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水谣txt下载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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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击即中+番外 作者:风弄(5)
  保持刁难的姿态数秒后,乔治眼里流露出欣赏和更高昂的兴趣:「我接受你的提议。」
  肖林绷紧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深呼吸一口气,补充道:「如果我连嬴二十五场,那我们之间的合约就结束了。」
  「你认为你能嬴二十五场?」
  「希望可以。」
  乔治颔首:「我也希望。好了,回去继续今天的训练。」
  听见这句话,才肯定危机已经真正解除。肖林兴奋地几乎要跳起来,可他忍住了,再打量乔治一眼,才默默朝门口走去。
  一离开乔治的视线,肖林立即朝训练营狂奔。
  乔治在窗内看着肖林充满生气的背影,黑得发亮的短发在阳光下随着奔跑的动作飞扬。
  「乔治先生,」裴德已经回到房中:「您放过他?」
  「他任何时候都在我手里。」乔治看着肖林的身影消失在训练营的平房门内,转身对裴德微笑:「我和他立了一个约定。」他把和肖林的谈话告诉裴德。
  裴德赞赏地说:「肖林很有斗志。」
  「你认为他可以连嬴二十五场?」
  「那要看乔治先生的意思了。」裴德谦逊地微笑:「肖林每场比赛的对手,都是由乔治先生您安排的啊。」
  「明天走的时候把肖林带上,我要亲自训练他。」乔治下达命令,转头欣赏窗外漫山绿树,脸上露出期待的神情。
  肖林,是让你第一场就输,还是最后一场输?我想保留这种新鲜感,却发现自己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第四章
  来给肖林传消息的是裴德。
  「你明天跟随乔治先生离开。乔治先生将亲自训练你。」
  「明天?亲自?」
  「有问题?」
  肖林摇头:「没有。」越早离开泰国的训练营,就能越早结束被乔治控制的日子。
  「肖林,你是很有天赋的拳手。」
  「然后?」
  裴德沉吟,他向来不喜欢多话:「劝告你一句,不要反抗。」
  确实是金玉良言。肖林把这话放在心里咀嚼一番,眼睛炯炯有神。
  他点头:「明白了。」
  接到要跟随乔治离开的消息时,肖林还没有拟定将来的策略。
  硬碰是最没有前途的方法,而乔治目前不明朗的态度,如果妥善加以利用的话,也许还有一点生机。
  「连嬴二十五场,若第一场的对手就是泰国的里昂,那后果可就严重了。」肖林皱着眉收拾衣物,小声地自言自语:「被男人压在上面,滋味一定不好受。」
  从泰国潮湿的机场出发,直飞阳光灿烂的纽西兰,在那里有乔治私人拥有的牧场,也是乔治私人的练拳之地。
  透过机窗,肖林默默思考。
  目标:熬过二十五场拳赛,在保证妈妈和妹妹的安全下,保证自己的安全。
  难度:第一,要连嬴二十五场拳赛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在一切归乔治掌控的情况下。第二,即使嬴了二十五场拳赛,乔治真的肯放过自己?男人下半身的冲动实在不好控制。何况乔治还有黑社会背景。
  可供选择的道路:第一,逃跑。立即否决,这会危害妈妈和妹妹。第二&&
  「在想什么?」头顶上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思考。
  肖林抬头,看见乔治。
  「只是在观赏风景。」
  乔治选择肖林身旁的位置坐下,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窗外毫无风景可言的密集云层:「风景?喝点东西?」他取过杯子,递给肖林。
  肖林瞅瞅乔治递来的杯子,忽然忆起这只手在身上游移时带来的触感,立即摇头:「谢谢,我不想喝。」
  「不要紧。」乔治今天难得地好相处,闻言把杯子副个优美的弧度,送到自己嘴边:「这可是我的珍藏,不喝是你不识货。」
  一口将半杯红酒灌进嘴里,下一秒反身,向旁边的肖林压了下去。
  袭击的风迎面而来,肖林微微一动,拳头几乎挥出。但不能反抗的警觉电光火石般在脑中如长空闪电般亮了一下,让他瞬间肌肉绷紧,按捺着把五指松开。
  带着香醇酒气的唇碰上肖林,强制着将嘴中的上等佳酿送到肖林嘴中。冰凉的液体在乔治的口腔中吸收热量,在变得温热后流向肖林喉咙深处。
  「放松一点。」乔治眼里闪着戏谑:「我答应过不会在这时候要你。不过是个吻,或者用你的话,不过是尝尝蛋糕的味道。」
  「蛋糕吃得多会腻。」
  「暂时还不觉得。」乔治低沉地笑了两声,放开肖林,坐回自己的位置。
  肖林重新坐直,小心地调节呼吸。
  「我会亲自教导你拳击。」
  「谢谢。」
  「你当然要表示感谢。」乔治转头,露出别有深意的笑容:「用我喜欢的方法。肖林,我喜欢吻你。」
  肖林不知道如何回答,中国人的传统,使他对这些事情很难在言词方面接受。
  有的事,做可以、说不可以。性爱就是其中一种。
  他选择沉默响应。
  「为什么不吭声?」
  「嗯?哦,我很荣幸。」肖林不得不应付一句,心里却在盘算是否日后和乔治相处的日子里要时时刻刻被这个男人强吻。
  太丢脸了,被男人强吻。简直无法想象自己会有这么怯懦的一天,要被妈妈和妹妹知道,更没有脸面。
  和男人接吻,比起被男人强吻来,再怎么说也好一点。
  「肖林?」乔治发现肖林的心不在焉。他有点不高兴,没有人敢在他身边走神,尤其是他有兴致与之交谈时:「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窗外的云很漂亮。」肖林转头。他正在琢磨跟男人接吻和被男人强吻的不同之处。
  不满掠过乔治的瞳孔,可肖林转头时显出的漂亮项颈很快把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结实,有着明显脉络肌肉线条的项颈,却白皙得让人恨不得咬一口。不知不觉中,乔治又倾前靠近。
  「你的脖子真美。」
  肖林浑身寒毛直竖,你不会想在我脖子上来一口吧?
  乔治赞叹:「这是我见过最美丽的脖子,比女性的脖子更美,充满肌肉优美的感觉。」低头用牙齿细细享受一下那奇妙的纹理。
  一直琢磨的问题答案立即浮了出来。
  宁愿主动,也不被男人强迫。
  「谢谢赞美。」在被乔治碰上的那,肖林像兔子一样在机舱里跳了起来,灵活地俯下,用手指把乔治的下巴一挑,在他的项颈处轻轻吻了一口:「乔治先生的脖子也很不错。」但愿你不知道中国那句古老的谚语先下手为强。
  乔治被肖林俐落的攻击迷惑,微微笑了起来:「你很主动。」
  「一回生两回熟而已。」肖林还他一个清冷的笑容:「以后乔治先生真要向我索取教导拳击技巧报酬的话,请事先通知,不用乔治先生主动,我会给的。」
  「你的吻淡如轻水,一碰即收。」乔治懒洋洋靠在皮椅上,嘴角上翘:「我觉得吃亏。」
  暗计不成,只有明来。肖林摆出谈判的架式:「我不喜欢被人强吻。」
  「以你现在的处境,轮不到你说喜欢与否。」
  「我们有协约。」
  「协约只能约束最后一步性爱。或者说清楚点,是我,进入你。」乔治扬眉:「这已经对你另眼相看。」
  肖林一字一顿重复:「我不喜欢被人强吻。」
  「轮不到你说不。」乔治也重复,并且威胁:「你的坚持只会把好不容易争取回来的协约搞砸。肖林,我讨厌不识趣的人。」
  要在被人控制的情况下,与控制你的人谈判,那可真够倒霉的。肖林蹙眉,他居高临下看着乔治,这个坐着嘴还带笑的男人似乎吃定他了。
  看来要给点本钱。
  真吃亏。
  他俯身,低头,缓缓靠近乔治。
  「那好,我送上门&&」肖林模仿着记忆中引诱人的撒旦,吻上乔治的唇。
  学校里损友的教导及时发挥作用:肖林,接吻的时候要慢慢地,一下重一下轻,你这清纯王子不要第一次接吻就被女孩子踢开了!
  用牙齿轻轻咬舌尖,把舌头伸进去,袭击牙床,不要忘了口腔上方和舌头下方敏感的神经分布。
  一句一句艰难地回忆损友的话,再艰难的实践。幸亏乔治很老实,用深邃的目光注视着肖林,任肖林实践。
  嘴里传递着肖林独特的味道,乔治很努力才压抑自己伸手抚摸肖林腰肢的欲望。他不想惊动这个时候的肖林。
  上次肖林猛烈的吻,让他产生错觉,现在才知道,那是肖林过度紧张下出现的奇迹。这次缓慢而卖弄技巧的吻,才真正把肖林的单纯显示出来。看来是有理论而没有实践的猎物。
  紧张又专注的肖林,把全心全意都放在这个主动的吻上。你想通过这个吻得到什么?乔治微笑了,我都可以给你,因为你的吻让我高兴。
  飞机上的一吻,延续时间之长远远超过肖林的预计。
  热量从舌尖源源不断地徘徊传递,他想退后,乔治的手适时抚上他的后腰。如果乔治的力气很大,并且有着强迫的感觉,肖林一定会急速避开,可乔治非常温柔,他的手轻轻贴在肖林腰上,彷佛情人一样轻轻抚摸,连一点暴力的迹象也没有,反而带着一点善意的鼓励。
  酥麻的感觉果然有点类似于轻微触电,不但麻痹了整个口腔,也连带着使大脑停止运转。
  本来算计好的策略,到头来居然不可思议地转变为一个念头──乔治挺英俊。
  看来领略到个中好滋味的不仅仅是乔治一人,当肖林对乔治露出一个炫目的浅笑时,肖林才赫然醒觉过来。
  「真糟糕&&」猛然推开笑容诡异的乔治,肖林懵懂地喃喃。
  他连续退后两步,靠在舱壁上,发觉乔治玩味的神情后,才察觉自己举止失措。片刻间他双颊有点发红,但很快恢复常态。
  「感觉应该不错吧?」肖林重新跨前回到乔治身边,坐在他隔壁的位置上。
  乔治转头盯着他:「绝对不错。」他眨眨眼睛,看起来像在努力忍住脸上的笑意。
  肖林有点懊恼地反盯他,最后清了清嗓子:「乔治先生,我是拳手,你选中我,是因为我会打拳。」
  「一个同时具备打拳和接吻两样天赋的人更让我喜欢。」乔治挑起肖林的下巴,他缓缓站起来,形成居高临下的优势:「当然,要发挥这两样天赋,都需要好老师。我不介意同时训练你两样本领。」
  「请&&」肖林极有礼貌地说:「&&不要强吻。」
  「否则?」乔治挑起眉毛。
  肖林将攥紧的拳头伸到乔治鼻子下,笑着但很认真的说:「否则&&我可能会惊惶失措,一拳打爆窗户的玻璃。」
  「肖林,这是机舱玻璃,你真的以为可以用拳头打碎?」
  肖林学着乔治把眉毛扬起来:「你真的这么喜欢强迫别人接吻?」
  乔治犀利的目光在血色丰润的唇上盘旋,忽然畅快地笑起来:「你真有趣。」他放开肖林,轻松地回到座位上。
  「我决定不强吻,至少今天不。」
  「谢谢。」肖林不甚真心地感谢,斜眼看了乔治一下:「因为我很有趣?」
  「不,」乔治转头,对肖林微笑:「因为你很甜美。」
  浪漫的音乐忽然在机舱中荡漾起来,与肖林突如其来的心跳加速不谋而合。他很清楚这个吻充满交易和势力强弱之分,看着乔治对自己吐出「甜美」两字,却不得不想起刚才接吻时蔓延在身体各处的冲动。
  肖林看着乔治几乎可以蛊惑人心的蓝色眼睛,瞬间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有某些不为人知的黑暗面已经被面前的男人煽动。
  「你也很甜美。」神使鬼差下,肖林居然说了这样一句。
  乔治有点惊讶,他看着肖林有点后知后觉的发红脖子,深邃的眼睛闪烁两下,似乎在思索说点打趣肖林的话。想了想后,他收回这个主意,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享受愉快的飞行。新闻排行 (2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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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人间柳翠(上)
花千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讲了事件经过,为了让师父消气,还自认聪明的将众人见到画时的惊艳表情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番,以突出师父的魅力。
白子画眼前一黑,倒退三步。
颤抖着扶住墙,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蔓延上来,他是否真的教育很失败?他开始相信,她生下来便是为了磨砺他的!
“师父,你怎么了?”花千骨见他几乎站立不稳,急忙去扶。
白子画毫不客气的抽回手,咬牙, “为师收回刚才的话!罚跪,一个时辰不许起来!”
呜……师父果然生气了,花千骨哭丧着小脸,可怜巴巴的跪在原地。
白子画看也不看,狠心往前走!
走了几步却再也走不动……
懊恼万分的扭过头来,“跟为师回房去面壁,省得你偷懒!”
花千骨闻言,心中的沮丧立刻跑了个没影,兴高采烈的起身,追上前去,抱着他的手臂摇晃着往回走,嘻嘻,师父还是不舍得罚她的嘛。
然而回房对着墙站稳还没一盏茶的时间,就有一个火红的身影带着怒气一脚踹开了门。
“花千球!他爷爷的,我与你有什么仇!!”
花千骨诧异回头,不是火夕还能是谁。
火夕涨红着脸,几欲喷火,“ 你害死我了!如今他们都以为我是断袖,在觊觎尊上!!”呜……他家青萝都快不要他了,都是这丫头害的!
花千骨滴汗,干着急却不能说话,只好不停朝他眨巴眼,火夕一愣,顿觉身后冷了一片,颤巍巍地回头,白子画正坐在桌前冷眼看他。
火夕如坠深渊,狠狠打了个哆嗦!
绝情殿外,火夕哭丧着脸举着藤条跪着,欲哭无泪的在心底抱怨———
尊上太不公平了!
明明始作俑者是花千骨,画是她画的,他顶多算是从犯,为什么她能在屋里不痛不痒的面壁了事,他却如此悲惨……
销魂殿外,笙箫默笑眯眯的打量着手里的画。
哈哈,师兄没想过他也会有今天吧!
这就叫做现世报!有了它,他就可以好好与他谈谈条件了!不由得意一笑,神色十足狡诈,身后仿佛有一条银闪闪蓬松松的狐狸尾巴一摇一摆。
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
笙箫默一愣,抬头,见进来的是一个陌生少年。
那少年大约十七八的年纪,一身银白衣袍,高束着发,眉目清透,此时正一脸戒备的望着他。
笙箫默皱了皱眉,他是谁?
“你是谁?”少年却先问出了口。
笙箫默更疑惑了,他踏入他的销魂殿,却不知他是谁?
见他不说话,少年的眼神越发肆无忌惮,将他来来回回打量了一遍———
青衣碧衫,神色慵懒,看上去实在很年轻。
少年犹疑道,“你是……火夕?”
笙箫默一脸黑线,他哪里长得像火夕?!
火夕是红的!
不由肃起神色,“你究竟是谁?来销魂殿有何贵干?”
他连他都不认识,就决计不是长留弟子了。
少年淡淡看他一眼,丝毫没有回答的打算,坦白说,他对他实在无甚好感———他进来时,他正对着一张男人的裸背图笑得没心没肺。
哎,可惜了一副这样好的皮囊,却偏有这种癖好……
少年颇为惋惜的咋咋舌,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转身便走,肩膀却冷不防被一只手扣住。笙箫默看似并未用力,他却只觉肩头重如压鼎,钳制着他不能移动分毫。
笙箫默冷笑,一字一顿道,“回答我的话。”
少年被他钳制得肩头发疼,眼神一冷,右手一翻,眨眼间,手上已多了一条明晃晃的银鞭,一鞭劈向他按着他的那只手。那鞭子极为细长,优美得仿若一条银色流线,威力却不似外形这般优雅,笙箫默未料到他会出手,冷不防腕上被他撕出了一道血痕。
眼神骤冷,利落的拉住了少年挥来的第二鞭,左手一扯,少年一个踉跄,被拉至跟前。笙箫默结印,毫不手软的往他头顶印去,巨大的字符如一张漫天大网罩住了他,他惊恐的睁大眼,顿觉行动困难,轻易被他按倒在地。
少年怒瞪着他,奋力挣扎,笙箫默抬脚踩上他的肩头,将他压回地面。“怎么,还打么?”
他根基不低,只是在他面前还不值一提。
少年刚想开口,却被一阵脚步声打断,笙箫默抬眼,见摩严与幽若一行人走来,身后不远处竟还跟着个陌生女子,虽看不清容貌,却也隐约可见那一身罗衣锦饰。
不由略带厌烦的皱眉,怎么来的这样早?
幽若走在最前,离他近了,才看清他脚下踩着的人,顿时瞪大了眼,“儒尊,他、他……”
笙箫默疑惑,“怎么了?”他倒也很想知道脚下踩着的是哪个狂妄小子。
然而就在这个闪神的间隙,脚下之人突然发难,笙箫默一不留神,被他奋力一掀,一脚落空,站立不稳,伴随着一声惨叫摔进了身侧的荷花池中。
“唔!我#@¥&*#书柜……&%¥%”笙箫默的声音模糊不清,话未说完便呛进了几口水,霎时什么理智都溜了个没影,一阵拍打,溅起不小的水花。
火夕走近,惊讶的望着眼前一幕,不由万分敬佩,拉了拉舞青萝的衣袖,“青萝,你看咱们师父多厉害,也不知是什么功夫,边游边沉还能游那么快!”
舞青萝呆了呆,喃喃道,“师父好像说了什么……我……书柜?”
火夕惊讶道,“师父到现在还在惦记着他的书柜?”
身后,摩严急步过来,见眼前一幕,大骇,一把抓住火夕,“你们还楞着做什么!不知他不懂水性吗!”
啥??!众人傻在了当场,不、不是吧,无所不能的笙箫默会不懂水性?
摩严扶额,笙箫默自幼天赋极高,故而当初随师父修仙之时,样样不用心却也样样学得好,唯独一入水便十八般武艺全没了踪影。
想当初,他们的师父是何等人物,修为之高,踏地如龙渊跃马,入水如青龙腾空,偏偏就收了个旱鸭子做徒弟!在无数次将他硬按进水中闭气,却也几乎练掉他的小命后,师父终于仰天悲叹,宣告放弃。在他千恩万谢之余,却也约法三章,哪天掉进水里,千万不能说他是他师父……
周围沉默了几秒,舞青萝眼角一抽,她终于知道师父说的是什么了———
他说,我不会……
周遭顿时如炸开了锅,众人挤在一起乱作了一团,电光火石间,只见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如龙如蛟,一跃进了池塘。
笙箫默意识有些模糊,隐约只觉一只手抓住了自己,他仿佛抱住了浮木一般,整个人立刻手脚并用的缠了上去,那手艰难的将他往上拉,还要时刻防着他在他身上一阵乱抓,费了好大力,才将他如同沙包一样甩上了岸。
笙箫默惊魂未定,猛咳了几口水,只觉得心肺都要咳了出来,趴在岸边狼狈的喘息。
少年揉了揉几欲脱臼的手腕,实在不明白,明明看上去长身玉立的一个人,在水里一不要命的挣扎起来,却像头大象一样重。
二人同时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眼见气氛不妙,幽若缓和的咳了咳,干笑几声,“儒尊啊,你与南域果然挺有缘哈。”
见面就掐也算缘嘛。
二人同时愣住了,天空暗云如涌,仿佛凌空一道闪电劈了下来,震得谁也回不了神。
一青一白大眼瞪小眼,一个念头同时冒了出来———原来是你!
笙箫默咬牙,见她长发散落,湿透的衣衫裹在身上,身段毕现,不是女子又是什么!哼,他还说是谁敢在他销魂殿撒野!
南域连城无语望天,她一直以为儒尊会是如同世尊般呆板严厉的老头子,没想到却是这个断袖!
她此时后悔还来不来的及?!
等等,笙箫默回神,若她是南域连城,方才他们身后的又是谁?
目光扫过去,那女子略有些忐忑的露出头来,与前世不同的一脸稚气无辜,却是丝毫不差的眉眼。
笙箫默顿时呆住了。
霓漫天?!!
销魂殿的气压有些低,摩严与笙箫默坐在上座,霓漫天单薄的身子跪在堂中,左侧,蓬莱岛主正襟危坐。
笙箫默淡淡开口,声音漠然而透着疏离,“岛主,我长留太小,实在容不下令嫒。”
蓬莱岛主闻言大怒,他仙界地位崇高,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又看看跪在殿中的霓漫天,不由一阵心疼,他不懂她为何执意再入长留,上一世明明把性命都赔了进去。
摩严皱眉,从前的他太过严酷,她却是太过狠毒,虽已转了一世,可长留众人怎样容得下她,这样的烫手山芋,他亦不想招惹。不由开口道,“岛主,令嫒天资不低,另寻他处也未不可。”
一直沉默着的霓漫天却突然抬起头来,眼神带着三分急切,七分恳求,定定望着堂上之人,“世尊,儒尊,我虽不记得从前种种,也知一定是做了错事,如今我欲重新拜入长留,不为别的,只想从新来过,一定不再行差踏错,也当弥补从前的过错。”
说罢一个头重重磕了下去,“求世尊儒尊成全。”
她已什么都忘了,故而无论是怎样的罪孽,都该随着她前世的死告一段落,如今的她,不应再背负着前世的枷锁。
蓬莱岛主冷笑道,“我女儿都行了如此大礼,若还无动于衷,是看不起我蓬莱岛么?”
“哼。”幽若冷道,“并非看不起你蓬莱岛,是看不起阴险小人!”
蓬莱岛主听罢,更是怒焰滔天,眼看场面把持不住。
摩严有些头疼,心烦的挥挥手,朝下座之人道,“落十一,你自己说。”
落十一怔住了,转头望了望跪在堂中的女子,她曾是他的徒儿?他根本不记得她,不记得她做过哪些对的错的。他心中顿了顿,再抬头,惊讶的发现她也正望着他,那神色中,有疑惑,有陌生,有忐忑,有惊恐,她小心翼翼的问,“您是我从前的师父?”
落十一未来得及回答,却见不远处,糖宝正趴在幽若的肩头猛朝他摇头。为了之前的事,她已许久不肯理睬他,此刻竟为了霓漫天宁可打破二人之间的僵局,是真的很厌恶她吗?
落十一犹豫了,他不想她不开心。
霓漫天看他淡淡偏过了头去,心中一坠,原本盛满期待的眼眸渐渐黯淡了下来,仰头苦笑道,“我知道前世的种种难以令人原谅,听闻从前尊上曾斩下我一臂,以惩罚我犯的错,如今我愿意自断一臂,以表我决心。”
霓漫天抽出匕首,狠了狠心,闭眼向左臂斩去。
伴随着周围的惊呼,匕首在离她肩膀寸余处被他险险截住,他有些惊魂未定的瞪着她,“别做傻事!”
他不能眼睁睁看她自断一臂,即便前一世的她再令人发指,过往种种譬如昨日死,身死灯灭,入轮回便是新生,她的确不该为上一世的罪受罚。
落十一在摩严身前跪下,“师父,我愿意收她为徒,教她人间正道,不再让她重蹈覆撤。”
幽若肩头,糖宝彻底怔住了,他又收了她做徒弟?她前世可是亲手杀了她!二人的仇几生几世都难解,这一世,她再入长留,又想闹成哪样?她明明郑重的对他摇了头,她以为他一定会拒绝,他若真的在意她,怎么忍心这样对她?!
糖宝满心怒气,转身蹭的飞了出去。
落十一望着她的小身影,一阵心疼,想去追,却又碍于堂上之人不敢有所行动,不由得焦躁万分。
摩严无话可说,叹了口气。
笙箫默定定望着他,神色有些复杂,如今的平静得来不易,他只怕他一时心软会再为长留招来麻烦。手腕翻转,猛地一个力道直朝她灵台而去,霓漫天额头被击得一疼,诧异的望向他,笙箫默淡淡收回手———她的确失了从前的记忆,盯着她半晌,沉眸一叹,“你好自为之吧。”
霓漫天大喜,忙重重地磕下三个头。
堂中静默了片刻,直到父女二人离席,摩严才重新抬起眼,望向角落的一抹身影,“过来拜见你师父罢。”
众人的视线转来,南域连城不紧不慢的起身,走上前去,顺从的在他身前跪下,似笑非笑的看他一眼,缓缓一拜,“弟子参见师父。”
笙箫默看都懒得看了,靠在椅子上,随意将手中宫铃往外一递,如同背书般训诫道,“我今日收你为为长留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传你仙术,不求你日后闻达,但求你无愧于心,锄奸扶正。”他撇她一眼,“为师以后就唤你连城”
她原本安静地听着,此时却突然抬起头来,“不要。”
他皱眉问,“为什么?”
她看向他,嫣然一笑,“俗气。”
他心中的火焰顿时窜了老高,咬牙切齿,“我的好徒儿,你有何‘高见’?”
她的笑意更深了,身子靠向他,轻声道,“师父可唤弟子‘宁儿’。”
笙箫默嗤笑,这个就不俗气?不过,他倒也不在意,宁?哼,的确挺合适,时刻警告她给他安生些!暗自剐她一眼,推他入水的帐,他迟早跟她算!
他的神色落进了她的眼里,唇角微微一弯,依旧不动声色的跪着,直到众人陆续离去,她才抬起头来,柔声道,“师父,徒儿当时糊涂,您别见怪。”
笙箫慵懒的斜靠着,淡哼一声,“为师可是记仇之人?”
连城忍笑,“师父自然不是。”
“起来罢。”笙箫默这才抬眼淡淡打量了她一番。
她换过装束,一身淡黄衣裙,青丝垂落,一双如水眼眸正含笑看着他。
装的挺像嘛!笙箫默暗想,若非见过她方才的那股狠劲,他此时大概也会为她外表所惑,以为她的性子定也是柔顺至极。
不过这丫头的确有些意思,他起初以为她是个养尊处优的仙门千金,可她却单枪匹马,独自一人闯来了长留。此时在他面前,她又笑意盈盈,一片温良无害的模样,可方才她挥鞭子时的蛮横,哪里有一点女人的样子!
然而下一刻,他终于知道她哪里像女人了……
脚上一阵微动,连城低头,霎时变了脸色!
“蟑螂!!”她猛的跳开老远,尖叫出声。
笙箫默一看,愣住了,这哪里是蟑螂,是他的宝贝蛐蛐。
“不是,它是———”
“咣”的一声,她已毫不留情的一脚踩了上去,同时抚抚自己的胸口,一副可怜状,“好怕好怕……”
笙箫默脸都青了,他的小黑宝!!
“宁儿你!!”
话未说完,一只黝黑的怪鸟扑闪着翅膀,怪叫着直朝她冲了过来,她苍白着小脸,吓得不轻。
“别———”笙箫默急忙阻止。
她眼明手快抓起了地上伏着的一只缩壳乌龟,刷的掷了出去,分毫不差的将它打了下来。
“咚”的一声巨响,鸟毛四散,龟壳咣当。
她惊魂未定的望着他,楚楚道,“师父救我~!”
啊啊啊,他的黑金画眉和八宝神龟!
笙箫默捂着胸口,心脏一抽一抽。
“南域连城!!!”
儒尊的叫喊声几欲掀了销魂殿的屋顶。
霓漫天之事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花千骨自然也收到了消息,虽说不至于如糖宝般气到抓狂,却也是心中发堵。
傍晚,白子画回房,便瞧见她缩着身子躺在床上不说话。他脱下外衣,在她身侧躺下,小身子立刻不争气的缠了上来,在他身上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将头埋进他的颈窝。
良久的沉默,白子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道,“你若厌恶她,告诉落十一,不许她来绝情殿就是了。”
怀中发出沉闷的声响,虽说往事可抛,可她与她的仇根本不可能化解,若她只是三番五次的害她,轮回转世,她倒是可以大度些。可是她杀了她的糖宝,她永远不会忘记那种锥心刻骨的痛。
白子画微叹,落十一已经开了口,事成定局,难以转圜,他心中也厌她至极,事已至此却没有别的办法。
想了想,抬起她的小脸,在额头印下一吻,“你若不愿,我们便回云山。”
花千骨惊讶的瞪大眼,半晌叹口气,埋回他怀里,“师父会保护我的对吗?”
“嗯。”他抱紧她,这一世,休想有人伤她。
“那就是了。”她不想他有一丝为难,
“我才不怕,她敢耍花招,我可不会手软。”她望着她,举着小胳膊,“师父,小骨可是妖神,很强的!”
他失笑,她家小骨长大了,虽说喊打喊杀有失平和———
不过,咳咳,他甚是欣慰。
柔声道,“早些睡吧,明日一早我们便下山,去人间游历。”
花千骨惊喜的抬起头,咧开嘴,激动得无以复加,不由啾啾往他唇上亲了两口,“师父最好了!”
白子画含笑将她按回怀里,不许她再点火,闷声道,“睡觉!”
第十章。人间柳翠(下)
白子画说走,第二日交代了几句,便当真携了花千骨一溜烟去了个没影。
听到这个消息时,幽若正与彦月下棋,手上一抖,棋子摔在了棋盘上,震得几乎回不了神。
彦月看她嘴巴张得老大,愣愣的说不出话,不由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笑道,“怎么?舍不得你师父?”
幽若瞪他,欲哭无泪,尊上带了师父自己去逍遥,却将长留这烫手山芋扔给了她,尊上太不厚道了!
恍惚着抬头,见亭子外不远处,摩严正快步走来。
幽若一惊,猛的从椅子上跳了下来,顿时如惊弓之鸟般四处乱窜。
彦月拉住她的身子,问道,“究竟怎么了?”
幽若涨红着脸,急道,“好彦月,世尊来了,就说没见过我,听见没!”
说罢急忙念了诀,身子缩得只有拇指般大小,三下两下钻进了彦月的袖子里,稳稳妥妥的藏住。
她的小算盘打得好,却忘了彦月是个和尚,即便曾经是个和尚……
出家人不打诳语!
于是摩严来问时,彦月努力再努力,终究还是认为应该拯救袖子里的迷途羔羊,不应让她在谎言的苦海里陷得更深,于是正直的将她从袖子中拉了出来,放在桌上……
幽若如个小泥人似的僵直着,看着眼前世尊放大的严厉面孔,心中咯噔一响。
摩严冷着脸一掌将她拍回了原型,“掌门,走吧。”
嗷嗷嗷———
幽若心中一阵哀嚎,被摩严二话不说拎着去了长留大殿。
临走前,幽若满是怨念的瞪了彦月一眼。
彦月望着她委屈的小脸,不由也心疼起来,他不知道摩严是来抓人的,若是知道了,他会再努力些,尝试着说个谎……
长留大殿内,幽若揉着眉心,听着十二阁长老的汇报。心烦不已的在心中抱怨,为何任何鸡毛蒜皮小事都要来问她这个掌门?
“瑶矶太子欲请我长留的‘甲’班弟子去瀛洲仙岛观摩,与门中弟子切磋历练。”
———切磋历练?哼,当我不知道瑶池宴上你看上了我“甲”班的班葵?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门!”
“长留虚云长老提议,将我派下届弟子的招收范围扩大到三重天外的青华门。”
———青华门?哼,当我不知道你妹夫的姨母的小舅子的闺女是青华门的大小姐吗?!
“休想!”
“掌管长留山八百里水域的水冥仙者奏请,将五行之水扩展到长留北侧簏木之带。”
———争地?哼,早知道你和木冥老儿互掐得厉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掐吧掐吧,我坐收渔利!
“可以。”
身侧,笙箫默望着她淡淡一笑,幽若其实很有掌门的潜质,若是悉心培养,前途不可限量,届时,他们师兄弟也可卸下肩头的担子了。
又听一个长老上前道,“南域仙尊欲借我派勾栏玉,以调和南绝岛因百余年前妖魔来犯而扰乱了的五行之气。”
南域仙尊?笙箫默不由直起了身,南域一门多年与各仙派无甚交情,怎么百余年前竟有妖魔来犯么?若是当真,为何未见南绝岛向外求援?若真是乱了五行之气,又为何拖了百年?
幽若思索了片刻,南域仙尊仙界地位极高,长留本不该不通情理,但勾栏玉乃十六件神器之一,动辄关系六界安危,幽若发愁了,若是尊上,现如今又当如何?
幽若尝试着揣摩白子画的语气,轻咳一声,沉声道,“回述南域仙尊,便说勾栏玉是我长留镇派之宝,不宜外借,顺道将我长留的“琼壤”相赠,以助仙尊调和五行。”
笙箫默失笑,这丫头模仿得当真似模似样的。
幽若沮丧的撑着脑袋,她快撑不住了啦,欲哭无泪,骨头师父,还我一个万能的尊上来!!
微凉的夜,一只小舟在芦花丛中飘荡,无浆自行。
清风掠过,带着初荷的香气,幽幽的沁人心脾,萤火虫绕着舟篷跃动,一点点微弱的光漂浮在四周,衬着夜空的静谧,令人如坠幻境。
船头,两个白衣身影偎靠着,缥缈得不甚真切。
突然耳朵有些痒,花千骨不由伸手掏了掏,嘿嘿,说不定是幽若那丫头在想她,“师父,您留幽若应对长留的事务,不会不放心吗?”
白子画淡淡道,“她是掌门,也应当磨练一番了。”
她从前能偷懒便偷懒,如今他不在,摩严想必不会手软。累一些也好,以前就是太轻松,才让她总有精力跑到他二人房中搅局。
“师父,那我们要去哪?”花千骨靠在他的肩头,轻声问。
白子画低头看她,“你想去哪我们便去哪。”
花千骨抱住他的胳膊,笑嘻嘻的仰起头,“那我们先回云山看看。”
她可是在那度过了身为“傻丫”的岁月,整个世界只有师父和小哼唧,日子单纯到了极点,现在回想起来当真怀念。
“好。”揉揉她的头,他也很想回去看看。
彼时他刚找到她,癫狂痛苦了近三十年的心,在云山他们共同的岁月里渐渐有了纾解,他那时心中怕到了极点,怕她想起过往,怕她决然而去,每一日望着心智不全的她,既是救赎又是罪孽。
如今他却可以带回一个完整的她。
“师父,我们再去皇宫看看轻水与轩辕好不好。”
“好。”他点头。
“我很想他们。”她浅浅叹息,自魂魄恢复完全后,便难得与二人见上一面。
“轩辕朗是三世帝王命格,如今已是他的第二世。你见这繁华盛世,便知他不负众望。”
花千骨一笑,“他本就是帝王之才,一统天下是应当的。”想了想,又问道,“师父,三世之后,轩辕与轻水可还有姻缘?”
他淡笑,“三世之前是天定,三世之后便在人为,他若有心,不无可能。”
花千骨应了一声,想到了什么,不由一脸期待地抬头问道,“师父,那你我呢?”
空气静默了片刻,月色下他的眸色明净如钩弯月,唇侧浅淡微笑似烟如雾,不惹一丝俗尘,他轻抚上她的脸颊,带起月影点点如银。
“小骨,你我,是永世。”
她的心中顿时便如枝头璀然绽开的花,挣扎着每一寸都是绵密的欣喜,点点滴滴几乎要融进了心里。
这一定是她这辈子听过最好听的话。
她猛地埋头进他怀中,闷声道,“再说一次。”
他是她的师父,是初见时那高洁到令天地浑然失色的画中之人,此时她抱着他,他胸膛的暖意近在咫尺,而不再是她只能远远仰望,永远无法触及的孤寂背影。
他说,你我,是永世。
原来,能换他这一刻,再多的焚心刻骨,都是值得的。
他微微皱眉,望着她满是惊喜的小脸,未想到这样一句话竟能惹来她的哭笑。
可是他太过压抑?
平日他不说,她便不知他的心意么?大抵是他错了,他从来不善于言语,不懂得表达。若是凡世里的一个“爱”字,当真足以表达他胸腔中那几欲焚心刻骨的情感———
他支起她的小脸,轻道,“我永生永生爱你。”
心中其实有那么多的痛,那么多的悔,他只怪自己醒悟得太晚,决绝得太晚,才会害她受了那样多的苦。
然而他是个迟钝之人,亦是个隐忍之人,数百年岁月匆匆而过,他已习惯了沉寂,习惯了心中平静如一潭静水,不敢承认她早已将那心撬出一丝缝隙。他太过理智,以为早已没了俗尘里的七情六欲;太过自信,自认可以随心所欲的压抑任何情感。直到一日一日,那缝隙越来越大,叫嚣着冲破他的身体,揉碎他的理智,他才知道,他一直隐约惧怕着的那一场万劫不复,原来早已避无可避。
他本已身处地狱,若非她转世的原谅,他不敢想象会是怎样的后果……
花千骨彻底惊呆了,他说爱她!这样许多年,她虽心中明白,但千百次的想象也不抵他亲口说出来时那巨大的冲击与震撼。
从前,她从不敢奢求他的爱,她只求能跟在他身边做他上慈下孝的好徒儿就好,然而今日他亲口说爱她……
他本是那个绝情殿上悲悯着众生的长留上仙。
销魂钉,绝情水,他弃掌门之位,一次次背弃原则的包庇她,原来这一路上,他已受了她太多拖累。
花千骨想起她魂飞魄散时,他几欲堕仙入魔的癫狂,心中狠狠一疼,“师父,即便有一日小骨迫不得已要走,师父也不许再做傻事。”
他浑身一僵,定定看向她,“为何这样说。”
她眸色暗了暗,他已是不伤不灭之身,她却脆弱至此,世事无常,许多命运无法由她掌控,但她好怕若真有那样的一天,他会再次承受不住。
“师父放心,无论发生什么,只要小骨的魂魄不散,百年,千年,小骨一定会回来。”她希望他明白,只要她的身体还有一丝一毫在这个世上,她便不会忘记对他的情感。
白子画身子一颤,脸颊有些苍白,“不会有那样一天。”
她以为,在经历过如此一场焚天灭地之后,他还会坐视一丝失去她的可能吗?
他依旧悲悯着六界,依旧悲悯着众生,只因六界中有她,众生中有她。早在轩辕剑刺入她身体的那一刻,他便已不再是那个白子画。如今,对也好错也罢,她若为祸六界,他便弃六界;她若为祸众生,他便负众生。爱也好,人也罢,五宗十派,千秋万世,只是休想有人再夺走她。
花千骨望着他微失血色的薄唇,惊觉方才的话竟触到了他的软肋,于是急忙噙了笑意,用力点头,“师父说得对,不会有那样一天。”
欲转移他的思绪,她向四周张望,只见船头月色如练,远处水波如镜,恰如二人初次游历之时,他月下舞剑的那个夜晚,不由抬头笑道,“小骨也给师父舞剑好不好。”
他神色缓了些,点点头。
她笑嘻嘻唤出剑来,扬身一跃至湖中央,“师父,徒儿的镜花水月也不差哦。”
开玩笑,她可是练了数十年的,虽舞不出他举手投足间的风华,但也不会丢她家师父的人就是了。
船头,白子画专注的看着,水面上波光粼粼,她踏水而行,轻软如一阵春风,剑尖翻飞,身外水痕辉闪,长剑掠空,带着初夏的香气,一阵阵随着剑式迎面而来。她掌心一转,伴随着剑身与湖水相击的清脆声响,一招招一式式挥洒而随意,不同于他的剑势,她的剑招里更多了女子的柔和与温软。水月相映,月下之人绝美而飘渺,他的心在她的灵动里渐渐化成了最柔软的一抹,深吸了一口气,几欲沉醉。
花千骨收了剑,满怀欣喜的跃回他身边,抱着他的袖子缠到,“师父,怎么样?”
他目光柔和,“不错。”
她撅起嘴,抱怨道,“只是不错啊?”
他想了想,恩,虽说剑法未登峰造极,但她的心意令他欣喜莫名,柔声道,“很好。”
她笑呵呵的凑了唇上去,“师父,奖励。”
他看着她闭眼仰起头,不由失笑,这些时日,亲亲热热似乎已成了家常便饭,他不禁有些汗颜,心中窘迫的紧,却又自私的不想拒绝,伸手将她揽过来,怕把持不住,只得蜻蜓点水似的在她唇上一吻。怎料她竟趁他尴尬分神之时,毫不客气吻了回去,咬着他的唇畔不肯放,直让他面红耳赤。
“小骨!”低沉而动听的声音,窘到了极点。
花千骨笑呵呵的往他怀里蹭了蹭,嘿嘿,师父的豆腐可不是年年有,碰到了自然要吃个够嘛。
清风徐来,月光下白鹭在粼粼的波光中起起落落,夜又静谧了下来,小舟凌波,渐渐划入藕花深处。
长留山,销魂殿。
笙箫默斜倚在一颗桃树下,端起身侧的镂金酒壶,缓缓斟了杯酒,淡定的听着眼前之人背书。
南域连城虽直接拜入了笙箫默门下,羡煞了一干旁人,但因未经仙班训练,许多基础仍有欠缺,故而进门之初,最先砸来的便是长留众多的书籍典著,从八荒之起到各派浅显的招式,一应俱全。仙家的书不同于凡本,讲的是天下苍生的大道理,虽有些阿谀奉承之嫌,但终究是字字珍贵的。
南域连城叹口气,她知道他令她读书并无不妥,但世间文字千百种,他却偏挑了最难的一种给她。
好吧,那日不小心害死了他的什么小神龟小黑宝,是她的不对,可他挟怨报复得如此光明正大,又该让她情何以堪。
笙箫默淡淡抬眼,“怎么不背了?”
“师父,这个字我不认识。”
笙箫默略带鄙视的撇她一眼,接过书来一看,微微冷汗,他也不认识……
“咳咳,书中自有黄金屋,这样好的黄金屋哪能如此轻易到手,你既不认识,便是天意要让你深入领会,为师也不便相告……”
南域连无语,刚想跳过,却听笙箫默突然开口问道,“宁儿,你南绝岛百余年前可是有妖魔来袭?”
她愣了愣,垂下眼,点了点头,“我那时尚在襁褓,并不知经过,只隐约听旁人说过。”
他皱眉,“可知为何遭袭?”
她沉默了片刻,“不知道。”
他心中好奇更胜,任他是何妖魔,敢侵犯南域一族便已不简单,又竟足以扰乱岛上五行之气,须知南绝岛的结界乃是昔年玉帝飞升成道之时,为报仙尊知遇,耗了尽半修为布下的,除了花千骨这个妖神有此能耐,便是集结了魔君手下逾万妖魔,都不一定成事。
他抬头淡道,“没什么了,你继续背罢。”
南域连城默了默,问道,“师父,徒儿何时能开始修习长留的仙术?”
他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身侧小山高的书,“等你将这些背熟,为师便开始传你仙术。”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那日见你用鞭,长留弟子一向用剑,你学仙术后,也开始用剑吧。”
南域连城轻轻一笑,向身后道,“星轨,听到没,师父他老人家厌烦你,不许我再用。”
她身后的空气中,突然“嗖”的一声闪出一道银光来,笙箫默一阵诧异,原来还是件灵物?
却只见那鞭子不满的闪至他面前,细长的身子在空气中飞快的弯转,不一会便拼出了一个字———
笙箫默冷汗,望了望手上前些时日被它造访后,留下的暗红伤痕,决定宁得罪君子,莫得罪鞭子。
“咳咳,你这鞭子如此‘倾倒众生’,继续用着也无妨……”
大家觉得这个续写好看吗?反正我觉得还可以了,喜欢看的留个言呗…不然总觉得我一人在自娱自乐,呵呵
第十一章。销魂蚀骨(上)
三月时光匆匆而过。
人间四月芳菲尽,三尊殿依旧桃李妖娆。
贪婪殿前,两株桃花开得正好,花丰叶茂,柔枝卓约,缕缕香气由殿外缓缓溢进,清幽香气甜美如美酒清泉,充盈了满堂。
落十一坐在院中,愣愣望着满院的靡色。
明明日子照样如流水般平淡而过,他却为何一颗心仿佛落了空,莫名的慌张至极。不由掐了指头再算,他当真已有整整三月未见她了。
幽若说糖宝在闭关,虽不知真假,但以她的性子,他不相信她能沉得住气三个月不踏出门一步。往日她再生气,也从未对他避而不见过。
他紧锁着眉,心中一片烦乱。
“师父……师父?”一声呼唤将他拉了回来,他诧异抬头,霓漫天正望着她。
“师父,您怎么了?”她已叫了他许久,他却一直在出神。
落十一不由有些愧意,她初修仙法,他这个做师父的每日都很忙不说,今日好不容易抽出些时间指点她练剑,却又分心走神。
于是放柔了语气道,“可是有什么问题?”
“师父,这招“摘星引月”弟子不会。”霓漫天拿着剑比划了片刻,仍旧不得要领。
落十一走上前去,扶正她的手腕道,“你腕上力道太弱,随着我的力气走一遍。”
说罢手上紧了紧,执着她的手臂将招式慢做了一遍,她随着他的引领游移,竟当真有了几分样子,银光四闪,花叶分崩,轻盈的剑尖在空中划出优美的弧度,长剑转过半圈,分毫不差的收住。
霓漫天不可置信的眨眨眼,顿时笑逐颜开,“师父,您真厉害。”
他笑笑,“没什么,当年我初学时,大抵还不如你。”
她眼中满是不信,“师父又在取笑弟子,我———”
话未说完,只听不远处一声清脆的声音传来,“十一师兄!”
落十一愕然抬起头,见院外隐隐露出一抹碧色衣角,那女子缓步走出来,碧衣墨发,清秀的眉间一抹殷红的朱砂印记,在这漫天漫地的桃花里盈盈站着,仿若画里最鲜活的一抹颜色。那一张娇俏的小脸格外动人,水灵灵的眼眸正盈盈望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你……糖宝?”
她嫣然一笑,展臂在原地转了个圈,卷起脚下花飞叶旋,“十一师兄,怎么样,我修成的人身还不差吧。”
不可能,怎么可能!他眼中满是不可置信,她便是再努力,没个三五年也难以修成真身,如今只是短短的三个月而已。
她上前来,毫不犹豫的拉起他的手,扫了一眼霓漫天,直接便将他往外拽,“走走走,这么久不见,我想死你啦,十一师兄,陪我去说说话。”
落十一挣脱不住,只得尴尬的扭头道,“漫天,你先自己练习,我片刻就回来。”
糖宝更用力了。
被她一路拖到后山,落十一定住了步伐,微喘道,“糖宝,已经够远了。”
她这才停下脚步,扭头看向他,不满道,“你干嘛对她这么好!”
他无奈苦笑,“她是我的徒弟。”
其实他也并未对她多好,平日大多是公事公办,只是他已收了她,该交该管的自然不能推脱。
“不说这些。”他满是喜悦的扳过她的肩,“告诉我,你如何这样快修成了这身子?”
她吐吐舌头,笑道,“这个可不是真身,我用了异朽阁的秘术,将我的神魂幻化成一了个轮廓,再加上神壤塑成的,我要修成真身,还要些年月。”
原来如此。但不论如何,她此生愿修成了一个女子,他已是万分高兴了。他虽已下定了主意无论怎样都不放手,但她若真是七尺男儿……
不由一阵莞尔。
如茵的草地上,清风阵阵拂过,他为她理了理鬓边凌乱的发丝,小心开口,“糖宝,你不气我了罢?”
她咬唇想了想,甩头道,“不气了!”
哼,她才不要因为这些小气把他推给旁人,她急着修成真身,也是不愿那个女人占一丝便宜!
心中终于松了口气,他揉揉她的脑袋,温言道,“你这样我很高兴,但我现在得回去了。”
糖宝恼了,他又要去对着那个女人?!
猛地转过身不去看他,狠狠跺脚,“你去你去,别再管我!”
半响,身后一点动静都没有,糖宝有些委屈的偷偷往后瞄,他真的走了?
却突然一个怀抱轻轻将她圈了住,身后之人低低叹了口气,话语间满是无奈与宠溺,“……败给你了。”
糖宝笑嘻嘻转过身来,拉着他便跑,“十一师兄,走走走,随我去儒尊的树上偷桃子去……”
笑声悦耳如叮咚清泉,幽幽地穿过整个山野,他的心在她的笑里,顿时柔软一片。
笙箫默直到晌午才起身,慵懒的走出殿外,斜倚在门上,看着院中火夕与舞青萝打闹。叹口气,轻咳一声,那二人闻声立刻老实了起来,对着他恭敬地站好。
齐齐鞠躬,“师父早安。”
“嗯。”他慵懒的应一声,映着正中的日头,答得如此理所当然。
桃花眼扫了一遭,随意道,“你们的师妹呢?”
舞青萝支吾道,“师父,她自昨日便未出过房间。”
心下沉了沉,这些日子以来,她时而便将自己锁在房里,一锁便是整日,隔天再问,却又一副“无关紧要”的样子,几句话便顾左右而言他。
可是病了?他挂心,下意识抬腿往她的房间走去,走了一半,又觉得他一个做师父的去看实在不像话,叹了口气,又折了回来。
“青萝,你去看看你师妹罢。”他望着院中之人淡淡道。
“师父,弟子去过了。”舞青萝颇为沮丧,“连城在门外设了结界,只能隔着门说话,不让进的。”
笙箫默眉头不由更紧了几分,转身欲回内殿,又扭头看了看院中继续打闹的二人,没好气道,“你们俩个泼皮,若有时间不如多用些功,不久便是仙剑大会,若再连上上飘都打不过,为师就罚你们打扫长留八千弟子的茅厕!”
啊……二人凄苦的对望一眼,太残酷了……
笙箫默转身进了殿,含糊咕哝道,“为师再去补个觉……”
暗沉的夜,朱红的宫墙里,宫人早早掌了灯,一路延伸的光烛微弱的摇晃,挣扎着几欲被黑暗吞没,画宇雕梁失了白日的肃穆庄严,在此时看来竟显得有些死寂狰狞,黑暗压抑的人喘不过气,间或一两个宫人低着头匆匆而过,似乎只有这寂静与沉重,才能衬托出皇家的威严。
黑暗中一串灯笼移动着,一路悄无声息,一群婢女随着身前之人穿过弯曲的回廊,正殿依旧灯火通明,那女子止了步伐,向身后挥挥手,独自一人推开了厚重的宫门,随着一声沉闷的声响,殿中之人依旧埋首案中,不曾抬头。
轻水一叹,走上前去,“轩辕,你可知已是几更了。”
他直到她走近,才揉了揉酸涩的眉眼,温言道,“你先去睡罢,我忙完即刻回去。”
她皱了皱眉,伸手抽走他手中的笔,“你若累病了,说不定要十好几日不能批折子,今日听我的,随我回去。”
他无奈笑道,“我今日不批完,明日朝上又要被那些老不休念到耳朵生茧。”
她瞪他,“谁敢,满朝文武哪个不知你勤政?”
轩辕朗拉她坐下,不动声色抽回了笔,笑道,“外面夜深露重,你何必过来,你若病了,我也要十好几日批不了折子。”
她泄了气,“知道说不过你!”
起身,取出羹汤放在他桌前,“先说好了,我可只等你半个时辰,若不回来,我今夜不睡,它也别想睡。”轻水伸手摸了摸犹是平坦的小腹。
轩辕朗笑了开来,手在她的腹上轻轻抚了抚,“是是,为夫遵命。”
见她出了殿门,他这才将目光收回,犹自笑了笑,饮了几口羹汤,依旧是熟悉的味道,她从来都是知道他爱吃什么,不爱什么,有她在身边,他真的觉得好舒心。
强迫自己驱散了倦意,他复又埋头回案中。
“咯咯……”突然却听空中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那声音分外动听,打趣道,“好一个勤政的陛下,不知轩辕陛下可有时间叙叙旧?。”
他猛地抬起头来,只见殿中一团白光隐隐浮现,淡色光晕里,白衣若仙之人缓缓而降。
“你们……”他愣愣望着眼前的长留师徒,久久回不了神。
花千骨含笑眨眨眼,“轩辕,好久不见。”
他胸腔一紧,心中有什么东西隐隐有些疼,他与她当真是好久不见了,自仙魔大战,他重回人间,百业待兴,她辗转从云山到长留,数十年匆匆而过,他已入了一次轮回,却从头到尾只见过她两三面,每一次还都是隔了许多人,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千骨……”他想唤她,却发现声音晦涩无比。
花千骨笑道,“我与师父来人间游历,专程来看望你们,不知欢不欢迎?”
他终于回过神,急道,“欢迎,自然欢迎!”
又望了望二人,小心翼翼的开口,“尊上,既是来了,多住些日子,好不好?”
师徒二人对望了一眼,花千骨点头笑道,“你不说我也不会客气,即便不为你,我也要住几日好好陪陪轻水。”
他满是喜出望外,急忙快步走去殿外,着宫人整理出偏殿。
再回过身来,愣愣的望着,心中晦涩,竟又一时无语。
周遭气氛有些尴尬,白子画抚上花千骨的肩,淡淡开口道,“今日太晚了,有话明日再叙吧。”
花千骨点点头,朝他一笑,正欲走衣袖却被他拉了住。
“尊、尊上。” 他龃龉道,“我可否与千骨单独说两句话。”
他不可以再等了,他有好多的话要与她说,自那一战以后,是非纠葛,太多的话埋进了心里,一眨眼竟已埋了许多年,下次见到她,不知又是何年何月。
白子画看了看她,神色莫名,终究点点头,独自一人转身出了殿门。
殿内烛光昏黄,她的眉眼都有些不真切,他颤抖着不知如何开口,“你……”
她目光却落在他跟前叠了老高的文书上,又看了看他眼下乌青,不满的撇嘴道,“轻水说得对,你当真该去好好的睡一觉。”
周遭又是一阵死寂,他苦涩一笑,突然轻声道,“我对不起你。”
大战之后,他便一直欠她这样一句话。
她一愣,心中有些疼。
她知道他话中之意,他始终认为轻水是因他才背叛了她,他始终认为是他害了她。他总是将任何过错都往自己身上扛,她若怪他一丝一毫,今日怎会来看他?
浅哼一声,“的确,当初可是我敲醒了你,这么些年都不知谢谢我。”
他闷声笑道,“你可还给了我一巴掌。”
她摸着脑袋,不好意思的干笑两声,殿中焚香之气缭绕,丝丝缕缕静着人心神。
“轩辕,见你与轻水有今日,我很开心。”
他心中一酸,一股莫名的沧桑感突地便涌了出来,她笑意盈盈的叫他轩辕,如此利落而平淡的两个字,隔了这漫长的岁月,原来不知从何时起,他已不再是她的朗哥哥了。
扯出一丝淡笑,声音有些沙哑,“你来的当真是时候,若早几年,我定还是个黄毛小子,再晚些时候,大概已两鬓苍苍了。”
她展颜,“没有这一世,还有下一世不是?师父说了,你是三世帝王命格。”
“是么。”他喃喃道,无悲无喜。
“你不高兴么?为帝一向是你的夙愿。”
“那不是我的夙愿!”他粗声打断她,眸中有一些悲色,“千骨,那只是我的责任。”
他从未恋眷过这个帝位,只是拿起了,便有太多家国大义压在了肩头,容不得他再放下。曾经,他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与她一起自由自在,现如今,前者虽已成虚妄,后者他是否还有资格去执着?
“我拼杀了这许多年,虚耗了这许多年,若有第四世,我再不求车尘马足,定要当一个游仙,一世浪荡。你可知,我厌极了这亭台楼阁,之后生生世世,宁羡山林之美,再不求帝王之位。”
有风穿堂而过,殿中烛火嘶嘶作响,她愣忡片刻,忽而一笑,“你若当了游仙,记得游来长留时,为我带洛河东酿的桃花酒。”
他终究忍不住沉声笑了出来,亏她还有心思打趣,默了片刻,抬头认真道,“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
“恩。”她点头,眸中有真切的喜悦。
“那就好。”他喃喃道,“轻水已有了身孕,他出世后,我不会让他为帝位所困,到时,我会送他入长留修仙,你若争气些,他日说不定又是一桩姻缘。”
她怔了半响,终于反应了过来,脸颊酡红,咬牙道,“轩辕,你学坏了。”
他呵呵笑开,终于在这笑里寻到了几分往年的光景,一场物是人非,她依旧如昔年初见一般,一颦一笑若最天真的孩子,他却已是满身沧桑,眼神再不复往昔清明。
“回去罢,尊上要等急了。”他柔声拉着她的衣袖往前走了几步,“我也要回去了,否则她今晚都不睡,我可舍不得。”
行到门口,分道扬镳,他最后望她一眼,心中终究释然了起来,“等等我罢,到时我一定给你偷师父的桃花酒。”他靠近她,偷偷一笑,“我知道他最醇的那坛埋在哪儿。”
她抬手整了整他身上的九龙帝袍,“咳咳,轩辕啊,一坛不够……”
回到偏殿时,白子画正坐在桌前端着一本书,见她回来,淡淡道,“都聊了些什么。”
花千骨三两下熟练地钻回他怀里,找个位置挂好,叹口气道,“师父,我今日才知,原来这一路,他亦走得也格外艰辛……。”
白子画没有言语。
花千骨抬头求道,“师父,我们多住几日可好?”
他闭了闭眼,仍旧点头,“好。”
气氛有些怪异,她莫名的四处看看,视线转回他手中的书上。
拿反了……
她家波澜不惊的师父居然拿反了!!
她恍然大悟,眉开眼笑,诱拐道,“我与轩辕说话,师父吃醋啦?”
“没有。”
她不依不挠,“就是吃醋了。”
“没有。”
“明明吃醋了。”
“我们明日便走。”
玩笑的代价很惨重,花千骨顿时凄风苦雨了,忙抱住他软磨硬泡道,“师父师父,你答应了的。”
他抚额长叹,当真拿她丝毫办法都没有,按住她乱蹬的手脚,干脆直接按回了怀里。
这一按,花千骨脸红了,嗅着他身上几欲令人沉醉的气息,她终于明白为何紫薰不惜一切亦要换他的枕边香了,她家师父实在是有够诱人!!
脑中一闪,又想起了轩辕的话,嗯嗯,她不能让他的儿子等太久才是,花千骨又埋头嗅了嗅,那淡淡的味道仿若最催情的药,薄薄的脸皮顿时滚烫滚烫。
她总不能表现出很“饥渴”的样子才好,东方曾说过,说话应文邹邹的才显得端庄。
“师父……”她的声音细小如蚊蚋。
白子画低头打量她,见她额头冒汗,不由一惊,勾起她的脸颊,“怎么了?”
要文邹邹的,要端庄。
花千骨鼓足勇气,呐呐道,“师父,我们来做这世上最销魂的事好不好。”
“咳咳!!”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猛烈地咳嗽起来,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满脸窘迫,她刚才说了什么……
花千骨忐忑的偷偷瞧他,望见他瞬息万变的表情,褪去了冰冷,微染晕色的脸庞在烛火下绝色宛若天人,不由伸出小舌头舔了舔嘴唇———
白子画颈子更是几欲烧了起来。
花千骨咧开嘴,嘿嘿,她原以为自己的脸皮薄,却没想到她家师父的脸皮更是薄到了家。遂仰头靠向他耳畔,有一些没一下的舔吮着,悄声道,“师父在云山答应过要教我的。”
哼哼,当初她心智不全,他竟还诓她,后来她恢复了记忆,登时便无师自通了。
白子画只觉那湿湿的吻直直的印到了心里去,揽着她的手紧了又紧,指尖恍惚一阵滑腻。
心中一荡,一把将她横抱起来,放回榻上。
花千骨只觉一瞬间天旋地转,睁开眼醉眼迷离的望着她,他欺身而下,埋入她的颈间印下一连串的吻,手去解她衣服上的带子,她的脑袋登时炸成了一片,连骨头都酥软麻痹了起来,那酥麻噌噌地直窜进了脑门,她不由逸出叫喊。
“不许叫。”白子画窘迫的的紧,捂住身下人儿的嘴,每次他一碰她她便叫得惊天动地,往日在绝情殿便算了,今日在别人宫里,他还要不要见人。
她眼神昏茫,晕乎乎的伸出手,“师父,抱。”
他沉叹一声,用力将她拥入怀里。衣裳被脱了下来,他的唇舌一路滑过她的胸颈,终于低头,吻在了她的唇上。
那凉薄的唇齿带着他的气息掠夺着她的呼吸,他吻得更深入,辗转反复,舔舐着她,吞噬着她,她未想过那样冰冷的唇,也会有如此热烈的一天,虚无的身体漂浮着,没有着落,没有解脱,只能用力的攀紧他。
“小骨。”他的呼吸微微紊乱,支着身子定定望着她,略微急促的去解她的兜衣。
她眼神迷乱,放肆的手指拂过他的唇他的眉眼,看清了他眸子里她清晰的倒影。
是他,她几欲颤抖,眼前之人真的是他!
一直以来,他悲悯着众生,胸怀的是天下大义,那样的师父,令她单是念想都觉亵渎。然而此刻他望着她,眸子深邃如漆,那双总是给她无限暖意的大手,正带给她几欲刺入魂魄的战栗。
“师父。”她沙哑着嗓子低唤,心荡神驰得舍不得挪开眼,下一秒,她大胆的仰起头,轻轻舔咬上他滚动的喉结。
他狠狠一颤,瞪住了她,亲吻登时变得恣纵贪婪,她真是要逼疯他么?
往昔的冷漠不再,他伸手去扯自己的衣袍,她颤抖着帮他宽衣,小手溜进他的中衣里一阵摸索。
于是又是一颤,白袍落地,中衣凌乱的裹在身上,他紧紧咬牙,将她点火的双手压回床头。
“别动……”他粗哑低道,身上的血液几欲逆流而上,他低喘着气压制这几欲崩天裂地的热意。他不想伤了她!
窗外月影移动,破碎的树影斑驳满地,摇曳的花香暧昧的直刺人神经,蝉鸣不住,隐隐掩住了那一声声惊呼。
“师父……别……”她弓起身子,止不住的颤抖,身下的冲顶几欲令她断裂。
他不敢再动分毫,俯头描摹她的唇形,滑至她的下巴一阵噬咬。
她脸颊绯红,身体潮湿,那灼热令她的神经绷到了尽头,只要想到身上之人是谁,她便痉挛着几欲昏厥。
他压抑着,因过度隐忍而几乎崩溃,尝试着向前,又牵出了她痛苦的喘息。
她终于抬起眼来,眼角隐有雾气,望着他扯出一笑,眼中满是不顾一切的决然,柔唤着,“师父,师父……”
于是便再也把持不住。
狂了,乱了,天地都已不真切,身体像在波涛汹涌的浪涛中,一波波被他推向无法回头深渊,没有终止,没有救赎。她耳鸣,听觉错乱,喘息在她耳中剧烈的回荡着,终究连抽泣都不能了,她仰着脖子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丝毫无法缓解那滚烫的战栗。她脑袋一片空白,早已不能思考,眼前光影交错,几乎连视觉都已丧失。有时痛了,她退缩,他却再难留给她一丝余地,进入,再进入,残忍的,折磨的,漫长的……
混沌里,她颤抖着微笑,那快乐是如此纯粹的快乐。
销魂蚀骨,万劫不复。
第十二章。销魂蚀骨(下)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
远处一片云彩上,几个身影隐隐而行。
“师父,我们晚些时候再回去好不好,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有音苦苦哀求。
“不行。”笙箫默眼一横,“已经拖了十数日,再不回去,不如让你师叔亲自来请你?”
火夕吐吐舌头,忙闭上了嘴。
笙箫默望着身后众人,一脸无奈,他当初怎么会蠢到带了这群祸害出来?
本只是各门派间的例行走动,往年他都是带着长留一众护法弟子,今年私心的想带自家徒儿出来见识见识,岂料哪个也不是省油的灯!
笙箫默哀哀长叹,这一路惹了大小麻烦无数,惨烈程度已让他不忍回想———
行至昆仑派时,火夕偷了昆仑洞中的天火,想带回长留繁衍,却手一抖,风一吹,差点烧了半个昆仑,把闭关了近百年的原始天尊都烧了出来!
行至天剑门时,舞青萝偷溜去后山观看万剑池,却惹恼了守剑的麒麟神兽,她倒好,直接发了剑阵,将人家刺成了刺猬,若非他舔着老脸去求十殿阎君还了魂魄,天剑门定将他们砍了祭那宝贝麒麟。
行至紫阳宫时,火夕摸进丹房顺手牵羊,竟糊里糊涂吞了不少醉魂丹,直接醉在了人家闺女的床上,还抓着手不停叫“青萝”,气得紫阳真人拔剑想砍人!若非他拦着反复赔不是,又明里暗里强调他“后继无力”,这小子此时已在那当女婿了!
笙箫默咬牙切齿,恨不得一巴掌拍死这几个孽徒,当真是将长留的脸,将他这个师父的脸都丢尽了!
“师父,您别气了。”一道柔柔的声音传来。
笙箫默看了看身后之人,消了消气。他原以为最头疼的,到最后却是最听话的,一路上乖巧的紧,行为举止又得体,颇衬他长留的气度,哪里像另两个……
“你们倒是学学你们的师妹,给为师少惹些麻烦会死吗?!”笙箫默怒道。
南域连城笑得楚楚动人,一片温良。
火夕望了望二人,吞了吞口水。
话语间,众人已行至了北海,临空看去,海面广阔,难见尽头。远方水天相接处,一片雾霭茫茫,青翠连绵的群山,在雾气中时隐时现。
南域连城突然停下了步伐,低头看了片刻。
“怎么了?”笙箫默回头问道。
“没什么”她摇摇头。
话音未落,突见海面翻滚,海水如利刃穿堂般从中劈了开来,有一抹银白光束踏水而上,在他们面前停了下来。
众人惊诧,只见银光下竟是一锦衣男子,那人玉冠束发,举手投足间雍容华贵,俊美的容颜带着丝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是谁?”笙箫默漠然道。
那男子忽而一笑,笑容里说不出的清雅贵气,“在下乃北海太子雍漓。”
顿了顿,敬道,“这位想必是儒尊吧?我与令徒是故交,不知可否容我与她说两句话?”
北海太子?笙箫默想了起来,南域连城似乎与北海太子曾有婚约,虽然结果很惨淡……
咳咳,笙箫默的目光不由自主的向他身下扫了一眼,心中盘算着,他若真是北海太子,此番可是来寻仇的?
回头,却正见南域连城含笑望着那人。
“师父,容我与太子说几句吧,用不了多久。”她幽幽道。
他一愣,竟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雍漓含笑越过他,将她拉出了几步,也并不避讳众人,轻声道,“你倒是洒脱,过家门而不入,亏了巡视的兵将看见了你,否则我不是又让你跑了?”
南域连城露出笑来,“我随师父出来,不便去看你———”
一句话还未落稳,身后银芒微动,眼前一晃,细长的银鞭乍现。
然后在众人还未回神之际,只见那平日里不可一世的鞭子竟飞快的纠缠了上去,绕在云漓的臂上不肯走,一磨一蹭颇有撒娇之态。
众人登时惊掉了下巴。
这,这这这———
若是传言不假,他二人不应当是仇深似海,见面就掐得你死我活吗?
连城目光软了下来,双手环肩揶揄道,“你看,虽说跟了我,可见了旧主就忘了新人,在我面前都从不敢这样撒娇。”
雍漓温柔的抚了抚它银亮的身子,笑道,“毕竟跟了我百余年了。”
“星轨,回来!”连城一把将那背弃她的小叛徒抓了回来,塞回身后,不许它再捣乱,抬眼正色道,“雍沐可还好?”
“她很好。”他皱皱眉,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道,“我更担心的是你,我早与你说过,北海寒玉之气适宜你,你却不听,偏要去拜师,如今可有什么进展?”
她叹口气,“我知道你为我好,可我也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北海,况且寒玉之气实在珍贵,你们皇族尚且珍之重之,我一个外人哪里可以久用。”
他愠怒,“你再这样说,便是瞧不起我了。”
南域连城笑着揉了揉他的脸,映着漫天霞光云影,表情格外柔和,“见一面不容易,哪有时间给你生气?我这里一切都好,你照顾好她就是了。”
他的脸颊被她重重一捏,却丝毫不恼,反而颇为无奈的瞪她一眼,“你从来都能找到理由,我也知道,你若不愿意别人勉强不来。”
说罢从袖中掏出一物,“这是我北海的护心珠,早就想给你,却一直找不到机会,你回去务必试试有没有用。”
她拿起那剔透的珠子看了看,苦笑道,“这些年在你这试了这么多,别再暴殄天物了。”
他听她这样说,登时再好的修养都飞到了天外,一手拎起她的衣领,叉腰怒道,“你是存心让我恼着是不是?!”
她双脚离地,被他仗着身高的优势拎到了半空,小腿挣扎着蹬了蹬,认命的叹口气,接过珠子揣入怀里。
“好雍漓,您大人大量,先放我下来……”
二人交谈的声音渐小,众人已听不真切。
这边,火夕悄悄抬头,瞄了瞄他家尚未回神的师父,小声嘟囔道,“刚才还说时间紧,这会儿为了师妹说停便停,枉咱们刚才好求歹求。”
“嘘!”舞青萝去捂他的嘴,笙箫默却已耳尖地回过头来,冷笑道,“你还有脸说,若非你不停闯祸,耽搁时间,为师用这么急赶路吗?”
火夕被他训斥了一路,此时小宇宙终于爆发,一步冲上前去,望着他委屈得眼圈都红了,“师父你太偏心了!我本来不想说,可我忍不住了!”
舞青萝脸色白了白,忙去拉他的袖子,小声急道,“火夕,你不是答应了不说吗?”
火夕懊恼的看她一眼,“被那丫头诓了,害得我背黑锅就算了,现在连师父都责怪我!哼,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罢抬头愤愤道,“师父我老实给您说了吧,这一路走来闯的祸,件件都是您整日夸赞的小师妹的手笔!”
他一股脑如倒豆子般的招供起来,“昆仑山上,是因为连城看厌了银白,想给她家星轨镀身金芒,才怂恿我去偷天火;天剑门里,是连城想骑那麒麟耍耍,人家反抗,她抓起簪子就插在了它屁股上,那麒麟才会恼的!紫阳宫时,也是连城看不惯那个女人耍威风,她不敢打您的主意,我作为唯一的男人,才会被她偷偷下药,扔到床上去让那女人难堪……还有玄天门的翡翠佛像,天山派的镇派雪莲,还有还有……”
火夕说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想他拜入师父门下这么多年,何时这样有苦说不出过?
笙箫默傻了,僵直的扭头,瞪着款款走来的连城。
“师父?您怎么了?”连城望着他,眨眨眼,纯真无暇。
笙箫默又僵直的扭头看了看火夕。
他家徒弟正满面心酸的控诉,那声音洪亮而带有颤音,那眼神真诚而富有悲情。
笙箫默一股怒气直窜脑门,转头狠瞪着眼前的女子,扬声道,“好啊,很好!竟学会嫁祸师兄了……宁儿!!回去给我抄门规!抄不够一百遍不许吃饭!!”
他糊涂啊!他怎么会认为她是个省油的灯!
她望着眼前失了优雅,气得浑身颤抖的师父,再看看身侧满脸尴尬的舞青萝与涕泪俱下的火夕,心中猜到了七八分,不由失笑,恭声道,“是,徒儿知错了,徒儿认罚。”
这算是什么惩罚。
她本来就不用吃饭……
想了想,又抬头道,“师父,弟子过两日还想和您请个假,下山见一个朋友。”
笙箫默正在气头上,信她才有鬼,撇过脸冷哼一声道,“不准,长留有门规不得擅离!”
她眸色暗了暗,不由有些沮丧,轻轻应了一声,不再说话。
笙箫默暗暗下定决心,决定今后再不对这丫头手软。再手软岂不是要逆了天?
回到长留,他不手软,她倒是也晨昏定省,每日按时去殿中抄写门规。
他怕她再耍伎俩,闲暇时候干脆在座上坐了,亲自看着她抄写。她埋着头静静地一笔一划,长留门规繁杂,一百遍也不是小数目,她却抄得甚有耐心,他斜倚着不说话,她也无话,殿中安静异常,只有毛笔摩过纸张的窸窣声响。
她微侧着头,青丝几缕坠在胸前,白净的脖颈随着她的呼吸微微起伏,薄如蝉翼的眼睫垂下,遮出一片小小的阴影,令人分不明神色。她时而抄写,时而停下,轻咬着笔端望着书上的句子思索,片刻复又执起笔。
他手肘支起身子斜靠着,悠然中带着丝适意,微微闭了眼,不由有些入定。
“师父。”门外,舞青萝走了进来。
他睁开眼来,她亦停下了笔,望着门外之人不说话。
“世尊请您过去一趟。”舞青萝低头,小心禀报道。
“知道了。”幽幽起身,看了他一眼,“你继续抄,为师回来看。”
“是。”她顺声应道。
殿门开了又关,殿中只剩下她二人,她这才停下笔,转头柔柔看了她一眼,这一眼,却让舞青萝狠狠打了个颤。
贪婪殿中,摩严端着茶,直望着杯中袅袅的水汽,眉头有些紧。
一阵脚步声,青衣男子悠闲地走了进来,在他身前坐下,直接抢过他手中的茶饮了两口,淡道,“师兄,叫我来何事?”
摩严一把将他拉起,引去内殿,指着眼前仪象道,“你看,今日又是蚀日之象。”
笙箫默愣了愣,疑惑道,“也不是头一回了,紧张什么?”
摩严摇摇头,“你未发觉最近蚀日之象越来越频密了么?从前只有在妖神出世时才有的天象异动,现在六界安定,却频频展露。”
笙箫默怔住了,犹豫道,“神界只有花千骨而已,她虽是妖神之身,却再无妖神之力,不可能影响天象。”
摩严叹气道,“我也百思不得其解,她决计是这世间最后一个神了,但妖神出世,六界崩,天地乱,影响之巨你我皆亲历过,神可造万物,除了神之力,又有什么能够影响天象呢。”
他轻笑,“师兄,你多虑了,如今太平盛世,那唯一的妖神都已是我的嫂子,有谁还敢放肆。”
他看了看他,强自松了松气,“也有道理,不论怎样,等子画回来再说,我叫你来,就是要你布置下去,今日蚀日,长留依旧闭山不得出,各人看好门下弟子。”
他肃了肃神色,点点头。长留的仙术多是借了日月之力而成,往年也偶有蚀日之象,届时长留势弱,摩严担心有宵小作乱,故而总是封闭山门,好在蚀日时短,过去便算了。
摩严柔柔眉头,倦道,“师弟,你可还记得百余年前的那次大难?”
“记得。”烛光下他神色也有些遗恨,“那也是一次蚀日之象,长留八十二弟子护送神器反程之时,行到山脚下,仙力大阻,为妖魔暗算,八十二弟子无一幸免。”
那时若非白子画赶到,只怕神器都难保住。自此,长留便与魔界势不两立。
“是啊。”摩严有些颓丧,想来那次大难也让他心中沉痛许久,“已是百多年了,虽如今魔界在杀阡陌手中还算安稳,但妖魔浩大,他虽治下严谨,亦鞭长莫及,那样的灾难,万不可再发生了。”
一阵静默,他还未来得及开口,殿门猛地被人推了开来,有人跌撞进来,匍匐着跪倒在地。
“师,师父!”
笙箫默一看,竟是舞青萝。
不由上前扶她,皱眉道,“怎么了?有话起来再说。”
舞青萝抬起头,一张脸惨白,颤声道,“师父,连城不知今日蚀日,她已下山了!”
她拜托她通风报信,她这才悄悄躲在门外偷听,未想到却听到这样震惊的消息。
倘若百余年前,长留法力高强的八十二弟子都难活命,她今日若遇到什么危险,她万死也难赎了!
笙箫默震然倒退两步。
“该死!”
一声低咒,他已如一阵风般急掠了出去。
身后,摩严神色骤冷,恼怒异常,那个女人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扭头向舞青萝厉斥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招些弟子随我去!你师父若有差池,你与她,本尊一个也不饶!”
山间草木浓郁,岔路极多,御风之术施展不开,她只得摸索着向下走。如此缓慢移动,快到山脚时,天色却突然诡异地暗了下来,连城抬头,见太阳仿若撕裂般被一寸寸的吞噬殆尽,接踵而来的便是漫天漫地的黑寂。
她心中一惊,乍来的黑暗难以适应,只得摸索着扶住一棵树停下脚步。
她望着墨黑的天空不由有些懊恼,今天当真不是下山的好时机。念诀唤出一盏烛火来,微弱的光让她的心安定了些,却突然听远处有声响,两个粗犷的声音由远及近而来。
一个声音抱怨道,“真是晦气,为何非要敢这乌漆抹黑的日子。”
“你懂什么。”另一个人嗤了一声,“这叫蚀日,只有这时,长留众弟子锁门不出,我们才好混进去。”
连城浑身一颤,在听到长留二字时,屏住了呼吸。
“魔君追杀你我至此,咱们再不行动,便没有活路了。”
“哼,放心,长留便是咱们的活路,我探听清楚了,伏羲琴是白子画随身带着,咱们难以下手,现在咱们混进去,趁机盗了勾栏玉,设法吸尽里面的妖力,还用怕他个区区的杀阡陌?”
“不错。”那人得意起来,“你我为他肝脑涂地数十年,不过犯了些杀戮,他却毫不留情面,要我看,他这样手软心慈下去还当什么魔君,不如让你我兄弟取而代之!”
二人哈哈大笑一路走近。
连城紧闭了眼,此时不知对方强弱,不可贸然行动,她既然偷听了他们的计划,此刻自保为上,回去将这些悉数告诉师父就是。
然而下一瞬,天不遂人愿,脚下一松,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滚落,落地有声。
“谁?!”那边的声音徒然狠厉。
她心脏狂跳,飞快转着念头,跑是跑不过的,妖魔的夜视能力强了她百倍。
既跑不了,便只能打了。
她在心中默数,细听着那脚步一点点靠近,找准最好的时机,凌空挥鞭而至。
顷刻间,她僵住了身子。
这数月里她随他修习仙术,他亦渡了不少仙气给她,此时她仿若全身无力一般,只觉鞭上的力道连往日的三成都不到。
二人被她一鞭打得后退数步,迅速调整好姿势,阴狠的望着她,目光扫到她腰间的宫铃,寒鸷道,“你是长留的人。”
那人露出个残忍嗜血的笑来,聚起妖力便要打来,另一个人止道,“大哥,你疯了?她是长留的人,杀了长留怎会罢休。”
“你说什么胡话!”那人大吼一声,“她听到了我们的话,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们死!”
说罢狠辣一掌便攻了过来,她全身使不上力,只得勉强躲避,可是连那闪身的动作都无比僵硬。
“哼哼,早听说蚀日之时你长留徒众便道行大减,果然不假啊!!”一人得意的道,狰狞着扑了过来。
她退无可避,双脚仿若灌了铅一样重,心中一阵冷笑,难道她南域连城竟要折在这两个妖魔手中?
那狠辣一掌眼看已在咫尺,突然觉一阵寒气掠过,她被一人猛的推了开来。
“师父!”
那气息她如此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那一声便喊了出来。
笙箫默看她一眼,冷冷召出剑来,盯着眼前二人,声音低沉,“找、死!”
那二人一见竟是长留儒尊,不由吓得腿发软,可转念一想,此时求饶他也不一定饶过他们,若做垂死一搏,他此时仙术削弱,说不定还有生机,他二人本是魔君手下十六护卫之一的齿魅与鞘魅,妖力自然不低,二人对望一眼,齐齐举掌狠绝的迎了上去。
然而他们太低估了他,他即便只剩下一成功力也足以应对这两个跳梁之人。
青衣翻飞,剑光乍现,折木碎石,他招招直击二人死脉,只求速战速决。
节节败退,二人眼看难保性命,急忙一使眼色,迅疾的闪身出去,飞快抓住了不远处之人,直扼住咽喉。
笙箫默眸色一紧,片刻,长剑翻转,冷笑道,“怎么?威胁我么?”
二人强自撑着,手上更用力,她一声嘤咛,那妖怪狠道,“放我们走,否则她休想活命!”
他心中狠狠揪起,面上却是嗤笑一声,“哼,我可没有师兄那般怜悯众生,她不过是我长留数万弟子之一,要杀便杀,你杀了她,我杀了你们俩,赚了!”
“嘿嘿,儒尊,这种把戏想骗谁?”齿魅狞笑道,“我刚才听到她叫你师父,这是你的宝贝徒弟吧!”
“啧啧,可惜了这样如花似玉的姑娘,您尽管动手,我这手间的力道可不准,不小心掐断了她的喉咙,您可别心疼。”话语间,那满是脓疮的手还下流的在她脸颊上一滑。
笙箫默从未像这一刻这般想杀人!
他望着她,望了许久,她迷蒙的抬头,看到了他视线里的深意。他冷静一转手,长剑收起,背过身去,“我放你们走。”
哼,这才识时务嘛!二人挟持着手中筹码,正欲走,却在电光火石间,青衣翻旋,长剑如风般击出,同一瞬,她奋力一挣,弯身掠了出去。
他伸手接过她,长剑钉在树上,穿过了齿魅方才轻薄她的那只手。
“啊———”一阵惨厉的哀嚎,彷如硫酸腐蚀一般,那手渐见白骨。
鞘魅顿时杀红了眼,凝结了全身的妖力,催动妖法,诡异的绿光乍现。
连城震惊抬头,下一瞬,妖光已嗖的打了过来。
笙箫默护着她翻身闪躲,那绿光齐齐钉在了身侧树上,竟是八颗森寒的透骨钉。
“你没事吧。”他缓缓松开她。
“我没事。”她紧张了,“师父,你有没有被他打到?”
天空云雾翻腾,隐隐透出了些金芒。
蚀日已过。
远处,摩严率了弟子赶来,见眼前之象,便知已动了手,转身冷厉看向齿魅鞘魅二妖,“给我拿下!”
众弟子领命未动,远处已是一片火色掠过,长空中有人踏火而来,脸上的伤疤狰狞恐怖,身后妖魔势众。
春秋不败。
他背手立在那里,露出一丝笑来,那笑却说不出的阴毒,扫了眼地上如蝼蚁般的两人,抬头望向众人道,“我等奉魔君的命令追叛徒到此,如有叨扰,别见怪。”
摩严冷色道,“他们两个,我本欲———”
“不必了!”春秋不败抬手制止他,“此等败类丢了魔君大人的脸,家务事而已,还是交由我等发落。”
说罢阴阴上前一步。
那二人蜷缩在地,瑟瑟发抖,“你,你想怎样?即便魔君要追究,你也不能擅下杀手。”
“嗤。”春秋不败阴笑一声,“魔君大人原话———抓回来就是,生死不管,形状不限!”
神色含毒,掌心火焰骤起,只听一声凄厉破云的惨叫,肢体四散分崩,太过血腥的场面,众长留弟子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南域连城一惊,眼前突然覆上了一双大手,那手温暖而干燥,一个动听的声音淡道,“别看。”
她轻颤,不由心中一软,第一次知道,原来黑暗也可以如此令人安心。
那二人烧得只剩下了满地飞灰,春秋不败厌恶的挥挥手,朝身后妖魔道,“拿簸箕敛敛,回去交差。”
说罢头也不回的飞身而去。
直到众妖魔远去,摩严这才正着神色,回头扶了他,问道,“师弟,可受了伤?”
“没有。”他淡淡摇摇头。
“那就好。”他松口气,回身狠狠一个巴掌便甩到了她的脸上,厉声道,“幸好你师父没事,否则我一定重重罚你!”
声音清脆,周遭静了下来,他欲阻止的手停在半空,张了张嘴,终究未说出话。
她脸颊生疼,在原地跪下,满心悔意道,“弟子知错了,弟子再不敢犯。”
她从未想过她的任性会连累他,悔恨几欲将她吞没,胸腔中某个位置隐隐生痛,似乎只有这一跪,才能缓解少许她的愧疚。
夜幕缓缓笼罩大地,经过白日的喧嚣,此时长留更显得静谧而安宁。
她辗转难以入眠,干脆披衣起身在院中徘徊,事情虽已有了了结,心中却依旧不得安宁。
“怎么还不睡。”身后,舞青萝缓步走来。
她回头,看见是她,淡淡一笑,“今日连累了你,实在抱歉。”
“说什么傻话。”舞青萝朗声笑道,“姐妹间哪在乎这些,你没事我才放心。”
今天真的吓到她了,她作为师姐却没能拦住她,她若真出了事,她这一世还不要愧疚死。
“青萝……”她心中七上八下,胸口依旧闷闷发疼,将白天的事反复回想了数遍,理不出丝毫头绪,不由犹疑开口道,“你可听过透骨钉?”
“嗯。”她点点头,“见书上写过,是一种妖魔的门道,每个钉子入了骨还会生倒刺,打在人身上可要疼死的,而且若是淬了毒,折磨就更是千万倍了,这门妖法很难练,尤其是要同时发出九颗钉子,便更难上加难了……”
话未说完,她已刷的站起身,颤声道,“九颗?不是八颗吗?!!”
嗯嗯,主要我家宝宝还小,最近还时常吵闹,所以偶尔我就没有时间,要抽身照顾他……
回复 &宝妈冯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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