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进贾府ppt行走路线的文字说明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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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陈奂生上城
5 林黛玉进贾府
课文鉴赏说明
课文描写人物很成功,尤其是写人物的出场。作品中的人物是通过林黛玉进贾府的见闻来描写的。按照封建贵族家庭的礼节和规矩,黛玉进贾府必定要去拜望长辈,同辈姊妹也都要见见面。作者选择这个机会使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出场亮相,行文顺理成章。写人物出场,先后适宜,详略得体,虚实并用。对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等主要人物详写,对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和贾氏三姊妹略写;对贾母、王熙凤等出场的人物实写,对贾政、贾赦等未出场的人物虚写;对贾宝玉、王熙凤等单独写,而对邢夫人、王夫人、李纨、迎春、探春、惜春等则群体介绍。这样写,能够突出描写重点,且使笔法变化多姿。这其中,又与环境描写穿插进行,配合自然,相得益彰。通过环境描写,揭示了贾府荣华富贵的来源和社会地位。宁、荣二府都是奉皇帝之命“敕造”的,“荣禧堂”的匾额又是皇帝御笔书赐,室内陈设的“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显示着对君王的忠诚和尊敬,来往的宾客也都是“座上珠玑昭日月”的豪门贵族。作品中的人物多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形成了各自的性格。
林黛玉美貌多情,体弱多病,心态复杂,言行小心谨慎。自从母亲(贾敏)去世以后,林黛玉在家“上无亲母教养,下无兄弟姊妹扶持”,于是投奔外祖家,“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过去就“常听得母亲说过,他外祖母家与别家不同”,吃穿用度,不同凡响。现在置身其中,“因此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比如邢夫人留她吃晚饭,她婉言谢绝道:“舅母爱惜赐饭,原不应辞,只是还要过去拜见二舅舅,恐领了赐去不恭……”这既表明了对邢夫人的尊敬和感激,又表明了自己顾全大局礼节,说明她待人接物处处留心。再如在王夫人房中,她不接受王夫人让她东坐,因料定那是贾政之位,是绝不应坐的,便向挨炕的椅上坐了。这看来事小,但她绝不轻易从事。在贾母房中吃饭时,为座位事黛玉更是推让了一番,直到贾母做了解释,她才肯入座。林黛玉时时处处持这种谨慎态度,是她寄人篱下的思想反映。这是课文所反映的黛玉性格中的重要的一面。至于课文中关于黛玉的外貌、神情、风韵的描写,则反映了她美貌多情、体弱多病的特点。
王熙凤是一个精明能干、惯于玩弄权术的人。她为人刁钻狡黠,明是一盆火,暗是一把刀。由于对上善于阿谀奉承,因此博得贾母的欢心,从而独揽了贾府大权,成为贾府的实际掌权者。课文从四个方面展示了王熙凤的性格特征:出场,肖像,会见黛玉,回王夫人。
作者写王熙凤出场是《红楼梦》中极其精彩的一笔。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然后才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难怪林黛玉纳罕,觉得与那些个个“敛声屏气,恭肃严整”的人们相比,这张张狂狂的来者,实在是“放诞无礼”。贾母说“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作为贾府里的“老祖宗”能够用这样戏谑的语言与之谈笑的人不多,这除了说明王熙凤的性格泼辣以外,更说明她是深得贾母宠爱的特殊人物。
作品不但具体细腻地刻画了王熙凤的外貌,而且通过外貌的描写,透露出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精神世界。肖像描写包含服饰和容貌两个内容。在服饰方面,选取头饰、裙饰和服装三个要点,极力铺陈王熙凤集珍珠宝玉于一身的妆扮,暗示她的贪婪与俗气,从侧面反映了她内心的空虚。在容貌方面,则着重写她那一双“三角眼”,两弯“吊梢眉”,含威不露的“粉面”,未启先笑的“丹唇”,表现她美丽的外表隐藏着刁钻和狡黠。
王熙凤的内心世界,在她会见黛玉时的举止言谈中表现得很充分。她见黛玉先是恭维──因为她知道黛玉是贾母最疼爱的外孙女,所以不惜恭维到令人肉麻的地步:“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继而拭泪──因为提到黛玉的母亲,她想到贾母定会为女儿去世而悲伤,所以便抢先“用帕拭泪”;最后转悲为喜──因为她见贾母笑了,便匆忙完成了这个感情的转变。王熙凤在《红楼梦》中初次露面,作者就这样入木三分地描绘了她察颜观色、机变逢迎的本领,揭露了她在贾府中得宠的原因。
课文写王熙凤回王夫人虽然是几笔带过,但它却进一步说明,由于王熙凤的善于机变逢迎和果断能干,也已取得了王夫人的欢心,成为贾府中的实际掌权人。
贾宝玉是封建贵族家庭的叛逆者,他具有反对封建束缚、要求自由平等的思想。他蔑视世俗、卓然独立的种种表现,反映了他对封建礼教和封建道德的反抗。课文对贾宝玉的描写,有三个重点:出场前的侧面勾勒,出场后的肖像描写,《西江月》两首词的总结。
在宝玉出场以前,作品首先通过侧面描写介绍了一般人对宝玉的看法和他在贾府的地位。贾府内外有许多人都对宝玉持贬斥的态度:王夫人说他是个“孽根祸胎”“混世魔王”,“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黛玉也曾听母亲说过,她这个“衔玉而诞”的表哥“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这些贬斥说明贾宝玉的所作所为是与封建的正统观念相抵触的,是与世俗的常情格格不入的,他是封建阶级的一个“叛逆”。但由于他是贾府核心人物王夫人的惟一的儿子,“自幼”受“老太太疼爱”,他在贾府便居于“无人敢管”的特殊地位了。
然而,贾宝玉出场后的肖像描写,却反映了林黛玉的客观观察。在黛玉看来宝玉却是一个眉清目秀、英俊多情的年轻公子,不但看不出有什么惫懒与懵懂,而且感到非常眼熟,产生了亲切感。
后人的二首《西江月》似贬实褒,表面上是用世俗观念批判贾宝玉,而实际上却是贾宝玉叛逆性格的写照。他不愿受封建传统的束缚,厌弃对功名利禄的追求,因此,被人们看作是“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他要求独立不羁、个性解放,因此被人们看作是“行为偏僻性乖张”;他不顺从封建统治者对他的要求,不安于他们所规定的本分,因此被人们看作是“富贵不知乐业”“于国于家无望”的“不肖”。其实这正是作者用正文反作的方法,对贾宝玉的赞颂。
一、这道题主要让学生熟悉人物出场,了解详写、略写等区别,为下边分析人物形象做铺垫。
详写:如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
略写:如迎春,探春,惜春。
实写:如王熙凤,贾宝玉,林黛玉,贾母。
虚写:如贾赦,贾政。
单独介绍:如贾宝玉,王熙凤。
群体介绍:如邢夫人,王夫人,李纨。
二、这道题主要让学生赏析人物语言。
1.王熙凤说话张张扬扬,虚情假意,难怪林黛玉纳罕,觉得此人“放诞无礼”。然而这“放诞无礼”正说明王熙凤在贾府中的特殊身份和地位。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是《红楼梦》写人物出场极其精彩的一笔。
2.王熙凤逢场作戏,做表面文章,明为称赞林黛玉,暗里投合贾母的心意。这是极富个性化的语言。
3.王熙凤接过王夫人的话,表白自己能干周到,机变欺人有术。
1.信口开河,痴狂之至。
2.性乖张,怪人怪语。
贾宝玉与林黛玉一见如故,有一种心灵感应。贾宝玉的语言正是这种感情契合的内心反映。然而在世俗的眼光中,这些话却成了疯语狂言。其实,疯傻痴狂的外壳,重情不重礼的内核,正是贾宝玉语言的特征,几乎隔房可辨。
1.林黛玉规规矩矩,照实回答外祖母。有教养。
2.这里降调,改口回答宝玉。可见林黛玉进贾府“步步留心,处处在意”的谨慎态度,这是她寄人篱下的心态反映。因为前边听贾母说姊妹们“不过是认得两个字,不是睁眼的瞎子罢了”,而她不能超越她们。
三、这道题主要让学生辨析词义的古今变化。
态度──神态
便宜──方便
偏僻──偏激,不端正
一为了使学生能更好地理解本文内容,教师可简介《红楼梦》开头1―5回的内容。
二作者介绍最好简要些,切勿把学生引入对作者家世的考证中去。
三讲授中应把人物的性格特点及描写人物的方法作为重点,体会《红楼梦》一书的反封建意义。
四有可能的话,让学生看一次《红楼梦》影视剧中的有关部分,或阅读《红楼梦》全书。
一、与课文有关的内容
《林黛玉进贾府》节选自《红楼梦》第三回,是全书序幕的一个组成部分。《红楼梦》的序幕由前五回构成,分别从不同角度,为全书情节的开展作了必要的交代。它们之间既有联系,又各有侧重。因此,为了学习《林黛玉进贾府》,有必要对前五回的内容做一概要的了解。
第一回是开篇。先用“女娲补天”“木石前盟”两个神话故事作楔子,为塑造贾宝玉的性格和描写贾宝玉和林黛玉的恋爱故事,染上一层浪漫主义色彩。在“女娲补天”的故事中,作者特意描写了一块“无材补天,幻形入世”的顽石,这便是随贾宝玉一起降生、又为贾宝玉随身佩戴的“通灵宝玉”。它对贾宝玉的叛逆性格有隐喻作用:一方面暗示他无“补天”之材,是个不符合封建社会要求的“蠢物”;另一方面也暗示他与封建主义相对立的思想性格,具有像从天而降的顽石一样的“顽劣”性,难以为世俗所改变。“木石前盟”主要交代了这块“无材补天”的顽石与绛珠仙草的关系,说明这顽石在投胎入世之前,曾变为神瑛侍者以甘露灌溉了一棵“绛珠仙草”,使其得以久延岁月,后来遂脱去草木之态,幻化人形,修成女体。在这顽石下世之时,她为酬报灌溉之德,也要同去走一遭,把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这绛珠仙草便是林黛玉的前身。正因为有这段姻缘,在林黛玉初见宝玉时才有“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的感觉;贾宝玉也觉得“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看着面善,心里就算是旧相识,今日只作远别重逢”。至于“还泪”之说,正与节选部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了。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相照应。
第二回是交代贾府人物。通过“冷子兴演说荣国府”,简要地介绍了贾府中的人物关系,为读者阅读全书开列了一个简明“人物表”。贾府中上上下下的人物关系,大致可列表图示如下:
(注:画线人物,冷子兴演说时已不在世,括号内的人物,是上一个人物的配偶。)
第三回是介绍小说的典型环境──通过林黛玉的耳闻目睹对贾府做了第一次直接描写。林黛玉进贾府的行踪是这一回中介绍贾府人物、描写贾府环境的线索。
第四回是展现小说更广阔的社会背景。通过《葫芦僧判断葫芦案》介绍了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的关系,把贾府置于一个更广阔的社会背景之中来描写,使之更具有典型意义。同时由薛蟠的案件自然带出宝钗进贾府的情节。
第五回是全书的总纲。通过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利用画册、判词及歌曲的形式,隐喻含蓄地将《红楼梦》众多主要人物和次要人物的发展和结局交代出来。《红楼梦》只流传下80回,遗失了结尾,因此,对于《红楼梦》中人物的命运,基本上是依据这些隐喻揣摩出来的。
至此,全书的主要人物、背景、发展脉络、人物命运基本上交代出来,小说的情节发展便在此基础上展开了。
二、关于人物的出场
从《红楼梦》庞大而复杂的艺术结构来看,它的前五回都可以称之为“楔子”,因为它们在小说情节发展中,各自担负着不同的任务。按照曹雪芹原作手抄本(甲戌本)第三回的回目应是“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程高本改成“托内兄如海荐西宾,接外孙贾母惜孤女”)。从这回目上也可以看出,这一回的情节是提供两条线索:一条向社会政治生活方面扩展开去,介绍贾府的显赫社会地位,即通过表现四大家族的贾、王二府并力把贾雨村起复为金陵知府,以维护他们在当地的统治和权益,揭露他们为非作歹的罪恶;一条是向贾府家庭生活深入,介绍这“风流富贵之家”的礼教习俗,揭示封建贵族的膏粱锦绣种种,为主人公们提供具体的生活环境,并借助于小说主人公林黛玉的眼睛,描绘了荣国府几个主要人物的出场。前者是虚写,一带而过,为第四回的具体展开埋下伏笔;后者则是实写。尽管这一回登场的人物很多,除男主人公贾宝玉以外,荣国府的女眷夫人小姐──邢夫人、王夫人、李纨、贾氏三春全部露面了,但是,作为人物出场的精彩描写,作者在这一回目中,仍然只按次序重点突出了荣国府的三个主要人物:
第一个是“诗礼簪缨之族”的宝塔尖儿,荣国府太夫人贾母。
第二个是“机关算尽太聪明”的荣府管家王熙凤。
第三个是小说男主人公荣府继承人贾宝玉。
这三个人的出场描写,在作者的精心处理下,显示了绝不相同的艺术特色。
这一回的开头是写由于林黛玉幼年丧母,孤苦无依,奉父命来投奔外祖母家,对于外祖母家的情况,在母亲生前已有所闻。加之她又细心敏感,一到贾府,就“步步留心,时时在意,不肯轻易多说一句话,多行一步路,惟恐被人耻笑了他去”。因此,在贾府众人前来迎接远客之机,便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写出了众人的出场。她首先看到的是,围绕着她外祖母的气派和礼仪。《红楼梦》无论是作为反映四大家族的衰亡史或宝黛爱情的悲剧,都离不开荣宁二府这个生活舞台。而作为一个庞大复杂的贵族宗法之家,荣国府这个“老祖宗”──太夫人贾母,是祖辈硕果仅存的宝塔尖儿。从日常生活来看,晨昏定省,打牌看戏,观花赏月,大筵小宴,有哪一个热闹场面,离得开这位老祖宗呢?荣宁二府上下男女几百口,有儿子、侄子、媳妇、孙子、孙女、重孙媳妇一大群,还有数不清的男女奴仆,一呼百应,环绕在她周围。她虽不是贾府家政、财政大权的掌握者,但却是这一贵族之家的无上威权的偶像。正是适应着贾母在荣府的地位,作者并无过分渲染,只是通过林黛玉的“感觉”,写了围绕她周围的“敛声屏气,恭肃严整”的氛围,而且仅仅吃饭的一个场面,就概括地描写了她平素享受着怎样的供奉:
王夫人遂携黛玉穿过一个东西穿堂,便是贾母的后院了。于是,进入后房门,已有多人在此伺候,见王夫人来了,方安设桌椅。贾珠之妻李氏捧饭,熙凤安箸,王夫人进羹。贾母正面榻上独坐,两边四张空椅,熙凤忙拉了黛玉在左边第一张椅上坐了,黛玉十分推让。贾母笑道:“你舅母你嫂子们不在这里吃饭。你是客,原应如此坐的。”黛玉方告了座,坐了。贾母命王夫人坐了。迎春姊妹三个告了座方上来。迎春便坐右手第一,探春左第二,惜春右第二。旁边丫鬟执着拂尘、漱盂、巾帕。李、凤二人立于案旁布让。外间伺候之媳妇丫鬟虽多,却连一声咳嗽不闻。寂然饭毕……
这气势,这氛围,这礼仪,无一不在表现这个膏粱锦绣之家的繁文缛节,又无一不在渲染这位“老太君”无上威严的地位,为此后围绕着她在小说情节发展中的奢侈荣华的享受,做了一次很好地铺垫。
当然,从这一回情节发展需要来讲,这样写贾母,同时也是为了更好地描写荣国府的另外两个“主儿”──王熙凤和贾宝玉,因为这两个“主儿”都是她膝下承欢的宠孙。不过,贾母的这个出场描写,从艺术上讲,主要还是适应于情节发展的需要,并未突出地表现性格。而把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当作刻画性格的艺术手段,王熙凤的出场要算一个卓越的例证。对于她,作者采用的方法是,一开始就把光束集中在性格刻画上,而且是一下子就全面地展示了她的多面的性格特性:
一语未了,只听后院中有人笑声,说:“我来迟了,不曾迎接远客!”黛玉纳罕道:“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心下想时,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黛玉连忙起身接见。贾母笑道:“你不认得他。他是我们这里有名的一个泼皮破落户儿,南省俗谓作‘辣子’,你只叫他‘凤辣子’就是了。”黛玉正不知以何称呼,只见众姊妹都忙告诉他道:“这是琏嫂子。”黛玉虽不识,也曾听见母亲说过,大舅贾赦之子贾琏,娶的就是二舅母王氏之内侄女,自幼假充男儿教养的,学名王熙凤。黛玉忙陪笑见礼,以“嫂”呼之。这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谅了一回,仍送至贾母身边坐下,因笑道:“天下真有这样标致的人物,我今儿才算见了!况且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只可怜我这妹妹这样命苦,怎么姑妈偏就去世了!”说着,便用帕拭泪。贾母笑道:“我才好了,你倒来招我。你妹妹远路才来,身子又弱,也才劝住了,快再休提前话。”这熙凤听了,忙转悲为喜道:“正是呢!我一见了妹妹,一心都在他身上了,又是欢喜,又是伤心,竟忘记了老祖宗。该打,该打!”又忙携黛玉之手,问:“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什么药?在这里不要想家,想要什么吃的、什么玩的,只管告诉我;丫头老婆们不好了也只管告诉我。”一面又问婆子们:“林姑娘的行李东西可搬进来了?带了几个人来?你们赶早打扫两间下房,让他们去歇歇。”
说话时,已摆了茶果上来。熙凤亲为捧茶捧果。又见二舅母问他:“月钱放过了不曾?”熙凤道:“月钱已放完了。才刚带着人到后楼上找缎子,找了这半日,也并没有见昨日太太说的那样的,想是太太记错了?”王夫人道:“有没有,什么要紧。”因又说道:“该随手拿出两个来给你这妹妹去裁衣裳的,等晚上想着叫人再去拿罢,可别忘了。”熙凤道:“这倒是我先料着了,知道妹妹不过这两日到的,我已预备下了,等太太回去过了目好送来。”王夫人一笑,点头不语。
这个出场之所以写得好,首先就在于作者精心的艺术安排。如上所说,王熙凤在贾府以至小说情节中既然如此重要,又要在一个场面上集中揭示她的多面的性格锋芒,就不能把她的出场安置在贾母接见黛玉的场面上,因为那样不仅会由于贾母和黛玉骨肉相见的悲痛,腾不出场面来展开对她的刻画,也不能单独介绍她,而且不能通过黛玉的眼睛点示出她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当然也更难于充分描绘她的个性特征在出场行动上的表现。因此,作者把她的出场,安排在黛玉已和贾府诸女眷都见过面、都在场的情境里,黛玉对于贾府的家规已有了初步的了解,这时让她出场,就有了她单独活动的广阔天地。而这个众人都在的场面,也便于多面地表现她的性格,使读者看见她活跃在场面上不以为怪。
“未写其形,先使闻声”,她一出场,立刻就引起了林黛玉的特殊感觉,“这些人个个皆敛声屏气,恭肃严整如此,这来者系谁,这样放诞无礼?”林黛玉在前面所看到的,是贾母这位“老祖宗”在这大家族中的威严,所有后辈,包括邢、王二夫人,在“老祖宗”面前,也只能恭恭敬敬、垂手侍立,何况今天还有远客到此,这大家礼仪是失不得的。而这“来者”,在这样的场面里,居然敢如此放肆,并且这“来者”一到,这位“老祖宗”就有了笑容,还开起玩笑来,可见其平日更无拘无束了。
有了这第一次出场的描写,以后再在日常生活中写王熙凤在贾母面前的所谓承欢应候,随便说笑,随意阿谀,就使读者觉得很自然了。同时,也正是通过她这种放诞无礼的出场,才能表现出她深得这位贾府老祖宗的宠爱,正是这种宠爱给了她特殊的地位。正像“甲戌本”脂批所说:“第一笔,阿凤三魂六魄已被作者拘定了,后文焉得不活跳纸上。”
紧接着是具体地展开了对她的出场行动的描写。可以说,由于曹雪芹精湛的艺术表现能力,王熙凤的每一个行动,几乎都显示了她性格的一个侧面。看到林黛玉的容貌,立刻就联系到“这通身的气派,竟不像老祖宗的外孙女儿,竟是个嫡亲的孙女,怨不得老祖宗天天口头心头一时不忘”。短短几句话,表面上是称赞了林黛玉的风姿,实际上却是在阿谀贾母,又不忘安慰迎春等那些嫡亲的孙女儿,真是面面俱到,圆滑之至!提到黛玉母亲的去世,立刻假哭起来,但一听到贾母的责备,瞬即又转悲为喜,赤裸裸地表现了她的善于逢迎和做作。拉着黛玉问长问短,又询问下人对黛玉的安置情况,一方面是为了通过待客热情的表白,来炫耀她在贾府中的地位和仪威;一方面又是为了在贾母面前表现她对黛玉的关切。答复王夫人给黛玉选料子裁衣服的话是为了显示她的精明能干,早有准备,实际上也是在表现她的随机应变。如脂批所说:“余知此缎阿凤并未拿出,此借王夫人之语机变欺人处耳。”
王熙凤的声势非凡的出场,虽然是通过林黛玉的眼睛反映出来的,却是何等深刻地、全面地展现了她的性格特征,使她的出场描写,成了她整个性格的缩影。
如果说王熙凤的出场描写的特点是立即进入性格刻画,没有任何铺垫,而贾宝玉的出场,作者在渲染氛围、布置局势上,却是下了相当的功夫。早在第二回“冷子兴演说荣国府”时,就重点介绍了这位生得“更奇”的公子:
一落胎胞,嘴里便衔下一块五彩晶莹的玉来,上面还有许多字迹,就取名叫作宝玉。……那年周岁时,政老爷便要试他将来的志向,便将那世上所有之物摆了无数,与他抓取。谁知他一概不取,伸手只把些脂粉钗环抓来。政老爷便大怒了,说:“将来酒色之徒耳!”因此便不大喜悦。独那史老太君还是命根一样。说来又奇,如今长了七八岁,虽然淘气异常,但其聪明乖觉处,百个不及他一个。说起孩子话来也奇怪,他说:“女儿是水作的骨肉,男人是泥作的骨肉。我见了女儿,我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在这第三回贾宝玉出场前,作者又通过王夫人对黛玉的嘱咐,做了一番渲染,称他作“孽根祸胎”,说他是家里的“混世魔王”,不要黛玉亲近他,理睬他。此所谓:“不写黛玉眼中之宝玉,却先写黛玉心中早有一宝玉矣!”这一切给林黛玉造成了“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的印象。在这里作者采用的是欲扬先抑的手法,包括批宝玉“极确”的那两首《西江月》:“潦倒不通世务,愚顽怕读文章。行为偏僻性乖张,那管世人诽谤!”都是表面的贬,实质却在褒。这一切都应当从正面理解贾宝玉的叛逆性格。当宝玉正式出场,林黛玉“吃一大惊”,原来这却是一位“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即嗔视而有情。……天然一段风骚,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而且黛玉眼中的这个宝玉,又是她心中早有的另外一个宝玉──使她“好生奇怪,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这奇异的互相厮认,虽然也有意地渲染着那三生石畔还泪宿债的神秘色彩,以掩护它的叛逆性的思想内容,但这种布局和氛围的渲染,却密切地联系着小说中心情节的发展线索。尽管它也在某些侧面上展示了贾宝玉的某些性格特点,而它显然又完全不同于王熙凤出场的全面展开性格的写法,它的重点是在为宝黛爱情创造一个纯真优美的艺术境界。
总之,从《红楼梦》第三回贾母、王熙凤、贾宝玉这三个人物出场的艺术处理,我们可以看出,在曹雪芹的笔下,他们都是在作者的创作构思中经过一番匠心经营的,或交融着突出性格,或关联着情节发展,以各自不同的姿态,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充分发挥了它们应有的作用。
(李希凡《谈谈〈红楼梦〉第三回的人物出场描写》)
《红楼梦》中的人物,总计四百有余,是一切说部中鲜有的。对主要人物的刻画,各具情态,各有性格,无不栩栩如生。《林黛玉进贾府》一节中,贾府主要人物就出现了十余人之多,而曹雪芹的变化多端的手法,或虚、或实,或正、或侧,或以环境衬托暗示,或以衣饰精刻细雕,或用比较的方法,或借人物自身的活动,或取个性化的语言来实现人物性格特征。在人物描写、性格塑造方面,真可谓三寸柔毫,鬼斧神工!
王熙凤是贾府之中杀伐决断,威重令行的铁腕人物。曹雪芹在王熙凤的塑造上,是不遗余力的,仅在这第一次的出场中,王熙凤就给读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当夫人、小姐、丫鬟、仆妇俱都屏声敛息的时候,当贾府中最高权威者──贾母正和远来的黛玉叙谈的时候,王熙凤就放诞无礼地扬声说笑而来。人未到,声先闻,只这一笔,就透露出王熙凤在贾府中的特殊地位:王熙凤是贾母膝前戏彩娱亲的“老莱子”,只有王熙凤的诙谐,能给老祖宗解颐。贾母也最需要这个孙子媳妇的凑趣,所以,王熙凤才这样无所顾忌地登上舞台。
雪芹又不吝笔墨地描摹了贵族少妇王熙凤的衣饰、容貌、体态、神情:头上珠光璀璨,身上彩绣辉煌,吊眼扬眉,苗条风骚,春风满面,笑里藏刀。雪芹又借贾母的笑谑透露了熙凤的为人:泼辣刁狠。这还不够,又借人物的语言、动作,深刻揭示了人物的内在,不是给读者以抽象的意念,而是把活生生的王熙凤置于读者之前,使读者从鲜明的意象中,对人物做出判断。
且看王熙凤携着黛玉的手,上下细细打量,那赞美黛玉的话语,句句为贾母而发;抽帕拭泪,转悲为喜,处处为贾母而做。熙凤之权谋机变,见风使舵,声形现于纸上,令人可叹可畏。接着是对黛玉的一串问话,又一连的嘱咐,继而又是分派仆妇打扫房屋,一边分派,又一边亲手给黛玉捧茶捧果,又同时回答王夫人的问话……雪芹笔下的王熙凤真是光华四射,八面玲珑。这位荣国府中庶务大权独揽者的机敏与才干,就在这里已露出了峥嵘头角。安富尊荣的贾母,是贾府中辈分最高,年龄最长的权威,是贾府中的塔尖,王熙凤深知:要在这个大家庭中“挥霍指示,任其所为”,就必须首先占领这个塔尖。因此,熙凤才以全副精神,讨好贾母。王熙凤又是王夫人的内侄女,凤姐之得宠于贾母,正是王夫人深为希冀的;凤姐办事的圆熟干练,也正是王夫人极为得意的。王熙凤上有贾母的宠爱,内有王夫人的翼庇,居孀而恬淡的李纨和未出阁的迎春姐妹,又岂能与熙凤媲美,因此,王熙凤在贾府中才得以如此活跃出群,旁若无人。
雪芹写贾宝玉的出场又和熙凤全然不同:寓褒于贬,欲扬故抑。先借王夫人的伤心语评价宝玉:“一时甜言蜜语,一时有天无日,一时又疯疯傻傻。”致使黛玉心中疑惑:“这个宝玉,不知是怎生个惫懒人物,懵懂顽童?”甚至以“蠢物”目之。及至相见,却是“看其外貌最是极好”的年轻公子。然而,生他养他的母亲,却说他是“孽根祸胎”“混世魔王”,这正是雪芹运用了最能表现人物性格的手法,并非只为追求文笔的跌宕。
对于贾宝玉这个内在充满了矛盾,又和外在“正统”世界格格不入的人物,在世俗眼中,必然呈屈光不正的显像。即使在父母的眼中,由于卫道者与叛逆者的矛盾,其道德观、是非观,决不能一致。
“摔玉”构成这一回中的高潮,“摔玉”是宝玉性格鲜明的突出表现。摔玉的缘由是因黛玉的“与众各别”的美所引起,在宝玉看来,神仙也似的黛玉应该有“通灵宝玉”,竟然没有!于是宝玉顿时痴病发作,把自己与生俱来的“宝玉”狠命摔去。摔玉写出黛玉的美,写出宝玉的“痴”。这第一次的摔玉又引出了后文多少次的因玉而起的种种波澜。“玉”是天命的象征,宝玉的摔玉正表现出他对天命的反抗,对世俗的鄙弃,对礼教的蔑视,还有什么比这一行动更能说明宝玉之叛逆性格呢?
至于林黛玉给读者的印象,除了在她进贾府的活动中表现出的才高思深、眼明心细、娴于辞令外,又从众人的眼里介绍了黛玉:举止言谈不俗,身体面庞怯弱。至于宝玉所见的黛玉比熙凤所见更精细,由表及里,由概写到特写,而且突出点明了黛玉的“眉尖若蹙”,四个字预伏下黛玉的结局:长愁何能却病?怯弱安得永年!
(胡梅君《传神文笔足千秋──析〈林黛玉进贾府〉》)
三、课文的结构与写法
以荣宁二府为代表的典型环境,是十分错综的,人事纷杂,头绪繁冗,究竟怎样写才能体现出环境的意义,并且便于读者把握,是值得仔细斟酌的问题。
《红楼梦》的作者安排了一个特定的情节:“冷子兴演说荣国府”,通过贾雨村、冷子兴的村肆闲话,简明扼要地介绍了荣宁二府的大致轮廓,……
经过冷子兴的演说,荣宁二府的轮廓已在读者心中有了影像,接下去即可全面描绘这个贵族大家庭。但作者没有这样写,而是把笔锋一转,叙述贾府的外戚,详细地交代林黛玉、薛宝钗的家世、出身。这种交代是断不可少的。
黛玉生在破落的世家贵族,祖上虽然袭过列侯,但到五世林如海已不得不凭科第出身了,加上“支庶不盛,子孙有限”,门庭便有些荒凉冷落,现出衰败的模样。……从黛玉的家里,我们看到廉洁、纯朴,觉得黛玉的高洁同“祖风”有关系,而且幼年丧母,父亲“爱女如珍”,当作子养,也使她少受一些传统的封建教育,为后来的叛逆准备下一个条件……
同时,这种交代也显示了两位女主人公进入贾府的必然性──那里是《红楼梦》人物活动的具体环境。
黛玉进贾府是必然的。她年小多病,上无母亲教育,下无兄弟姐妹扶持,父亲林如海又不肯续室,她只好依傍外祖母。
曹雪芹叙贾府先写外戚完全是出于思想内容的要求。
当然也有技巧上的原因。如果先写贾府,然后一一叙及外戚,文章势必拮据呆板,毫无生气;惟如此从远及近、由小及大的写法,才显得有变化、有曲折,波澜起伏,引人入胜。金圣叹有一段话说得很好。他说:“文章最妙,是目注此处,却不便写,却去远远处发来。迤逦写到将至时便且住。却重去远远处更端再发来,再迤逦又写到将至时,便又且住。如是更端数番,皆去远远处发来,迤逦写到将至时,即便住,更不复写出目所注处,使人自于文外瞥然亲见。”《红楼梦》纯是此一方法。写贾府先叙外戚,则为其中一例。
林黛玉进贾府,作者运用的是平叙笔法,对黛玉本人及其父林如海只做概括介绍,更多的笔墨都用在黛玉的观感上,即通过黛玉的所见所闻所感,把冷子兴演说过的荣、宁二府加以具体的图画化。因此,“金陵城起复贾雨村,荣国府收养林黛玉”这一回,与其说是写林黛玉,不如说是通过林黛玉来写贾府。
(刘梦溪《〈林黛玉进贾府〉在〈红楼梦〉结构上的意义》)
文章有拉来推去之法,已用在本回。所谓拉来推去之法,好比一个姑娘想捉一只蝴蝶作耍,走进花园却不见一蝶,等了好久,好不容易看见一只蝴蝶飞来,巴望它落在花上以便捉住,但蝶儿却忽高忽低、忽近忽远地飞舞,就是不落在花上。忍住性子等到蝶儿落在花上,慌忙去捉,不料蝴蝶又高飞而去。折腾好久才捉住,因为费尽了力气,便分外高兴,心满意足。为看宝黛二人的姻缘而展开此书,又何异于为捉蝴蝶走进花园?一直读至本回,何异于等待蝶儿飞来?(林黛玉)进了荣国府,想这次可要见到宝玉出场了,不料又从贾母说起,写了邢王二夫人、李纨、凤姐、迎春三姊妹,还有贾赦、贾政,宝玉仍不出场,这又何异于巴望蝶儿落在花上,蝴蝶偏偏忽高忽低、时上时下地飞来飞去,就是不落在花上?忍性等到宝玉出场,急着要看宝黛相会,不料宝玉却转身而去,这与忍性等到蝶落花上,慌忙去捉,不料蝶儿高飞而去,又有何异?使读者急不可耐,然后再出场,才能使他们高兴非常,心花怒放。啊,作者的笔是神是鬼?为何如此细腻工巧?
(哈斯宝《〈红楼梦〉第三回〈林黛玉进贾府〉的笔墨技巧》)
四、浓妆淡抹各相宜──王熙凤、林黛玉肖像描写比较谈(张超)
肖像描写是文学塑造人物形象、展示人物性格的重要手段,也是“小说中最困难的一部分。”(马卡连柯语)《红楼梦》中的肖像描写极富特色,绘形传神,富有创新意义。中学课本所选《林黛玉进贾府》一回,是众多主要人物亮相登场的重头戏。作者调动多种手段,进行大量精彩纷呈的肖像描写,或工笔雕琢,或虚笔写意,浓妆淡抹,各具佳妙,给文学画廊增添了光彩夺目的“群芳谱”。
王熙凤出场时的肖像描写,可谓工笔,作者浓墨重彩,为大管家琏二奶奶画“行乐图”:
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一个人从后房门进来。这个人打扮与众姑娘不同,彩绣辉煌,恍若神妃仙子:头上戴着金丝八宝攒珠髻,绾着朝阳五凤挂珠钗;项上戴着赤金盘螭璎珞圈;裙边系着豆绿色宫绦,双衡比目玫瑰;身上穿着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裉袄,外罩五彩刻丝石青银鼠褂;下着翡翠撒花洋绉裙。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身量苗条,体格风骚,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这是透过黛玉之目,让王熙凤第一次与读者照面。对其服饰、姿容进行了静态写生式描绘,从头到脚,精细入微,直至“最后的钮扣”(易卜生语)。传统上,中国古典文学中的肖像描写,是以“白描”擅长,不事渲染雕琢,用笔简练传神,是有别于西方文学的一大传统艺术特色。譬如《诗经》中对美女的描写“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三言两语;《聊斋》中对美女的描写,甚至简练得只须一字──美。《红楼梦》继承这一传统,但又不囿于这一传统,更多的是创新。对王熙凤这等穷形尽相至谨至细的肖像描写,此之前实为罕见,无怪乎脂砚斋也慨叹道:“试问诸公,从来小说中可有写形追象至此者?”可以说,这是曹雪芹的创举,是对中国文学表现手法的丰富和发展。何其芳说:“《红楼梦》与其他古典小说不同,具有一种近于油画的色彩。”鲁迅也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被打破了。”我想这“打破”之中,也该含有对王熙凤肖像描写的赞叹吧!
此处作者不惜重墨,淋漓地铺陈王熙凤的装束衣饰,决非泛笔闲文,而是寓意颇深。作者写贾氏姊妹,只简笔勾勒,而林黛玉这样的主角,却用了“虚笔”(当然,黛玉之虚笔与次要人物减笔,手法用意皆不同)。按说,像黛玉这样的萃曹公毕生心血凝铸而成的主角,本应不惜笔墨详写精绘,可果真那样,不仅与写凤姐的肖像(包括后文的宝玉)之手法雷同单调,也不会起到理想效果。写黛玉这样,“与众各别”的人物,须有与众不同的手法。作者抓住其最生动典型的气韵神情:“烟眉”,清、淡、秀;“合情目”,性灵之光;“愁、娇、泪”,暗示其悲剧命运,并寄寓深切的同情,使人顿生爱怜。全书都很少写其服饰,对黛玉的肖像是“虚多实少,绝去形摹”,此处更是“穿戴竟无一字提及”,这是为什么呢?想黛玉身为大家闺秀,又是出门在外,去“钟鸣鼎食”“与别家不同”的贾府,以她自尊的性格,行动言语尚恐被人耻笑了去,其衣着肯定也不凡。但真要像写王熙凤那样,重彩详绘其服饰,势必喧宾夺主,减少人物寄人篱下的辛酸感,削弱其凄凉的悲剧色彩。因此,写黛玉衣饰不仅是次要的,甚至是不必要的。当然,人们可以根据作者对其形象的塑造,想像着给黛玉着装,那须也是类似“翠竹临风的潇湘馆”的环境之于林黛玉,应是淡而不俗,清丽高雅,合其“潇湘妃子”自然洒脱的“风流态度”,而决非王熙凤式的珠光宝气。再者,作者用虚笔写意展示黛玉的肖像,还为突出其才情女子超尘拔俗的空灵感:那种脉脉之情袅娜之态,那种欲说还休的柔媚,“娇羞默默同谁诉”的眉目,那聪明灵慧的谈吐,都从这独具匠心的肖像描写中显示出来。黛玉是集中国三千年文化于一身的理想化身,她的美不仅在外貌,更在精神气质──书卷气、灵秀气、孤傲气。她有的是才,而绝少世俗的所谓“德”;她是一位“才女”,而非“淑女”。显其神而略其形,正是为免落俗臼,使这一形象更加美好理想,更浪漫富有魅力。谁说“意态由来画不成”呢?在曹氏笔下,林黛玉的形象不是呼之欲出吗?另外,如此笔法写黛玉不仅是表现人物独具特色的美,也是情理的需要。因为此处的黛玉是宝玉眼中的黛玉,作为锦衣玉食的贵家公子,且“最喜在内帏厮混”,见惯了腻红肥绿,华衣艳饰,兼其与生俱来的“怪癖”,他怎会去留意黛玉的穿戴而不被其“与众各别”的“形容”所吸引呢?在宝玉眼里,她那“弱柳扶风”的身姿就显得脱俗飘逸,“风露清愁”的眉目就显得崇高深刻,通身的“灵淑之气”能使他的灵魂清爽、净化,难怪他要发出“女儿是水做成的骨肉”之类的奇论。此处的肖像描写,在表现黛玉性格的同时,不忘展示宝玉的性情。细心的读者一定会发现,在《林黛玉进贾府》一回中,黛玉的肖像实际上是分三次描写来完成的:一次通过众人之目,客观地介绍黛玉的不俗气质和病弱身体;二次借熙凤之目,用对贾母的奉承心理去发现、感受黛玉的自然美;而第三次是通过与黛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宝玉之目,方是最全面真切深刻的感受。还是脂砚斋见得透辟:“不写衣裙装饰,正是宝玉眼中不屑之物,故不曾看见。黛玉之举止容貌,亦是宝玉眼中看,心中评。若不是宝玉,断不能知黛玉终是何等品貌。”脂砚斋不愧是曹雪芹的知音。
相反,作者独让王熙凤浓妆艳饰,遍体锦绣,用当时关于美女的标准来衡量,此等笔墨明有微旨,与其说是褒赞,勿宁说是贬谪。清代言妇女美,在娇羞媚态,服饰“不贵精而贵洁,不贵丽而贵雅,不贵与家相称,而贵与貌相宜”(李渔语)。着极奢极丽之服,满头翡翠,环鬓金珠,过事修饰,过事刻画,是俗气,不是美丽。老舍先生说得好,“真正美丽的人,是绝不多施脂粉,不乱穿衣服的。”王熙凤把自己“包装”得如此妖艳凌人,气势如火如荼,不正是表明了她生性奢侈,对荣华富贵无餍的追求吗?如此等精心设计的“与众姑娘不同”的装束,出见初来乍到的林黛玉,又何尝不是为了在黛玉面前表现自己特殊的身份和在贾府中显赫的地位,露骨地炫耀自己拥有华贵的服饰呢?应该说她的目的还是基本上达到了,就连并非少见多怪的侯门金贵黛玉,都对其衣饰惊诧不已,可见其辉煌华艳的程度,热烈的“色调”折射出凤姐志得意满的心态,又和处于鼎盛时期的贾府“烈火烹油,鲜花著锦”的气氛相协调。真是“物带世情”。不过,王熙凤的文化修养太低了,虽然聪明能干,但她太缺乏文化情调的熏陶,不谙高雅为何物,她除了衣食享受和权力之争外,并无多少精神生活可言,其风度气质,与出身书香、受过教育特别是经古典文学陶冶的林黛玉的诗人气质,大相径庭,因此,她的炫耀也是低品位的,显得俗不可耐。可见穿戴服饰与人格、志趣、情操、修养是密切相关的。曹雪芹深知这一点,他如此描写王熙凤的肖像,正是欲借此揭示这一反派角色风骚庸俗的性格和空虚贪婪的灵魂。
作者还一再着力描写王熙凤的眉形目态,此回借黛玉所见,告诉读者,王熙凤有“一双丹凤三角眼,两弯柳叶吊梢眉”。在后文王熙凤素服赚尤二姐入大观园时,又一次写到她的眉眼“眉弯柳叶,高吊两梢,目横丹凤,神凝三角。”两次描写,同中见异。第二次不仅写其形,更写其神。丹凤眼、柳叶眉,原是很美的,而曹雪芹却偏偏把美丽的丹凤眼配以三角,让秀气的柳叶眉高吊两梢,这就不尽美了。即便仍可算得上漂亮,但已决非温柔敦厚之形象。我们翻开麻衣相法,便会发现,“三角眼”“吊梢眉”乃为狡黠、狠毒、性巧、通变、邪淫之相。曹雪芹不一定真迷信相法,但他把王熙凤眉目写成这般形状,似乎在依循这种普遍流行的唯心主义哲理,借以揭示王熙凤这“胭脂虎”的性格为人:美艳的外表下包藏着一颗丑恶的灵魂,奸诈、冷酷、阴毒。“心较比干多一窍”的林黛玉,初与王熙凤相见,就一眼看穿了这一点。
特别值得强调的是,此二人的肖像,皆非由作者代为旁述,都是透过他人之目(宝玉或黛玉),由一个特定的视角完成的。这样用他人的感受写人的外貌,不仅富有感情色彩,而且有利于双方性格的表现──观察者和被观察者,笔墨经济,一举两得。写二人肖像,异中见同,手法巧妙。
果戈里说:“外形是理解人物的钥匙。”肖像描写之所以显得“重要”和“困难”,是因为它必须巧妙地传达人物的性格内涵,不是为外形而外形,须是为性格而外形。没有个性特色的公式化、概念化的肖像,是不能起“钥匙”作用的。曹雪芹正是依据这一原则,挥动巨如大椽、细似金针的妙笔,写熙凤侧重于“与众姑娘不同”的“打扮”;绘黛玉着眼于“与众各别”的“形容”。一实一虚,或浓或淡,巧施丹青,因人敷墨,描绘出个性鲜明的肖像。王朝闻先生说:“曹雪芹是借肖像描写这一艺术手段,服从于情节的发展和人物性格的刻画。”可谓语切肯綮。
《红楼梦》博大精深,其艺术匠心,管窥蠡测不足道万一。由此二人的肖像描写之一斑,可窥见天才艺术家曹雪芹丹青妙手的高明。
(选自《名作欣赏》199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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