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离婚了村里的卖地分钱能分到吗未清迁出户口,现在原本村有荒山土地征收款,请问我有受益权吗?

我和天帝和离了三千年,一头年兽拦住我的门,张口叫我:「娘。」我冷漠掏出鞭炮:「滚。」年兽打滚咆哮:「父王又结亲了,你不管吗!」「我为何要管!」「你是我娘啊!」骊山三千里高峰上,高树吊着七色宝石灯笼,照得石面五光十色;仙鹤游走在宾客间;各位神仙的坐骑收起爪牙,在云雾中乖巧接受抚摸。后山某处被铺满大红色的神花,乱石小径,我牵着这年兽就迷了路。耳边听得有侍女前来,正欲问路,侍女却先开口:「你是谁!怎么混进来的?」我一愣,随即笑起来:「你这小侍女,不懂尊卑长幼之分吗,怎如此无礼。」高个子侍女拦住欲还口的矮个子侍女,规矩问:「请问姑娘府邸?」「我是牡丹仙山的紫鸢,按照辈分,你们都得叫我一声姑奶奶。」两个青衣侍女面面相觑:牡丹仙山,那不就是.....年兽这时候从我衣裙背后滚出来,娇气的喊了一声娘。侍女们脸色一白,手中稳端的白玉杯生生坠碎,忙不迭的下跪:「参见皇母!」「皇母赎罪!」听不懂她们在说些什么,我将年兽扯到面前来:「这是你们天帝的儿子,还给他。」「转告你们天帝,要是他儿子再来骚扰我,我绝了他的后。」年兽盯着我不可思议的看了半响,忽然大哭起来,骊山的晴空忽然狂风大作,仙兽惊鸣,两个侍女摇晃成一团。漆黑的天色中,狮子身狗脑袋的长毛小年兽忽然变作了一个五六岁的娃娃。一道银光缓慢飘来,绕着它转圈,年兽娃娃瞪着一双大眼睛,渐渐止住哭泣。乌云散去,日光下落,重归于晴。银光中,天帝现身,样貌颇为年轻英俊,单手拎起年兽娃娃,与他大眼瞪小眼。「去哪了,兔崽子。」年兽娃娃试图用它的小短腿攻击天帝,未果,老实交代:「找娘亲去了。」天帝闻言,垂下眼,并不明显的叹了一口气:「早跟你说过......」我懒得见这父慈子孝的画面,咳嗽一声,天帝转过头来,一贯平稳无波的脸上现了惊,然后是一刹的疑惑,最后是长久的喜色。年兽娃娃悄悄的凑近天帝的耳朵,小声的说:「父亲,这次我找到娘亲了哦。」天帝靠近我,目光复杂,将言未言。甚至紧张得抓住了长袍一侧。我素来听闻九重天上至尊帝王秉节持重 ,不喜形于色。现在看来,真是像个小娃娃。不知道他是不是给三界的小报都付了赞助费。「紫鸢......」我眉毛一挑:「按辈分,我是你的长辈,初次见面,怎么直呼我的名字?」他张口欲解释,我打断他:「以后少让你儿子到处跑,尤其是乱认娘。我一未婚二未育,别坏了我的名声。」我打量了一下周围的陈设,最后还是决定礼貌一下:「祝你新婚快乐。」年兽娃娃盯着我离去的背影,简直不可置信,委屈的眼泪水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对着天帝的半截小腿就是拳打脚踢。「我耍了一个月的赖才把娘拐来的!你就这么放走了!」「你还我娘!还我娘」天帝半响没动静,最后蹲下来,点了一下他的鼻尖,眼里有一种释然后的,坚定的笑意:「走,我们去把你娘接回来住。」人间正是新年,家家户户张灯结彩,牡丹仙山也不例外。从前孤山高耸,神仙冷清,两千年前我撤了牡丹仙山的禁制,凡人逐渐上山,在物质丰饶的山腰上聚集出一个又一个村落,放牧耕种。山间烟火气浓重,村民们忙碌着手上的活儿抬头招呼我:「紫鸢姑娘回来啦!」李老娘从屋子里钻出来拉住我:「紫鸢姑娘!来来来!我新作了八宝夹沙肉,你来尝一尝。」进入里屋,灶火烧得旺,八宝饭被肥肉浸得油汪汪,糯米上头点缀着樱桃,让人食指大动。我一边吃,一边感叹:做神仙有什么好的,啧,东海龙宫里的吃得可不怎么样。咀嚼的动作停下来,我眉毛一蹙:我怎么会知道东海龙宫里的吃食不怎么样?我什么时候去过?正当我绞尽脑汁回想时,李大娘搓了搓手:「紫鸢姑娘啊,这过年了,你还是一个人在山顶上住吗?」我嘴里包着东西,点点头。李大娘表情惋惜:「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么孤零零的呢。」她话锋一转,悄悄凑近我:「我有个亲戚在山脚下的村子里做生意,很俊的小伙子,他也是一直没谈婚论嫁,我看你们啊!很配的!」「要不,你们见一面吧?啊?」活了几千年,头一次被催婚,相当猝不及防,糯米贴在嗓子眼里,让人说话困难。「其实我.......」砰砰砰。窗户被敲得震天响,一根树枝将窗户挑开,蹦出一张圆乎乎的脸蛋。年兽娃娃露出虎牙,仰着头脆生生的喊:「娘!」李大娘惊讶的看向我:「娘?」我费劲儿的咽下喉咙里食物,试图解释。天帝这下也出现了,单手拎起年兽娃娃抱在怀里,换下了金线羽做的仙服,靛蓝色的绸缎显得他像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他笑眯眯的看着我:「娘子。」李大娘这下是连碗都端不住了:「娘子?!」我眼疾手快的接住往下掉的八宝饭的盘子,大过年的,可不能浪费粮食。看了一眼窗外的一大一小,内心感到一阵无奈,决定放弃解释。我随手将灶台的锅盖盖上。砰!在场的一老一青一少,都不知觉的打了个冷颤。「不递拜帖就擅闯别人府邸,天帝就是这般礼数?」说这句话的时候,我一直试图甩开自己腿上的小娃娃,最后都没成果,倒是端出来的高傲被逼裂开一条缝。天帝还是那副欠打的笑颜:「实在对不住,娘子。」我怒从中来,真是好大一个盆子扣到了我头上,把老娘坚守了几千年的清白给震得稀碎。我不禁质问他:「你新娶的老婆和你的正宫娘娘都在九重天上,和我八竿子打不着关系,天帝不要见个女的就喊娘子。」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情略带无辜:「小球管你叫娘,我是他爹,这样算下来,你当然是我的娘子。」这年兽娃娃叫小球?我低头看了眼他圆滚滚白嫩嫩的脸和胳膊。心想,名字取得挺写实的。「你居然生了个年兽出来,倒是奇怪。」天帝挑了下眉毛:「因为他娘的原身是一头很漂亮的狮子。」这倒和我一样。也不知道天帝从哪儿去哄骗了个我族群的小妹妹来与他成亲生子。不管如何,这一大一小的确很妨碍我在牡丹仙山的自在生活。何况这是在过年。人间都有过年归家的习惯,我孤身一仙,凡人团圆的时刻我就喜欢四处云游。谁想动身的前夜招惹上了两个混球。......有一个真的叫球。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推开竹屋门入内。小球欢欢喜喜往里扑,天帝独独站在外头,打量着竹屋的外部,和从巴掌大的门缝中露出的里屋,细微之处都不肯放过,脸上缓缓浮现出一种介于怀念与悲痛之间的神色。昨日仿佛就在眼前。就在这一株翠竹前,凌雀将一把剑捅进了自己的胸口,素来温柔的脸凌厉非常:「沉垣,我再也不欠你了。」前世故事「沉垣,我再也不欠你了。」凌雀手握诛邪剑反捅进心口,鲜血顺着嘴角而下,眼里收敛起了以往的斯文温柔,缓缓露出锋利的恨意。太子沉垣站在她面前,手掌在手侧不动神色的攥成了拳头。他哑声道:「要是有下一世......」凌雀嘲讽的抢断话:「我与你两清,生生世世。」太子妃上前一步,恶狠狠的踹了她一脚,凌雀倒地,只有出气,再无进气。她听见沉垣唯一正宫恶毒的陈述:「放心,被这诛邪剑所杀,魂飞魄散,再无下一世。」时间回到五年前。杂耍班的狮子在一天的表演结束后,悄悄咪咪的溜到无人处舔舐自己被烧焦的毛。忽然间听见虚弱的呻吟声,循声望去,在污水中躺着个瘦弱的少年人,奄奄一息。狮子好奇走了过去,用头拱了一下他的身体,少年因外力在肮脏的泥里软绵绵的翻了个身,面朝石板,烂泥和污水糊住口鼻,眼看就快没了最后一口气。情急之下,狮子居然变成了一个女子,左右四顾无人,再三犹豫后,将少年连拖带拉,弄回杂耍班,藏在后院的草棚子里。少年高烧不止,女子照顾了足足大半个月他才好转回来。这日女子又来送水与吃食,草棚里少年却不见了踪影。她又急又怕,怕是马戏班的人发现了他,拖出去打死了埋了。眼前忽然出现一束桃花,遮住眼帘,粉繁如云。她回头。是少年捧花,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白净的脸,挺拔的鼻,锋利的眉,尽管穿着粗布麻衫也掩盖不住非凡的气质,直把少女看得浑身不自在,端着盘子就要逃。少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看着盘中的东西似笑非笑,轻声道:「我饿了。」少年的伤看起来已经康复得差不多了,女子觉得神奇。杂耍班的人受了伤,总要养个十天半个月,要是班主不允许歇息,哪得受差不多一整年的罪。她却没有多想,只当是他年轻体质好。两人互相自我介绍。少年只说自己叫陈原,和家里有些矛盾所以跑出来了,路上被歹人所伤。女子介绍自己在杂耍班谋生,跟着班主天南海北的跑。被问起具体做什么,她又闭口不言。她想:总不能说自己是一头狮子吧,得把他吓死吧?她悄悄打量少年,不安的缩起手。「你叫什么名字?」「阿雀。」「为何叫这个名字啊?」女子摇摇头:「班主取的,我本没有名字。」陈原抬头看天, 蓝天白云,柳随风起,鸟雀高飞,自由自在。「不如叫你凌雀吧!凌空的鸟雀。」鸟雀虽小,也自有一份天地,看山游海,自在无忧。阿雀没说话,眼睛里却露出了向往和欣喜的神色,轻轻点了点头。自由的确是她最想要的事情。她是在山林中被班主一行人捡回来的,最开始本来是想把她剥皮了拿去卖,班主夫人心想狮子杂耍肯定赚钱,于是便打造了一副铁链,将她锁起来学钻火圈踩球驼人之类的技艺。不肯,就打,她化为人形后身上全是新新旧旧的鞭伤。对于从前,她一片空白。怎么出生、家乡在哪里、父母是谁、怎么受伤的、如何到的那座山,通通记不起来了。她无依无靠,又跑不掉,只能在杂耍班呆下来。直到遇见了陈原。陈原这日消失了很久,再出现的时候衣帽整顿一新。他向她伸出手:「我要走了,你跟我一起走吧。」凌雀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但又很快熄灭。她转身的瞬间,陈原耳朵一动,眼疾手快的拉住她,蹲下掀起她裙摆一角:细伶伶两根脚踝骨各被一圈铁铐箍起来,中间赫然坠着一根绞成麻花状的铁链。陈原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抬头问她:「谁干的?」凌雀低头不语,慌张的掐着手指。杂耍班没有表演的时候就将她锁起来,一是怕狮子伤人,二是怕她跑了。化为人形之后,铁链不可能消失,自然也跟着她。陈原徒手握住拳头粗的铁链,虎口用力,铁链应声而断。他不再追问,牵起凌雀的手,目光里多了一丝疼惜。「走吧。」他说。二人落脚在牡丹仙上,陈原时常外出,回来时身上多半有伤。凌雀询问,他只说猎物难训,不必介意。凌雀便做个小厨娘,在简陋的屋子里做饭缝衣,也在竹屋前种满了花。日升日落,陈原在转眼间变化模样:他穿黑色撒金的衣袍,头发用玉冠束起,周身有了逼人的威慑之力。从前那天真脆弱的少年逐渐隐去了身形。她不知道他经历了些什么,但猜测有如此的变化肯定面对了许多历练之事。她无法陪伴他,从中为他分忧,十分茫然若失,深感无奈,又饱含疼惜。陈原嘴里咬着一块糯米糕,站在锅炉前笑眯眯看着她:「你盯着我干嘛?」凌雀有些不好意思:「和我生活在这孤山上,是不是委屈你了。」陈原走过去抱住她,颇有些抱歉抚摸她的头发,敛去嬉笑,郑重认真:「再等等我,阿凌,到时候我将你接回家。」没先等到陈原兑现诺言,先迎来了不速之客。几个穿着华丽的女子踩在她精心呵护的花圃上,为首红衣女子金钗玉鈿,耳上挂着硕大的宝珠。轻蔑的上下打量她:「你就是沉垣养的凡人?」凌雀还未说话,红衣女子一挥袖,地上凭空出现两口箱子,箱内黄金堆积,金光灿灿。「这些够你下下下辈子荣华富贵了,离沉垣远点。」绕是向来好脾气的凌雀也觉得恼火了。她问:「你是谁。」红衣女子觉得与她多话是玷污了自己的身份,眼皮一垂,一条红色的锁链凌空飞来,将凌雀牢牢困住。红衣女子玩儿着自己的指甲,满是不屑的嘲笑她:「你觉得沉垣会关心一个凡人的死活吗?他不过是与你玩玩罢了。」凌雀倒在地上,奋力挣扎,在对方手持刀柄走过来的时刻变出了原身。牡丹山温馨的农家小院,格格不入的立着一只伤痕累累的狮子,和几个漂亮跋扈的女子。红衣女子似乎是被惊到了,随即毫不在意的哈哈在笑:「什么啊?原来是个小妖啊。」随即她动了动鼻子,目光一冷,满不在乎的情绪被恨意取代。她直勾勾的盯着凌雀,随时准备扑上来把她撕得粉碎:「你怀孕了?」从前在杂耍班亭说书人讲天宫:霞光四射、仙雾缭绕、南天门琉璃所造,宝玉妆成。有千千年不卸的名花,有万万年常青的瑞草。小妖凌雀听得新神向往,那神仙境,到底是什么模样?那慈悲的大罗神仙,法力如此高强,能不能救救自己?此刻终于上了九重天,她被锁在铁笼中,黑布蒙眼,口中发出无能咆哮,才明白,九重天与凡间,并无什么不同。红衣女子换了一身衣裳,满意的望着笼子里无助踱步的狮子:「你说我请哥哥来看看表演好不好?」侍女一听就知道她打得什么主意,犹豫劝道:「三司公主,这不太好吧,毕竟这是三殿下的.....」三司满不在乎的打断「她就是哥哥养得一条畜牲,取乐罢了。反正都是取乐,换个形式大家乐一下不好吗。」沉垣最近忙碌非常,天帝立储之事已经迫在眉睫。天帝与人间皇帝不同,不老不死,与天地同寿。因此天界不存在帝位传继。天帝下最高的位置,是太子。太子掌权三十六幕府,二十八星宿。为了这位置,沉垣和他的十来个兄弟们,争得不可开交,幸好,已经有了眉目。因为这事,他已迟迟未回牡丹山,想到凌雀一个人独守着空屋,在山顶上孤独度日,他就归心如箭。谁料还未走到南天门,就被妹妹的侍女给拦了下来。「三殿下,三司公主有请。」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平日里有求必应,几乎算得上是持宠而娇。沉垣拗不过,只好跟着侍女去了三司神殿。三司神殿的院落周围已经坐满了神仙,沉垣略显无奈的问:「这到底是做什么?」三司公主得意的吃着点心:「看杂耍啊。」沉垣这才注意到院子中布了火圈、油锅、刀山之类的阵仗,一头瘦伶伶的狮子四足被铁链锁着,站在一个圆滚滚的石球上。它直勾勾的看着沉垣,兽类的眼神里居然带着不可置信和悲伤的情绪。「这有什么好看的,你整日胡闹。」三司公主笑着说:「哥哥不是整日爱往人间跑吗,我们也想看看都有些什么好玩的东西。」她一个眼神,一条带刺儿的鞭子狠狠落在了狮子身上。它突出的背脊骨忍不住一抖,险些从石球上跌落。「跑,跑啊!」旁边的侍女压低声音使唤她。凌雀一动不动,只看着沉垣。几鞭子下去,满座神仙开始觉得无趣,沉垣心里记挂着牡丹山上的爱人,也急着要走。三司站起来,手中显出一根光鞭,直直向狮子的腹部打去。凌雀眼神一变,用腰侧去挡,发出一声痛哼。鞭子下一秒钟又袭来,她脚上铁链沉重,躲无可躲。为了腹中的孩子,她发出一声低低的咆哮。意思是:我认输,别打了。钻火圈,油锅横木,赤掌刀山。凌雀拖着血淋淋的身体,躺在冰冷的地面,呼哧呼哧的再次望向看客的方向。她搞不清楚,她觉得自己是认错了人。陈原只是一个凡人,一个不会上天不会法术会受伤的凡人。怎么会出现在九重天上呢?三司公主拉着沉垣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哥哥,怎么样,这个节目你喜欢吗?」沉垣摇摇头:「仙界什么奇珍异兽没有,何必弄一只俗物上来。」「哈哈,哥哥也觉得这东西是俗物,配不上咱们的身份对吗?」脚边的狮子挣扎得想要爬起来,三司瞧了她一眼,语气里带着幸灾乐祸的恶毒。「哥哥,你在凡间的名字叫什么?」沉垣已走了两步,回过头来看着她:「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她却没有看他,而是盯着那狮子的眼睛,一字一字的说:「是叫陈原,对不对。陈述的陈,燎原的原。」凌雀脑海里一片空白,急忙得将眼光投向三殿下,希望他辩解、否认。谁知他只是平淡的回:「明知故问。」「哥哥!」三司再次叫住欲走的他:「别忘了,成了太子要娶东海的长公主哦。」她笑得天真可爱:「提前先恭喜哥哥啦!大婚将近」沉垣实在拿她这个调皮的妹妹没办法,宠溺的摆摆手。就在这瞬间,那奄奄一息的狮子忽然暴起,怒吼着朝沉垣扑来。四目相对之时,沉垣忽然生出一丝熟悉,却想不出来在哪里见过这兽类。电光火石间,他抬头辟出一记风刀,狮子重重坠倒在地。它将自己团成一团,始终护成腹部。沉垣皱着眉转身,快步向南天门去。在他身后,凌雀绝望的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下掩盖着大颗的泪。沉垣顺利的坐上了太子宝座,兑现诺言,王母亲自操办,他与东海公主的婚约在龙宫举行。虾兵蟹将们早早出门迎客,巨大的宝珠将宫殿照的光可鉴人,各路神仙云集,宝物堆积。三司公主自然也来,带着一队侍女,七八个金箱、还有个巨大的,用黑布罩着的笼子。沉垣身穿华服,在喜乐中缓缓步入礼堂,笑意到不了眼底。他身边牵着的东海公主亦然。主婚神仙手持誓约书,声音高昂:「东海长公主海越,是否愿意嫁给太子沉垣为妻,生生世世相守,海枯石烂不弃。」海越回答:「我愿意。」「太子沉垣,是否愿意娶东海长公主海越为妻,生生世世相守,海枯石烂不弃。」沉垣神游在外,再三提醒后才回应道:「是的,我愿意。」一时间,掌声鸣动,祝贺声如海潮,众人见证着这一对璧人缔结婚约,开启地久天长的美好故事。大厅角落,凌雀用鼻尖反复顶着冰冷的铁栏杆。喉咙里不停发出小声的呜咽。她的爱人,在他的面前,娶了别的人。沉垣大婚后,三司公主逐渐对凌雀失去的兴趣。她整日困在兽房里,人形,乌发坠地,摸着肚子里的孩子,望着窗外流霞祥云发呆。在刚刚有这个孩子的时候,她又惊又喜。她听闻母亲是一个非常困难的角色,她害怕如此卑微渺小的自己无法承担好这个责任;她又幻想着和陈原一家三口的幸福生活,他们会一起过很多节日,看山看水,去新的地方,有新的人生。而这一切的彩色梦幻泡影破灭后,只剩下冰冷的黑白。也许是陈原是被逼的,她安慰自己。他是天界的太子。她低头摸着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自嘲的笑:宝宝,天界的太子是好大好大的官,不对,是比官还要高的地位,爸爸也是身不由己对不对。她已经不再肖想那些不切实际的海誓山盟一一实现,她此刻唯一的愿望,就是生下孩子,带着他回到凡间好好的生活。她欺瞒了沉垣自己是妖,沉垣欺瞒了自己是天帝之子,他们扯平了。就让凡人凌雀永远活在沉垣心中,不管他爱与不爱,至少是一个美好的回忆。可她不料——太子妃海越,忽然出现在她面前。那个女人站在兽房门口,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凌雀却敏锐的感觉到了危险。她打量着凌雀,最后目光钉在她隆起的肚子上。海越脑袋一歪,瞳孔唰地一下变成了竖瞳,诡异的笑了起来。凌雀从兽房到太子妃宫殿密室。从一段囚禁到另一段囚禁。不同的是,三司找她的乐子,海越要她的孩子。她摔东西、发疯、求饶、绝食、东海龙宫的长公主冷冰冰的看着她,说道:「沉垣想要太子之位所以娶了我,我想稳住太子妃之位所以需要一个孩子,你要想保住命生下孩子就可以回到房间,大家各取所需,有什么不好呢。」凌雀披头散发的坐在角落里,很是凄惨:「你既然和沉垣成为夫妻,为什么不自己生,要来抢我的孩子。」说罢,她福如心至的抬起头:「你不会......」海越与她四目相对,又现出了那种冷腻的,令人后背发寒的表情。九重天天帝之子三书六聘,明媒正娶的正宫太子妃,无法生育。东海龙宫与金銮殿的结合,是一场阴谋,一场交易。唯独不是一场爱情。南天门侍卫还记得,那天,金色的流霞忽然化作了七彩色,难逢一次的青鸟绕着祥云飞舞。太子神殿人满为患,却静得出奇。一声婴孩啼哭声清亮而脆——太子妃诞下了一个男婴,天帝长孙。众神贺喜,沉垣虚虚揽住海越的腰,垂头看下她怀中的男孩,脸上并无多少欣喜。满堂贺喜中,虚弱的凌雀光着脚从后院冲了出来,诺大的天宫她奋力奔跑,终于到了天门前。沉垣。原本应在太子殿享受父亲之喜的男人,单手拉住了即将往下跳的她。凌雀扭过头,见到他的脸百感交集,一时间尽是愤怒和绝望占了了高地。沉垣惊讶的问:「你怎么在这儿?」我找了你这么久,你一个凡人怎么进的这南天门,你怎么搞成这副模样。凌雀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脸色一变,推开他,同时拔出了他腰间的诛邪剑。缓步走来的海越瞧着对准自己的剑尖,满不在乎的扯了一下嘴角。「沉垣,你就不想知道你在凡间养得小姑娘到底是什么东西吗?」沉垣一听,便知道海越已经知道了他和凌雀之间的故事。电光火石间,凌雀便知道了她想干什么,她的表情在哀求和困愤间迅速来回,最后绝望的情绪到达了顶点。她没了爱人,没了孩子。海越还想让她失去尊严,她想让她在沉垣面前变回兽身。她挣开沉垣的手,坚定从天门上跳了下去。沉垣反身而下,在层叠的云雾当中搂住了即将坠地的凌雀。牡丹山。那温馨的小屋还如旧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却已经支离破碎。凌雀望着面前的天宫太子以及太子妃,一只被逼进了死胡同的兽,图穷匕见,只不过伤得是自己。「沉垣,我再也不欠你了。」凌雀手握诛邪剑反捅进心口,鲜血顺着嘴角而下,眼里收敛起了以往的斯文温柔,缓缓露出锋利的恨意。沉垣站在她面前,手掌在手侧不动神色的攥成了拳头。他哑声道:「要是有下一世......」凌雀嘲讽的抢断话:「我与你两清,生生世世。」海越上前一步,眼见凌雀倒地,只有出气,再无进气,缓缓陈述:「放心,被这诛邪剑所杀,魂飞魄散,再无下一世。」现世继续我盯着手中用了千百次的碗,恍惚中有些头疼,她扶住桌角,把吵吵闹闹的小球拎起来丢到旁边。小球撒娇:「娘。」我嘴里含着水,随手掐了个诀,小球嘴巴再也张不开了,气呼呼的冲出门去扑到他爹怀里。天帝沉垣抱着他进来,心情还没从回忆里调整过来。我说:「我准备走了,你们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吧。」「你又要走?」沉垣一下子急了,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胳膊:「你又要去哪儿?」我觉得莫名其妙。什么叫“又。”甩开沉垣的手,将头发盘起来。我言简意赅对三界敬畏的天帝说:「滚。」按照计划,今年要去的地方是青霞峰。青霞峰传说是女娲娘娘补天时歇脚的地方,也留下了当年补天留下的三块石头。太上老君说那石头中间长起来了一根桃树,果子五百年结一次,比蟠桃园的果子好吃得多。我馋了整整五百年,说什么也要赶上这一趟。落脚牡丹山外的客栈,一觉醒来,推开房间的门,又看见一个胖乎乎的娃娃,扑上来就抱住我的腿。预料之中奶呼呼的:「娘。」扶住额头,余光瞥见天帝端着早餐,在楼梯处笑得相当风骚。我真的有些恼火了:「我说,沉垣,你是叫这个名字吧?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沉垣满脸无辜:「不干什么啊,给你送早餐。」他追上,跟在我屁股后面:「你去哪儿啊?我们一起吧?」我没好气的骂:「滚!」「你别生气啊,顺路嘛。」「滚!」「笑一个笑一个,你笑起来最好看。」我停住脚步,回头给了他一个灿烂的微笑。左手一甩,捆仙锁飞到沉垣身上,将他捆了个严严实实。沉垣笑得很无奈:「阿凌,你耍赖。」「去你妈的,别叫得那么亲热。」和牡丹山上的凡人混久的,别的东西没怎么学到,骂人还是很有一套。神仙总是端着,说话斯斯文文,一点都不来劲。沉垣听着马蹄声远去,扭过头对年兽崽子说:「你娘变了,你娘从前说话不敢大声的。」「不过这样也好,比从前好。」从牡丹山到青霞峰用仙术几个时辰就到了,赶路的话则需要二十几天。这二十几天的时间里,这一老一小就像是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碰到有客栈的地方,他们就在我隔壁开一间房,露宿的时候,小球就窝在沉垣怀里,瑟瑟发抖。小球悄悄的说:「爹,我一点也不冷。」沉垣低头说:「抖,继续抖,爹回去送你一匹马。」小球立马来劲儿了,抖得像飓风中的一根草。这荒芜草原,见不得孩子受冻挨饿,我叹了口气,招了招让他过来。小球屁颠屁颠的从他爹怀里飞了过来。吃了点东西,烤着火,窝在旁边慢慢睡过去。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孩子莫名的熟悉。但是我的确没有见过他。沉垣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近,隔着火光神情温柔。也许是夜让人的情绪变得懒惰,我没有赶他,看着霹雳吧啦的柴火发呆。「天宫不好吗?」沉垣顿了一下:「好。」「天帝不老不死,与天同寿,帝位不传子,你们几兄弟当年为了帝位,将九重天搅得腥风血雨,听闻你将兄长关进了不夜天,将父亲锁进了金钟洞,最后坐上了这金殿宝座。」沉垣表情复杂:「你知道?」我侧头托腮,看着一身朴素衣裳的九重天至尊:「我为什么不知道?我是住在牡丹山,不是死在了牡丹山。」这句话不知是触到了沉垣的那一根弦,他突然不对劲,双手垂在腿边,将身下的草都快拔空了。他莫名其妙的歉意和悲伤在深夜里很容易感染人。我递了一杯水过去,他抬头看我,惊讶之余犹豫摇摆。我好奇的问他——「你是不是有病?」......荒原上的火堆被冰冷的寒风熄灭,沉垣看着忽然出现的黑衣女子面色不善。「你来做什么?」海越反问:「天帝离开九重天不知音讯,我身为皇妃自然要来问一问。」她注意到不远处睡了个女子,以为沉垣勾搭了哪一个小仙。「你现在贵为天帝,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言行。」「你没有资格管我。」沉垣站起来,冰冷的眼神相当具有压迫力:「记住了,天宫的皇母,不是你,也永远不可能是你,不杀你,是看在东海龙宫的面子上。」海越咬紧牙关,不服气的喊:「一个灰飞烟灭的小妖至于让你挂念几百年吗!」沉垣稍稍侧过头,语气没有波澜,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你不配提起她,我可以拔你一身龙鳞,也可以要了你的命。」夜风拂过。我抱着小球,背对着他们,清明的睁开了眼睛。.......离青霞峰越来越近,沉垣终于意识到了目的地。问我:「你要去青霞峰?」我靠在马车上缓缓睁开眼:「去过?」忍了半响,他还是没忍住,说:「听说青霞峰上生有百年仙桃。」「恩。」我心想:不为了这一口我还不跑那么远呢。路上颠簸,马儿小跑,我被晃得睡过去,没注意到沉垣抱着孩子消失了。他回了天宫,将小球托给了侍女照顾,自己急匆匆的去藏书殿翻典籍。百树录记载:「青霞峰有女娲补天石,中生桃树,食之可追魂溯魄,恢复记忆。」沉垣第一反应是丢下书往外跑,片刻,他停下来,自嘲的笑: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凌雀找到丢失的记忆呢。他的脑海中天人交战,一边揣测凌雀会不会接受自己重新来过,一边又在担心她找回了记忆会再度消失。最终,他决定,不论凌雀的决定如何,他都会重新追回凌雀。走出藏书殿,迎面碰上了海越。她裹在长长的袍子里,脸色苍白。龙鳞是龙族的命根,当年凌雀之事东窗事发,沉垣发了疯将他绑起来,一片一片拔掉了她的龙鳞,她生不如死,元气大伤,用尽了灵丹妙药才续起来一口气,从此就虚弱得像一只干尸。沉垣想过杀她,刀横在了海越脖子上,她浑身流血,哈哈大笑:「沉垣,你我之间是一场交易,你杀了我,就是把天宫摆在了和龙宫的对立面,那人间从此还有安宁吗?」「你是自作自受」海越可怜的瞧着他:「一个太子,能拿下帝位,却连自己的女人都护不住。你是自作自受。」沉垣将她的栖身之所安排到了九重天深处,对外宣布,海越降为妃,皇母之位空悬。但私下侍女们都交谈:那皇母之位只为一个人留,据说那人已经死了,也有说,她还在牡丹山。......海越行了个礼,问:「你去哪儿?」沉垣无视她直接往外走。周遭还有侍女,海越难堪的咬住唇,拉住沉垣的衣袍:「我父王请你去龙宫吃饭。」「没这个必要。」海越恼火的看着他背影,粗粗想了一下,从另一边离开了九重天。天上的纷争我是一概不知道,抄近路到了青霞峰,老远,就看见氤氲一团,走近,入目是一朵巨大的粉色树冠,桃花舒展着花瓣,拥挤出了一种惊心动魄的气质。凡间桃树,先开花,再结果。这青霞峰上的仙树,花果并存,在重重叠叠的花瓣下,隐藏着五六颗巴掌大的桃子,水嫩饱满,尾端是鲜红色,果皮逐渐过渡到淡红色、粉红色、最后是白色,如果不是扑鼻而来的甜香,真如同烧纸出的摆设品。我食指大动,想着这一趟真是没白跑。正欲下口,不知从哪儿刮起一阵风,桃花纷纷吹落,粉色的花雨下沉垣出现在近处,眼中有难以述说的神情。远离人事的青霞峰,只我与他二人,我似乎听见他叹了一口气,然后缓步走了过来。他换了一身浅金色的衣袍,银色发冠中嵌着颗圆润东珠,比起前些日子的素净打扮,更贴近他天帝的身份。我忽然感到心脏钝痛,皱着眉毛捂住胸口。「我有话对你说。」我们的距离近得我几乎可以数清楚他的睫毛,也能十分清楚的察觉到他眼底的眷恋和哀伤。沉垣伸手牵住我的手:「阿凌,我从前糊涂,可是现在,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不求你的原谅,只希望你可以让我陪在你身边。」「好不好?」我打量着他真挚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看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毫不在乎的咬了一口手中的霞峰桃,甜蜜的汁水溢满了嘴,我满意的眯起眼睛。「沉垣,你不会以为,我吃了这口桃子,就会变成你爱的小妖怪吧?」「你不会以为,她还没有死,只是变成了我这个牡丹山的上仙吧?」「你不会以为,我对你的回头感激涕零,忙不迭的和你在一起吧?」沉垣在我慢条斯理的叙述中蹬蹬倒退两步,观察着我的神色,自言自语道:「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舔了舔虎牙,露出残忍的笑意:「沉垣,你好好笑哦。」他脸色惨白:「你知道?」我美滋滋的吃着桃子:「我当然知道,我知道你当年是如何背弃了那只小狮妖,如何当着她的面与东海龙宫的小龙成了亲,如何为了帝位不择手段,如何让她当着你面魂飞魄散。」沉垣脑子思绪纷乱,怔在原地半响才开口:「那你这些日子......」我盯着他,幸灾乐祸的回答:「我在看你笑话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沉垣不可置信的绕着我转了两圈。他央求我:「凌雀,别闹了,我错了,一切都是我的错。」「你记起来了对不对?你打我骂我,杀了我都行。」「你别这个样子。」我冷眼看着高高在上的天帝露出脆弱的表情,真像个丢盔弃甲败将。我的内心却只觉得万分的嘲讽。「沉垣,何必惺惺作态。」我冷眼看着他:「凌雀的爱意是递给你的一把剑,你用它做了什么,杀了她。你对她固执过吗?你非她不可过吗?她作为小妖凌雀消失的这五百年,你寻找过吗?从始至终,三界的权力,金銮殿的帝位,才是你内心最想要追求的东西,天上地下,无论是妖是魔是仙不过是其它的点缀。」「你成了天帝了,回头才来说爱了,你不觉得可笑吗。」「你觉得自己是个大情圣吗?」「凌雀感受过爱意,但那是凡人陈原给的,不是你,天帝沉垣。」沉垣噗通一声跪下,还在挣扎:「你别骗我了。」我闪身过去,用仙气凝成一把利刃,猛地推进他的胸膛了。我歪着头,冷笑着与他面面相对。「当初的凌雀会杀你吗?不会对不对,她那么爱你,宁愿让你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动你一根头发。」双手持柄,我又往前压了半寸,利器破开肉体的钝响听起来很是清晰。因仙力波动,我平日黑色的眼珠化成了金色:「沉垣,我觉得她太傻了。」海越正好撞见这一幕,飞身而来,捏住剑柄,声音几乎有些凄烈:「小妖!你做什么!」我看着她,再看看还不愿正视现实的沉垣,只觉得好笑。「海越,你与天庭的这桩交易,你觉得划得来吗?」「你既没有夺得后位,还配上了自己的心,值得吗?」「你不是发誓不会对沉垣动心吗?」海越神情慌张,连忙制止我:「闭嘴!」她掌中有蓝色水光朝我袭来,我轻松躲过,将她击倒在地,一个被拔掉龙鳞的小龙,并不是我的队友。她预感到了我的意图,嚣张的示威化为害怕的颤抖,她声嘶力竭的喊:「你要做什么!」一个施暴者的利益被侵害时才晓得认错,这不是她的诚心是她的手段。然而这个代价并不够。破碎的衣裙下是她满是疤痕的皮肤与嶙峋的脊椎骨,曾经这里布满了光滑美丽的龙鳞,最后作为惩罚她失去了它们。我踩住海越的背,俯身问她:「一条失去龙鳞的龙,还有什么东西呢?」冰冷白光闪过,海越软在地上,她失去了她的龙筋。从高高在上的龙族公主,变成了软烂一摊的肉虫。所以为什么要施暴呢?我歪着头看她挣扎的样子,只觉得好笑。沉垣单膝跪在地上,单手扶住胸口的利刃,垂着头,发丝盖住了眼帘。他拉住从身边经过我,近乎于祈求:「还有孩子,阿凌。」他终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眼睛里忽然有了希望:「我们还有个那么可爱的孩子,阿凌,你真的狠得下心吗。」嘲讽一笑。我眯着眼睛:「可是那不是我的孩子啊,天帝。」真相凌雀死了。真的死了。弥留之际,小妖的魂魄缠入天地之间,忽然听得一声叹息。她忽然想起自己跟随班主巡游时曾经到过的一座寺庙。寺庙很小,很破,摆在入口处的铜鼎底层薄薄的一层灰,只见寂寥,不见香火。庙中只一位老和尚和一位小和尚。马戏班借住在此,小和尚忙前忙后帮他们收拾东西,她兽身被拴进马圈。夜里落霜,化为人形,去寻吃食。走到前院,被老和尚叫住。他端坐在一棵叶宽枝繁的树下,洗旧的僧袍堆在鞋面。和尚额头全是皱纹,眼睛却是含笑的,雪亮,像是可以洞穿她的真身。凌雀讪讪行了个佛礼,不自觉有些害怕。老和尚摊开手掌示意凌雀请坐在她对面的位置上,然后为她沏了杯热茶。二人聊了些什么,凌雀已记不清楚了,只记得告别的时候和尚似是而非的对她说:「施主,人的轮回是以前世的记忆消散,肉身陨落,油尽灯枯,再从崭新开始。」凌雀回过头,犹豫的反问:「请问是什么意思?」「下一世与这一世,再无瓜葛了。」凌雀在虚空中悲哀的想:自己不愿意再有下一世了,这一世已经够苦了,下一世,又如何?只是更多的苦难堆积罢了。正此刻,她感觉的魂魄被一股轻松的风托起,然后缓缓的进入了一个温暖而又陌生的地方,与此同时,栽种在牡丹仙山竹屋旁边的一株不知名的仙草源源不断的发出绿色光点,凝聚成了人形,身披薄纱,在半空中伸展四肢,如同刚从母体诞生的婴孩。随着光点的消散,她慢慢睁开眼睛,长长叹息了一声,望向了自己手中的一团小小的萤火。那便是这一世,小妖凌雀,被爱人所杀之后,所留的魂魄。她轻轻拂过萤火,它们便迫不及待的钻进了她的皮肤下。终于回归到了母地。牡丹仙山的上神,鹿母仙人。自三千万年前犯下了天条,被施与散魂之形,仙魂被生剐成三百份,每一份划入三界,成为新的生命体。生命体命陨,则魂魄归主。直到三百个分身全部死亡,鹿母便可重新苏醒。鹿母对于分身经历的所有事情,没有任何的共感,她只是冷眼旁观她们在红尘或者地狱遭受着不同的种种,最后以相同的形式,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她从不曾对她们产生情感。就像是人类不会担心剪下的头发是否能够好好生活,好好吃饭一般。唯独凌雀例外。她就死在了自己的面前,用如此凄烈的形式,她为她觉得可惜,哀叹,还有一丝不多不少的痛苦。鹿母一开始并没有想过要替凌雀讨回些什么,直到天帝把她当成了死去的凌雀,试图回到她身边,弥补这一切。太好笑了。就像是看戏一样,任凭沉垣在自己无聊的时间里扮演一个小丑,直到她失去耐心。沉垣不相信,强行使用封神钟将鹿母带到了老君殿,老君殿有一扇验魂镜。鹿母带着讥讽的笑意,任凭至高无上的天帝陛下奔溃地绕着她转圈:「你不是凌雀,你真的不是!」我掌心一翻,半空中显出一面水镜,镜中是凌雀小妖最后遗言。沉垣近乎迷恋的盯着她,凌雀穿着她死去之日那天的衣袍,面目苍白,嘴唇沾着血,但是眼神却是出奇的平静,好似已经放弃这世上所有的事情。「我从前总有个愿望,想和自己的爱人,在一座宁静的山上,有一个小小的家庭,如果可以的,也想要要一个孩子,就是不知道这个孩子生出来会是人还是一头小狮子......当然啦,后来发现,它更像是一个小狮子。」凌雀想到自己小小的,只在出生时见过一面的婴孩,露出了温柔的表情。「但是现在我什么都不想要了,我并没有什么执念,就让凌雀的彻底消失吧,如同设定好的命运一样。」说罢,凌雀的眼珠转动了一下,隔着时间与空间,与沉垣四目相对。沉垣伸出手想要抚摸她,只摸到一手的水气。「就这样吧。」她说。水气散去,凌雀在这世间最后一丝残存的音容笑貌也消失。小妖凌雀,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并未留下什么属于自己的东西,也并未被什么东西留下。我知晓沉垣这些年曾经招过魂,也下地府翻过生死簿。人间有皇帝唐太宗,杀死自己的妃子后,辗转反侧,日思夜想,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最后请了通灵之人来找寻妃子魂魄,最后在海上仙山中找到一名叫太真的仙子。沉垣心想,凡人也能再遇见心爱之上,一切重头再来,我为何不能?可惜沉垣并未想过,他的爱人连魂魄也未留下,或者说,人间皇帝找到的,也不是那个名叫做杨玉环的人间女人。我离开老君殿的时候,凌雀那素未谋面的儿子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开开心心叫我:「娘!」我低下头看他,他忽然瑟缩了一下,然后小幅度的退后了两步。我招手让他过来,他有些犹豫,最后还是选择挨到了我的身边上,像是小兽般蹭了蹭我的掌心。袖中的荧光化成一只蝴蝶,飞进了他的发丝间。小小的年兽娃娃两眼一闭倒下来,我单手接住他,将他放到了老君殿门口。父母的仇恨,就留给父母辈。就让孩子忘记一切,作为天帝的太子好好生活。而不是作为凌雀的儿子。他从未给过凌雀爱意,尽管我知道这是迫不得已,但是我并不愿意让他成为凌雀孩子。他跟着海越长大,身为天帝之子,从此之后,他的人生,自有天帝安排,与凌雀没有一点点关系。 ——完结。番外:《海越的故事》
(完结)我同天帝和离已有三千年。而今他忽然将一张地契狠狠拍我身上。“秒莲!本尊在北荒山的那块地什么时候成你的了!”“哎?几年不见天帝还真是越来越没品了。”我从软榻上起身,掂起那张报纸。上面白纸黑字的写道——「北荒山之地由泽华天帝转赠给秒莲女尊,现归秒莲女尊所有。」“瞧见了吗?盖得天地章。”我起身戳戳那人的肩膀,一字一顿道:“您亲手盖的。”“胡言乱语!”那人拒不承认。“想来你我和离前也是有过一段花前月下的。”我摩擦下巴陷入一阵沉思而后便凄凄艾艾起来。“那日你我在百芳居月下对饮,谁知酒兴正浓之时,天帝您突然兽性大发!”“您用您那冰凉的指尖撩拨我的衣衫,大掌摩擦我的小脸,眼神也不在清明。”“就在您试图与我颠鸾倒凤之时!我一把把你推开!我说!”“这是另外的价钱。”我拍拍那人的肩,义正词严。谁知却换来泽华一阵吞吐,只听他声如细蚊全然不见刚来之时的威风,讷讷道:“然后呢。本尊不记得与你颠鸾……”“算了!那时你与本尊本就是夫妻。”他忽然昂首挺胸,“这与我的北荒山有什么关系。”“有呀。”我刮刮他的下巴,“颠鸾之前,您要我开个价。”“然后就把北荒山给我了呀!”“我那是酒后胡言!”听他不断辩驳,我便反驳道:“我看您那是酒后吐真言,您就是馋我的身子。”“您不要脸!”“我不要脸?”“你就是趁机敲诈!”那张俊脸憋得通红,也不知气急了还是别的什么,只听他继续说道:“秒莲你这个骗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再用上玉神功!”我心里咯噔一下,“你怎么知道的!”“我怎么不知!”他气急败坏,“前日人间水患,不是你带人去平复的吗!”“回来上报的副将都告诉我了,你杀那恶蛟用的就是上玉!”“上玉神功非处子不能用!”泽华上前一步捏住我的下颚,那双眼发出丝丝冷气,他道:“你这个骗子,拿了我的山,还不做答应我的事!”他那张脸皎如白玉,眸色顾盼生辉,纵使我阅男无数猛然离他这样近也有点难以招架。情急之中我大喊道:“承认吧,你就是做梦都想睡我!”这时,本约好同我一起打牌的女仙们不合时宜地走进来。只见我与泽华以一种怪异的姿势纠缠在一起,她们纷纷回避,而后宽慰道:“郎有情,妾有意,干柴烈火加把劲。”我的牌友离开了,当然我与泽华的贞操也一并跟着她们离开了。(一)我与泽华青梅竹马,从小打到大。我的父亲是魔族地王,母亲是世间唯一的修罗神。至于泽华,他的父亲是混沌初开时天地唯一的光明神,而他的母亲则是上任天帝最宝贝的公主。我们父母的关系极其复杂,单说我母妃和他父君,年轻时还曾在浮生海打过一架。后来听说是有意为之,但也拦不住二人见面总要挖苦讽刺一番。我还有个姑姑叫云舒,有阵子心血来潮非要学什么六卦,逢人便算姻缘。我能与泽华成亲,她手心里的王八壳功劳占了一半。她那时念念有词,“秒莲,姑姑不会坑你,你与泽华门当户对,八字合,旺财旺事业。”“最重要的是,成亲之后桃花滚滚呐。”桃花滚滚?可不是吗。成亲之后泽华倒是桃花滚滚了,至于我头上满是青青草原。若不是那日被我撞见他与一男仙在假山后拉拉扯扯。我断不会如此痛快地与他和离。只记得那日男仙楚楚可怜地说:“小泽,秒莲女尊地位是何等之高,我自是比不过她的。”“如果你带我回去,她若是不喜欢我怎么办?”我看见泽华抬起手臂轻轻抚摸那男仙的头颅说道:“不会的。”说着他轻声叹了口气,“我与秒莲成亲数年,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她不会在意的。”“这么说你们还没。”只见泽华俊脸一红,“还没,我试过了,但我根本做不到!”“呵。”我躲在树后发出一阵冷嗤。你可不是做不到吗,别人面对美女钢枪屹立不倒。你倒好,你惦记着你的小男仙,钢枪要立也立不到我身上。难怪这些年泽华总是在关键时刻停手,原以为他只是有什么隐疾,现在想来不过是用我试探自己的心意。现在好了,发现忘不了小男仙,就打算带他来见我。不是我不开明,出轨女仙也罢,出轨男仙这就是将侮辱二字狠狠贴在我脸上!女的我能比魅力,一个男的我拿什么争!当时我就在这对狗男男身后暗暗握紧拳头,下定决心。离,我必须得离!我不做同妻,誓死不做同妻!(二)我这人从小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提出和离前,还特意向人旁敲侧击一番那男仙的身份。没想到泽华将他保护得太好,仙女们都说天界没有这号人。提出和离那天,泽华答应得痛快,只是盖章时他眸间闪过一阵晦涩,随即轻飘飘的来一句,“挺好的,拿得起放得下,你若无情我便休呗。”“希望你离了我能找到更好的。”彼时我跷着二郎腿冲他翻了无数白眼,“你若无情我便休这话该我说吧,老话说得没错,包办婚姻是不会幸福的!”和离书,拿来吧你。谁成想,我与泽华和离整整三千年,三千年里井水不犯河水,而今他却因为一座破山头跑来找我兴师问罪。他这人啊,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领地意识太强。遥想小时候,他母妃时常带着泽华来找我姑姑和母妃玩。这三人一见面,能从首饰一路聊到六界八卦。可怜的泽华被人晾在一边,也只有我这个心善地愿意陪着他。那时候他养了只会喷火的小狗,有天我亲自给小狗喂食,竟被他一脚踹翻了食盆。我气得嚎啕大哭,那人却抱着小狗冷冷地站在一旁说道:“我的东西只能我亲自喂。”有病!从那天起我不仅讨厌泽华,还讨厌起那只会喷火的小狗。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了,从狗到山这人还真是一点都没变。正当我陷入无尽回忆之时,耳边响起那道冷冽的声音,“秒莲,你喜欢北荒山?”“啊?”这人思维太跳跃,我一时有点傻眼,随即顿顿的点头又摇摇头,“那可是灵山,那么大块地,没人会不喜欢吧。”“我知道了。”他慢慢松开我的下巴,端详我半晌,莫名其妙来了句,“你喜欢就给你好了。”“那本来就是你给我的!”“你知道就好。”话音刚落,那人又向前几步,好不容易拉开的距离又渐渐变得狭窄。泽华居高临下地望着我,语气警告,“你既知那是我给你的。”“便记好了,我给你的就只能是你的,别妄想着给别人。”“你这什么道理,照你这说法那我嫁过你还不能嫁别人了!”我们靠得太近,我不禁向后挪了几步,谁成想后腰磕在了石桌上。我吃痛得瑟缩下,却被泽华下意识带进怀里。这时,每月给我送酒的男仙踏了进来。只见我与泽华以一种亲密的姿势抱在一起。他利落的撂下酒担,落荒而逃道:“郎有情,妾有意,干柴烈火加把劲。”(三)那日过后,天界开始盛传我与泽华旧情复燃,可我却无心理会。我歪在老树下,将壶里的酒一饮而尽,盯着北荒山地契不禁悲从中来。我的地!我的银钱!我该拿什么拯救你!我的负债!实不相瞒,我这人好吃喝,犹爱玩乐。天界纪律严明,魔界子民憨傻,这人间简直是块风水宝地。珍馐佳酿,妓子怜人,几乎每日都能看老太太当街打架的热闹。为了能在人间横着走,我开始投资些吃喝的企业,可是一直都在亏损。我的银钱投了空,便借来其他仙子的银钱。按理说以我的身份理应不缺钱花的,但自从我父母二人和泽华父母二人去云游后,我便断了经济来源。眼见着越来越多的债主找上门来,我不得不着手变卖家产。其中最值钱的当属那块宝地——北荒山。可是,这该死的泽华昨日离我院子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在北荒山上下了道结界。结界太烈,唯有尊神后代尚可随意出入。可放眼六界内外,尊神的血脉除了我与泽华根本找不出第二人。买不得山,还不了债,吓得我连夜逃离了天界。走时,我给债主们留了一封信。我写道:「吾与泽华青梅竹马,情同兄妹,而今身侧无近亲,长兄如父,银钱泽华尚可代还。」我知道我无耻,我不要脸,可谁让泽华封了我的山,他得赔啊!就在我躲在北荒山的第二个月,泽华带着账本来抓我了。他将账本甩在我脸上,凭空变出个算盘,当着我面就开始一顿噼里啪啦。他说:“秒莲,一共五十万金。”“你是交神息还是做苦力?”那人一身银色华服,袍角纹路散着金光,慢悠悠地往我身前一站,一双凤眼气定神闲。我尬笑两声,说道:“泽华,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重修旧好。”闻言,泽华沉默着挑起眉毛没说话。“你......你觉着呢?”我小心翼翼地又问了一遍。“理由。”那人冷言道。“这段时间我反思了很多,我觉得我们都没有认真经营这段婚事。”“嗯。”“而且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门当户对,我们成亲于仙魔于六界都是好事。”“嗯。”他环手于胸,认可的点点头,“还有呢?”“还有我这个人脾气大,做事太任性,三分钟热度,我会改的。”“嗯,还有。”“还有你这个人,太小气!什么东西都算得那么清,什么你的我的,做事一板一眼,不风趣不幽默。”“除了又高又帅又有钱,简直一无是处!”“咱们这次重修旧好,可不能像以前那样了。”我从摇椅上下来扯住他得衣袖摇晃,“有句老话说得好,夫妻本是同林鸟,生在同一片林子自然你的就是我的。”“哦!当然啦。”我讪笑,“我的自然也是你的。”“呵。”那人冷笑。我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我们这次也别办什么酒席了,低调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那五十万金就当做你给我的聘礼了。”“那你的嫁妆呢?”“嫁妆就是我呀!”我拍拍胸脯,“这样一个貌美如花,风趣幽默的妻子难道不比嫁妆值钱?”我见泽华冷漠地勾起嘴角,将袖角从我手心抽出,“要你读书,你非要放猪。”“乖乖,你知不知道夫妻本是同林鸟还有下一句。”“什么?”他慢慢俯低身子,声音带着讽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而后他冲我再次摊开手掌,皮笑肉不笑道:“秒莲 你是交神息还是做苦力?”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我在北荒山窝藏了两个月,最后还是被泽华提着脖领薅回了天界。他将我摔在床上,二话不说站在床前就开始宽衣解带。他说:“你不是要用神息抵债吗,用什么方式抵,我说了算。”呵,万恶的有钱人做派。不就是想用金钱来控制人吗,我还偏誓死不......“泽华,你以前也有六块腹肌吗?”我咽了咽口水,盯着那宽肩倒三角双目发直。这身材,我愿称泽华为神界高质量男性天花板。可能我目光太过有神,泽华轻咳一声纠正我,“是八块。”“这么好的东西你怎么不早拿出来分享!”“早脱光了给你看,你就不同我和离了吗?”他忽然正了神色,眼眸燃起烈火,开始伸手勾勒我的眉眼。那一瞬我心脏快要跳出天际,不是吧,这人不是要来真的吧。“我我我不喜欢你!”就在他的唇即将擦过我脖颈时我大吼出声来。“我知道。”“你你你你也不喜欢我啊!”我连忙将他推开,“这种事得两情相悦才行,我虽然爱看但我可不爱做啊!”不过是过过眼瘾罢了......闻言,那人指尖先是顿住,随后又小心翼翼地撂下。“我知道了。”盯了我半晌后,那人才站直身体,勾勾手又回到了斯文矜贵的模样。瞧着那重新拢好的衣衫,我终于松了口气,我说:“打工,打工是一定要打工的。”“不交神息了,我做苦力,什么苦力都可以!”“随你。”那人冷冷瞥了我一眼,只留下一抹银白的背影。走时,他还说:“秒莲,蛮荒已是一片欣欣向荣,用不了几日守阳便回来了吧。”“大概吧。”我愣愣的,“你找他有事?”“没,就是问问。”不知怎么,当那身影彻底消失在我眼前时我竟瞧出了几分落寞。这人,莫不是......又看上守阳了!?(四)守阳回来那日,我已在瑶池北边的群仙阁搬了六日地砖。这群仙阁顾名思义,就是群仙住得楼阁,本来那日泽华潇洒离去,我以为这苦力真像他说得随我。随我自是不用还,谁知他前脚刚走后脚就让人跟我送来一封盖了天地章的罪书。说是,我身为女尊整日吃喝玩乐,带坏天界风气,擅借银钱还栽赃陷害,罚我建设天界。建设就是搬砖,搬砖可不就是做苦力!他还在罪书末写道:「吾与秒莲青梅竹马,情同兄妹,而今身侧无近亲,长兄如父,尚可代为管教。」临了还不忘补一句:「一楼阁为十万金,利息另算。」瞧这似曾相识的文风,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报复!我欠他五十万,而今需一砖一瓦盖五楼阁。天界建设向来是由那些犯了小错的仙子服刑的活动,而今将我堂堂女尊同他们化为等号,这让我的老脸往哪儿搁!可欠人手短,我还是灰溜溜地去会了工友。许是上苍都觉得我不易,竟让我一口气碰上个大生意。说是有个叫馥媱的上仙,不日就要从下界历劫归来,因为身份有点特殊,天界一口气就要为她盖个大院子,光楼阁就不下七个。我寻思这活好啊,一条龙似的从头盖到尾,省得我到处跑生意。午休时候,我和工友靠在梧树下,看着我们用双手盖起的楼阁,大家都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有工友问我,“女尊你这等身份怎么也被派来这边?”我老脸一红,也不好说是欠了钱还不认账,不认账还玩栽赃。只得强硬地从胸腔涌出一股红色五角星正气,我答道:“身为女尊,我当然得设身处地的体察基层劳动人民的艰难与辛酸。”“从群众来到群众中去,这样才能建设一个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的新天界。”那工友感动得涕泗横流,“女尊,你真的很伟大。”“哪里哪里。”我谦虚地低下头,“基层天地宽,群众是英雄嘛。”我拍拍工友们的肩,顺势替泽华给他们画了个大饼,我说:“各位工友,大家在实际工作中一定要杜绝“一时犯错终身抬不起头”的消极思想。”“要从思想上提高认识,行动上改正错误,大家的上升空间还是很大的,只要积极为天界卖命,免不了升官发财。”“那我们该如何做呢?”“当然是不忘初心,牢记使命,强化自身建设,这第一步嘛......”我目光深邃而悠远,一根手指直指苍穹,“这第一步需得让我看到各位的干劲儿,这样我也好替你们向泽华美言几句。”“可你们不是和离了吗?”“啧。”我瞥了一眼那欠嘴的,“于私他是我前夫哥,可于工他是我上级啊。”“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上级。”闻言,那群工友便健步如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工地,甚至将我那份也一并瓜分个干净。看着大家忙碌的身影,我终于漏出欣慰的笑容。啧,真是一群踏实肯干的好群众。忽然,梧树后响起一道掌声。“秒莲,几百年不见你这嘴皮子又精尽不少,都快赶上怀玉尊神了。”那人一身暗色铠甲,眉眼冷峻,站在梧树旁高大又伟岸。我整个人愣住,直到那人对我露出一抹熟悉的笑容,我才激动的扑进他怀里。“守阳!”我惊呼,“你终于从蛮荒回来了!”那人摸摸我的发顶,语气是一如既往的宠溺,他问:“又闯祸了?”“你看!”我冲他伸出手心,那上面满是搬砖磨出的水泡,我嘟囔着,“可疼!”“我那儿有伤药,一会儿让人给你送去。”守阳眉头一皱,轻轻握住我的指尖。正当我沉浸在故人归来的喜悦中时,耳边又多出一道声音。“看来本尊是个多余的。”我闻声望去,一眼便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泽华。也不知他站了多久,周身气场像是带来一场寒冬。他背着右手,左手掌心握着一罐不大的白玉瓷瓶,薄唇紧抿,整个人目光晦暗。我将目光定格在那白玉瓷瓶上,心间涌上些小感动。我这前夫也不过是个面冷心热的主,这不尚且对我存有一线良知,也不枉我从小和他玩了这么多年。“天帝今日可真是好心,还知道给我送些药来。”我颠颠得伸手,脸上洋溢着热络的微笑,谁知那人薄唇轻启,只送了我两字儿......“做梦。”说完就飞快地从我身侧掠过,而后步履一转又生生将我和守阳隔开。只见他将那白玉瓶子塞给守阳,冷着张脸对他说:“守阳,你平定蛮荒功不可没,身上定受不了不少伤,这伤药有奇效,好生用着。”“不够再找我要。”说实话,泽华与守阳的个头一般高,一个长相清冷孤傲,犹如立在山巅的高岭之花,而另一个有种浑然天成的肃杀气。这两人面对着面,个个身姿挺拔,说不养眼是假的。这一幕让我忽然想起上月看过的话本子————《天帝在上:将军惹火哪里逃》实不相瞒,我脑子里能有如此多的奇妙思想,大多来自我干娘,也就是泽华的生母姬妩上神。想当年,我干娘就是凭借一本狗血家庭伦理话本成功俘获了我干爹的心。自此她的著作在天界一炮而红,至今脍炙人口。而我,自小就是她的忠实粉丝,从男女一路追到男男,涉猎那是相当广泛。只不过今日我看到泽华和守阳,心里却并没有读话本时的兴奋,反倒有点失落。“唉!”想到这我不禁叹了口气,泽华如此朝三暮四,将他的小男仙置于何地!真是不值得!“你叹什么气?”泽华瞟了我一眼,冷言冷语道:“手疼就去歇着。”“本尊虽让你还债,有说什么时候让你还完吗?那么卖力给谁看?”那人说话时眉眼淡淡的,面上虽透着一股子厌烦,可下一秒就将我的手掌放入他的掌心。泽华大掌裹着我的小掌,只感觉一道热流涌过,我掌心的水泡顿时荡然无存。正当我讶异间,又听那人讽刺我,“幼时一同修炼,我打坐时你睡觉,我练功时你睡觉,我睡觉时你大半夜抓虫子玩。”“吃了睡,睡了吃,结果连入门的神族术法都运不明白,真不知你是靠什么杀那恶蛟的。”“蛮力懂不懂!”“不懂!”他略显烦躁的松开我,“明日来我殿上处理公务,别把蛮力用在搬砖上了,娇里娇气的。”“我娇气,明知道我娇气你还要我做苦力!”“我怎么知道你真的选做苦力,我还以为......算了!”他突然停顿住,“跟你说也说不通!”“说不通什么!你不就是想让我交神息吗!”我咄咄逼人道:“其实你就是打着交神息的名义想跟我睡觉!”“你!”泽华面红耳赤。我却不明白了,他明明好男风,为什么总想跟我做些带颜色的事情!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误入歧途,想靠和我拍手将自己拉出深渊?可是就算和美女睡,也不耽误喜欢男人呐。“泽华,其实爱并不存在肉体。”我苦口婆心地拍拍他的肩,“爱是高尚的,只要两情相悦就不用考虑世俗,你明白吗?”“两情相悦?”他眼中闪过一抹苦涩,而后竟从我和守阳之间退出来,我听他说:“你与守阳许久未见,本尊就不耽误你们叙旧了。”待泽华走远后,守阳难得笑出声来,“你与泽华怎么老也长不大。”“都是成过一次亲的人了,相处方式还这么幼稚。”说完他从怀里拿出一根金钗插在我头上,“临走时答应给你带礼物,可蛮荒刚刚起步什么也没有,只得在来时匆匆在人间给你买根珠钗。”“可喜欢?”“超级喜欢!”(五)守阳的办事效率一向快得出奇,我前脚刚回到金缕居,后脚他便派仙童将药送了过来。仙童不大,还扎着两个冲天鬏,脸颊软得像是发面馒头,此时正端着摆满瓶瓶罐罐的托盘,沉得手都在打颤。即便如此,却还是颇有礼数的冲我行礼,“女尊,这是守阳将军给您送的伤药。”“快给我吧。”看那孩子涨红的小脸 ,我急忙将伤药放在一旁。我问:“守阳自己怎么不来?还让你个孩子跑东跑西的。”“回女尊,守阳将军说了,他初回天界,有些蛮荒事宜需同天帝商议,改天再来看你。”“将军还说,过几日他要回趟魔界,问女尊是否也要回去看看?”闻言,我思索了一会儿,想到确实很久未曾去看看姑姑,本来打算早早回去住上几日,却被杀恶蛟一事耽搁,也不知姑姑一个人在魔界日子过得如何。我冲那仙童点点头,“告诉守阳,让他走时叫上我就好。”“是,女尊。”小馒头乖乖的退下了,我重新倒在塌上把玩那根珠钗。其实守阳同我一样,都是魔界中人。只因我身体里流着一半尊神血,这才被六界敬为一声女尊。后来因为与泽华结为姻亲,就从魔界搬到了天上,只可惜我们成亲不过三年便草草和离,我也因为在天界身居要职便没再搬回去。至于守阳,打我五岁那年起他就跟在我身边。我娘说我这人打在肚里时就不老实,三岁修罗力初见端倪,险些一把火将息泽神殿烧个干净。她跟我爹又是个心大的,便让守阳跟着我。其实我一直不知道守阳是打哪儿冒出来的。千年前见他,他便长成这个样子,数千年过去他仍然长成这个样子。后来我才知道,无论神魔只要强大到一定程度自然都会青春永驻。幼时,我同泽华在无尽井边疯玩,守阳便不苟言笑在远处站着。直到我和泽华薅着头发在草地打成一团,他才会跑过来一手提着一个将我们分开。最难堪的便是我与泽华打完架后,守阳总会要求我们手扯着手绕着无尽井跑圈。一边跑一边让我们大喊,“秒莲和泽华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朋友不打架,打了架的是小狗。”就为这句话,我与泽华前后做了不下三百次的狗。后来,我与泽华前去九烛山修行,他修神,我更偏向亦正亦邪的修罗。几番下来基础功法我学得一塌糊涂,倒是杀人放火这块堪称巅峰。教我运神息的鉉汨神君,难得表现出无奈的神情,他说我这样子分明是要继承我娘的衣钵。学成归来后,我娘说如今我已能自保,而守阳又是个奇才,我已经耽误了人家那么多年,是时候要守阳在六界大展拳脚了。我想想也是,正巧赶上那几年蛮荒邪祟四起,生灵涂炭,守阳便自动请缨跑去了蛮荒。这一别就是几千年,而今蛮荒平定,守阳战神的名号响彻天界,想必早已成了不少女仙眼里的香饽饽。“你就那么喜欢那珠钗?”怀里突然被人扔了一把九节鞭,鞭身由上好的冰玄铁打造,刚扔进我怀里时便是一阵冰凉刺骨。我不禁打个冷颤,刚要破口大骂,便看见泽华站在不远处背着手,别扭地祝贺我,“生辰快乐。”哦,生辰。“不是明天吗?”我麻利地起身。“我娘说祝贺生辰要在子时。”听他这么一说我才发觉外面的天色已经很晚了,我把九节鞭放在手里甩了两下,竟然异常逞手。我啧啧两声,“泽华,你今年送的东西还真是下了血本。”“想你往年送我那鞭子,不是半路夭折,就是根本用不了。”“有心啦。”我拍拍他的肩,也不想计较为什么最近泽华总是神出鬼没的,我说:“老规矩,喝酒去。”“好。”他难得乖巧地点头。生辰,是我和泽华短暂的休战日。虽说我和他从小吵到大,但逢年过节我们总是默契地坐在一起。中秋做月饼,十五放花灯,生辰嘛便是找个山包包喝点酒。今年我们选在了北荒山。北荒山盖了间湖心小筑,周围水面波光粼粼。泽华原先在这一片种了点异草,一到晚上便散着幽光。我养的云雀这会竟也没睡,绕着小筑飞了好几圈。几壶下来,泽华再次醉眼朦胧,他酒量一向差得很,醉酒后总会拉着我絮叨很多小时候的糗事。而今竟难得沉默,一双眼像被揉碎的春雨,发怔地看着我,一动也不动。“泽华?”我拍拍他的小脸,“又喝多啦!”“还好。”他喉结滚了一下,而后沉闷地握住我,不让我的手从他脸颊挪开。空气忽然很静,静到我能听清泽华的气息。良久,他吃力地问我,“如果,如果那珠钗和九节鞭掉进这湖里,你先捞哪一个?”他说话磕磕绊绊,眼神倒是坚定得很,我眯起眼随后告诉他,“捞鞭子。”“当真?”他忽然笑了一下,而后又说:“你还是更喜欢九节鞭对不对?”“不对。”我摇摇脑袋告诉他,“因为那鞭子更贵。”“你啊~”那人突然嗤笑着发出一抹悠长的叹息,而后舔了舔干涩地唇,对我说:“秒莲,你以后能别跟守阳那么亲近吗?”“就离他远一点点,行吗?”“这个......其实。哎!”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将话挑明,那人竟扑通一声瘫在桌上,早已不省人事。我翻了个白眼,费劲巴力地将他扛在我肩上。拉扯中,竟意外发现泽华十指间磨出了不大不小的水泡,附在一层薄茧上,虎口处的尤为明显。那不成这泽华也跑去群仙阁搬砖了?(六)我和泽华在北荒山住了一晚,他这人睡觉老实,从不打呼,安安静静地倒在被褥,干净得就像一摊清水。鼻梁优越,睫毛根根分明,我托腮坐在床边观摩他,觉得泽华不说话的样子甚是赏心悦目,不像清醒时候,十句话揶我九句,恨得人咬牙切齿。听着他逐渐匀称的呼吸,我伸了个懒腰转身往客卧走去。毕竟男未婚女未嫁,同处一室,不好不好。隔日一睁眼,就听我养的那几只云雀在屋顶叽叽喳喳的。推开门便瞧见泽华那半伸不伸的手。我问:“要敲门啊?”“嗯。”他点点头,“刚要敲你便开了。”胡说八道,那架势分明是踌躇了有一阵了。我耸耸肩径直绕过他,去收拾湖心小筑的残局,那人见状便一步一步地跟在我身后。“那个......”泽华支支吾吾的。“哪个?”“我的手。”他慢慢吞吞在我面前摊开,问道:“你帮我包扎的?”“当然啦。”虽不知他那伤怎么弄的,既然我瞧见了总归不能坐视不理。正巧来时顺手拿了瓶药,昨夜就直接替他包上了。想起前几日泽华用神息替我治的手伤,此举也算两清了。看泽华那浑身不自在的模样,我伸手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怎么,不用觉得不好意思。”“你帮我,我帮你,我们谁也不欠谁。”“什么?”那人眉头突然處在一起,然后又是一阵沉默。“我...没说错吧...”我有点胆战心惊的。记得上次瞧见泽华这表情,还是成婚前一月我跑去人界的怜人馆,听头牌的公子弹琵琶。他在门口撞见我时也是这样,面色阴沉,长时间不说话也不让步。而我在他那种强大的气压下成功忘了问——为什么他也会出现在那里。至于是为什么我想我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秒莲。”泽华这一声将我从思绪中拉出。他将音线压得很低,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有点颓靡,我听他轻笑着问我,“你同守阳也算得这样清吗?”“这个....哎等等!”我看泽华作势又要拂袖离开,为了避免昨日的情况,我一个越步飞身扯住了他。可别在没讲清就又跑啦,然后留我一个人云里雾里。但没想到,我用力过猛,泽华冲劲儿太大。只听滋啦一声,泽华的云袍从脖颈开始撕裂,再裂开一点我便能将他腰下的春光一览无余。“你你你。”我吓得直结巴,脑子一时没过话,竟脱口而出,“你你你好白!”“秒莲你!不要。”脸字还未脱口,只听见桥上传来一道尖叫。那声音是我干娘的。且不止我干娘,还有我爹妈,以及泽华他爹。他们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站在不远处,四双眼睛火辣辣的,隔着小半个湖水的距离同我跟泽华面面相觑。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只听我干娘弱弱地说了句:“对...对不起,走错了。”我与泽华:“......”“怎么办?”瞧着四人远去的背影,我绝望地闭上眼,谁知那人只是淡定地拢好衣衫,表情无波无澜。他言:“都是成过亲的人了,何必不自在。”“可我们只有三年!”“三年便不作数了吗?”他忽然转过身,良久像是累极了,轻叹道,“回去罢。”泽华先行离开后,我耳边一直飘荡着那句“三年便不作数了吗?”不作数吗。大抵真算不上什么。遥想我与泽华定亲那天,两家大人难得同坐一处,就连我娘与他爹也罕见地没有反唇相讥。他们问我:“秒莲,你讨厌泽华吗?”我果断地摇摇头。泽华虽然总是气我,却会在我每一次落险挺身而出。就比如他身后的三条刀疤,就是我修行时招惹了巨熊,他替我收拾烂摊子留下的。吵归吵闹归闹,如若说讨厌是万万不可能的。我们是彼此最好的朋友,这一点我很笃定。瞧见我的反应后,他们又问泽华:“你呢?”“不讨厌。”他说这话时侧头对着我,眼神无限坚定。“那你们可愿结为姻亲?”“可以啊。”“都行。”就这样,我与泽华极为草率地成为了一家人。彼时我们年龄已经不小了,也深知有时候婚姻这种东西并不是全靠爱情来结合。世人皆说我们的父母,一生一世一双人。殊不知他们哪一个不是非富即贵的权利手。神与天帝之女。修罗王与魔界君主。单挑出来个个都高不可攀。他们无非是这大千世界最为幸运的那个,两个人既有着门当户对的身份又恰好两情相悦。如若是平凡人,倒也没差。可我与泽华不是,我们生来便处于和平年代,先人替我们遮挡风雨铺出一条康庄大道来。无战事,却需固权利。因此便有了魔族公主与新任天帝的姻缘。我想,我与泽华知根知底,我了解他的品性,相敬如宾或打打杀杀得过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他很合适,嫁给他也省去许多麻烦事,我以为他也是这样想的。却不知如果不是两情相悦,即便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也会有相处不下去的那天。泽华越来越沉默寡言,成亲后他甚至没办法像从前那般同我相处。客气中透着一股无措,小心翼翼地紧。我同他合离一是为那男仙,二是我不想失去这个朋友。最重要的不过是那时泽华已坐稳了天帝位,魔族也借由天界力量,彻底收服妖族。我们的婚姻已无价值,自然好聚好散。所以三年,真的算不了什么。回到寝殿后,发觉我爹娘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我娘一袭宝蓝色衣衫,歪在贵妃榻上。见我来眼皮也懒得抬一下,只嘴角勾出一抹坏笑,漫不经心地问:“小莲儿,可是与你那前夫旧情复燃了?”“没有,是误会。”“哦。”她也不多问,随手从怀里扔给我一袋种子,“生辰快乐。”“娘,这什么种子。”“牡丹。”我娘起身一脸骄傲,指着我爹说:“你爹说了牡丹主富贵,花中之王。”“钱财身外之物,这花好,能观赏还吉祥。”我尴尬地扯出一抹微笑,娘啊娘,我现在不想要吉祥,只想要钱财啊!更何况这年头谁还在天上搞种植业啊!我爹在一旁温温柔柔地望着我娘,几番云游他的脸色已经不再苍白,这时以有些红润。我默默在心里舒了口气,看来爹的身体终于快好了。“你们这次回来待多久?”“明日便走。”我爹温润一笑,“此次回来是为你生辰,此前年年不落今年也自是如此。”“只是没想到撞破你和泽华那小子的好事。”我娘一脸无所谓,“打小我便觉得泽华倾心于你,本以为扭捏几年便能恩爱一生,谁知....”她忽然话锋一转,“你们为什么和离?”“三千年了。”我被我娘这八卦脸气笑了,“娘,三千年前您怎么不问?”“我那时候只顾得上你爹。”她厚颜无耻地坐到我爹身边,“现在好啦,你爹的反噬差不多消掉了,现在有空便问问你。”“到底为什么和离?”“因为不喜欢。”我吸了口气,“婚姻这种事两情相悦才可,是强求不来的。”“什么!”我娘很是震惊,“你不喜欢嫁他干嘛!”“不是联姻吗?”听见我这话,我爹罕见地眉头紧皱,我娘直言道:“胡闹,我修罗怀玉何时会用嫁女儿这种胺攒手段换取权利!”“可那时我爹受了重创,妖族虎视眈眈,如果不....”“那也不是你该操心的事!”我娘罕见流露怒色,我站在他们二人面前忽然觉得自己无论何时都像是无法长大。我说:“不止我,泽华与我是同样的。”“我们的婚姻自始至终都不是父母的逼迫,而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我身魔族女,无战事参与,除了得到权利还有什么是我能为魔族做的吗?”“那你真的不喜欢泽华?”闻言,我顿了下,想起那日泽华在瑶池与那男仙拉拉扯扯的样子,无所谓笑笑,“当真不喜。”“知道了。”一道声音从门口出来,只见泽华踏进来,老老实实的对我爹妈行了桩全礼。他规规矩矩说道:“刚在北荒山与令女纠缠,此番前来特意来赔个不是。”“我与秒莲自小一同长大,和离时就该登门谢罪,拖到今日实则不该,二位放心今后断不会与其纠缠。”泽华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愣是一眼都未看过我。他反手将一颗晶莹剔透的念珠塞给我,“这是我娘送你的生辰礼,无事便告退了。”“泽华!”我一路追到梧桐木下,而后死死拉住他的手臂,“你什么意思,不纠缠,难道朋友也不做了?”“朋友?”他几乎气极,整双眼似聚拢一股阴郁,随即大力握住我的肩膀,“你嫁我是为权,可将我当成朋友!”“可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仙魔联姻,你我是最合适的!”“不一样!”他将我抵在树上,“从一开始便不一样!”“是我爱你,是我一厢情愿,以为你答应我便有机会,以为你会爱上我的!”“可你不是喜欢....”未等我说完,他便死死捏住我的下颚,恶狠狠地吻了上来,力气之大,恨不得将我吃入腹中。嘴角吻到发麻,我不可置信得瞪大双眼。只听他说:“妙莲,你喜欢守阳是不是,因为守阳你才一直抗拒我是不是!”“不是,不是。”我支吾着,“泽华,今日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我,疯的是我。”他一拳打在我身后的树干上,顿时听见树木断裂的声音。“泽华!”我惊呼,“你的眼睛!”那双漂亮的凤眼是赤红色的,他周身萦绕着一股黑色的气息,不断发着幽光。“泽华,你怎么....”“别看。”他伸手捂住我的双眼,音线颤抖。几乎乞求着又一遍重复道:“秒莲,我求求你,能不能别看我。”(七)泽华生病了,病得很重,是心魔。我不敢告诉旁人,天帝掌管六界本该心清如水,而今生出心魔必会引起恐慌。那日,泽华痛苦地抱住头,整个人背靠梧树蜷缩起来,不断地对我呢喃,“秒莲我已经与他对抗了三千年,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不行呢!”他那时身体冷得吓人,眼神半清明半赤色,换常人可怖,可到了他身上却有种妖冶美感。“秒莲,不能让人看到我这副样子。”大片大片的汗水自他额角滑落,我吓得抱住他,我问:“鉉汨尊神也不行吗?”“不行。”他紧咬牙关,“谁也不行。”“好,那我便带你走。”古籍中曾记载过神族心魔。我娘听之任之,最终在生命尽头将其斩杀。鉉汨神君从起源便将心魔毁掉,因此一颗心灭情绝爱了好多年。心魔毁人心智,遇强则强,非强大意志不能掌控。我这人流着半魔半神的血自小便没有那玩意儿,所以我根本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痛苦,让泽华整整抑制了三千年。最重要的是,我竟对他这三千年的挣扎一无所知。我给干娘他们留了封信,说我与泽华出去散心几天,天界事让他们交给信任的人来办。随后,我仔细盘算了下,北荒山尽人皆知,蛮荒已成了守阳的地盘。便一咬牙,带着泽华回了九烛山。这里,是我和泽华自小练功的地方,我们下山后便亲手封了灵脉。却没成想有朝一日还会回来。其实我知道泽华为什么将心魔瞒得如此严实,连亲爹娘都不告诉。无非是怕鉉汨身体受不住。小时候我曾听人跟我提过一嘴,说是早些年我娘曾深陷轮回泥沼。我爹陪着她日复一日,在无数次经历失去挚爱的痛苦后,终于逆天行事,破了局。代价便是遭到反噬身体虚弱至极,而鉉汨神君也为救出唯一挚友,直接交出了一半神力。自此他们四人便云游四方,收集人间念力调养生息,这几年好不容易快恢复过来,泽华绝不会可能让鉉汨神君再次以身犯险。他要瞒,我便帮着瞒喽,反正小时候闯祸我们都是一起扛的。此刻,泽华双眸紧闭,躺在床上,我伸手抚平他紧皱的眉头。忽然心下一惊,想起三千年,我与他和离刚好三千年。那他的心魔只会比那时出现得更早!“秒莲,秒莲。”他忽然开口,急促的叫嚷我的名字。“秒莲,不和离,行不行。”泽华死死握住我的手掌,汗水渐渐湿了掌心,不知怎么瞧他那瑟缩样子,心脏仿佛被人慢慢握紧。要比我撞破他和男仙那日,还要疼一些。“泽华醒醒,梦魇了。”我伸手叫他,却怎么也叫不醒,只听他反反复复念着我的名字。结尾竟说了句,“小时候踢翻了狗盆是我不对。”这一回我他身边守了整夜,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被脖颈处传来的鼻息吵醒。回身就看见泽华从背后抱住我,眼中已恢复清明,见我醒来他笑道:“醒了?”“我记得昨夜我不是.....”“地上凉,就抱你上来了。”言语间他突然一阵急咳,呕出好大滩血来。我忙起身拿来帕布替他擦净,泽华有些抱歉,“麻烦你了。”“泽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指心魔,还是喜欢你?”他直白地盯着我,让我有些猝不及防,未等我给他回答,那人便抬起手来,将他的记忆通通渡给了我。一瞬间劈天盖地的画面与情感一帧帧在我眼前涌现。我听泽华在我耳边轻声说:“秒莲如今我将我的心剖给你看,心魔也好,守阳也罢,我通通不管了。”“我只要你。”他的双目又红了,言语间带着孤注一掷的勇气,欲带我一起沉沦。(八)泽华幼时,有对极恩爱的父母,他们住在一座隔世岛上,当然还有一头壮如泰山的火麒麟。只是火麟顽皮,高兴要吐火,生气也要吐火,无奈泽华只能跟在它屁后收拾烂摊子。直到有天,父亲在一块空地上变出一道硕大的门,再出来时一个人变成了三个,他看见烈邬伯父抱着一名蓝衣女子从大门中走出,父亲和他皆虚弱得很。后来他听母亲同他诉说那些往事,这才知道这名蓝衣女子有着不亚于父亲的魄力,不由得从心底生出一抹敬佩。第二年开春,秒莲便出生了。彼时泽华五岁,秒莲尚在襁褓被人抱在怀里像个雪团,那样年幼的生命对于泽华来说是万分新奇的。他伸出手指戳戳婴儿的脸蛋,却被一团无名烈火烧光了好不容易长出的长发,火是秒莲放的,一个继承了修罗力还无法控制的婴儿。然后他一边哭一边跑回了家,火麟闻见他的味道兴奋地扑过来,可看清小主人的光头后发出了疑问的吼声:你谁?我的主人有头发。自此泽华闷闷不乐了好多天。泽华八岁那年,周身神蕴已经慢慢向他聚集,走到哪儿都会在后脚跟那片土地上开出片白花儿来。仙界的童子在背后笑他娘炮,他却充耳不闻只觉得他们平庸。后来姬妩觉得孩子的童年需要交朋友,不然会变得孤僻阴暗加社恐。泽华不知道什么叫社恐,但听说母亲打算带他到魔界玩,便后怕地摸摸头发,说什么也要将火麟带上。他想,如果秒莲再敢烧光他的头发,他就让火麟也烧光她的!可秒莲没有,那天她穿着罗裳脑袋梳着两个双垂髫从老高的树上蹦下,而后又慢慢绕到他身后蹲下,童音稚气地说:“哥哥,你开的小白花真漂亮,和你一样漂亮。”泽华的脸刷一下红了,问:“真的漂亮吗?”“没有哥哥漂亮。”瞧见秒莲那单纯的眼神,泽华心中涌出一股愧疚,他看着正在远处乱跑的火麟,觉得自己不应该带它来的,至少不应该抱着烧光秒莲的头发想法。从那天起泽华便开始别扭地阻止秒莲接近火麟,毕竟火麟高兴要喷火,生气要喷火,如果伤到她该怎么办。他也试图将火麟留在岛上,可火麟好像很喜欢魔界的泥池,一旦泽华把它留下,它便委屈地胡乱喷火,无奈泽华只能将他带上。但百密总一疏,那天他不过是靠在树下睡了一会儿,便看见秒莲正小心翼翼地给火麟喂食。他吓坏了,赶紧跑过去一脚踢翻了食盆,慌乱间他随口找了个理由:“我的东西只能我自己喂。”泽华这一生很少有后悔的事,那句话就是其中一件。彼时守阳已经陪在她身边了,听见秒莲的哭声他闻讯赶来,头也不抬地将她从泽华眼前抱走。从那以后,秒莲便开始讨厌他,也从未叫过他哥哥。泽华委屈,但泽华不说,因为他成功继承了父亲的优良基因,假矜持。他把怒气发泄到了火麟身上,他说:“你不能在这么乱喷火了,我要把你送到山海界里去,开灵识修人身!”火麟兴奋地嚎叫着:太好了,被那小丫头当了好几年的喷火小狗,老子早受够了!十六岁那年,泽华变得更不爱说话,而秒莲出落的比瑶池花仙还要惊艳。不知怎么她那张脸总是对着守阳眉开眼笑,泽华看不惯,所以他就狠狠地欺负她。他娘说:“儿啊,你现在可能是叛逆期,等再过几年你会后悔的。”娘说得没错,他后悔了,因为秒莲更讨厌他了。时间转眼来到一百岁,作为仙魔两界下一代的接班人,他们被鉉汨神君带上了九烛山正式开始修炼法术。秒莲真的太懒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睡觉第一名。每月考核前的头一晚,她都会哭天抹泪地来抱他的大腿,泽华向来刀子嘴豆腐心,开始一点点跟她讲那些道法真谛。烛光映在秒莲脸上轮廓柔和,她也全无平日得张扬,整个人异常沉静,因为.....她躺在他大腿上睡着了。泽华的心跳得飞快,那一夜他睁眼到天明。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对秒莲动心的呢?大概是他帮她作弊时被父亲发现,两个人跪在千寒洞他心甘情愿将衣服披在她身上时。也有可能是下山历练时候,秒莲招惹了一头黑熊精,面对扑面而来的巨爪义无反顾挡在她身前时。泽华不愿去想了,因为一旦开始回忆,他那些类似于刷存在感的小把戏不过通通变成了他藏揶很多年的心思。所以当他们成亲那天,秒莲有多冷漠,他就有多心痛。大婚定在初五,泽华坐立难安,记得司命说过,在人间男女是不能在成亲前见面的,如果见面则视为不吉。泽华不觉得这有什么,左右他是神仙,而那规矩又是说给凡人听的,想到秒莲也许会同他一样紧张,泽华想都没想连夜潜进了魔界。彼时魔界张灯结彩,虽入夜却依稀见得热闹风气,泽华不自觉弯起嘴角,心情没舒畅多久,那笑容便即刻僵住。他看见秒莲正摆弄着凤冠,一身喜服将她衬得雪肌乌发,明艳动人,而守阳正站在她身前。泽华躲在树后,看他们面对面站在无尽井前。他听守阳问她,“你爱泽华吗?”“婚姻本该是两情相悦的,但我与泽华不需要。”“如果不幸福呢?”“没关系的。”她神情淡然,仿若嫁给谁都是一样的。原来她根本不紧张啊。。。。。泽华靠着树干笑容苦涩,那句没关系,就像一个魔咒一寸寸碾过他的心脏。那嫁给谁才是有关系呢?守阳吗?她喜欢守阳对不对?如果不喜欢也不会穿着婚服与他见面,更何况他们明日就要成亲了。也对,守阳护她宠她,恨不得将星星月亮摘给她,而他呢,整日只知道同她打架。喜欢守阳才是正常的吧。可是那又如何,只要过了今晚她只能是他的妻子,他唯一的妻子。既然秒莲答应同他成亲,说不上喜欢却一定不讨厌,不讨厌便有希望,有希望就有可能爱上他。泽华想,也许他也是没关系的,反正长路漫漫,他们来日方长。初五那天,酒席从凌霄殿一路蜿蜒,红烛罗帐,凤冠霞帔,泽华给了秒莲一场极为盛大的婚礼,人人都在歌颂他们青梅竹马必定会恩爱一生。听到这种话,泽华只沉默着笑笑,而后将瓶中的桃花醉一饮而尽。泽华记得很清楚,他们的洞房花烛一点都不愉快。酒过三巡后,他挑起她的盖头,盖头下的一双眼波澜不惊,看不到任何欲望。不知怎么,泽华忽然想起她那句“婚姻本该是两情相悦的。”“泽华?你还不脱吗?”秒莲眨眨眼,“用不用我帮帮你?”他万分清醒,却还是用力眯起眼试图看清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不喜欢为什么这么主动?如果她这一生都不会爱上自己,那么要不要放她走?“不必了。”手指明明已经挑起她的衣带,却又改为摸摸她的脸颊。泽华悠悠叹出气来,“睡吧。”睡吧,这种事同爱情一样,也是要两情相悦的。(九)泽华有两个秘密,其一,他的酒量很好,千杯不醉。他时常靠着出神入化的装醉绝技,来哄骗秒莲照顾自己,或者用装醉来逃避那些他问出口却又不敢听到的回答。其二,秒莲每年生辰的九节鞭,都是他亲自做的。第一条九节鞭秒莲嫌弃得很,为了保住面子,泽华声称是从别处买的,却没想到这句话让秒莲在往后的生辰里,都以为收到的九节鞭是他在六界各处弄来的。而今,他的手心指缝早已留下一层薄薄的茧,九节鞭的技艺也变得出神入化。心魔出现那天,正巧是秒莲两千岁生辰,那时是他们成亲的第三年。这三年来,守阳去了蛮荒,他们父母四人开始云游四海,泽华对待秒莲也愈发小心翼翼。他觉得,秒莲喜欢守阳体贴,他便体贴,总之他慢慢变得不像自己,变得局促怕她生气与不开心。泽华承认,这确实有点没骨气,可若真的喜欢到一种地步大概就是会情不自禁,去变成她喜欢的样子。他们在百芳居月下对饮,那晚有微风,秒莲在庭院种了些野蔷,花开正艳,香气缭绕。“生辰快乐。”又是一个子时,泽华眉眼弯弯,秒莲已喝到微醺,他伸手去夺酒壶斥责她,“不能再喝了,明日会头痛。”只听到手的酒壶“啪嗒”掉在地上,心魔就是在那时找上的。突如其来,无处可逃。那一瞬,泽华盯着眼前的女子,只觉得她身姿曼妙,他喉间发紧,轻轻挑起她的衣衫。一股无法压抑的欲望从心底迸发,他想把她压在身下,听她一遍遍在他耳边叫她的名字。他想死死掐住她的脖颈,听她喘息瞧她挣扎,把她吃抹干净,捆住她的手脚,锁起来藏起来,要她心里眼里容不得任何人。杀了守阳!杀了她所珍之重之的一切!让她只在乎他自己!泽华这样想,却也真的这般做了。他一手搂住她细软的腰肢,一手不由自主的覆上她的脖颈,秒莲整个人被他压在石桌上。他盯着她那染了春色的眼唇与脸颊,眼中极尽癫狂,泽华喉结滚动了下,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秒莲脖颈间脉搏在奔腾,仿佛闻到她血液里芳泽与甘甜。大掌摩擦着不由自主着收紧,那一瞬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他说:“杀了秒莲,杀了她。”“杀了她,她就是你的了。”“她这一生只是你一人的妻子。”“杀了她吧,泽华。”他又听见自己在笑,“泽华,你就是这样想的,你想她是你的,你杀了她她就是你的。”泽华渐渐喘息着,低头咬在秒莲的锁骨处,唇齿间弥漫着腥气,他却异常兴奋,想要在索取些。不对,不对,不对。秒莲的痛呼声让他彻底清醒过来,他觉得自己大抵是疯了,脑子一片乱糟。一股与他相违背的意识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他沉默着与他对抗,眼睛却一刻也不想从秒莲身上移开。这时秒莲忽然反应过来,也不知是打哪儿来的力气,一脚将他踢开。然后她一边合拢衣衫一边慌张的跳到别处,面色如晚霞,同他一起喘息着。她叫嚷,“泽华你疯了,这是。。。”“这是另外的价钱!”“你要多少?”“北荒山?”秒莲眼中闪出一道精光,“行。。行吗?”“行,你要什么我都给。。。”突然喉间涌上一股腥甜,泽华便直直倒在了秒莲怀里。(十)记忆到这里,泽华便不在给我看了。待我回过神来,这才发现早已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所以,你那日晕倒并不是不想同我。。而是那时候就有了心魔?!”“是。”“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怎么说?”他低下头去不敢在看我,“我那些心思,那样赤裸,那样不堪,我怎敢让你知道。”“更何况你本就不爱我,我何必。。。”“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你!”我愤怒的捧起他的脸来,“是你先摆做一副不在乎我的样子,我自小被爹娘姑姑捧着长大,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在喜欢也不会开口求一个不喜欢我的人来爱我。”“更何况不喜欢就不会嫁你了。。。”“可是那日不是你说嫁我是为权为魔族吗?”“那还不是因为你在瑶池和男仙拉拉扯扯在先!说做不到与我欢好在后!”“等等!”他眉头紧皱,“我何时与男仙拉拉扯扯?”“就是那个赤衣男仙呐。”那日的景象历历在目,如今在提起我仍然咬牙切齿。想我自幼,只要伸伸手什么要不来,哪怕是在六界中走一圈,但凡听过我名号的都要叫我一声女尊。性子自然要比常人骄傲,我娘自小教育我,任何事不必开口争,喜欢便直接抢过来,可唯独泽华让我生不出争抢的心思。大抵是因为这人同我一样骄傲,如果他不喜欢就算抢也要不来他的心。记得第一次见他,我正坐在树干上,离了老远便看见一位翩翩公子哥儿。衣白如雪,乌发如墨,虽脸庞带着稚嫩,却让我一见就觉得欢喜。我爹教我那句诗怎么说来着?愿君永如天上月,姣姣千古不染尘。那时候我虽年纪小,但分得美丑,那样干净漂亮的男娃娃我还是头一次见。他足后还跟着一小截白花,走到哪开到哪。让本就漂亮的男娃娃又徒增一抹神秘。那时我远不知道,第一次与人相见便感到欢喜,通常叫做一见钟情。后来知道了,反倒不能说了。因为泽华总是欺负我,我觉得他一定不喜欢我。可我有架子又嘴硬,唯一一次主动还是洞房花烛那天,我开口问他要不要我帮忙脱衣服。现在想来,泽华的心思与我几乎一模一样,试探又试探,两个骄傲的人相互喜欢反倒成了一种折磨。可那男仙。。。。“你说的可是火麒?”泽华终于恍然大悟,突然笑出声来,“那赤衣男仙,是前来找我避难的火麟。”“火麟,那条喷火小狗?”“对。”他点点头,“后来我怕它伤你,便直接将它送去了山海界,化形后他时常跑去人间瞎玩,因为长相阴柔在人间南风馆揽了不少女客。”“为了躲情债,才来投奔我的。”“原来是他!!!”我震惊之余却也觉得合理。那喷火小狗打小便与我不对付,泽华于它是主人,它于泽华又是灵宠。害怕我而依赖泽华是很正常的,小动物嘛不都得顺顺毛喂喂好吃的么。不过,人间,南风馆,女客。。。。“你那火麟在人间可是爱穿赤色,名叫枫公子,弹得一首好琵琶?”“你们见过?”这回换我呼吸一滞,我该怎么告诉泽华,我与那火麟何止是见过,我还是他众多女客之一呢!当然别的没做过,主要是欣赏他的才华。想到我与那火麟在下界通通用的另一张脸,这才灵机一动,说道:“那火麟在人间花名在外,纵使我人在赌坊都略有耳闻,你该让它回山海界好好修行,这般下去连你的名声也不好听!”泽华若有所思,“那日过后,我便罚他回了岛上,抄写《阳灵真经》,难道罚的轻了么。。。。”“当然!”我添油加醋,“简直不守男德!”“那你跟守阳。。。。”“守阳怎么了,我不喜欢他呀。”我瞪大了双眼,“他那年纪都能当我爹了。”守阳是无尽井里的混沌,这事我没跟任何人讲过。早年长着一个傻脑袋只知道吞噬,后来本我娘捉住扔进了井里,整天给他喂恶灵魂,喂着喂着就喂出了感情。千年后井里走出一个少年,说要报我娘的恩。守阳跟我讲这些时,正好是在我大婚的前一晚,那时给我吓坏了,差点以为他要搞什么小爹文学。谁知他吞吞吐吐的告诉我,“秒莲,我喜欢云舒。”哦,那没事了,原来是小姨夫文学。可这些都是我答应守阳的秘密,便只能告诉泽华,“我这人嘴硬,口是心非,装不在意其实很在意,我喜欢你,小时候对你一见钟情,长大了找借口嫁你。”“我们之间其实从来都没有别人,就是我们俩活的太拧巴了。”“我知道。”那人微微一笑,“我也一样,我和你一样拧巴,但我爱你多一点。”“凭什么!”“凭我先低头。”说我那人直接将我压在床上,欺身吻上了,他的体温滚烫可我知道那不是心魔作祟。他轻声说:“秒莲,你说的对,这种事还是两情相悦做起来舒服。”我死死抱着他,累到说不出一句话来。这泽华有点强。。。(全文完)(番外有时间就更!)集美们我去隔壁问题写病娇文了,咱们有缘自会相见!告辞!另外感谢私信教我目录的小可爱!好人一生平安,半生都不行!点点赞或者留留言,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OK?come baby~广子《父母爱情篇》泽华爹妈秒莲爹妈
阅读提示夜有红灯笼现,次日必有人死。写在前面的话:这是发生在黔北山区的一段灵异故事,传说有一只红灯笼出现,第二天便会有人死去,从民国至今,谈笼色变,亦正亦邪。《阴山冤魂马二妹》我的曾祖父是个先生,研习道教,道有文武二坛之说,曾祖父习文,只做法事不埋葬人,方圆百里很有名气。然而,这样一个高人,却未留下只字片语,家谱上对于他的描述也只有一段话,生于何时卒于何时,关于那神的秘技能,从祖父到父亲,都有见识过。父亲说,曾祖父长相凶煞,却是个善良之人,他道法高强,帮助邻里,每一年的春节,都会给大家发钱,临死前还留了一罐银元,每房都分了几块,大家都让他选块宝地,他则要大家用白布抬棺材,哪里断哪里埋,不巧,白布断了,棺材落在一块石头上,石头上无法安葬,大家便忘记了曾祖父的遗嘱,把棺材往外挪了挪,埋在了土里。后来有懂风水的人说,曾祖父为自己看的那块地,是石棺,只是我家没福气。野鸡岭是我家的发源地,祖先逃荒至此,定居下来。野鸡岭算得上是黔北地区贫穷的山区之一,山连着山,只有毛荒小路,没有田地,山下一条河,河的两边住着人家。或许是怕强盗土匪,祖先们选择了高山居住,他们先住在石洞里,后砍伐树木建造房屋,又开荒种地,一代传一代,到了我们这一代,野鸡岭早已荒芜,所有土地退耕还林,家族曾经的辉煌已然逝去,只留下杂草中的几座坟墓。从小到大,父亲常提到野鸡岭和祖先的事,他讲了很多,其中也有关于阴山的,我胆子小,每到晚上,父亲只要一提阴山,我就不寒而栗,睡觉不敢关灯,甚至会做恶梦。用恐怖二字,根本无法形容阴山。晚清,民不聊生,山区人民的日子,过得更是艰难,城镇里卖儿卖女是常有的事,各地盗匪崛起,打家劫舍,盘踞重要城镇或要道,官匪勾结,人命如蝼蚁,老百姓稍不注意,便成了刀下冤魂。马二妹便成了阴山的第一个冤魂。野鸡岭之外十里,是龙溪镇,镇上有一大户人家姓伍,人称伍员外,家财万贯,养了一帮长工短工,旗下有百余佃户,号称第一财主。伍员外看上去一脸善相,却是阴狠毒辣,平时没少欺负乡邻。逃荒的人越来越多,听说伍员外要短工,也都去投,但伍员外非常挑剔,要五大三粗的,选了几天,只选了几个人,其中一人名陈富贵,河南人,贼眉鼠眼,会些功夫。伍员外看中此人,一是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里可以当作是保镖,二是此人力气大可以干两个人的活,拿一份工钱。为了让陈富贵更忠心自己,伍员外还给陈富贵起了个家名,叫伍忠良。一开始,伍忠良只做个短工,其仗着会些拳脚,很快就把外地来的一些短工收买了,还在镇上纠集了一帮北方的逃荒者,也都会些功夫,原本是想霸占伍家的财产,但想着伍家在本地势力庞大,伍忠良有所畏惧,便又想了一法,让伍员外出门,在镇子的要道设卡,收取税金,五五开。伍员外见控制不了伍忠良,只好照办,镇上有人不同意,便遭暗地里打击,家破人亡比比皆是,官府又忙着平乱,根本顾及不了一个小镇,任由伍忠良胡作非为。短短两年,伍忠良便收刮了上万两银子,手下有一百多人,歁男霸女无恶不作,官府又忙着平乱,任由枉为,伍忠良成为龙溪人人畏惧的恶霸,其更是奸淫无数,但凡遇上有姿色的女子,都逃不过他的手心,民间都称其为伍阎罗。伍员外有一千金,长相一般,却成了伍忠良的猎物,他想娶了伍家的人,以后便可以立足,成为伍家继承人。伍员外知道引狼入室的危害,自然不同意,又不好明着拒绝,就许诺伍忠良,找个貌若天仙的姑娘给他。论相貌,小河村的马二妹可谓倾国倾城,不但人长得水灵,做一手好饭菜,能说会道,提亲的人踏破门槛,却无一人打动马二妹之心。伍员外早就听说过马二妹,便让管家拿了十两银子前去说媒,只要马二妹同意,外加五十两彩礼。马家把管家赶出门,喝斥一番,马二妹更是嘲讽伍家,称伍家巴掌再大,也遮不了小河的天。管家回到龙溪,添油加醋一番,还拉上了小河一个村的人,说这个村太野蛮,早就对伍家不满,总有一天会打到龙溪。伍员外一听,这还了得,龙溪是伍家的地盘,一个小小的村姑,还想翻天不是,这苗头要是不灭,伍家以后还有什么地位,于是找来伍忠良,干脆到小河村抢人。伍忠良淫笑着道:“区区一女子,何需本大爷亲自前往,叫吴三去便是。”吴三何许人也,那是镇上的一泼皮,无恶不作,伍忠良来后,他便投之门下,认为干爹,一时风光无限,实属一条恶狗。一听说要抢马二妹,吴三兴奋不已,带着十几名兄弟就到了小河村。马家住在野鸡岭下,有两兄弟,生有子女十余人,见吴三前来要人,一声吆喝,叫来百余乡邻,一顿棍棒,把吴三等人赶出了小河村。见手下狼狈不堪,伍忠良气得哇哇叫,一巴掌拍烂一张八仙桌,叫二当家何虎带人到小河村,抢不到人就别回来了。何虎是北方人,也练过武,能坐上二当家的交椅,凭的不是武功而是头脑,伍忠良之所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那都是何虎幕后策划。见抢个人这么小的事,何虎也没在意,骑着马带着五十余人到了小河村。一场血战,惊天地泣鬼神,野鸡岭下,尸横遍野。马家的亲戚朋友死十人,伤十二人,何虎的手下死十五人,伤三十余人,小河村帮忙的死八人,伤五十余人。何虎被砍了一柴刀,肩膀流着血,走到小乌江便停了下来,包扎好伤口,让小弟们回去禀报,自己则要夜袭野鸡岭。何虎知道,老大下了军令,连个姑娘都抢不到,还死伤这么多人,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呆下去,不如让小弟们回去来个苦肉计,伍忠良肯定会带人前来帮忙,军令则了之。果然,伍忠良看见弟兄们的尸体后,二话不说,带上一把关公刀骑着马就走,兄弟们则跟在后面,誓言要屠村,阵势浩荡。尽管马家有所准备,也占据地势,但伍忠良等人凶猛无敌,很快就打上了野鸡岭,抓了马家。就在伍忠良要屠杀马家人时,马二妹站了出来,正义凛然道:“放了我家人,我跟你走。”这一夜,野鸡岭哭声连连,阴风惨惨。伍忠良把马二妹带回镇上,不顾死去的兄弟们,只想奸淫马二妹,却不曾想,马二妹性情刚烈,一番甜蜜言语,令伍忠良解开了她的绳索,又要来酒菜,要喝交杯酒后广才许身,趁伍忠良不注意,拿了桌上的匕首,插进了肚子。马二妹死了,马家领回了尸体,将她埋在了阴山。一个逃荒的道士先生,为马二妹做了法事,放了一只孔明灯,留下了一句话:“红灯笼再现之日,必是马二妹复仇之日。”从此,马二妹成了一个诅咒,开始蔓延。《伍千金夜半出游》蛊卦有云:卦中爻象如推磨,顺当为福反为祸,心中有益且迟迟,凡事尽从忙处错。阴山之阴,凶煞之说,犹如地狱,无可轮回。那个下了诅咒的道士,没多久就离开了小河村,从何处来,从何处去,无人知晓,但道士给马家带来了福音,他安葬了马二妹及她的亲人,做了七天法事,未收取一分钱,还立了一块碑在阴山某处。道士对马家人说,阴山阴气太重,又埋葬了冤魂,势必会爆发,他已施法镇住冤魂,碑不能动,倘若动了,冤魂就会出山,危害世人。马家的十一人埋葬在了阴山,冤气冲天。伍忠良小河一败涂地,赔了夫人又折兵,势力大打折扣。俗话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伍忠良这边损失了人手,伍员外则收买了其手下两名心腹,皆是河南人,一名赵九,一名陈正明,二人会些功夫,屈居伍忠良门下,忍气吞声。有钱能使鬼推磨,伍员外请二人到府上吃饭,一人五十大洋,算是见面礼。拿人手短,精明的赵九笑着把银元放进口袋,许诺道:“伍爷,以后有事尽管吩咐,赵九上刀山下火海万死不辞。”江湖人江湖话,赵九的话落地有声,他早就看惯伍忠良这种忘恩负义的货色,倘若他拜在赵员外门下,定干出一番大事业。陈正明小心谨慎,见赵九表了态,知道伍员外要找伍老大的麻烦,虽不满伍老大,倒也不敢公开对立,委婉道:“这钱算是咱哥俩向伍爷借的,咱们外地人来这不容易,拿去做点小营生,待生意有了起色,定双倍奉还。”一帮流寇,在这样的小镇能做什么生意,伍忠良老奸巨滑,看出陈正明的心思,里子面子都要,笑道:“陈兄弟说得好,这吃水不忘挖井人,一听你这话,就知道你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不像我那半道收的儿子,不报恩不说,还要违背纲常娶他的妹妹,你给说说,这是人干的事吗?”“不是。”赵九和陈正明异口同声。二人互看一眼,倍感默契。赵九喝了一杯酒,又道:“这年头,谁对咱好,咱就孝敬谁,今天伍爷看得起咱哥俩,好吃好喝好招待,还给安家费,你说,要我们怎么办?”伍员外不想办伍忠良,现在不是时候,凭赵九陈正明二人,对抗不了那个魔头,他得使用反间计,让那些见钱眼开的外乡人投之门下,背叛伍忠良,甚至在他背后捅刀子。这天晚上,恰好是马二妹头七。丫环小青半夜起床,为伍家小姐准备参汤,原本还有一名丫环一起做事,但家里有事回去,只有小青一人起床,穿戴好,揉着眼睛拿着马灯出了房间,打着哈欠,朝厨房走去。正值初秋,五更露寒,一条白影在正厅前晃了晃。小青定一看,好像有人,便举着马灯照,能看到十几米外的东西,只见正厅前站着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但那双红色的绣花鞋她记得特别清楚,那是小姐的鞋,是要出嫁穿的,奶妈亲自绣的,她还帮着穿过银线。“小姐——”“谁啊——”奶妈拎着马灯从厨房走出来,打断了小青的话。小青看了一眼奶妈,正要发问,扭头看正厅门口,哪有什么人影,不由得背心一凉,急忙跑向奶妈,有些颤抖的问道:“婆婆,你看见有人了吗?”奶妈看了看院子,有些不耐烦道:“天都还没亮,哪有什么人,鬼都没有一个。”小青进了厨房,开始升火,一抬头,心差点从嗓子里跳出来。小姐一身白衣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拎了只红灯笼。奶妈端着一盆水,挡在了小青面前,问道:“昨天来的客人,没喝完的酒放哪了,我怎么找不到,是不是被你倒了,要是倒了,老爷肯是要打你。”小青脸色苍白,指着奶妈背后道:“小姐……小姐……”话未说清楚,便晕倒在灶门口。伍小姐病了,用奶妈的话说,被不干净的东西撞了身,小青是小姐的贴身丫环,半夜看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就是那东西害小姐生病。奇怪的是,唯一看见不干净东西的小青,却再也没有出现在伍家。郎中开了几副药,认为伍小姐体虚,产生了幻觉,梦游很正常。镇上有好多半夜起床做生意的人,都看到了伍家门前有只红灯笼晃来晃去,但没有看到人,有人说是马二妹上门索命,有人说是伍家的灯笼,就连给伍小姐看病的郎中,也说伍家不正常,上下的脸色都奇怪,像僵尸一样。谣言像火一样,烧进了伍家院子。伍员外找来道士,要驱妖除魔,道士是县城寺庙的主持,一番作法,在伍家里外贴了上百道符,说镇住了妖魔鬼怪,收了五块银元,骑着马回了县城。伍员外以为万事大吉,便安心入睡。五更天时,又出了一件怪事。马夫文东西疯了。伍家的马有五十二匹,大部门用于拉车驮粮,少部门用于人骑,文东西是个孤儿,被叔父卖进伍家,从马倌到马夫,整整用了二十年,其与小青要好,还向伍员外提过亲,却被伍员外要十块银元的转嫁费。马夫有四个,文东西和张老秋一屋,文东西疯的时候,张老秋正起床方便。张老秋的尿只撒了一半,便看到空中飘了只红灯笼,文东西站在房厅上,指着某个地方,嘴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张老秋不由得放进家伙什穿上裤子,眼睛从未离开文东西,他正要呼喊,只见文东西从屋顶滚了下来。文东西像西瓜一样滚到地上,撞上了院子里的废弃的磨盘,爬起来唱着歌跑了,在马厩里跑了一圈,又在院子里跑了几圈,跑出了伍家,跑出了镇子,跑出了人们的视野。《假道士撞真厉鬼》小青不见了,文东西疯了,伍大小姐病了。伍家发生了一连串诡异的事,原本不满的下人们,开始内乱起来。长工和短工罢工,抱怨伙食太差,马夫们要求六人养马,牛夫则要辞工,守六的也要加工钱,连呆在伍家三十一年的奶妈,也提出来要休息几天,回老家看孩子。造反,一直是伍员外不能接受的事实,他请来干儿子,带了几个人来,一下就镇住了。“谁敢造反,我就扒了他的皮。”伍忠良把所有人聚集在院子里,恶狠狠地教训着,手里拿着一把大刀,刀卷了口,像昨天才砍了一根人骨头。随后,伍员外又拿一个穷苦的佃户开刀,把他十五岁的女儿抢了过来抵租子,签字画押,这个姑娘要在伍家做二十年的丫环,才能还清债务。姑娘要死要活,不进伍家门,被四名大汗抬着走,扔在了院子里,伍忠良拿来鞭子,足足抽了三十鞭,血淋淋的现场,令佃户和下人们望而生畏,而那个姑娘咬破了嘴皮,眼睛里发出像狼一样的光芒。仇恨的火苗只需要烧点油,便能燃烧起来,烧光伍家,烧光邪恶。逃难的人越来越多,似乎这边陲小镇,更能容身。然则,识文断字的人带来消息,革命要来了,一帮人在闹革命,革皇帝的命,王公贵族的命,革地主老财的命。这样的消息,早就传到了伍忠良的耳朵里,他也想革命,革了伍员外的命,名正言顺的霸占伍家财产,但目前形势危急,伍员外早有防备,在府上养了一些外乡人,名着是短工,暗地里是打手。伍忠良与何虎一合计,干脆来个暗渡陈仓,何虎三十有余,虽老家有妻小,但逃难中走散,不如娶了伍秋狄,当了伍家的女婿,兄弟二人里外接应,架空伍官员。但伍员外生性多疑,不会接受外乡人做女婿,更何况是伍忠良的兄弟。何虎又心生一计。伍府管家姓秦,瓮安人,年轻时是个教书先生,好赌,输了夫人,被家族人驱逐,流落至龙溪,替人写书信为生,被伍员外看中,收在门下记账,后在伍员外的帮助下娶了镇上的富家小姐,安定了下来,成为了伍府的管家。秦管家是个聪明人,戒了赌,有了家室孩子,便不再浮躁,只管做好职责,为人不错,是伍府下人们的救星,但凡受到惩罚,秦管家都会向伍员外请求,以示人权。这天早晨,秦管家带着人到市场上买菜,撞上了一人,正要喝斥,这人却面色惊慌道:“哎呀,这位爷,你印堂发黑,恐怕是要有灾了。”读书人虽不信鬼神,但近来伍府接连发生怪事,秦管家便多问了一句:“你是何人,怎知我有灾?”此人姓方名焕,湄潭一道士,到龙溪来为亲友做法,在市场来买刀头,撞上了伍府的管家,便随口一说。秦管家拉着方焕到市场外面的闲地,问了些湄潭的事,也都对得上号,便请其到伍府坐一坐。方焕一开始推辞,但见了银元,眼前发亮,便跟着到了伍府。“哎呀,此地冤气太重,孽气太重,杀气太重,三煞相会,要有血光之灾……对了,这家主人是否有人抱病在身?”方焕东走西瞧,口中念念有词,神色慌张,似乎在害怕什么。见被方焕说中,秦管家便领着他见伍员外,见了伍员外,方焕又少了言语,还称有事要回湄潭,急着要走。秦管家附耳对伍员外说了一番话,伍员外便让秦管家拿了十块银元,请其为府上做法。有了钱,方焕便留了下来。冲喜。设了法坛,做了法,收了银元,方焕出了个主意,伍家小姐久病在床,若是能冲喜,定能回转运势,但这伍家之婿得是个脚踏七星之人,此人天生富贵,只是沦落他乡,四十而后崛起,定是王候将相的人物。伍员外一听,高兴得合不了嘴,又多给了五块银元,请方焕住两天再走,帮忙物色未来的女婿。实则上,伍员外有怀疑,总觉得哪里不对,他可不想白白的花掉十五块银元。半夜,方焕悄悄起了床,摸索着出了门,走到院子里,朝西角而行,白天时,方焕已打量好,西角的马厩边上有一长梯,可以攀爬到围墙,上去后再收了长梯,就可以出了伍家。夜,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像副刚漆的棺材。方焕兴奋的走到马厩边上,找到了长楼,搬至围墙之处,慢慢的往上爬,长梯有二十四步,爬到二十步时,快到了围墙顶时,突然觉得有一股阴风吹来,全身不由得打了个颤,便停了下来,吸了口气定神,又迈上了一步。还差一步,就可上围墙,偏偏就是这一步,让方焕后悔。围墙的另一边,也有个人爬上来。脸对着脸,眼睛对着眼睛——这哪里是个人,分明就是个鬼,披头散发的女鬼,七窍流血,眼睛里透出一股冷气,像刚从地狱而来。方焕只看了一眼,便没了魂,双手一松,掉了下去,口吐白沫,一命呜呼。家里死了个道士,伍员外慌了起来,好在消息没有走漏,让下人悄悄运到镇外埋葬。伍员外害怕起来,这个道士死得太难看了,眼睛睁得老大,还出了血,嘴巴也张得老大,像是被吓死的——难道真是马二妹上门寻仇了?鬼越闹越凶,闹得伍家上下战战兢兢,闹得龙溪镇人心惶惶。《恶有恶报终来到》旅卦云:飞鸟树上垒窝巢,小人使计举火烧,君占此卦为不吉,一切谋望枉徒劳。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兵荒马乱的年代,道即是利,利即是钱,钱即是命。方焕成了伍府死得最冤的一个,那十五块银元,又回到了伍员外的手里,凉席裹着尸体,把方焕埋到了无名之地,神不知鬼不觉。这伍员外本就是一个视钱如命的人,都说伍家有鬼,他不信,他只相信一个道理,有钱能使鬼推磨。赵九来了,带着一腔怒气。伍忠良的阴谋被识破了,那个所谓的脚踏七星之人,是何虎之计,他找人在脚底剌了七个点,算是七星,就等着有机会展示给伍员外看,好让方焕预言成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虎的小弟在与赵九喝酒时,无意的透露了这件事。“那不孝子要整我,赵兄弟,你可要帮我一把。”伍员外虽然生气,但见赵九前来报信,亦是一种收获,他知道,像赵九这种图利之人,定能有办法。一石二鸟。看似鲁莽,心细如发,赵九已酝酿金日,要同时拿下伍忠良和何虎。秦管家在酒楼找到伍忠良,请他与二爷何虎,于三日后到伍府,参加伍小姐的订亲宴,还说有一道士预言,伍小姐需要冲喜,要找一个脚踏七星之人,如今找到了。伍忠良傻了眼,问道:“这人是何人?”秦管家道:“大少爷,你问这未来的姑爷啊,他是个外乡人,想必你们也认识,就是市场上的屠夫牛大狗。”“什么——”秦管家走后,伍忠良与何虎坐不住了,急忙差人到市场上找牛大狗,早已人去摊空,又打听到牛大狗的老家,由何虎亲自带人去察看。下午,何虎回来了,一脸丧气,牛家只有个疯疯颠颠的老太婆,再无第二人,前日还有人看见牛大狗回家。二人合计起来。“大哥,这凭空冒出个牛大狗,会不会是那老头的奸计?”“我看不像啊,你想想,当然方焕冒充道士到伍家,肯定是把话带到了,听伍家人说,方焕当天晚上就被吓死了,说明了什么,说明伍家真的有鬼,那老头岂不能不管,这事,八成是真的。”“这要是真的,咱们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姓牛的成了伍家女婿,还有咱们什么事,不能成,这样,后天咱们到伍家,就说此人是假的,是个骗子,你杀了那屠夫,取而代之,反正你的脚底也有七星嘛!”“那咱们要不要多带些人?”“不必了,人多了反而碍事,就你和我足矣。”三日后,伍府张灯结彩,大办喜事。伍千金订亲这么大的喜事,却只有两位客人,一位是伍忠良,一位是何虎。大厅之上,伍员外十拿九稳的坐着,笑着喝茶,倒是下座的客人,额头冒出了微汗。“干爹,不是订亲嘛,怎么没客人来?”伍忠良忍不住问。伍员外笑道:“咱们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天只是为了冲喜,你别说,那道士还挺准,自从找到了这个脚踏七星的人,秋狄的病就有好转了,今天都能下地行走,等一会,叫她来来和大家吃晚饭。”何虎脑袋一转,问道:“伍老爷,这大家一起吃饭,难道还有别人?”“有有有。”伍员外道:“这么大的喜事,怎么也得几个自己人。”直到吃晚饭,伍忠良和何虎,仍然没有看到伍员外所说的自己人,他们只得闷闷的喝着酒,看伍员外能搞什么名堂,然则,喝着喝着,二人便浑身无力,晕了过去,醒来之时,已被五花大绑,吊在了马厩里。“大哥,咱们着道了。”“这个老不死的,竟然敢坑我,看老子不收拾他。”二人叫嚣了一阵,见几人走进马厩,顿时惊恐起来。为首的正是赵九陈正明。一顿毒打,伍忠良求爹告娘,他算是明白了,伍员外从头到尾都没有信过他,早就买通了赵九等人,他恨自己没早动手,可为时已晚,只求活命。然而,恶人当道,伍员外本就是个狼子野心之人,哪容得下伍忠良这种忘恩负义之辈,任凭伍忠良哀求,一声令下,打断了手和脚,扔进了狗舍。十余条狗争先恐后,撕裂了伍忠良的身体,不可一世的恶霸,终究丧命于狗嘴之下。何虎则被打断双腿,扔出了五府,算是杀鸡敬猴。“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丫环跑进正厅,险些摔倒,神色慌乱。伍员外冷静的喝着茶,总算除掉心中大患,却见丫环如此冒失,不由得骂道:“你这贱人,又出了什么事,如此大惊小怪。”丫环颤抖着,指着身后道:“小姐她,她……她她她……她……”伍员外放下茶杯,茶溅了出来,弄脏了他的手,便用袖子擦了擦,厉声道:“真是活见鬼了,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小姐她又怎么了?”“小姐走了。”丫环终于憋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久病在床的伍秋狄,居然下床走了。伍员外站起来,跟着丫环跑,跑出院子,跑出家门,跑到了大街上,看到了不可入目的一幕。伍秋狄像中了邪,双手抓破了脸,抓破了脖子,抓碎了衣服,那羞人之处暴露在外,正滴着红红的鲜血。“快快快,赶紧把小姐带回家。”伍员外忙乱中指挥着众人。秦管家急忙上前,抱起伍秋狄,脱下外衣盖上,急忙回了伍家。当晚,伍秋狄便七窍流血而亡。有人看见,一只红灯笼从伍家飘了出来,朝着小河方向而去。《野鸡岭土匪成患》坤卦有云:肥羊失群入山岗,饿虎逢之把口张,适口充肠心欢喜,卦若占之大吉昌。父亲说,伍家的灭亡是天注定的,作恶太多,就算马二妹的冤魂不上门,老百姓也会造伍家的反,在那种年代,命最重要,为了活命,老百姓会反,伍家千金小姐死后,伍员外也变得疯疯颠颠了,赵九一伙本想吞并伍家,官府却来了个大转折,在各地组建新的机构,龙溪是商贸重镇,自然是要梳理的,伍家的财产充了公,不知道是谁一把火,烧了马府,那些田地房屋的依据全部烧毁,老百姓终于有了自己的地。邪恶未能斗得过正义,但邪恶无处不在,而正义总会有到来的一天。野鸡岭是家族发源之地,那片山延绵不绝,像一条长龙,各个龙爪紧紧地抓住大地,凝聚了天与地的灵气,使得家族越来越旺,子孙越来越多。从远处看,野鸡岭更像一只雄鹰,最顶上便是头和嘴,而我的祖先则居住在它的背上。那一片山,望不了尽头,一条满是荆棘的小道,串通南北。高祖父那一代,野欢岭已形成一个寨子,住着二十余户人家,周边的小山丘被开荒,挖了些井,能种水稻,但也要靠天吃饭,但往往只能吃杂粮,稻子收成不多。尽管如此,人们的生活是平静的。一声枪响,划破平静的大山。残兵败将,一拨接着一拨,不知从哪里来,又要往哪里去。山路上行走着各种各样的军人,地方军,国军,红军,民团,这些人或受伤,或失散,或赶往前线,有人扰民,有人礼貌,有人只管赶路。一队人马在阴山上面的山洞里驻扎下来,一百多人,荷枪实弹,修筑工事,他们占据了最高的岩洞,上岩洞要上一个陡坡,只要人个人守在洞口下面的工事,一百人也冲不上去,洞很深,足足十几里,有暗河。为首的叫涂老大,身边跟着个戴眼镜的人,是个参谋,长得白白净净,手下的人也都规矩,不骚扰百姓。高祖父是个有威望的人,他代表村民到岩洞看望,毕竟这些人入侵了家乡。他爬坡上去,便被人拿着枪指着,吓出了一身汗,急忙叫喊:“不要开枪,不要开枪,我就是这里人,来看看大家需要点什么。”听说是老乡,涂老大急忙出迎,把高祖父拉上岩洞,泡了茶,给了十块银元,请高祖父关照关照。高祖父哪敢收钱,推辞半天,被眼镜硬塞进兜里,担惊受怕的下了岩洞。没几天,一帮土匪就打到了野鸡岭,正要抢猪抢牛,突然冒出一支队伍,用的都是先进武器,土匪们只好乖乖投降。涂老大救了村民,把土匪教训一番,归还了枪支,放走了土匪。高祖父知道这些土匪,常在附近活动,为首的叫吴花狗,凶狠残暴,掠夺了很多村庄,连龙溪镇也被抢过,这一次吴花狗没来,但吃了亏,肯定不会罢手。高祖父把想法告诉涂老大,想请他派几个人在野鸡岭保护村民,阴山相隔有一段路程,等人赶到,恐怕村民早就命归黄泉。涂老大是个和善的人,想必是正规军出身,怕老百姓受害,便应了高祖父的请求,派了五个人在野鸡岭守候。半夜,杀声震天,吴花狗果然杀了回马枪。仗打起来,受难的是百姓,吴花狗回来报复,哪管什么老人小孩,一阵乱杀,山下的几户人家老少不留,正要杀上野鸡岭,涂老大的手下就开枪了,冲在前面的几名土匪被击中,倒在了山路上。土匪们并不甘心,沿着林子或土坎慢慢往上爬,形成一家大网,山石地带,石头成了掩护,就算是居高临下,一时也无法阻击土匪们进攻。这个时候,涂老大带人赶到,看了地形,整体作战没有好处,便化整为零,采取了游击战术,把手下分成两人一组,抢占了几个有利的地形和要道,又请高祖父找来干茅草,扎成球,再浇上桐油,点燃了往山下滚。山下全开了荒,火球往下滚,土匪们就暴露了,一阵枪响,又倒下几个土匪。战斗打了一夜,明一枪阴一枪,吴花狗不甘心,总想冲上来报仇,但涂老大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又有战术,阻挡了土匪们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天亮后,高祖父参加了打扫战场,土匪死了七个,涂老大的人伤了三个。涂老大认为,野鸡岭地形复杂,土匪们只是没有全面了解,若是兵分几路,从后山或是侧面进攻,根本防守不了,土匪这次失利,肯定还会来。经过一番分析后,涂老大决定在几个要口设置障碍,并在野鸡岭修了碉堡,居家临下,一是可以抵挡进攻,二是打起来百姓可以进去躲。高祖父带领着村民,开始没日没夜的修建碉堡,虽然劳苦,但大家没有一句怨言,要不是涂老大,或许整个村庄的人都会没命。花了十来天,一个巨型碉堡修建完工,里面可以容纳两百多号人。后来,高祖父才知道,涂老大等人是和部队失散了,因战事失利,临时的选择在山区里躲一躲,这些当兵的,不拿群体一针一线,还帮助老百姓种地,守护老百姓的家园。另一个叫高岭的村庄,却没有那么幸运。《春香受辱河下魂》与野鸡岭相离十公里的高岭村,是瓮安县与余庆县的交通要道,亦是兵家必争之地。高岭村人口零散,近邻公路的有熊杨二坝,两寨居住了五十余户人,周边地势平坦,土壤丰厚,丰收连年。战乱年代,但凡邪恶能伸手的,皆无好日子,熊杨二坝自然也不得安生,但祖宗留下来的基业不可能不要,就算是逃,又能逃到哪儿,为此,二寨人常遭抢掠,往往是上午国民军前来借粮,下午土匪前来抢东西,二寨人养的耕牛,只好关在深山之中,耕种时才牵出来,不然就会成为恶人口中的食物。土匪吴花狗,便是高岭村常客,人们背后都称他为无心狗。在野鸡岭大败后,吴花狗安宁了一阵子,知道有正规军,而且人数不低,也就不敢再骚扰野鸡岭,但兄弟们总要吃喝,又逢灾年,能抢到的东西并不多,不得不经常猎食。这一天,吴花狗听说杨家坝的人打得一头野猪,便带着十余人去缴获。打到野猪的是杨老三和杨老四,二人在山上放牛,把牛关进山洞后,割了草放在洞里,正要回家,突然看见洞前方林子里一阵骚动,还发出阵阵猪叫,二人大喜,捡了碗大的石头准备着。杨老三道:“不行,这样打不着,看样子这些猪是要来寻食,得设个陷阱才行。”杨老四想了想道:“三哥说得对,这要是没打着,惹毛了野猪,恐怕咱们两个就没命了,我看这里石头多,不如堆些石头,下面套上藤,铺些叶子,那野猪上前来,吃这叶子,就会动那藤,说不定就被石头砸死。”说干就干,二人找来野猪爱吃的野菜,又找来青藤捆绑石头,设下了陷阱,躲在山洞里等待。没多久,一只半大野猪上了坡,嗅了几下,回头发了几声,跟着几头野猪冒了头,其中一头足足有三百来斤。野猪们大概都在山洞周边活动,见山洞前方有一大堆野菜,兴奋的前来吃食。一只小野猪咬着青藤一拽,“哗——”一声,如山崩一般,一堆大小不一的石头就砸了下去,砸在了野猪身上,最大的一头躲闪不及,被砸中了脑袋,其余几只没击中要害,撒腿跑了。两兄弟抬着野猪回到寨上,请来族人,要开开荤。这本是一件大喜事,老百姓难得吃上猪肉,却不知道谁走漏了风声,引来了土匪。吴花狗带着人骑马奔驰而至,到杨家院子里,闻到一股肉香味,不由得味蕾大开,感叹道:“这野猪肉闻着就是香。”杨家早就把没煮的猪肉收了起来,锅里煮了一大锅。杨老三见状,急忙招呼吴花狗等人坐下,端来了一盆煮好的猪肉,又拿来一碗糊辣椒,捣了几瓣蒜在里面。吴花狗用筷子夹起一片肉,在糊辣椒里裹了一转,放进嘴里,慢慢嚼起来,油水顿时流出了嘴角,用手一擦,有些舍不得的吞下猪肉,又一声感叹:“好吃,这野猪肉蘸糊辣椒,简直人间美味,来来来,大家一起吃,杨兄弟,来嘛!”杨家人不敢吃,又不得不吃,男女老少你一碗我一碗,不大一会就吃光了野猪肉,正要离开,被吴花狗的人拦住。“听说你们打了一只大野猪,就只煮了这一锅?”吴花狗不怀好意的盯着杨老三问,眼睛却四处打量着。杨老三知道瞒不过,回答道:“吴爷,还有一块,留着孝敬你。”吴花狗得意道:“我就说嘛,你杨老三不会这么不懂事,这肉也吃了,我也得走了,你把肉拿出来,放在那匹马背上。”一边说一边指着院子边上的一匹黑马。杨老三使了个眼色,杨老四心有不甘的进屋,从床下拖出野猪肉,扛着出屋,放到马背上。吴花狗抢了野猪肉,哼着小调,打着饱嗝离开了杨家,慢悠悠地往回走,突然,眼前一亮,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杨春香背着一背野菜正从田梗上而来,尽管穿着补丁碎花衣,仍然遮不住她那丰腴的身材。杨春香是杨老大家的二姑娘,十八岁,许给了熊正林,腊月二十结婚。众土匪眼睛都直了,还不知道杨家居然还有这么漂亮的姑娘。“今天真是走大运了,看这肉,长得真好。”吴花狗淫笑道。一个土匪道:“早听说杨老大有个姑娘叫杨春香,长得那是像天仙一样,这个肯定就是,狗哥,娶了呗。”吴花狗早就起了一身欲火,平时糟蹋的那些女人,也都是些村妇,哪能眼前的黄花姑娘相比,于是就坏笑道:“别说,我有好长一段时间没碰女人了,兄弟们,那片竹林怎么样?”熊家坝与杨家坝之间,有一片小竹林,长得茂盛。杨春香以为是过路的商贩,哪知是一群土匪,迎了上来,被土匪们抢了背蒌,拖到了竹林里。杨春香只喊了一声,便被堵住了嘴巴。吴花狗在竹林里把杨春香给糟蹋了。血染红了杨春香的腿,她歪歪倒倒的走出竹林,绝望的喊了一声:“爹——”然后倒了下去。熊正林拿着杀猪刀,要去找吴花狗报仇,被熊家人拉住,熊正林哭着骂:“狗日的吴花狗,你这个雷打的,老子操你十八代祖宗……”第二天,吴花狗的手下拿来五块银元,要娶杨春香,还留下了一句话:“杨春香不嫁,就用十条命换。”杨家人愤怒了,组织起来要反抗,但一番思想斗争后,选择了妥协。吴花狗有枪,杨家唯一能上战场的就是一把土枪,还没开枪,就死了一大片,男人们死了,老人孩子怎么办,用杨春香一个人换杨家寨的安全,值。就在婚礼的前一天,杨春香突然不见了。三天后,小河下游的人发现河边有一具尸体,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杨春香的姑妈嫁在小河,看到尸体,便哭得天昏地暗,一边哭一边咒骂:“天杀的吴花狗,你逼死春香,她的冤魂不会放过你……”《姑母报仇葬侄女》家人卦有云:一朵鲜花镜中开,看着极好取不来,劝君休把镜花恋,卦若逢之主可怪。有国才有家,有家才有人,有人才有情。天道地道,不如人道,人道不如世道。土匪猖獗,祸乱连年,民不聊生,日子有一天无一天。杨春香是个贞烈女子,却是个命运悲惨之人,杨家上百号人,却不如她的贞烈,她用死来反抗,用死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但对于高岭杨家坝的男女老少而言,杨春香无疑就是个傻子,她的死不但解决不了任何问题,还给族人带来了危险。好在,杨春香有一个不怕死的姑妈。此人名杨万菊,人高马大,未出阁时就是出了名的性情刚烈,嫁到李家后三天,就代替婆婆成了当家人,李家五兄弟和妯娌不敢多言,曾商量过四人打她,却被一敌四,教训得服服贴贴。杨万菊虽凶狠,却也只是个女人,见侄女惨死,得知是土匪吴花狗造的孽,把心一横,就要找吴花狗说理。丈夫李老三急忙把妻子挡住,劝阻道:“那吴花狗是什么人,手下过百,全都有枪,你这不是白白送死么,野鸡岭有部队,咱们干脆上那求求人家,看能不能帮忙。”杨万菊心想,这也对啊,就算找到吴花狗,也就成了案板上的肉,任他宰割,她没想到丈夫在这危难之时,竟然能出这么个好主意,于是拎了筐鸡蛋,把家里唯一的一块银元揣在兜里,到野鸡岭找部队申冤。野鸡岭不是衙门,更何况,在一天前,涂老大带着手下已经离开。杨万菊扑了个空,万般沮丧。看着那些遗弃的军事,这个女人内心的决堤垮了,哭喊道:“老天爷,你睁睁眼看看吧,那些丧尽天良的人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要让我们家的春香死,为什么啊……”高祖父在山下种地,听见了哭嚎声,便上山察看,见是杨万菊,论辈分,杨万菊是小辈,高祖父就问:“这不是杨家姑娘吗,怎么上这来了?”杨万菊见来了人,擦干眼泪道:“我家侄女被吴花狗害死了,我来找人帮忙,没想到,这些人都走了,我侄女的仇也没法报了,叔,这些人什么时候走的,还能追上不?”“追不上了。”高祖父安慰道:“前天夜里就走了,照面都没和我打,怕连累百姓,他们找到队伍了,听说队伍在遵义,这个时候,恐怕已经过湄潭要到遵义了,你哪能赶得上,再说了,就算找到他们,又怎么报得了仇,那姑娘的事我听说了,吴花狗这个天杀的,迟早会遭报应,都说阴山灵验,要不就把那姑娘埋到这里来?”高祖父一句不经意的话,杨万菊却当作了希望。此时,杨春香的尸体早就运回了杨家坝,杨家人正在打井,准备草草就埋葬了,而吴花狗却不甘心,带着人到杨家寨,要杨家拿二十块大洋,算是毁婚的赔偿,不然就要把杨春香暴尸,直到杨家拿出大洋。女儿死不瞑目,仇人又逼上了门,杨老大腰拿了杀猪刀要找吴花狗拼命,被兄弟们拦住,偏偏在这个时候,杨万菊回到了杨家坝,要把杨春香尸体要回小河安葬。“你就别添乱了行不?”杨老大哭丧着脸道:“还嫌事不多,没看见土匪都逼上门来了吗?”杨万菊双手叉腰,气势汹汹道:“人都死了,吴花狗还要怎么样,我说你一个当爹的,怎么任人摆布,咱们杨家站出来也有百来号人,就这么被人欺负,你们这些堂堂三尺男儿,连个女人都不如,春香为什么死,那是被人欺负了,你们还好意思活,人被糟蹋了,还躲在这里哀声叹气,不如死了。”见大姐发飙,杨老七急忙上前道:“大姐,理是这个理,他们是土匪,手里有枪,我们难道拿锄头去拼命?”杨万菊反问道:“拼命,你拼过命吗,你要是能拼命,春香还会被糟蹋,还会跳河,杨老七,你敢拼命吗?”老七媳妇见男人被指责,冲上前来,挡在男人面前,反斥道:“你凭什么说杨老七,关他什么事,你有本事就去找吴花狗啊,在这指手划脚,照我说,这都怪春香,她要是不撞上吴花狗,哪来这么多事,害得杨家提心吊胆,这下好了,她倒是没事了,我们呢,还要拿二十块大洋赔那土匪,你倒是说说,这钱谁来出?”“啪——”杨万菊一巴掌,把老七媳妇打倒在地,又冲上去一顿乱打,打得这个弟媳披头散发满地找牙。杨家媳妇们赶紧上前拉架,杨万菊力大无穷,一挥手就撩翻了两人,男人们立即上前帮忙,杨家乱成一团。谁知,杨万菊这一闹,竟然让吴花狗大发善心,或是知道杨家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银元,或是怕天打雷劈——吴花狗的手下悄声而走。然则,杨春香安葬之争,却戏剧上演。一块银元,换了杨春香的尸体。杨万菊铁了心要报复吴花狗,杨家人认为她疯了,阴山有邪恶之说,但怎能报复得了吴花狗这样的恶棍,但看在一块银元的份上,杨老大同意了。为此事,李家从此记恨上了杨万菊,认为她做了一件不可理喻之事,往日的惧怕也都消散,冷言冷语,还怂恿李老三教训于她。为了杨春香,杨万菊得罪了娘家和婆家,遭受冷眼,一时气不过,便在离家半里的小山腰上,搭了个木屋,当起了坐家菩萨。小庙里,放着杨春香的灵牌,而在一尿壶里,浸泡着另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吴花狗的大名。《匪帮火并民大喜》山不在高,有仙则名。贵州山区的老百姓在贫穷的环境下生存,又遭遇战乱年代,自然就信仰了一些不切实际的东西,如菩萨,菩萨当中,不分佛道,只要有庙就有香火,老百姓们始终相信,庙里的菩萨是善良的,一定会改变人们的生活。每一年的六月十九,是赶香会的日子,每一座庙,都会热闹非凡。杨万菊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叫道号,但她往庙里一坐,就成了菩萨,每日吃素,供奉着一尊石像,不知是道教或是佛教,总之她说是菩萨,能保人平安,能逢凶化吉,能升官发财。自从杨万菊成为菩萨后,嘴巴也会说了,但凡进庙的人,都被她说得云里雾里,大家也就是求个平安,自然也都对她有些敬畏。李老三带着两个孩子到庙里,有时候会玩上一天,听杨万菊叨唠那些神鬼事,听得津津有味,但无论孩子们怎么央求,杨万菊就是不回家。杨万菊对孩子们说:“我现在是菩萨的仆人,得伺候菩萨,不能回家,我不再是你们的娘,我现在也是菩萨,是个小菩萨。”孩子们便问李老三:“娘是菩萨,爹,你是什么?”李老三回答不上,他不敢亵渎神灵,之前孤立妻子有些后悔,便讨好的说:“我也是菩萨的仆人,我们都是菩萨的仆人。”自从杨万菊成为了活菩萨后,她的报复心也淡了,大概是真的受到了神灵的感染或洗礼,也不再提侄女之事,就算有人提起,也会被她支吾过去,她甚至把杨春香的灵牌收了起来,大堂只供奉石像。小河村没有庙,杨万菊的庙慢慢的被老百姓接受,香火旺盛,她又请来工匠,筑了土墙,刷上石灰,倒还真像城边上的庙。一个木匠凭着想象,帮杨万菊雕刻了三尊神像,说是元始天尊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披上红布,摆在了正堂之上,再摆上香案,倒也有些气派。有人对李老三开玩笑:“老三,你婆娘当了菩萨,还和你睡觉不?”李老三一本正经道:“信不信我让杨万菊咒你。”此后,再也没人敢开李老三和杨万菊的玩笑。寒冬之季,下起了小雪,人们围在火坑边上,谈论着那些灵异的事。夜里,陈家沟的陈太公起夜,刚走出猪圈,便看到对面刘家湾的半山腰上有一个红点,以为是老眼昏花,但揉了揉眼睛,走到院子边上仔细的看,看着看着,背心一凉,顿时毛孔粟然。一只红灯笼,恰似一人拎着,正慢悠悠的走着。“鬼啊——”陈太公大叫一起,转头就跑,但双腿发软,好不容易跑到门槛,却一不小心被门槛绊倒,“妈也——”一声,昏了过去。瓮安县城来了上千人的队伍,周边的土匪前去盗取弹药,被岗哨发现,一阵枪子,干掉了十几个土匪。见队伍不多,土匪头们便商量着团结起来打,弹药粮食平分,吴花狗也参加了,但留了一手,剩下了二十余人在草塘,想来一招黄雀在后。很快,土匪们聚集了五千余人,形成一个包围圈,把一支正规军围在了瓮安县城,然而,普通的枪炮根本无法攻击军队的防线,战斗打了两天天夜,竟然只推进了百余米。土匪头们在指挥部里一筹莫展,看见伤员一个接着一个抬回来,一向凶狠无比的土匪,心里都有了小九九。北边防守薄弱,可以进行突击,但土匪们不是正规军,又没有统一指挥,各打各的,根本无法突破。于是有人提出来组建一支敢死队,每帮土匪出五十人,统一由一个叫胡彪的人指挥,只要打进城,敢死队的人每人可分一百大洋,如若打死,给两百大洋抚恤。敢死队装备上最好的武器,趁着天黑出发,短短的几公里路,用了四个小时,队员们都怕暴露,成了枪下鬼,对方的机枪太厉害,一打就是一串,有人的身上挨了一串,足足有二十三个洞,脑袋被打破,眼睛不知去向。胡彪是个贪婪的人,他本是一土匪头,贪婪功劳,此次带着人突袭,目的是为了找到对方的指挥部,抢到军饷,上千人的军饷得有多少,至少也有上万大洋,如果抢到这些钱,那就可以称霸一方。胡彪已经通过内线打探到,对方的指挥部设在县城的一处学校内,那所学校他熟悉,可以从厕所处爬墙进去,一但枪响,发起总攻,就得手了。未想,这帮小股军队是川军部队,武器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连续两天战斗,早就了解了土匪的数量与装备,各处设卡,更预防偷袭,指挥部早就搬离,还埋上了地雷。胡彪一行人一翻进学校,没走几步,一片雷响,几十人就没了命,胡彪冲在前面,被炸进了粪坑。敢死队不成功,各方土匪又意见不统一,三句话不投机,拍了桌子闪人,带着各自的手下撤离了前线。发起此次围攻的土匪头叫罗阎王,是都匀一带的恶霸,手下有五六百人,这一次恶战,死伤一半,付出最多,却没有结果,罗阎王又听得些消息,说有人想杀他吞并他的人马,于是把心一横,先收拾小股人马。吴花狗的人最少,成了罗阎王的猎物。土匪们本想从草塘退回高岭,再转折到黄泥洞,躲进深山中,这样国军就没法追击了,没想到还没有到高岭,罗阎王的人就追了上来,双方在平坦地势开火,死伤无数,吴花狗在人数上占劣势,加之为了逃命,不得不撤退,到高岭时,只剩下了二三十人。罗阎王只剩下一百来人,穷追猛打,把吴花狗等人围在杨家坝不远的山沟里,战斗从中午打到晚上,吴花狗拼命抵抗,大腿中了一枪,流血不止。此时,吴花狗想到了熊杨二坝的老百姓,于是就找心腹突击出去,拿银元请熊杨二坝的人帮忙。土匪一来,老百姓早就躲到了山里,一些胆子大的留守在家。看到吴花狗的人狼狈求救,杨家人来了招落井下石,捆了来人,抢了银元,还堵住了一处可以突围的地方,彻底的断了吴花狗的后路。一夜战斗后,吴花狗被乱枪打死,罗阎王也中了枪,被手下抬走,未想在草塘又碰上了追击的国军,一番激战,罗阎王全军覆没。土匪死了,老百姓杀猪宰羊庆祝,特别是杨家坝的人,还为杨春香修了一座新坟。杨家人认为,是杨春香的冤魂找到了吴花狗,要不然吴花狗怎么会死在杨家坝。小河村的人则认为,红灯笼一出现,就会有大灾难,会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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