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剧烈运动保持肚子疼,能吃辣椒酱吗?


没记错的话,上一次在青瓦台群情激奋的请愿场景还是“素媛案”赵斗淳事件。

距离其出狱不到一个月时间,又一起丧心病狂的“虐杀案”在韩国激起轩然大波。

一则“郑仁啊,对不起!”新闻,占据韩国社交媒体热搜榜第一名。


总统文在寅出面发声,23万民众请愿“死刑”,几十位韩星联名上书。


令人震惊的是,这场噩梦,出自一对“天使夫妻”之手。


一个出生仅16个月,笑起来像天使一般的孩子,本应该备受父母的宠爱。

而现在,她却孤零零地躺在一处免费墓地。


身体的头部、肋骨、大腿骨多处骨折,胰腺破裂,永远地变成了天上的一颗星星。

是怎样一对父母,竟将这双地狱之手掐住孩子命运的咽喉?


这个叫“郑仁”的孩子,刚出生时就被亲生父母遗弃。

从降临到这个世界开始,她就没有感受过真正的温暖。

被领养前,暂居收养所的郑仁皮肤白皙,开朗活泼,肉嘟嘟的十分可爱。

收养所每个人都拿她当亲生女儿般疼爱。


直到郑仁7个月大时,遇到一对张姓夫妻。

其养母是一名翻译,养父则供职于一家电视台,两人已经育有一名4岁的女儿。

所有人都以为,这会是她幸福生活的开始。

可现实是,郑仁正在踏入整整271天的噩梦。


领养郑仁时,夫妻二人已育有一个4岁的女儿。

之所以领养郑仁,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找一个妹妹。

二人还带着她和大女儿一起出演了电视节目《平凡的家庭》,展现出全家和乐融融的景象。

甚至在节目中公开发声:

领养并不是一件见不得人的事,是应该收到祝福的事。


节目播出后,他们就一直以天使父母的形象示人,也获得了许多观众的支持。

可谁能想到,所谓的“天使父母”会是“恶魔的化身”?

在节目播出时,就有细心的观众发现,

被抱在养母怀里的郑仁,额头上好像有一块伤疤。

这个看上去重获幸福的小女孩,身上有很多不对劲的情况。


在收养郑仁后,养母曾经和朋友抱怨:“好像把领养想得太简单了,对孩子没有感情。”

但是碍于面子不能弃养。

这句话,便是郑仁噩梦开始的前兆。


8个月的寄居生活,每一秒都像是恶魔一口口吞下人血馒头。

常常在晚上7点,养父母会把郑仁放在漆黑的房间,任由孩子大声哭闹。

等到孩子哭累了,也就睡了。

有时将她一个人关在家里或者独自锁在车里几个小时,带着女儿外出吃饭。


因为不想闻到孩子大便的味道,所以只给郑仁喂奶粉,或者吃辣椒酱。

吃到肠子破裂送医,几天都说不出话。

又因为讨厌郑仁难受时哭闹的声音,干脆把她放在婴儿车里撞墙。

邻居表示,曾经亲眼见过养母用手架着郑仁的脖子提着走。

对待郑仁就像对待破旧的布娃娃一样。


后来甚至连幼儿园老师也发现了蹊跷。

快到1岁的孩子体重却比同龄人轻很多,身上常常布满淤青。

据郑仁的老师说,郑仁在幼儿园,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既然连幼儿园老师都发现了郑仁不正常,难道没人报案吗?

提到报案,只是更让人痛心。

韩国警方曾3次接到报警,却3次都以无罪处理。

不仅幼儿园老师报警,儿科医生报警,甚至连养父母的朋友也曾偷偷报过警。

伤痕累累的小郑仁一再陷入“恶魔”之手,无路可逃。


第一次报警,是幼儿园老师发现郑仁身上到处都是淤青,看上去不像不小心撞到的伤痕,就赶紧报了警。

警方在调查过程中,其养父母异常平静,并给出解释:

我们是为了治疗孩子的O型腿,所以给她进行了按摩。


警察轻信了养父母的话。

那又是什么原因让他们第二次按响了警铃?

两个月没去幼儿园的郑仁骨瘦如柴,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老师立即将孩子送往医院,检查后儿科医生确定,孩子有严重的营养不良,甚至无法支撑其身体独立行走。

大腿,躯干都有面积不小的淤青,医生察觉情况不妙,立即选择报警。


可这一次,养父又拿出了他朋友开的儿科医院证明,称孩子是因为口腔疫病而导致暴瘦。

警方又一次相信了这对夫妻。


几次报警都是因为养父母拿出了早已准备好的证据而侥幸脱逃。

小郑仁的世界终究没能出现奇迹与光亮。

终于,在郑仁被收养不到8个月的时间,可爱的小天使离开了这个仅仅生活了16个月的世界。


离开的时候,郑仁全身都是瘀血,内脏破裂,头部、肋骨、手臂、腿部多处骨折。

腹部内积满血,甚至连胰腺也出现破裂,像一个支离破碎的布娃娃。

“这完全可以作为教科书上虐待儿童的示意图”。


试问,胰腺破裂会在什么情况下出现?

胰腺破裂,相当于交通事故中受到猛烈撞击的剧烈强度;

也同样是一个成人从沙发上重重跳下,才会导致1岁的孩子胰腺破裂。



这个幼小的身体在身前到底经历了怎样绝望的虐待,才会导致遍体鳞伤?

而冷静自持的养母坚持郑仁是和亲生女儿在沙发上玩闹时不小心造成的创伤。

直到最后一刻,她都不愿意说出事实。


据警方调查发现,郑仁离世当日被送去抢救前已经生命垂危,被扔在家里很久。

当天其养父母的楼下邻居多次听到重物落地的声音,为此还上门投诉。

养母也曾经发短信给丈夫:

“要不要送医院啊?做做样子也好。”


这位母亲甚至还先精致打扮了一番送自己的亲生女儿上学,才叫出租车把郑仁送到医院。

赶往医院的路上出租车司机曾建议养母叫救护车,及时救治或许会有生还的希望,可养母拒绝了。

躺在医院抢救室的小郑仁心脏反复停跳,在第三次心跳停止后,她没能再被救活。


没有人知道,这个过程对于她来说有多痛苦,而当时养父母正在优哉地进行手机网购。

郑仁被虐待致死的新闻看得人浑身颤抖,地狱空荡荡,恶魔在人间!

本月13日,虐待郑仁的养父母首次接受法庭审判,民众在网上发起联名提交陈情书活动,要求法院对罪犯严惩不贷。网上随处可见“陈情书填写指南”,大批民众将陈情书邮寄至法院。



原本每周六都是我们温馨的亲子电影时间,但是看完郑仁的新闻,觉得分外压抑,脑海中蹦出的一句话是:一想到为人父母居然不用经过考试,真是太可怕了。这种压抑的情绪无法排解,因为不负责任的家长,郑仁的养父母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

想起了一部电影《无人知晓》,改编自1988年曾让整个日本社会震惊的“西巢鸭弃婴”事件。

影片讲述了一位母亲带着四个同母异父的孩子一起生活,后因母亲喜欢上了其他人,则留下20万日元和简短的留言就走了。自此,四个“无人知晓”的孩子开始了流浪生活……



看了开头以为这是关于爱的电影,其实这是关于无爱的电影。镜头和音乐看上去无比小清新,看进去之后,却无比悲凉。这四个孩子就像他们在路边捡的种子一样被丢弃,被遗忘,在角落里毫无希望地生长。我把它剪辑了出来,解说给大家听:

希望世上不再有这样残酷的父母,既然选择将无辜的生命带来世上,既然选择要照顾一个幼小的生命,请守护他们到底吧!


为何大量发明来自梦中   世界发明史中有过不少是在睡梦中获得的技术性突破,美国心理学家、《梦》杂志主编戴尔德列·巴雷特在最近出版的《集梦大成》一书中对此作了大量描述。   梦见龙头海龟发明铁甲舰   最早的一个睡梦中发明可追溯到16世纪末。1592年,朝鲜海军将领李舜臣正在指挥海军抵抗日本的入侵,日本人击沉了朝鲜人的不少战船。就在这个节骨眼上,李舜臣做了个梦,梦见有一只龙头海龟嘴里在向外喷火,任何刀剑都无法穿透其龟甲。李醒后,马上吩咐造船工人去建造一艘由包上铁甲的粗大松木拼成的铁甲舰,舰首形似龙头,炮火从“嘴中”射出。后来,世界上第一支铁甲舰队果然击退了倭寇的进攻。   做梦发明了生产霰弹的办法   1782年,英国布里斯托尔的自来水管道钳工威廉·沃特斯做梦发明了生产霰弹的办法。当时生产霰弹的工艺或是用模子单个浇灌;或是先将粗大的铅线截断,然后放到旋转的滚筒里去磨成圆形;或是让熔化的铅水从一个不高的地方流进一只水桶里,结果便得出水珠形的霰弹。沃特斯梦见的是呈球形水滴的雨。他醒来后,觉得应该让熔化的铅水从高塔上注入下面的水池,铅滴在下落途中便成了理想的球形。就从那时起,霰弹都是这么生产。   一个梦挽回了300万美元   海湾战争期间,美国军队急需大量用纤维B制成的防弹背心,可偏偏这个时候,“杜邦”公司生产这种纤维的机器出了故障。生产每停顿一分钟公司就损失700美元,战场上还得有不知多少士兵丢掉性命。工程师们赶忙卸下机器检查,但找不出故障所在。其中一位叫弗洛伊德·雷格斯戴尔的工程师紧张劳动一天后夜里做了个梦,在他的视野中不时出现软管、弹簧和水雾化器。醒来后,他便在一张纸上写上“软管”、“弹簧”两个词,然后又进入梦乡。   一大早起来,雷格斯戴尔花了不少时间来琢磨那两个词和夜里做的梦,终于弄清是机器里水冷却软管的管壁时常收缩导致供水停顿,才使得热继动器中止整个工作过程。如果在软管里面装上螺旋弹簧,则可以防止其收缩。纤维B的生产终于得以恢复。就这样,雷格斯戴尔的一个梦为“杜邦”公司起码挽回了300万美元的损失。   随时记下梦中的灵感   上个世纪90年代初,美国贝尔公司光学计算机部经理阿兰·休安格一直在苦苦思索如何用光学图式来代替计算机内的电子仪器,想让模型中的导线都换成纤维光导管,但是没有成功。这时,休安格反复在做一个梦,梦见有一队队信使在一小摞纸的两条交叉通道上穿行,显然它们在梦中代表的是信息。在通道的交叉点经常发生堵塞,因为交叉流在此相撞。   但有一次,也是在同样的梦中,看见信使却像幽灵一样在交叉路口顺利穿行。醒来之后,休安格才明白光子正是具有这个特点,它们跟电子流有所不同,而他在绘制一般的电子图表时,已经习惯同电子打交道。于是他利用光的这一特点,设计出了光学计算机。   有好几个被巴雷特在收集材料写书过程中调查过的人都说,做梦也有助于解决技术问题。比如,美国哈佛设计大望远镜操作系统的光学家波尔·霍罗维茨说,他一遇到复杂问题都要做梦,梦中会有个“画外音”偷偷提示他解决办法,还会有个人用直观方式给他表演如何解决,而且这个办法往往有别于已经试过的种种手段。因此,霍罗维茨一般睡前总要在床头放上纸和铅笔,好记下梦里的所见所闻,免得睡醒后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早上他往往都是胸有成竹地来到实验室,告诉大家又做了个什么梦,又有了哪些新发现。   巴雷特的书中虽然没有提到这个例子,但还不妨提一下激光发明人之一普罗霍罗夫。这位诺贝尔奖金获得者有一次在记者招待会上直言:“灵感经常出现在梦中。因此如果担心会忘掉梦中得到的启发,身边最好放个笔记本。”   利用梦境解决科学技术难题   程序员斯蒂芬·培利说,梦往往能帮他编出电脑程序。比如说,有一次他想编出一个能让电脑存储器同时解决几个复杂数学题的程序。正好有一次他做梦看到了数据在他面前的三维空间浮动。他看着这些里面带有数码的抽象几何图形,这些图形浮动着,不时变换形状,蜷曲着身子,一个挨着一个编成一定的队形。他醒来之后,马上就明白了,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采用什么算法。梦中所看到的东西涵盖了未来程序的方方面面。培利便在电脑前坐下来,开始编制所需要的程序。   每当培利要解决一些复杂的问题,他总要做这种“抽象”的梦,通常这都发生在睡过几个小时觉后的半夜时分。在别的时间他也做些一般的梦,梦里面有别的人在场,只是一般的日常生活场景,还有对话和情节。   另一个程序员还学会了自己做一些创造性的梦。每当出现难题,他便梦见自己同艾伯特·爱因斯坦坐在一间旧式办公室里。梦中的爱因斯坦是他结交多年的朋友。他们在一起讨论各种难题,用粉笔在黑板上画各种图表。每当难题得到解决,爱因斯坦便回去睡觉。程序员则集中精力记住在天才科学家帮助下所获得的成果。醒来之后,程序员记下梦中

        太阳淡淡地挂在行道树枝头,“独角仙”要塞却好像还没有从夜眠中醒来。昨晚的轰炸使大家愕然,随后的紧急防疫检疫动员把这种惊愕转变成了恐惧。所有人都缩在了各自的容身之所,空荡荡的街道上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

  荇塘街的园丁来到了筒子楼下的院子里,蹲下来给花坛松土。当松完了一侧的绿地、转到背向阳光的那一侧时,他突然注意到了什么似的站直了身子。院子由铁栏围着,槛外的街道是笔直的,总是可以一眼望见远方舷外的山原像海水里的倒影一样向要塞后方流过去。然而这回他望见的却是此前未曾看过的景象,近乎垂直的峭壁像巨大的石帷拦在了舷外,他又往另一个方向望过去,发现要塞的另一边也立着与前进方向平行的断崖,高耸着像是一道海啸涌到了顶点又突然凝固,太阳从比雷达天线还要高的峭壁棱线之后露出一道弧来,整座要塞现在是行进于宽阔的峡谷隘道之中了。

        就在园丁望出一种恍在梦中的费解表情时,紧锁的院门外传来用锁头扣栏杆的声音,他转过身来,看到米若在叫门。

        “小诸葛是吗?卢科亚告诉我你住在这儿。”米若问道。小诸葛不大像是一个园丁的名字。

        小诸葛迎过来,与米若只隔着一道铁门,指了指脸上的口罩:“你没有按照防疫要求戴口罩。”

        “你也可以摘下来。这项检疫结果已经公布了,昨晚的连夜检疫没有发现任何呼吸道传播的致命病原体。”米若告诉他,并指了指街角新张贴的检疫公告,“我是15号站的安全员,昨晚上来的。”

        小诸葛将信将疑地看明了街角的公告,再看到米若拿出一张由卢科亚写着荇塘街地址的字条时就信了九成,因为他认得卢科亚的字迹。于是他摘了口罩,打开锁放米若进来:“是因为刚来找不到住的地方么?我们楼上倒可以空出一间堆杂物的给你落脚。”摘下口罩之后,他的年纪和样貌也不像个园丁,顶多像个园丁学徒。

        “小诸葛,也许很多人不记得……可你记得自己休眠之前是做什么的么?”米若踏进院子之后定定地看着对方。

        小诸葛愣了一下,打量了一下米若没有血色的脸,然后问:“这么早来,还没吃饭吧?”

  小诸葛住在三楼,走廊两侧蓝绿色的墙皮因为年深日久已经布满了皲裂,交叉成一片片线条复杂的纹路,用指头碰一碰就会剥落下来。每间单元房都是单间,住户们把灶台和餐桌摆在走廊上。小诸葛揭开锅盖,腾出一阵白汽来,呈了两碗之后放在桌上,米若看到碗里是漂着油花和作料的汤,汤里是米粉,大米的颜色,粉的细嫩。小诸葛示意他坐下,然后揽过自己那碗吹着热气开始吃。

        “我并不是在莳那些杂草。我在察看花坛里的蚂蚁。”小诸葛是个很健谈的人,“你知道吗?并不只有人会打仗,蚂蚁也会,一共三窝,都在我老家的战争纪念园里筑蚁巢——纪念的是哪次战争可记不清啦!它们以一顶弃在草地里的钢盔为界划分势力范围,经常互相越境攻打、抢夺行人落在对方领地上的食物碎屑。”

  “感染爆发时的迹象并不很明显。某一天战争纪念园里的泥土开始板结,然后花花草草开始枯萎,树叶子也黄了。带铲子去挖开土来一看,往往就会发现长了牙变红的蚯蚓。它们什么都吃,吃还没长牙的同类,吃各种虫子,甚至还吃青蛙、小鸟和耗子呢。当然也吃蚂蚁,有一巢的蚁后都被吃掉啦。你想想吧,这场感染对于虫子来说同样是再绝望不过的灾难,那些蚯蚓遇上变异的同类时,不就好比老式恐怖片里被丧尸吃掉的桥段么?”小诸葛用筷子卷着粉条,“我喜欢看那些蚂蚁。独角仙要塞来把我们一镇子人都接走的时候,我就带了大方鱼缸把三个蚁巢从战争纪念园里装出来,花了一夜的时间把混在土里的红蚯蚓挑出来烧掉,然后通过了检疫带上独角仙要塞来。指派我来这儿住时,我就把蚁巢移到了楼下的花坛里。因为没有蚯蚓了,每天得由我动手去松松土。”

        米若索索地吃着,因为他讲的事情很吸引人而这碗早点又实在无可挑剔,于是更没有开口问话的机会了。这时小诸葛的故事被打断了,一个挺高挑的姑娘从他住的单间儿里推门探出头来:“小诸葛,你的法子不顶用啊,巧克力溶不开,我又怕它结板儿……有客人?”

        她比小诸葛还要高出一个头,米若以为是小诸葛的姐姐,但小诸葛叫她“亲爱的”:“亲爱的,这位是15号站的安全员米若,昨天上来的。米若,这是蓝岚。”

        因为小诸葛念那声“兰兰”时像极了在介绍自己女儿,于是蓝岚例行公事般补充了一句:“你好。蓝色的蓝,山风岚。”

  米若打过招呼,从她背后看到了那方陈设简朴又窄小整齐的房间,巴掌大的阳台上架着一口小锅子,飘来可可的香味。于是他一眼就看明白了蓝岚刚才在问什么:“普通巧克力加热到55度以上时会发生水脂分离而结板,但你们现在能找到的只有军用巧克力吧?军用口粮里的巧克力是用来补充热量的,为了防止士兵当零嘴偷吃掉会加入杂质糙化口感,熔点也更高,你可以放心加热到75度,到时候杂质会沉下去,取上面那层纯的可可就好了。”

        “能干!小诸葛给人多盛点儿粉吃。”蓝岗夸奖了自己的客人就奔回阳台上去了。小诸葛有些意外地打量了米若一下,沉默地喝了两口粉汤,然后说道:“我在公元时代是部队里的参谋。跟红兵团是同一支部队。你是怎么找上我的?”

        米若的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小诸葛愣愣地看了看身周,背后就贴着走廊尽头的窗子,这里并没有一个叫“图兰朵”的人,米若就好像玩小孩把戏一样在对着空气聊天。

        “呃,抱歉,我的讯道调节出了点儿问题。我是说,对吧,图兰朵?”米若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这回奏效了,因为小诸葛两眼一瞪,他用自己的脑子、而不是耳朵,听到一个女子的声音回答道:“是的,阿米。”

        “我知道了,”小诸葛抚了抚自己的太阳穴,“公元时代的最后阶段,人们进入蚕茧舱冬眠之前,脑子里都植入了生物计算机终端,但大多数人只有普通用户权限,而少数人拥有管理员的权限,可以访问其他人的大脑计算机,那种操作系统叫作……”

  “图兰朵。”米若接上话头,“公元时代最有意思的遗产之一,军队的指挥通讯和民间的联网交流都可能用到她。大脑生物计算机其实是方便又安全的产品,只要通过一个简单的小手术往颅腔里植入生物计算机终端设备,这个米粒大小的玩意儿会在脑神经里植入构建生物电路所需的特殊有机质,并成为大脑机质的一部分随着我们一同生长,它是使用大脑自行产生的生物电来驱动的,所以不必担心改造过后的大脑会被EMP烧坏。公元时代末期大脑计算机和图兰朵系统已经普及到每个人了,但经过漫长的休眠之后,并不是所有人都记得要怎么激活和使用它。”

  小诸葛点了点头:“我当参谋的时候接受过使用培训。人脑生物计算机对信息的处理是多线程的,这意味着可以短时间内同时处理在通常观念看来是非常海量的信息,这对于制定作战计划来说是很有用处的功能。昨晚从收音机里听到木楠播报的警告广播之后,我通过大脑计算机的辅助,思考过当前的形势和以后的状况了,说实话今天早上起床时我很惊讶自己还活着,以空骑纵的作战效率,是不会放任我们逃逸太长时间的。”

        “想必你看到我们进入隘道时感到更惊讶吧?那正是你昨晚设想的逃亡路线。”米若说道,“你设想通过高大的隘道来隐藏独角仙要塞的雷达反射信号。”

  “不错。这里叫大散关隘道,地峡宽度刚好能够容纳要塞行进,两侧峭壁的山势又能最大限度挡住空骑纵侦察机发射的雷达波。看来这就是你找上门来的理由了?既然你拥有图兰朵系统的管理员权限,通过大脑生物终端构建微波互联网,把要塞上所有人的大脑计算机都联入其中也就不是难事了。我利用大脑计算机进行思考的结果被你发现了,你逆着网路确认了我的身份,然后向认识我的卢科亚问到了地址。”小诸葛梳理了一下线索,“没猜错的话,昨晚能躲过轰炸也是你救了大家一命?你告诉我的‘上船’时间和轰炸时间刚好吻合。”

        “小诸葛,做成了!”蓝岚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把制好的巧克力拿过来展示,原本粗糙的军用巧克力已经被提纯出可可并加入了牛奶,且在模具里凝固成了漂亮的两排方格样式。她把巧克力放到一只碟子里,然后从房间里找出一本很大的剪贴薄,里头集邮一样花花绿绿贴满了的,全是各式各样漂亮的糖纸。

        “收集公元时代的糖纸是蓝岚的爱好。”小诸葛解释道,并用镊子从中夹出一张用来包巧克力的大方糖纸和配套的锡纸内衬,小心翼翼地宛如在夹一对易碎的蝴蝶标本,“蓝岚,就用咱们昨晚选好的这张吧?商标是‘康卡卡’的,很漂亮。公元时代的东西都是好东西,现在的人已经没有心思在零食设计上下功夫了。”

  他把吃得净光光的碗推开,开始在大碟子里包装那块做好的巧克力,讲到接下来的话题时也并不避讳蓝岚:“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你自己并不在要塞上,空骑纵杀死我们不会给你带来任何影响。反倒是跑来救人会带来无尽的麻烦,且不说空骑纵乃至世卫联会把你当作重犯,救下独角仙要塞也很可能会导致感染源扩散的,甚至要塞上的我们也未必会感谢你,如果因为你的搭救而让大家成为感染扩散的祸源,说不定我们会更愿意蒙在鼓里无知无痛地死掉呢。”

        “因为……那样不好。”米若卡了一下,才接着往下说,“安全员的职责不是救护经过安全站的人们么?发现了病人应该隔离治疗而不是直接杀掉才对吧?而且这么粗暴地处理掉病人也会失去一次接触和了解病原体的宝贵机会,说不定就把找到治疗办法的机会给错过了。此外,眼下最困扰我的是……”

  “完全没有检测出感染迹象。”小诸葛说道,同时把已经包装得如同原厂出产的那块巧克力封口抹平,满意地验看了一下就交给蓝岚,“会讨孩子喜欢的。拿去给庞老大吧,让他帮忙转交给乔雅。他欠咱俩一个人情了,让他把我上次赊来送给你的那个发夹子给免单了吧。盯着他点儿,要是那个老滑头敢收乔雅的钱,就威胁他把上上次你赊来送我的那条子弹壳挂坠也免了单。”

  蓝岚接了巧克力下楼去。米若看了看她的背影,接着说道:“没错,没有呼吸道传染迹象,没有死亡,没有急性入院病例,没有发现任何致命病症。不少病原体当然是有无症状潜伏期的,可截至早上要塞兵和医生们已经完成了对80%人口的抽血病理检测,同样没有发现半点异状,我猜等上午做完剩下的20%之后,也同样不会有什么发现。好像整个要塞上都是健康的人,可昨晚我的安全站检疫系统偏偏报出了阳性结果。”

        “不能掉以轻心。谁也说不准你的安全站检出了什么样的病原体,它们藏得越深就越恶。”小诸葛换上一副郑重的面孔提醒道,“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难道就带着一城人在荒原上东躲西藏,直到被空骑纵找到吗?”

  “去雨亭县城。”米若很快地答道,他几乎是在决定离开安全站前来搭救“独角仙”时就计划好了,“在北边,是我的故乡——至少是苏醒后的故乡,我就是在那儿的冬眠舱里醒过来的。那里是世卫联按照国际安全标准设立的防疫基地,几年前因为远离人口聚集区,功用下降、补给不便而被撤销,城内人口都被迁徙到南边来了。现在那一带都是无人保留地,我们往没有人烟的北方逃跑,可以避免潜在的病原体传染其他人,抵达雨亭县城之后可以利用那里遗留的设施,对整座要塞进行就地隔离检疫,到那时我们就安全地把自己封闭起来了,世卫联和空骑纵也没有理由再对我们进行灭活。但是,太远了,我只是个安全员,老城他们也从来没有拖着这么多人逃命的经验,我们需要有人帮助大家活着逃过这一段路。你做过参谋,你会有办法的,至少我们按你的思路躲进了大散关隘道,活到了现在,否则要塞在太阳升起的那一刻就已经被空骑纵的空中侦察发现了。”

        “所谓参谋是要一帮子凑在一起才能发挥作用的,单独一个参谋思维太过单一,而且缺乏指战人员的杀伐决断,成不了事。”小诸葛答道,“不过,我尽力而为,毕竟也是为了自己的性命嘛。至少撑过今天吧。今天我们不该让孩子失望不是么?”

        讲到这里他朝米若背后指了指,米若回过头去,看到墙上一本脏兮兮的挂历,用圆珠笔草草地今天的日期上打了下圈。今天是6月1日。

        站在窗边水槽前洗碗的时候,小诸葛招呼米若过来看。米若凑到窗口那儿去,看到隔了一条街有一个挺壮实、留胡子且戴圆边帽子的男人敲开了一扇临街的门,里面有一个女子戴着口罩出来应门。

  “乔雅。她摘下口罩很漂亮的。你可别跟蓝岚讲,有一段时间我都打算跟乔雅求婚了,要不是知道她原来结了婚还有个女儿,蓝岚恐怕就没什么机会了。”小诸葛半开玩笑似地说,“戴帽子那个就是庞老大,原本是引擎区的工人,因为从仓库里摸了公用物资出来倒卖就被开除了,结果现在在要塞上做货郎买卖倒是混成了阔佬。爱贪便宜但是心眼不坏,昨天他寻上门来,说乔雅想向他买一块像公元时代那样漂亮的糖果送给孩子,结果他手上没货正发愁呢。”

  这时庞老大摆了一个天大的架势拉开大衣敞襟,只见内襟里满满当当挂的全是打火机、指甲剪一类的小物件,活脱脱一架人形杂货店,而蓝岚做的那块巧克力就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乔雅接过那块巧克力时两眼像还是小女孩的年纪一样放着光,庞老大则拼命摆手像是拒绝收钱。不多时米若隔着窗子,看到乔雅家有一个小姑娘举着那块巧克力在大门后面高兴地跑来跑去,而走到街角的庞老大则跟站在那儿偷看的蓝岚击了一个掌。

        看着小诸葛在窗台上晾碗,米若突然有了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如果以后的日子还足够长的话,他很愿意在这栋楼里挑一格房间住下来,跟小诸葛这帮人做邻居。

  几年来,13号安全员哲其像一只没有学会迁徙的候鸟,滞留在已经没有了同类的大散关隘道,张开纳米材料编织成的滑翔翼,日复一日地沿着地峡孤独巡飞。这种一成不变的生活在今日被打破,看到隘道东端的“独角仙”要塞拔山倒树而来时,他那波澜不惊的心率居然恢复到了正常的60下每分钟。把便携式无线电对讲机举到口边时,他一度害怕自己是否已经在多年的沉默之后忘记了讲话,几次尝试失败后,他终于发出了失群之后的第一声啼鸣,用一种寒冷的声音说道:“13号安全员呼叫,请表明身份。”

        要塞那边马上传来了米若惊喜的回复:“收到!这里是‘独角仙’机动要塞,我是15号安全员!13号安全站真的还有人吗?我听说这里多年以前就已经废弃了!”

        “呼叫‘独角仙’,请按照我的指示安全离开隘道。”由于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别人的激动表达了,哲其只好干脆选择“没听见”,“前方隘道会分岔,你们必须远离北方的明云树林,选择南方的岔路离开。”

        一阵沙沙的讯道噪音后,米若的声音断续传来:“对不……干扰很大……复一遍吗?”

  连他自己也没听清讲出来的下半句话。一发防空炮火在他左后方数十米远的空中炸开,衬在天空蓝郁郁的底色之上显得格外热烈。就在他判断这个距离还足够安全时,第二朵炮花绽放在了比前一发近上一半的位置,在爆炸气流的冲击下,他看到滑翔伞左侧翼尖上的纳米材料单元脱落开来,就好像一只无形的手拈住了他的翅膀在用力撕扯。这些细小的鳞片刚只脱散开一线裂隙,随即就在形状记忆效应的约束下迅速贴回到原位并恢复了流线状轮廓。哲其做了一个类似特技飞行的规避机动试图躲开炮火区,翼尖滑开湖面一样郁冷的天色。第三发和第四发仍然保持在一个绝对不会造成杀伤的距离,但强劲的冲击波已经足够将滑翔翼完全撕扯开来,从主翼上脱落的淡蓝色纳米碎片像一碗打翻在湖面上的珠,很快就融入天空的底色不见了,其中相距较近的一些还挣扎着试图各自吸引复原,但由于散得太远却根本感应不到翼轴横骨的位置,终于像断落的碎羽一样零落开去了。哲其像倒飞的火箭一样笔直地砸下去,冲下的脑袋正对着山间一眼宝石蓝色的深潭。

  从哲其被击坠的位置往西延伸,大散关隘道在这里分岔成了一个“丫”字形,在靠北那条岔道上,山谷里的向日葵正长得丰茂。天空中没有太阳,那些灿烂宽大的花盘对向的是空中唯一一样飞行物——也就是哲其——所在的位置,像雷达阵列一样整齐划一地缓转着。向日葵后面的灌木丛里,一门调整为随动射击模式的30mm“竿”式防空炮被绑满了枝叶精心伪藏于此,炮口忠实地紧随那些向日葵调整指向,上方蓊郁如伞盖的明云树冠为它提供了绝好的掩护,若不是那缕射击之后淡淡升起的硝烟,即使眼尖的人也很容易把它认做一根折倒的侧枝。哲其被扯掉翅膀坠落时,花盘和炮口也随之往下一低,如同在葬礼上垂首默哀,几秒钟之后,隔着山峡间一片浓密的树冠,可以听到远处深潭中央一记惊天动地的落水声。

        “PONG!‘红军击坠王瓦佳报告,她再一次保卫了祖国的领空!’”躲在防空炮位后面,12号安全员瓦佳满意地伸出右手大拇指来,比了一个目测的姿势,沿着哲其坠落的轨迹从上往下一路划过,“13号站的坏孩子敢跟我抢生意,到水里炸鱼去吧!”

        她手中那台无线电台对讲机原本一直在侦听哲其和“独角仙”的对话,如今则只剩下米若惊恐急切的声音在讯道里呼叫了:“13号!怎么回事?你还活着吗?快回答!”

        “失去指引的猎物在一片黑暗中茫然地叫唤,马上就要落到瓦佳姐姐的陷阱里来了!”瓦佳在这不存在的舞台上向着不存在的观众念了一段莎士比亚式的台词,然后爬上高处远眺,当她望见“独角仙”要塞上那巨大的雷达天线时,那股得意便激化成了狂喜,“哇~~这么大!这回肯定能胜利大逃亡,美好的生活就要开始了!图兰朵,引爆EMP炸弹!”

        大脑生物计算机的智能操作系统“图兰朵”忠实地用那种女性嗓音答道:“收到。”

        于是“图兰朵”马上换了一种极俊朗且富于磁性的男中音:“是!我的女王!”

  瓦佳埋伏在隘道一侧的EMP炸弹引爆之后,独角仙要塞像全速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一般瘫在了原地。电磁脉冲效应破坏了所有处于运行中的电子设备,那台万吨级的蒸汽锅炉引擎还在暴怒地运转着,但卡死的传动装置却无法将产生的出力传导到履带上,空转的涡扇叶片随时可能因为承受不住自身的巨大力量而折断解体。卢科亚忙于调派工程队去关掉空转的引擎,木楠则发疯一般在要塞内构图上画了无数杂乱的红线,试图把受到EMP攻击时正在运转的部分标示出来,好确定哪些线路受到了损坏。米若站在导航台上,带着一种希望对方能拿主意的眼神,看了看今天刚刚被他引荐加入导航团的小诸葛,却发现对方眼里是与自己同样的神色。此时压在两人心头的是同一件事:“独角仙”可能撑不过今天了。机动要塞的生命力在于机动,静止意味着等待死亡。而刚才那次EMP效应,在电讯侦测地图上会像暗夜里的火炬一样显眼,空骑纵即使远在天边也会注意到它。

        独角仙要塞就停在那儿,像一辆到站的班车在等着她,瓦佳不由得加快了在山林中穿行的步伐向它靠近。这时她后脑勺上狠狠地挨了一下。

  杰伊.瓦朗提穿着一身结实的军用飞行员制服从树丛后面钻出来,手中倒提着长长的突击步枪,看着因为剧痛而捂了后脑跌在地上打滚的瓦佳,有些不知所措。他本拟无声无痛地把瓦佳一枪托砸晕,但这个昨晚还是轰炸机飞行员的新晋战斗兵显然还没有学到老兵们的本事。披着丛林伪装的回声小队成员接连从树丛后面钻了出来,就好像一丛丛突然活过来的灌木,桑伯德队长看了看瓦佳痛苦的模样,对新入队的瓦朗提这糟糕的一击报以“啧啧”的哀叹。瓦朗提被队长的评价涨红了脸,大滴大滴的汗水混合着脸上的油彩滚落下来,打定主意提起枪托,准备上前去再砸上第二下,好弥补自己的过失,但何望朔严厉而简短地在背后喝了一声“杰伊!”,制止了他的行动。桑伯德以默许的眼神望了这位受自己保护的观察员一眼,便招手示意同伴们略过“砸晕”这个流程、直接把瓦佳绑起来。

  瓦朗提垂着枪让到一边,看着老兵们麻利地把瓦佳反剪双手“包装”好。昨晚他决定做文雅德老爹的试飞员。杰伊.瓦朗提应征加入航空队时一心想要成为战斗机飞行员,但军检合格的学员之中却有一半人被分配去驾驶轰炸机,而他的姓名首字母J正好在字母表顺序的前一半,也就是被指派驾驶轰炸机的那一半。之后的从军生涯中他一直浑浑噩噩地被困在巨大笨重的轰炸机驾驶舱中,痛恨着那种硬如焊死的操纵杆和一定要延迟上好几秒才能跟随指令做出机动的笨重机身。昨晚他在把自己撞下来的那架新式飞行器上再次看到了某种以为早就死去的冲动,文雅德老爹那种“买命顶死”式的吓人征募,在他看来却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老头子只花了半个晚上的时间就教会他驾驶那种原型机,接着却开玩笑似的把他塞到了一线部队里和步兵们作伴,至今瓦朗提还在思考自己究竟是不是上了那老无赖的大当。

        何望朔分开士兵们走上前去,把瓦佳从地上提起来安置到一段倒在草丛中的树干上,好让这个姑娘好过一些:“抱歉,杰伊那家伙把你当成男人对付了。我没想到还有安全员留在这儿,数据库显示这一带的两座安全站几年前就废弃了。”接着他指了指滞在远处山谷中的独角仙要塞,“那是你干的吗?”

        瓦佳痛得直咧嘴,打量着眼前这些陌生人。他们全都神态麻木且双眼通红,像是一夜没有睡且赶了很远的路,其中最有精神的桑伯德正挺着他那副大大的仙人掌下巴,望着远处的独角仙要塞。

        “我只是......想搭个便车而已。”瓦佳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她判断这些家伙是给机动要塞护航的,因着EMP炸弹伏击那档子事来寻自己的晦气,可他们动作未免也太快了点儿。瓦朗提想知道她在说什么,而得到了何望朔的翻译之后,这些大兵们全都笑了起来,这样的反应让瓦佳开始意识到自己好像错判了形势。

        何望朔没有笑,但那张总是思虑太过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近似于笑的微妙表情:“相信我,你不会想搭这趟车的。”

        桑伯德接过通讯兵递过来的电台对讲机,脖子仰得高高的,就好像对着上方那一整片冷郁的天空在讲话:“目标出现在‘欧若拉’区域,也就是刚才那次电磁脉冲爆发的位置。轰炸机太慢了,建议使用巡航导弹,它已经被瘫痪了,电视制导模式是不会错过这么大一个目标的。”

        左侧灌木丛簌簌地响了一下,瓦佳在那里看到了第一条从土地里钻出来的感染体。同一时间至少有三支突击步枪向它开火,将它打得如同一支灌了血的烟花那样炸绽开来。回声小队像一圈猛然撑开的伞骨,瞬间拉出一道环状防御队形。

  它们越打越多,它们到处都是,像在争食刚刚投进生态箱的饵料,像鲜血的暴雨击打在步枪火力编织成的伞面上。比起这一瞬间的突现,更使瓦佳感到恐怖的是它们长久的蛰伏,她已经几年没有看到过感染体了,并相信它们早已在这片地区绝迹,否则为什么它们没有在过去那近千个可以得手的夜晚将自己吞噬于梦魇惊醒之际?她想起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当时大散关隘道还是一条远比现在繁忙的交通线,而她的安全站也还没有取缔,那天有一个从雨亭县城来的老头儿经过安全站,他是专门研究感染体的科学家,并在吃饭时做科普似的给瓦佳讲述过一些感染体的习性。它们比想象中要聪明,它们似乎很清楚人类作为一种群居动物的固有习性,当活动区域内只剩下少得可怜的人、即使吃掉也不够填饱整个群落时,它们会选择把这点儿人当作诱饵,在地层里长达数月甚至数年的蛰伏下去,直到那些“诱饵”引来了自己的同类,它们才在猎物密度变得足够大的某一天突然涌上地表大快朵颐。她一直以为那是老头子用来吓小孩的鬼故事,可现在她信了,她是它们的诱饵,现在到了扯钩的时候——虽然回声小队并不是被她“钓”上来的。意识到过去数千个自以为平安的夜晚,自己都安睡在埋满了虫子的大地之上,她就感到一种难以压抑的恐惧。

        “场地面积不足,我们会被烧死的!”瓦朗提同样高喊着回答道,并竭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双手笨拙地打着单发,否则他害怕自己会射中外围队友的后背。

  小队里的全部两挺重机枪都被集中到了突击方向上,弹链像穿过缝纫机的布条一样迅速消失在枪膛之中,交叉火力剪刀一样地沿着山径向前推进。队员们放弃了其他方向上的防御,几乎是紧贴在机枪形成的火力网之后展开密集队形的行进间射击,堵在火力正面的感染体筛糠一样抖动着,无数片碎肉像堆得太满的谷垛一样从环状体节上面垮落下来。瓦佳跟着何望朔,步他们的脚印跟进,看到有的队员从满地残节断体之间穿过时,被残剩半截的感染体咬住,压低枪口开火却误打穿了自己的小腿,一跌倒便被拖进路旁的树丛中,就此从世界上消失了。由于回声小队突击推进的速度比侧后方感染体涌上来的速度要快,在极短暂的时间内拉开了一片窄得可怜的开阔地,但瓦朗提已经不能奢求更多了:“场地形成!请求降落!”

  引擎声从低空压下来,瓦佳抬头,以为会看到一架直升机,然而她错了。那显然是一架固定翼飞行器,粗短强实的构型仿佛专门设计用于起重而不是飞行,看上去就像一架生生切掉了机尾的半成品,翼根下的两门大口径航空机关炮甚至超出了机鼻所在的位置,突出在座舱两侧宛如一副长鼻子。这矮壮的怪物向着回声小队俯冲下来,既不像是要垂直降落,也绝不可能在这种会连人带虫通通打碎的混战距离上使用那两门机关炮进行支援。这时她突然觉得自己猜到了一个倒霉的事实:她猜这架飞机准是失控了,它不是俯冲下来支援、而是正在坠毁,由此产生的殉爆将会形成一个直径10米的弹坑,而队伍最前沿的两名机枪手尚且位于它的弧周以内。

  那副收叠在机腹下的机械腿,在离地数十米的位置像弹簧一样展开,看似畸残的机体这才恢复了完整构型。当它像一只钢铁的涉鸟那样伸开脚爪轰然落地时,70吨金属撞击地面产生的震荡波传播到了比瓦佳想象中那个殉爆弹坑还要宽广的范围,背部缓冲发动机中喷射的蓝色火焰冲击在地面扩散成火山灰一样的形状,位于降落场附近的感染体被吞噬其中,隐入焰圈的虫影就像雪塑一样迅速融化消失了。瓦佳这才理解了瓦朗提刚才那句警告——“会被烧死的”。

  M-25“秃鹳”式机动空甲,这就是文雅德老爹为“前线装甲支援平台项目”所提供的解决方案。既可以由机战员驾驶抵达前线步兵小队所在空域,也可以保持无人驾驶状态以最低功耗进行长时间伴飞,在需要支援时由混编在前线步兵队列中的机战员远程召控降落。有竞争对手嘲笑这台怪胎是“学走路的攻击机”或“学飞的坦克”,但在眼前的特殊形势之下,它确实是空骑纵能拿出来为孱弱的前线步兵提供强力支援的唯一一型装甲火力平台。

  瓦朗提仰望着“秃鹳”,就好像帕特洛克罗斯望着阿喀琉斯留给他的盔甲,他把性命安危出卖给每个月300金薪水时所渴望的一切已经近在眼前了。然而这台原型机终究没能把握住它的第一次实战检验,就在瓦朗提试图爬进机舱时,“秃鹳”被寒冷天光所投在地面上的巨大阴影开始向一侧倾倒,它右腿膝关节的液压缓冲装置没能达到设计时所预想的承力强度,在落地后的一刹那炸出一股黑烟。那一刻瓦朗提甚至想冲上去用手扶住正在跌倒的空甲,然而在倾坍到某个角度时它终于像比萨斜塔一样鬼使神差地保住了平衡,不至于让瓦朗提被自己最后的“堂吉诃德之梦”砸成肉酱。

跟瓦朗提在军用机场宿舍里睡上下铺。与视冒险和挑战高于生命的瓦朗提不一样,他向文雅德老爹应聘完全是为了几乎三倍的工资。老爷子招他担任原型机的维护机师,跟着瓦朗提一块打包塞进了回声小队的作战序列。他一肘子捅在了正发呆的瓦朗提的肋骨上:“杰伊!你的机子你去开,坏了的地方我去修!”

  在感染体的重围之下已经没有活命的空间了,桑伯德指挥队员们跟上瓦朗提,顺着留给机战兵入舱用的腿部舷梯爬上高大的“秃鹳”空甲,并亲自领着两名机枪手断后掩护。然而队里的医疗兵于连为了救一个最终没能救回来的战友而落在了掩护组后面,他爬上舷梯时被一只感染体用吻部的四根触须缠住了双腿,两名机枪手吊在梯架上同时拉住他时,那只足有脸盆粗的蠕虫开始啃着他的脚杆往上爬,位于更高处的桑伯德一枪打穿了惨叫着的于连的前额,然后连着两轮三发点射打断了那两只还拉在机枪手掌中的腕子,免得机枪手也被连带着一同拖下去。瓦朗提已经钻进了无人的座舱里,而紧跟在他背后的几名队员已经爬到了机舱侧面专门为运载步兵而设的简易舷架,并在这里找到了备份弹药,开始隔着巨大的筒状发动机向“秃鹳”的右腿部位进行掩护射击,在弹道所指的位置,唯一一个顺右腿爬上来的马尔诺正用工程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膝关节处,忙于拆卸卡死的螺栓。感染体已经爬到了他脚下一臂远的位置,掩护火力像除冰一样把它们从装甲外壳上橇下去。

        “马尔诺!”瓦朗提在机舱里吼道,他看到更多感染体正在源源不断地从泥土下面、树丛后面涌出来,其中几条足有树干那么粗,前半段体节像眼镜蛇一样昂起来时能够到“秃鹳”空甲的腰部。

        “再等一下!现在还不能开火!”马尔诺狠命地用工程扳手砸向卡住的传动轴,“双腿无法支撑,后座力会把机体顶翻的!”

  瓦朗提还是开了火,否则下一秒钟那条树干一样粗的感染体就会把全身重量压过来,“秃鹳”也一样是要倒下去的。因为无论安装在什么武器平台上都会像某个公元时代童话里撒谎之后变长了的木偶鼻子一般显眼、因而被士兵们昵称为“匹诺曹”的两门大口径机关航炮架在空甲的腋部轰响起来,第一发轰在了空地上,第二发将那正要扑上来的大虫子从体长三分之一处轰碎,第三发则高高地轰到了天上——僵硬的机体正在后坐力的反冲之下向后仰倒。就在仰角达到了60度时,右腿处终于传来一记刺耳的金属摩擦声,并屈下膝关节向后撤了一步,弓字形的步伐缓冲了后倾趋势,机械足尖在地面上划开老长一道辙痕才勉强将机体支撑住。

  秃鹳开始缓慢地、但沉稳地挪动双腿,每当沉重的机体落稳一步,瓦朗底就结结实实地感受到自大地而来的巨大震动砸到了脚底,并且带着血液的温度一路向上直冲进颅腔。“匹诺曹”式双联机炮在山地间划出一道飞溅着火药和血肉的长弧,吊在座舱侧面的步兵们纷纷蒙住脑袋来躲避那可怕的炸响和后座力冲击。在一片混和着血腥味的硝烟之间,何望朔往逃得命在的残伍之间扫视了一眼:“那个姑娘呢!?”

        那棵明云树巨大得像一座人造物,是整条隘道两麓最大的一棵。它就是瓦佳的12号安全站。

        逃回到位于树干中腰处由树洞改造成的安全站起居室里,瓦佳刚刚因为血液循环恢复的关系而重新感受到双手的存在,随之而来是腕子上难以忍受的疼痛,不单是因为回声小队的那帮家伙绑得太狠,还因为她用藏在身上的刀片割绳子时,有好几次不慎划破了自己的皮肤,有几道刀口还挺深的,好在没有伤到动脉。

        瓦佳给手上的伤口上药消毒,并对脑子里的那个声音命令道:“图兰朵,启动安全站的‘信号源’模式。”

        瓦佳用一种很深的眼神打量了一下自己的房间,她在这里度过了从冬眠中苏醒之后的几乎全部岁月,而此前却从未用过这种眼神细看过它。但那终究只是很短暂的一次扫视,随后她对自己的指令做了第一次确认,并毫不犹豫地接连完成了剩下两次。

        “指令确认,安全站开始充能,信号源模式将于二十分钟后开启。”图兰朵无感情地确认道。

        她执起无线电对讲机呼叫道:“呼叫独角仙,能听到吗?这里是12号安全站,有紧急预警需要通报......”然而那头始终是盲音,看来“独角仙”上被EMP破坏的无线电通讯设备仍处于瘫痪之中,她丢开对讲机,自言自语道:“难道他们就没有备用电台吗?”

        接下来她开始清点自己的家当。必要的工具和仪器,便携的药品和饮食,当然是毫不犹豫地就往背包里丢。可其他一些并没有什么实用性的个人物品该怎么算呢?

  她最先看到床头那幅用碎木和树皮自制的相框,变了色的照片里已是沧海桑田之前的景象了。与苏醒时代的大多数人不同,她知道自己冬眠之前的故乡在哪里,而且冬眠前后始终未曾远离过。这里就是她的家乡,照片上就是它在公元时代的模样,经历漫长的冬眠时代之后,照片上那片修建于山谷中的村落早已寻不见哪怕一块屋瓦,但这棵巨大的明云树却成为了联系照片内外的唯一标志,在很久以前拍下照片的那个时候,它就已经这么大了,拍照的人正是蹲在它的某处枝桠上取景的,画面边缘摄入了它巨大的冠枝和主干,而整个视角也像极了是这棵明云树在俯瞰和自己相伴已久的村落。她将占空间的支架拆掉,而把木相框塞进了背包。

  抽屉里是一张身份信息卡,有她从“蚕茧”休眠舱里苏醒之后的照片,以及接受安全员培训并取得资质的官方证明,由于未完全发育的大脑在漫长的冬眠期间有着明显更高的存活率,且表现出与图兰朵系统更佳的适配性,有不少安全员都是她这个年龄段的年轻人。她几乎只是扫了一眼这张身份卡,便把它关回抽屉里吃灰去了。现在她极力想要摆脱“安全员”这个身份。

  接着是一块用复合材料制作、在漫长岁月之中已经显出老态的平安牌,它刚制成时是几能乱真的竹质牌子的模样,但现在已经褪色、露出底下类似塑料质地的本来面目来,据说原本是真有像这么一块竹子削成的平安牌的,因为担心有机材质经历不了冬眠时代的岁月,所以才换成了这么一块仿制品陪她进冬眠舱。牌子略成弧形,凸出的一面用一种她勉强能认但绝不会写的古老字体写着“平安”二字,凹面则是“瓦佳”这个名字。据考证,这种平安牌是系挂在庙宇、古树等具有神学意义的场所,为寄名于其上的新生儿祈福的,而根据家乡的地理特点,瓦佳几乎可以肯定它当时会被挂在这棵足以当作社树祭奉的大明云树上。根据公元时代的文化情节,当时的人认为由此可以在人与树之间建立精神层面的联系,由此得到有灵性的神树护佑。想到这一点,瓦佳把牌子丢回了角落里。她不相信这样的神话甚至对此产生反感,这棵树并没有给她带来好运,相反,是她苏醒之后数年以来的牢笼,她现在做梦都想逃离这里。

  最后是贴在树墙上的那张电影海报,确切地说,只有半张。数年前,随着世卫联设立在雨亭县城的防疫基地被撤销,大散关隘道以北的所有安全站随之取缔,安全员们被允许离开自己孤独困守多年的岗位、回到人群中去。然而附近的几处聚居区居然联起手来防范她,甚至把瓦佳这个名字连同照片印在公告之上进行警示,像通缉令似的。许多安全站都建立在遍布感染体的野外环境之中,能在这种“半污染区”长年活下来,大多数安全员们多少出现了各种各样的怪异症状,其中一些有传染性,其中一些可能致命,当然也有幸运的始终保持着健康,而不少人习惯把这几种概念交叉并扩大,理解为“所有安全员都有致命传染病”。瓦佳被当作传染病人严防在哪怕最偏僻的村镇之外,她在野外终日徘徊,最终只有回到废弃的安全站里来,没有被收走的物资补给是世卫联留给像她这样被取缔的安全员最后的慷慨,至少能够支持她在物质层面活下去。屡次碰壁之后,瓦佳展开了她最伟大的一次冒险,取道广阔蛮荒的无人区,绕过那些已经能在噩梦中想起她的脸的近处城镇,逃到远离12号安全站、不会有人认识她的地方去开始新的生活。她成功来到了一座远方的“大陆港”,这种特定称谓指的是沿着大陆航线建立并因此繁华起来的大城市。然而她在入城之后注意到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自己的照片连同其他无数个她并不认识的安全员一块列在驱逐名录里,被投在市中心的巨型电子广告屏上滚动播放。发现她的行踪之后,全城的防疫力量都被调集起来展开搜捕,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处于防疫警告之下的街道空荡得像一片死市,她反复想着这是由于自己的到来才造成的荒萧,在电影院对面的巷子里找到了唯一一块还算干燥的地方暂栖。当时全世界都只听见潇潇霖霖的雨声,而电影院外墙的公共屏幕上还在播放着那部红极一时的二维绘制电影《鸢尾花王子》的宣传片,夜幕中银色的雨丝映衬着变换的光影。冬眠之前看过的电影她已经不记得了,冬眠之后则根本没看过,于是她贪婪地通过那段只有三分钟长的宣传片想象着整部电影的情节,公式化的宣传台词在她眼里具有了无比的吸引力,苏醒时代最像“公元童话”的童话,被瘟疫诅咒的鸢尾花王子,得到爱才能恢复的容貌,鸢尾花的花语是“暗中仰慕”“易碎的美丽”和“一颗优雅的心”......随后她看到了贴在售票处窗口的《鸢尾花王子》海报,便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占有欲走了过去,像摘一朵易碎的鸢尾花那样小心翼翼地去揭那张海报。就在揭到一半时,防疫队抓住了她,那张绘制得非常精美的海报在她不肯松开的手指之间沿着对角线撕成了两半,而她永远没能得到仍留在墙上的那一半。

        就在瓦佳想要伸手把那半张海报从房间墙上揭下来收好时,哲其鬼一样地在她耳边吹着冷气:“你打得真准哪。”

        瓦佳自然是见了鬼一样的尖叫:“你不要若无其事地出现在女孩子的房间里!”她与这个孤僻的邻居共饮一江水却老死不相往来,过去几年间她时常看到哲其在天空中飞来飞去,可从来没有打过照面。

        哲其把爬树时沾在头发上的碎叶一片片捻掉:“你不要若无其事地把别人从天上打下来还装出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那样搞是会死人的。”

        “没问题没问题,死不了的。”瓦佳用别人的性命打着保票,“我算好了你飞到水潭上头才开的炮,用的是空包弹,瞄准的是安全距离以外。连你会水这一点都算到了,先前我看到过你在那里游泳咧。”

        “掉了毛的鸡像死鱼。”瓦佳一想到他被防空炮火吹掉“翅膀”的模样就想笑,“谁让你坏我的好事了?居然还特意引那座机动要塞躲着我走,就好像我是剪径的土匪!”

        哲其指了指贴在她桌上的那幅EMP炸弹设计图:“不是吗?前几个月你躲在北岔道这边玩火药时我就觉得你有暴力倾向。”

  “我只是想搭个便车而已!”瓦佳把先前讲给何望朔听的那句话祭了出来,且再次进入“莎士比亚”状态,“被EMP瘫痪的机动要塞会忙于修理而疏于防范,被幽囚的瓦佳就可以趁机通过无人注意的舷桥爬到甲板上去,等到‘独角仙’要塞完成修理再次启航,就可以混在其中胜利大逃亡,直到发现一座真正不会有人认识我的大陆港开始新生活!可以认识很多同样年纪的女孩子,一起去商店里买在这座安全站永远不会看到的好东西;也许会有可爱的男孩子偷偷给我写信,我要放他的鸽子,然后在他快要哭出来的时候从公园的椅子后面跳出来嘲笑他;可以去看最新上映的那一部《鸢尾花王子》,忧郁的王子说,‘外表的美丽是脆弱的,优雅的心才是永久的’......”

        “我发现你有点儿像女孩子。”哲其那张宛如一笔直线划出来的嘴弯起一个极小极小的弧度,这话听起来就像在评价一个男孩子, “你的‘胜利大逃亡’好像失败了,刚才那些枪炮声是‘独角仙’要塞上的人在向你复仇么?”

        瓦佳的脸瞬间变得比哲其还要沉重:“要塞上的那帮傻瓜好像摊上了比我们更大的麻烦。刚才那些开枪的人......是来杀他们的......”

        “是13号?我也觉得你不像是那么容易死的人。”米若回答道,用的是大脑里的“图兰朵”系统。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哲其在图兰朵讯道那头质问,他比瓦佳灵光的地方,在于想到了这种不受EMP影响的联系方式,“为什么有一支军队在追杀你们?”

  “你已经看到过空骑纵的人了么?也对,我想他们也是时候追上来了,一次EMP冲击可不是小动静。”米若隔着导航窗去看甲板上忙碌的工程队,主引擎已经停下来了,他们像蚂蚁一样在安置着传动机构的金属“巢穴”附近爬进爬出,“我们是感染体携带者,检疫系统在要塞上检查出了阳性反应。但我们至今也没有发现藏在要塞上的病原体究竟是什么,连一点儿轻微的症状都没有。”

        简短说明了逃往北方无人区的计划之后,米若发现对方暂时沉默了,再次收到回复时,感受到的却是一个女性的脑电波信号:“愿意立一个君子协定吗?”

        “这儿有两座安全站?”小诸葛纠正道,在一个完成联网的“图兰朵”生物计算机网络里,他可以听到和加入正在进行的对话。

        “12号瓦佳和13号哲其。”瓦佳答道,“我说,君子协定?我们帮你们逃走,你们把我们捎上。我们不嫌弃你们是感染者,你们也不要嫌弃我们是被驱逐的安全员!”

        “成交。安全员在我们这里是一个受到友好对待的职业。”小诸葛答道,“刚才跟你们讲话的就是15号站的米若。我们是依靠安全员的帮助才活到现在的。”

        “EMP造成的损坏严重吗?他们引来的巡航导弹已经在路上了。”哲其转述了他从瓦佳那儿听来的危险形势。

        米若看了看导航室的另一端,木楠正在拆老城最心爱的一台收音机:“电子元件极度短缺。这是一次没有任何准备的仓促逃亡,要塞上根本没有储存备份的零部件,我们很难为EMP烧坏的传动系统更换电路。”

        “我看到你们的甲板上有很大的起重机。”瓦佳说,“看到西北方最高的这棵明云树了么?你们不会看漏的。把起重机吊臂伸过来!”

        瓦佳领着哲其来到了明云树更高处的安全站机库。在这里他看到了一台巨大的、处于半组装状态的交通工具。

        “我计划过用安全站里存储的零件攒一台交通工具,这样就能去想要去的任何地方。”瓦佳解释道,“没有成功。里面有很多电子元件,希望够他们用。”

        很少有人能让哲其惊愕,他承认瓦佳做到了。反复打量之后他仍然没看出这架所谓“飞行艇”的翅膀在哪里:“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空气动力学。”

        那条感染体缠在“秃鹳”空甲的机体上简直像一条暗红色的巨蟒,瓦朗提隔着座舱玻璃。甚至能看清楚它首部那四根用来感知温差的触须和噬口后面铡刀一样的口器。

  “秃鹳”空甲腋部的两门“匹诺曹”机炮并不需要机械臂控制,这对铁手在飞行状态时会像弹药架一样收缩在翼根处,转换为陆战人形模式时则用于持刀近战。眼下那副铁臂已经完全被那些粗壮的体节缚住,无法做出哪怕小小弧度的挥砍动作,而静止不动的刀刃是难以造成有效杀伤的。但挡在这怪物和机体之间的,是一把碳振动刀,在接触到攻击目标之后,刀刃就开始在火控系统的精密编程控制下发生不间断的自主振动,且同时作为刀柄上频率感应器的探测天线开始运作,时刻探测着目标内部固有的自然震动频率,并据此不断将自身振频向目标数值靠拢,直到二者相互吻合而产生共振效应,随后造成的将是水滴石穿式的持续伤害,刀刃每一次共振所产生的能量都将会传导到目标内部并加剧其固有的分子震动,直到这种持续积蓄的外力超过目标所能承受的刚性极限。瓦朗提竭力想象着看不见的动量正通过刀刃源源不断地传导到感染体身上,想象它每一环体节上的颤动都像被狠命加推的钟摆一样越摇越快、越摇越疯、直到将自己掣断,然而这些效应都是无形的,有形的是座舱控制面板上不断攀升的机体压力数值,它已经超过了安全阈值,如果碳振动刀再不奏效,“秃鹳”将会像蜗牛壳一样被绞碎。

  老兵桑伯德曾经告诉他,“死人和活人背在身上感觉是不一样的”,现在瓦朗提切身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机体所受的压力分毫没有松减,可那一瞬间他突然感到缠在身上的感染体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像是从一双扼颈的大手变成了吊在脖子上的赘物。紧接着它那粗大的躯体明显松开了一圈,瓦朗提抓住这难得的一点儿活动空间、将碳振动刀狠狠切了下去。这条虫子在被切开之前就已经死了,尸骸像两截断掉的水管一样松坠下去,糜烂的碎肉混在血水里涌了出来,共振效应一样接一样捣碎了所有内脏之后才真正杀死了它。瓦朗提后怕地看着生命力顽强的异种还在神经牵动之下作无意识的痉挛,而其它感染体则弃下满地同类的尸骸暂时退了开去,它们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头可以轻易捕获的猎物,在重新积蓄起足够的数量之前似乎暂时不会再扑上来了。

        独角仙要塞上的起重机吊臂伸展开来之后竟然有那么长!它像一座桥一般跨在远方的半空中,正将那具装满了电子元件的“飞行艇”机壳从12 号安全站机库里往回吊。桑伯德并不清楚吊臂之下抓着的是什么东西,但直觉告诉他这跟独角仙上的损管作业有关:“杰伊,他们不可能在巡航导弹抵达之前修好‘独角仙’,但我们不应该冒险不是么?”

        瓦朗提一言不发地扳下一副火控系统操纵杆,“秃鹳”左腿胫部的一片外置装甲铿铿然滑向一侧,露出了底下蜂巢一般密集的导弹发射窠。

        独角仙要塞上有无数双眼睛注视着起重机吊臂一点点向甲板缩回来,远方,秃鹳发射的那丛小型导弹在天幕中散布成一大片黑点,宛如一群嗅到了将死之物而争相前趋的食腐禽。由于采用了电视制导模式,它们首端的制导探头需要在飞行过程中不断调整姿态以便对准移动中的起重机吊臂,交缠翻飞有如一只怪兽在疾奔中不断摆动着众多头颅。

  哲其细细地回顾了一下今天,感到十分满意。他跟几年来老死不相往来的邻居见了面,跟几个还没见到面的、现在已经有点儿熟识的陌生人讲过话,实在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数百米高空的强风从耳边掠过,无形地托起了滑翔伞的双翼,笔直的飞行轨迹像是一位老练的画家用铅笔画在空中的线条一般,而前方那些小型导弹由于需要在地形匹配和捕捉目标的过程中不断调整飞行姿态,运动速度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快得吓人,使他得以伴飞在侧,就像一匹奔马在驰骋之中维持着牧群的队形,自由自在地从积雨的乌云之上踏过。

        “其哥儿!”瓦佳利用“图兰朵”网络呼叫道,“你追导弹做什么?你的羽毛不是被我拔了么?”

        “把所有散落的纳米材料收集回来可花了我不少功夫。我对它们之间的相互作用力进行加强,免得像上次那样两三下就被吹秃。”哲其回答道,“你把我打下来的时候是怎么定位的?应该有探空雷达辅助那门防空炮吧?”

  “向日葵,我用向日葵来做雷达扫描,是生物编程技术。”瓦佳试图用尽量简短的语言,让哲其明白自己不是在开玩笑。生物计算机技术既可以作用于大脑,也可以运用于植物,基因编程技术的加入则可以让开发人员像修改程序一样编辑植物种子的基因序列,并使之长成之后表现出各种难以想象的神奇性状来,譬如通过加强生物电流来通过花盘释放雷达波,或者以向日葵追逐阳光的特性为基础、改造出捕捉跟踪空中目标回波信号的性状,这种技术造就了二进制的园丁和农田上的编程者。而“图兰朵”系统是联接人脑计算机与改造型植物的桥梁,在下链方向可以对基因编程植物下达各种指令,在上链方向则能够将植物运作过程中的各种数据汇总给管理者。

        一阵清脆的电子音,宛如急雨落在平静的水面上,哲其闯进了现实与数据混合而成的幻境,他的双眼仍然看着苍远的天空,脑海中却浮现出三维坐标系的宇宙,甚至能感知到视野以外的那些导弹是如何在这片全息地图之中不断改变位置的。

        “很漂亮。”哲其静静地念道。他似乎通过大脑向编织成滑翔翼的纳米鳞片下达了某种指令,微电流激起的弧光像泛过湖面的涟漪一样从伞翼上扫过,呈现出一种莹蓝的色泽,微弱反光之中映出的是上方冷郁郁的天幕。

  那平直静郁的飞行轨迹突然闪变起来,就好像一颗已死的灵魂在迷梦之中所感应出的心电图曲线。那副孤单的滑翔翼像一颗空灵的音符,奏着一支急促的、怪诞的、被人遗忘在废墟和荒野之间的隐曲,从翻飞丛集的导弹群一侧掠了过去。就在他完成超掠的同时,瓦佳眼看着一小丛蓝色的纳米鳞从滑翔翼边缘脱落下来,碎片随风飘入最前沿那枚导弹的引信感应范围之内,蕴含在战斗部里的能量猛然爆炸开来,将那枚导弹炸成一朵混合着浓烟与火光的花,横飞的破片不断从哲其身边擦过,就好像一只燃烧着跌进空间陷阱的怪物还在疯狂摇摆着细长的触肢,试图把前方那个引诱和暗算它的猎人一齐拖下去。哲其调整翼舵,向左方摆出了一记平滑的侧向机动,尽可能远离了导弹爆炸时的杀伤圈。瓦佳在那一刻明白了他的意图,他通过图兰朵系统控制伞翼上的纳米鳞一片接一片脱落下来,通电之后的纳米材料散发着强烈的电磁辐射,就像箔条干扰弹一样形成了足够诱爆导弹引信的假目标信号。

  剥离第二块碎片时,哲其做了一个重复的机动动作,像钟摆一样朝着右侧滑摇过去,然而新一轮诱爆的位置显然迫近了很多,冲击波差点将他凌空掀翻。他侧过脸来看到背后天空中熊熊的火光,朦胧胧的,宛如一团燃烧在海水中的火焰。这时他感觉到水平规避已经不够安全了,并开始尝试在垂直方向上机动。第三轮诱爆发生时他正试图向上方爬升,然而只爬到一半就感到后方的热浪追了上来,一块弹片从他侧脸上狠狠咬开了一道血,于是他将阻风板调整到最大角度,减少了双翼产生的升力,通过迅速下降高度来换取速度,像箭一样逃出了爆炸圈。剩下的导弹死死咬住他通过纳米鳞滑翔翼释放的假信号,像一群鲨鱼追逐着空中的血腥味,并在大角度俯冲过程中缩短了一大段间距。已经没有足够的空间继续下降规避了,哲其孤注一掷地爬升着,纳米鳞大片大片地从主翼上脱落下来,导弹诱爆的火光在他身后形成一条弯弯曲曲的火河,像是凤鸟洒下血点之后化作的一片片华丽尾羽。在最后一发导弹爆炸的热与光之下,滑翔翼上的“羽毛”已经全部消失在了那条燃烧的轨迹之中,折翼的鸟儿就此向着大地坠下去了。这回没有一潭足够深的湖水在下面接住他。

        下坠过程比想象中要短很多,哲其跌在了正下方仅仅数米远的起重机吊臂上,然后翻摔到了悬在半空中的那具“飞行艇”机壳里。

        兰岚穿着带有安全盔的工程制服,从独角仙要塞的起重机驾驶舱里探出头来,惶恐急切地冲着导航台喊道:“我救到他了吗!?”

        米若愕然地看着她,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小诸葛。后者则用一种无辜的语气反问道:“我没有告诉过你吗?蓝岚是要塞上的起重机操作员。”

        哲其在装满备用电子元件的机壳里翻了个身,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往独角仙要塞那边望了一眼,然后用图兰朵网络呼叫道:“呼叫15号,有新麻烦了……”

        他看到在机动要塞的侧面装甲上,感染体像满墙血红色的爬山虎一样向着甲板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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