄沙万里,衰草遍地视野所及尽是苍茫黄色,那一行翩翩若白蝶的白衣男女就显得格外扎眼他们沿着陵州边境进入凉州,路线继续画弧悠悠然来到北凉噵第四州流州,跨境没多久就有一支铁骑守株待兔,名义上是护送这批来自南海孤岛的仙师前往青苍城实则更多还是监视意味。宗主澹台平静对此不以为意宗门练气士中倒是有些人感到愤懑不已,觉得好心被当成驴肝肺那年轻藩王也太过不识抬举。不过之所以无须宗主安抚人心缘于那人马轻甲的六百骑实在太过彪悍,领军头领更是鼎鼎大名的龙象军副将李陌蕃是个在北凉军中都能捞到一个“杀囚如麻”评语的魔头,此人的马战本事公认仅次于骑军统帅袁左宗

    风沙中,李陌蕃一骑当先除了北凉骑军标配的矛刀弩三件,马背两側还挎有两只戟囊装了不下二十枚短戟,除此之外左右腰间还悬有两柄长剑,这一眼看去简直就像是一座马背上的兵器库,李陌蕃當然不是什么绣花枕头既是北凉军前三甲的神箭手,剑术刀法和枪技都是炉火纯青徐骁对此人就十分倚重,曾经开玩笑说李陌蕃啥时候娶个娘们回家就给他一个副统帅当当,骑军步军随他挑之所以有此说,是因为李陌蕃有个登不上台面的怪癖嗜好男风,帐外亲兵清一色历来都是眉清目秀的年轻士卒徐骁对此从来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委实是李陌蕃太过骁勇善战搁在离阳随便一支军伍中,都昰担得起一把手重任的栋梁大材水至清则无鱼,北凉军的能征善战付出了很多隐性的代价,比如排斥门阀出身的谋士褚禄山李陌蕃の流的存在,更是把许多人推出北凉门外

    李陌蕃所率领的龙象骑军跟观音宗练气士并无交流,双方默然前行如同一黑一白两尾长蛇在┅块黄色缎面上滑过。

    临近青苍城为首李陌蕃看到远处一人,猛然停马扯了扯嘴角,露出满脸的幸灾乐祸轻轻瞥向不远处的白衣仙師们,这位北凉猛将轻轻抬起手整支骑队几乎同时静止不动,绝无半点噪杂声响李陌蕃拨转马头,朝向观音宗众人他一只手轻轻摩挲着羊皮囊里的戟尾,打定主意隔岸观火在练气士正前方出现一驾没有乘坐马夫的马车,一名黑衣少年安静站在车前脚下趴着一头巨夶黑虎,这头畜生懒洋洋打盹着即便趴着,高耸背脊也快到了消瘦少年的腋下李陌蕃下意识伸手揉了揉脖子,他可是记忆犹新当初夶统领入主龙象军,他和同为副将的王灵宝可都不怎么服气结果他们两个一起上了校武场,王灵宝硬抗硬结果被一脚踹出七八丈远,整个人直接跌出武场李陌蕃倒是多坚持了几招,可下场更惨拎小鸡一般被徐龙象抓在手里,挥舞了一大圈后才丢出校武场,而徐龙潒从头到尾都懒得去拍一拍身上的尘土少年显然没打过瘾,朝一大批观战的校尉勾了勾手指示意他们顶替上李陌蕃和王灵宝的位置,箌最后连两位副将在内,校尉十二人都尉四十余人,蜂拥而上无一例外都被新任统领打得找不着北,这期间徐龙象挨了不下百余丅拳打脚踢,除了偶尔身形摇晃挪开一两步,从没有一次倒地就这样,徐龙象坐稳了龙象军统领的位置这才有后边的万骑开莽的壮舉,更有徐龙象领着一大群都尉充当普通游弩手追杀大队马贼的闲情雅致

    只是李陌蕃虽然敬佩徐统领在战场上万人敌的惊人武力,可心底还是有些隐忧校武场的技击,毕竟不是两军对垒的生死相搏往往越是惹眼的陷阵将领,越容易陷入重重包围李陌蕃本人经历大小戰役六十余场,最惊心动魄的一次不是跟那些成名已久的敌人将领在万军丛中碰巧了捉对厮杀,而是被一名不起眼的老卒猫腰凑近递絀的那阴险一刀,刀尖不但几乎刺穿了李陌蕃铠甲还差点把李陌蕃的腹部绞烂,滑稽的是李陌蕃至今还不清楚那名普通士卒模样的老刀愙

    是何方神圣而且李陌蕃见多了不可一世的军中高手,最终不是惨死箭雨中就是死在马蹄下远的不说,近在眼前的北凉军中就有专門针对敌方陷阵猛将的鱼凫踏弩,春秋战事之中不知有多少身怀绝技的江湖草莽被此弩穿出个透心凉。江湖人士不肯去沙场建功立业佷大程度上在于个人的超俗武艺,很容易被蚁海似的军队逐渐吞没而且军伍一向是最讲规矩的地方,江湖高手大多闲云野鹤不愿拘束習武之路本就艰辛,既然已经出人头地何必再去军中画地为牢。

    李陌蕃叹了口气望向纹丝不动的大将军次子,有些走神还记得当初哏着大将军赶赴北凉,中途一次庆功宴上大将军醺醉后举杯指了指太安城方向,咧嘴笑道:“文臣老爷们的腿一天天跪在那里。咱们這些带兵打仗的大老粗边关走一个!春秋九国,除了被咱们当成残羹冷炙丢给顾剑棠那小子的南唐咱们都走了一遍,现在就剩下那北涼三州了总有一天,就算我徐骁没法子亲自带你们去北莽王庭走一遭我的儿子也会带你们去那里逛一逛。”

    李陌蕃吐出一口浊气眼鉮坚毅起来,等了将近二十年老子都四十好几的人了,他娘的自家那五岁大的孙子都知道调戏邻居小闺女了总算有大仗打了!

    不光是那些擅长望气的观音宗高手,就连跟吃剑老祖宗隋斜谷一个年代的宗主澹台平静都如临大敌停下脚步后,这位身材高大的女子眉头紧皱卖炭妞翻了个白眼,这个瘦不拉几的愣小子是想怎样难不成是想一个人挑翻整个观音宗?敌我不分吗她在蜀地捕蛟失手后,心情一矗就糟糕至极为了捕杀那条黄蛟,梅英毅那师侄女敛气入瓶算是得了天大便宜的提磐龙礅子的孙哑也没啥损失,唯独她最可怜白白搭上两块好不容易从大奉皇帝墓中取出的螭符玉佩,一块玉佩捏碎后就可化为一条如同活物的灵螭真正是价值连城的宝贝物件。卖炭妞┅看到那个知晓身份的黑瘦少年就烦躁心思一动,就飞掠出去她就不信了,这个杀气勃勃的小子真敢杀人

    他知道哥哥在幽燕山庄外嘚湖上,跟这些人起过冲突后来有个是什么剑胚子的年轻女子还三番两次心怀不轨。

    徐龙象独身前来拦路就是告诉这个观音宗他现在鈈是什么三万龙象军统帅,他只是徐凤年的弟弟黄蛮儿。

    至于观音宗懂不懂以及是否愿意接受这份“迎客礼”徐龙象不上心。

    徐龙象原本还有些犹豫是直接揍人还是如何结果看到那一身剑意而非剑气的赤足女子一掠而至。

    徐龙象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双脚嘴角翘起,碰仩个一样不喜欢穿鞋子的

    卖炭妞骤然感知到一股气势磅礴的杀机,她闭上眼睛没有直奔那边功之盛连南疆都有所耳闻的人屠次子,而昰在飞掠途中轻轻一点身形在空中转出一个半弧,然后急速下坠就在脚尖即将触地的时候,又预先察觉到徐龙象的出击娇躯微微弓腰,加速又掠出去三四丈距离从始至终,她都是在空中飞飞停停走走如同脚下生莲。悠哉游哉隔岸观火的李陌蕃发出啧啧笑声不简單,还是个最不济悟得一招指玄的小娘们就这份既好看又实用的轻功,拿到江湖里去也足以横着走了徐龙象左脚脚底板在黄沙地里横姠滑出一寸距离,与此同时卖炭妞马上转换飞掠轨迹,身形拔高数丈倒栽葱向后退去些,然后身体旋转雪白长袖飘渺,灵气动人愈发凸显出她在雷霆出手之前的无迹可寻。

    卖炭妞在徐龙象膝盖弯曲的那个瞬间还在犹豫是驭剑御敌还是凭借轻功避其锋芒,然后在下┅瞬间她就再没有机会出手。

    徐龙象在空中抬起一记凶狠膝撞就将那个门外汉看来是自己撞向他的卖炭妞撞飞出去。

    速度之快快到叻在场高手中只有澹台平静一人看出端倪的地步!

    卖炭妞竟是在徐龙象抬脚的那一刹那,就完全丧失了先机不过之后在两人撞面之际,賣炭妞还是做出了双手下推格挡的守势可徐龙象那一刻出手五指如钩抓住卖炭妞的额头,往自己膝盖那边一带依旧是将卖炭妞撞飞出詓。

    卖炭妞身躯在空中翻滚卸去大半劲头,可很快她就惊骇发现那不起眼的黑衣少年莫名其妙就到了自己身后

    接下来卖炭妞在击退之後又被一脚踹在后背,扑倒在沙地中摔了个狗吃屎

    澹台平静眉宇间浮现一抹阴霾,那少年在出脚之时有过数次不易察觉的停顿是寸劲嘚叠加,如雷滚雷但这根本就是有悖寻常武道常理的,一般人习武小成都会知道一气贯注和一气呵成的重要性。

    徐龙象简直就是神出鬼没众人一阵阵眼花后,就看到这名少年拖拽着卖炭妞的一条腿缓缓走向观音宗百余练气士。

    卖炭妞连死的心都有了不是她不想抗拒,而是这王八蛋那一脚踢溃了她所有气机流转乱如麻,不受控制这也就算了,直觉告诉她如果敢用剑道天赋驾驭飞剑这个黑瘦少姩真的会痛下杀手的。

    徐龙象拖着卖炭妞走了一段路程似乎腻歪了,丢垃圾一样把手中女子掷还给观音宗然后朝澹台平静勾了勾手指。

    澹台平静没有丝毫怒气而是淡然问道:“你一直刻意把自己压制在金刚境和指玄境的界线?是试图直接跳过天象境界一举成为陆地鉮仙?在你之前还没有人能够做到。”

    他一向只听哥哥的话小时候哥哥总给他说一些江湖故事,什么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什么一力降┿会,他那时候听不懂只是牢牢记在心里,开窍之后自然而然就懂了

    还有就是哥哥说过跟人打架,可以一边打一边闲聊如果是杀人,就不要嘴上说大套大套的道理了拳头就是道理。

    李陌蕃脸色古怪清了清嗓子,对徐龙象喊道:“大统领王爷发话了,打架可以鈈许杀人。”

    李陌蕃说着说着就哈哈大笑起来“王爷还说了,如果打输了的话看他不削你。”

    李陌蕃打了一个激灵马上醒悟过来,鄭重其事说道:“大统领末将只是帮王爷传话啊,回头你别削我!”

    那个被宗门一位长老抱在怀里的卖炭妞欲哭无泪都想要破口大骂叻,徐凤年徐龙象这兄弟两人就没一个是脑子清醒的!

    她比任何时候都想回到南海,这辈子都不要踏足中原陆地了

    澹台平静安静凝视著那名可谓天之骄子的少年,眼神中带了点怜悯不过当她这么一位高大醒目的女子跨出一步,不光是南方练气士执牛耳者的观音宗都后退就连李陌藩也不敢掉以轻心,举起手臂做个了北凉军将校士卒都看得懂的手势,这支龙象骑军顿时绽放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焰如虎出柙,炙热而狂野千余精骑开始飞速铺散开去,形成一个充满侵略性的扇形阵型更有几股游骑游掠到了练气士身后,显然打定主意了要来一场大动干戈务必把这些眼高于顶的南海仙师们给包饺子。卖炭妞其实受伤不重只是先前被徐龙象在气势上狠狠压制,不敢造次此时师姐亲自出马,她就有了底气跳落下地,揉了揉独子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个肌肤枯黄的少年千刀万剐再把他的三魂七魄都丢进宗门专门用以镇压凶物秽邪的第一重器,月井天镜

    观音宗一宗之内有五个辈分,接近百岁高龄几近容颜永驻的澹台平静与卖炭妞她们是辈分最高的一对师姐妹,年龄悬殊之大让人咋舌接下来是六位都已白发如霜的年迈长老,梅英毅孙哑齐隆中是下一辈分中楿对年轻的练气士第四辈是六位长老嫡传弟子的开枝散叶,最后才是那些入门没多少年的少年少女五个辈分百余练气士,几乎人手一件或者多样灵宝符器像卖炭妞的那幅陆地朝仙图以及在蜀地捕蛟时毁去的螭佩,都是观音宗首屈一指的重宝大器此外还有戒律长老的柳枝净瓶,小小一只三寸高的玉瓶竟然重达六百斤自然内有乾坤,而孙哑那一方藏雷蕴电的磐龙石墩压胜秽物克制阴邪,也是符合天噵的鬼斧神工之物符剑在练气士领域更是常见佩物,只是观音宗在当年南疆屠龙一役中损耗严重十去七八,这才有了那场跟幽燕山庄龍岩剑炉索要八十一符剑的风波后来又有两个天下有数的剑客不请自来,邓太阿和隋斜谷后者以吃剑为乐,更是让原本底蕴深厚观音宗也难免捉襟见肘

    澹台平静没有师妹卖炭妞先前主动挑衅那般高人风范,仅是步行向前不见玄机,只似寻常健壮妇人走路就像遇上叻熟人要打声招呼。但是这一次徐龙象伺机而动的等候时间无疑要更长一些尤其是当澹台平静每次不易察觉的停顿甚至是后退一步时,徐龙象都流露出一些恍惚茫然仿佛回到了清凉山王府内的孩提时代,变成了个痴痴呆呆的黄蛮儿徐龙象不知想起了什么,挠挠头一臉释然,他哥说过遇上想不通的事情,干脆就别想了打不打得过得用拳头证明,打不过就逃嘛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大不了嘴上喊一聲后会有期江湖上的好汉都是这么个规矩走江湖的。徐龙象没了心结整个人的气象面貌就焕然一新,这在李陌藩在内的龙象骑军看来並无奇怪可在擅长望气的观音宗练气士眼中可就是奇了怪哉,大战在即高手对敌,心境更迭是大忌那种数次在生死大战中打破瓶颈,从而得以置死地而后生的怪胎终究是凤毛麟角的存在,近百年来群雄荟萃的离阳武林王仙芝算一个,顾剑棠算半个其他诸如李淳罡曹长卿这般公认天资卓绝的风流人物,境界攀升那也都是水到渠成当然在徐凤年战胜王仙芝后,随着许多或真或假的小道消息逐渐流傳开来徐凤年成了王仙芝之后又一位精通“以战养战”的武学天才,否则江湖人士实在想不通一个中途习武还不到五年的纨绔子弟如哬能够一跃登顶,夺魁江湖

    难道徐家出了一个被说成已经无敌于世的徐凤年还不够,还要再冒出一个徐龙象天底下的好事都给你们徐镓占了,还要不要给别人一条活路了是不是敢情哪天你徐凤年做腻歪了天下第一,拍拍屁股就把这把头号交椅交给弟弟去坐下如今所謂的武林豪宗门阀,都是以宗派中能否同时有两名一品高手并肩而立作为界线当然若是仅有一人达到天象境界,也足以率领帮派俯瞰江鍸可万万没有一家一姓或是一门一派出现两个武评高手的道理,吴家剑冢都做不到这一点因为这可比庙堂士林上的什么四世三公父子兩状元难太多了。

    此时在练气士看来那名身份显赫的少年的气机流转,就像由一团燎原大火转换成了一潭死水前一刻还是勃勃生机,後一瞬间便气机全无了无生气。

    身材犹胜北地健儿的澹台平静停停走走终于走到了距离徐龙象才五六步外的地方,低头看着这个生而金刚却刻意压抑境界攀升的有趣少年微笑道:“你来打我,打中了就算你赢以后本宗在流州行走,一切都听命于你哥哥”

    澹台平静會心笑了,少年的意思她已经心领神会那就是在北凉辖境地界,不管是谁只要双脚踏入北凉,就得听他哥哥的这个道理,不需要他鼡胜过谁的手段来赢取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他哥哥没世袭罔替当上北凉王之前清凉山一直就是徐凤年说话最大声,比他们爹徐驍还管用如今成了藩王,那么不光是一座王府整个北凉也该如此。澹台平静没有恼火依旧是干干净净的笑脸,北派扶龙练气士都说觀音宗都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并非没有根源,除了此派练气士清一色白衣白靴就连气质都如出一辙,都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气不敬苍生不敬君王,只亲鬼神每一位练气士离开宗门,除了干粮衣物都不许携带有任何一件己身养育多年符器之外的身外之物,无牽无挂不沾尘世因果,方可做到道心无垢例如此行中观音宗各个辈分的练气士,一旦进入南海孤岛修习大道就等于切断了与生父母嘚所有缘分,哪怕父母去世也绝不可去祭拜。天道无情却有“常法”练气士就是为那张恢恢法网修修补补的“渔夫”,抓捕那一尾尾漏网之鱼因此斩魔台上的大真人齐玄帧当年就曾传话给观音宗,事实上更像是一句问话:“大道五十为何天道只衍四十九,圣人言人遁其一可一在何处?”澹台平静这些年闭生死关就是因此而来,当初邓太阿一剑掀海水淹观音宗气势逼人,但其实并不是澹台平静提前出关的真正原因而是她闭关多年也推演苦寻不得的那个一,这趟举宗北迁赴凉也是澹台平静试图想要在别处寻觅。

    澹台平静在观喑宗中总是沉默寡言也无收徒,执掌宗门将近一甲子积威深重,就算是那几位长老见到这位几近得道的“年轻”宗主也会感到不适,更别提梅英毅孙哑齐隆中这些小辈了一年中能跟地位和身材都名副其实高高在上的宗主说上一句话,就能心满意足这些人都感受得箌宗主对这位少年有着一种发自肺腑的罕见亲热,不论男女许多心性积淀不深的观音宗子弟都有些“醋味”。澹台平静跟徐龙象相距不遠笑容恬淡而清净,只是她身前凭空浮现出一点虚无缥缈的幽绿水滴状玩意儿水珠坠下,向滴坠出两条水线如画月弧,涟漪阵阵刹那间就构造出一块大圆镜,竖立在她与徐龙象两人之间镜面波光粼粼,绿幽幽的水纹荡漾两两相望,视线模糊从徐龙象这边看去,只能看到对方的大致轮廓

    甚至连眼界奇高的卖炭妞都极为动容,观音宗能够以一宗之力抗衡整个离阳王朝的北方附龙士归根结底,其实就靠两件符器那幅出自大奉王朝画圣手笔的陆地朝仙图,是镇压江湖“毓秀”而宗主师姐身前的月井天镜,则是压胜世间那些执意打破大道桎梏的各色“钟灵”前后两者都是因缘际会得到天地灵气孕育而出的宠儿,可越是势大之物往往不服管束,就想要越过雷池观音宗一脉就要镇压下这两种已得天道馈赠却犹然不知足的家伙。

    澹台平静“出镜”之后笑着朝徐龙象摊出一手,示意少年不用手丅留情尽管施展身手便是。

    然后众人就看到徐龙象凶悍撞入镜面出现在澹台平静身前,一拳砸下大多数生平仅见这宗门国器的观音宗子弟,下意识都发出一声惊叹可随后就看到宗主整个人就如琉璃锻造而成的器物,被打得支离破碎焕发成漫天流萤。徐龙象没有任哬犹豫冲向下一处,果然在他面前很快就又出现一面镜子又给他撞入后,打碎了那一个琉璃身的澹台平静如此不知疲倦地反反复复,黄沙地上短短一炷香功夫内,徐龙象已经不下百次入镜打破琉璃每一次在碎身之前,澹台平静始终笑容平静徐龙象的攻势越迅猛兇悍,就越发衬托出她的胸有成竹和道法玄妙

    一名校尉拍马来到李陌藩身边,一肚子狐疑忍不住问道:“将军,这算怎么回事那娘們难道真是神仙?”

    李陌藩虽然精通十八般武艺样样娴熟,更是沙场骑战的顶尖高手可还真没领教过练气士的晦涩神通,也有些丈二囷尚摸不着头脑可又不好拉下脸皮在属下面前说不知道,只好故作高深地捏着下巴缓缓说道:“练气士南北对峙,各有千秋北派像昰大仓里偷粮食吃的硕鼠,不过他们进补的是帝王龙气至于南边观音宗这群人,侧重从天地中餐霞吞雷用以养神气这观音宗宗主的古怪镜子,大概类似道家真人袖有乾坤和佛门中纳须弥于芥子的手段”

    那络腮胡子的校尉憋了半天,憨憨干笑道:“将军你见识可真够廣的啊,连这个也晓得难怪大将军都说你是咱们北凉军排得上号的儒将。”

    李陌藩笑骂道:“滚一边凉快去这么多年拍马屁,半点功夫也不见涨儒将个屁!老子龙象军副统领的位置,那都是一次次身先士卒赚来的儒将哪个不是躲在战场后头摇扇子耍嘴皮的王八蛋。”

    李陌藩白眼讥讽道:“就你这杀猪的邋遢样子下辈子都甭想当个儒将。”

    战场上当事人之一的徐龙象停下身形没有半点气急败坏的鉮情,略作停顿思考后就往观音宗弟子聚集的那个方向疾奔而去,显然是用上了兵法上的围城打援你观音宗宗主躲得过,可你的徒子徒孙躲不过到时候你要不要显出真身光明正大打上一架?澹台平静出现在徐龙象身后的位置背对龙象骑军的扇面冲阵,伸手轻轻一拍身前镜面下一刻,梅英毅那拨观音宗子弟身前就多出了一块镜子徐龙象一冲而过后,竟然眨眼间就来到了澹台平静身前这幅完全有悖世情的场景,诡谲至极徐龙象钻牛尖角的性子上来了,也不冲向那不敢正面交手的女子返身继续奔向观音宗弟子,而是速度更快吔第一次在奔跑途中展开了方向转折,速度之快以至于让人先是只看到一抹恍惚身影,然后就是方圆百丈之内处处是徐龙象,这一幕倒是颇像王仙芝当时与无用和尚一战时的手段,天下武功只要登峰造极后,往往殊途同归逃不过快和准两个字,一个是占尽先机┅个是有的放矢,两者兼备那就等于在立于不败之地的前提下做到稳操胜券。世间剑道剑术之争不论两派拥趸分歧如何大,对于快准②义都没有任意异议,桃花剑神邓太阿正是因为他的飞剑有天上流火美誉快到了极致,才可以在李淳罡重出江湖之前压制得天下剑道の士完全抬不起头

    随着时间的流逝,徐龙象始终没能摸到澹台平静和观音宗子弟的一块衣角就连李陌藩都有些焦急上火,更别提那拨性子如西北风沙一般粗粝刚烈的校尉都尉了一个个跃跃欲试,只等一声令下就策马冲锋杀他个鸡犬不留,管你娘的是什么仙师练气士

    就在此时,远处一个黑点不急不缓地愈行愈近逐渐让人看清身形。

    他孤身一人前来站在龙象骑军和观音宗之外的地方,三者如同互荿犄角

    但一千龙象骑军和百余练气士,人数都占据绝对优势可都不能夺去此人丝毫风采气势,甚至他一人站在那里就完全掩盖了两鍺风头。

    战力冠绝天下的北凉军一向就只认两样东西大将军徐骁的那个徐字,还有就是以力服人的手段其实归根结底,都是那个力字因为老凉王徐骁当年文衔大柱国武勋北凉王的权倾天下,都是靠杀了春秋半数青壮赢得的地位

    然后在徐骁之后,徐家又有一人顶替上叻人屠逝世后的空白原本绝大多数人都以为这是徐骁死后就算神仙也做不到的壮举,可那个人偏偏做到了很简单,他杀了王仙芝

    徐鳳年就站在此时此地,他当时在流州刺史府邸得到观音宗和吴家剑冢分别入境的消息他当然是更加看重后者,就准备亲自去流凉两州接壤处亲自迎接至于弟弟黄蛮儿要给南海练气士护驾也好,下马威也罢都无所谓,以徐凤年对黄蛮儿的宠溺天底下就没有黄蛮儿不可鉯做的事情,只不过到最后关头徐凤年还是不太放心,毕竟观音宗数百年积累下来的家底不容小觑,卖炭妞在胭脂郡内的刁钻手腕┅幅陆地朝仙图,差点就让他这个所谓的新任天下第一人着了道所以这才在半路改变主意,要亲眼看到黄蛮儿才去迎接奔赴西北的剑冢百骑枯剑士

    也许徐凤年的袖手旁观,他自己不觉得有什么可不论是李陌藩所领一千骁勇彪悍的龙象骑军,还是百余再偏居一隅孤陋寡聞也如雷贯耳他名声的南海练气士都感受到了一种无声胜有声的庞大威压。

    尤其是那些徐字王旗麾下的骑卒一个个下意识都握紧了铁矛,生怕落在藩王眼中后给小瞧了他们战无不胜的龙象军

    而对练气士而言,那个武帝城王仙芝本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漏网之鱼,可不论喃方北派练气士都奈何不得,然后随着王老怪物的身死这种足以让人绝望的窒息感,无形中就转嫁到了那个年轻藩王身上

    这个人,鈳不是说人多就可以与之叫板的退一万步说,人再多能多过他手下的三十万北凉铁骑?

    澹台平静转过头看着远处那个略显突兀的修長身影,眼波底下蕴含着一丝不可言喻的复杂情绪。

    徐龙象已经陷入疯魔境地低着头,双拳紧握远未精疲力竭,却开始大口喘气潒一头上古凶兽,气机刹那流转不下七百里这已经跨过了新武榜那道被称为六百里的“龙门槛”。

    澹台平静收回视线正巧徐龙象转过頭,她看到少年那双赤红眼眸

    如果说先前只是一个顽劣少年的玩心,并没有真要如何伤人的心思那么这会儿徐龙象就的确是动了杀机。

    拥有一颗赤子之心行善发乎本心,为恶同样直截了当

    儒家张圣人《天论》之中有一语,天道有常不为圣贤而存,不为凶桀而亡說的就是天道之难测,人虽是百灵之首却也干涉不了亘古不变的天道运转。这无疑为练气士的替天行道带来了莫大的困惑每次捕鱼都尛心谨慎,只怕跟大道所指南辕北辙到时候练气士就得承受因果,这也是为什么独修己身自然的道教真人往往可以证道飞升大练气士卻往往难得善终,更别提位列仙班比如这个时候,澹台平静就很难判定徐龙象的好坏又是否应该拘押魂魄入月井,事实上月井天镜之Φ除了那些世人公认的魔道巨擘,更有许多久负盛名的圣贤之人只是后者练气士对于后者往往秘而不宣,君子之泽之所以经常五世而斬其实练气士很多时候恰恰就是那个刽子手,在于圣贤所为或大善苍生或裨益社稷,却未必遵循天道历史上那么多场引发天翻地覆嘚变法,百姓得利可变法之人往往下场凄惨,甚至死后都有可能不得转世轮回儒家所谓的虽千万人吾往矣,这股磅礴豪气代代传承鈳就本人而言,未必是福但这又恰恰是那些达济天下的读书人最为可贵之处。

    远处所站的那位年轻藩王少年时代对士子书生那叫一个嗤之以鼻,当初在江南道上甚至都敢对今日已是王朝栋的梁棠溪剑仙笑问一句先生能否卖几斤仁义道德,这些年之所以越来越对读书人囿所改观很大程度是登高之后可以望远更望高,对真正心系天下生死无悔的读书人愈发心生敬意

    因为世上有心人,往往都是挑担艰难蹣跚前行的开路之人啊只为了后世人有路可走。

    王仙芝之于江湖是如此荀平张巨鹿之于朝野也是如此。

    一个盛世王朝的开创总是由武夫披荆斩棘地开路,文人兢兢业业地修路百姓才能在那条路上走得幸福安慰。

    澹台平静眼神依旧带着怜悯看着眼前这个人屠次子,離阳跟名义上版图疆域之一的北凉是一个死局削藩是大势所趋,但抵御北莽铁骑又是当务之急朝廷既不放心城府深沉的顾剑棠外放为異姓王,却又容不得徐家两代人挟功自雄而徐骁战功到了功无可封的地步,那么多令人发指的杀戮只是徐骁命硬,立身又正老天爷算是网开一面,最终让这位大藩王寿终正寝可老人的妻子与四个子女都难免受到波及,人人坎坷徐脂虎如果不是吕祖转世的洪洗象不惜付出足足七百年功德,早已夭折病逝而剩下三个,哪怕徐渭熊并非徐骁和吴素亲生女儿却也多半没有什么值得旁人艳羡的结果。澹囼平静进入北凉就是隐约看到了那个“一”的蛛丝马迹,想亲眼见证年轻北凉王如何力挽狂澜如何为姐弟两人逆天改命,甚至福泽子孫这种行径,比起以人力屠杀蛟龙还要艰难

    徐龙象也蓄势完毕,以他为圆心周围风沙走石。若是常人也就看到人屠次子的声势惊囚,气机雄浑可在百年阅历的澹台平静眼中,那就是几乎成就龙身的蟒蛟之相天生暴躁而野蛮。澹台平静在风华正茂的岁数时无意间缯为一条白蛇封正封正一语,是相对偏门的道教术语比起传说中的天人封神差了一阶,世俗百姓也许不知道何为天子君王的口含天憲以及道门真人的一语成谶,但多半听说过出家人不打诳语以及习惯在孩子说错话后唠叨一句童言无忌,还要让孩子呸呸几下以示收囙了无礼言语,这便是先贤造字为何会鬼神哭而文字出声后,亦有难测玄奇当年那一桩多年以后才知真相的莫大福缘,发生在在广陵江中段位置澹台平静当时跟随师父师叔一同悄悄行走中原陆地,她单独偶遇了一尾雪白大蛇盘踞江边正处于想要入水过江却狐疑之际,蛇要化为蛟龙如同鲤鱼跳龙门,也要经历一场走江入海的天道门槛九死一生,不知有多少成长于山川福地的大蛇死于此时澹台平靜当时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与那尾长达十余丈的白蛇心生亲近她只算是初生牛犊,还不知天道难料的厉害就擅作主张为其“封正”,出口祈祝白蛇成龙那条粗如水缸的巨大白蛇竟然如人一般流淌出泪水,然后瞬间蜕去第八次蛇皮毫无凝滞,更无半点痛苦之色头苼蛟角,不过是寻常练气士的澹台平静一句“随口”封正竟是让白蛇一步登天,尚未入江便化龙白蛟在跃入江面之后,伸出舌头在澹囼平静手臂上抹了一下这才在风起云涌中恋恋不舍一跃撞入大江,她的师父闻讯赶来哭笑不得,只感慨说是傻人有傻福事后澹台平靜才知道为天下灵物封正,尤其是为大蛇封正哪怕是龙虎山那位身为羽衣卿相的掌教天师,也只敢循序渐进为其敕封大蛟,万万不敢鈈自量力提及证道真龙之身澹台平静此举无异于把数世功德都系于白蛇,两者戚戚相关若是白蛇最终化龙飞升,她代代转世之身自鈳得到大机缘,可若是白蛇功亏一篑那澹台平静也要与之共患难,永世不得超生甚至所有亲近之人都浸染恶业,所幸澹台平静的师父對那条白蛇十分看好否则一旦结下恶缘,不管他如何器重澹台平静都会把这个徒弟驱逐出门,以免被滔天大祸殃及宗门

    那之后,恐怕就只有武当年轻掌教李玉斧拥有此等机缘造化。当时在广陵江边上有一尾鲤鱼跳出江面撞入怀中这位道人捧鲤而坐。

    “贫道李玉斧你我有缘,若是世间万物当真皆可修行你我共勉,同修大道只望数百年之后再相见。”

    只是世人只知武当掌教镇压地肺山恶龙的仙囚之举不知此等秘事。

    面对气势汹汹的徐龙象澹台平静不知为何流露出一抹破天荒的恍惚。

    这名早已达到返璞归真境界却刻意让容颜停留在三十岁模样的高大女子突然有些哀伤。

    她想起了自己的师父那个永远让人难以望其项背的男子。当年他们师徒站在一起的时候总是她高出一个头,师父要与她说话还需要抬起头,每当那个时候在她印象中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师父才会有些无奈。

    师父在不知所踪离开她之前有一句口头禅,“你这个傻大个呦”

    她当年在师父“坐化”之后,才从一位年迈长辈嘴中的只言片语中推衍得出师父大概是都是数次洞察天机的应运之人,运起则生运落则走。

    但具体是历史上哪个隐秘人物澹台平静没有刻意去猜测,更不敢去妄加嶊演

    当下徐龙象直线而来的冲撞打断了这位练气大宗师的遐想,这让澹台平静没来由生出一股怒气这是在蜀地儒生谢飞鱼也没能做到嘚事情。

    澹台平静迅速抬起手顺势提起那面连观音宗开山鼻祖也不知确切根源的镜子,她就要给这名少年一点颜色

    女人心思海底针,饒是等同于神仙中人的澹台平静也难逃窠臼。

    就在此时一个冷清嗓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黄蛮儿跟你们练气士打架就跟文臣武将非要分出功劳高低差不多,没意思”

    下一刻,一个身影就赶在徐龙象之前从月井天镜之中一穿而过走到澹台平静身前。

    徐凤年来到身材异常高大的观音宗宗主面前还要略微抬头才能与之平视,礼节性笑了笑然后就转身走向黄蛮儿,揉了揉他的脑袋刚才还狂躁不安嘚少年,立即安静下来

第七十七章 兄弟二人,北凉袍泽

    如果说观音宗一干过江龙对于徐龙象还能不当回事但徐凤年亲临此地后,氛围僦明显呈现出一边倒向地头蛇的迹象好在徐凤年倒也没有仗势凌人,反而主动走向那名在幽燕山庄外有一面之缘的年迈老妪和和气气問了声好,甚至还对当时在湖上出手不俗的梅英毅调侃笑道:“这位仙子姐姐你的指剑术让本王受益匪浅,之后跟人几场打架都偷师派仩大用场希望仙子姐姐不要介意啊。”

    梅英毅不负那个男子气概十足的名字面对这位搅动朝廷江湖的权势藩王,毫不怯场不过滑如凝脂的两颊仍是有些增添美妇韵味的红润,嗓音娇柔却不媚人打趣说道:“雕虫小技能入王爷的法眼,是梅英毅的荣幸不过在下斗胆囿个请求,就是王爷以后若是还有机会与人大战用上指剑术时可要先说一句,这是南海观音宗梅英毅的独门绝学那以后我可就要名动忝下了。”

    徐凤年忍俊不禁笑道:“这个可以的实不相瞒,本王以前有半个师父剑九黄,你们应该听说过当时本王还未习武练刀,僦想着哪天他行走江湖与人比剑时不管怎么样,只要能让本王的名字露个面那以后本王岂不是就可以拿去跟各路女侠吹嘘拍马了,所鉯本王跟仙子姐姐你是一路人咱们算不算英雄惺惺相惜?”

    梅英毅掩嘴一笑没有再热络附和什么,倒是一直在小心翼翼拿捏方寸不敢再顺着杆子往上爬了。真当这些手握权柄的大人物是慈悲菩萨的话君心难测,伴君如伴虎她一个小人物,说不定哪天就要被吃得连骨头都不剩了人家还嫌吃不饱。不过能让堂堂北凉王称呼一声仙子姐姐梅英毅还是心中无限欢喜,她也没有故意掩饰脸上的喜庆神色

    徐凤年转头对某个鬼鬼祟祟躲到同门师兄身后的年轻练气士,笑道:“怎么认不出头发换了个颜色的本王了,那会儿你可是牛气得很一见着本王后就来个大大咧咧的‘坐江’。”

    那个年轻男子涨红了脸走出同门身后,苦兮兮道:“能跟王爷交过手此生无憾了。就算王爷今天要打要杀在下徐青刑也没半句怨言,也不敢还手”

    徐凤年微笑道:“呦,还是本家那可就真没有理由跟你打一架了,到叻流州境内也别把自己当外人,若有你们需要而我们北凉又有的天材地宝尽管开口,看在本家的份上本王也没那个脸皮藏藏掖掖。”

    那年轻人嘿嘿笑道:“那我可就不见外了啊到时候若是王爷小气,徐青刑就跑去王府门外撒泼打滚”

    卖炭妞狠狠撇过头翻了个白眼,对这个口蜜腹剑的阴险家伙越发不待见

    之后徐凤年跟龙象骑军要了一匹战马,象征性送了这拨南海练气士一段路程与那澹台平静并駕齐驱,早已彻底恢复古井不波心境的观音宗宗主淡然问道:“北莽大军何时南下”

    徐凤年也没有把这种事情当成不可告人的军机密事,坦然说道:“一些小规模战事会很快年初被我弟弟的一万龙象铁骑给打懵了,新任南院大王董卓和北莽女帝应该都咽不下这口恶气僦算他们能忍,为了安抚军心就亟需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来做开门红,讨个好兆头但具体会拣选凉幽流三州哪一处的边境,北凉这边吔吃不准只能以不变应万变。澹台宗主你要拿这个积攒功德本王也要靠你们给阵亡将士一份阴福,希望咱们双方能够……”

    徐凤年愣叻一下“这可不像是宗主这种世外高人说出口的话。”

    接下来便是理所当然的长久沉默两人的身份和年纪都是天壤之别,实在很难找箌话题去客套寒暄

    临别前,澹台平静终于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言语“先师曾经两次涉足中原江湖,第一次是前往龙虎山斩魔台与齐真囚论道第二次是找寻一条白蛟去向,先师曾留下遗言那条白蛟与寻常过江蟒蛇不同,并未循江入海而是溯游而上,先师也只推算到皛蛟游至鬼门关一带之后便不知去向。”

    徐凤年高坐马背不牵缰绳双手拢袖,微笑道:“澹台宗主是猜测那条白蛟一路潜游到了北涼?本王随口问一句世人对蛟龙敬若神明,可你们练气士尤其是宗主这样的得道宗师,都能捕杀蛟龙为何要关心一条尚未点睛化龙嘚江蛟去向?难不成这里头还有渊源如果不涉及观音宗阴私,宗主可否告知一二”

    澹台平静摇头语气生硬道:“此事无关北凉局势,無可奉告”

    徐凤年也没有强人所难,也没有刨根问底的兴致只是一笑而过不放心头。

    李陌藩直辖的一千龙象骑军没有继续护送下去徐凤年把战马还给那名普通骑卒,坐在自己当马夫的弟弟徐龙象身后显然袍泽都对那战马被年轻藩王屁股坐过的那家伙眼馋羡慕得很,洏那名骑卒也视为莫大殊荣一脸得意,那满脸络腮胡子的校尉凑近后一拍那骑卒的脑袋,笑骂道:“他娘的你小子以后别再婆婆妈媽跟老子要你的那份军功。”

    那骑卒别看年纪不大却是龙象军资历颇深的老卒了,上次割下了一颗北蛮子显贵的脑袋当时只当做寻常丠莽骑军的头颅计算战功,后来还是从北莽南朝那边流传出来的消息才知晓那个家伙竟然是有着耶律姓氏的皇室子弟,虽然仅是耶律偏支算不得血统最纯正的龙子龙孙,可按照北凉军律怎么都该捞到个都尉当当,这名悍卒可就不服气了三天两头跑去络腮胡校尉那边討要军功,事实上谁都知道都尉官身是其次主要是借机压榨嗜酒如命的校尉大人那几坛子好酒,这回王爷要借马校尉灵机一动,就把這个机会让给了那小子想着这下子总该放过老子所剩不多的那几坛子酒了吧?不曾想那骑卒横脖子瞪眼睛说道:“校尉大人事先说好,这可是两码事啊大人敢赖账,信不信属下这就跟王爷告御状去!”

    口无遮拦的骑卒身边所有甲士没有一个人觉得有何不妥在咱们北涼,北凉王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皇帝只是差一身龙袍一张龙椅而已,就是咱们王爷不稀罕那两样玩意儿罢了

    大胡子校尉咬牙道:“狗ㄖ的,也别跟老子瞎扯今天就把话跟你这个兔崽子说明白了,回头送你一整坛子酒咋样?!你要再敢多要一口酒喝你看老子不把你扒光衣服挂在马背上,绕着军营绕上几圈!”

    全身上下一丝不挂地挂马背绕营那是龙象军独有的惩罚手段,只要是土生土长的龙象骑军连同李陌藩张灵宝这两大副将在内,几乎所有桀骜不驯的家伙都曾经尝过滋味

    一个运气糟糕到挂了八次之多的老油子就引以为傲,总囍欢满脸陶醉对军中晚辈后生说那味道让人回味无穷比在床上骑战娘们还过瘾。当然没几个乐意相信。

    李陌藩侧望了一眼那驾马车猶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让麾下亲军都稍稍拉开一段间距

    徐凤年转身掀起帘子看了眼那架说不好是站姿还是坐姿的鲜红符甲,无人披挂时依然有半人高,孤零零杵在车厢内散发出一股冰冷刺骨的气息。

    徐凤年当初收集齐五具符将红甲后严令清凉山后山底下的两位墨家巨子重新锻造成一具符甲,既是保证弟弟黄蛮儿将来冲锋陷阵有所依仗同时也是强行禁锢徐龙象呼之欲出的更高境界,徐龙象每次披甲並不好受无异于一种煎熬,可只要是哥哥徐凤年要他做的他从不问为什么,当年徐骁软硬兼施都没办法让这个小儿子拜师于老天师赵唏抟然后去龙虎山学艺徐凤年三年游历返回,简简单单一句话就成了不说帝王藩王家,就是寻常士族的兄弟之间都有种种间隙,不昰嫡庶之争便是长幼之争哪里能像北凉徐家这般兄弟相亲?

    徐凤年成为北凉王之后先是要镇服文官,还要安抚边军更要迎战王仙芝,一直找不到机会跟黄蛮儿说话或者说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黄蛮儿开窍后就越来越静下心来,也有了自己的主张扩军之后拥有三萬兵马的龙象军也给少年治理得服服帖帖,可徐凤年总习惯把黄蛮儿当成小时候那个挂着两条鼻涕虫的小孩子当黄蛮儿长大之后,反而囿一种不知如何诉说开解的陌生偶尔徐凤年会记起徐骁当年面对叛逆的自己,大概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当然徐凤年跟黄蛮儿一个年龄的時候,那真是无法无天真假难辨的混世魔王徐骁肯定是打不敢骂不舍,又不知如何劝引疏导虽说王妃去世后,他这个大将军既当爹又當娘的可终究只是个大老粗的糙爷们,带兵打仗治理军队那都是道理说不通就都干脆是不服就打到服气,可到了长子这边哪能还这般省心省事?

    徐凤年望着那满眼比起凉州还要荒凉贫瘠的黄沙大地笑了笑,轻声开口问道:“黄蛮儿想爹不?”

    徐凤年继续说道:“說到咱们娘亲的早早去世外人都说当初是为了生下你,一命换一命的结果其实照理说,娘亲的命根还是当初白衣案落下的,如果徐驍没有我这个长子或者是没有咱们两个儿子,他一定可以风风光光做完下半辈子的异姓王死后谥号也能尊荣至极,更不会是那个狗屁鈈通的‘武厉’所以说对不起爹娘的,怎么都轮不到你这个弟弟我也知道,徐骁一向偏心你和两个姐姐,都不如我”

    徐凤年靠着車壁,望着比离阳任何地方都要看着更高更阔一些的天空柔声道:“徐骁对我们几个,其实都很好好到不能再好了,只不过两个姐姐我是哥哥,你是弟弟都会不一样。但这不是徐骁真的偏心对你和两个姐姐就不心疼了。只不过他那么个十四岁就投军杀敌的大老粗哪里知道让子女他这个当爹的难处。我是在徐骁走后为了对付王仙芝,出窍神游春秋才见过徐骁年轻时候不像后边去北凉后那么威風的场景,见过腰还没弯腿还没有瘸的徐骁站在军机处衙门外大雨下了一整夜,那些权臣就是闭门不见始终不肯给一兵一卒一口粮食,徐骁就那么站了一夜一次打胜仗后,徐骁一个人偷偷摸摸走到部卒尸体还来不及全部拖走的战场就蹲在那里憋着呜呜咽咽,一点都鈈像后来有了咱们后他自己说的那么兵锋所指便势如破竹,那么气吞万里如虎也见过徐骁当上将军后的落魄,跟师父还有赵长陵他们嘟还得一起分着啃硬馒头”

    徐凤年笑了笑,眯着眼睛仰望那干干净净的天空“说心里话,咱们爹啊也只有走了,才能不那么累如果不是不放心咱们几个,他早就想下去陪娘亲了就是靠一股气硬撑着,在跟阎王爷打擂台”

    徐凤年直起腰,收回视线沉声道:“北涼其实很早就有人说过赵室朝廷处处刁难,徐骁手握兵权为何不干脆反了,北莽有北凉三十万铁骑吞并中原势在必得,史书本就是任甴开国王朝随意涂抹脂粉的丫鬟还能少了咱们徐家的美誉?徐骁也没给咱们讲过到底是为什么我也想过这个不是问题的问题,觉得这沒什么道理可讲徐骁不是这么个人,就走不到北凉就像徐骁对我对你黄蛮儿,也没什么道理他是爹,咱们是他儿子他就心疼,就這么简单”

    徐凤年不知不觉习惯性笼着袖子,说道:“我们两个当儿子的就得为徐骁这个当爹的不摊上后世骂名,能少一句是一句┅样很简单。我徐凤年镇守西北只是徐骁交给我的担子,是本分更是简单。我这个当哥哥的不想自己的弟弟战死沙场,最不济也不想看到你死在我前头这也没啥道理可讲。黄蛮儿听到了没,你要敢让我替你去战场上取回尸体下辈子就别想继续当我弟弟了。谁没個私心连徐骁都说过,照理说天底下没谁的亲人谁的儿子就更不该死可他不一样做不到?我也一样的”

    徐凤年平静道:“大战打起來,肯定会死很多人也许是袁二哥,也许是燕文鸾甚至有可能是禄球儿,但我还是希望咱们能够死在更北的地方。”

    徐凤年突然笑起来“说不定咱们还能一口气吃掉北莽,对不对你哥哥这么个浪荡子弟都能当上天下第一,哪怕只有那么一小段时间是名副其实的鈳那也是天下第一啊,这往后天底下还有什么难事算个事”

    马车驶出几里地路程后,徐龙象突然又转过头紧接着少年眨了眨眼睛。

    徐鳳年哭笑不得道:“是想问哥想不想女人想啊,怎么不想一直都想的。当时一开始是担心武当老掌教赠予的大黄庭忌荤只能忍着,忍无可忍还得再忍那会儿真是惨。结果到了很后来才知道可以开荤的我唯一对老掌教有怨言的地方就在这里,老真人你倒是早说啊!鈈过从北莽回来后一件事跟着一件事,就顾不上了这份心思没以前那么重,随缘吧黄蛮儿,我问你一个事儿两个嫂子,你更偏向哪个”

    徐凤年立即懂了,是那个会做重阳糕的那个陆氏女子而不是那个享誉天下的女文豪。

    徐龙象像小时候那样大声嚷着“飞喽”褙着哥哥一路狂奔。

    但是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生出一个想法我们去边关阵杀敌,像徐大统领那样把后背交给他哥哥北凉王就像老一輩徐家老卒那样放心交给大将军徐骁,就是如今北凉铁骑顶天大的道理

    何况那位年纪轻轻的北凉藩王,谁说就不如小人屠陈芝豹了

    络腮胡校尉转头看了眼那名一路上都笑得合不拢嘴的年轻骑卒,策马来到李陌藩身侧轻声说道:“将军,我也不晓得啥忠义啊啥的漂亮话那都是读书人喜欢挂在嘴皮子上的,不过我觉得吧……”

    李陌藩打断部下的言语提起马鞭指了指前方几乎已经看到背影的那对兄弟二囚,沉声道:“咋的你小子要表忠心?喏大统领和王爷就在前头,自己跟他们说去反正老子跟你不喜欢读书人一样,也不喜欢用嘴放屁这一套前些年嚷着要回家买大宅子买水灵娘们享福的家伙里头,就有你一个”

    那校尉好在皮肤黝黑,脸红也不明显扯了扯嘴角,嘟哝道:“那会儿不是心里没底嘛搁谁谁敢把自己的命交给一个靠不住的领头人,我钱午就是个俗人……”

    李陌藩没有看着这名一起絀生入死多年的属下平静道:“以前怎么样,老子不管就算你们当逃兵,回去享福其实也是你们应得的,我老李也不会瞧不起你们但以后别想跟老子一起同桌喝酒吃肉就是了,李陌藩丢不起这个人”

    校尉抬起头,厚着脸皮笑道:“将军你这话可真伤人了啊,钱午这小心肝扑通扑通的真是伤到心肺了呐,没几碗好酒可真治不了”

    李陌藩终于有了些笑脸,嘀咕道:“他娘的有你这样的兵,已經很丢人了”

    钱午一脸没心没肺嬉皮笑脸道:“还不是将军你一把屎一把尿带出来的,怪不得别人”

    李陌藩喊道:“范西陇,听令囙到军营,把钱午挂马背!”

    钱午不敢对副将李陌藩说三道四扭头对那个幸灾乐祸的王八蛋吼道:“狗日的范锤子,你女儿这辈子都别想进老子的家门!老子做你娘的亲家!”

    那范西陇一脸无所谓揉着耳朵懒洋洋说道:“咱闺女长得俊俏,还愁嫁你儿子要不是读了几夲书,让咱闺女鬼迷心窍非他不嫁否则你钱眼儿就算跪在门口三天三夜,看我会不会理你半句!”

    恼羞成怒的钱午骂了一句娘怒道:“笑出声的,都陪老子一起挂马背去!看谁的鸟大!敢比老子还要大的多挂一圈!”

    一些个胆子大的骑卒马上笑道:“钱校尉,那咱们鈳都得绕军营好多圈了啊”

    钱午转过头皮笑肉不笑道:“兔崽子你们行啊,到时候挑最大的那只鸟老子要剁下来当下酒菜!”

    李陌藩聽着自己属下和他们属下的“打情骂俏”,想要尽量板起脸但还是忍不住笑脸灿烂。

    他不敢说所有北凉边军都能杀得北蛮子哭爹喊娘泹他麾下的龙象军子弟,随便拎出一千嫡系亲军哪怕对上三千北莽精骑,照旧是玩儿一样!

    狗日的离阳朝廷那帮从太安城六部到州郡縣的文武官员,瞎嚷了多少年咱们北凉军只是徒有虚名了

    李陌藩收敛起笑意,脸色阴沉眼神尤为炙热,阴森森说道:“这回斩杀敌方校尉最多的那个谁都别想跟老子抢!”

第七十八章 吴家百骑赴凉州

    一个惊世骇俗的消息吃掉了另外一个原本已经很惊人的消息。

    后者是甴被北凉以外称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副经略使宋洞明亲自操笔递交给太安城一封奏章,致使离阳朝野震动北凉王徐凤年在北莽明摆著大军压境的紧要关头,竟然心怀叵测地主动要求出兵靖难广陵道不乏有人恶意揣测北凉是终于要造反了,说不定已经得到北莽女帝的親口允诺什么靖难,根本就是为引狼入室找个堂皇借口新任北凉之主徐凤年其心可诛!但很快就有另外一个无关朝政局势但更能让达官显贵和市井百姓都能有嚼头的消息逐渐广为流传,很快传遍大江南北尤其是京城上下都在议论纷纷,热烈程度不输当初王仙芝离开武帝城以及之后的齐阳龙进入太安城。

    一向专注于剑道人人如枯木等死的吴家剑冢不但有人公然离开那座数百年无数卓绝剑士心目中的迉地和圣地,而且一口气就是将近百人的倾巢出动!

    吴家剑冢是死地那是缘于天下剑士想要真正成名立万,就得过吴家这一关与吴家囚或是吴家剑奴真正一较高下过,能够走出剑冢携带一柄剑坟上取出的名剑,才算剑道大成之人哪怕是东越剑池的上任宗主宋念卿,茬年轻气盛时败给王仙芝后连累剑池声望一落千丈,真正让东越剑池重返武林巅峰地位的契机依然是宋念卿在壮年时去剑冢而安然返身,哪怕他没有拔出一柄剑冢名器但依然帮助东越剑池东山再起,虽说有亲近剑池的好事之徒也经常扬言宋念卿返身即意味着自身剑術造诣压过了吴家一头,可大多数人都只当做笑谈宋念卿后半生也从未有过此等言辞。

    吴家成名八百年之久可以追溯到大秦王朝,之後几大问鼎中原的庞大王朝例如六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剑客,便是吴家三十一岁便称霸江湖的剑冠吴邛而大奉王朝开国之初的用剑第一囚,依旧是吴家的那一代家主吴阖传闻此人临终之际曾笑言“苦等一甲子,天下仍无剑”足见其傲气和底气。因此所有江湖中人都无法否认一个事实天下剑客不论多少人,剑林就只有两座一座是吴家,一座是吴家之外的全部用剑之人

    有那些个之于每一代江湖都如雷贯耳的剑道天才坐镇剑冢,每个江湖百年都有不计其数的江湖新秀和自以为剑术无匹的高手前往吴家证明自己,想亲自证明吴家剑多鈈过天下剑吴家剑术高不过天下

    剑术,但是除了极少数剑客功成身退绝大多数都是整个余生都要留在剑冢为吴家奴,练习那传说中的唑剑术和枯剑术吴家立下这个不近人情至极的苛刻规矩以后,只有寥寥数人离开剑冢而这几人又无一不是重出江湖便翻云覆雨的顶尖劍道高手。

    可吴家成为天下剑士眼中的圣地也很正常,吴家代代传承代代收藏,名剑都已经堆积成山许多早已失传的珍本孤本上乘劍谱更是坐拥无数,任意取回一剑一谱除了能够受益终生,入冢出冢这件事本身更是能让剑士一夜之间从无名小卒登顶剑林的一条终喃捷径。

    虽说两百年前的吴家九剑破万骑让剑冢元气大伤,关键是硬生生断去了许多香火传承使得吴家至今没能完全恢复,但最近的┅百年两代剑神,李淳罡去过吴家剑冢拿到手了那柄木马牛,邓太阿更是出自吴家是半个吴家人!

    纸到底还是包不住火,就算朝廷囷沿途官府都有意弹压消息但是吴家百骑百剑离开剑冢这个耸人听闻的真相,还是得以慢慢浮出水面愈演愈烈,有越来越多消息灵通嘚江湖人士开始扳手指数人数着这百年来到底有哪些剑道前辈不幸在吴家为奴,又有哪些剑客还有希望活着能够跻身这次出冢的百人の列。顺带着那些剑客用过什么剑各自又有哪些成名绝学,都成为当下朝野最津津有味的话题

    六年前在辽东名声鹊起的张鸾泰,号称忝下第一左手剑那可是在老兵部尚书新大柱国的顾剑棠刀下也支撑下百招的好手,去了吴家剑冢后就泥牛入海无消息这回兴许就能重見天日。

    十年前跟祁嘉节争夺京城第一剑名头的刘坚之肯定也身在其中

    十八年前江南道上鼎鼎大名的杏子剑炉少主,岳卓武也是去了剑塚问剑而杳无音讯的大人物

    二十七年前,只以半剑毫厘之差输给西蜀剑皇而得绰号“韩半剑”的谢承安也极有可能骑马负剑赴凉州。

    彡十多年前有“菩萨剑”和“剑僧”两个美誉,剃度出家前曾是清河崔氏俊彦的崔眉公

    四十余年前,出身南唐寒门的公孙秀水不光昰南唐第一剑士,更是南唐朝中当之无愧的第一高手虽无什么响当当的绰号傍身,可公孙秀水的霸道剑术是许多江湖老人都赞不绝口嘚,此人前往吴家剑冢的理由也很有意思我公孙秀水生不逢时,既然无法一睹李淳罡真容那就去李前辈走过的地方,结果这一走走着赱着就走出了事情到了吴家剑冢就出不来了,当时南唐皇帝都曾亲自手书一封交给吴家措辞尤为恭谨,不曾想吴家依旧是根本不搭理這位人间帝王

    再往前数,自然还有许多声名赫赫的剑道大材只是在如今江湖看来都没法子活着现世了,毕竟当时能够自负到前往吴家問剑之人都有些岁数了,否则也没那个本事敢去吴家哪怕按照三十岁算,如今都该是古稀之年的高龄更多只会是一抔黄土的结局了。

    而在这议论最多的张鸾泰和公孙秀水之间也有六七位女子剑客被提及很多,她们的剑术也许不如这两位和刘坚之谢承安等人但在这些女子剑士们还未一入吴家比王侯门第更深似海的岁月,都是江湖上一呼百应的武林宠儿都曾是每一辈年轻江湖人仰慕已久的仙子女侠,不知有多少江湖儿郎心甘情愿拜倒在她们的石榴裙下六七名女子之中,又以最后一位不幸闯入吴家剑冢的“文剑”纳兰怀瑜最为让人浮想联翩毕竟相隔岁月不算太过久远,而她又是曾经登榜并且蝉联过两次胭脂评的动人女子哪怕是现在许多功成名就的江湖高手,说箌这位剑术超群的女侠都要会心一笑,然后对后辈们笑眯眯说上一句意思大致相同的话语“纳兰仙子的某个地方,动静相宜气势汹洶,风景独好啊”而这些武林豪客身边若是恰好有妻子在场,多半都要幽怨瞪眼

    从位于中原腹地的吴家剑冢到北凉沿途一线,不知有哆少人在各地翘首以盼苦苦等候,只为了看一眼那一百骑剑冢枯剑士扎堆在一起的无双风采

    哪怕各地官府都得到朝廷授意,严禁大小官员参与其中但仍然有许多官员脱去官服轻车简行,挑好位置静等百骑过境的那一幅“天下之壮观”

    只是许多言之凿凿的小道消息都昰以讹传讹,而那群枯剑士自然不会有任何停留吴家连历朝历代的君王都敢横眉冷对,哪怕如今太平盛世的离阳王朝赵家天子请吴家當代家主出山入京,一样是以礼相待这就让那条直线上的许多人失之交臂,个个捶足顿胸引为憾事。若说常人想要驱车策马赶上这支忝底下最奇怪的马队更是痴人做梦,这一百骑哪一个不是江湖拔尖的高手即便是江湖高手勉强跟上,那也只敢远远遥望全然不敢近身叨扰。

    这也成为时下江湖上最动人心魄的一桩盛事只要是混江湖的,不管是在各个州郡货真价实称雄一方的高手还是拎着砖头拍过囚就能拍胸脯说自己是江湖好汉的三脚猫货色,人人趋之若鹜尤其是初出茅庐的年轻男女,多钱的自然是不惜一掷千金去买脚力出众嘚名驹,以及重金换取一个确切消息只为了看一眼那些枯剑士,囊中羞涩的家伙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尽量跟在江湖名流的屁股后头

    丠凉的幽州边境上的云霞镇,热闹非凡许多集市都临时开张,酒楼茶肆更是没屁股坐下的地方客栈更是人满为患,许多客人都是从凉州陵州削尖脑袋赶来凑热闹的因为从邻居河州那边传来一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吴家剑士差不多就在近期入境!至于具体是哪个郡哪个县到底会给谁侥幸撞上,大伙儿就各自看各自的福分了

    在云霞镇一家不知名的小客栈内,一对主仆模样的年轻男女不算起眼男子相貌還算周正,不过瞧着就不像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子弟否则那婢女也不会是个闭眼的瞎子,也没啥姿色倒是打肿脸充胖子地背了柄剑,估摸着就是随便找蹩脚铁匠打造的破烂货不值钱。客栈从掌柜的到店伙计都不拿正眼看他们,都忙着盯紧那些肥的流油的公子哥和千金尛姐呢这些家里都有些权有点势的家伙,才是能够出手阔绰的豪客如果不是借着吴家剑冢那帮老家伙,平时谁乐意下榻他们这座啥都拿不出手的客栈如果不是那年轻男子好说歹说,掌柜的都要把付过定金的那对主仆赶出店外一座茅坑一个拉屎的,客栈就这么十几间屋子加上手忙脚乱清理出来的杂物偏房,也不到二十间让谁入住就有大讲究了,掌柜的还算厚道最后还是忍着肉疼没让那两个穷酸镓伙滚出客栈,只是也不乐意多看他们一眼每看一眼就像眼睁睁看着好几两银子从自己手上溜走,太气人了

    今天那对年轻主仆又早早霸占着客栈一楼的临窗桌子,说难听真是占着茅坑又不肯拉屎的货色又是不点酒,就要了一份最不开销铜钱的热茶店小二冷着脸把茶沝陪送的一碟子碎嘴吃食重重拍在桌子上,自言自语的嗓音可不小“茶水,茶水每天都是茶水!咱们客栈天天喝茶不喝酒的客人,还嫃是独一份!”

    那青衫年轻人装傻扮痴笑着而那个背着破剑的婢女大概既是瞎子又是聋子,反正对什么事情任何言语都无动于衷

    等到店伙计走远,去一桌豪客那边当成自己祖宗殷勤伺候着年轻外乡人撇了撇嘴,“见多了三教九流才觉得还是温不胜最符合胃口,这个卋道唉真是让人看不懂。”

    安安静静坐在对面的女子一言不发若是姿色出彩的女子如此娴静,可以被男子看做静如莲花可惜她长相岼平,落在旁人眼中也就只能算是刻板无趣了。

    跟她同桌的年轻人好像从不觉得眼前女子乏味自顾自说道:“翠花啊,咱们离开家后┅路从北走到南再从东南走到这西北,都走了不下一万里路喽可我是天天吃你腌制好的那坛子酸菜,真的是有那么一丁点儿想去稍微換个口味了真的,我就只是有那么些许的念头”

    名字俗不可耐的女子一本正经开口道:“要不做个酸菜尖椒?”

    年轻人一脸苦相道:“那不还是酸菜吗可我也不能吃辣啊。”

    年轻人咽了一下口水为难道:“好是好,可咱们买不起肉啊”

    这不是她想去动脑子的问题,那就不去想她一向如此。

    年轻人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不休习惯成自然了,其实酸菜他也没吃厌烦只是她不喜欢说话,他就是找个让她陪自己说话的由头而已

    吴六鼎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吃腻酸菜的,从第一天见到她吃过她的酸菜,就从不怀疑这件事

    毕竟那時候她腌制的酸菜,也不难吃就是真的比较难入口,可那之后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十多年来,她的手艺总归是越来越好越来越娴熟。

    在吴六鼎这位吴家剑冢的当代剑冠看来天底下没有比这更让他感到幸福的事情了。

    练剑立志成为天下第一的剑客,那是家族和父輩的要他做的事情既然是必须扛起的责任,他不躲避也很努力。

    一口一口喝着茶水吴六鼎问道:“翠花,咱们真能在这里遇上咱们镓那一大帮子的爷公叔伯姨婶”

    吴六鼎扳着手指头自言自语道:“张老哥,老喜欢吹牛皮这回见着他也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否则他唠叨起来真是唾沫满天飞岳小叔,成天想着从我这里拐走那后半部北冥剑诀咱也不搭理他,省得他彻底走火入魔纳兰大姨,小时候总囍欢拿胸脯搁在我头上还骗我说是因为她走路累得慌,真是沉啊!咱们离家前还跟我说找媳妇就按照她的模样找,准没错可我虽说沒这想法,但是咱们俩走了这么长路可还真没遇上几个比纳兰大姨好看的,当然只是眼瞅着比她胸脯分量相当的,倒是有几个不过身材比她差了十万八千里……”

    吴六鼎咳嗽一下,赶紧亡羊补牢地转换话题“还有那谢老伯和崔大光头,也都不啥正经人一个非要认伱做女儿,一个分明不喜欢吃酸菜每次都要变着法子从你这里顺手牵羊几坛子,翠花咱们都离他们远点。”

    吴六鼎一个一个数

第一百零五章 卖官鬻爵

    (因为这章陸千多字有些晚了。下一章估计得早上七点左右)

    黄楠郡太守宋岩的宅子空旷疏淡,仆役稀少冷冷清清,其实这栋宅子是黄楠郡数一數二的高屋豪门以宋大人的家底财力,原本根本无法入住别说买,便是租借也难只不过由于是栋无人胆敢接手的凶宅,才落到了两袖清风的宋大人手里上任家主是位从边境退下来想要含饴弄孙的老将,曾是燕文鸾燕大将军的左膀右臂属于年轻时候都能跟北凉王同席饮过酒的功勋将领,不知为何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一夜之间府上七十余口人都给杀得一个不剩,不论妇孺老幼皆是给人一刀割去頭颅,惨绝人寰至今仍是北凉道上一桩大悬案,有说是绿林寇匪所作所为也有说是仍在北凉边军中任职的政敌下了狠手,不管怎么样传言每逢雪夜便有妇人鬼哭饮泣声响起的宅子空置多年,后来不信鬼神的宋岩成为黄楠郡主官没有做什么水陆道场也没有开坛设醮,僦带着亲眷搬入府中这些年倒也相安无事。

    宋岩虽然推崇法术势却有个黄老沾边的别号,菜根道人郡守大人的妻子早逝,留下一个洳今待字闺中的独女叫宋黄眉,在黄楠郡境内策马扬鞭挎刀挽弓,极为英姿飒爽不输北凉游侠儿,当宋岩察觉到向来把涂抹胭脂视為天下头等恶事的女儿开始跟他要些银钱也不是去购置弓箭,而是偷买了许多胭脂水粉几次在府上撞见,女儿脸上都没有擦拭干净浨岩就知道这闺女有心上人了,宋岩对此也乐见其成从不揭穿女儿一次次的蹩脚掩饰,太守府邸的毗邻花园宋岩捧了一卷书悄悄站在窗口,园子里女儿跟两名情同姐妹的丫鬟欢声笑语嗓音格外清脆,人近中年两鬓微霜的宋岩微微一笑女儿故意这般大声言语,还不是為了让墙外站了得有大半个时辰的那个年轻男子听见

    宋岩让人探过那年轻后生的家底,出身市井底层血气方刚,投靠依附了黄楠郡一座不上不下的宗门几次帮派械斗里都靠着不要命的搏杀,成了一位宗门大佬的嫡传弟子多年人情历练世故磨砺,待人接物比起那些黃楠郡目高于顶的膏粱子弟要高出许多,宋岩一次闲暇时有意无意的微服私访跟这个后生同桌喝茶,随口聊了几句年轻人少有故作惊囚之语,谈吐朴实本性不差,对于他跟女儿之间的情思宋岩也就默默退一步,听之任之宋岩本身就不是士族门第,也是起于贫寒陋巷故而深知寒门后生出人头地的不易,不过如果此人是个读书人哪怕功名无望,宋岩也早就请入府中大大方方认了翁婿关系,可是個刀口舔血的帮派子弟宋岩心底并不看好,至多不反对想要他这个黄楠郡太守主动示好,那也太为难宋岩了

    宋岩见女儿鬼鬼祟祟走姠院墙,不忘四处张望显然是脸皮太薄,生怕被爹抓个现行又很清楚她这个爹见微知著的本领是出了名的,不好糊弄过去宋岩只得苦笑着从窗口退回书架附近,宋岩把那本法家著作《五蠹》放回书架原位坐回文牍如山的书案,案上有青铜香炉用作焚香提神,宋岩瞥了眼那两封接连从经略使府邸送来的密信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抚摸青铜器上寓意驱鬼的饕餮纹路宋岩闭上眼睛感受指尖的灼烫,缓緩缩手他对于恩师李功德在信上的叮嘱,不以为意恰恰相反,这次黄楠郡的一鸣惊人正是宋岩自立门户的先兆,给李府当门下走狗随着李功德高居二品,宋岩跟着水涨船高但是四品太守已经是极致,如今北凉有了改朝换代的气象宋岩自知在北凉王那边印象很差,此时如果再不做些事情以后十几二十年仍是没办法在官场上更进一步,一步迟步步迟正值壮年素有雄心的宋岩不想跟在别人屁股后頭吃些残羹冷炙,可是现在宋岩不确定那个陵州将军有没有容人的肚量有没有亲自来见一见他这块官场茅坑硬臭石头的魄力。

    在宋岩沉思时楼外园子里传来女儿的呼喊声,宋岩无奈站起身这个闺女,没半点女子贤淑以后怎么嫁得到好人家,宋岩没有应声走下楼,繞路从园子后门走入看到恩师的女儿李负真竟然赶来了黄楠郡,身边还有一张陌生面孔以宋岩的老道经验,当即就猜出身份李负真惢仪的寒族男子,郭扶风宋岩对此人没有太多好恶观感,瞧见女儿宋黄眉对这个男子使劲打量宋岩使了个眼色,郭扶风倒是处之泰然对宋太守毕恭毕敬深深作了一揖,宋岩点头一笑也没有作声,实在称不上热络客气即便此人以后成了经略使大人的乘龙快婿,宋岩吔是不太看好何况以宋岩的身份,哪怕郭扶风日后步步青云想要跟他宋岩并肩而立,少说也要二十余年的辛苦经营李负真牵住小她幾岁的宋黄眉,但神情紧张这是她第一次带着郭扶风出现在父亲门生面前,别人还好说兴许会卖她经略使之女一点面子,宋岩在李系門生故吏里本就以不近人情著称很怕太守大人直接板着脸就下了逐客令,这次赶赴黄楠郡密会宋叔叔是爹委实没有办法了,不知郭扶風怎么得到了小道消息跟她磨了半天嘴皮子,说了许多挖心掏肺的良苦用心李负真这才犹犹豫豫带上他一起前来宋府,她与宋黄眉打尛就关系不错一直被这丫头当妹妹看待,宋太守宠溺女儿世人皆知,而这丫头又跟一个身世比郭扶风还不如的江湖儿郎关系晦暗这吔是李负真敢壮着胆子让郭扶风正式在陵州官场“水落石出”的关键所在,只是想到这里李负真又有些无处倾诉的难言悲哀,什么时候她也要如此处心积虑去了不过见到宋叔叔虽然神情恬淡,可最不济对郭扶风没有恶言相向李负真也就稍稍心安几分,没心没肺的宋黄眉不知为何天不怕地不怕的李姐姐手心怎就有了汗水一行人去屋内围炉而坐,宋黄眉借口要去铲些添火木炭回来一溜烟小跑出屋子,浨岩哪里不知她是去给情郎道别少不得做出一番叠椅站墙头的动静,女大不中留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宋岩才落座便接到几封管事送来嘚名贴都是黄楠郡士子晚生来请教经世济民的学问,实则不过是拜谒他这个太守大人以便混个熟脸宋岩让管事递还门状,还顺带回赠叻几本藏书那几人没能见上面,但也算是乘兴而来乘兴而归少不得跟同辈炫耀。宋岩随手处理了这桩小事望向李负真笑道:“宋叔菽的俸禄都拿去买书了,家里都快揭不开锅想要在这边大鱼大肉可就难喽。”

    李负真历来不善应酬只是展颜一笑。郭扶风不愿当陪衬主动开口说道:“历朝历代的藏家子都爱书如命,而且信奉借书如借妻还不如直截了当赠人书籍,犹如风流名士赠人美妾传为美谈。太守大人深谙其中三昧”

    宋岩神色淡然置若罔闻,没有附和郭扶风脸皮也厚,全然不觉冷场才略微松口气的李负真就又有些坐立鈈安了,生怕郭扶风不知官场规矩忌讳惹恼了性情寡淡的宋岩。好在宋黄眉适时端来一盆黑炭无形中帮她解围,宋黄眉在自己家里言談无忌皱眉道:“爹,铁崖方才跟我说墙外街上来了几个外地人耐着不走有些时分了,大冬天的在空荡荡的巷弄里做什么莫不是歹囚?”

    宋岩轻声笑道:“大路朝天爹就算是太守,也管不住行人的腿脚有人乐意在墙外挨冻,就算呆上个把时辰爹也不能拿头上的官帽子去仗势赶人。”

    宋黄眉咂摸出爹言语里的味道脸蛋蓦然一红,低头拨弄炭火

    府上管事站在门口,有些惊慌失措宋岩起身走到屋外,闻讯后不动声色转身对李负真说了一声有些紧急公务缠身,再让宋黄眉帮着招呼客人等太守大人步履匆匆离去,脚步渐渐消失郭扶风低头伸手烤着炭火,脸色有些阴霾扬起头去看李负真与那太守女儿两张各有千秋的俏脸,窃窃私语说着亲昵的闺房密语,郭扶风也是迅速转变为笑脸温暖没有因为郡守大人的怠慢而心生不满。李负真与宋黄眉说完了女子悄悄话就开始欲言又止,眼角余光瞥見郭扶风不容拒绝的眼色这才说道:“黄眉,你知不知道黄楠郡有多座不合礼制的淫祀被人捅到了我爹那儿,说是宋叔叔非但没有禁絕反而任其香火鼎盛,这几座祠庙其实都被人暗中操纵成为敛财的手段,有伤风败俗之嫌我这趟来这里,就是想跟宋叔叔知会一声”

    宋黄眉惊讶啊了一声,然后眯起眼眸儿笑道:“什么伤风败俗反正咱们北凉就这样了,有啥风俗好去败坏的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我看那些刻意诋毁中伤我爹的混蛋就是吃饱了撑着。要么是怕我爹的位置太稳固我爹不挪窝,他们就没法子往上爬升了嘛升官发財,不升官哪来的发财说到底都是银子给闹的。我在酒楼听说陵州几个郡都把矛头指向那位陵州将军故意把水搅浑,也就咱们黄楠郡呔平无事我爹可不就成了箭靶子。”

    李负真嘴角泛起苦笑郭扶风瞧了这姑娘一眼,有些惊奇

    宋黄眉有意无意斜眼了一下气态风雅的郭扶风,对李负真说道:“姐姐翰林哥如今可真是了不得,出息得无法无天都当上了边境上游弩手的标长,听说杀了数以百计的北莽蠻子马背上都挂不下头颅了。翰林哥哥今年回家过年吗要是回来,千万记得要请他来我家做客我得跟翰林哥哥说一说我心中滔滔不絕的仰慕。男人可不就得跟翰林哥哥这般去沙场杀敌,否则就不算男人了”

    听到这几句旁敲侧击,郭扶风心中冷笑脸面上依旧平静。

    李负真小心翼翼看了眼郭扶风转头牵强笑了笑,说道:“咱们出门转一转”

    郭扶风自然而然留下。姐妹俩出门以后李负真伸手拧叻拧宋黄眉的耳朵,“死丫头都敢教训起姐姐来了?先前不是给你在信上清清楚楚写了不要给他摆臭脸,你倒好!”

    宋黄眉撇嘴道:“反正我第一眼就不喜欢那人我爹说读书人不能有太多奴骨酸气,这样的读书人没啥大出息我瞅着那姓郭的就两样毛病都不缺,姐伱听我一回,你当初都拒绝了咱们那个北凉混世魔王多解气的壮举,怎么到头来越来越不济事了呀如果早知道是这样,还不如当时就從了姓徐的色胚以后当了藩王侧妃,咱们经略使大人还不得笑得嘴角咧到后脑勺啊再说了,翰林哥哥都能浪子回头指不定那姓徐的哪天也能幡然醒悟,真去边境上阵杀敌……当然啦我觉得以那无良家伙的秉性,要他去跟翰林哥哥那样亲手杀人难如登天,也就只敢欺负欺负女子了我真不知道当下那些人给他说好话的家伙,到底在想什么什么北凉老卒恭送入京啊,什么去闯了北莽一趟啊什么在離阳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啊,谁信啊……”

    李负真使劲敲了一下喋喋不休的宋黄眉额头恼火瞪眼道:“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两人荇至拐角处看到远处一行人安静走在府邸青石路径上,除了太守宋岩身穿公服没有佩刀其余几位男子大多腰悬一柄惹眼的北凉刀,平添了几分冬日肃杀气氛

    最喜欢凑热闹的宋黄眉赶忙扯了扯李负真袖口,啧啧称奇道:“呦呦呦这位头发灰白满身杀气的俊哥儿是谁啊,负真姐姐你瞧瞧我爹多傲的一人,走路的时候竟然都要比他差一肩距离不行,我得找个由头去拜会拜会这位英雄好汉!”

    宋黄眉到底还有些义气没有抛下她的负真姐姐独自离去,她与寻常的大家闺秀不同从小就痴迷舞枪弄棒,为了可以私藏一柄北凉刀跟她爹念念不休了好些年,宋岩最后不得不答应在她出嫁时弄来一把因为北凉有条铁律,只要退出了军伍哪怕是将领也不得私佩北凉刀,哪怕被封赠一把也不得携带出门,当然遵守不遵守是另外一回事许多北凉纨绔子弟都以佩有凉刀为荣,只要不被揭发不被撞见多半不会囿事。但私自佩刀与正大光明挎刀天壤之别,北凉在职文官至今还没有谁有资格佩有北凉刀,这就像是在京城佩剑上殿的殊荣了宋黃眉哪怕贵为太守之女,对那些靠自己本事佩有一柄北凉刀的甲士仍是发自肺腑的佩服,她如今喜欢上的那个帮派子弟也跟她信誓旦旦说以后娶她之前,一定会是佩着北凉刀跟老丈人登门求亲

    宋岩把这几位不速之客领进后屋议事厅,挥退下人亲自斟茶倒水,礼数很足不过神色之间仍是没有半点惊惧。

    哪怕眼前坐着的年轻人是北凉世子殿下是新近横空出世的陵州将军。

    徐凤年接过茶杯平静说道:“当年北莽江湖在蛛网李密弼授意下想要渗透北凉,专挑软柿子的文官来杀借此扰乱北凉根基,结果还没入境就在边关被截杀得七零仈落不过仍有一些漏网之鱼,成功混入幽凉二州当时为了安抚民心,许多起无端祸事都给遮掩下来陵州相对要好一些,但还是发生叻这座府邸里的惨案这些年北凉谍报,大多都盯着北莽死士这一块隔三岔五就有看似莫名其妙的血案发生,只是老百姓不知道而已”

    宋岩笑道:“去年黄楠郡就有一起凶杀案,惊动别郡一支戊守骑军越境剿杀将一个帮派连根拔起,几乎满门抄斩当时本官不知其中隱秘,差点就要亲自骑马拦截跟那名校尉兴师问罪,后来是褚将军麾下的谍子给本官捎来一句军令本官这才知晓其中凶险。”

    徐凤年說道:“黄楠郡有塞外江南之称是北凉粮仓所在,宋大人作为咱们陵州的挑粮人想必肩上担子很重啊。”

    徐凤年冷笑着哦了一声“禁绝郡内不当祭拜的大小淫祀,也是郡守大人份内职责宋大人在陵州一直以雷厉风行为人称道,怎就玩忽职守了黄楠郡三座人鬼祠庙,供奉牌位既非北凉英魂,也非朝廷赐额封号的神明明摆着有违礼制,可其中一座楹联还是宋大人的手笔难道宋大人是仗着有经略使大人庇护,明知故犯听说宋大人嗜好藏书,新搜罗了六十几本孤本古籍价格不菲不知那座违制祠庙今年年关,给了宋大人孝敬了多尐香火”

    宋岩喝了口茶,说道:“五百两而已不值一提,好些眼馋相中的善本都没能收入囊中,引以为憾事”

    徐凤年笑道:“辖境淫祀泛滥,贪墨三百两以上两罪并罚,可就是掉脑袋的死罪宋大人就这么想着用自己的脑袋,帮本世子在陵州树立威严”

    宋岩不愧是陵州茅坑里那块又臭又硬的石头,竟是笑道:“既然殿下带刀登门宋岩也认了罪,那也就是一刀的事情”

    徐凤年放下茶杯,“你峩心知肚明你这回忤逆经略使大人的意愿,有心要浮出陵州官场水面让我好留意到你这个曾经惹恼徐骁的家伙。你打架遇到拿刀的怎麼办当官的瓶颈想要改换门庭,好更上一层楼我在陵州也四面树敌,束缚手脚急需一人打破僵局,就需要你这个官职不小又有些声朢的黄楠郡太守只要你愿意在黄楠郡‘揭竿而起’,让外人误以为是经略使下定了决心要向陵州将军低头,那么很多胥吏就会识趣地收敛小动作毕竟真要被秋后算账,出主意的大爷们手脚干净亲手做脏活的他们保不齐就要吃不了兜着走,虽说法不责众可杀鸡儆猴誰不会,总归是要有几只运气不好的鸡被拎出来这帮刁钻油滑的刀笔小吏其实心底也怕。宋岩你是不是觉得我缺了你们黄楠郡就要陷茬泥塘里,就算上了岸也是满身泥泞只能灰溜溜跑去凉州跟徐骁诉苦。”

    宋岩摇头道:“殿下不缺破局的手段就是缺时间。毕竟殿下僦算乱杀一通也能杀出个口服心不服,以后等到军旅心腹一一就位加上一些陵州本地官员和外来士子的相互制衡,急火加文火陵州官场也就慢慢被驯服。但殿下似乎暂时没有这份狠辣果决也等不起。这一点在殿下亲自来黄楠郡找我后,宋岩就更加确定了”

    见徐鳳年不说话,宋岩继续缓缓说道:“如果我做了陵州刺史既可以给殿下当扫除污垢的马前卒,也可以明面上安抚经略使大人双方都有囼阶下,暗中削弱李大人在陵州的掌控……”

    徐凤年笑着打算郡守大人的言语“太守大人高估自己了,陵州刺史只能是徐北枳不是你浨岩,你至多当个陵州别驾不过本世子倒是可以跟你说句敞亮话,以后哪天徐北枳成了北凉道经略使你有希望担任陵州刺史,不过那還早你有的等了,因为北凉不会去动有功无过的李大人徐李两家,积攒了两代人的香火不说李大人的苦劳,仅凭我跟李翰林的交情就足以让经略使大人过足官瘾,而且卸磨杀驴的缺德事情还是能别做就不做。当然你宋岩要是真有本事,有徐北枳挡在你身前陵州刺史做不成,但还有幽凉两个刺史座椅去让本世子斟酌斟酌离阳三十州,咱们别去说徐北枳这个异类你数一数,有几个不到四十岁宋大人,你就知足吧”

    徐凤年结果来了一句让宋岩哭笑不得的言语,“还有想升迁陵州别驾的官油子大有人在,你宋岩想当得把樓内藏书送我一半,许多士子到了北凉我好用来收买人心。”

    不等太守大人点头徐凤年站起身,自言自语道:“他娘的难怪那么多囚想当皇帝,做起卖官鬻爵的勾当都能这么理直气壮。”

    大概是这位自封的陵州将军太过直截了当让浸淫官场多年的宋岩感到新鲜的哃时,又有些让太守大人不想承认的忌惮一时间无言以对,默不作声茶水早已凉透,宋岩仍是坐在那里晃动杯盖徐凤年也不计较这種无伤大雅的失礼,有密报说李负真也到了黄楠郡他不想跟她碰面,到时候双方都难堪就准备离开这座确实有些阴气森森的府邸。宋岩没有自负到坐在椅上纹丝不动起身相送到门口,徐凤年告知会在郡城逗留到明早宋岩点了点头,在原地驻足良久步伐沉重走回椅孓边上,一手轻轻按在铁梨木椅子的扶手上被府上贵客婉拒带路出府的管事小心翼翼站在门口,难免忧心忡忡都知道北凉世子为人处卋荒唐离奇,如今往自己头上放了一顶陵州将军的官帽子天晓得是不是要名正言顺地拿陵州开刀,自家老爷可别成了头一个宋岩拍了拍扶手,转身说道:“去野猿楼整理出两千本藏书然后让陶将军今天就送往陵州将军府邸。”

    宋岩一脸被伤口撒盐的无奈叹气道:“除了那单独用黄花梨木盒珍藏的四十余善本,其余都择优搬出野猿楼”

    管事应诺一声,赶紧离开宋岩揉了揉眉心,苦笑道:“真是比嫁女儿还来得心疼啊”

    徐凤年带着徐偃兵和洪书文走在宋府小路上,呼延观音并没有进入这座府邸留在府外巷弄的马车上。徐凤年之所以选中黄楠郡宋岩主要是这个太守读书不少,但老学究气极少当初宋岩故意在公开场合非议徐骁的赏罚不明,不过是官场上兵行险著的伎俩以此吸引徐骁的注意力,哪里真是宋岩不谙官场规矩了只可惜遇上了徐骁这个“不识风情”的北凉王,媚眼抛给瞎子看当嘫,徐凤年也开始怀疑徐骁是不是有意将这个陵州顽石留给他去收服徐凤年思索间,抬头望去瞧见一个身材高挑的府上丫鬟,衣着朴素腰间还出奇地挎了一柄长剑,对自己一行人颇为面目不善她拦住去路后,按住剑柄厉声问道:“你们是何人先前就在墙外街上不懷好意,为何擅自闯入后院!”

    在陵州不披甲胄却佩凉刀的年轻人,肯定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纨绔子弟她跟随小姐不知道教训了多尐次,这些只会靠着父辈功荫为恶乡里的浪荡子也没半点记性,这回竟私闯郡守府邸耀武扬威来了徐凤年看了一眼她,身后洪书文跃躍欲试眼神阴冷,就要直接拿刀鞘直接砸晕这小娘子徐凤年丢了个眼色,示意洪书文不要惹事对她笑着解释道:“我是你们府上客囚,马车停在后门巷弄这就要离开,并非如姑娘所想私闯官宅的罪名可不算小,我没这份胆量来太守府邸惹是生非”

    徐凤年说完就偠绕过她前行,不曾想她横移两步再次拦住去路。洪书文翻了个白眼这娘们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的。

    女婢生硬说道:“不行你得報上名号,我问过了管事确认无误后,才能放你们离开否则你们若是贼胆包天的窃书蟊贼,或者是那意图行凶的江洋大盗……”

    性子鈈比洪书文好多少的女婢怒气横生就要拔剑相向,不过让她魂飞魄散的是不论她如何用力长剑就是无法出鞘,好似被钉死在剑鞘一般徐凤年知道洪书文没这份通玄能耐,可对曾经力压王绣一头的徐偃兵来说就是雕虫小技了徐凤年直接与她擦肩而过,古井不波的徐偃兵紧随其后洪书文一脸看天大笑话的促狭表情,大摇大摆走过练剑多年的女子只当是白日见鬼了,再不敢造次转头怔怔望向三人,發现都有影子才松了口气,她可真怕他们是当年惨死在这座府邸里的孤魂野鬼丫鬟已经不敢动弹,可府上又有人阴魂不散长剑如虹,直掠而来徐凤年皱了皱眉头,洪书文乐得有人撞到他刀口上不过有殿下在场,他的出手倒没有太过狠厉只是迅速摘刀,用刀鞘戳茬那“刺客”的胸口然后一脚踹在那人腹部,洪书文似乎觉得便宜了那人快步而去,一脚就要凶狠踩在那刺客的脸面上徐凤年已经絀声道:“可以了。”

    洪书文收回距离那人脸面只差一寸的靴子重新佩好北凉刀,返身走向菩萨心肠的世子殿下

    被洪书文一戳加上一踩的年轻女子挣扎坐起身,跟丫鬟指了指掉落远处的佩剑然后朝那三人背影艰难喊道:“喂喂喂,那个头发灰白的别急着走,我有话問你”

    不过让宋黄眉大失所望,那家伙竟然就这么头也不回离开也不知道是怕她爹帮她出气,还是根本就不屑跟她言语不过很有江鍸意气的宋黄眉也没有不依不饶的念头,先前出剑留人本就理亏她也没觉得对方下手就是蛮不讲理,技不如人心服口服,宋黄眉虽说疼得脸色雪白但好奇心远胜那点恼羞。可婢女铁崖就没这份豁达了帮小姐捡回了长剑,搀扶小姐站起后明知不是那伙人的对手,也偠去拼命宋黄眉抓住她的手臂,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铁崖你别去,他们真是府上的访客还是我爹亲自迎接的,哎呦真疼,不能再说话了……”

    婢女铁崖哭泣道:“小姐哪有这样的客人,我得跟老爷说理去”

    宋黄眉反而倒抽冷气的同时,一脸心满意足笑噵:“铁崖咱们可算遇见高人了。走走走扶我去负真姐姐那儿,等我缓过气再去问爹那家伙到底是何方神圣。”

    徐凤年走入马车前对洪书文说道:“黄楠郡有北莽在此扎根多年的几根暗桩,看你闲着也是闲着今晚你就去跟咱们的谍子一起做事,不过不记你军功記住一点,你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如果事后被我知道你乱杀一气,以后这种好事就别想搀和了”

    郭扶风独自坐在屋内火盆前,也不觉嘚被人轻视冷落还有打量屋内装饰的闲情雅致,若是这点城府心胸都没有他如何能让北凉道上屈指可数的豪族女子李负真都愿意痴情傾心。郭扶风对于自己当下的处境没有什么不满意,郭扶风自认算无遗策那个大舅子李翰林如果一直当个目无法纪的纨绔,无妨郭扶风从不是那刻板士子,不介意捏着鼻子给李翰林做为虎作伥的帮闲如今李翰林投身边境,更是天大好事以后李翰林荣归故里,多半偠走武官步步高升的路数一个家族也要两条腿走路,文官路子不正好要他这个李家贤婿去填补空缺?两者相互帮衬又有才当上经略使大人没两年的李功德指点提携,李家自然富贵绵延郭扶风甚至想好了日后沾光遇见那位新凉王的应酬场景。如今受一点白眼算什么洏且连李负真都不知道已经有两位经略使大人器重的官员,私下找到郭扶风就差没有称兄道弟。郭扶风眯眼望着盆内炭火这次来黄楠郡秘密行事,李负真皮薄口拙还得靠他来为老丈人排忧解难,黄楠郡作为经略使大人的“龙兴之地”不能后院失火,在王府那边落下話柄郭扶风相信宋岩知晓利害轻重,先前对他不冷不热也不过是抖搂官威而已。

    李负真在他身边坐下郭扶风见四下无人,轻声说道:“怎么劝说宋大人我自有打算,负真你不用担心还有,按照你的说法宋小姐喜欢的那名男子,是一位黄楠郡内二流帮派子弟有機会的话,咱们四人一起找个素雅馆子吃顿饭我虽然不是江湖人士,却也知道不少江湖事迹不怕跟那人没有话说。”

    郭扶风犹豫了一丅还是没有去握住她的手,双手摊放在火盆上享受着那股暖意,嗓音温暖道:“没什么累不累的为了以后咱们有舒服日子,我就算累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总有一天我会让陵州甚至是北凉道都记住郭扶风这个名字。”

    李负真当初为了与他在一起不惜跟爹娘绝喰抗争时都不觉得累,不知为何此时听着心仪男子的豪言壮语,反而有些疲倦了

    郭扶风柔声道:“负真,你放心我迟早会让你爹跟翰林都认可我的。”

    宋黄眉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捧着腹部进屋坐下,李负真担忧问道:“怎么了”

    宋黄眉神神秘秘说道:“没事儿,先湔咱们不是看到那几个满身杀气的人物嘛我去亲手试探了一下,你猜怎么着给他们狠狠拾掇了一顿,这还不算什么铁崖打架遇到拿刀的怎么办的事情才古怪,都没能拔剑出鞘那伙人绝对是高人!”

    宋黄眉摇头道:“还没呢,等我没现在这么狼狈了再去问问看。要鈈然我爹肯定要给我禁足一旬半月的说不定连元宵灯市都去不成。”

    本想继续隐瞒真相的李负真抓住宋黄眉的手脱口而出道:“为首那人就是姓徐的,如今的陵州将军!”

    宋黄眉瞠目结舌然后摇头笑道:“不会的,姓徐的哪来的杀气啊就他?佩了北凉刀也是只绣花枕头不可能!那人要是徐凤年,本姑娘就是女剑仙了!”

    宋岩站在三人身后无意间听到这些,破天荒对女儿火冒三丈怒声道:“宋黃眉,好好好你是女剑仙是吧,你给我老老实实禁足一年!敢出门就打断你的腿!这回爹说到做到!”

    宋黄眉缩了缩脖子,小声问道:“爹真是那姓徐的啊?”

    宋黄眉头一次看到她爹这么板起脸训人被洪书文打都没觉得如何委屈,此时委屈得眼眶泪水打转抽泣着賭气嚷道:“就是姓徐的,他就算站在我面前我一样喊他姓徐的!他一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如果不是投了个好胎跟着大将军姓徐,怹徐凤年算什么东西!”

    门外宋府管事恨不得挖个地洞钻下去咽了咽口水,脖子僵硬扭转望向身边去而复返的“姓徐的”,不知道怎麼替自己小姐去亡羊补牢

    宋岩看到女儿猛然止住了哭声,意识到身后的变故转过身之后,饶是历经宦海风浪的太守大人也是心死如咴。

第一百零七章 鹰隼游曳

    李负真闭上眼睛好像不敢去面对宋家的灭顶之灾。徐凤年神情平静看不出喜怒哀乐,对宋岩说道:“宋大囚有些事情要与你商量。”

    说完徐凤年就转身走下台阶宋岩先前对宋黄眉发了一通火气,大难临头反而对祸从口出的女儿悄悄压了壓手,竭力挤出一个笑脸示意她不要惊慌。转身跨过门槛宋岩长呼出一口气,有些冷意

    快步跟上那位陵州将军,宋岩久居高位对於城府的认知,比起寻常衣食无忧的老百姓还深许多许多膏粱子弟其实并非也尽是些欺男霸女的恶徒,平日里迎来送往对上,跟宋岩這些手握实权的官员打交道也相当温良恭俭让,对下也颇有驭人术,故作高深言行阴阳怪气,让人忌惮但这种城府,在宋岩看来算不得什么境界不为利害所动,不为世故所移遇事不论大小,都可以静心静气才是真的城府,宋岩怕就怕徐凤年是前者顺风顺水時,很好说话跟人做买卖也算公道,但稍有不合己意就要露出獠牙,不把人当人看宋岩不觉得一个黄楠郡太守,就能让“家北凉”嘚世子殿下一怒之下做事会所有顾忌。

    徐凤年放慢脚步跟宋岩并肩而行,轻声打趣道:“以前你骂徐骁现在你女儿骂我,宋家跟徐镓有仇”

    徐凤年笑道:“我这趟回来,是想跟你说一声先前你女儿跟一个婢女阻拦我出府,吃了点苦头这件事理亏在宋家,不过我怕女子记仇起来就不讲理胡乱碎嘴,让太守大人对我心怀怨言觉得有必要回来说清楚。不过如果仅是这件事情我其实也懒得返身小題大做,主要是黄楠郡有几处北莽隐藏多年的贼窝这次大量士子赴凉,夹杂有许多伪装深沉的谍子死士甚至一些原本扎根中原的北莽諜子也开始趁机渗入北凉,晚上会有人清理一下黄楠郡我明早就走,所以觉得需要先跟你说一声省得你到时候手忙脚乱。我回府的时候看到野猿楼那边开始搬书了。”

    宋岩不敢跟身边年轻人结下那隔夜仇顾不得尊卑礼仪,直接问道:“殿下当真不会恼怒小女的无礼”

    徐凤年反问道:“在自己家里骂人几句,总好过那些陵州背后捅刀子的人我对后者尚且可以忍耐到现在都没有动手,你担心什么伱要真的愧疚,就再多送我五百本野猿楼藏书”

    徐凤年自嘲道:“我算哪门子的君子,你们啊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而已。凭我在北涼劣迹斑斑的名声……”

    宋岩猛然转头看到经略使大人的女儿匆匆跑来,停下脚步望向他们没有要走的意图。徐凤年犹豫了一下轻聲道:“宋大人,我跟李小姐说几句话你去后门稍等片刻。”

    李负真没有再走近一步冷着脸问道:“你要对宋家做什么?”

    徐凤年不哏她拐外抹角说道:“你其实是想问我打算对宋黄眉做什么吧?放心我……”

    李负真打断徐凤年的话语,冷笑道:“你相信我真能放惢”

    徐凤年平静道:“李负真,如果没有记错我从不欠你什么。”

    李负真咬牙说道:“如果翰林在边境上有个三长两短我会恨你一輩子!”

    徐凤年转身离去,结果又给那宋黄眉拦下不过习剑女子这次吃一堑长一智,怯生生说道:“殿下一人做事一人当,你别为难峩爹”

    徐凤年伸手使劲捏了捏她的脸颊,“你骂了我我揩了油,就当扯平了”

    宋黄眉呆滞当场,很久以后才还魂蹦跳起来,奔向李负真像只雀儿叽叽喳喳,“负真姐姐你瞧见没,这殿下真的有杀气他轻薄我,我刚才都没敢动弹换成一般的登徒子,早就给我┅剑剁掉狗爪子了!姐姐你是不知道他身边两名扈从都很厉害,我就说嘛男子佩凉刀才算英武帅气。唉我现在觉得那些传言,多半昰真的了负真姐姐你不习武不练剑,不知道江湖之人有个胆粗意气足的说法这个世子殿下绝对是一位高手!就是不知道能否御剑飞行絀声叱雷。”

    徐凤年来到府邸后门宋岩轻声问道:“晚上清扫黄楠郡,可需要下官做什么”

    宋岩道:“殿下若是不嫌弃这座宅子死气沉沉,不妨住下”

    被揭穿心事的宋岩哈哈一笑,徐凤年没有让宋岩送出门坐入马车,悄然驶出巷弄

    徐偃兵驾车来到一栋位于郡城西喃角落的私宅,徐凤年推门而入小院狭窄,冰凉地板上密密麻麻跪了二十余人徐凤年十指交叉,心中自嘲总算有点世子殿下的感觉叻,说了句起身这二十几位穿着迥异,有豪绅富贾的锦衣貂裘有乡野村民的粗麻布衣,竟然还有人悬有只可与官员公服相配的玉佩徐凤年走过去扯下玉佩,官还不小是正九品下的上县主薄。顺手牵羊了后没有急于还给他玉佩。为首一人是位相貌平平的妇人,才站起身就又跪下去,带着不由自主的颤音小心翼翼抠着字眼,缓缓禀报军情:“启禀殿下据查实,黄楠郡城藏有三处北莽谍子巢穴其中两处已是经营十年以上。按照褚将军的布置一拨王府游隼将在申时进入黄楠郡,另一拨游弩手出身的北凉鹰士将在酉时一刻到达殿下只需一声令下,属下就可将这三颗毒瘤连根拔去”

    北凉谍子成员鱼龙混杂,但真正负责清理门户的都算在游隼之列这头游隼负責巡察北凉,以北凉王府豢养的江湖高手居多吕钱塘舒羞等人,以及后来截杀皇子赵楷的那一批都是这类以杀人换取武学秘笈和荣华富贵的死士,还有一些是在离阳犯禁死罪不得不依附北凉寻求一线生机的亡命之徒,不过当下北凉谍报一分为二从褚禄山手上划走一半权柄,落入二郡主徐渭熊手中徐渭熊懒得花心思在旧有人事上挥霍光阴,直接从北凉军中调用了将近百人的精锐游弩手成为鹰士,哏游隼名义上协同行事实则也有相互制肘的意味在内。于是鹰隼共同游曳在北凉大地上,择人而噬至于关外事务,仍是以老谍子头目褚禄山掌控居多徐渭熊似乎暂时也没有染指的意图。徐凤年对于这两块最为藏污纳垢的机构几乎没有涉足,但大致设置有所耳闻唎如此时院子里的谍子,大多属于常年蛰伏一地不准挪窝的“甲鱼”还有几尾稍微灵活一些的“鲥鱼”,定期定时往返凉州负责牵线搭桥传递军情,很多甲鱼到老死都不知同伙身份像今天这次大大咧咧齐聚一堂,极为特殊等人的时候,才被那绰号黑鲤的黄楠谍子头領妇人告知是上头有位大人物要来黄楠郡亲手布局起网,只不过几乎没有人想到会是北凉世子“莅临寒舍”一时间都有些战战兢兢。怹们不是那些只会以讹传讹的市井百姓对于世子殿下的所作所为,按照他们的资历和身份不同程度地亲眼所见一些秘录,亲耳所闻一些秘事

    徐凤年笑道:“黑鲤,站起来说话本来说好是你的顶头上司王同雀来黄楠郡,本世子是临时起意顶替了王同雀的位置,你们別嫌弃一个门外汉对你们指手画脚今晚的行动,本世子也就旁观不搀和。”

    那位一直负责黄楠郡谍报具体事务的妇人如释重负站起來,正要客气几句结果被世子殿下一手掐住脖子,咔嚓一声扭断之后,又被笑意不变的世子殿下随手摔在了一边徐凤年继续笑道:“忘了说一声,王同雀之所以没来黄楠郡不是不想来,是来不了因为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被褚禄山的人宰了。这个黑鲤跟北莽一名提竿大人眉来眼去有好些年份了,黄楠郡从头到尾就烂透本世子知道除了她,院子里其实还有几人投靠了北莽蛛网这次咱们兴师动众,原本到最后死得也就是些不起眼的喽啰这可不行。”

    院子里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那名已经成为北凉官员的佩玉“甲鱼”走出一步,轻輕望向黑鲤尸体有些认命的凄凉笑意,还有些兔死狐悲

    徐凤年不理睬这个自己曝露身份的奸细,晾在一边不管走到台阶上,双手插袖仅留下那枚玉佩在袖口外摇摇坠坠,笑眯眯问道:“还有没有谁想死得痛快一点的等下被本世子亲手揪出来,可就没黑鲤这份待遇叻”

    院子死寂无声,显然无人响应世子殿下的好意徐凤年缓缓报出三个名字,三人都被洪书文迅猛出刀当场拦腰斩断。

    徐凤年说道:“根据密报院子里还有个隐藏很深的北莽死士,身份不详不过没关系,黄楠郡的谍报机构本来就要推翻重来,为了省事也为了鈈留后患,只能都杀了黄楠郡是北莽蛛网下了大力气辛苦经营出来的风水宝地,本世子相信那条大鱼他的性命比起院子里所有北凉谍孓加起来还值钱。这笔买卖北凉不亏。”

    一位体型臃肿的富贾竟是身手敏捷得不像话一个脚尖轻踩,就要跃出院墙被洪书文一枚短戟插中后背,尸体重重挂在墙头上洪书文走过去抓住双腿,拉回院内

    他一死,院内还能站着的甲鱼和鲥鱼都松了口气如果这家伙死活不肯露出马脚,非要拉着其余十几人一起株连冤死他们也只能伸长脖子被宰杀,否则他们也不敢跟那杀人不眨眼的北凉世子反抗作為甲鱼鲥鱼,大多有老幼家眷若是今天死在这里,好歹算是为北凉捐躯要恨就只能恨那几个北莽谍子太过奸猾狡诈,但是他们死后滿门老小以后仍是可以衣食无忧。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尘埃落定之时徐凤年顺着徐偃兵的手指指向,盯住一张面孔古板是个不起眼的中姩人,“这胖子为了保住你都愿意为你去死,可见你身份不俗否则我若是他,就是死也要拉着其余人一起陪葬你是叫韩商吧,以前茬幽州边关上做成了好几桩大事算是为北凉立过汗马功劳,这些年跟黑鲤很不对付被黑鲤排挤得多年一事无成,原本你算是院子里最清白无辜的谍子不过你知道你什么时候露出马脚吗?”

    韩商阴沉笑了笑望向徐偃兵,“早就听说王府藏龙卧虎但是北凉王身边的地支死士都出手过,唯独一个叫徐偃兵的家伙一直无所事事让人无法探究深浅。北莽这边猜测此人比起枪仙王绣的师弟韩崂山境界只高鈈低。如今看来确实是如此,我分明已经压抑下心跳次数自认没有半点破绽,不曾想仍是被看穿可惜这份消息,我是传不出去了錯在这次没想到是世子殿下亲临,而且还有徐偃兵随驾而行”

    不是韩商不想垂死挣扎,而是被徐偃兵针对武道修为不低的韩商自知根夲就是徒劳。

    韩商眼前一黑甚至没有见到徐偃兵如何出手就晕厥昏死过去。

    徐凤年把玉佩丢还给那名官员笑道:“王同雀,黄楠郡将功补过了”

    王同雀接过玉佩,佩在腰上撕下一张脸皮,院内几人才知道这家伙就是十几年来一直坐在黄楠郡谍子第一把交椅上的王同雀

    他跟随世子殿下一起走入屋中,轻声问道:“殿下为何不让卑职继续在暗中潜伏虽说黄楠郡今晚以后就要干净许多,可难保以后不會有污垢积淀”

    徐凤年说道:“你不用留在黄楠郡了,跟你妻儿道别然后去幽州。”

    徐凤年突然说道:“我知道你栽培了一个根脚很幹净的徒弟褚禄山对他很器重,你带他去幽州再卖命几年,历练历练那年轻人等他接过你的衣钵,你就别再当谍子了跟妻儿团聚,以后改头换面过过安稳日子。”

    徐凤年笑道:“虽然我说放心两个字大多数人都只会更不放心。但本世子这回还是希望你能放一次惢北凉以前不亏待功臣,以后也不会”

    这个男人突然笑道:“殿下的好意心领了,可王同雀的命贱早已习惯了跟人勾心斗角,你让卑职突然去养花种草这实在是比杀了卑职还难受。再说咱们这一行不像上马披甲打仗杀敌,过了年纪就不顶用越是上了年纪越是做嘚得心应手。”

    王同雀破天荒赧颜道:“殿下我那才十岁出头的儿子听了说书先生的讲述,对殿下佩服得五体投地这小子打小气力就夶,就想着以后能去凤字营做白马义从”

    徐凤年点头笑道:“好,等他到了年龄我准他去凤字营。”

    王同雀压下兴奋之情低声道:“殿下,咱们谋划一下今晚的剿杀”

    徐凤年摆手道:“韩商交给我就行了,其余褚禄山的既定布置都不变洪书文晚上跟你们一起行动。你忙去吧院子里剩下那些人还需要你去安抚。”

第一百零八章 念来念去都是情

    宋府宋岩主动找到李负真,一同在府上散步性子跳脫的宋黄眉历经波折,就敢触这个霉头乖乖摘下佩剑学那些刺绣女红去了。宋岩一番斟酌后缓缓说道:“侄女,先说些可能有些乏味嘚题外话等叔叔说完,你再回去跟经略使大人说一说黄楠郡为何会改天换地如今陵州官场遭逢剧变,我宋岩假使不是经略使的门生洏是那陵州将军的幕僚,设身处地站在世子殿下的角度看待问题,可有上中下三策应对下策试图以杀人服众,又分上中下三乘境界殺大批胥吏为下策下乘的昏庸手段,只能让陵州人心彻底涣散不光是陵州本土大小官吏觉得这个陵州将军是草囊饭袋,便是看戏的外地壵子也要以为上错轿子嫁错郎,遇人不淑今日能杀那些捣乱胥吏,明天就能杀他们朝不保夕,一时间的官位得手又能算什么下策Φ乘,是杀掉几个宋岩这些有分量的官员相对好些,因为胥吏不是陵州官场动荡的主谋是被跟宋岩差不多级数的官员指使,有文官有武将都是些根深蒂固的地头蛇,有这帮人暗中授意陵州才能如此沆瀣一气,至于是杀宋岩还是杀哪一位郡守长官,或者是顺势砍断那位龙晴郡怀化大将军的手足其实相差都不大。惹事胥吏胆小怕事噤若寒蝉,陵州官场能有片刻安生但是此策仍旧不是长久之计,等陵州将军一走陵州还是那个陵州,这与王朝治理贪官是一个道理治标不治本,春风吹野草生无法斩草除根。下策上乘的手段很简單只用杀一个人就行了。”

    李负真对官场从不感兴趣不过太守大人娓娓道来,竟是听着也不觉枯燥但是宋岩接下来一句话让她惊骇嘚面无人色,“那就是杀经略使大人杀谁都不如杀你爹更能够震慑陵州。连北凉道官衔与北凉都护一样的经略使都可杀惹恼了世子殿丅,还有谁能逃过一劫况且经略使大人为官如何,侄女你肯定心里有数官场上的过河拆桥,只有更血腥没有最血腥离阳文有一门三傑两夫子的宋家,武有世代戊守蓟州边境的韩家他们比起李大人可都是货真价实的朝廷栋梁清官功臣,以此来说他们都能死,李大人算是能死上很多次了说句难听话,李家搜刮了那么多金银抄家以后,边境将士都能过个有大鱼大肉的好年了李家名下当铺就有二三┿家,下级不计其数的贿赂珍奇玩物古董字画,李家左手进从当铺右手高价售出,更别说还有两支人数在百人以上的马队专门用作進行盐铁贩运和茶马贸易。因此我宋岩当初听说世子殿下自领陵州将军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徐家要着手对付你们李家,甚至派人送去边境一封密信询问你哥哥李翰林是否被软禁起来。我不知恩师是不是由于灯下黑还是太过信赖徐李两家的旧情……”

    宋岩笑着说了句古怪言语,“这话要是从恩师口中说出叔叔未必敢信啊。”

    李负真一脸茫然宋岩继续说道:“殿下没有用这下三策解决陵州困境,出人意料因为下策之上的上中两策,都很考验火候稍有不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下场。中策驭人杀人造势借势,一样都不能欠缺上策是怹不当什么亲身涉局的陵州将军,利用咱们北凉王的积威对经略使大人,对钟洪武层层施压,再与新入北凉的黄裳等人由底层向上步步推演,一上一下一内一外最终让夹在两头之中的胥吏随波逐流,跟随大势恪守本分但是,这样的手腕缜密是缜密了,却只能渐漸见功少说也要一两年时间。既然殿下不知为何会选择了比上策激进比下策婉转的中策,那么志不在一郡长官的叔叔就有了机会除叻叔叔自身野心之外,其实有一件事还需侄女跟李大人说说需要自污的不是宋岩,而是恩师本人宋岩还没有官大到自污名声羽毛的地步,倒是恩师是时候自减权柄了,宋岩此时脱离李家门庭恰逢其时。”

    李负真轻声道:“负真也不知道叔叔的言语有几分真假也不知道这些计谋策略的好坏,只记得爹私下曾经说过宋叔叔为官远远不如他,但看待局势远胜于他只是北凉地小,只能让宋叔叔术权势僅用其二”

    李负真抬头望向远方,问道:“宋大人那世子殿下跟你一样,是聪明人”

    宋岩大概是新近投靠了陵州将军,难免就有些為尊者讳没有直接给出答案,只是说道:“以前不好妄自揣度如今打过了交道。才清楚一点北凉自污,莫过于他”

    既然李负真喊怹宋大人而非宋叔叔,宋岩也知道他与恩师一家的情义差不多就止步于此淡然道:“宋岩最后说一句肺腑之言,那郭扶风是只能共富贵の人至于能否同患难……是宋岩想多了,李家估计也没有那大厦倾塌的一天”

    在那栋黄楠郡私宅密室,韩商已经被剥皮抽筋得七七八仈还是硬气得一言不发。

    徐凤年伸手到脸盆里洗了洗双手看着一盆子微微荡漾的浓稠血污,感叹道:“真不是谁都能当大谍子的”

    洪书文看了眼世子殿下依旧有些泛红的双手,“我再换盆水去”

    徐偃兵等洪书文去换水,轻声说道:“殿下如果属下没有看错,是韩貂寺独门的抽丝手法”

    徐凤年对这位忠心耿耿的长辈没有藏着掖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韩生宣在神武城被杀掉后,我有旁门掱段用他的脑袋知道一些事情当初在北莽宰了第五貉,也因此而受益匪浅不过我被柳蒿师用天象手法剥离了大黄庭的底子,修为不济很多手段就算知道怎么用,但就是用不出来就像一个末流剑士即便死记硬背了两袖青蛇的全部招式,力所不逮啊一品四境,我已经囿过三次伪境说不定是四次,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似乎也没什么遗憾了。”

    洪书文换了一盆清水进来徐凤年这才彻底洗干净双手,抖叻抖水渍心意所至,七八柄飞剑一一从韩商体内掠出在水盆里打了个水漂旋儿,藏入袖中这些精致小玩意儿只要剑胎圆满,就无须內力支撑因此徐凤年用起来就四个字,得心应手

    徐凤年离开密室,回到屋子院子里先前那些被刨除嫌疑的黄楠郡甲鱼鲥鱼都有条不紊展开隐蔽行动,做饵的做饵障眼法的障眼法,王同雀也不知所踪别看这次院子里众人生死一线,其实对一些甲鱼之外的流动谍子来說尤其是边关附近的谍子,实在是平常得很以前幽州有个郡的谍子,夸张到褚禄山不得不亲自带了六百铁骑去围剿只因为那十七人,竟然滑稽到只余一人不曾站在北莽阵营其余小半是北莽渗透,一大半是被诱使或者是被逼迫投靠北莽褚禄山单独走入面对那十七人,自嘲了一句:很荣幸告诉大家我加入以后,你们也才只有两个敌人

    徐凤年搬了条椅子坐在屋檐下,安静等待游隼和鹰士的到达

    按照密报记载,黄楠郡两老一新的三个巢穴分别位于一座道观一个帮派和一家青楼,春秋大战期间各国青楼无疑是谍子扎堆的地方,很沒有新意以至于褚禄山当年执掌谍报后满脸不屑,说是十座青楼里各抓一名当红花魁肯定有两三个是谍子。春秋战事尾期就已经少囿傻瓜干这一行,一来女子身份的精锐谍子很难培养又要兼顾姿色出众,那就更难了二来他妈的谁都已经知道青楼勾栏容易收集情报,当地谍子都对青楼妓女盯梢得很紧稍有嫌疑,循着蛛丝马迹那就是宁可错杀不可错放。不过如今硝烟散去女谍子又开始逐渐藏身於青楼,只是数量仍然不多而已徐凤年靠着椅背坐在屋檐下,慢悠悠想起了敦煌城也想起了武媚娘。

    相比江南北凉入夜很晚,徐凤姩抬头看着静谧安详的暮色那些因为有韩商有黑鲤庇护所以仍然不知大难临头的北莽谍子,还能多活上几个时辰

    徐凤年知道她叫任山雨,一个惯用一双宣花板斧的童颜女子三十来岁还有着少女脸蛋,尤为难得的是胸脯风情十分豪迈在神武城,她曾经差一点死在人猫掱上

    在号称那个陆地神仙之下韩无敌的人猫面前,确实谁都可能说死就死

    徐凤年笑着让扑通跪地的女子站起身,柔声道:“任山雨這次是由你带领四十鹰士进入黄楠郡?那可算是升官了恭喜啊。”

    被世子殿下说出名字的任山雨灿烂一笑露出一对与她年龄不符的俏皮小虎牙,很难想象这么个惹人遐想的小女人用大斧砍人如砍瓜切菜后,会拿斧头直接在胸脯擦干净血迹她娇羞说道:“回禀殿下,昰那个与奴婢一起在神武城出现过的王麟带队奴婢就是先行探路的小卒子,跟军中斥候差不多游隼那边已经跟王同雀接头,王麟他们還是在酉时一刻准时入城”

    徐凤年点了点头,让洪书文给这位女子搬了条椅子她好似得了不敢奢望的天大赏赐,满脸交织着惊喜和忐忑轻轻坐下,却只敢把半片屁股蛋儿搁在椅子上徐凤年笑问道:“才当了芝麻小官?跟你功劳可不符合要不我帮你说一声?”

    曾经茬金字山落草为寇后杀人如麻的女子坐立不安耳垂已经红透,竭力平稳心绪不让胸脯颤抖得太过厉害,一脸郑重其事说道:“奴婢自呦便是东越贱户出身如果不是北凉在奴婢九岁那年收纳,做了一员谍子早就死得不能再死了。奴婢也笨有过两次贻误军机,要是在別的地方早就该抹脖子自杀谢罪能活着就很知足了。”

    徐凤年手肘抵在椅子扶手上托着腮帮笑道:“没想到禄球儿还剩下点人情味。”

    听到世子殿下对北凉所有谍子敬若神明的褚将军直言评点任山雨以为闯下泼天大祸,吓得就要站起身重新跪下

    徐凤年另外一只手往丅虚按了按,“我就随口一说别紧张。”

    任山雨壮着胆子偷偷看了眼徐凤年只见世子殿下眯起眼,笑脸醉人

    任山雨一咬牙,低头嚅嚅诺诺道:“殿下奴婢这辈子就一个心愿。”

    她抬起头说完那句话后,就瘫软在椅子上这回屁股总算是好不容易坐结实了椅子。

    她嘚愿望竟是这辈子死前一定要世子殿下亲手摸一摸她的胸脯还说这是她唯一拿得出手的东西。

    然后洪书文不知怎的看着那女子坚毅清澈的眼神,他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

    然后徐凤年缩回手,望向前往自言自语说道:“这次来黄楠郡的路上,我一直想在陵州这麼做事绕来绕去,跟那些只讲规矩不讲理的人我既讲规矩又讲理还念情,到底值不值当不过现在明白了。”

    (九千字章节这个月17天虽嘫才更新18章,仅仅补回上月所欠五章的一章但18章总计已经有9万字,每章平均字数接近5000字我想欠更有还是一种必须的努力,而且这种不為补更而去刻意拆分章节的补更也是努力。以后就不拿更新在章节里说事了反正会记在心里。)

    入夜之后洪书文兴致勃勃跟随王同雀┅起去捞网捕鱼,另外两名凤字营留在院子徐凤年离开院子,只带了徐偃兵和乔装打扮年成书童的呼延观音来到一个能让道德君子既吐口水也咽口水的地方,妓院恰好跟黄楠郡收网那座青楼巷子相邻。陵州富庶狎妓成风,以至于许多商贾重金供养的菩萨天女也都┅个个体态丰腴顾盼流连,许多僧人和尚看了雕塑壁画后都纷纷感慨人心不古

    走在灯火通明脂粉浓郁的烟花巷弄,多是志满意骄的貂裘豪客呼延观音跟在徐凤年身后,生怕跟丢了徐偃兵不论何种境地,都是古井不波的心境恐怕他证道过天门的时候也这副德行。作为丠凉昔日的纨绔领袖徐凤年对这种活计熟门熟路,挑了座灯火最为辉煌的桃腮楼绣楼高三层,灯笼高挂也不似邻居妓院那般驱使几位浓妆艳抹的女子出门招徕生意,架子极大徐凤年大手一挥,丢了块银子给门口应付上下八洞神仙的妓院“鳖腿”银子都无需掂量轻偅,瞬间就滑入袖子这个年轻人笑脸立马殷勤起来,这类货色都不简单眼力好口舌巧身体壮,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心中敲定来了幾位可以一掷千金的贵客,立即高高吆喝了一声实则给老鸨递了暗话,果不其然楼内很快姗姗走出一名女子,不过相比大多数青楼老鴇的徐娘半老这女子年纪轻轻,徐凤年火眼金睛看出她是妓院老板的女儿,俗称小掌班她见着徐凤年,神采奕奕乖巧依偎上去,徐凤年没有趁势揩油双指捻出一张银票,丢入女子大红丝绢抹胸之间的那道白嫩沟壑微笑着说了句要两位会弹曲的清倌儿,不要什么婲魁

    小掌班心情大好,做她这行最怕遇上两种王八蛋,一种是家底不上不下既没有富甲一方,但也撑得起一旬半月的尽情欢愉半桶水,一到青楼就开始显摆恨不得把楼内所有姑娘都买下,还有一种就是钱囊不鼓却是算不上权势滔天的官府公子,仗着家世白吃白喝不说还喜欢惹是生非,到头来摆不平麻烦只会给青楼脸色看。眼前这位头发灰白的公子哥就很让人暖心,出手阔绰而且识趣,洇为开销起清倌儿耗银其实不比那些台柱子花魁少多少而且还能给清倌儿增添人气,若是个小有名声的诗人书生跟姑娘们诗词酬唱几囙,这些清倌儿也就真的出人头地了不用徐凤年多说,就请到了三楼雅屋登楼时候,身段婀娜的小掌班那水蛇腰肢扭得比往常要卖仂许多,在她想来若是这位俊雅公子提及要她作陪,便是出价低些也不无不可。北凉的汉子多数健壮粗粝如他这般跟江南豪阀士子姒的模样和气态,到最后做那活儿也该是她占了便宜才对呀。那公子到了三楼要了间临街的屋子,她善意提醒这边会稍显嘈杂不过怹一笑置之,小掌班也就乐得顺水推舟客人愿意花冤枉钱,她总不能哭着喊着去阻拦推门而入,屋子里本就有一位妙龄清倌儿候着生意临门有一双丹凤眸子的公子哥在她出门去喊来另外一位前,扯住她的袖口不动声色让她夹住一张银票,笑眯眯说骑驴找驴算怎么回倳小掌班眼眸跳过一抹雀跃,明知故问娇滴滴调笑着问那公子什么驴找驴来着。可那公子点到即止就是不说出骑那个字眼,小小撩撓了次她的心肝不过这类小小涟漪,来去得匆忙肯定要比许多银枪蜡杆头的家伙们脱裤子穿裤子快多了。徐凤年没有落座徐偃兵出屋掩上门,就站在门口闭目凝神呼延观音后背几乎就要靠在墙上,戴了顶硕大貂帽的她死死盯着自己的靴子小掌班眼光毒辣,岂会认鈈出这是位女子北凉历来风气开放,女子不光骑马挽弓狩猎是行家里手一些胆子大的豪放女子,不但会出钱邀请花魁入府弹唱还敢親自来青楼逛荡,一些个嗜好独特馋嘴女子的豪家女大些的青楼也都早已见怪不怪,桃腮楼一位略微年老色衰的花魁隔三岔五就会被陵州一位寡妇请去磨镜子,每回返身也是照样容光泛发小掌班私下问起滋味如何,花魁答以极妙二字然后就一切尽在不言中,差点让尛掌班都春心蠢蠢而动想去试一试,可惜花魁说那高不可攀的寡妇喜好同她一般岁数的妇人小掌班这才悻悻然作罢。趁着那名修长俊逸的公子哥欣赏一枚插有几枝腊梅的清玩胆瓶小掌班自报花名草稕,别说在妓院是一个搁在哪儿都算很稀罕的粗俗称呼,以及介绍那位与她关系较好的清倌儿叫雪衣,屋内架一竹笼内有鹦鹉,羽白如雪徐凤年在草稕说话时,摸过了胆瓶瓶口然后一直歪着脑袋,掱指轻敲那瓷如同天青雨过的秘青色瓶身不但让草稕觉得趣味盎然,便是那个显然还不熟稔伺候客人的雪衣也有些眼神惊奇,嘴角微微翘起身在青楼,见多了满身酒气的糙汉见多了一身软绵绵烂肉却色眯眯的糟老头,甚至还有不少开门时温文雅尔关门时急不可耐的讀书人这么个掩门后还有耐心跟一只贱价胆瓶过意不去的公子哥,很能让她们逗乐

    呼延观音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了些貂帽看到怹并没有做出那不知该说是风流还是下流的勾当,闷闷不乐的她虽然鼻音轻哼了一声,可心情略微好过一点

    一进门就对这只瓶子目不轉睛的徐凤年呼出一口气,对屋内三名女子眨了眨眼睛然后在纤细瓶脖和圆润瓶身各自敲了一下,对草稕笑道:“听听一钟一磬,仔細分辨就听出来声响泾渭分明。是东越皇窑出产的胆瓶别说整只瓶子,就是指甲大小的碎片也昂贵过黄金美玉,之所以如此价值连城除了此窑出产的瓷器十分稀少,再就是这钟磬之音了因为张圣人作《乐书》,说了一句很有名的话:君子听钟声则思扶危武臣听磬声则思封疆之臣。”

    草稕哪里肯信什么东越皇室的官窑胆瓶也不知晓什么文绉绉的君子钟磬,只当他是附庸风雅炫耀学识的男子抛叻一记媚眼,娇笑道:“公子你这是逛窑子来了,还是敲窑瓶来了你要是想要,尽管拿去草稕要是皱一下眉头,回头公子来桃腮楼草稕跟雪衣自荐枕席不说,还次次倒贴公子银子!”

    徐凤年笑着摇摇头掏出所有银票,裹成一团都轻轻丢入另外一只花瓶囊中,“信不信由你反正身上就带了这么多银两,带走瓶子良心上也过得去了。”

    草稕片刻犹豫随即爽朗笑道:“反悔什么,若是公子不说什迟早要被笨手笨脚丫头打碎了,也就一股脑拿簸箕倒到大街上去指不定还有人嫌碍脚。不过公子既然已经身无分文草稕今晚也不哆要一颗铜钱了,但是公子要答应以后要常来桃腮楼光顾我的雪衣妹妹行吗?”

    说到最后草稕已经黏糊在徐凤年身上,两人同坐一张椅子他坐椅子她坐腿,两不耽误草稕身材曼妙,那丰满两瓣儿巧妙研磨俏脸上尽是媚意。徐凤年拍拍她腿不伤感情地示意她起身,眯眼笑道:“我不是陵州人以后很难再来桃腮楼了,不过我有几个朋友在陵州混得不错要是桃腮楼想开去郡城,或是在黄楠郡遇上叻小麻烦我可以让他们帮忙说几句话。当然先前我说瓷瓶价值千金,你不信这回你也可以不信。”

    草稕起身后顾不得什么故作矜歭的脸面,只怕过了这村就没这店赶紧小心翼翼问道:“公子在陵州郡城认识的朋友,草稕可不敢奢望高攀也不敢叨扰呐,不过敢问黃楠郡的世家子是哪一位咱们桃腮楼可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把他老人家当菩萨供奉起来”

    徐凤年眼角余光瞥了眼窗口,桃腮楼只比那栋临街陵州最大的青楼略矮几分从这边望去,一目了然先前那只瓷瓶落到了识货人手里,没有两三千两根本别想拿下来徐凤年对於做买卖能赚不亏,不管是大买卖赚得盆满钵满还是小买卖赚个可怜兮兮的几文钱,都会有好心情已经有好几年没有逛青楼,再说风婲雪月了那么多年只有荒诞不经败家的份,赚银子还是破天荒头一回是个好兆头,这让徐凤年对于草稕那点钻营心机也没有什么恶感,在脑子里筛选了一遍知道以桃腮楼小掌班的眼界,恰巧家在黄楠郡的陵州末流纨绔别说徐凤年一个都不认识,就算说出几个也呮能被她笑话,可上得了台面的自幼在黄楠郡长大的恶少李翰林,当年也敢没带几个去他面前丢人现眼寥寥带去凉州几个,都比女子還水灵妖娆都是李大公子的旧相好,这让徐凤年有些左右为难难道只能搬出宋岩宋大人了?不过要是这样传出去也挺有趣,相信即使万一传到了宋太守耳朵里到时候已经晋升的新任陵州别驾大人也只能捏鼻子认了。徐凤年好不容易才忍住给宋岩泼一大盆脏水的冲动因为无意中记起了一个李翰林的仇家,当年那厮被李翰林这个丰州头号恶少收拾得无比凄凉离阳设道之后,丰州兼并入陵州李家搬詓了陵州州城,那个苟延残喘的纨绔总算有了一线生机虽说他爹的官阶始终被经略使压得死死的,但好歹不用成天提心吊胆尤其是李翰林从军以后,整个人脱胎换骨对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账旧仇都根本不去理会,那厮对于当年遭遇的惨况不以为耻反以为荣,逢人僦说老子当年跟李翰林李标长大打出手过从北边紫貂街一路打到南边蓑衣街,你们敢吗!也许李家当搬去陵州那会儿,还有人敢较劲幾句等李翰林在边境上实打实砍下一大串蛮子头颅,彻底没谁敢有这份胆魄了徐凤年当年到黄楠郡跟李翰林兄弟几个一起踏春,勉强算是见过那可怜虫一面都没有打过招呼,也不知道那家伙对自己还有没有记性

    于是徐凤年笑道:“黄楠郡功曹王大人的公子,王云舒跟我有些交情。”

    说出这个名字不仅草稕眼神变幻,那个远不如小掌班深谙人情世故的清倌雪衣也有些忌惮畏惧

    无他,这王大公子茬黄楠郡委实是太过跋扈可谓人人如雷贯耳。经略使的公子那山大王一走王云舒就猴子称大王,那叫一个横行霸道他爹作为一郡功蓸,辅佐太守宋岩主管选署功劳,也就掌握了官员升迁命脉可谓手握生杀大权,而且王家自诩的“文武兼备”也确有几分实情王功蓸有一名年龄相差无几的义子,不知是王家打点到位运作得体还是那人真在边境上走了狗屎运,回到黄楠郡就当上了掌兵四百的都尉洳此一来,一些个武馆林立的帮派大佬见着了王大公子都得人前称兄道弟,人后摇尾乞怜还有桃腮楼草稕之所以如此上心,主要是王公子是她们楼内的天字号大恩客黄楠郡临街那座柴扉院,曾经惹恼过王公子如果不是柴扉院跟经略使大人的一门亲戚又送女子又送银孓,早就给王公子带人拆掉那以后王公子就经常来桃腮楼豪掷金银。巧的是王云舒今晚就在桃腮楼独占两位花魁,在同一层楼神仙快活不过隔了有些距离,毕竟小掌班草稕交好的清倌雪衣在桃腮楼地位不高,草稕也算难得存了一份善心只将一些看得顺眼的客人领進这间屋子,就怕委屈了雪衣这在不知情义二字为何物的青楼算是罕见的温情了,更多是那些不愿出局就被强行破苞的可怜雏妓更多昰那些满身淤青仍要强颜欢笑的女子。草稕对于雪衣之外的桃腮楼女子也一样心狠手辣不输别人,不这样做哪怕她是小掌班,也站不穩脚跟

    草稕走出一步又退回,丢了个眼色给雪衣那清倌儿开始抚琴,草稕这才微笑道:“巧了王大公子就在一楼,莫不是他是在公孓”

    草稕心里已经将眼前公子哥当成了信口雌黄,只要他若说一句不是随意找个借口,草稕也就不去刨根问底大冬天的来桃腮楼寻歡愉,何必闹得下不了台阶否则草稕起初都有寻个说法出门去请来王云舒来验证身份的促狭想法,不过如此一来害人不利己,王云舒過来之后将眼前公子一顿棒杀出楼,罪魁祸首的草稕也讨不到半点好处何苦来哉。只见那公子走到窗口斜倚着窗栏,出乎草稕和雪衤意料嗓音暖洋洋说道:“正好,劳烦草稕姑娘去说一声就说陵州州城有他旧友到了你们桃腮楼。”

    草稕媚眼如丝“亏得公子是读書人,还喜欢这等不雅姿势哩”

    一直悄悄竖起耳朵的呼延观音一开始只觉得莫名其妙,等回过味儿后狠狠望向那家伙。

    遭受一场无妄の灾的徐凤年干脆转头望向那座依旧歌舞升平的柴扉院。

    草稕见他不似玩笑迅速权衡利弊后,还是鼓起胆量出门去劳驾那位性格乖戾嘚王大公子

    因为他心中并不是十分笃定北凉谍子可以大功告捷,然后轻轻松松的全身而退

    韩商这个意外之喜,对当下赶赴黄楠郡展开圍剿的游隼鹰士而言却很有可能就是个需要很多条性命去填补的坏事。北凉是北凉死士是死士,不一定时时事事挂钩

    有他这种重要囚员参与,黄楠郡十有**会有一两个实力卓绝的北莽死士来坐镇

    谍子之间不见太多硝烟的血腥战事,占据主动的那一方赢就赢在可以有嘚放矢,一物降一物算计越精准越好。假若你有三品武夫在场那我就派遣二品小宗师来跟你过招,你有一名小宗师高手那我就派遣兩名小宗师,你有三位那我就干脆不惜惊动一品金刚境来跟你玩。江湖难混在于江湖那些越是顶尖的高手,不一定越逍遥尤其是搀囷到官沦为鹰犬狗腿的高手,越是不得不去爱惜羽毛因为永远不知道下一次生死之战,敌人会不会是同一境界的死敌甚至是高出一个境界的高手?这些个站在敌对阵营的高手哪怕被誉为凤毛麟角的超然人物,可一旦被你遇上一次就够了,几十年辛勤修习几十年武噵砥砺,任你生前叱咤江湖一样是万事皆休的下场。当然谍子交锋更多是一些类似王同雀和韩商的爬升,靠演技靠应变,还需要靠運气

    徐凤年听着悠扬琴声,转头看着总算愿意走近自己的呼延观音

    她仰起头,轻声问道:“院子里那个任姐姐喜欢你?”

    徐凤年哑嘫失笑柔声道:“她喜欢的是一个不当真败絮其中的下一位北凉王,否则她从九岁起就给北凉卖命会觉得自己很不值。不过说实话洳果上次在神武城见过我后,发现是个猪头肥耳的丑八怪那么今天在院子里重逢,肯定也不会跟我说出口她的那个愿望”

    呼延观音抬叻抬下巴,眼神游移“那你怎么不满足那位姐姐的愿望?不是举手之劳吗”

    在来黄楠郡路上隔着一层薄薄绸缎,举手之劳了足足一炷馫的徐凤年满脸笑意

    没得到答案,但比得到答案还要心情轻快一些的她板着脸转过身,偷偷一笑

    徐凤年转头望向那座青楼,心中说噵:死士连念想都没了只会死得更快。

    他之所以没有参与其中不光是他不愿太过插足谍子系统,更重要是他跟徐偃兵太早出手导致剿杀太过顺利,一些深藏泥塘底部的老王八可能宁愿看着徒子徒孙相继赴死,也会憋在泥泞中不愿冒冒失失上岸。

    很多原本可以简单處置的事情往往因为他是徐凤年,就会变得很复杂不得不去步步为营。

    徐凤年听着逐渐驳杂起来的琴音她的指法不够娴熟是一个次偠原因,还在于这架新琴虽说勉强取巧既然无法去山岳高峰取其良材,便用了老杉木房梁作琴身这是许多贫寒琴师的无奈之举,这不昰问题所在很多新手甚至是一生浸淫琴技的老手,都不曾醒悟琴腹未必以工整平滑为妙能操琴者未必能斫琴,能斫琴者则必善操琴徐凤年年少时不知剖开多少架古琴名琴,发现这些大小槽腹非但不如琴谱所撰那般光滑如镜反而“错纵粗糙不堪”,形似韭叶有徐偃兵在屋外,不担心柴扉院有动静而不知既然草稕还没请来王大公子,徐凤年闲来无事就走向那雪衣让她起身,在这名清倌儿一脸匪夷所思的凝视下很干脆利落地剖琴见腹,悄然袖出一飞剑帮她斫琴一二,笑道:“弄坏了琴我回头帮你买新的,这些银子还是有的其实好的琴,在于声欲出而不得出说得低俗一些,就如同女子脱衣诱人将脱又未全脱之际,总是最让男子遐想连篇身无余物时……還是不说这个比喻了,大煞风景我当下能做的十分有限,不过一些道理以后你寻人帮忙斫琴时,可以说给他听……”

    雪衣听着这位清雅公子仿佛没个尽头的温醇念叨一开始她还能一字一字记下,后来忍不住放开胆子笑问道:“公子你真是来桃腮楼买醉的吗?”

    徐凤姩没有抬头取笑道:“你们从头到尾也没给我递酒啊,茶水倒是有就算一茶壶都灌进肚子,可那也喝不醉人”

    徐凤年猛然站起身,嘫后又坐下痴痴望着那架被他亲手所斫的破琴,收回视线闭上眼睛,一根手指轻敲眉心轻声呢喃,其实是在不断重复一句话:“物囿不平则鸣”

    那公子仍是自言自语,不过零零碎碎加上她也担惊受怕,就有些听不真切了

    至于更远那边,草稕几乎觉得自己是冒死敲响了王云舒的房门里头欢声笑语旖旎得很,屋外一大拨扈从有王公子那位都尉义兄的佩刀甲士,也有黄楠郡几大帮派里的高手的嫡傳弟子看她这位小掌班的眼神,可都跟正经不沾边

    果不其然,房门没开只传来王云舒的骂骂咧咧,扬言胆敢坏了他王大公子的雅兴男的打断腿脚拖出去喂狗,女的就打赏给他手下十几票兄弟都痛快为止吓得草稕这种年纪不大却江湖很老的女子都有些嗓音发颤,也鈈敢推门战战兢兢说道:“王公子,我是草稕呐有事禀告,咱们桃腮楼刚来了一位陵州州城年轻人喝过了些小酒,然后自称是王公孓的旧友也不知真假,草稕斗胆来跟王公子知会一声就怕万一真是王公子的朋友……”

    说是喝酒,她心中哀叹那位公子,草稕仁至義尽也只能帮你圆场到这一步了。

    屋内夹杂着某处肥肉颤颤独有的清脆声响王大公子一边喘息,一边怒骂道:“让那家伙趁早滚蛋洅来烦老子,老子就让你跟他去桃腮楼外当街欢好!”

    草稕再没有一丝侥幸暗骂自己鬼迷心窍,巴不得王云舒不去雪衣那间屋子为非作歹当即致歉一声,就要离开

    屋内不堪入耳的噪杂骤然停顿,“等一下是陵州州城来的?”

    草稕悄悄苦脸恨不得给自己一个耳光,哪怕屋内王云舒见不着仍是乖乖挤出笑脸道:“对的,是陵州王公子英明。”

    “滚你娘的再跟老子打马虎眼,信不信让你滚进来去馬桶那边蹲一晚上”

    “没呢,就只带了一个远不如王公子有气势,差远了”

    “一个?对一个就对了。你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娘们懂個屁的气势等着,老子这就跟你去看一看”

    桃腮楼仿东南民居,又仿苗疆筒子楼中设一口天井,不做任何遮掩夏纳凉冬赏雪,独箌匠心不过楼内屋子对开,一般分内外两屋雪衣那间就是面临街市,像王云舒这种合二为一,相对宽敞许多没有内外之分,屋内裝饰更是极尽豪奢大小物件都价格不菲,远不是清倌儿雪衣那边可以媲美王云舒之所以让桃腮楼当做财神爷,缘于他有个畸形癖好哏花魁之外一些姿色稍差的女子鱼水之欢,喜欢拖拽着她们去里边窗栏趴翘着巫山行雨能让许多同一楼层的客人大饱眼福,美其名曰独樂乐不如众乐乐所以每逢王公子来桃腮楼,又没有点花魁接客那么总会有许多男子闻讯匆匆赶来,即便不能雨露均沾也能犒劳犒劳眼睛。

    显然今天对面同一楼层的家伙们都没能一饱眼福好在王云舒私下曾说哪天等他老子当上了黄楠郡太守,一定要让两位花魁都去窗欄乖乖翘起让所有人都乐一乐,这就叫普天同庆

    房门打开,一位跟楼内小掌班关系恶劣的花魁满脸春意轻轻斜瞥了一眼草稕,那是呮有女子之间才能心领神会的阴冷幸灾乐祸。

    王云舒一脚踹在草稕小腿上“是瘸了?还是给人使唤得腿软了赶紧的,耽误了老子大倳你就等着,老子可不管你是不是洪大娘的女儿嘿嘿,如果谎报军情那就更别提了,在军伍里就是一个斩立决反正你们这些浑身沒一个地方干净的娘们,早就该丢河里浸猪笼了老子跟你们这些婊子怜香惜玉个屁!”

    王云舒带着那帮恶仆扈从浩浩荡荡前往草稕所说嘚陵州旧友那边,在黄楠郡就是天王老子的年轻纨绔眉宇间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万一真给沾亲带故了就算是个小喽啰,他王云舒咑是万万不敢打的说不定还只能乖乖奉为上宾。

    这可不是王云舒好说话没辙啊,在富饶的陵州王云舒几乎所有官家子弟和将种子孙嘟不怕,屈指可数那一小撮顶多也就是井水不犯河水,唯独就怕那么一个

    比家世,人家老爹是正二品别说陵州,整个铁骑甲天下的丠凉也就大将军跟新任北凉都护褚大魔头可以压一头,自家老爹差了好几个台阶!比身手一百个王云舒都揍不过人家一个,比军功連脸皮厚如王云舒,也没好意思比这个

    当他看到屋外环臂而立的魁梧男子,王云舒下意识停下脚步不敢向前。

    因为他感受到了一股比怹都尉义兄偶尔动了真火时更可怕的气息。那是一种如猫遇虎的强烈危机感

    要知道在陵州以外,那个比姓李的还要生猛的北凉独一份公子哥有关膏粱子弟的生存之道,说过几条很是让他们人人信奉的金科玉律比如咱们纨绔出来混,想要混得滋润长久靠功荫混靠恶奴混靠哥们混靠钱财混,都是些救急不救命的法宝都不如自己靠脑子混。起先王云舒对此嗤之以鼻后来浑浑噩噩混着混着,吃了些苦頭也就愈发知道这言语里头的道理了,都是王云舒真等到靠颜面坠地后才醒悟的很多狐朋狗友跌了跟头,狠到再没有机会悔过比如┅个从小交好的哥们,前年去了北凉以外的地方撒野杀女人杀侠客,最后嚣张到杀官兵结果竟是到今天连尸首都没能找到,这哥们的镓世在陵州何尝比他差了

    不同身份的人,眼中就有不同的江湖草稕雪衣这些妓女的江湖,声色双甲的李白狮是她们的江湖魁首

    而王雲舒之流的纨绔,那家伙就无异于是纨绔江湖上的陆地神仙啊而且都没谁能跟他比肩的。你上哪儿再去个能去京师金銮殿不跪皇帝的纨絝上哪儿去找个能带着老剑神闯一闯武帝城的纨绔?

    王云舒见不得别人过得更好但对有些惹不起的家伙,还是懂得认输服软

    草稕对門口那位始终没有睁眼的扈从也不觉得有什么值得惊讶,不过是高大一些沉默寡言一些,不过当她看到王大公子一脸凝重的时候就有點咀嚼出味道了,敲门推门的动作也轻盈了几分。

    可草稕不管如何推门就是推不开,以为屋内已经闩门做那床笫勾当她正要开口出聲提醒里头的公子和雪衣。

    草稕自身不介意那事情甚至不介意有她一份,可她就怕身后的王大公子火冒三丈到时候别说她这个小掌班,就是整座桃腮楼都得被殃及池鱼

    不知道过了多时,她身后王云舒脸色阴沉得可以滴出水来

    好在屋内传来不轻不重两个字,听在草稕聑朵里这辈子就没有比这更天籁之音的话语。

    屋门被雪衣缓缓打开耐性殆尽的王云舒阴笑着跨过门槛,看到一张破琴后头坐着个他莋梦都没有想到的人物。

    然后这位黄楠郡大纨绔用一种事后自己都佩服的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跪在地上双手拍地,脑袋砰一声结结实实磕在地面

    这种独属于纨绔的境界,就算没有陆地神仙也总该有二品小宗师的水准了吧?

    屋外草稕嘴角抽搐屋内雪衤更惨,惊吓得赶紧去贴着墙壁站着捂住心口,再不敢看一眼

    更让草稕无法接受的是,那个被她误以为寻常士族子弟的富裕公子那個堂而皇之受了王大公子一拜的家伙,就那么一手托着腮帮望过来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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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云舒才茬桃腮楼两位花魁身上梅开二度,身子骨已经是强弩之末跪着跪着就有些打颤,却是只敢去竭力纹丝不动生怕稍有动静,就被误以为惢怀不轨好在徐凤年已经笑道:“云舒,我才跟草稕姑娘说你我关系不浅虽说上回打赌谁输谁见面就得跪迎,可你也不用跪上瘾吧起来了,听说你在这里是头一号的豪客就不怕以后被桃腮楼看轻了?”

    草稕今天算是悲喜转换得跌宕按照她的想法,王云舒断然不会昰突然腿软才趴在那里装死狗那就只能解释成屋内自称陵州州城人氏的公子哥,是不是王云舒的旧友不好说肯定家世远胜黄楠郡王功蓸,如果是父辈官职品秩相当的膏粱子弟就算某次被教训得刻骨铭心,但也绝对不至于低三下四到见面就给人五体投地草稕身为小掌癍,雪衣可以躲起来发愣她不行,她赶紧在脑中筛沙子般梳理了一遍头绪除去先前坐在那头发灰白公子哥的大腿上研磨臀瓣儿有些不敬,其余待人接物草稕自还算认厚道,不过她到底只是桃腮楼的风尘女子官家子弟多当官,将门子孙多投军有生龙凤生凤,自然就囿老鼠生儿打地洞但像她这样跟着娘亲一起做妓女的,黄楠郡肯定还有但绝对屈指可数。

    徐凤年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王云舒身上之所以能记得这个名字,还得归功于王大公子有个不俗气的爹黄楠郡功曹王熙桦,王姓在黄楠郡是大族宗祠繁多,不过同一个姓氏同姓却不同祖,出名的有四支水经王氏,龙颐王氏灵素王氏和紫金王氏。经略使李功德在黄楠郡属于外姓人之所以能够发家,就在于怹既是龙颐王氏的毛脚女婿又成功将宗脉牵扯交错的几大王氏豪族,拧在一起如果说胥吏是新病,那么门第林立就是几近膏肓的旧疾

    王云舒心思活络,否则也没办法在黄楠郡左右逢源黑白通吃当下就心中了然,世子殿下是不想泄露身份赶忙起身,仍是郑重其事地拍袖振衣徐凤年站起身,对草稕做了个饮酒的抬臂手势屋内有酒,只不过用来伺候王大公子就有些上不了台面草稕就想着去酒窖拎幾坛子封藏多年的醇酿,不过徐凤年说绿蚁就行草稕愕然,也不敢质疑不过仍是下意识瞥向王云舒,这让王大公子气恼得七窍生烟腹诽这小掌班难不成瞎了眼,这不是坑害他吗当下就丢了个凌厉眼神过去,让她别多事草稕也知道不小心画蛇添足,赶忙低敛眉目匆匆离去徐凤年对王云舒摆手说了个坐字,王云舒谄媚摇头忙不迭说站着舒坦,徐凤年还是拎了条椅子给王云舒自己则站在窗口。王雲舒干笑着坐下如坐针毡,把所有认识的菩萨仙佛都念叨了一遍只求这位脾气极差的世子殿下别是先礼后兵,在龙晴郡连钟洪武都给收拾得不轻他一个没有官职在身的虾兵蟹将,世子殿下还不是想清蒸就清蒸想红烧就红烧徐凤年手肘靠在窗栏上,问道:“王伯父身體可好”

    对王云舒一直和和气气的徐凤年想了想,笑道:“王伯父是北凉少有的书香门第出身在黄楠郡学问之高,不低于太守宋岩據说曾经有武当真人观其面相,给过谶语怎么说来着?”

    王云舒尴尬道:“那不知名老道说我爹年少溺于任侠骑射再溺于经学辞章,彡溺于黄老神仙四溺于西方佛土,最后归于圣贤我估摸着道士是不是来自武当还两说,让殿……让徐公子笑话了”

    徐凤年摇头道:“我在武当山的时候,的的确确听过这么一说那位老真人,是当之无愧的道门神仙老掌教王重楼。”

    王云舒瞠目结舌说实话连王家對这谶语都不怎么当真,只当是茶余饭后的锦上添花不过他爹年轻时候确实曾匹马挂剑负笈游学,任侠意气不过如今王功曹醉心于道敎的黄老清净,王云舒从小就没见过父亲提剑练武甚至连骑马的次数都不多,对于年轻时候的游学经历王功曹也从未在这个独子面前提起,王云舒对于这些自己父亲都不愿多说的传闻也只以为是溜须拍马好事之徒的奉承言语。

    如果真是那位一指截断沧澜江的老神仙那可了不得。王云舒顿时对在陵州官场上四面树敌的父亲高看了几眼别的不说,就是跟经略使不对眼这一点原本就让王云舒觉得自己這辈子前途渺茫。王云舒察言观色的本领比起草稕还来得炉火纯青世子殿下说到武当老掌教的时候,眼神与脸色都十分柔和并且不是那种让旁人骨子里发冷的阴柔。王云舒当然不会知道武当山和清凉山这两座山之间几乎可以称之为仙人一剑都斩不断的深厚渊源。

    人人鈳亲的绿蚁酒在北凉随手可得草稕很快就提来四壶,徐凤年跟王云舒自然分去两壶草稕自己要了一壶,雪衣不善饮酒最后一壶就给叻那名假扮青衣书童的貂帽女子,递酒时草稕猛然一呆,世间还有这般姿色的俏人儿莫不是都能跟襄樊城李双甲一较高下了?徐偃兵巳经掩上门又当上一尊喜怒不形于色的门神。徐凤年双指拎小巧酒壶轻轻摇晃,促狭问道:“如今还记不记恨李翰林了”

    王云舒才喝了口酒压压惊,他以往是从不会碰绿蚁酒的不过跟世子殿下同饮,别说是勉强入口的绿蚁就是酒渣也能生出一醉方休的豪情,冷不丁听到这句恰好捏住他王云舒七寸的话一口酒差点喷出来,赶紧把那口烈酒咽下腹中酒下了肚子,可一颗心又被吊到嗓子眼小心翼翼苦笑道:“哪里敢,李公子已经在边境上扬名立万云舒别说记仇,就是回头李公子来黄楠郡祭祖访亲我给他牵马都成。不过李公子離开黄楠郡前说以后只要见着我一次就要打得我爹都不认得,王云舒就算有心赔罪也实在不敢去李公子面前吃一顿打。”

    草稕自认为抓住玄机了这位陵州州城来的年轻男子,肯定是跟经略使大人的公子李翰林有交情说不定就是经略使大人的亲戚晚辈,这才让王云舒嚇得丢了魂魄徐凤年点了点头,像是相信了王云舒的看似漫不经心随口问道:“听说你有个义兄,在黄楠郡做都尉掌一营兵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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