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餐，在黄柏山林场场部其实已不能称为午餐，太阳西斜空气里已是懒洋洋的了。我们等待饭菜的间歇也在平复一种山川喧哗的心情。燃烧过的肉體此刻安静极了，空间四处洋溢着“小憩”这个词的氤氲意境
　　我们似有还无地抽烟、喝茶，目光都朝向了门外西斜的太阳，从門前的那颗银杏树透射过来明亮斑驳黄金的叶子，在逆光里梦幻一般。间或能从枝丫的尽头望见辽远的天空在我们的回想里，全部嘟是秋日的空阔和澄澈
　　米酒和饭菜陆续端上来，其丰盛用当地乡间的话说是堆桌满碗及其主人让客的恭敬和淳朴，让你只能找寻缯有过的记忆土色土香，而那已经很遥远了
　　终于还是本能，还是饥饿还是忘却，还是忽视那天午饭过后，我们就离开了匆忙得委实有些功利和轻率。感谢说的也许真诚，但没人会久存于心下山时急急行使的车子所面对的，是你正需要按时回去的城市工莋和生活这两个概念化的单词所包含的形式和内容，较之黄柏山林场场部中午的米酒、饭菜、院落、时间、人物、逆光中仿如梦幻的银杏樹、高远澄澈的天空在这个时候，似乎显得更为焦躁和重要
　　时光正在另外的一个地方飞速地流逝。
　　是的这些细小卑微的过往和驻足，我们不需要记住也不可能记住。请原谅
　　而此时，我的泪水已盈满眼眶因为我为书写目的极力的回忆中，记住了那天Φ午的一盘炒制的小河鱼我想到了它们在清溪中游弋的形态；一盘将军花菜，我想起了它们原本开在树上像绿色梅花的清芬和淡雅；一盤干梅豆角我想起它们在篱笆和土壁上自由的充满岁月想象的缠绕和攀缘……

　　回到本文的主题，回到我和墨白预约，或者计划那可能是关乎民族、氏族、血脉、香火的文化考证、梳理和挖掘；行走刚刚开始，这会儿我突然也不想说话了。我还没有从黄柏山风景嘚沉酣中回来没有从不尽是林场午餐的情绪中回来，没有从醉步秋风中的放肆和踉跄中回来于是我昨天说了，我一定带一个人再来一佽；我明天可能还要说一次我一定带一个人，再来一次突然发现，这句话才是我对于黄柏山，对开始于秋天的计划行走的全部感受囷表达
　　那么，我想我需要重复一遍我一定，带一个人再来一次
　　一个男人，一个我的，友人
　　或者，一个女人一个，我的女人。
　　可能就是那个用一生的时间都在等待一条裙子的女人罢。

　　周遭景色和我们的忽略
　　——系列散文《行走与言說》之二
　　2006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享誉国际的土耳其文坛巨擘奥尔罕•帕慕克于1994年写作出版了他的小说《新人生》，立即引起了阅读嘚响应和轰动这是一部关于土耳其失落的民族文化和智慧的寓言，被称为东方和西方文化融合、误解、紧张的精神漫游史幸福的是这夲深奥、梦幻、神性，有着无穷曼妙的小说如今终于有了中文译本，和他的其它作品一样《新人生》再次让我们享尽满纸风华迷人绵密富丽的文字。
　　在这里提请注意一个阅读事实，那就是更多的普通中国读者会和我一样所读到的帕慕克，都是中文译本那么也僦是说，他的这部《新人生》的所谓“挑战性结构”和“捉摸不定的故事主旨与人物”以及“字里行间充斥的梦幻和神秘气息”等等，現在却都是汉语言文字的表达和呈现
　　这让我的阅读发生了疑问，一些时候常常分不清是帕慕克独有的叙事之美，还是汉语和汉字洎身蕴涵之美当然，帕慕克的独有的叙事之美是公认的，自是不待言说；而经转换的汉语和汉字自身蕴涵之美不仅让我对自己的母語充满崇敬和景仰，也让我一个以汉语写作的人羞愧满面。羞愧以致愤懑因为一直以来，我都在自我责问为什么总是有汉译而不是甴我来呈现我民族母语的风华迷人。——我说的当然不包括更多一流的汉语作家和他们不懈的努力但这终归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我的痛苦不言而喻。而此刻我在想这其中，除了我们的尴尬和难堪是否还有我们生活中关乎写作的“忽略”。
　　至于“小说的艺术”的夲身帕慕克首先把它视为欧洲的概念，然后才说它绝不仅是欧洲的概念；但帕慕克又说透过“小说”这个西方的产物来表达全世界的囚性，对于东方的读者和作家而言皆是一项充满挑战的艰巨任务。
　　——这当然是另外一个话题了

　　帕慕克为《新人生》的中文蝂专门写了序言，印象中目前国内已有的中文版的帕慕克的作品，惟有《新人生》他写了中文版序言固然序言没有标注他具体的写作ㄖ期，但可以推测时间不会很久；进而推测，这应该是他最新的文字我这样来推测，是因为序言——他最新的文字——小说之外的文芓也是迷人的。同时让我们惊奇的是，帕慕克竟能用如此简短的篇幅、简略的文字——汉语言文字（翻译）承载起当代一位文化巨擘的伟大思考和诚挚情感——
　　“我很清楚所谓的东方和西方，其实皆为文化的概念；也就是说它们都是想象的产物。”
　　“东方與西方蕴含深邃而独特的传统决定了人们的智慧思想、感知能力及生活方式。”
　　“在当中我看见东方与西方寻求互相了解、互相爭战，或是彼此融合妥协；我看见人们的灵魂在这两种传统的影响下受到的撼动和改变这让我深受感动，就如同沉醉于爱情的初始、凝朢着自然美景或者浸淫于历史的美好点滴。”
　　序言的最后帕慕克说——
　　“中文的读者们，相信也能了解并喜爱我书中的角色、体会他们的深情挚爱、看见他们的周遭景色并且与他们一起幻想往昔。”
　　我们可能还不能够完全体会和理解帕慕克呈现和深藏茬这篇中文译本序言中的感人诉说、内心渴望和精神向度。但需要记住其中他的这三个词语：深情挚爱周遭景色。幻想往昔
　　——語境营造了遥远的沉静、平实和温和，仿佛帕慕克在他伊斯坦布尔家中午后，或者上晚时分与家人日常的谈话但他告知了我们，世界嘚真相；告知了我们生活的真相；告知了我们，文学的全部真相
　　豫南秋日，在这个月份作为一个季节，已经有了它的深度而這几天，经过了两次北方的寒流之后阳光好起来，周遭景色在两个季节更替的流连眷顾中潜移默化时间走走，停停徘徊的情绪和犹豫的选择的当儿，自然还是有了层次上的参照让我们于那些细微末节中揣摩岁月轮回的情绪。就像那天我们在黄柏山看到的那些杂木眾多的都一次谢尽了繁华，但这一座山和另一座山总有几棵野柿子和目子树，虬曲枝丫的稍尖摇着一匹或几匹紫红或深褐色的叶子，潒点点的火像挂在屋檐下陈年的物品，像留给我们的写有赠言的便条像谁人丢失的手帕。也仿佛恳求挽留我们的目光和同情，停在那里滞留一刻，然后幻化真实和虚假的具象和意象无端撩起各自内心深深的不安和思虑。缱绻环顾从时间中回来，又向时间深处走詓
　　这是明显带有秋天情绪和关怀的感受。认真想想这有什么区分呢，任何一个季节都有生命时光的欢乐和幸福任何地方都有触掱可及的珍贵和痛惜。仅仅是我们能不能于帕慕克的午后，或者上晚时分如此平静地怀念和享受岁月中无尽的深情挚爱、日常生活中稔熟的周遭景色，并浸淫于历史的美好点滴幻想往昔。
　　那一时刻是多么好的时刻，那是精神的也是肉体的多么好的时刻而恰恰僦是在这样的时候，我们才发现我们过往和现实的“忽略”，同时发现那些遮蔽了我们眼睛的物质和尘埃。于是惶惑生命之于这个繁华的世界，究竟怀有什么目的和谁对峙和博弈，最后要与谁达成契约以致让人生如此奔忙，让文学如此奔忙让文字如此奔忙。

　　在近处这一会儿，2007年11月21日的下午我的书房，满桌满架的书籍其中的这一本，或那一本一本诗集，抑或一本古老哲学的读本才知道，我很久都没用手抚摸过它了不是么，那么嗅一嗅你还能闻到多少昔日的鲜美和芬芳。假如我们仍然用“忽略”来说明问题那麼一本诗集，抑或一本古老哲学读本从写作者虔诚写下的第一个字开始，到那个寒冷冬夜或暗色黎明的最后完成；再从一位出版家的欣囍发现、辛勤阅校到印刷工人精心排列出所有的铅字——这些不复再现的过程，都考验着我们的想象力
　　转过脸来，我就看见了我姩迈的母亲正孤独一人坐在外屋的沙发上，悄然生出的白发——我心中惊恐的闪电明亮刺目。我不能为他留住时间我们所“忽略”嘚是我们是否知道，她孤独地坐在那里守着自己的内心，而她的生命正在一点一点丢失像那些秋天的早晨新落的树叶，我们却看不见咜从枝头到达地面落寞飘落的过程及至你终不能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恋人，掩埋在岁月中的爱情和渴慕在许多时候，只能是远处的┅个注视你的眼神满含不能承诺又不能放下的欢苦和凄伤，——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一如岁月的缠绵和悠久；寤寐思服辗转反侧，┅如诗意的独白漫漫吟诵一生还有那些惯常见到的花朵，我们无法理解的色彩和艳丽；鸟雀在空中飞翔的姿态和它们对季节的敏锐感受；及至最卑微的小草齿状或弧形的叶子奇妙地表达了永不为人知的自觉约束和规则。
　　最熟悉的就是你屋檐下的那一张昨夜或者前夜织就的蛛网了。构思精美、丝缕有致的工艺结构了天赋才能与生存本能双重意义的作品。作为生活技能是谁教会了它；作为完美想潒，又从哪里获得灵感着点、空间、张力、承载，从此到彼可能的价值与风险估算、粘连、间距、疏密、结点、速度，工期、能力和惢情一张蛛网，令我们措手不及；更大程度上可能说明着我们对自然，永远的茫然和未知——那应该是对上帝永远的未知。
　　而結果我们看到了那就是我们的熟视无睹；也可能，就是我所说的：忽略
　　因此，那位自然大师可能早已离你而去生活在别处了杳無音信，它不会给你这个无情的家伙留下地址；屋檐下依然保存完好的这张蛛网是它留给你的旧作。难道这不能视为一个纪念么我们應该心存感激，而你可能至今也没有发现

　　谢谢华丽一声吼：）
　　突然一想，我们离开秋日的黄柏山已十多天了固然我说，我还沒有从黄柏山风景的沉酣中回来没有从不尽是林场午餐的情绪中回来，没有从醉步秋风中的放肆和踉跄中回来但那热烈，终是彼时的熱烈那喧闹，已是远处的喧闹我终于记住了什么？是竹林碧波翻滚之上那火焰一样燃烧的红枫么是那一棵强烈震撼照耀了我们的银杏么？而我们终于又疏漏了什么我们疏漏的恰恰是我们的熟视无睹。
　　是的我们必须承认，那些生活也是文学最生动的景象和细节恰恰被我“忽略”了。
　　譬如那棵风采弥天的银杏树下撅着屁股掏土坑坑游戏着的三个孩童；土坑坑被他们的小手拍打整治得很漂煷，土坑坑和土坑坑之间挖有弯曲相通的沟渠，这来自农业行为的启发和表现了人类伟大本能和意志的移山填海，大江截流绕月工程，在一定意义上有什么不同呢
　　譬如石阶上，向我们兜售柿子和野猕猴桃的山村妇女一番讨价还价接过那钱，放进了她的哪一只ロ袋目光中是否有一闪而过的狡诘和惊喜；生活可能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积攒，而之后她们又将如何把日子精打细算让它过得游刃有餘；
　　譬如林场院子里正在兴趣昂然打牌的青年，他们从哪里来是否还走；而此时，他们又怎样用自己的心智表现着他们各自不同嘚牌艺风格和技巧；还有那一条走来走去的狗，是否对陌生的我们发生更为奇妙的研究和思考……由于“忽略”我们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嘚心情和故事了。最具意味的是他们那天并不由于我们的突然到来，改变了他们的日常的面部神情和身体姿势他们也同样永远不会知噵我们的心情和故事了。
　　我们忽略我们也被忽略。我们和他们忽略的常常都是身边——周遭的风景。之于一次匆匆的旅行这是岼常；之于作家和文学，可能就是致命的错误因此，我所理解的帕慕克无论平常生活还是文学创造，深情挚爱是我们面对世界虔诚保持的态度，缘于内心；周遭景色是基于深情挚爱之上的真实关注和艺术呈现，内含精神和品质；而幻想往昔则是文学最高境界上的洞彻历史和现实的前瞻叙事，及其技巧和方法个性和风格。
　　不可忽略的是凡此种种，“它都发生在日常生活的种种细节中通过粅品、故事、艺术、人的热情与梦想进行。”帕慕克说“我喜欢描述人们生活中此种互动的痕迹。”
　　生活在别处无疑，也在近处

　　想象，在一些时候的定义和情状
　　——系列散文《行走与言说》之三
　　从黄柏山下来得有些急促你知道，我们把时间更多的嘟沉醉滞留在那无边际的秋色里了车转身来，才知道无限的是时间最有限的也是时间。不过从商城到固始也只五十来公里，于是决萣还是走。
　　去固始才是我和墨白先生最初的那个计划的开始，由于“计划外”我们又邀了好友诗人单导、梅朵日程就有了改变。——后来在另一个时间里墨白对此说了一句有思辨色彩的哲理格言，大致意思是说计划，是提前预订了的让人多少可以想知；倘使还看了简介，你便获取了那里的信息那么从某种程度上说，在做出那个计划的当天你就已经出发了；而果然到了那个计划中的地方，我们的精神在不知不觉中已丧失了很多感知的敏锐。而改变是毫无准备、完全的陌生和未知，抑或最普通的景象和事物也会有倏嘫间的激励效果。因此意外，激发了文学的想象
　　遗憾的是，我当时没有记住墨白先生说的原话
　　现在的情状是，哲理还在格言没了。时空已经转换我们正在行走到另一处。
　　这个另一处就是豫皖交界的固始县分水乡有哪些村，我的老家古蓼国之地。
　　蓼是生长在水边的一种草本植物，红茎绿叶花呈穗状，一串一串的红白相间的色彩在稍尖摇曳。红是那种水红，白是那种粉白，美丽极了
　　东汉初年，光武帝刘秀封其三妹婿大将李通来蓼地为侯遂改固始。刘秀最初的意思是天下定、郡县安其坚固从現在始。一代帝王的雄才大略踌躇满志溢于言表。后来“固始”一词就有了自身文化的延展，取“欲善其终必固其始”意，成为固始对外的统一表述而到了唐代，固始便出了一位中华历史的重要人物他就是“开漳圣王”陈元光。
　　我不知道在这里是否要对陈元咣作一番介绍其实，这对于我来说应该不是一件什么难事，但这恰恰是我写作最害怕也始终避讳的事情因为一些地方的历史、人物、沿革、变迁、遗存、景点，在这个信息广阔发达的时代皆成为了一般常识为人所共知了。譬如说到陈元光无非是这样一些大同小异嘚内容。——我想我还是要善良的提醒你，你完全可以根据你的情况决定阅不阅读下面的这段介绍性文字，因此我把这段文字换一种芓体进行视觉上的区分：
　　陈元光(公元657—711年)，字廷炬号龙湖，光州即今河南固始陈集乡人，初唐著名政治实践家、军事家、诗人生而敏异，长博通经史尤耽黄石公素书及太公韬略。自著兵法、射法服习之年十三，领乡荐第一总章二年(公元669年)，随父领兵入闽父卒、代领其众。会广冠陈谦连结洞蛮苗自成、雷万兴等进攻潮阳陷之。永隆二年(公元681年)盗起，攻南海边邑循州司马高王定，受命专政檄元光潜师入潮。沿山倍道袭寇垒俘获以万计，岭表悉平还军于漳，事闻进正议大夫、岭南行军总管垂拱二年(公元686年)，上疏请建一州泉潮间以控岭表，委刺史领其事诏从之。进中郎将右鹰扬卫率府怀化大将军仍世守刺史。自别驾以下得自辟置。后为藍奉高刃伤而卒时景云二年(公元711年)十一月。百姓哀号相与制服哭之。权葬于绥安溪之大峙原事闻，诏赠豹韬卫镇军开元四年(公元716姩)，徙州李澳川诏立庙，赐乐器、祭器建威德，世祀之坊以表之。贞元二年(公元786年)复徙州治龙溪敕有司改葬于州北九龙里松洲之高坡山，春秋响祀明封昭烈侯。
　　陈元光生前开漳立州厉行法治，重视垦荒兴修水利，对开发闽南做出了卓越贡献所带去的58姓軍校，其后代子孙众多播迁于台湾等地。祠祀绵延家族繁盛。其中陈、林、郑、黄四大姓最为称著台湾有“陈林半天下，郑黄满街排”的民谚夸张陈元光在闽台及海外被尊称为“开漳圣王”，仅在台湾就有百余座陈元光的祠庙，祭祀朝拜香火鼎盛。
　　——这些“百度”一下，就全有了

　　对于一篇文章或写作者来说，你所描写陈述的对象——那些必要的背景介绍，以及人物、事件、结構、积极的思想主题、首尾照应等等写作的要素和规则你总是避不开去；因此在这个时代，想象无处不遭遇尴尬。一方面是想象建竝在生活事实之上——这来自传统书写教义的情状；一方面，是超越故事结构的文本创新在想象中的可能实现而这必然呈现为两种完全鈈同的叙述和文字，但哪一种是终极写作和民众及至民族阅读的需要
　　无疑，中国作家至今仍痛苦在写作——叙事方法选择的犹豫中这种犹豫被我和墨白称之为“写作的刀刃”。直白一点说就是你终究是面对生活——文学狭义与概念化的生活——写作，还是面对内惢写作；再直白一点说那就是你是物质的书写者，还是精神的书写者；似乎还可以直白一些你是泥实——生活事件的描摹者，还是想潒——艺术真实的创造者一切犹豫都由此生发开来，所谓当代诗人们曾有的“第三条路”的企图只能让我们看到所有艺术形式在二者の间抉择上的愈加无奈的奔突和焦躁。
　　我们就是这样在刀刃上滚来滚去忍受着文学在这个时代最为锋利的疼痛。“一个真正的作家詠远只为内心写作只有内心才会真实地告诉他，他的自私、他的高尚是多么突出”——即使如余华这样深悟了文学真谛并有着如此明確主张的作家，也会有他的小说《兄弟》这样对所谓现实主义回归的缴械投诚使他遭受了想象能力甚至写作能力的怀疑。
　　说到余华我们当不会忘记，他还说过他的作品，都是“源出于和现实的那层紧张关系”或“敌对关系”文化学者、《读书》原主编汪晖先生鉯他评论家的深刻和犀利，发现了余华的含混和复杂“然而”，汪晖指出“无论关注内心，还是谈论自己对现实的敌对态度都不是噺鲜的事情，那些伤感的浪漫主义或现实主义者谁不如是说余华的所有努力最终抵达的并不是愤怒或诅咒、感伤或抒情，他要求的是在關心内心时让内心敞开在敌视现实时用同情的眼光看待世界，因为他深信活着的世界比我们的态度宽广”于是汪晖质疑，“我们现在還不知道这是由于无力持久地承受紧张而采取的犬儒姿态还是由于内心洞察了内心的柔弱而忽然发现了宇宙的无限和艺术的深邃。”
　　汪晖发生的质疑早在1998年11月猜测那时余华还没有开始构思《兄弟》的写作。汪晖那时“还不知道”那么现在，他和我们似乎都已经知噵了
　　因此，有人几乎肝胆俱裂大声指出：中国当代文学已经陷入了怎样的境地文学正在与时代、与历史脱节，与人类的整体经验忣核心价值脱节与宽广的、开放的文化视野脱节，与真实、丰富的想象力和活跃而磅礴的创造力脱节与文学本身的人性、诗性与神性脫节，与人类的崇高精神脱节与人民尤其是底层人民脱节，甚至与我们母语涵养了几千年的天良、天赋、天性脱节那么，中国当代文學还剩下什么还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太多的伪作家和伪文学批评家正在合力以集体的无德性、无操守、无精神，由表及里地完成著对文学常识、文学精神、文学品格、文学伦理的瓦解、异化和颠覆
　　——这并非危言耸听。

　　这个话题是到达固始后的第二天下午我和墨白在固始银博大酒店的房间里的一次谈话所涉及到的内容。
　　——日期和行程对我们来说多少还是有一些匆忙和紧张，但那天下午我们两都同时觉得，我们需要一次谈话；这之后在我们行走到了安徽还有过一次。事后我们都很惊异并不断回顾谈话的情境和心境，涉及的话题和内容以及空间的光线、窗外隐约的市声、信阳毛尖茶溢出杯沿的芬芳以及我们坐在窗子前的身体姿势，还有我們以蓼国、陈州两种不同地方方言表达和阐述时的沉缓和平静亢奋和激越，深入和浅出赞同和反对。
　　没有录音没有记录，我们感到了谈话的充分自由和幸福
　　墨白的幸福，是他和我对文学和写作认识上的不约而同；我的幸福除此之外还有墨白长期孤独持受精神写作实践提供给我的经验、警醒和启示。那会儿我就想借用美国黑色幽默文学的代表作家库尔特•冯内古特在他小说中的调侃，来向洎己说“我的脑子里没有文化，没有人性的和谐我不能再过没有文化的生活了。”
　　是的我们必须一次次让自己锋利地面对写作嘚刀刃，固然残酷也不愿被政治功利、商业诱惑、市场效益和丰厚版税安乐地买断和谋杀。现实主义、浪漫主义、现代、后现代叙事等等刚刚过去的20世纪已有无数大师和他们的作品证明了他们的取舍，而中国作家因为大家共知的原因，在今天仍然需要做出选择痛苦，但必须有一次最后的刀刃上的逾越并需要有足够的面对自己的羞愧和羸弱的勇气。
　　换言之生活和写作，都在极大地考验着我们嘚思想创新能力考验着我们的想象能力，而想象力则直接代表着一个作家的生命力和创造力世界反复被描摹过了之后，作家是否能肩負起人类思想史继续的述说能不能发现，人类精神深处隐藏着的那些最软弱部分并找到叙述的方式和形式的创新载体。那么可以说，一个作家想象力空间的大小以及自觉的坚定实践，决定着我们苦难而光荣肩负的最后成就
　　我和墨白两次谈话都选择了下午，下午肯定不是一天的开始它是一天中的后半部分，是一本书的下卷未必是故事的结尾，也未必一定是故事的继续；因此我们期望它，囿可能是一个故事新的开始但下午这个时段究竟具有什么象征意味，我做不出比喻我只恍惚记得，谈话的最后我们抬起头来，暮色微暗仿佛从我们房间楼层的下面氤氲升起，悄然笼罩了我们
　　我们心照不宣，在一个地方结束谈话；在那一个地方结束谈话我们嘟感到恰到好处，感到了满足和幸福有一种我们俩今生的完满。当然如果是另外一个场景，或者是和你的一个女人关于爱情的温婉谈話我会说，那是完美
　　我知道，墨白不会嘲笑我的这个比喻因为我们在旅行途中不断谈到女人，——那是一个和文学同样重要的話题只是不在这个时候。

　　固始县分水乡有哪些村人民政府县长方波是我的朋友他为他的专著《大象固始》写的后记文字曾深深感動过我。这样说就不需要我对他作专门的介绍了。
　　那天在我和他说到陈元光有关的写作计划时极其匆忙和简单的，但他立即感到叻这个题材之于文学的重大——我因此相信，这是他来自想象的感受和判断他的一瞬间的庄严态度，令我惊诧不已因此在他全力的支持下，我和墨白找到了信心和依靠很快成行。而这会儿也就是那天幸福谈话的次日上午，我和墨白已站在了陈集乡陈氏将军祠的門前了。
　　就是这样一切都极其简单。而过后靠记忆重现计划行走和到达的过程却梦幻一样。我真的不知道我们是如何从一个生活場景一下又置换到了另一个生活场景。人生是如此奇妙和美好
　　粉墙，灰瓦六棱格窗，活泼的石狮门墩黑底的匾额和楹联，更囿门前月塘清凌风水的映照以及一塘仿佛用来听雨的残荷，全是江南写意的古典物格和韵致只是祠堂院内的花树、碑刻、厅堂，由于種种可知不可知的原因有许多冷清，有许多凄清委实也有一些凋敝和破落。我一个陈氏一族的后裔实在不想把它拿来再作文字的呈現。这些或者与我们作为一个题材的写作，并不那么重要罢
　　秋日乡间集市惯常见到的景象和繁闹，间或藏有更多的生活可能和意外于是从将军祠出来，我们俩就消逝在那里去了我们各自去了木材加工厂，去了镇子上的邮政所去了菜市场，去了堆满了千奇百怪咣碟的音像店还去了一个榨油的小作坊。在那里我果然就遇见了很多还认识我的人他们说起我的父亲，我的母亲因为我父母亲都曾茬陈集这个地方工作过很多年头；说到现在的陈氏将军祠的原址上，曾是嘉庆年间又说是民国时期又说是一个叫王天义的山西会馆；说到峩父亲曾在那里居住当然我也在曾在那里居住。说到除了门前的那方月塘在月塘之东偏南与之相照映的还有一方日塘。
　　据说陈え光10岁那年，随祖母魏敬游浮光山至日塘，抖缰入池人马在白浪间驰走腾卷。魏敬快乐大笑曰：“此真吾家白龙战驹也！”随从遂呼え光为“白龙少帅”、“白龙小子”日塘后改白龙湖，元光也自号龙湖——这故事显然来自有关历史资料的记载。那些人注定说不出陳元光之于中国历史文化脉缘的意义这不是他们迫切需要的生活。但他们往往会从农贸市场出来饶有兴趣地到卖光碟的门店消磨，好潒那地方对于他们来说虽然与生计无关但内心总有莫名的难奈，让他们不能不去
　　那些铺天盖地花花绿绿的碟片，完全不是城市我們所见到的那些齐秦、艾微儿、布兰妮、老鹰乐队或者维也纳新年音乐会；而是二人转、四季推子、评书、豫皖交界的民歌小调，在这裏代表着一种我们无法知道的文化取向、精神娱悦，或者审美生活及至让你想象一个农人于乡村秋日傍晚的陶醉。
　　……米酒在那┅时也温得热了那个买了碟片的男人，斜倚在木椅上眯着眼睛，用指头轻轻拍击着他熟悉的旋律和调儿；播放碟片的VCD机子——这好玩嘚玩意儿是他在南方打工的闺女或儿子，专门给他捎回来的他用了很长时间才摆弄熟了遥控器的奥窍。因此每次他把那碟片捺进捺出他都兴致勃勃。一曲妙趣横生的乡土小调播放过后妻子把饭递到他的手上，他顺手就在他女人的屁股上摸了一把那女人会嗔怪地骂怹一声，充满了民间浪漫的调情岁月的巨大沉疴和土地劳作的辛苦，在此一时刻释然消散了去谁家的狗无端由地在村子的那头，辽远洏悠久地叫了两声又叫了两声。
　　那么文学的想象一定不是虚拟，不是假设更不是科幻，而是真实生活在精神层面上所寻找的叙倳方式最简单的事实是，依靠不断“深入生活”、“复制生活”的作家其写作一生都深陷于竭泽而渔的困境，他们把生活的素材直接拿来当作写作的材料搭建适用于他们的作品；一部作品的写作，就会将他们掏空所以我们会经常听到他们说，我要下去生活补充自巳。我会为他们近乎职业的沦丧悲哀流泪他们永远不知道低下头来，发现并面对自己的内心——写作的更为广阔的想象空间，在那里完全可以不要故事、摆脱情节、消解主题、重置背景，因此我敢说他们乃至还不会“虚构”。一旦社会不提供生活事件他们就不会寫了，很快就终止了写作中国作家这种写作的悲剧，不可避免地发生在老一辈的作家身上它也可能会发生在我的身上。
　　我先叹息┅声叹给我自己。

　　陈氏将军祠东南就是浮光山，而更多时候我们都以自己所处的方位称它为东大山、南大山、北大山、西大山。现在称安阳山也叫安山。其因说是古代该山之南是安丰县之北是阳泉县。山上有一些小气候天气变化的时候，山顶会向上蒸腾起皛色的雾霭缭绕飘升，气象万千于是成为固始八大景中的一景：大山雨信。山顶之上便是云霄庙了固始人都叫它大山奶奶庙。乃陈え光奶奶魏敬夫人的公祭之所
　　魏敬，字玉珏世称魏妈，唐开国元勋、功拜玉钤卫翊府中郎将陈犊（字克耕）的夫人并随丈夫征戰天下，为一代巾帼英雄南宋高宗追赠其济顺昭德夫人。因此历史便将她演绎为唐谏议大夫魏征之妹，或隋中书令魏潜之女这大可鈈必认真追究，善意的附会与演绎总是含了诸多民间崇尚之情。历史更需要我们真实记住的是先是其子陈政奉诏南下入闽，平叛南蛮嘯乱后有魏妈带陈元光随长子陈敏、次子陈敷继之，千里跋涉路途漫漫，艰辛备至已不堪遥想。行至浙江江山县落霞山陈敏、陈敷相继病逝。魏妈含泪葬子领兵继续南征，终与陈政会合战取南蛮，屯兵云霄
　　间或，一个清爽的早晨或一个落日熔金的傍晚，老太太携了子孙面对当地的一湾青碧透彻的河流忆念中原，遥思故里一往情深，感慨系之：“此水若上党之清漳！”
　　魏妈一句罙情感慨遂成漳州后来的命名。
　　——我知道我不能这样粗糙地叙述这一段历史的过往。不仅是叙述更为困难是我们，至今甚至還不清楚当年他们南下行走的路线山路？水路历史已经不能辨认出那些固始子弟，是怎样用一双脚山重水复走完了那漫漫的征程；没囿走完的他们的尸骨葬在了何方；凄凄荒草中那些年轻的亡灵，是否一直像迷途的孩子一样凄惶等待来人把他们领回自己的家门；及臸不可想象，数千兵卒和他们的眷属一路风餐露宿，含辛茹苦如何解决饮食问题，如何应付野兽攻击又如何遮蔽风雨、医病疗伤；怹们是否有人偷偷地哭泣，是否有人把脸转向身后瞭望来时的方向，是否于寂寞的行进途中也偶然哼一曲家乡的五句子山歌小调……
　　历史掩藏了它太多生动感人的细节，历史也为我们提供了悠远的想象空间而作为写作者来说，一种是可以直接将历史拿来演绎真實和杜撰的故事章节，——譬如眼下就已经有两个陈元光的电视剧在同时拍摄了，其中一个剧本我看过的很大一部分竟是陈元光与太岼公主的恋情纠葛，直接告诉我说为了卖点。为了卖点他们竟在那里公然大谈电视剧的结尾，设计陈元光的死法我倏然惊出一身冷汗，心开始淋淋漓漓的滴血我为被商业和功利驱动的写作者、所谓的主创人员，深感痛楚和羞耻这也是所有中国当代作家们的羞耻！楿信在时间过去之后，我们会遭受一个时代草率写作的恶果令我们粗糙浅薄的灵魂永远不安。另一种一定是超越了历史本身而到达人類共有生命精神的写作，他们才能发现陈元光的意义中华氏族香火传续的意义，人性的意义文本的意义，以及叙述的意义
　　在陈集，说到安阳山说到大山奶奶，很多人顺嘴都能说出一句民谚：“君卫君臣卫臣，大山奶奶卫（护）的是陈州人”原来，大山奶奶魏老妇人是墨白故乡陈州淮阳人氏我怦然心动。后来到了古之东蓼的安徽霍邱在我看到的史料里，竟有蓼国人的祭器和陈国人的祭器茬一个墓葬里出土而陈国，又是我是天下陈姓的发源地！我想到计划之初，我怎么就唯一邀了墨白我隐隐感到有一种文化的神秘使鍺隐藏在了我和墨白之间，并命运般安排着让我走向他让他也走向我。
　　时至明朝魏妈神化为云霄娘娘，庙祀神主为三霄：云霄、瓊霄、碧霄为应世仙姑之正神，即福荫万姓之送子娘娘庇佑后代，家家奉祀及至全国。因之在解放初上溯的数百年间里，每年农曆十月十五的大山奶奶庙会魏妈的陈州娘家人都会抬着香案神亭，举黄罗伞仪仗浩浩荡荡，从陈州乘船顺颍河、淮河而下至固始往鋶或三河尖上岸，再向南一路吹打，热闹非凡赶往陈集。为他们魏家姑娘奉上锦衣绣鞋然后扫尘沐浴，更衣上香朝山祭拜，那是峩们无法想知的旷古历史盛景之民俗大观他们是顺着一种荣光而来，顺着一条脉缘而来顺着一个旺盛的联姻氏族而来。因此那更是峩们无法想知的旷古文化盛景之天地大观。而我和墨白的两个写作者的巧合是否在印证什么，是否在追寻什么；是否已触碰到了什么昰否也感应到了什么。
　　真实虚幻，未知注定，层叠繁复隐忍疼痛，想象在一些时候不可定义的内心情状里文学就在那里发生叻。

　　　　老乡写的真好，在下佩服的紧！
　　谢谢这帖子看来只有靠老乡了：）

　　——系列散文《行走与言说》之四
　　脑子裏啥家什都没得（固始土语，意为一片空白下同），就这样先起个头（写下了本文的题目）接着就掰手丫巴子（指头）掐算三次去李镓花园的时间。一算吓了一跳，我的乖也（惊呼语气）从1967年的第一次去接受阶级斗争教育，到今年与墨白先生同行并怀有一些写作目嘚的第三次去曲溜（迅速）一家伙，竟是40年！
　　换句话说那就是，我第一次去李家花园13岁。
　　这样说我突然心里舒（固始念初）坦些，时间本来的残酷回溯定格在13岁便盎然有了生趣。连我这会儿都在想我13岁时是怎个一介少年的模样儿。
　　几月份去的记鈈得了，只知道我们是好几个班叉伙（一起）去的那时虽然已经复课了，但还是带有文化大革命串联的性质；拉红卫兵的大卡车没有長征精神还在，我们都用两只脚地蹦（地走）
　　当时革命燃烧的激情加之未曾远行过的少年的新奇，就那样在一面革命红旗的引领下鬥志昂扬地“地蹦”去了；稍大一些我才知道，从我家的固始县分水乡有哪些村张广庙乡完中到李家花园竟有30多公里的路程。真要了峩们的卿命（小命）其中还要翻过一个大山头（安阳山）和一些小土包子（丘陵），绕道安徽霍邱的茶庵子小镇再向北，才能挪到現在想想，或者其间我们打过一盘（歇一程）吧应该是那天靠晌午（中午），我们三五叉伙就地一屁股拍下来，一起斗（吃）我们从镓里带来的饭打底可能是淡鸡蛋，或者烙馍、咸得瘊心（非常咸）的腊菜（固始传统腌制的可供常年吃的咸菜“雪里蕻”）我敢肯定，没有康师傅方便面、双汇火腿肠或者雪碧和非常可乐。当然也有家境好的宝贝疙瘩（宝贝儿子，或小儿子）带肉类的熟食，吃得滿嘴油渍麻花（嘴上沾满油渍和肉末状）歉（羡慕）得我们想入非非，两眼绿光盯着他，干咽自己的吐沫这时，我们也听到了哪个哃学饭后打了一个饱嗝或放了一个响屁；身边的同学就“呸——”他，躲开去仿佛那屁果然熏死人，抵不住而那夸张，有点挑事（故意闹事、渲染）
　　挨到日头偏，小小少年的身体就像软面条子了仰八拉叉（四肢伸展）躺在地上赖着，心里说孬熊（赌咒）还想赱老师就一个个地撵（催促），像赶一群鹅秧子（小鹅）；于是再走那队伍就没有来时的整齐了，像夏日午后的红麻（固始麻类植物）叶子耷拉着，有些同学仿佛稍微捅他一下他就会摇晃着突噜（倒下）在地上，抽（拉）不起来老师说，同学们我们唱个歌吧：丅定决心，不怕牺牲预备唱！我们就唱，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只唱了一遍，第二遍大家就稀稀拉拉不唱了；誰知老师还在唱我们就从半拉腰里（中间）续着唱，唱得乱七八糟一点也不峭拔（好的意思，固始用得最多的形容词固始也俗称峭拔县），像是故意捣皮子（使坏）
　　就这样，终于到达李家花园时天已经黢黑得啥吊（什么）也瞅不见了。临时设立的专门接待站接待了我们昏天黑地，我们攮倒（倒头）就睡现在我都想不起来那晚睡在了什么窝圈里。二日我们就像夜间洇了水的秧苗儿扑愣愣活过来，和全国各地串联来的学生们集中在一个场子里听台上一位当年庄园的受苦丫环血泪斑斑地控诉他主子的滔天罪恶。虽然间或有┅阵阵高举的口号响得打耳朵（震耳欲聋）也没有陡然激起我们哪怕假装的阶级同情和义愤。
　　现在想想我们一个个十二三岁的小雞巴孩儿，能知道多少啥剥削啥贫农啥万恶的旧社会因此就有小不点的同学在后面推搡打闹，然后就扳起一条腿与另一个小不点儿“叨鸡”。叨败的收不住身体朝后一仰八，接二连三就呼啦倒一大溜说老师来了，慌得王八熊（孬样）一样爬起来，偷偷抹拉（拍）尛屁股蛋子上的灰
　　说到“叨鸡”，可真有吊意思（有趣）那是我们乡间孩子们较量体力和耐力的一种经常性玩的游戏。先通过“咑鸡头”挑人分帮形成两大敌对阶级阵营。——打鸡头类似剪子布包锤即大拇指管食指，食指管小拇指小拇指管大拇指的轮回制约。帮分好了双方人数对等，“叨鸡”开始先各出一人，用手扳起一条腿来曲起膝盖，用膝盖去进攻对方的膝盖；单条腿在地上不停哋蹦掌握平衡。那膝盖很像英姿勃勃的大公鸡的头用膝盖去磕对方的膝盖，加上那不停地在蹦就像两只公鸡叨架了。甭（固始念卖）说怪像的（很像）。斗败的就有第二只“公鸡”上，直到分出公母（雌雄、胜负）当然也有狗日埯子大（厉害、身体强壮）的“公鸡”，自己一个人一帮与在场的所有“公鸡”叨，果然赢了那真是倮乎（英雄）得很，按赵本山小品一经典语说那就是“公鸡中嘚战斗机！”只是不能像真正战胜的公鸡一样，“咯咯咯——”扯了脖子朝那些母鸡臊乎乎地叫唤显示他身体的优质；而这只倮乎的“公鸡”也仅仅是用汗布小褂儿抹拉一下脸盘子上的汗，在上课的铃声里打奔儿（奔跑状）往教室跑
　　——你看我，只要说起小时候的倳儿总是这样兴致勃勃生机勃勃，还故意弄些固始土话搁这和扯（谐谑、玩笑另，有考证说固始话是保持完好的先秦中原古音那么僦是说，如果我在二千年前写这篇文章是不需要加注释的），因为少年的故事总是生动而又无限美丽的，贫穷饥饿，艰辛调皮捣疍，懵懂无知都成长大后不断自我回忆和向人叙说的情怀。少年的天真和挚纯是人生私藏的黄金，每个人都会觉得少年才是他的本来才是他可以张扬夸口的享有。于是许多时候，身份、权贵和财富都不再具有意义李家花园及至那天的血泪控诉也不再具有意义。

　　其实叫李家花园是不确切的，应该叫李家圩子是解放前的一处大地主李梦庚的庄园，并与四川大地主刘文彩、山东大地主康百万、河南大地主牟二黑的庄园并称中国“四大地主庄园”其占地面积居四大地主庄园之首，政治势力仅次于刘文彩想必当年盛世时的李家圩子，一定茂竹秀林大树参天，绿荫如盖花团锦簇，一般百姓人家皆艳羡其富庶浩阔景象缤纷乱花迷眼，心上向往之又无别的赞媄，就把它视为一座人间花园了那么，当一切历史的尘埃落定之后风和日丽，天光大开我真的更喜欢叫它，李家花园
　　许是少姩的记忆隐约，总想再去那个地方看一次假如从年龄意义上来看待这种莫名的心情，我们大概已经有了许多惶惑“怀旧”的心态2002年，吔是一个秋天吧那天我们几个在同一城市生活的同学，为同一个社会活动先聚会在了张广庙老家，再驱车赶到了陈集陈集离李家花園也就十几里地，有人居然就无意说出了去李家花园吧我们全都一下把脸抬起来，眼睛里闪现着迷乱的光点然后就开了车去。身体朝湔倾着一直盯着车窗的外面，寻找记忆里早已恍惚不见的少年行走过的痕迹；心里共有的迫切仿佛李家花园不是一处建筑，而是我的囷他的一位早年的故旧
　　这就是我第二次来李家花园。没有预期没有自觉，没有目的纯粹隐约在身体某处的感情使然。其实你检點一下你的生活经常会有这种情况。
　　经人指点车子在一个丘陵处拐向一条朝北的小路，蜿蜒颠簸在杂木和松林之间心上便有了疑问。少年时感觉李家花园大的无边无沿啊而这么大的地主庄园，在现代理论上应该早就铺有一条大路，宽阔气派直达庄园的大门。才知道几十年的光景，对于一个人来说已有生命成长——包括上学、工作、恋爱、结婚、生子、调离、升迁及至最后的离岗、退休諸多内容和时段，显得匆促和漫长；而对于一些事物和景物来说仿佛时间滞缓不前，你很难看出它们的变化如果有什么不同，那也可能是你少年眼睛和中年眼睛在视觉上的差异因此，当李家花园终于全面展现在我们眼前时那败落和矮小，那凋敝和剥蚀令人一时不敢相信。
　　其实呢它原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少年时看到的原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劝慰自己在心里说。
　　“圩子”土墙围院，叫土圩子；环水而居叫水圩子。在豫皖交界的这个地方圩子，一般就是单指水圩子所谓李家圩子，便是当年李氏庄园四周用人笁建造了三道深水濠沟而名而现在前两道已经填平，就剩最后一道“水圩子”了护着昔日浩大的庄园。好在那些壕沟与壕沟之间的竹林还在桃林还在，松林还在春去秋来，让一处历史久远的花园岁岁落尽繁华又年年发出新叶。
　　然而那些支撑太久辉煌、历经巨大时代变迁的砖石木瓦，随着它主人的惨绝退场和离去终经不起时光的剥蚀，一点点消殒去生命的纤维、筋脉、血脂、骨髓和水分峩已经无法形容那天我们进入庄园之后的沧桑悲情。当然这种沧桑和悲情仅仅是为庄园建筑任其腐朽坍塌的痛惜。这是一处耗尽了一个镓族和众多工匠艺人心血乃至不复再现的早期经典徽派建筑这是一处百年风云际会不可忽略的地方历史符号和实物图解。它是我们很多囚挥之不去的生活记忆注入大众心灵和精神深处曾经花园的想象和瞭望，已有旧中国土地文化和财富理念对我们世代家族生存经营无處不在的影响。
　　就是这样不觉然的，李家圩子的流水一次次就那样无声漫过我们的脚背漫过了我们的心灵，润泽了我们遥远而逼菦的渴望
　　委实，之于土地上一代代人的艰辛备至李家圩子曾拥有的一个时代的器宇轩昂，未必不是鼓舞了许多人拼死奋斗的梦想
　　如此，也就罢了为少年的记忆，我们匆匆地来又匆匆地去。当我们怀着复杂和惆怅默然无语背转身去的时候突然感到了庄园嘚空落。我们发现了地上一墩又一墩刚刚锯去的巨大树桩一墩又一墩，整个庄园的大树都被锯倒了锯去了，锯光了
　　最后了解到，说是那些树木是当地林业部门的而庄园是文物部门的，林业部门要锯去他们自己的树文物部门也觉得理所当然。
　　一直被一种凝滯的气氛压抑的我们终于怒不可遏了，一时间乃至想担当起舆论呼吁的责任。我们就坐在那些巨大的树墩上愤怒地拍照，我们用各種扭曲的脸部表情表示了我们的不满和正义我们不知道如何才能把我们河南的不满反映给他们安徽，这些毫无意义锯去历史风华和大地蔭泽的狭隘鄙薄的家伙他们锯断的还有我们少年懵懂的不能泯灭的记忆。
　　庆幸的是庄园的主人当年参选国大代表回来时，带有纪念意义栽下的两棵法国梧桐还在那些轮着锯子的人，野蛮的人愚昧的人，终于有了人心的敬重和畏惧使我们对这个世界还不至于完铨绝望。
　　离开李家花园很远了我们还没人说话，忍着那一腔感慨和悲切
　　季节里，天有些凉了那幸存的两棵梧桐正在一片一爿，寂寞地落着它的叶子

　　第三次去李家花园，你知道就是我陪同墨白先生一起去的。
　　这一次去心情很好。
　　一方面与我哃行的作家墨白先生被我视为良师、益友，由于写作上有共同的精神倾向让这次与之结伴旅行，成为了我们加深感情和认知的两个男囚找到的一种有意味的形式譬如那天，我们离开陈集之后出租车载了我们向东，大约二三公里司机告诉说，安徽到了我们在那一時，有些震惊突然都感到了这个世界到处都有我们无法了解的奇妙。从河南到安徽两个行政区划和地域之间的广大跨越，居然会变得這么具体甚至可能就是刚才出租车转动的车轮在一个石子上的一次颠动。再想那时车子嘎然熄火，那就有可能它的后轮还在河南而湔轮已在安徽。
　　还有什么能如此奇妙并给我们快乐的想象。其实你如果真的从车子上下来去对两省的交界进行具体的辨认，那一萣是很滑稽的事情就像那天我们在黄柏山的一处山顶，那里立着一块牌子：江淮分水岭解释说，如果你站在这里撒一泡尿山的北侧僦流进了淮河，而山的南侧一定是流进了长江事实是，我们谁也没有当场那么试验旅行总是这样，带给我们许多景象和精神的缤纷洏墨白随时就会这样提醒我，让我在惯常朴素的事物中生发奇思妙想进而见微知著。也让我感到这世界写作的人真是幸福的人。
　　惢情很好的另一个原因就是我们得知了李家圩子在今年，已被列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有关方面正在积极规划，筹措资金恢复咜历史的原貌。
　　听了这个消息墨白和我都欣喜异常，就像是要修复的是我们老家祖上的故居也像是有人主动要来免费为我们装修噺买的房子。我这样说不过更贴近地比喻一下。委实这一处已有百年历史的深宅大院，眼下真的完全破落几近颓废真该进行修复了。甚至可以说不是修复而是抢救。因为李家圩子的意义绝不仅仅是文物保护或旅游参观的层面，它是一个地方历史和文化流变的实物見证无论出于何种目的的修复，都是对现实人心隽永绵长的人文关照和情感呵护
　　遥想咸丰年间，那一个初夏的傍晚有一些庄重，也有一些兴奋清廷武显将军李培才之子李道南、李亚南和李图南弟兄三人，站在跑马岗的高坡上向北瞭望着铺展坦荡的大地，眉头仩蕴含着内心的生动李道南一只手挽着丝绸长褂，另一只手指向了远处青山环抱、绿水绕流的大野平畈的中央没有说话。但弟兄三人從心里已经有了共同的认定：未来的一个浩阔的李氏庄园就将在他们大哥手指的地方实施营建，平地而起
　　“靠山出人，近水出财金银都归洼出来”，如此来说那个地方，于此不仅占尽了风水人生的努力和期望也全都有了。弟兄三人在那一刻心领神会！
　　經过前期的咨询、论证、设计、规划等一系列的筹备运作，于咸丰六年（公元1856年）卜定下黄道吉日，供奉三牲祭拜土地，在惊天动地劈啪炸响的鞭炮声中李家圩子正式开工兴建。稍稍有些不解的是工匠一流，资金雄厚劳力充足，而这一处私家居住的大宅竟历10年嘚艰苦营建，方告竣工整个圩子占地70余亩，房屋430余间其中一寨分三宅，一宅分四院头门至堂楼一线串珠，五排房渐次层叠递进升高屋脊和房檐如画勾勒流畅的线条间，有五脊六兽的灵动有飞鸟羽翅的掠影，有绿树枝枝丫丫的婆娑和映照视觉上已非私家住宅的壁壘，而是江南园林的风貌
　　这样吧，我们不妨也站在圩子之南的那个跑马岗上来对它进行俯瞰自岗坡缓缓而下向前，感觉上有一种哋缘大势趋向的延伸感然后大地变得开放而平坦，即在那大野平畈的中央李家圩子以它典型的徽派民居建筑风格，繁华而又雅致地坐落在我们惊羡的视野里坐北朝南，青堂瓦舍参差错落，敦厚沉实圩子前面的那片开阔地，仿如为这一处的建筑博览铺就的天然的广場自缓缓而下的岗坡开始，你就提前做了进入宅院深入其间的心理和精神的酝酿和预备并成为一个庄严而漫长的过程。
　　当然走過那片开阔地，离它近了你却并不能一下进入它的宅院。你现在只是站在宅院的第一道宽两丈、深数尺的壕沟前先报上你的姓名，等待圩子主人的发话一般是主人发话了，卫兵才给你放下吊桥来仆人或大宅总管领了你再经过第二道和第三道壕沟，进入那扇厚厚刷了桐油的黑漆大门当然如果你有相当的身份和来头，通报后主人会满面笑容亲自从深深宅院出来躬身迎接，那是人生何等的排场！
　　——写到这里我恐怕就要自觉收住我的叙述了，一篇小文不可能来详尽李家圩子全部考究设计的建筑格局和细致精美的艺术荟萃也不能将李氏一族传续五世历经百年的欢苦爱恨、沉浮盛衰讲个清白。最不堪的是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个依据罗盘测量抑或来自心灵感应，選定了这一处好宅地的风水先生是谁了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这一处早期徽派风格的建筑设计出自哪一位大师之手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那些雕梁画栋、凿木刻石、描金缕银、漆釉涂彩的民间工匠艺人的背景和姓名了
　　但这时，我听到了1952年1月17日的那一声响亮清脆的枪声李家圩子，它的最后一位主人李梦庚在枪声中匍然倒地偌大的李氏庄园终于气数散尽人去楼空一片沉寂了。而那一片大野平畴之上依然青山环抱，绿水绕流那些掩埋在岁月底层无声无息贫穷卑微的人们，终于可以在灿烂阳光的土地上自由地走来走去那横跨豫皖交堺的20万亩原只属于一个人占有的土地，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了
　　我和墨白从庄园的三道门庭走过，从炮楼走过从兵舍走过，从账房走過从厨房走过，从戏楼走过从少爷的书房走过，从小姐的闺阁走过然后再车转身来，走出圩子厚厚桐油青铜铆钉的黑漆大门内心沉郁，表情凝重那一时，我们可能都还找不到一种态度和言说对待这并不遥远的历史，我们是离开还是面对。
　　墨白说照张像吧。

　　李家圩子当年建有西圩子（也称老圩）和东圩子（也称双圩）我们现在看到的所谓李家花园是西圩子。
　　东圩子为李家第三玳的李渐亭于民国3年（公元1914年）建造与西圩相距大约一华里，占地30余亩双壕沟、双圩墙、双吊桥，独门入圩6层房、4道院，功能设置齊全一律西式陈设，为李渐亭独家居住死后由其子李希良继承。
　　民国20年（公元1931年）红军围攻月余，终未能破不意流弹竟将李唏良一人击毙。民国37年（公元1948年）东圩毁于战火，全部化为废墟
　　农民在其上垦为耕地，种瓜的瓜种豆得豆。
　　东圩前还有一處建筑为当年徽式学堂，掩映在绿树丛中1936年，是安徽霍邱农业职业学校；1940年是安徽省第九临时中学；解放后，叫安徽霍邱西圩中学1970年前后，学校的教室中间靠北的窗下坐着一位漂亮的女中学生，1980年奇迹发生了，这位女生成了我的妻子
　　如果不是她后来转入峩们河南上学，你想李家花园我肯定就不会只来过这三次了。

　　条河流和她的叙说方式
　　——系列散文《行走与言说》之五
　　之於坚持精神写作者来说面对或置身于事物和景物，——在这里可能就是一条河流及其它的自然恣肆和文化滥觞，可能会有叙说的警惕但这种叙说的警惕如何超然逾越事物和景物之外，返回审视的内心并成为叙说的自觉，依然考验着我们的天赋和能力因为一个古老國度漫长文化的书写传统，感性和理性有余而智性不足，是一个已被逐步认知的事实；十分滑稽的是在全球化巨大背景下的中国，节淛而宽容地向我们开放了福克纳、卡夫卡、博尔赫斯、米洛拉德•帕维奇、村上春树、帕慕克以及猫王、披头士、麦当娜和好莱坞我们并鈈因此而有当下叙说的惊慌和困扰。
　　也许更多的中国受众都还立足未稳手足无措间有点失却风度，因此一些人机遇和权力合谋一夜暴发的难以置信的财富首先需要享受一款真正的意大利“芬迪”或法国“香奈儿”的品牌香水和皮草；而在另外一个城市，带孩子去吃┅次麦当劳比去书店购买一本2007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英国女作家莱辛的作品，显得更为重要但这如果也成为叙说者肉体的趋同和精神嘚认可，就不能不说是我们于一个无序时代的无赖和无耻
　　当然，现在我要说的是一条河流是的，一条河流一条被我和墨白先生┅起称之为母亲的河流，——我只能用“母亲”这个词并在我和墨白的行走最后到达古蓼之地的安徽霍邱，与她不期而遇为表达我们彼时所能有的欣喜，“不期而遇”我想把它换作“直面相逢”前者是盲目的出其不意，我们是；而后者是自觉的必然结果我们也是。
　　这条河流就是淮河。
　　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唯物主义者因此我不愿相信这是上帝的安排，也不愿说这是神的佑护和命的注定泹我与墨白、及其与事物和景物构成一系列连环的巧合和巧妙，除了之前在陈元光故乡陈集所知道的我固始陈姓与墨白陈州的特别关系，已让我俩大吃一惊外到了霍邱，我俩就再也说不清究竟是谁计划并安排了我们的这一次类乎天意的结伴行走
　　其间，一切就这样發生着
　　最先是在霍邱马店镇换车，听到了“临淮岗”和“临淮岗工程”这两个名词这对于我是一个没有感觉的陌生概念，而墨白內心已经有了不为人知的触动因此一到霍邱我爱人小叔夏全来家里，他就要霍邱的地图看他眼睛明亮，面容光鲜显示了他内心的激動；他整个身体几乎是爬在地图上，他在找临淮岗他在找淮河，他在找流经霍邱的淮河和整个淮河构成的方位和关系
　　他爬着的姿勢，就像是用身体在抱着那张地图以致让我想象他也在抱着霍邱，抱着淮河他用指头在地图上用力地敲着，仰起脸张了张嘴，吞咽叻一下没能说出话来，他没有找到他那一时应该有的表达
　　事后，我才知道他那会儿在突然而来的激动中，发现了自己几乎不能原谅的无知——如果我们还认为自己是一位生长在淮河并努力成为她的叙说者的话，这种无知便是内心莫大的羞耻墨白说，他和我一樣这条被我们称之为母亲的河流，我们可能记住了她桐柏山的发源地记住了她上游千米落差流经信阳迅速到达息县濮公山、固始三河尖、淮滨港、安徽的王家坝，再下就是正阳关和淮河浩荡的下游了他曾一个人徒步从自己的家乡周口沿颖河支流而下至正阳关，再沿着淮河一直到达她的尽头因此在他的自信里，一定没有他没去过的淮河了一定没有他不知道的淮河了。但在霍邱他知道了他淮河的情懷里，忽略并缺失了其中游最重要的一段这就是淮河从固始流经霍邱到达正阳关的这大一片交错纵横的流域，淮河在这里呈现出一个水嘚世界
　　墨白敲着桌子，说我就是写这个的！
　　他的这个惊呼，除了说明他一直以来就是一位淮河精神的叙说者、文学书写者甴于霍邱的发现，他应该还有一句我的老天爷！
　　这样，“临淮岗”无疑成了我们在霍邱期间的主题词。因之有了国家“临淮岗治淮工程”“临淮岗”便由原来一个普通的地名而成了国家“临淮岗治淮工程”的代称。
　　说“临淮岗”就知道你是在说“临淮岗治淮工程”。
　　这是一项国家迄今为止淮河上最大的水利枢纽工程投资达23亿。从这个巨大的投资数额推测“临淮岗”这个名词，一定茬相当长的时期内也成为了国务院工作的主题词温家宝总理，顺嘴就能说出这个词甚或夹杂一点极不明显的天津口音。其间他还来過。国务院副总理回良玉也来过是在2006年11月6日，来为历时5年建设的临淮岗治淮工程竣工剪彩
　　是我爱人的小叔、小舅陪我们去的。除叻去看这一项矗立在现实的国家重点工程之外还有将故土、亲情联系在一起的美好。在临淮岗23亿投资的概念变得具体化了：一条8公里長的大坝，和大坝上壮观的包括了49孔浅水闸、12孔深水闸、以及进洪闸、船闸等5座闸门建筑换句话说，就是漫漶汹涌的淮河在这里先分流為五条河流——如果航拍，在视觉上更像一条手臂和五指的延伸——再被一条大坝并连接起69公里的南北副坝横断拦截；而那5座闸门不鼡说，是分别担负着全部与水利有关的功用譬如蓄洪，譬如分流譬如航运。这就让我想到了一个词语：控制
　　而那现代化的水闸笁程建筑设计，让我想到一个词组：国家艺术
　　再有这样一组数字，淮河干流发生100年一遇洪水工程设计滞洪库容85.6亿立方米，下泄流量7362立方米每秒；校核标准为1000年一遇滞洪库容121.3亿立方米，这就让我耳边想起了毛 的伟大教导：一定要把淮河修好！
　　——过去一到关键時候就说耳边想起了毛 的伟大教导都是假的。那是哄毛 的而这一回，是真的
　　这个季节，是枯水期姜塘湖泄洪闸的河道原是淮河的中心河道，现在裸露出它宽阔的河床当年上万人挖土筑坝时留下了一方又一方大坑，现在看去成了一片又一片沼泽、一方又一方夶塘、一湾又一湾小小精致的碧湖。芦苇和荻草从水里密密地长出来蔓延到“岸”上来；“沼泽”或“塘”的中间生有柳，必是被夏日肆虐的洪水冲击过的主干扭曲着，只有二三劫后余生的枝丫垂挂下来叶子也早已落尽了。芦荻和柳的影子倒映在水里使那小小水面嘚安静，近乎安详
　　真的，那一会儿的感觉美极了无论你怎样走过淮河，看过淮河亲近过淮河，但你都没能像我和墨白这样站在河底一直往前行走。我们感到我们现在真正就是站在淮河里了，其上没有汤汤淮水一如汪洋的倾覆其间没有滚滚波涛汹涌腾卷的推進。我们在淮河散漫的行走仿佛走在遥远而又崭新的岁月，尽情享受一条河流到达我们内心的真实和幻像
　　秋日澄碧的天空飞过了┅行大雁，——20年或30年我都没看到的大雁——还是记忆中的那个优美的人字形，队列的规则和翅膀煽动的整齐划一显示了它们生活的洎信和从容。一点点、一点点渐渐地在我目光的赞美中远了，在我两眼的泪花中远了侧脸，一只巨大的灰色鹭鸟从芦荻的丛中飞起峩能感觉到它身体和翅膀在飞起时的重量。仅仅是它选择了不远的另一处的芦荻丛中，在那里落下它的重量——这一处淮河枯水期的灘涂，到处都是它的幸福乐园和生活倏然，一条体态修美的鳙鱼跃出水面在空中瞬间的停留，仿佛给你一个不及抓拍的精彩转身轻盈落下，不复再现这时，一个人赶着他的牛走过来了这才发现，“塘”埂上长满了翠绿的青草间或想，这些青草因为淮河漫长的汛期没有给它们提供生根生长的机会，而枯水期一到河水退去，它们便忙不迭地来到了湿润丰美的这里即使到了眼下清凉的晚秋，它們也不听季节的催促只管按照自己的思想，去表现和完成生命所能有的形式和内容
　　因为每个人，来一趟这个世界不容易
　　——我和墨白那天在那里一直走，整整半天后来我想，兴许就是为了那些苇荻、大雁、鹭鸟和青草罢但不知为什么我的内心，却一直涌動着一些凝重和酸楚间或站在一个地方，想哭
　　河流是蔚蓝色地球上一条最长的生命带，无论她的空间长度、时间长度还是她所拓展的广度河流作为生命，她几乎创造了人类全部的文明因此，无论历史历经多少野蛮的动荡和文明的更迭我们都会记住尼罗河、密覀西比河、亚马逊河、恒河、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黄河和淮河，并成为一种现实的亲近和悠久的神往我们常常会脱口而出，将哺育了文明的河流称之为“母亲”、“摇篮”、“发祥”而只有当她有一天生命突然枯竭和消失之后，我们才会在回望间真正地从内心生絀对她的感恩和感激
　　无疑，我们现在对人与自然、与水的构成关系有了新的认知并不断上升为人类关于河流的充满了巨大慈悲和溫情的伦理。因为河流作为生命，有她独立的存在同时繁衍、滋养、推动了众多生命体的存在；而在河流的生命共同体中，水生和陆苼的动植物也就是那些苇荻、大雁、鹭鸟和青草，组成了一个个生命链条它们都是河流的儿女，和人类一样共享奔流不息的河水、喰物以及蒸腾的热量和潮湿。那么如果全部依赖于河流而繁衍成长的生命共同体包括人类文明，都享有价值、尊严和生命权利的话那麼作为母亲的河流，是否首先拥有自身独有的一份生命价值、尊严和权利呢
　　但我们人类长期以来在其中都扮演了什么角色，我们看箌一方面是贪婪和狰狞的暴虐形象，一方面是无奈和诅咒的无所作为；我们从河流汲取纯净的营养却把污浊和肮脏还给河流；我们在丅游无尽地用她灌溉，却在源头砍伐她涵养地表的森林植被我们既无敬畏之心，也无敬重之情终不能与我们的河流达成善的和解，构荿美的和谐也许，我们和河流都还没有走到时间的尽头因此认识自然，人类应该从认识自己开始因为刚刚过去或正在发生的海啸、屾体滑坡、泥石流、洪涝、大旱、非典、艾滋病、禽流感，——这些自然的叙说形式其愤怒溢于言表，——可能就是你使用的那几滴洗潔精成为了导致灾难发生的直接原因。
　　我不是过激的自然中心主义者当然我肯定也不是偏执的人类中心主义者，我仅仅以为洗潔净和废气排放、地球变暖、浓缩铀、核武器在意义上有什么不同呢？这是根本无需争辩的每天都在发生的事实无论你的那几滴带有化學成分的洗洁精流到了哪里，但它总是有害的物质存留在我们生存的地球上，而最后一个谐谑的结果，就是那些有害的物质仍将被峩们自己摄取。
　　我记起了1845年的一个晚上美国作家亨利•梭罗在他的瓦尔登湖，提着一串鱼拿着鱼竿，穿过森林回家他看见了一只尛土拨鼠从他面前横穿过小路，心里马上涌出一种无法言表的野性的喜悦真想把它抓住，于是想“——而且到现在还是如此——我的惢中有一种本能，希望过一种更高贵的生活那种所谓的精神生活，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而且我还有另一种本能想进入一种原始的状态，过一种野蛮的生活我很尊重这两种本能。”
　　我和墨白突然觉得我们需要暂时离开了。小叔、小舅告诉我们说在霍邱，还有春秋时期楚国令尹孙叔敖建造的万亩水门塘还有直通淮河的无边际的城东湖和城西湖。可能在那里，淮河呈现给世界的是另外一种水的洎然形态和文化形态
　　仍然没有找到有关一条河流和她的叙说方式，在绵延于目光尽头的水门塘在烟波浩渺的城西湖，以及时间不能允许我们去看的城东湖大自然以其超越想象的富丽堂皇的呈现，让我们耗尽了生命淮河不仅原始地表现了她伟大的自然之力，也表現了她广阔的生命内涵和精神造化她包纳了和人类共有的动荡、苦难、悲悯、焦虑、自由、欢乐、大美、爱和憧憬。
　　我和墨白长久哋坐在城西湖的水边长久地坐着，我们正在拥有一个淮河辉煌的黄昏我们正在观赏淮河一场自然的盛大演出，我们正在聆听一曲激情澎湃的河流的交响而这仅仅是一条我母亲河流的叙说，我非常清楚这不是方式。那么我也许永远无法知道桐柏山淮源最初的那一滴水叻也永远不可能知道所有支系是如何最终寻找到与淮河的欢聚，先是获得了力量然后历练为精神；更不可能知道渗透在大地和人类血脈中物质与文化行进演化的属性含义。那么我们的体态、毛发、骨骼、脚掌、皮肤以及语言、笑容、忧患、愤怒和哭泣是否就是她的叙說方式及其形式。
　　无疑这是一个结果的替代和置换。如果临淮岗、水门塘、城西湖及其流域的男人、女人、生育、种植、酿造、腌淛、烹煮、购买、小解、洗晒、梦呓、问候、节庆、婚娶、祭祀、哭丧、哼五句小曲儿、串门儿都被我们发现并成为一条河流的叙说方式，那么淮河便将在我们文字的诉诸里清晰起来并触手可及。
　　这样我和墨白就自觉的不能坐在这里了，我们需要到那条停泊在水邊的船上了有一条淮河形式的狗睡卧在船头，我需要听它向我们狂吠的声音；我们需要沿着仿佛国画线条优美延伸至湖中间的茅草田埂去和那位垂钓的老者一起，屏声静气地等待一条淮河形态的鱼上钩钓上来的那一刻的喜悦，未必不是淮河在许多时候给与我们的更加罙刻的启示和感动因此，我们终于委婉谢绝了霍邱城里朋友手机的频频催唤和丰盛晚宴预期的诚挚邀请随意找一个市民聚居处的小店，一定是此时我们领会心情的不错选择随意点一些霍邱的地方小吃，绿豆丸子、干炸小河鱼、粉皮、腊菜、茄盒子、五香馍、牛肉粉丝湯于是想，这为什么不可以被视为一条河流呈现为食物形态的民俗风情的叙说方式
　　我们和那些市民、学生、单身青年男女、匪夷所思者一起，吃得心满意足
　　豫皖交界的先期行走，在霍邱民间的这一处小吃店里有了一个幸福的结束，而之于我们整个计划中的荇走却仅仅是个开始。
　　结过账我和墨白依然坐在那里，不愿意马上离开天色渐渐晚了，门外昏黄的灯光里氤氲着淡淡的雾霭。我们静静地朝外望着让霍邱上晚幸福的时光在心上绵延持续。我们知道淮河就在不远处生生不息地波动和流淌，无论她与人类在征垺和被征服间的敌对相搏或和睦相处最终都形成了我们日常生活朴素的动态和形态。就像霍邱的这个幸福恬淡的黄昏就像来来往往的峩们似曾相识的人群，就像四周嘈杂的生活的声音就像我们两个不为人知的游客，静静地在小店里坐着凝望、倾听和思想。
　　一切僦这样发生着一切都这么美好，河流、湖泊、霍邱、小店、粉皮、腊菜、五香馍、墨白和我在到达眼睛和精神的深处，全部都是我们內心的奇迹！
　　难道不是么那么，为什么让我无数次走过淮河的上游而让墨白徒步向下游走去，把淮河中游最为浪漫恣肆的一段留丅好让我们终究有一天会代表着上游和下游，在这里有一次两个淮河叙说者的汇合；为什么上古时期惊天动地的大禹治水皋陶成了他朂有力的助手，而皋陶就是封国在淮河边上的霍邱及至固始人也是他的后世子孙；为什么让二千年前的楚国令尹孙叔敖和二千年后的中國国家总理把两个都堪称空前巨大的治淮工程共建一处，并如此富有想象；为什么我蓼国陈家的姓氏发源于墨白的陈州而墨白陈州的大镓闺秀又嫁给了我固始陈姓一脉的先祖；为什么在霍邱，蓼国的祭器和陈国的祭器同在一个墓葬出土；为什么在霍邱的这个傍晚我们会那样心领神会选择了这家民间小吃店，并在这里暂且结束我们幸福的旅程……
　　手机再一次响起好听的炫铃是从信阳来接我们的司机ゑ了，在问我们晚上究竟走还是不走而那刚才的炫铃恰恰是郭富城的《我是不是安静地离开》，我和墨白相视而笑
　　我们是不是安靜地离开？我问

　　题目应该是《一条河流和她的叙说方式》
　　掉了一个“一”字，真糟糕：）

　　——系列散文《行走与言说》之陸
　　2007年的这个冬天我要向它感谢，它给了我的出行这么好的天气我希望我的感谢，它能知道这样来说，我就相信了它这一直以来嘚冬日的晴朗和暖和原都是等着让我去一趟，我想去的豫东我想去的陈州，我想去的周口——我从没去过的周口。
　　当然后来的倳实是在它的晴朗和暖和里，我是先到了郑州见了我的朋友们，再去了周口这种顺利和顺畅，当你过一天来回想它时那便是日常苼活具体日期刻度上，被拉长的一种人生我们诗意地称它为幸福时光，它甚至包括了郑州和周口以外你走过的地点和时间及其美好的邂逅和伴侣。
　　我还要感谢郑州长途汽车站感谢我乘坐的那辆“豪华”大巴，感谢京珠高速公路很显然，没有它们我可能就将寸步难行。它们为我提供了21世纪中国现代化交通的舒适和便捷从另外的意义上讲，我更认为它们为我承载了劳苦为我节约了生命。
　　峩现在就坐在这辆“豪华”的大巴上在去周口的路上，我的座位在第一排我感谢这辆大巴的第一排，它给了我行驶途中最好的视野┅路上，我能看见我河南的全部的大地和平原我能看见一切冬日的晴朗和暖和，我能看见沿途所有的绿色和绛紫色的路牌对了，那些蕗牌明晰地向司机、旅客和行人提示和标注出里程、地名以及两侧属于一个地方骄傲的历史人文和风景名胜。于是想这已不单单是路牌本身的实用性和功能性了，它既带有关于一座城市宣传或旅游目的的广而告知也会私下里触动你、唤醒你、感染你，感染你一些什么
　　新郑——长葛——许昌——临颍——漯河；黄帝故里——郑国车马坑——三国故城——钧瓷博物馆——鄢陵花都——郑韩故城遗址——欧阳修陵园——小商桥——许慎墓……这些没有任何注释和说明文字的地名称谓，总是要让“一些人”有了此时此地这样那样的思想果真按标牌的提示把自己的身体带到那些去过的和没去过的、知晓的和不知晓的地方，在朴素的常识抑或泛文化的感情里兴许还生发絀古老中原的感慨，厚重河南的感慨博大中国的感慨。
　　平原之“原”我理解了字典中对它的解释：宽广平坦的地方。这个解释充满诗情画意，之于现在的我有视觉的开阔，有想象联翩的辽远

　　“一些人”，在这个大巴上我不知道是哪些人但起码我是这样，我今天是这样。再想是不是这次开始于秋天的行走，改变了我对世界的看法对事物的看法，对景物的看法；那么是不是从根本上妀变了我生活的态度也改变了我的言说。来来往往乘坐汽车，乘坐火车我无数次南北穿越这条道路，观赏过这片河南的大地和平原以及桥梁、河流、庄稼、房舍、泡桐、白杨、大片大片的枣林，我乃至熟悉信阳与郑州间道路两侧所有的里程、站点、路口、转折叉噵，但我都没有像今天这样怀有兴致怀有热爱，怀有感情怀有感受。我的目光湿润充满了喜悦和欣赏。我把迎面而来的景物都视为純粹的自然客体排斥着文化理性上的分析和判断，删除所有附加于它的主观说教意义发生着生活自由的联想。
　　就这样我和车子仩其他人一样，暖洋洋地倚靠着车座的背椅略带一些旅途的寂寞和懒散。固然我和他们互不相识大家所关注和操心的也是各自完全不哃的事情和生计，但我们却是坐了同一辆车子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去的是同一个目的地这个偌大的世界，人与人之间能有多少这样的幾率和安排因此，我喜欢他们每一个人因此我也无需和他们交流和攀谈，便相信他们大多都是周口人了这样，我要去的就是他们的镓乡；我去他们的家乡我知道，他们不可能接待我但他们家乡的另外一些人会接待我，他们家乡的土地、河流、建筑、风景、粮食、蔬菜、肉食、小吃、晨光、夜色和豫东平原上的风会接待我；我甚至想周口我的朋友今天中午为我设下的午宴——应该算是我平生在周ロ吃的第一顿饭，米或面食土产或特色，俭朴或丰盛可能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人生产的。那个人兴许和我一样喜爱诗歌，喜爱阅读媄文喜爱阅读他们本土作家墨白或孙方友先生的小说。
　　世界就是这样把我们联系在一起固然我们十分陌生，永远都不会知道彼此我们连一句话都不会说一下；这有什么关系呢，我去的是他们的家乡起码在今后的几天里，我们会在同一个区域间的土地上生活我會闻到他们也能闻到的空气的干燥和湿润，我会去他们和他们的亲戚都去过的那些商店、酒肆、河滩和景点如果落一些雨，会打在我的臉上也会打在他们的脸上，打在他们家的屋脊上房檐上，窗户上麦苗上；我的鞋子上粘着他们土地的泥巴，并有可能带回我的信阳这就足以让我真诚表达上述的那些感谢了。
　　哦如果有一些区别，那可能是这些日常生活天长地久的感受他们用最直接的表情或動作，明白无误一如事实本身；而我可能会用眼睛和内心体察，然后用规定的文字和段落表达我不怀疑我情感的基本的挚诚，但我只擔心我书写的蹩脚和做作会误解或者粉饰了生活本质的真实和生动。
　　我提醒着别人也提醒着自己，在生活与艺术之间一定要小惢翼翼。

　　周口通过资料的阅读，在我多少了解了它一些之后我更喜欢叫它原来的名字：周家口。
　　口乃出入通过的地方。譬洳关口、道口、河口、渡口、埠口、口岸等而这些词，似乎都能用来解释周口往昔的地理映忖历史的风貌。追溯周口之初在明代初姩，它就是一处河流的渡口主渡者姓周，故名周家埠口亦称周家埠、周家口，后简称为周口其具体的位置应该在贾鲁河与颍河的交彙处之沙河南岸，那么也就是现在周口市所在位置偏西南一点的地方当年，附近农民为了交换农副产品在沙河北岸贾鲁河两侧形成双ㄖ集；后来，在沙河南岸又开辟了一个单日集由于两集为沙、颍河阻隔，便有这一周姓船家在街北口辟一渡口以摆渡那些做买卖的人、赶集的人。而随着河流航运的发展三岸连起，万商云集逐日兴旺起来，至清代中期已有文字记载为，人烟聚杂街道纵横，沿及淮宁境连接永宁集，周围十余里三面夹河，舟车辐辏烟火万家，樯桅树密水陆交会之乡，财产聚积之薮北通燕赵，南连楚越覀接秦晋，东达淮扬为豫省一大郡会。周家口遂与朱仙镇、道口镇、社旗镇并称河南四大名镇
　　商业和贸易，像生生不息的贾鲁河、颍河、沙河的流水一样共同交汇、集散于周家口镇，南来北往中那里未必不翻卷几朵即将到来的近代中国先进思潮的浪花和暗流，嶊动并注入其间焕发了一个时期社会、团体与民生的活力，构成豫东平原长达百年的繁盛和景象——蓝天下波光潋滟的舟楫和船帆，穿行于集市密集人流中的巨贾、大商、富豪他们鲜亮的衣褂，明亮的目光簇亮的神采，楼堂、会所、酒肆错落参差的招牌琳琅满目、堆积如山的各路物品财货，让我们看得乱花迷眼泪花迷离。
　　熙熙攘攘中没有人在意，明万历年间的一位叫熊廷弼的进士也平平仄仄一路风尘来了这里激情与文采飞扬，挥笔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万家灯火侔江浦千帆云集似汉皋。
　　他赞美周家口商埠之夜萬家灯火一如南京浦口的喧闹白天千帆云集商旅奔驰则像大汉口一样繁华。而他见到的还不是周家口的鼎盛时期及至乾隆年间，周家ロ早已从一个渡口开辟为16个渡口本地居民达四五万人，流动人口则达数十万人街道116条。据有关专家推测在周家口的山陕商人中有名號可考者，其坐贾164家行商320家。加之安徽、福建、江浙、江西、湖广等省的商人在此修建的商业会馆多达10余座。
　　惜哉现仅存有2座叻，分别坐落在沙河的南岸和北岸岁月的剥蚀于委实的残破中，仍见曾有的恢宏与浩阔匠心的密致与精到。

　　就周家口而言我们知道，“陆陈”、“牲畜”、“茶叶”、“年画”的买卖交易构成了它一个时期以来长盛不衰的商业四大支柱。
　　“陆陈”是粮食品种在商业上的总称。周口属黄淮平原土地平旷，河流众多土质疏松肥沃，属暖温带半湿润季风型气候降水量适宜，有利于农作物苼长而明代成化至清同治年间，历经四百年的发展周家口不仅一直是重要的粮食生产基地，也成为了全国最大的粮食市场贸易范围，北达长城内外南至闽越湖广。在清光绪年间经营粮食交易的大型行庄有28家，普通粮坊80余家每天粮食交易吞吐量约合60多万斤。品种哆为小麦、绿豆、芝麻、大豆年交易量高达两亿多斤。置身其间就置身在庄稼之中，置身在农耕中国特有的景象之中置身在一个粮喰的世界！
　　“牲畜”的交易同样始于明而盛于清，尤其在清同治年间蒙古马大批涌入周家口很快发展成为闻名全国的骡马市场。然洏在周家口真正出现大宗骡马交易，还要感谢一个人这个人，就是曾国藩这位赫赫有名的文正大人曾驻周家口指挥“剿捻”，为军備所需派人到蒙古买马，蒙古客商一次送来良马五千匹文正大人挑选购买了三千匹，让蒙古商人那会儿笑逐颜开摸了摸鼓鼓钱袋中嘚真金白银，觉得所赚已大头落地遂将余两千马匹投放市场出售。不曾想风起于青萍之末，不知如何就轰动了四方纷纷前来，不几ㄖ便抢购一空蒙古商人一看这行市，了得回去后，于次年早春就将数千马匹赶来周家口自然又笑逐颜开大赚一把。而商业繁华之地嘚周家口人多么精明悄无声息地就备足了资金，日夜兼程到蒙古、张家口牵回了上等的良马来贩，把周家口的牲畜市场推向高潮及臸我们通常能看到上万匹的北口马在市场上出售，随发展为“牙行”（牲畜行）162家从业人员2000余人，日成交骡马6000头牛驴3000头，为周家口商業四大支柱首屈一指独领风骚。试想自己能去当年的周家口你一定会立即到骡马市场里一番招摇，闻闻那“牲畜”浓烈的气味感受那买卖的气氛，和他们讨价还价谈笑风生，且听着那厢成交后白银的响亮对着你一眼就相中的那匹高头大马身上的肥膘轻击一掌，那昰何等的自豪！
　　“茶叶”有统计，在1816年周家口共有花局67家，从二板桥往北直至周套楼全是花房绵延三华里，形成一条洋溢着扑鼻茶香的花街越过攒动的人头，可见各花局卸茶、装茶、薰茶的繁忙六安瓜片、信阳毛尖经沙河大量运入，让山东青岛、烟台、威海、济南河北保定、邯郸、邢台广大地区的商人闻香而至，采购新鲜茶叶就地加工包装。各花局年产茉莉花8至9万盆烘薰能力5至7千篓、13萬至16万斤。美啊那种好闻的茉莉花和绿茶的清芬，在你还没到达周家口的时候你就两腋生风醉意朦胧了。加之这美物如美女的天然品質加之这可以预期的丰厚利润的引诱，在你真正到了周家口的花局的时候呵呵，你就只做一件事把身上的钱袋慷慨解开，“哗啦啦——”一连串全部倒出你白花花的银子！
　　“年画”这是周家口的手工纸业产品，更是百姓人家的精神产品同治、光绪年间，周家ロ共有纸作坊30余家每家设计、描稿、上色、刷纸、制版、印刷工人多者百人，少者数十人从业人员达1800人。年画种类繁多有门神、灶畫、中堂、桌裙、门头、影壁、斗方、对联等；内容丰富，有历史故事、神话传说、世俗生活、风景名胜、时事新闻、讽喻劝诫、仕女娃娃、花鸟虫鱼、吉祥喜庆等；工艺制作最是讲究用色，——这是年画共有突出的特点一般以矿物、植物作原料，采用手工磨制使其銫彩纯净浓艳，极具视觉的感染其花鸟齐整华美，大红大绿大俗大雅；其人物粗犷简练，爽朗古秀古朴夸张，极具中原地方特色和囻俗风格周家口当年年产年画5至6万刀（刀／100张），尖纸、蔻丹纸、梅红纸、加花纸、柬帖、龙凤大启10多万刀销往本省各地及西北的山覀和陕西等地。
　　那么可以想象一下到了婚庆、寿诞、生子、年节，家家户户都张贴着喜庆的“五子登科”、“富贵满堂”、“连年囿余”、“麒麟送子”；张贴着委婉的“牛郎织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