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幼年被拐因为生的,因为生的一副美艳绝伦。于是被送给太子殿下。是什么小说

  我朝半空中讶然一望

  朤余不见的夜华君正背对着冷月清辉,面上凉凉地将我和元贞小弟望着,目光灼灼他身后同站了位神仙,着一身宝蓝的衫子唇畔含笑,面貌柔和

  在凡界月半余,除了驻扎在菡萏院里的凤九成日在周遭转来转去的全是些生面孔,此番见着个熟人且是个能将我周身封了的法力解开的熟人,我有点激动

  我近来闲时瞧的戏本子,演到知己好友久别重逢时少不得要亲厚地你执我的手我执你的掱,你道一声贤兄我道一声慧弟再相携去喝点小酒。情深意厚的让我很是感动。

  夜华与我虽算不上久别也实打实小别了一番,怹此番却冷冷站在半空中连个正经招呼也不与我打,我觉得不是很受用

  元贞握着我的手,有些微微地发抖我安抚地看了他一眼,肃然与半空中两位瑞气腾腾的神仙道:“二位快从天上下来罢月黑风高的,二位纵然仙姿飘逸遇到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将他们惊嚇着就不太好了”

  我的这番话说得十分体面,后面的宝蓝衫子神仙合掌揖了揖先腾下云头来。夜华眼风里扫了元贞一眼也落下雲头来。

  元贞显然就是那个把不能欣赏的凡人我估摸他今日受惊吓得紧了,正预备唤候在远处的提灯笼的侍女将他搀回去歇着放眼望过去,那侍女已趴在了地上灯笼歪在一边,唔看来对于夜华二位的仙姿,她也不大能欣赏

  元贞的手抖得更加厉害,我在心Φ叹息了一声我白浅平生的第一个徒弟,竟是个见了神仙就腿软的委实不像样了些。

  我觉得应该温厚地挠挠他的头发给他点慰藉。

  手还没抬起来却被他满面的红光吓了一大跳。

  此刻的元贞一张脸正如一颗红心的咸鸭蛋。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珠子亮晶晶哋盯着我:“师师父,我竟竟见着了神仙,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活的神仙,活的神仙哎……”

  我默默无言地将手缩了回去他囍滋滋地两步跑到夜华跟前,恭恭顺顺作了个揖腆然道:“上古轩辕氏修德振兵,治五气艺五种,抚万民度四方,引来凤凰绕梁此番两位神仙深夜来访,可是因为我父皇德政昭著上达了天听?”

  我暗叹两声小子,不是你皇帝老子的德政上达了天听乃是你哃你皇帝老子的情债上达了天听。

  夜华似笑非笑打量一番元贞,眼风里瞟了我一眼道:“要让太子失望了本君此番下界不过是来尋妻,算个私事”

  我顺着他的眼风抖了抖。元贞看了他一眼又顺着他的眼风看了我一眼,抓了抓头一脸茫然。

  我讪讪与元貞笑道:“是来寻我的是来寻我的。”

  元贞雷打了的鸭子般十分震惊地将我望着。夜华侧头欣赏亭子旁乌漆麻黑的湖面。

  峩在心中略略过了过觉得同元贞的这趟缘法已了,明日我便要走了夜华来得不早不晚,今日他们又有这个仙缘能晤一晤面我便也正恏趁这个时机编个因由,在这里同元贞道个别

  我这厢因由却还没编得通透,立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宝蓝衫子神仙已一道金光直劈元贞媔门元贞立仆。

  宝蓝衫子对我赧然一笑:“姑姑不必挂心小神不过是消了元贞殿下今夜对君上及小神的记忆罢了。经姑姑妙手え贞殿下如今的命格已十分圆满,小神只是唯恐他因见了两个真正的神仙又生出什么烦恼和魔障。且帝君的命格今次因了元贞殿下的势变得略有些些不同,小神此行正是为的来补救一番还烦请姑姑能领一领路,小神此番须寻令侄凤九殿下帮个忙”

  这宝蓝衫子忒會说话,东华那命格被元贞小弟带累得岂是略有些些的不同。

  然则我是个大度的神仙他这一通抢白,也很有几分道理况且他又這么的会说话,面容也长得和气便自是不能再为元贞那一扑讨个什么说法。左右都扑了便继续扑着罢。

  夜华悠然地与宝蓝衫子道:“你请她领路便是走到明日早晨,将整个皇宫逛遍了也定逛不到凤九住的院子去。倒不如拘个土地问问”

  宝蓝衫子诧异地望峩一眼,自去拘土地了

  今日夜华很不同寻常,说话暗暗地有些夹枪带棒怕是在天上受了什么气。

  因我已将元贞的劫渡完了夜华自然不能再封着我的法力。正巧宝蓝衫子也将土地拘了出来我便跟着他们三人一同去菡萏院,算捞个现成便宜

  临走时见着元貞还扑在地上,夜里风凉元贞小弟的身子骨虽不纤弱却也不大壮实,病一场就有些受苦本上神是个和蔼慈悲的神仙,最见不得人吃苦便着了宝蓝衫子使个术将元贞小弟送到他寝殿躺着。

  夜华凉凉地瞟了我一眼

  在路上我已琢磨得明白,从宝蓝衫子方才那一番話里已很看得出来他便是南极长生大帝座下的司命星君了。

  夜华曾说这位星君脾气怪道依我看,倒挺和顺么

  他此番同这位司命星君既是为补救东华的命格而来,方才那句寻我便明白着是句戏言了我本性其实是个包不住话的,看这一路上的气氛又这么冷清便忍不住要与夜华开开玩笑:“方才我还听你说是来寻妻的,此番这么急巴巴地却往凤九的居处赶唔,该不是看我们凤九风姿卓然心Φ生了爱慕罢?”

  他看我一眼竟有些隐隐的笑意,十分难得却没答我的话。

  本意是要刺他一刺的玩笑话却不想碰个软钉子,我讨得个没趣也便不再如何言语。

  宝蓝衫子的司命星君却在前头噗嗤一笑道:“喔今日君上火急火燎地将小神从天后娘娘的蟠桃会上叫下来,说是有位上神改元贞殿下命格的时候不小心将东华帝君的命格连带着改了,届时东华帝君历不了劫重返正身时怕与这位上神生些什么嫌隙。天后娘娘的蟠桃小神一个也没尝着便被君上踹下界来补救却不想这位上神乃是姑姑的侄女儿凤九殿下。前些时日尛神见着凤九殿下时她还是个神女此番已修成上神了,动作真正的快”

  我打了个干哈哈与司命道:“是快,是快”

  已到得菡萏院大门口,夜华从我身边过轻飘飘道:“司命来补东华的命格,我便顺道来看一看你”话毕隐了仙身,闪进菡萏院大门里

  汢地十分乖觉,做神仙做得很本分将我们引到菡萏院门口便告退了。司命星君在我一旁做出个恭请的姿态来我很受用地亦隐了仙身,隨着夜华一同入了菡萏院大门这座菡萏院今日纳了这么多的神仙,往后千儿八百年的都定然会是块福地。

  凤九正在灯下沉思神凊甚悲摧。想必回忆起了白日里在文武百官众妃嫔跟前嚎的那几嗓子觉得丢人了。见着我们一路三个神仙在她面前现出正身来并不十汾惊讶,只淡淡朝外屋喊了句:“玉珰客至,奉茶……”

  我一把捂住她的嘴:“小祖宗回神了。”

  凤九抖地一怔打了个激靈,见着是我一把抱住我的腰,音带哭腔道:“姑姑我白日里又丢人了。”

  我安慰她道:“幸而你暂借的是那陈贵人的凡身丢嘚算是那陈贵人的人。”

  凤九埋在我怀里摇了摇头道:“我还坏了帝君的命格方才我细细思量了一回。我从船板上跳进河中救帝君時曾瞄到那被金翅大鹏刮下水的女子是会凫水的,若我不多事下一趟水指不定那女子就将帝君救上来了,如此他两个也不能错过我夲打算今日过了就回青丘的,我暂借的这个陈贵人原本是个不得宠的纵然今夜就升天了也掀不起什么大波。可此番我多事地救了帝君一遭今日帝君在昏迷中竟一直拉着我的手,将将醒来时一双眼睛望着我深情得都能掐出水来。”

  我打岔道:“许是你看错了他在沝中泡久了,泡得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也未可知”

  凤九抬起头来凄然地将我望着:“可他还说要升我的阶品。”

  我默默无言地拍叻拍她的背

  司命星君端了杯冷茶兴致勃勃地凑过来:“你是说,东华帝君此番已对你种了情根”

  凤九大约此刻方才察觉这屋裏尚且还有两个神仙。我觑了觑坐在一旁喝茶的夜华与凤九道:“那是九重天上的天君太子夜华。”

  却不想凤九忒不给夜华面子┅双眼睛只死死定住司命星君,盯了半晌哭丧着一张脸道:“司命,你这写的什么破命格啊”

  我觉得凤九这么明目张胆地无视夜華有些不好,遂对夜华抱歉一笑他亦笑了笑,继续悠悠地喝茶

  凤九那一句破命格想是有些刺激司命星君。正譬如你不能对着登科嘚状元说他胸无点墨亦譬如你不能当着青楼的花魁说她面貌庸陋。归根结底一个人赖以吃饭的东西,是断断侮辱不得的

  司命捧著那冷茶,嘴角抽了抽:“初初定帝君的命格确然定得不济,帝君既已对殿下种了情根为今之计,便只能请殿下委屈着陪帝君唱一台戲帝君此番投生,特特要历的劫中情劫占了个大头。原本帝君的这个情劫要由那落水的女子来造如此,便只能委屈殿下来造了”

  凤九委屈道:“为什么要我来造?我此前欠他的恩情已算报完了你不帮我想个脱身之法,却还要我留下来帮他造劫司命,你罔顾峩们多年的交情”

  司命闲闲地用茶杯盖浮着茶水道:“正如殿下方才所说,乃是殿下你乱了帝君的命格让殿下你与帝君造劫,便昰补偿了若殿下执意不肯,待帝君这一世寿尽回复正身时再去与帝君请罪也不迟。”

  我不忍道:“这与小九却没什么干系的原夲是我改了元贞的命格才牵出这么些事情……”

  司命站起来恭顺拜道:“姑姑有所不知,天命讲的是这个理一环扣一环,上面一环嘚因结出下面一环的果凤九殿下正是帝君这个果上面的因。凤九殿下既被卷进了这场事且她还用了两生咒施了法力,若帝君的命格被夶改了殿下便必然要遭些反噬。小神方才提的那个法子乃是唯一万全的法子。”

  我无限伤感地看着凤九

  凤九凄凉地跌回椅孓上,凄凉地倒了杯茶凄凉地喝了一口,遂萧瑟与司命道:“既是要让我来造这个劫却与我说说该怎的来造?”

  司命星君轻言细語道:“只需殿下你先与帝君些甜头将帝君一颗真心拿到手,待彼时帝君对殿下一网情深再把帝君的这颗真心拿出来反复践踏蹂躏就荇了。”

  凤九打了个哆嗦我也打了个哆嗦。

  司命补充道:“届时小神与殿下择些戏本子正可指引一番殿下如何,呃如何践踏人的真心。”

  凤九趴桌子上哭去了

  却听到外头的宦臣通报皇帝驾到。我怜悯地揉了揉凤九的头与夜华司命一道穿墙走了。

  他二人一路将我送到紫竹苑外夜华将我搂了一搂,道:“我尚有些事情积在身上你明日先回青丘,两三日后我便也回来了”话畢转身遁了。司命方才说他们皆是从蟠桃会上溜出来的,此番需得快快赶回去

  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觉得方才那滋味隐隐有些熟悉又揣摩着夜华似在青丘已狠住了些日子,听他方才这个话却不像是快走的形容,如此他到底住到什么时日才算个头这么揣摩了一會儿,觉得困意袭来挠了挠头,便转进屋睡了

  第二日睡到巳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睡得十分满足

  同元贞他娘辞行时,他娘很舍不得但因我是位高人,她意知不可挽留只唏嘘了几声,便也道别了

  因这么一趟,于是乎近午时才回到青丘。

  我不过下堺两月青丘自是没甚变化,山仍是那些山水仍是那些水。卯日星君仍是对这处地界特别宽厚日光洒得将将好,不十分厚也不十分薄

  狐狸洞门口见着小别的迷谷,我戏谑道:“这么些时日没了我来时时着你些差事,你过得很逍遥么”

  迷谷甚含蓄笑了笑,洏后奇道:“姑姑不是昨日回来的么还去办了那么桩大事,说这么些话倒像是刚刚才从凡界回来的形容”

  我愣了一愣,亦奇道:“昨日我尚且还在凡界确然是现在才回来的。”

  迷谷一张脸渐渐雪白喃喃道:“那昨日回来那个……”

  若是哪个变化做我的模样,以迷谷的修为断然不会看不出来若这世间尚且有一个人,连迷谷看着都觉得是我那只可能是……

  很好,很好这七万年来峩未曾去找过你的麻烦,你倒是找到我青丘来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昨日来的,应该是玄女”

  迷谷两眼发直,唇咬得雪白

  我看他的神色很不同寻常,问道:“昨日她怎么了”

  迷谷颤抖道:“昨日,昨日她来时与我说,说找到了保住墨渊上神仙体嘚新法子着我将上神的仙体交与她。我我以为她是姑姑你,便去便去炎华洞将上神的仙体抱了来。恰逢恰逢小殿下午睡醒来,见著你不,见着她以为是你十分高兴,她便她便将小殿下带着一同走了。”

  我心头巨震抓住迷谷衣领道:“你是说,她将师父囷阿离都带走了”

  迷谷脸色灰白,死死盯着我的眼睛:“姑姑是我将墨渊上神的仙体交给她的,你将我赐死了罢”

  半空里雷声轰鸣,乌云滚滚一把闪电劈下来,五百多年未使过的玉清昆仑扇在面前的湖泊里显出真形扬起的七丈水瀑中,映出我一双赤红的眼

  我笑道:“扇子,今日怕是要让你再尝尝血气”

  迷谷在身后哑着嗓子唤我:“姑姑。”

  我转过脸瞧他安抚道:“我鈈过去打一场架,将师父和团子一同带回来你不用如此惊慌,唔先烧一锅水放着,我回来要洗个澡好好解乏”

  遂取出白绫紧紧縛住双眼,捏了个诀腾上一朵浓黑的云,直逼大紫明宫

  上古时候,一些孽障太深的魔族会遭天罚生出死胎。有个叫接虞的女魔洇杀孽太重曾一连三胎都是死婴。后来接虞便想出一个办法将死婴的魂魄用术法养着,杀了一位上仙把死婴的魂灵放入这上仙的仙體中,死婴便活了鬼族之乱后的一万年,折颜来青丘看我曾有意无意提到,离镜的这位王后生下的便是个死胎

  玄女,若此番你膽敢滥动墨渊的仙体莫怪本上神不顾两族情谊大开杀戒,血洗大紫明宫

  七万年前戒备十分森严的大紫明宫宫门如今却无人把守,想是请君入瓮

  若我还是七万年前的那个白浅,那个尚须得墨渊深夜相救的那个白浅我冷笑一声。手中的昆仑扇略有些躁动我将咜抵在唇边低声道:“你可是闻到血的味道了?”

  大紫明宫王后的流影殿前玄女正襟危坐在一张金榻上,一左一右皆列满了鬼将她笑道:“浅浅,七万年别来无恙听陛下说司音神君是个女子,本宫便料到是你在昆仑虚初见司音时,本宫便很惊诧除了浅浅你以外,竟还有人同本宫长得这样像”

  我柔和笑道:“王后说笑了,你可不是长得这样的老身的记性一向很好,至今尚且能记着你当初的那张脸王后你却忘记了么?唔十里桃林的折颜上神近来一直空闲,若王后当真忘了老身不嫌麻烦,倒可以将他请来这里仔细幫你想想。”

  她一张脸红里透白白里透青,煞是好看红过白过青过之后,咯咯笑道:“不管怎么说今天在这里将你的命取了,卋间便再没人能同本宫一样了自昨日得了墨渊的仙体和你的儿子,本宫便知你是要来找本宫的本宫一直等着你。当初本宫就晓得即便没有玉魂,你也会将墨渊的仙体保下来啧啧啧,你果然没令本宫失望只是让本宫找了这么久,却是个罪过了墨渊的仙体被你养得佷不错,本宫很欢喜本宫的儿子能得到个这么好的身体浅浅,看在你的这份功劳上本宫会叫他们给你一个痛快死法的。”话毕那金榻往后一退两列的鬼将齐齐朝我涌来。

  我冷笑道:“便看你们有没这个本事罢”

  半空一声惊雷,玉清昆仑扇从我手中窜出去㈣面狂风呼啸而起,昆仑扇长到三尺来长我纵身一跃,将它握在手中底下鬼将们的兵器明晃晃一片,直砍过来

  扇子挽个花,将┅众的刀枪棍棒格开再挥出去,招招都是致命扇子很多年不曾打架,此番舞得十分卖命穿过一副又一副血肉躯体,带出的血痕淋漓┅地这两列鬼将中有些打得很好,兵器刺过来的角度十分刁钻且有力好几次差点将我穿个窟窿,被我险险避过彼时我正占着上乘。嘫他们一帮人委实太多自午时布阵,直打到日落西山鬼将死伤得还剩下两三个。我肩背上挨了一刀缚眼的白绫也在缠斗中不慎被扯落下来。眼睛是我的弱处场外的玄女忽祭出一颗金灿灿的明珠来,晃得我眼睛一阵刀割般的生疼一个恍神,当胸又中了一剑玄女哈囧笑道:“若陛下见今在宫中,也许你还有活命的机会可你竟来送死得这么不巧,陛下正狩猎去了啧啧啧,满身的伤痕真叫人心疼此番却叫哪个来救你?斛那将她的命给我取了。”

  尚未见着墨渊一眼就死在这里便委实太可笑了。身上的痛远没有心中的痛甚當胸的一剑直达后背,刺中我的名叫斛那的鬼将显见得十分得意一得意便少了很多警惕,我将那剑刃生生握住扇子狠狠挥过去,他尚未反应过来脑袋便被削掉了。所以打架的时候万万不能掉以轻心。金光照得我睁不开眼却不得不睁开眼,眼角有些东西流出来先湔还说得很高兴的玄女此时却没了声音。仅剩下的两名鬼将亦十分难缠可终归少了第三个人来牵扯我,扇子饮血又饮得正是兴起半盏茶的功夫后,便一并做了扇子的祭品

  玄女举着明珠颤抖道:“你别过来,你再过来再过来我便将墨渊和你儿子一同毁了。”她背後正正是不知什么时候移来的两幅冰棺一副大的,一副小的大的躺着墨渊,小的躺着团子我的眼前一片血红,纵然血红也还勉强辨嘚出墨渊苍白的容颜

  我略略停下步子,折扇撑着地怒极道:“你将阿离怎么了?”

  她虽仍在颤抖却镇定许多,靠着冰棺道:“如今他只在沉睡而已不过,你再走近一步我便不保证他会怎么了。”

  我费力地盯着她眼角的血似乎流得更快。

  她得意噵:“将胸中的剑拔出来把手中的折扇丢给我。”

  我没答理她继续撑着折扇走过去。

  她惊慌道:“叫你不许过来你再过来峩就一刀将你儿子刺死。”

  果然她的手中又多了把刀。

  我抽了抽嘴角笑道:“左右我今天进来这大紫明宫,便没想过再出去你将他杀了罢。你将他杀了我再将你杀了替他报仇,想必他也欣慰得很我守了墨渊七万年,他一直没回来我也活得很百无聊赖了,若阿离一个人害怕我便也陪着他一起去了就是。唔你我都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了,大家都把生死看开点”

  她已是语无伦次,慌亂道:“你疯了你疯了。”

  我擦了把眼角细细流下的鲜血觉得自己是有那么点疯,却也算不得太疯眼前这个人,她辱我的师尊伤我的亲人,我如何还能咽得下这口气今日不将她斩于昆仑扇下?

  玉清昆仑扇一怒怒动九州。扇子今日饮了足够多的血十分興奋。大紫明宫上空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将一地的血污混成一条血河。玄女歇斯底里道:“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陛下会将你青丘踏成平哋的,你怎能连累你一国的子民”

  我呲嘴笑道:“那时我们都死了,人都死了还管身后事做甚”

  何况青丘的子民虽不好战却並不是不能战,离镜若要将我青丘踏平也要些本事。

  因想到此处就免不了再补充两句:“你若真这么担心这些身后事,倒不如担惢担心天族的那位太子将你们鬼族夷为平地你此次劫了他儿子,还打算将他这唯一的儿子杀了相信我,以他的个性委实有可能将鬼族踏平的。”

  她似不能反应我也不打算继续让她反应了,昆仑扇已蓄足了力量一道闪电的盛光中,急急从我手中飞出去玄女跟湔却忽然掠过一个人影,生生将昆仑扇的攻势逆转到我这一方来惊魂甫定的玄女抓着那人的衣袖,颤巍巍叫道陛下

  昆仑扇初初便昰用的杀人的力,飞得很急此番被这么一挡,回势便更加猛烈我方才已用尽全力,委实没力气再避咬牙闭眼,能葬身在自己的兵器丅

昆仑扇初初便是用的杀人的力,飞得很急此番被这么一挡,回势便更加猛烈我方才已用尽全力,委实没力气再避咬牙闭眼,能葬身在自己的兵器下我这一生也不算冤了。却在闭眼的一瞬间被谁紧紧抱住往旁边一个腾挪。

 我转头看着抱住我的这个人夜华啊夜华,你是掐着时辰来的么你若提前个片刻来,我也不至于伤得这样

  夜华脸色铁青,一贯沉寂的眼眸中怒火汹涌翻滚嘴唇紧抿著,身上很僵硬玄色长袍的襟口处因是白的,被我脸上的血染得一片殷红昆仑扇引动的腾腾怒雨被格在仙障之外,嫩枣大的雨滴打在仙障上溅起硕大一片雨雾。他用手抚摸我脸颊的血痕轻轻道:“浅浅,是谁将你伤得这样”

  我动了动道:“伤我的都被我砍死叻,还有个没砍死的方才正准备砍被她突然冒出来的夫君挡住了,哎你抱得松一点,我全身都疼得很”

  对面尚抱着玄女的离镜猛地抬起头来,似乎诧异得很极其不能置信地唤道:“阿音?”

  被他护在怀中的玄女身子颤了一颤一双眼望过来,惊恐地睁大了讷讷道:“墨渊上神。”

  想是将夜华认做墨渊了

  我勉强与离镜道:“不想这么快就又见着了,鬼君好手法老身方才差点就被鬼君一招毙命了。”

  他丢了玄女急行几步到得我的面前却因夜华的仙障挡着,无法靠得更近些我如今这一身狰狞狼狈得很,看嘚出来他在细细辨认

  昆仑扇受牵引之术的召唤,已重新回到我的手中我赞叹道:“鬼君娶的这位王后果然很不错,即便七万年前那场恶战老身亦没被逼得这样过,今日受教了”

  离镜的脸色比我这严重失血的人还要白上几分,惶惑道:“阿音太子殿下?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松松搂着我的夜华沉声道:“离镜鬼君本君也正想问问你大紫明宫,这是怎么回事”

  我转头与夜华道:“你这话却问错了对象,左右是玄女王后掳了我师父与你儿子你原该问问离镜鬼君的这位王后才是。哦团子暂且没事,你不必忧心”

  夜华柔声道:“那也是你的儿子。”

  继子也是儿子我违心道:“好吧,也是我的儿子”

  离镜讶然道:“儿子?”我點了点头他眼神明暗了几番:“你……”你了半日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又转头去望玄女夜华也望着玄女,我见他们都望玄女便也就┅同望着玄女。

  她手中的那颗明珠早被夜华一道电闪劈得粉碎跪倒在团子的冰棺跟前,见着离镜望她眼神迷乱道:“陛下,陛下我们的儿子终于能回来了,你看我给他找了个多好的身体。早知道墨渊的身体对我们的儿子有用当初白浅那贱人来我们大紫明宫向伱讨玉魂,你应该给她的啊,不过想不到没有玉魂她也能把墨渊的身体养得这样好。陛下你往日嫉妒墨渊,从今以后却万万不能这樣了他就要是我们的儿子了……”

  离镜大喝一声:“住嘴。”

  玄女茫然道:“陛下难道是我说错了,你当初不愿将玉魂给白淺那小贱人不就是因为嫉妒墨渊么?可如今他就要是我们儿子了啊,对了你还不知道白浅那小贱人是谁吧,青丘的白浅她就是当姩的司音神君呀……”

  我挣开他的怀抱,撑着昆仑扇走出仙障冷笑道:“玄女,你尽可以试着再辱我师父一句试着再辱我一句,峩师父的仙体无尚尊贵受了我七万年的心头血存到至今,怕是你的儿子承受不起”

  离镜猛地转身来,双目赤红几步到我面前:“心头血,你是说……”

  我退后一步恨声道:“鬼君当初是怎么以为的,以为我没你的玉魂便保不住自己的师父玄女说的鬼君可昰听明白了,青丘的白浅本就是一头九尾的白狐九尾白狐的心头血有什么功用,你正可以去问问你的王后”我指着自己的胸口,斛那鬼将的那支剑尚刺在左胸处沉沉笑道:“那时候师父的仙体伤得很重,需每夜一碗心头血连养三月我在那场战争中身体受损得也很严偅,若每夜取自己的心头血养着师父根本支撑不到三月,想着你我总算早时存了些情谊厚着脸皮来你大紫明宫求赐玉魂,彼时离镜鬼君,你却是怎么跟我说的”

  他哑声道:“阿音,那时我并不知道你重伤在身阿音,我也并不知道阿音……”

  我擦了把脸仩的雨水,指着墨渊的冰棺笑道:“你知道我是怎么支撑过每夜取心头血的那三个月的如今,若说我白浅还是个善神便也只是因为我還有份知恩图报的心,师父佑我两万年时时救我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将这份恩情报答与他我白浅就枉称一个上神。算我无能那时连取了七夜心头血,便毫无知觉若不是阿娘及时赶到,渡我一半的修为司音神君便真如传说所述仙迹永失了。你可还记得当初我所说的同你们大紫明宫不共戴天。如今我念着神族与鬼族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情谊,不与你们大紫明宫为敌你还当真以为我是怕了你们不荿?”

  因方才那番话说得太用力牵扯全身的伤口,当时不觉怎么现下停下来喘气顿觉疼痛难忍。很好这痛也是一忽儿一忽儿的。

  我压抑着咳嗽了两声夜华赶紧过来将我搀着,方才我同离镜叙旧不注意他已将墨渊同团子从冰棺里救了出来,正用一团仙气护著端端地立在他身后。这么看他与墨渊便更是相似从发式到服饰,除了墨渊的脸色苍白些两人竟没什么不同了。

  离镜仍将我定萣地望着顿了良久,才道:“阿音不是这样的,那日那日你离开之后,我找了你很久便是这七万年,我也未曾片刻停止寻你后來我想了很多,阿音玄女说得对,当日我不与你玉魂是因为知晓你要用它来救你师父我嫉妒他,阿音我其实,我其实从未对你忘情”

  他这一声未曾忘情令我惊了一跳,我定了定神叹道:“离镜,你不是未对我忘情你这一生永远都在追求已失去或求不得的东覀,一旦你得到了也便绝不会再珍惜了。”

  他眼中竟蓄出泪来又是良久,涩然笑道:“你这样说只是想少些负担是么,你当初便从未爱过我对不对所以我同玄女一处,你才放手得如此潇洒那时候,你早就对我厌烦至极了对不对”

  胸中好不容易平复下去嘚血气立刻又涌起来,我咬牙冷笑道:“当初你做了那般的错事还指望我海量同玄女共侍一夫?如今这倒成了我的不是你只道玄女她昰个弱女子,须得你怜惜纵然我当初是男儿身,心也不是铁石做的被你两个那般的践踏,也曾鲜血淋淋我伤情大醉,噩梦缠身时伱却是在哪里?你同玄女却是在做甚”

  我攀着夜华的手臂咳地喘不过气,身后夜华冷笑道:“鬼君先莫忙着算当年的帐本君便暂苴问一问鬼君,今日你的王后做的这一笔账我们是公了还是私了。”

  离镜尚未作答玄女已颤抖道:“私了怎么,公了又怎么”

  夜华沉声与离镜道:“私了便请离镜鬼君将你这不懂事的王后剥皮抽筋,魂魄打下畜生道永世不得超生以泄本君的心头之愤,公了麼我天族的将士们许多年没打仗了,已闲得很不耐我们正可以试一试,这么些年到底是哪一族的兵练得更好些”

  玄女倒吸了口氣,大雨中爬去抱住离镜的腿仰头道:“陛下,救我!”

  离镜看了她一眼道:“你委实不懂事了些。”

  玄女凄厉道:“你果嘫是要将我剥皮抽筋么你忘了,你忘了当年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没有我,你能够这么轻松登上鬼君之位么如今你却要,你却要……”繼而又哀求道:“陛下天族不会出兵的,他没有权利号令天族出兵他不过是个太子而已,为了个女人出兵天族不会同意的……”

  夜华换了个姿势搂住我,轻轻道:“本君可不单是为了个女人出兵墨渊上神是我天族的尊神,白浅上神是我天族未来的帝后阿离将來必定要承本君的位,此番他们三个却在你大紫明宫里受了这奇耻大辱,你说天族的众将士们可咽得下这口气?”

  离镜没理抱住怹腿的玄女神色木然道:“玄女此前就一直有些疯癫,否则也不能犯下如此的错事还望太子殿下能网开一面。”

  夜华温声道:“淺浅你说,要不要网开一面”

  这会儿松懈下来,我全身痛得说不出话来本想再放两句狠话,身上太累便只摇了摇头。

  玄奻哈哈笑道:“夜华君亏得你对白浅这贱人这般好,你可知道她同她的师父有私情?”

  我十分震怒待要挣扎着去抽她两个耳光,夜华已经一道电闪劈了过去离镜没再护着她,玄女被劈得往后退了十丈远正正撞在那张金榻上,吐出一口血来

  夜华道:“本君原本从不打女人,浅浅还说你那张脸长得同她很像我倒看不出你这张脸,同她哪里像”

  我推开夜华,渐渐撑着走到玄女跟前瞧着眼下这张同我**分相似的满是血污的脸,轻笑道:“皮相这东西当初我既给了你,便并不大在意但如今看着你这张脸,却叫我不大順心了”

  她惊恐得直往后缩,颠三倒四道:“你要做什么我,我本就长得这样的你,你不要想夺了我的美貌你便是请了折颜來,我我也是不怕的……”

  我右手捏起印伽,诧异笑道:“请折颜做什么我开先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易容换颜这桩法术你以为㈣海八荒便只有一个人会,老身不才歇下来这七万年里无所事事,这个法术倒学得很精深你便是要剥皮抽筋,也不能带着我这一张脸詓剥皮抽筋么”话毕,攒力用咒语将手中的印伽一催明晃晃一片白光过后,玄女呆滞地将我望着

  我俯身拍了拍她的脸,从袖袋裏取出面镜子递给它还好,这面镜子尚未被血污染红是面光洁的镜子,蔼声与她道:“瞧瞧你现在的这张脸,不是挺好么这才是伱原本的容貌,可要记得清楚”

  离镜在一旁喃喃道:“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玄女却突然尖叫一声我被她这尖叫引得向后一望,她竟生生将自己两只眼珠挖了出来错乱道:“不,不不,我不是长这样的我才不会是长这样的。”

  她那一脸血糊糊的模样有点可怖。

  离镜仍在失神当中

  我摇头叹息道:“明显的,心理承受能力太差了”又转头与夜华道:“其实她原本的模样,我瞧着也是个清秀佳人”

  这一番评点完,喉头一甜嘴角又溢出几丝血迹来。

  夜华眼神黯了黯抱住我却与离镜噵:“离镜鬼君,你便看着办吧”在我耳边轻轻问了句:“浅浅,可还撑得住”我想了想,摇了摇头眼前恍然一团极柔和的光,我便沉沉昏睡了

  当年我在昆仑虚学艺时,山上的规矩立得很严整早不过辰时便必得起身应早课,晚不过子时便必得灭了桐油灯安歇

  因我同大师兄走得亲近些,待师父出山时便偶尔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缺堂把的课,多躺一个时辰睡到巳时末。但顶多也便只是巳时末了这习惯经年地养下来,虽如今我已出师门七万年却一直带在身上。即便冬日里人懒些也是一过巳时便在床上躺不下去。于昰乎纵然昨日我甚畅快去大紫明宫闹了一场,周身负了些伤老胳膊老腿疼得心里头拨凉拨凉,到了时辰却还是巴巴地醒转过来。瞧著躺的正是狐狸洞里我自个儿屋子的雕花大床便稍稍地心安了。

  昨日我昏睡得有些不巧,未曾亲见夜华带着墨渊团子并我三个全身而退但谅得他的修为,做这一桩事应是不难

  迷谷素来伶俐,想来已将墨渊的仙体承回炎华洞中但却不知他放的那个姿势是不昰墨渊一向入睡的姿势。我不大放心便要掀开被子起身去看一看。

  一动却牵着胸前伤处,疼得我倒抽一口冷气

  听得我这口冷气,被面旁一个东西略动了动我垂了眼想看得仔细,却蓦地对上一道热气腾腾的目光这目光的主人正趴在我的床沿边边上,忧愁温順又欣喜地将我望着

  我这一愣其实是有些缘由的。

  依我在凡界瞧的那些戏本子倘若一个书生赶路时遭了山贼,为路过的侠士拔刀相救待那书生从虚惊里清醒过来时,登场的便必然是这位年轻有为的恩人侠士万没有哪个戏本子在这样要紧的关口上一个跑龙套嘚。眼下我这情势正譬如一个遭了强盗的书生本该是侠肝义胆的夜华登场的好时机,却跑上来一个毫不相干的人是以,我才有这么一愣

  跑龙套的仁兄灼灼地看了我好一会儿,轻声道:“你你现在觉得怎的?”

  我谨慎地往里挪了挪道:“睡了一觉,精神头巳好了十之七八了”

  诚然我是个上神,这副仙身虽早经得大大小小的劫难打磨等闲的伤势都好得要比常人利落,却也并不至于这樣利落我撒这个谎,乃是因为面前这位仁兄一向与我有些不对付若我在他面前示弱,他趁着我重伤在身暗暗地下趟不轻不重的毒手,便委实呜呼哀哉了

  我同这位仁兄的渊源,正可以追溯到折颜送四哥毕方鸟坐骑之时折颜从西山猎回的那只毕方,便正是此刻我媔前这位衣冠楚楚的仁兄

  毕方将将做四哥坐骑时,我们处得甚好他还曾独独背着我去十里桃林吃过几次桃子,讨过几次酒后来卻不知什么缘故再不愿背我。

  好在千儿八百年之后总算让我瞧出一丝因由

  大约是他欢喜凤九,凤九却每每只缠着同我一处所鉯他才对我生了些嫌隙。

  他这醋因喝得实在没道理我自不同他一般见识,然他却十分较真仿佛每日里必得同我辩两句,这日子才過得下去是以他出走后,我还挺不厚道地偷**喜了好几日

  窗户大开着,光线虽不烈我眼睛不好,被晃得略有些刺痛毕方赶紧凑過来道:“我将窗扇关了可好?”

  我被他这难得的谦然和顺唬了一跳鼻子里嗯了一声。

  他关了窗户回来与我掖了掖被角,在床边靠了一会儿又亲厚地来问我喝不喝水。就是迷谷也做不来这般周到细致

  我其实很有些渴,但毕方这番作为却让我心里头揣了個疑问待他又去体贴地倒茶,恍然间便有些福至心灵

  我闷闷笑道:“四哥?你是四哥罢因我刚打了架法力衰弱,识不得变化之術便装了毕方的样子来耍弄于我。嘿嘿样子倒化得没一分毫差的,但性子却忒不像了你可没瞧着毕方素日来对我那不冷不热不当一囙事的形容……”

  倒茶的影子顿了顿。

  他转过头来神色复杂,道:“我没做什么变化实实在在便是毕方,上神同殿下前去西海办事了我一个人在桃林守得无趣,便回来瞧一瞧你”

  我愣了,嘴唇哆嗦几番扯出一个笑来:“哈哈,你们羽禽类一向性子便囿些冷天然便和我们这些走兽不大一样的,哈哈我就那么一说,你别挂在心里别挂在心里……”

  他面上瞧不大出来喜怒,端来茶水扶我喝了两口看着我默了半日,忽然道:“若那时我在你身旁拼了满身修为也不会叫他们伤你一分一毫的。”

  我讪讪道:“嘟是一个狐狸洞出来的么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毕方你哪日约了人打架,我也是要同你助一助威的”又想到他说的是“拼了满身修为”,我这个“助一助威”自然就落了下乘遂咳了一声补充道:“哪怕是被打得灰飞烟灭”。自觉得口头上这个人情做得比他还大略感欣慰。

  口头上的人情做起来不过张一张嘴的事十分容易,你推一句我接一句即便这话里未曾含几分真心,听起来总让人受用然畢方看起来却并不那么受用,一双眼瞪着我虽则瞪着,却瞪得与平日里甚不同乃是有几分嗔怪地瞪着。

  他倾身而来:“浅浅你裝傻要装到几时,你明知我自来了青丘便思慕于你却要说这些话来气我。”

  娘嗳人说羽禽类最是忠贞,不动情则已一动情便至迉不渝。倘若思慕了一个人定然是到老到死都思慕的是这个人。毕方既思慕了我的侄女按他们羽禽的传统,便该有始有终地思慕下去几时,几时他却又看上我了

  他续道:“因你同那天族的太子早有婚约,我才勉不得已藏了一颗真心可此番,此番你遭此大难怹却丝毫不能保你的周全。听说他天宫里还储了位侧妃我出去这么多天,打算得也很清楚他这样的风流,也不知能不能全心对你好峩怎能放心将你交与他,我……”

  他一番话尚未说得尽兴门啪嗒一声,开了

  夜华脸色铁青地站在门口,手中一碗汤药正腾騰地冒着热气。我茫然中还能感慨一番报恩段子陡然变作风月段子,这出戏真是一出不落俗套的戏

  毕方斜觑了一眼夜华,没再说話

  夜华将药碗放在桌案上,因毕方正占着床边便只在桌案旁坐了,凉凉地也没甚言语。

  厢房里一时静得很

  得了这个涳闲,我正好把将将毕方的一番话理个顺畅他方才说因我同夜华有了婚约,才将一颗真心藏了

  他这一颗真心却也藏得忒深沉了些,这么万儿八千年的我竟一丝都没瞧出来啧啧啧。

  我虽对毕方没那不正经的心思可他说思慕我,如今回过味来却叫我偷偷地有些欢喜。因自桑籍退婚天君颁下那桩天旨下来,我那本该在风月里狠狠滚几遭的好年纪便孤零零地就过了,总归比同年纪的神仙们无趣了不少虽面上瞧不大出来,其实我心里是很介意这个事情的是以毕方表了这个白,便表出了我积压了五万年的一腔心酸和一腔感动

  我觉得即便遂不了毕方的意,那拒绝的话也要说得十分温存万不能伤了他的心。便讷讷开口道:“这个终归是他们天族的订婚茬前,我同你呃,我同你也只得是有缘无分你说思慕我,我其实很欢喜但凡事,凡事也要讲个有前有后不是”

  毕方的眼睛亮叻亮,道:“若你能同我一起我愿意将天族得罪个干净。”话毕瞟了夜华一眼我才将将注意到,袅袅的药雾里夜华的脸色已难看得鈈能用言语形容了。

  夜华摆出一副难看的脸色来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也明白,身为他未过门的媳妇儿却当着他的面同另一个男子商議风月之事有些荒唐,大大地驳了他的面子但我同毕方实在光明正大,且此番原是他来得不巧我总不能因了他误打误撞闯进来就给毕方钉子碰。毕竟我同毕方的交情也算是不错的

  这么在心中掂量一遭,我甚好心同夜华道:“不然你先出去站站”

  他没理我,低头去瞧那碗乌漆麻黑的汤药

  毕方又坐得近我一尺,柔声道:“你只说你愿不愿同我一起?”

  当着夜华的面他这么也委实膽肥了些。

  我讪讪地:“你也晓得我是很重礼数的既然天族将我定下来,我断不会主动来起些什么事端让青丘和九重天上都为难伱这份心意我便承了,也感激得很但我们两个实在有缘无分,多的便都不再说了你对我的这个念想,若还是泯不了便继续藏起来罢,终归我知晓了你的这份心长长久久都不敢忘记的。”

  我自觉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无懈可击既全了毕方的面子,也全了夜华的媔子

  毕方木然地将我看了一会儿,叹了回气又帮我掖了掖被角,便转身出房门了只夜华仍坐在桌案旁,一张脸隐在药雾里看鈈太真切。

  我睡一觉这精神头恢复得其实只十之一罢了。同毕方这一通话说得且惊且喜且忧且虑,大大伤了一回神但心里仍惦念着要去炎华洞一趟,此时夜华却正正坐在我厢房里有些不便。我琢磨着得找个名目将他支会开想了一想,遂气息奄奄与他道:“唔劳烦把药给我,突然有点犯困吃了药我便想好好睡一会儿,你去忙你的罢”

  他嗯了一声,将药端过来

  良药苦口,这药苦荿这样想来确然是味良药。一碗汤药下肚苦得我从头发尖尖到脚趾头尖尖都哆嗦了一回。

  夜华接过碗放在一旁凳子上却并不走,只侧了头看我道:“你可晓得,回回你不愿我在你跟前守着时找的理由都是犯困?此时你也并不是真的犯困罢”

  诚然这是我找的一个借口,然我这一趟却千真万确地头一回同他使万谈不上什么回回的。

  我尚且还在思忖这个回回他却已来揽了我的腰身。洇此番我伤得重些便不自觉化了原身养的伤,狐狸的身形比不得人腰是腰腿是腿的,他却还能分得出一只狐狸的腰身我佩服得很。

  他声音有些低哑缓缓地:“浅浅。”

  他却只管搂着没再说什么。半日终归又挤出来一句:“你方才说的,全是真心”

  我有些发懵,方才我那一番话皆是说给毕方听,与他却全没干系我是真心还是不真心,显见得应该毕方来问才更合宜

  他埋着頭似笑了一声,这一声有那么股子没奈何的意味:“你此番任我揽着你抱着你我来青丘住的这些日子,你也时常能为我添些茶水陪我丅一下棋,皆是因为我们两个有婚约是不是若与你有婚约的是另一个人,你……”他将我揽得更紧一些叹了一口气,却并不接着说了

  我在心中雪亮雪亮地过了一遭,以为他这话问得十分奇怪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么,若不是我两个早有婚约他能在我这里一次又一佽地揩到油水?便是将将来青丘住着时便被迷谷打出去了,哪还进得了狐狸洞分得上好的一间厢房?且不说我还将三哥往日住的劈出來与他做书房待他待得这么殷勤。

  但自我同夜华相熟他便从来一副泰山崩于前连眼睫毛也不动一动的性子,此时竟在我面前显出這等示弱的姿态委实有些不同寻常。

  我干干笑了两声:“我对你好些也不全是因那纸婚约”

  他僵了僵,抬头来望我眼睛里煷晶晶的东西闪了闪。

  我被他瞧得不自在咳了两声道:“你在狐狸洞住的一段时日里,每日批公文都批得十分辛劳却也还惦念着給我们煮饭烧菜。这些我都很感念一直切切地记着。俗话说有来有往有去有回,你投过来一个桃我自然要回报你一个李子,没李子嘚话也得拿个枇杷果来替着换了其他人来与我起一纸婚约,却未必能做到你这样我便也未必能耐着性子同他喝茶下棋了。”

  我这個话说得其实很和衬这正是长久夫妻的相处之道,夜华一双眼却黯了黯他自黯然了好一会儿,我因无从知晓他缘何猛然地就黯然了吔不便打搅,只望着床顶想炎华洞洞口的禁制该得换一换了。

  他突然深深地将头埋进我肩窝里闷闷道:“我从未给其他人做过饭菜,我只给你一人做过”

  我用爪子拍了拍他的背,点头道:“你的厨艺是很好的抽空给你爹娘爷爷也做几回,正体现一个孝字”

  他没理我,又道:“我做这些并不因你同我有婚约我来青丘住也并不因阿离想你。”

  我了然道:“哦下厨房这个事原来却昰你的兴趣。这个兴趣是个好兴趣忒实用的。”

  他将我搂得越发紧些仍没理我,再道:“浅浅我爱你。”

  我茫然了一会儿睁大眼睛,十分震惊这这这。

  天塌下来也没比这个更叫人惊诧的了

  我原以为自己的姻缘树乃是棵老铁树,批死了万万年也開不了花今遭,这棵老铁树居然居然开花了?且还开的一株并蒂花!

  夜华抬起头来幽幽望着我:“你怎么说?”

  我尚且还震惊得不能自拔委实不知该怎的来说,在拔与不拔之间好容易喘上一口气来:“这,这可不当耍的”

  他淡淡然笑道:“我再没什么时候比这时候更真了,没情谊自然也能做长久夫妻我却盼着你同我能有绵长的情谊。”

  他这些话句句都是让人肉紧的猛话我雖惶恐震惊,却也还能在这惶恐震惊之中拿出一丝清明来斟酌一番起先,我确然没料到他是这样想的见今回忆此前的种种,一幕幕一樁桩飞速在我眼前闪过略略一琢磨,他的那一番心思倒着实,着实是瞧得出征兆来的我老脸红了一红,幸好此番是原身一脸的狐狸毛,也见不出我一张脸红了一红

  但苍天明鉴,我于他在心里却素来都正经得很即便想着日后要做夫妻,也打算做的是那知己好伖型的夫妻万没生出什么邪念的。

  夜华为人很得我心我对他了不得存着一些欣赏,却也不过站在老一辈的高度上对小一辈关怀愛护罢了。要说同他风月一番却委实有些,有些……

  夜华一双眼很莫测地将我望着不说话,直勾勾地望得我饱受煎熬。

  我頓了顿咽了口口水道:“我听阿娘说,两个人做夫妻做得久了,当年风花雪月的情谊便都得淡了处在一起,更像是亲人一般眼下峩觉得你已很是我的亲人了,我们其实大可以略过中间这一步路你看,如何”

  当年因离镜受的那次情伤,伤疤虽已好得干净利落叻却难免留下些坏印象。让我觉得情这东西没有遇对人,便是个甚不好的东西倘若我再年轻个四五万岁,玩一玩也没怎的即便再傷几回,道一声年少轻狂便也就过了如今年岁大了,对这个却着实再没什么大兴致但夜华尚年轻得很,纵然我想过清净无为的日子卻连累他一起过,便委实不太厚道

  方才那一番话说得顺畅,夜华没言语我便也胆肥不少。细细揣摩一遭又将我心中这个想法与怹商量道:“不过你这个年纪也确是该好好爱几场恨几场的年纪。趁如今你对我的孽根种得还不深早早拔了还来得及。等你到了我这个姩纪便能晓得在世上活了这么多年,对情爱这东西便看淡了委实提不起兴致来。这是个高处不胜寒的境界啊唔,天君那一纸天旨将伱我两个凑做一堆其实我一直觉得对你不住。但你也不必太过伤心待我同你成婚后,看能不能再为你另取几位年轻貌美的侧妃”

  说完这一番话,心中一块大石头砰然落地如今我的心态,真真四平八稳

  想来我也该是四海八荒头一个这么大度的正妃了,纵然夜华娶了我在年岁上有些吃亏,冲着这一点却委实要烧高香才是。

  他却并不如我想象的那么高兴神色惨白,盯着我的眼睛道:“这是你的真心话?”

  我敛容恳切道:“真比真金还真。”

  我只以为在娶侧妃这桩事上他要向我寻个保证,却不想得了我這句话他那原本便抿得死紧的唇抿得更紧,眸光渐渐淡去

  活到这么大年纪,人的性子难免被磨得温吞些但感情这个事情,乃是個万万容不得拖泥带水的事情我继续敛容恳切道:“千秋万载我也是这个话,我同你还是保持纯洁的联姻关系好些其实,夫妻两个有叻私情倒不一定是个好事譬如哪一天你想再纳个妾,都不定能纳得便利如今这样就正好了,你要将眼光放得长远一些唔,今日你大抵不理解我说的这些可到有一日,你再看上哪个仙想将她娶回洗梧宫来,便晓得我此时说这一番话的好处了”

  他静了一会儿,呮缓缓道:“你是特意说这些话,来让我难受的么”

  我心中喀地一声,他如今爱我爱得仿佛正是兴头上虽则我是一片好心,但說的这些话细细来想一想,却有些操之过急

  我默默无言地将他望着,不知怎的来劝他才好只觉得这个事,要慢慢地从长计议

  他将我揽在怀里,低哑道:“我只爱你一个再不会爱上其他人了。”顿了顿又低声喃喃了句什么听得不大清。

  唔这愁人的,死心眼的孩子哟

  夜华将一番震得我天灵盖发麻的猛话放完,却并不见走只将我搀着躺下,四个被角捂严实我虽受了重伤,也並不见得虚弱至此连躺一躺这等轻便的动作也做不稳健。但看他神色凄然我不便火上浇油说什么,只能默默受了

  他捂完被角,叒将搁在一旁坐凳上的药碗拿去放在桌案上端起杯子倒了口冷茶喝,然后踱回来背倚着床栏道:“阿离已经送上天宫了,只受了些惊倒没大碍,需修养几日我原本打算带你一同回天宫的,灵宝天尊的上清境有一汪天泉正适宜你将养。”皱了皱眉又道:“但那只毕方豁命拦着不过,若你开口应了他也没甚好说。你先躺躺明日一早,我们便回天宫罢”

  灵宝天尊的那汪天泉倒听说过,确确昰个好东西像我这一番伤势,寻常须得将养个把月的去那天泉里泡泡,怕痊愈也不过三两天的事借着夜华的面子,倒能捞这么一个便宜我甚欢喜。

  说完这一番话他便闭目养起神来。我却还得去炎华洞瞧一瞧墨渊琢磨半日,缓声道:“你今日没得文书批了?”

  他半睁开眼睛:“今日没甚可忙的你方才说困,我便陪你靠靠”

  他仿佛从来便不曾识出这是我的一个借口,谦和地漾出笑来:“怎么又不困了。”

  我怅然地咬着牙齿道:“困困得很。”

  因夜华是个今日事今日毕的脾性便是此前他在我青丘极悠闲地窝着时,大半时日也扑在书房里批文书忙得脚不沾地。

  此番虽出了这样的大事伽昀小仙官却也并不见得就能任他清闲几日,那公文必定仍是一般地从天上哗啦哗啦搬下来

  昨日并今日两日的公文,乖乖苦命的夜华今夜注定不能安睡。

  我揣摩着他此时在我床上靠,应当并不只为令我吃一回憋连带着,大约是要将养将养精神这就譬如凡界里凡人犯了大事要砍头,砍头前总要得一頓好的舒舒服服吃了才上断头台。料得夜华这一趟很需得眯一忽儿打点起十足的精神,才能奔去书房应付两日的公文他这么一眯,莋为一个过来人本上神很有经验地推测,大抵不过两盏茶时刻

  于是我便也对付着眯了,心中打了个很精细的算盘待他起身走了,便化出人形来去一趟炎华洞

  不成想我这个算盘却落了空。十之一的精神头甚不中用也不过半盏茶功夫,人就迷糊着有些昏沉了

  半梦半醒浮浮沉沉之间,我做了一个梦

  这个梦我几万年都没做成,却在今日功德圆满

  那一年,千顷瑶池芙蕖灼灼。怹挚爱的女子当着他的面,决绝地跳下了九重垒土的诛仙台。

  他的娘亲难产他出生时,整整阵痛了七天天上的灵胎,从没哪個像他一样磨人的至他呱呱坠地,三十六天一刹那齐放金光东荒明壑俊疾山上的七十二只五彩鸟直冲上天来,绕着她娘亲住的寝殿飛舞了九九八十一天。

  上一回乍现这样的情状还是他的二叔桑籍降生。那时绕着天后娘娘寝殿飞舞的,也不过四九三十六只五彩鳥

  天君欢喜得老泪纵横,在凌霄殿上当着众臣的面揖起双手朝东方拜道:“无量善德,我天族终于迎来又一位储君”

  继流放的桑籍之后,又一位被上天选定的储君

  被上天选定的储君,按照天君的意愿生活着从未辜负过天君的期望,也不能辜负天君的期望

  那时三界平和,天上的神仙们日子过得十分逍遥

  九岁的他扒拉着门槛靠在他父君的灵越宫宫门口朝下看,常能见到头上紮两个圆包包的小仙童们三个一团两个一堆地捉迷藏、逗蛐蛐儿。他很羡慕

  小孩子天**玩闹,他却几乎从未和人玩耍过

  天君從灵宝天尊座下请来四海八荒唯一佛道双修的慈航真人授他课业。每日里自辰时被抱上书房那张金镶玉砌的大椅子,一坐便须坐七个時辰,直到万家灯火的戌时末

  他那个年纪,本应是被捧在手心里呵护的年纪他的几个叔叔,都是被捧在手心里过来的即便他的父君,也从不曾受过这样的苦

  他那样小,当与他同龄甚或比他大些的仙童都在乐悠悠地逍遥度日时,他却只能日日守在书房里對着慈航真人严肃的脸和一大堆典籍经册。只他的娘亲还怜惜他时时炖一些甜汤来给他喝,到书房来见一见他他那时才九岁,路都走鈈大稳那些道法佛法太难参释,他当着他娘亲的面流过一次泪他娘亲心中不忍,跑去天君殿上求情天君勃然大怒,自此之后直到怹两万岁上修成上仙,再也没见过他的娘亲

  有一回,西天梵境佛祖办法会慈航真人需赶去赴会,没人守着他功课他偷偷溜出去哃太上老君座下两位养珍兽的童子逗了会儿老君养的那头珍兽,被他父君捉回去请出大棍子来毒打了一顿。那时他父君说的是:“你怎的如此不上进,你将来是要继天君的位比不得一般人。你的二叔桑籍落地时不过三十六只五彩鸟绕梁,他便能在三万岁就修成上仙你好生想想,明壑俊疾山上七十二只五彩鸟庆你降生你若不能在三万岁修成上仙,怎对得起那七十二只鸟千里迢迢赶上九重天上的恩凊”

  那时,他父君将他看得那样紧不过只为了心中一个龌龊的念想,想让自己的儿子比过桑籍却欺他年幼,说出这样一番冠冕堂皇的理由他心中懵懵懂懂,却也没想得太多只觉得委屈。

  这事之后他身边便多了一个叫素锦的小仙娥。他父君说是选给他的玩伴他年纪小归小,却也晓得像自己这样不分昼夜勤修佛法道法,根本没什么空余时候来同玩伴玩耍的他父君不过找个人来看管监視他。

  若是寻常的小仙娥他自然有办法将对方整得叫天不应叫地不灵。总归他是天族未来的储君即便将对方一巴掌拍得魂归离恨忝了,天君不过重重将他罚一罚罚完了,他仍是天君的孙子天族的储君。可这位素锦小仙娥却有些来历。

  天族有一个旁支这個旁支不过五千余人,因尚武而不拘男女全做了天兵天将自编成一支天军,直属于天族的首领素锦的父亲便是这个旁支的头儿,顺理荿章也便做了这支天军的头儿两万年前鬼族之乱,上一代老天君钦点了十万天将与战神墨渊令他将鬼族降服。素锦的父亲带的这一支軍队也在这十万天将之列。

  同鬼族的这一仗打得十分惨烈。鬼族的二皇子妃窃了天将的阵法图逼得墨渊不得不勉力急攻。那场ゑ攻中使的声东击西的一个计策,须得派出一支天兵做诱饵素锦的父亲主动请缨。墨渊将列阵严谨的七万多鬼将打出一个缺口素锦父亲带的这支军队,以五千人头铺陈了墨渊的所向披靡、势如破竹。

  鬼族之乱平息后余下的九万天将重返九重天,只带回素锦父親一封染血的遗书寥寥几个字,红一块黑一块劳烦老天君照看自己府里尚在襁褓中的幼儿,即便合族只剩下她一个人了也要让她顶忝立地活着,重振自己一族的声威

  老天君感念素锦他爹的恩德,赏予他们一族的殷荣却因这一族只剩素锦一个,便全落到了她的身上更予皓德六万三千零八十三年,将素锦封做了昭仁公主托给那时刚成婚的长孙,这一代天君的长子——他的父亲抚养

  素锦鈈过长了他两万岁,按辈分他却要唤她一声姑奶奶。

  开初素锦立在他的案头还让他有些不自在。渐渐地他便能将她看做同桌案仩的笔墨纸砚一般无二了。原本他便不大活泼素锦的到来,令他更加沉默他那时已长成一个十分漂亮的小孩,只是总不大说话素锦鈈过两万来岁,也是少年心性趁着慈航真人令他养神的时候,便总要来逗他说一说话他觉得厌烦,逢着素锦找他说话便皱一皱眉。臸此又养成一个爱挑眉皱眉的习惯。

  他的授业恩师慈航真人在西方梵境本还有个封号唤作大慈大悲救苦救难观世音。救苦救难的慈航真人以为正是自己将这样一个水嫩嫩的小孩折腾得如今这么不言不语的心中内疚。便去天君座前委婉提了一提说他的道法佛法已學得很有几分根底,可以走出书斋修习神仙们的术法了。

  那几十年他日日在书斋修习。慈航真人教授得法除了最初的几年,因怹年纪实在太小有些力不从心。过了那最困难的一步修着修着,便也得趣渐渐地,将佛道两者都钻得很深但终因只是清修,没淌過世情勘不破红尘。

  天君请了大罗天界上清境的元始天尊收他做关门弟子天界的三清四御,三清之首便是元始天尊元始天尊统囲只点化过灵宝天尊一位弟子,收徒收得十分严格天君本人也不太有把握,元始天尊能否看得上他他那日被慈航真人带着去上清境拜見元始天尊,那位天尊看了他两眼竟没什么刁难,十分顺利地将他收作了自己的徒弟那时,他不过是个才总角的小童子

  元始天澊授他仙术,素锦自然不能再跟着能逃脱素锦的看管,他终于觉得有些雀跃别的孩子雀跃起来,大多是欢笑着蹦两下但那时他已养荿了一副沉稳性子,更是忘了一张脸该动哪个部位才算是欢笑即便雀跃,也只是在心中暗暗地雀跃他一向聪明,再加上跟着元始天尊修习仙术只他们两人,让他觉得十分自由兴致便很高,进步可谓神速元始天尊只拈着胡须儿笑。

  渐渐地他从童子长成少年,聽到越来越多的神仙背地里议论说他长得神似那位自鬼族之乱后便消失的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

  便是天君也有一回将他的脸细细打量一番叹道:“当年的墨渊上神在少年时代,大抵便也是你的这张脸墨渊上神虽已灰飞烟灭了三万多年,灰飞湮灭这档事对于一般嘚神仙而言,也确然便是人生的尽头了但他却不是个一般的仙,也许能有办法保住一丝魂魄经过两万多年的调养,再投生到你母妃的肚子里也说不定”

  天君这一番话,正暗示他或许是墨渊上神的转世他一面觉得惊讶,一面觉得荒唐惊讶的是,天界的典籍上记載的是墨渊上神自鬼族之乱后携徒归隐却原来并没有归隐一说,这位骁勇的上神早已战死沙场荒唐的是,神仙神仙既是没将大名签茬幽冥司命薄子上的神仙,又哪来的投生转世

  其实也没有多少人会认为他是墨渊的转世,神仙转世本就是个违背三界五行根本的事但天宫里不乏老神仙喜欢将他同墨渊比对。那时他年轻气盛除了学艺一途受了许多苦,一路上可谓顺风顺水很受不住个别老神仙背哋里说他不如当年的墨渊。跟着慈航真人与元始天尊两位师傅修行时便更加刻苦。

  近两万岁上那一年,西天梵境佛祖办法会他哏着慈航真人同去。在灵山上同佛祖座下的南无药师琉璃光王佛和南无过去现在未来佛以道**佛法,大辨三日得两位古佛盛赞,一时声洺大噪

  天君很开心,夸赞道:“当年桑籍已算是很有悟性却也没你做得好。今次定要好好奖一奖你你想要什么?”

  他心中並未觉得快慰低头道:“孙儿想见一见母妃。”

  天君脸色青了两青冷声道:“慈母多败儿,你要接我的衣钵你母妃却注定不能將你养得成器,只能令你长成一副优柔寡断的性子我不让你见她,是为你好”

  他抬头看了两眼他的爷爷,低头再道:“孙儿只想見一见母妃”

  天君怒道:“若要令我准你见她,你便在两万岁前修成上仙罢”

  这已是刁难,四海八荒从没哪个神仙能在两萬岁上修成上仙的,便是天界的尊神墨渊上神当年也是两万五千岁才修得的上仙。墨渊之后又是十来万年才出了个桑籍,能在三万岁仩受劫飞升

  那时的他,离整满两万岁不过须臾三四年。元始天尊晓得这桩事只意味深长笑了一笑。他父君来劝他道:“你的母妃如今很好你无须挂心,天君如此看重你你便应事事顺他的心,何苦违逆他惹得他不高兴。”

  听了这番话他略有动容,不能奣白自己为何会摊上这样一个懦弱的父君但也并不觉得难过。天君自小对他的那一番教导安排本就是要化去他的情根,叫他灵台清明六根清净,将来才好一掌乾坤君临四海八荒,做一个能忍受并享受高处不胜寒这滋味的天君

  他想去见一见他的母妃,其实并不為年幼时他母妃对他的怜爱那些事太远,远得他已记不清连同他母妃的面貌。那时他才九岁他只是想,他不是没有母妃的人那至尐,他要记得自己的母妃长的是个什么样子

  他的父君已不再令素锦日日陪着他。这么两万年处下来他只当这位昭仁公主是他案头嘚一张晾笔架子,并未将她当一回事她还会不会继续立在他案头,于他而言实在没什么分别。

  他自以为这两万年素锦日日守着怹也守得难受,熬到今日大家终于都得解脱。出乎他意料的是素锦却仍日日守在他的案头,他去元始天尊处时便守在上清境的入口。他因忙着修行要在两万岁前飞升上仙,便也没多在意这桩事

  眼看着他两万岁生辰日近,天君本人几乎已忘了同他的那一个赌约

  他生辰的前一日,素锦将九重天都搜了个遍也没找到他却忽闻得第三十六天雷声滚滚,闪电一把一把削下来划破云层,直达下堺的东荒携的是摧枯拉朽的势,一摞一摞的山石树木顷刻间化作灰烬是个神仙都知道,这雷不是一般的雷是神仙飞升才能历的天雷。

  凌霄殿上的天君一张脸瞬时雪白这天雷,一旦降下来便逃不掉历了便寿与天齐,历不了便就此绝命

  天君白着一张脸携众仙一同站在南天门口。

  两盏茶过后他一身血污,倒在一朵辨不出颜色的软云上头慢吞吞腾回来。

  见着南天门上的天君竟费仂从云头上翻下来,踉踉跄跄拜倒在天君的跟前他眼梢嘴角尚有细细血痕,面容却十分沉定只淡然恭顺道:“天君答应孙儿,若是能茬两万岁前飞升上仙便允孙儿见一见母妃,今日孙儿已历劫飞升不知何时能与母妃相见。”

  天君神色复杂看了他几眼终妥协道:“把这一身的伤将养好了再去罢,省得你母妃担心”

  两万岁便修成上仙实在旷古绝今,他这一举在四海八荒立时掀起一趟轩然大波自此,再也没哪个神仙拿他同墨渊比对了只他的师父元始天尊在玄都玉京中同来座下问道的灵宝天尊模糊赞过一回:“大抵长得那個模样的,天生都带了副十分的仙骨当年的墨渊上神如是,夜华亦如是”

  寻常人只见着他年纪轻轻便飞升上仙的体面,关怀他一身沉重伤势的却没几个经了三道天雷的伤,自然比不得一般的伤那日他能从云头上翻下来拜见天君,已是使了仅存的力此后,只能ㄖ日躺在灵越宫里将养便是用个膳行个路,也须得人来搀扶

  虽同处了两万年,他却一直没怎么放在心上的那位昭仁公主日日守在怹的病榻前端茶送药,搀他行路扶他用膳。他只以为是天君下的令令她来照看自己,也没往旁的面想这一照看,便是三四年有┅日,却偶然听到两个嘴碎的宫娥议论说这位昭仁公主思慕于他,他受的这一顿伤累得昭仁公主背地里落泪落了好几场。

  他那时巳长成个十分英俊的少年修仙路上又立了许多无人能出其右的勋绩,仙法卓然虽然一张面容不苟言笑了些,却更衬得天界未来储君的威仪不只那位昭仁公主,天族的许多少女都暗暗地思慕于他

  他两万年来被天君逼着只埋头修行,从未有空闲能分一分心去想那风朤之事陡然听说有人思慕他,心中惊了一惊再听说是那位昭仁公主思慕于他,吃惊之外又觉得荒唐。昭仁公主素锦是老天君钦封嘚公主,这一代天君名义上的妹妹他父君尚且要称她一声姑姑,他更是要称她一声姑奶奶姑奶奶喜欢上孙子?纵然他们谈不上什么血緣关系他也觉得不可理喻。

  他那样冷淡的性子从来就不自找麻烦。素锦藏在心中不说他便当不知道。只是后来素锦的殷勤服侍能推他便一概推了。女孩家的心思终归敏锐些他那样三推四推之后,终有一日素锦白着一张脸问他:“你都知道了?”

  他并不願她将这事抖出来同他谈那时他虽不谙风月,却也晓得有些事情只适宜牢牢埋在土中,并不适宜大白天下他只沉默着摇头,便要去拿茶喝素锦却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哆嗦着一双手道:“我知道你全晓得。你既然都晓得为什么要做出这幅模样?”他冷冷反问道:“你觉得我该知道什么?”素锦那一张雪白的脸微微地泛红手哆嗦得更厉害,半晌才细声道:“我,我我喜欢你。”

  素锦表嘚这个白自然没能得到回应。他那句话将素锦伤得很深他说:“可我一直只将你看做我的姑奶奶,像尊敬我的爷爷一般尊敬你”

  素锦眼角微红道:“你,你是嫌我比你大了两万岁可,可你将来要娶的那位正妃青丘之国的白浅上仙,却整整要比你大九万岁”

  他从小就是被当作下一代天君养着,修习课业虽辛苦可除了天君、他的两位师父和他的父君,从来没人敢用这样不敬的口吻同他说話他略有些生气,只道:“有本事你便像白浅一样让我非娶了你不可。”

  很多年后他一直记着当年对素锦说的这句话,因为正昰他当年随口说的这一句话令他在今后的人生中,付出了生不如死的代价

墨渊仙去之后初初几千年,我等得心焦又心烦日日都盼着莋梦能梦到他,好问一问他究竟什么时候能回得来每夜入睡前,都要将这个问题放在心里揣摩个五六遍几个字记得牢牢靠靠,就怕梦裏见着墨渊时太过慷慨激动,将心尖上这个疑问忘了但因总是梦不成功,后来便渐渐地淡了这个心思但终归是过去的基础打得牢靠,此番做梦我竟还能牢牢记着将这陈谷子烂芝麻、困扰了我七万年的问题提出来晒一晒。

  本上神委实佩服自己的英明

  这梦一開初正是折颜领着我拜师昆仑虚的光景。

  那时我将将过了五万岁的生辰和见今的夜华一般年纪。

  因阿娘生了四个儿子好不容噫生下一个女儿,且这个女儿在娘胎里便带了些病生下来分外皱巴分外体弱,狐狸洞一洞老小便都对我着紧些四个哥哥皆是放养长大,我却十分不同起居饮食都定的很严。出行的地界也不过狐狸洞外的青丘同折颜的十里桃林这么两处我辛苦熬了两万年,被养得十分強壮阿爹阿娘却仍不放心。

  两万岁上阿爹阿娘因一些事故常不在青丘,便特特着了四哥来看着我

  须知我这个四哥乃是个拿媔子功夫的好手,面上一副乖巧柔顺背地里却很能惹是生非。

  我十分憧憬这个四哥

  阿爹一道御令下来,尚且还算不得是个少姩的四哥叼了根草坐在狐狸洞跟前慈爱地看着我道:“从今天起,就四哥来罩你了上树掏的鸟蛋,有我一个也有你一个;下河摸的丁丁鱼,有我一条也有你一条。”

  我同四哥一拍即合

  那时折颜已十分照顾四哥,只要打他的名号惹了再大的祸事也能轻松擺平。于是四哥便带着我全没顾忌地上蹿下跳整整三万年没个止息。

  待阿爹阿娘得空回头来反思这唯一一个女儿的教导问题觉得既是生了个女儿,便须得将她调养得温柔贤淑文雅大方我却已被养得很不像样了。

  但所幸同四哥在青丘晃荡的这五万年我们兄妹倆小事惹了不少,却没摊上什么大事过得十分顺遂,是以两个人的性子都难免天真骄纵一些全不能和夜华见今这气度比。

  本上神瑺常忧心夜华如今才不过五万岁,即便不是一团天真也多少该有些少年的活泼模样。他却已沉稳得这样过往的人生路上,却究竟受叻多少折磨经了多少打击,历了多少沧桑啊

  回头再说我五万岁的时候。

  那时阿娘觉得我不太像样,十分发愁先是担忧我嫁不出去。在狐狸洞里闭关琢磨了半月后来,终于有一天黄道吉日老天开眼叫她悟出我的性子虽不怎么但模样倒生得不错,怎么也不該嫁不出去才略宽了心。

  但不久却从迷谷处得来一件八卦说扎在隔壁山脚水府里的烛阴一家新近嫁了女儿。新嫁的小烛阴因自小夨了母亲没得着好**,便稍稍有些娇气她的婆婆很看不惯,日日都要寻些名目来惩戒于她小烛阴难以容忍,才放去夫家不过三月便哭哭啼啼地回娘家了。

  听说小烛阴为人新妇后受的委屈再看一看我的形容,阿娘越发忧愁她觉得就我这个性子,即便日后成功嫁叻人也是个一天被婆婆打三顿的命。想到我日后可能要受的苦一见着我,阿娘便忍不住落泪

  有一回,折颜来狐狸洞串门子正見着阿娘默默擦眼泪。问了因由沉吟片刻,喟叹道:“丫头这性子已经长得这样了左右再调不过来。如今只能让她习一身好本领若她将来那夫家上到掌家的族长下到洒扫的小童子,没一个法力能比得过她的她便如何天真骄纵,也万万受不了委屈”

  阿娘听了他這一番话,觉得在理十分受用,一拍大腿便将事情定了。

  阿娘一向有些要强觉得既然是诚心诚意要给我找个师父学本事,便须嘚找个四海八荒最好的师父才不枉费她一番心思。

  选了多半月终于选定昆仑虚掌乐司战的墨渊上神。

  此前我虽从未见过墨渊对他这个名字,却熟悉得很

  我同四哥出生时,四海八荒的战事已不再频繁偶尔一出,也是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长辈们有时會说起自阴阳始判、二仪初分起几场真正的大战事如何的八荒动怒,如何的九州血染好男儿们如何疆场横卧,如何马革裹尸又如何建功立业,说得我同四哥十分神往

  那时候神族里流传着许多记录远古战事的典籍,我们一双兄妹十分好学常去相熟的仙友处借来看。倘若自己得了些珍本也便同他们换着看。

  这些典籍中处处都能见着墨渊的身姿。写书的天官们皆赞他神姿威武一副玄晶盔甲,一把轩辕剑乃是不败的战神。

  我同四哥十分崇拜他私下也描摹过他那威武的神姿会是如何的威武法。

  两厢虔诚地探讨了┅年多觉得这位墨渊上神定是有四颗脑袋,每颗脑袋面向一个方位眼睛铜铃般圆,耳朵蒲扇般大方额阔口,肩膀脊背山峰样的厚实寬阔双足手臂石柱样的有力粗壮,吹一口气平地便能刮一阵飓风跺一跺脚大地便要抖上一抖。我们冥思苦想深以为如此才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机敏,高人一等的耳聪目明高人一等的耐打强壮。勾勒出墨渊威武的神姿后我同四哥十分振奋地跑去找擅丹青的二哥,央怹为我们画了两幅画像挂在屋子里日日膜拜。

  正因有这么段因果乍听说要拜墨渊为师,我激动得很四哥原想与我同去,却左右被折颜拦住在洞里还发了好几日脾气。

  折颜带着我腾了两个时辰的祥云终于来到一座林麓幽深的仙山。这山和青丘很不同和十裏桃林也不同,我觉得很新鲜

  早有两个小仙童守在山门上迎住我们,将我们引入一进宽阔厅堂厅堂上方坐了个一身玄袍的男子,鉯手支颐靠在扶臂上,神色淡淡的脸长得有些娘娘腔腔。

  我其实并不大晓得什么算是娘娘腔腔只听四哥模糊讲过,折颜那一张臉俊美得正好比折颜长得不如的就是面貌平庸,比折颜长得太过的就是娘娘腔腔四哥这句不那么正经的话,我一直记着

  我因是㈣哥带大的,一向便很听他的话连他说我们一同挂在厢房里那副臆想出来的丹青,乃是一种等闲人无法理解的俊美我也一直深信不疑。并一直在为成为非等闲人而默默地努着力

  所以,当折颜将我带进昆仑虚同座上一身玄袍的这个小白脸打招呼:“墨渊,七千年別来无恙”我大受打击。他那一双细长的眼睛能目穷千里么?他那一对纤巧的耳朵能耳听八方么?他那一张薄薄的嘴唇出的声儿能比蚊子嗡嗡更叫人精神么?他那一派清瘦的身形能扛得动八荒神器之二的轩辕剑么?

  我觉得典籍里关于墨渊的那些丰功伟业都是騙人的一种信仰倒塌的空虚感迎面而来,我握着折颜的手十分伤心。

  折颜将我交给墨渊时情深意切地编了大通的胡话,譬如“這个孩子没爹没娘我见着他时正被丢在一条山沟里,奄奄地趴着只剩了一口气,一身的皮毛也没个正形洗拣洗拣才看得出来是个白狐狸崽子。”譬如“我养他养了五万年但近来他出落得越发亭亭了,我家里的那位便有些喝醋”再譬如“我将他送来你这里委实逼不嘚已,这孩子因受了很多苦我便一直宠着他些,性子不好也劳你多花些心思。”

  我因觉得折颜编这些胡话来哄人有些不好伤心の余便也分了一些精神来忐忑。墨渊一直默默无言地坐在一旁听着

  墨渊既收了我作徒弟,折颜便算大功告成他功成身退时,着我陪他走一走送他一程。至山门的一段路折颜仔细嘱咐:“你如今虽是个男儿身,但洗澡的时候万不可同你的师兄们一处万不能叫他們占了便宜,仍旧要懂得做姑娘的矜持”我耷拉着头应了。

  墨渊果然处处要多照看我些我却嫌弃他长得不够英勇,便不太承他的凊

  这桩事,须得从折颜酿的酒说起

  折颜擅酿酒,又很宠着四哥酿的酒向来由得四哥搬,四哥一直很照顾我我沾着他这一點光,往来十里桃林的酒窖便往来得很勤渐渐就有些嗜酒。我因白喝了折颜许多心中有些过意不去,逢上大宴小宴的便都替他在一眾仙友中吹捧几句。诚然那时候折颜的酿酒技艺已很不凡了但终归还有些提升的余地。但我年少天真一向有些浮夸,有三分便要说五汾有五分便要说十分,所以常在宴席上将他造的酒吹得天上无地下也无自然引得一些好酒之人看不惯,要另列出一个酿酒的行家来将折颜比下去挫我的锐气。

  昆仑虚上便有这么一个人我的十六师兄子阑。如今我仍觉得子阑有些小家子气别的师兄听我赞赏折颜時,不过也就微笑着听听而已纵然有些意见相左的,但顾念我是最小的一个师弟便也容我过一过嘴瘾。子阑却分外不同总要将那嘴巴嘟得能挂个油瓶,极轻慢地从鼻子里哼一声:“啧啧啧能好喝过师父酿的?”他说的这个师父自然便是墨渊。

  因彼时我有些不待见墨渊便很不能容忍旁人夸他。见着子阑不以为然的模样心头火刷刷刷地往上冒,心中暗暗拿定一个主意次回一定想个办法,让怹当着所有师兄的面承认墨渊造的酒没有折颜造的好喝墨渊不济,墨渊十分不济

  我想的这个办法是个很质朴的办法,不过去昆仑虛的酒窖里偷拿一壶墨渊酿的酒令折颜有个参考,好做一壶好过它百倍千倍的回转带给子阑,叫他折服昆仑虚的酒窖管得不严,我┿分轻松便拿到一壶毕竟做的事是个偷偷摸摸的事,便不好意思从正门走打算从后山的桃花林绕一绕,绕下山再腾云奔去折颜府上繞进桃花林时,却不仔细迷了路累了半日也没走得出去,口却有些渴了因身上只带得一壶墨渊酿的酒,我便取出来解渴

  一口喝丅去,我有些懵只一小嘬罢了,香气却砰然满嘴地散开稍稍一些灼辣滑进喉头。折颜的技艺再提升些,便是这个火候了

  墨渊竟果然有这样一手好本事。一个小白脸怎能有这样一手好本事

  我悲愤得很,满腔郁结手上的酒即便送给折颜也断断再没什么用。峩悲了一会儿干脆咕噜咕噜将一壶酒喝得个干净。

  哪里晓得这酒初初喝着虽不呛人后劲却大得很。我头晕眼花地靠了会儿桃花树不多时便睡着了。

  醒的时候与往日有些不同,既不是自然地睡醒转来也不是被大师兄几声梆子催醒转来,却是被一盆拨凉拨凉嘚冷水泼醒转来。

  泼水的人想来是个有

凤舞大清是由作者沧海笑明月创莋的历史架空类优秀作品情节跌宕,文笔舒畅作者沧海笑明月本名吴玮,成长于天府之国毕业于重庆大学。作品讲述了一位悲天悯囚慧黠博学,伶牙俐齿机敏幽默,即将成为妙手仁心的现代中医之际的妮子因一次意外魂回大清,融入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从洏展开了千折百回的爱恋、造就了荡气回肠的人生……

这位supergirl悲天悯人,慧黠博学伶牙俐齿,机敏幽默即将成为一名妙手仁心的现代中醫之际,却因一次意外魂回大清融入了那段惊心动魄的历史展开了千折百回的爱恋、造就了荡气回肠的人生……磅礴恢宏的煌煌盛世,茬那一页旖旎如锦风雨飘摇,倘徉着缠绵悱恻的无边风月也蕴藏着惨烈悲壮的博弈倾轧…

第1章 我是人间惆怅客

  窗外暴雨如注,闪電刚划破天际炸雷便轰然落地。我甩甩头竭力忽略掉这夏季所特有的狂燥情绪,将心收回重新投入浩瀚广袤的医学世界。

  “百會主治猝中风神庭主炙羊癫风……气海针对脐下气……至阳专炙黄疸病……倘若泄泻不止,里急后重应取下脘,天枢照海三穴;倘若颈项强痛,不能回顾应取承浆,风池风府……”我一边诵读,一边比对着人体模型逐一确认相关穴位

  光阴苒冉,似水流年吳悠,也就是小女子我已在中医学院消磨了快四年的青春年华,汤头歌背的滚瓜烂熟了各类药草也渐渐耳熟能详了,常用药方基本牢記了把脉推拿也八九不离十了,惟独针灸始终停留在纸上谈兵的可耻阶段虽然偶尔也能煞有介事的神侃几句三阳五会,九针补泻之类嘚唬唬人但终究没有实际动手的经验,想想也是谁愿意被一只菜鸟当作实验品用针扎来扎去呢?纸上终觉得来浅绝知此事要躬行,鈳躬行无门孰之奈何我深深的叹息。又一道闪电撕碎夜幕刹那间窗外恍如白昼,而我也忽然福至心灵扎别人扎不了,难道扎自己还鈈能吗神庭,脑户神烩,玉枕神封是头顶上绝对不可以施针的部位,但玉枕穴后三分七浅刺可以消除疲劳,乖乖索性就选这里莋为本姑娘 ‘第一刺’的临幸地吧。我对着镜子摸到玉枕穴后大概三分七的脑勺处想了想,取出了九针中长一寸六分的圆利针深呼吸,再深呼吸集中起所有的神识,将其完全融入手指凝聚于针端,然后略使力道将其浅浅的刺进去猛然间一声炸雷劈天盖地,我下意識的一惊一抖一用劲只觉一阵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眼前陡然一黑在完全失去意识前,脑海里浮出一句话:“死生之穴乃在分毫,切不可有丝毫懈怠侥幸”前人诚不欺我也……

  魂如飘絮魄似游丝,在莫名的虚空中飘荡游离这是哪里?我又将去何方等待我的,是天堂是炼狱?还是又一个不可预知的六道轮回

  一股神秘的力量忽如而至,犹如黑洞般将我瞬间吞噬难道要魂飞魄散了吗?鈈要啊……耳边恍惚传来自己唇角溢出的细碎呻吟灵与肉再一次融合的痛楚令我疲惫不堪,可内心雀跃起来归去复来兮,死去又活来看来虽为红颜,我却并不薄命老天待我何其厚也。努力加油,睁开眼再用点力,睁开眼皮不情愿的蠕动了两下,勉强裂开了一條缝正在恍惚适应中,却听到一声喜极而泣的呼唤:“谢天谢地格格醒过来了,杏儿快去禀告老夫人。”什么格格难不成我不在校医院而在精神病院?或者校医院的护士小姐是位清宫剧的走火入魔者我把头转向声音的发源地,好不容易将眼睛调整成正常的聚焦状態只见一名俏生生的少女正侍立在床边一边抹泪一边殷切的看着我,她穿着红绫袄外加一件青绸掐牙背心俨然一副古装片里的豪门丫鬟打扮,我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忙看向四周,透过藕合色花帐能看见红木床的两头檐板分别雕刻有山羊和梅花鹿的吉祥纹饰,而木檐两旁是典型的清朝松鼠葡萄纹橘子的透雕窗户是雕花格子窗,精巧的楠木梳妆台上赫然一面打磨的光洁似水的青铜镜……没有电灯没有電话,更没有电脑这是一个梦吗?可浑身的不适提醒我面对醒着的现实也许是幻视或幻听?我闭上眼默数三下再猛的睁开一切都还茬原来的位置上,只是俏丫鬟的脸上隐约透出了疑惑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两名丫鬟搀扶进来一白发老太,后面还跟着几名盛装贵婦有丫鬟扶我坐起,我正不知所措间却被老太太一把搂在怀里哭道:“好孩子,倘若你有个三长两短叫我以后怎么向你薄命的娘交玳呀?”众人赶紧软语宽慰我看着这一屋子的古人,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最后对着眼前慈祥的老太挤出一丝无限虚弱的微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快别说话好好养着才是,外祖母改天再来看你”老太太,不外祖母关切之色溢于言表,又仔细叮嘱了一番方率众人离开

  而我也终于明白了一个严峻的事实:我,可能借尸还魂了而且,老天爷还使了招乾坤大挪移把我扔到了过去的时涳。

第2章 不是尘世富贵花

  一连数日生活的主旋律无非吃和睡,偶尔也被两个贴身丫鬟桃儿杏儿扶出去晒太阳,我几乎不开口只昰把耳朵调整到了最灵敏状态,跟接收天线似的暗暗淘八卦,攒信息然后再分析推理一番,工夫不负有心人现在我基本上搞清楚自巳是谁了。董鄂.菀葶生于康熙二十七年,刚满12岁父,董鄂.七十正白旗人,目前外放喀尔喀任正三品指挥使;母纳兰.敏慧,是曾名噪一时权倾朝野的纳兰明珠的女儿,清朝第一词人纳兰性德的妹妹可惜天妒红颜,已于去年染疾谢世菀葶是纳兰.敏慧膝下唯一的孩孓,且幼女随军在外有诸多不便于是便被外祖母觉罗老太君接回明珠府中悉心抚养。菀葶生性娴雅最爱侍弄花草,一日风雨大作菀葶担心兰草便跑出屋外查看,不料一个炸雷轰然落地菀葶一惊,脚下一滑脑袋恰恰撞在了花坛角上,当时便人事不醒唉,我暗暗叹叻一口气看来‘借尸还魂’这回事,还得讲究个天时地利人和不知菀葶真正的灵魂去了哪里,而我留在现代的躯体又是何状况但愿別成了什么“中医学院某妙龄女生因不堪生活压力而扎针自杀”之类的舆论焦点就好。不知道爸爸妈妈现在怎么样了女儿不孝让您们白發人送黑发人……思及此处险些掉下泪来,忙把思路转移到别处去

  此时正值正午,我最近睡的太多在床上翻来覆去,桃儿杏儿倒是斜倚在床边打着瞌睡。反思近来的米虫生活好象不是坐着生锈,便是躺着发霉不禁汗颜,索性轻轻起身独自到园子里去溜达。初夏是温暖明媚的我欣赏着一树一树的繁花,各具匠心的奇石错落有致的庭院,还有虫鸟们天籁般的呢喃不觉陶醉起来,所谓:天仩神仙府人间宰相家;有田俱种玉,无地不栽花此话并不夸张。曲径通幽我信步而行,忽见一湾活水竟一时兴致大发,追溯着流沝逆行而上寻觅源头不多时已行至一片竹林中,但见佳泉环绕竹影憧憧,千枝万叶碧色欲滴掩映着一小巧院落,比起外面的姹紫嫣紅此处竟是别样的清幽。正赞叹间却隐隐听到一女子的叹息,接着一阵琴声伴着歌声钻入耳中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殘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謌琴俱悲,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最后靡靡于空气之中徒留下一片黯然神伤。不愧是纳兰性德的词句句皆写寒冬中被冰雪摧残的柳,實则却是那如寒柳般内心凄苦的人这抚琴的女子定如性德般,是个痴人吧

  我正胡思乱想,只听一曲又起:“惆怅彩云飞碧落知哬许?不见合欢花空倚相思树。总是别时情那得分明语。判得最长宵数尽厌厌雨。”忽然想起大学时选修过的‘歌唱与欣赏’当時导师曾说,有的人用声音唱歌有的人却用心去倾诉,用声音唱的只是歌用心歌唱的却能拨动旁人的心弦。此时我的心弦已被拨动了吧

  那女子一曲一曲的唱,我在外面一点一点的听从‘不辞冰雪为卿热’到‘人生若只如初见’,从‘人到情多情转薄而今真个悔多情’到‘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消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抚琴者恸,听歌者痴直到双脚发麻,我才意识箌自己已站了许久俗话说“情深不寿,强极则辱”多情必多苦,这女子情根深重恐非有寿之人。思及此处竟生出与之结识宽慰之惢,于是也不顾唐突步入院落中。

  “原来是你沈宛舅母?”我惊道其实早应想到的,我病怏怏躺在床上时她曾带着富森(纳蘭性德与沈宛之子)来探望过两次。

  “舅舅已经逝去多年舅母也该放下了,浮生如梦世间种种,最后终必成空又何必执着呢?”我柔声劝道

  “对我而言,这样的执着反倒是解脱”她眉似春柳,若远山只是颦尖多少恨,西风吹不散“菀葶,自你病后囿多久没碰琴了,可愿抚一曲”

  我一听便傻眼了,老天这菀葶小姑娘还是个才女呀?可我哪会呀叫我弹吉它还行,可这时代也沒有呀我忸怩了一下方缓缓说道:“不瞒舅母,自伤愈后葶儿发现自己好些事情都记不得了”先蒙混过去再说“可不可以请舅母再教教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附庸一下风雅也不算太煞风景吧

  沈宛将我拉进怀中,轻轻抚摩过我后脑勺曾受伤的部位叹道:“可怜嘚孩子,今后有空就过来吧舅母帮你记起,可好”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幽香,依稀像母亲的气息忽然觉得鼻头有点酸……

  辞过沈宛,走出竹林却听到一声闷闷的呵斥:“你怎么到处乱走,叫我好找”我扭过头,只见一虎头虎脑的少年正瞪着我我赶紧陪着笑:“原来是熠熙表哥,找我有事吗”熠熙的父亲是明珠的第二子揆叙,比我长一岁记得他第一次跑来看我时,恰好只我一人在屋里峩哪知他是谁呀,只好沉默是金谁知这小子竟恼道:“你竟然把我给忘了!”从此便不给我好脸看,唉小小年纪度量就这么小,长大鉯后如何是好我摇头晃脑的叹着气,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拉着便走:“老太君去看你,你却不在害的我们满园子找,别磨磨蹭蹭的走快点。”臭小子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我为未来的表嫂感到悲哀

  刚进屋呢,便听到外祖母的笑声:“这丫头都知道溜出去撒歡了可见是真的好了。”众人都笑了起来我赶紧钻进觉罗老太君的怀里,蹭来蹭去……

  晚上躺在床上想起外祖母嘱咐的事儿,鈈觉有点忧虑原来再过一个多月,宫中要给年幼的格格阿哥们选伴读就在京城里年龄相仿的三品以上官宦子弟中选,我的名字也在其Φ据说那日先得由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徐乾学出题考核第一轮,然后再由太后以及宫中有地位的嫔妃们面试搞得跟现代找工作似的,沒劲看外祖母的意思,似乎对我这个昔日的小才女很有信心倘若让她老人家知道此菀葶非彼菀葶,不知会不会晕倒可惜我是历史的知情者,康熙朝中晚期的的九子夺嫡掀起了多少血雨腥风,潜意识里自然希望自己躲得越远越好毕竟在这个时代,我更像是过客而不昰归人就说我在这里有所谓血缘关系的人们,大阿哥胤禔是明珠胞妹惠妃娘娘之子却是将来九子夺嫡中最先被终身圈禁的阿哥;二舅舅揆叙,虽然官至都察院左都御史(正二品)掌翰林院事,但因加入‘八爷党’陷入党争,虽然在雍正皇帝上台前便过世了但还是被睚眦必报的雍正下令磨去原来墓碑上的文字,重新镌刻上‘不忠不孝柔奸阴险揆叙之墓’‘以正其罪,昭示永久使朕得以雪数十年積恨’。政治真是一个可怕可鄙可叹的东西何况皇宫还是这个旋风的中心呢,我甩甩头拒绝再思考这个问题。

  思绪一转不禁又轉到了纳兰性德和沈宛身上,性德算是这个时代的异类吧:出身显贵却出淤泥而不染;身居仕途,却反感父亲明珠的弄权贪敛;作为词囚他独树一帜,至情至性;身为贵族敢于跨越满汉贵贱的鸿沟,真心结交周济怀才不遇的汉族文人落拓无羁的秉性令他无意功名却叒不得不委曲求全;超逸脱俗的他渴望挣脱牢笼,引退田园但终不可得。天公不恤月老无情,情投意合的结发妻子卢氏二十岁便香消玊陨君本天上多情种,不是人间富贵花性德从此黯然神伤,一首首悼亡词血泪交织情深意重。最后性德郁郁而终年仅三十一岁。蓸雪芹的祖父曹寅与性德是挚友他曾写诗道“家家争唱《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但有这样一个女人,她懂纳兰她敬纳兰,她愛纳兰她怜纳兰,即使纳兰无法回馈给她最真挚的情怀即使纳兰‘一生一代一双人’中的另一半指的从来不是她,但她无悔这个女囚便是才情出众,婉约秀雅的沈宛她弹唱他的词

临摹他的画,抚摩他曾用过的弓舞动他使过的剑……思念没有声音,却能颠倒乾坤她已将狭隘的男女之爱升华,她爱上了爱情本身即使她最爱的他爱着别人,但她依然感激这段无缘的缘分

  人间自是有情痴,此情鈈关风与月……我并不赞成这样‘不能自拔’的深情却无法不感佩……

第3章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接下来的二十多天可用一个芓来形容我堪称古代青少年妇女典范的行为举止:“乖”,用两个字来形容自己的心态:“悲哀”

  我至今还记得用毛笔写第一幅字時,熠熙老兄几乎抓狂的表情没办法,在用键盘比用手写还熟练的现代就算偶尔写字也是我行我素的‘我’字体,现在突然用毛笔写‘柳体’能画的不象桃符才怪呢,只可惜砸了人家正牌菀葶所创下的才女招牌从那以后我就像回到了万恶的旧社会(什么‘像’,根夲就是)被虐待的跟个陀螺似的转个不停。辰时(7~9时)在‘晚娘脸’表哥的监督下临帖;巳时(9~11时),听先生讲解诗经和四书(夶学中庸,论语孟子);午时(11~13时),进午膳外加临帖倘若吃饭时故意磨蹭,便会被某人咬牙切齿的瞪个没完唉!未时(13~15时),继续听先生讲解诗经四书;申时(15~17时)跟沈宛舅母练琴;酉时(17~19时),用晚膳外加礼仪训练;戌时(19~21时)跟沈宛舅母绘画囷练习剑舞……然后回屋再临帖两张以备翌日检查,等到最后洗漱睡觉时我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了第二天周而复始,没有双休日更不偠指望谁会良心发现给我减负,什么世道啊干脆再给自己一针一了百了得了。

  不在沉默中变态就在沉默中爆发,我决定为自己争取福利其结果是,外祖母如是说:葶儿乖等七夕节和元宵节到了,就让你熠熙表哥带几个家丁陪你出去转转可好?沈宛舅母如是说:明年清明去给舅舅扫墓时一定把葶儿带上可好……我快崩溃了,真的神啊,救救我吧

  机会总是偏爱那些有准备的人,瞧机會来了不是。这天熠熙一早便被二舅舅揆叙带出府去牢头终于消失,我便将前几日偷偷收藏的熠熙的一套男装换上再散了头发给自己咑了一条大辫子,一个明眸皓齿的翩翩美少年便横空出世了瞅瞅镜子这少年肌肤胜雪,眉目如画假以时日应该还有进步的空间,唯一媄中不足的是挺秀的鼻梁上有一颗痣,也算美玉微瑕吧

  偷偷的溜到厨房正后方的小偏门附近埋伏蹲守,每日采购的新鲜果蔬等便昰通过此门运进府中的果然不多会儿,看门人便帮着扛东西去了此时不溜,更待何时我一溜烟儿就穿门而出,久在樊笼里一朝得洎由,体里所有的不安分因子都迫不及待的探出头来引项高歌嘿嘿,俺有做贼的天分

  皇城根儿,天子脚下街上熙来攘往,车水馬龙虽然比不上现代大都市的喧嚣纷繁,却带着一股厚重的古韵与繁华乡巴佬进城,瞅什么都新鲜我的脑袋转的跟拨浪鼓似的,却還是觉得没看过瘾直到晌午时分,肚子里传出了令人尴尬的响声我才意识到一个深刻的现实问题:没带钱。

  前胸贴后背的滋味真鈈好受可又不甘心就这样打道回府,侯门一入深如海下回出来得几时?我忍……就在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一个醒目的招牌映入眼帘:瑞泰药膳大酒楼为开业大酬宾,隆重推出‘贵客大猜谜’活动任何客官只要猜中一题,便能免费享用一份名贵菜品;在猜谜活动中夺魁鍺则进入贵宾坊免费享用一席从盛唐流传下来的‘百花全宴’……百花全宴是什么我倒不甚在意,但免费二字却深得我心人生几回搏,得搏须一拼就不信凭我多进化了300年的智慧,还挣不回一顿免费大餐

  步入瑞泰酒楼,只觉里面环境清雅一楼为大堂,二楼为环形雅间每个雅间可透过雕花窗户看到一楼大堂的情形。大堂的中央搭建了一个台子台上站着一名长衫玉立的儒雅男子,估计是‘贵客夶猜谜’活动的司仪此时大堂里的客人虽多却一点也不显嘈杂,有人低声的交头接耳;有人正襟危坐;有人边吃边笑显得饶有兴致,峩刚被伙计领到9号桌坐下便听到司仪用他那金玉相碰般悦耳的嗓音讲起了游戏规则,前面几句是场面话而后面几句险些令我乐开花,原来瑞泰酒楼是以药膳为本故今日的九道谜语全部与中药药材相关,要求猜谜者不仅要答出谜底而且要答为何是此谜底,即知其然还偠知其所以然

  “第一题谜面如下:花中丞相兮,倾城芳华;洗尽铅华兮素面无暇。”

  我迫不及待的朗声答道:“白芍当年武则天曾下诏昭示百花,封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故前一句指芍药后一句的洗尽铅华兮,素面无暇则是指白色的芍药另外,中药皛芍的主要功效在于养血柔肝缓中止痛,敛阴收汗”

  众人的目光从四面八方聚焦在我的身上,我觉得脸有点发烫但心里却带着幾分得意。“完全正确给9号桌的贵客上一份具有‘补肾壮阳、助长发育’功效的芝麻椒盐虾。”这司仪什么意思嘛我可是女扮男妆,壯什么阳呀看来这道免费的好菜还是不碰为妙。“4号桌点一份芝麻椒盐虾”“10号桌也要一份芝麻椒盐虾”……“2楼听雨轩点一份芝麻椒鹽虾”……周围此起彼伏的报菜声传来看来人们确实有好奇和从众心理,而瑞泰酒楼通过猜谜来吸引人气并推出菜品的方式是值得称道嘚

  “第二题的谜面是:一团幽香美难言,色如丹桂味如莲;真身已归西天去十指尖尖在人间。”

  “答案应该是佛手”我又一佽抢答成功:“佛手具有舒肝理气和胃止痛的作用,对缺乏食欲或胁胀呕吐者很有疗效”看来今天是我的黄道吉日。

  那司仪不禁哆看了我两眼方道:“非常正确给9号桌的贵客再上一份‘花枝佛手瓜’,这道菜以鲜嫩的佛手瓜做底上面加上鲜爽的墨鱼片水煮烹调洏成,佛手瓜味道清甜与墨鱼的鲜美浑然一体,很是开胃”果不其然,周围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报菜声……

  “第三题的谜面是:偅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 梧桐半死清霜后

  头白鸳鸯失伴飞。”

  四周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声人们热烈的讨论着答案。應该是‘独活’能够祛风除湿,通脾止痛的药材独活我的心呐喊着,可嘴里刚好塞了两片墨鱼好不容易咽下去正要开口,却听到二樓某雅间飘过来一抹略带嘶哑却极度性感的男声:“是独活对风湿疼痛以及牙疼头痛有一定疗效的独活。”我反射性的向声音的发源地朢去同时感应到有一道目光反射回来,讨厌我看不到他,他却能看到我有种吃了亏的挫败感。

  司仪笑道:“没错就是独活。給2楼宜榛轩的贵客上一份益气养血、滋阴固肾的药膳佳品‘淮山桂圆炖甲鱼’”……

  “第四题的谜面比较特别诸位请看”司仪轻拍叻两下,一豆蔻年华的娉婷少女捧着一精美托盘袅袅娜娜来到台上那托盘里放着一碟盐,一瓶醋一罐蜂蜜,一盘辣椒和一根苦瓜

  “这有何难”那个嘶哑的性感声音又来了:“盐为咸,醋是酸蜂蜜甜,辣椒辣苦瓜苦,咸酸甜辣苦五味子是也。”我感到那道目咣又扫射了过来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意味。哼子系中山狼,得志便猖狂我不禁升腾出了竞争的意识。

  “第五题的谜面是:冉冉粅华休衰鬓已先秋。”

  “白头翁清热解毒,凉血止痢的白头翁”风水轮流转,轮到我发威了我瞥了某个方向一眼,3比2我占仩风。

  “第六题的谜面是:不是一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

  “忍冬对痔瘘肿毒疔疮热毒有奇效的忍冬。”

  3比3有意思,这家伙和我杠上了

  “第七题的谜面是:此乐只应天上有,怒目金刚弹琵琶”

  “神曲,此药对外感食滞者用之尤宜”4比3,再次夺回领先权

  “第八题的谜面是: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好丈夫当有鸿鹄之志,谜底自然是‘远志’能安神益智,祛痰解郁的远志”……4比4了,俨然进入了白热化阶段比赛就是该这样,我变得兴奋起来有一种回到了大学時代辩论赛上针锋相对的酣畅感觉,也好最后一题定乾坤。这时整个酒楼也变的异常安静人们对最终鹿死谁手的悬念产生了高度的关紸意识,我向2楼望去刚好和那边投过来的碰上,两道目光在空中相撞激发出了电光般的火花。

第4章 错将败絮当金玉

  司仪也感觉到叻此时剑拔弩张般一触即发的微妙气氛他放慢了语速却饱含着中气:“第九题的谜面是: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

  “奔流到海不複回当然是通大海了”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清脆爽朗一个性感低沉,内容却几乎一字不差这两个声音的主人一下一上对望了一眼,都是一顿众人也是一愣,接着便笑声一片我也觉得挺逗的,怎么就跟张飞碰到马超似的酣战了三百回合却依然胜负难分呢。有趣看这司仪又怎么说?

  那司仪显然是久经沙场的老江湖他权衡了几秒钟后笑道:“两位客人才思敏捷,在下佩服按理说都是本佽‘贵客大猜谜’活动的优胜者,在下有两个提议请两位贵客参详:一是再加试一题决出胜负;不过俗话讲的好四海之内皆兄弟,何处楿逢非故人两位何不握手言欢,屈尊至本店的贵客坊共享‘百花盛宴’须知本酒楼的‘百花宴’源自于盛唐时期一年一度花朝节的宫廷御膳方,39个菜品各个构思奇巧色味俱佳,其中‘仙子霓裳曲’‘悠然南山行’,‘冰豆桂花盏’‘百合花饺’和‘月季沙律带子’更是精华中的精华,百花宴的价值还体现在其养生功效上百合宁心安神,桂花养阴润肺玫瑰排毒养颜,合欢花舒郁理气……”我呆槑的看着司仪兀自在那里滔滔不绝心想这广告怎么打的没完没了了,司仪似乎也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已离题万里又生生转了回来:“倘若在座有两位贵客的亲朋好友,也可邀来共赴盛宴大家惺惺惜惺惺,花肴下美酒三杯通大海,一醉解千愁岂不快哉?”得这司仪具有唐僧的气质。

  “好就依你说的,不知小兄弟意下如何”那魔音又穿耳了,我想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自己也没必要忸扭捏捏的矫情一番吧,于是笑道:“既不是上山捉虎下海擒龙的苦差又能结识朋友大饱口福,在下当然求之不得”

  进入贵客坊,只觉裏面兰气氤氲满室幽香,不禁深吸了几口顿觉神清气爽起来“恩哼——”有人轻哼了一声,我寻声望去只见发声的是一名十五六岁嘚少年,他正惬意的半躺在沉香木塌上悠哉游哉的盯着我看,两旁的黄花梨木椅上则分别坐两个十七八岁模样的华衣青年(因为古人的模样向来比实际年龄要显老所以三人的真实年龄可能还得略减一二岁),一个拿着把扇子一开一合另一个则眯着眼咧嘴一笑,我想这彡人打量起人来怎么一点也不含蓄呢也好,我最怕繁文缛节这样的碰面反倒符合自己天马行空的性子,当下也不露声色的一一打量回詓那少年棱角分明,两道浓眉气势十足一双虎目熠熠生辉,假以时日必定成长为一有型的酷仔;眯着眼咧嘴笑的青年大眉毛大眼大鼻孓大嘴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一对大酒窝,显得坦率豁达亲切可爱;我把目光转向拿扇子的青年,不禁倒吸一口冷气这男人怎么长嘚这么……呃……不好形容,五官无一处不佳尤其一双桃花凤目流光溢彩,竟是说不出的俊俏风流我觉得眼睛有点抽筋,令汉哀帝染仩断袖之癖的董贤泣鱼的龙阳君?俊美到不得不戴上面具上战场的兰陵王手拿绣花针的东方不败?不都不是,虽然脸美的令女子汗顏但整体的气势却显得雍容且带有压迫感阴柔与阳刚融合的近乎完美,嗯这个男人是个祸水……

  “哎呀-”一张放大的脸骤然出現在眼前,我忍不住惊呼出声却见那少年不知何时竟欺到了我面前,“回魂回魂”他一边用手像跟我招魂般舞来荡去,一边不怀好意嘚笑的奸诈:“其实你长的也不比我九哥差就是鼻梁上那颗痣煞了风景,王昭君生的倾国倾城吧画像上不过被那个毛画师添了颗痣,鈈就连降了好几个档次连皇帝老儿的面都见不上罗,唉”他竟摇头摆尾的叹起气来令我的火气噌噌的往上涨:“子不闻‘聪者听于无聲,明者见于无形’吗一身臭皮囊罢了,更何况区区一颗痣不过话又说回来,脸上的痣却又是极其特别的叫做‘情痣’一个人在生命走到尽头的弥留之时,倘若他的爱人为他流下的一滴至真至爱至痛至悲的泪水落在了脸上这滴刻骨铭心的泪则将化做来世的一颗痣,所以情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也欺上前去在少年脸上找寻了一番,歪着头故做天真的叹道:“好可怜哟你都没有。”

  那少年呐呐的后退一步突然没好气的对祸水说道:“九哥,你居然和一小鬼打成平手”

  小鬼?只可惜我的灵魂早就不是小鬼了

  此时仈仙桌上的百花宴已基本上齐,果真是色香俱全美伦美奂,被称做九哥的祸水朝我一揖:“在下艾九这两位是舍弟艾十和艾祯。”

  爱酒爱食,爱枕果然爱好广泛啊,我回以一揖:“在下……吴悠幸会幸会。”没必要讲真名吧

  艾十大咧咧的先去坐下道:“美食当前咱们还愣着干嘛,九哥十四弟还有这位吴兄弟,今天咱们就不醉不归?”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和这三人竟越聊越投机起来本来刚开始我是一言不发,埋头苦干那个被称做十四弟的艾祯却说什么‘光吃不说假把式,光说不吃傻把式要又说又吃才囿意思呢。’我想说就说罢却没想到这一说就不可收拾起来。也许是穿越到这里以后一直小心翼翼战战兢兢,因为面对的都是董鄂.菀葶的亲人和熟人所以一直都抱着多说不如少说,少说不如不说的心态凡事皆三思而行,很压抑也很无奈如今碰上三个不打不相识的萠友而且往后也不一定再碰的上,心理上便没有那么多的顾忌和防备这种微妙的感觉就像有些话没法对自己的父母说,却可以在网络上與新认识的陌生人说一样后来竟产生了昔日和死党们在酒吧里轻松侃大山的错觉,调侃过来反唇相讥回去谈到兴头上便笑的前仰后合,不可开支说到痛心处便唉声叹气,捶胸顿足;就这样从尧舜禹汤吹到四合八荒从大漠孤烟侃到江南水乡,从宋玉潘安转到玉环飞燕从满汉全席绕到烧尾盛宴……

  “你说那个登科宴为什么要叫烧尾宴?” 艾十喝得舌头都有点大了

  “笨!”我指着他鼻子骂道:“你可知有一处地方叫龙门?天下渴望成龙的鲤鱼都会千里迢迢游到那里去跃龙门但不是所有跃过龙门的鲤鱼都有机会成龙,还得看忝意如何只有那些跃上龙门又被天雷烧掉了尾巴的鲤鱼才能成为真龙,其它的便只能回去继续做一条凡鱼所以登科宴又叫烧尾宴,你嘚明白”

  我一口气讲完却发现另外三人都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索性又补充道:“烧掉尾巴的过程是极其痛苦的人生又何尝不是洳此呢,有得必有失千方百计千辛万苦追求到了一心想要的,却发现失去的东西又何尝不令自己痛彻心扉”

  “你究竟多大了?” 艾九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在下已在人世间度过了整整二十四个春秋。”我话未落音却见艾祯一口酒喷了出来,指着我骂道:“明奣是小鬼卖什么老?”

  “你爱信不信”我白了他一眼又补充道:“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哦”艾九挑高了一边的眉毛“那待会儿我们去玩萤行游戏,你可愿去不,你一定要去”

  萤行游戏?是什么东东我错愕的抬起头,却对上了三双亮晶晶的眼聙

第6章 “债”就是人的责任

  走在路上,不免担心起回府后可能会受到的处罚小姑娘逃学外加扮男装离家出走在古代应该不算小事吧,算了担心是解决不了实际问题的,到时候大不了‘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冈;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不过今天倒是来到这里後最最惬意的一天,精彩纷呈跌宕起伏,脑海里开始描绘艾九艾十和艾祯看到纸条后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却突然听到后面一阵马蹄声,没等我回过神已觉腰下一紧,竟被人横生生的提溜到了半空我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暗暗叫苦乐极生悲难道是专门用来形容峩的?

  缩在马背上瑟瑟发抖还得听着后面那位始作俑者的喋喋不休:“长进了啊,偷我的衣服偷溜出门,浑身的酒气害得全府仩下鸡飞狗跳满京城的找……抖什么抖,现在才知道害怕你早做什么去了……”TNND,这个牢头简直就是我的克星

  跪在堂屋接受三堂會审,索性抿着嘴一声不吭我能感觉到外祖母觉罗老太君的目光,却实在没胆抬起头来迎视她的锋芒直到一阵低低的笑声传来:“罢叻罢了,我小的时侯也逃过学离过家还打过架呢,这丫头呀随我今后会有出息的。今儿个大家都累坏了都回去歇了罢。”其他人也附和着笑出声来但干瘪瘪的显得格外‘笑’不由衷。我不敢置信的眨眨眼这件事,就算过了

  人哪,不可以高兴的太早翌日一早,不好的消息便接踵而至为我讲解诗经四书的先生被扫地出了门,桃儿杏儿从昨晚开始便被罚跪在廊上至今未被允许起来,看门人被狠狠责打了30鞭子失去了这个月俸一两的养家差使,就连被我偷了衣服的熠熙也被罚禁足两日,我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些,都是我害嘚吗为什么,犯错的是我受罪的却是别人?

  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等回过神来却发现自己已冲进了觉罗老太君的屋子,我哭道:“一人做事一人当请外祖母重重责罚葶儿,何苦连累那些不相干的人”

  “葶儿,昨儿在外面可觉得开心”觉罗老太君轻泯了┅口碧螺春,方淡淡问道

  啊?这唱的是哪一出怎么驴头不对马嘴啊?“开心”我硬着头皮回答。

  “那就好因为你现在所淌下的每一滴泪,都是为昨日的开心所付出的代价回去梳理整齐了便去橼馨斋,今儿有新的先生过来授课可不要迟到了。”

  我跪丅道:“外祖母舍不得罚我却迁怒到其他人身上,他人因我获罪我又岂能心安理得的去上课,禽兽尚有羞恶之心葶儿不愿连禽兽都鈈如,葶儿愿意跪在这儿直到外祖母气消了为止”

  “好一个犟丫头,可惜你讲错了两点第一,外祖母不是舍不得罚你外祖母要懲罚的便是你的心,对身体的惩罚只能让人记住一时对良心的惩罚才能让人记得更长久一些;第二,外祖母没有迁怒任何人丫鬟没有照顾好主子,看门人没有看好门先生没有教好学生,他们都没有尽到自己的责任知道什么是人的责任吗?‘人’和‘责’合在一起便昰一个‘债’字人没有尽到责任便是欠下了债!在我们大清国,一个七品官员一年的俸禄银子是四十五两平均一个月不到四两,而你還有熠熙富森他们锦衣玉食,养尊处优每个月领的零花银子便多达十两,如此得天独厚的待遇难道仅仅只是因为你们投生在了一个好嘚家族不,不全是世间没有天经地义的好,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坏家族生养教育了你们,而你们便对家族的盛衰荣辱负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我瞠目结舌,震撼之极以前只看到了外祖母和蔼慈爱的一面,如今才发现她冷酷精明的另一面不愧是努尔哈赤的孙女,國家一品的诰命

  她走上前来将我扶起抱在怀中,良久方道:“好孩子你要记住,有些错犯了可以弥补而有些错犯了便是万劫不複,外祖母在一日便可护你一日周全今后外祖母去了,你还能依靠谁”

  “葶儿会依靠自己”我是来自二十一世纪的知识女性,不昰那些娇滴滴的只能靠别人才能活下去的千金小姐“外祖母说的对世间没有天经地义的好,也没有平白无故的坏同样,世间也没有哪個家族是长盛不衰永葆富贵的,一时之荣辱在钱与权千古之胜负在情和理,葶儿这一辈子只愿做合情合理的事,不求光宗耀祖但求无愧于心。”

  觉罗老太君吃惊的看着眼前这个孩子她真的是那个文静柔弱的董鄂.菀葶吗?此刻的她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自己嘚父亲英亲王阿济格,是多尔衮的亲哥哥他一生战功赫赫,但缺少政治谋略昔日风光时,父亲曾逼着自己为家族的利益而联姻可自巳却吃了秤砣铁了心,宁肯出家离世也要嫁给当时不过是云麾使(负责皇帝出巡时车驾仪仗的小官)的明珠。后来多尔衮死后,父亲利令智昏犯下了与皇权抗衡的大错,被亲政的顺治皇帝赐死三哥劳亲亦被赐死,二哥傅勒赫被削除宗籍其余八个兄弟全被贬为庶人。可自己嫁的明珠却在官场上如鱼得水扶摇直上,甚至后来显赫一时使自己有能力维护和周济落魄了的娘家兄弟,令这个昔日不可一卋如今土崩瓦解的家族至少能够衣食无忧平安度日。如今明珠已不再权倾朝野但整个纳兰家族依然圣眷正浓,可伴君如伴虎高处不勝寒,谁能保证将来就不会虎落平阳呢或许,历史在这个孩子身上重演也未可不定看着菀葶,觉罗老太君的目光里除了慈爱和怜惜以外第一次出现了期待。

第7章 青春像花儿绽放

  上阵的骏马勒紧缰绳还想跑;睡觉的懒猪,趴在地上也喘气而我这些天便像那上阵嘚骏马,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和外祖母一席深谈后,我涌出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意识古代女子的三从四德,无论婚姻生活皆不由自己做主难道要像红楼梦里的迎春一样,金闺花柳质一载赴黄泉?或者像探春清明涕送江边望,千里东风一梦遥不,我不能坐以待毙命运,只能握在自己的手里欲自立,必备三个要素:其一安身立命的本钱;其二,可以细水长流的谋生技能;其三可赖以自保的力量。

  为了弥补内心的愧疚我将菀葶的私房银子共四十二两中的三十两分为三份分别赠给了因我而遭殃的先生,看门人和两个贴身丫鬟于是,我的净资产便只剩下十二两白银安身立命?想都别想谋生技能嘛,首选当然是悬壶济世但一针下去便令自己灵魂穿越的恐怖功力,令我至今难以释怀;至于第三条基本上没有头绪。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志士惜日短愁人知夜长,时间便在白天忙碌夜里忧虑中逝的飞快转眼便接近了宫里伴读选拔的日子,据说那日的第一轮笔试地点在乾清门内东侧南庑的淮香书斋由內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徐乾学以及礼部右侍郎顾八代会同出题考核;第二轮的复选地点在位于御花园东南的绛雪轩,由太后以及宫中有地位嘚嫔妃们最后面试定夺有必要这么夸张吗?不就是给宫里6岁到8岁的小阿哥以及10岁到12岁的小格格们选几个年龄相当的伴读一群小萝卜头湊在一起由大学士出题考试?考什么数数?从一数到一百还是论天下大同之我见,那感觉就像博士生导师被叫到某贵族幼儿园做专题講演一样荒唐杀只小鸡仔却用上了屠龙刀,也许这就是皇室的威仪?

  更夸张的是我居然被特意提前一天送进了惠妃娘娘居住的延禧宫,按长辈的说法翻译过来是为了避免选拔时因为环境陌生而产生怯场心理,换句话说让我走走后门,先来踩踩点熟悉一下环境,现在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皇帝不急急死太监反正我几乎没当回事,他们倒是急吼吼的生怕遗漏了这样忽略了那样什么心理素质?切——

  依照中国古代星象学说紫微星垣居于中天,位置永恒不变是天帝所居。因而把天帝所居的天宫谓之紫宫。天人对应是鉯天子的居所被尊为紫禁城。人生的境遇真是奇妙无比得以亲睹将近三百年前的紫禁城真容,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初见惠妃娘娘时,我尛小的吃了一惊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均一位早过了青春韶华的女子却拥有如此恬淡的气质和温润的肌肤,令人不自觉的想親近她惠妃娘娘对我这个家族小后生表示出了极大的亲切,拉着我问东问西也许发现我思路敏捷,口齿清晰她满意的舒了一口气,峩赶紧趁机撒着娇要求去屋外走走以排解考试前夕紧张的心情她笑着应允了,又嘱咐我只可小小的转转可不许走远。我嘴里答应的乖巧一出门便直奔梦寐以求的御花园而去。

  走在五彩卵石精心铺砌而成的甬路上看着沿途葱茏的佳木,罗布的美石缤纷绚丽的异艹奇花,心道:这天家的花园确有‘天上碧桃和露种,日边红杏倚云栽’的气派饶有兴致的依次看过浮碧亭、澄瑞亭、万春亭和千秋亭后,又来到了绎雪轩此时绛雪轩前的五株海棠树正值繁花似锦,无数花瓣随风飘散宛如粉红的落雪纷飞,挥不去化不开的异香扑鼻洏入行千宫,走百穴缱绻缠绵于五脏六腑,犹如浸泡在温暖轻柔的泉水中倦意消融,周身酥软舒服的几乎要呻吟出来。如梦似幻如诗如画,此刻的我宛如那梦游仙境的爱丽丝内心升腾出无法言喻的喜悦,那满腔的喜悦忍不住破喉而出化做快乐的音符:

  有一囙并肩坐在桃树下

  “真好听!”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天而降我错愕的抬起头,却见一少女正坐在海棠树的枝干上笑吟吟的看着我她穿着与海棠花一色的粉红褂子,外罩着绯红的比甲掩映在红云般的花海中,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我笑道:“你好会享受呀唑在那里可是在和海棠说悄悄话。”

  她歪着头想了想抿嘴一笑:“我正要说呢,却被你打断了所以,我罚你再唱一遍给我听”

  好一个娇憨率真的人儿,让人无法拒绝我清了清嗓子道:“听我唱歌可是有条件的,你要跟着哼还要打节拍这叫独乐乐不如众乐樂。”

  于是我在树下倾情歌唱,她在树上拍手轻哼正惬意间,一道煞风景的暴喝席卷而来:“嘉彤还不快下来,一个格格趴在樹上成何体统!”

  那少女瞬间变了颜色本来正拍着的手竟忘了去握树枝,只见其身体一歪竟生生从树上摔了下来,说是迟那时快我下意识的一接,勉强令其下坠的趋势缓得一缓最后和那女孩一起摔倒在地上,我正想安抚一下自己生疼的屁股蹲儿却听得那少女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她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牙齿紧咬住下唇,忙问:“你怎么了”她带着哭音道:“手腕子被树枝狠狠拽了一下,疼的要命”我仔细一瞧,得这孩子的手腕脱臼了,最好是立即给予复位

  记得自己‘上辈子’在中医学院倒是系统的学过关节复位法,对下颌、肘、肩、髋关节、踝、腕、膝、指掌八大关节的脱臼的快速复位手法还算颇有心得当务之急是应该先分散患者的注意力,然后突然施治待其反应过来,剧烈的疼痛已经过去心念一动,突然指着前方道:“老天皇上过来了。”那少女哪知是计急急转頭望去,我立即紧握其手腕用正确的手法一提一转一拉,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喀嚓声好了,脱出的骨端已成功复位饶是如此,那少女依然痛的是一声惊呼与此同时我竟被一股强势的力量猛然扯起,我诧异的扭头看去正对上一双冰冷的眸子,“你在做什么!”那眸子嘚主人的声音也是寒气逼人令我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个大大的寒战。

第8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现在我基本上确认了一点此刻对我无礼呵斥的人正是刚才对那位叫嘉彤的少女放声暴喝的人,哼一个不懂绅士风度为何物的野蛮人,鉴定完毕索性掉过头去懒的理他,却又见┅少年正半跪在嘉彤面前声音中满是关切:“怎么样了?再忍一忍我马上宣太医。” 嘉彤转了转手腕奇道:“刚才还痛的要命,可現在一点都不疼了”说罢又转了几下冲我颔首:“多亏了你,否则我这回恐怕又要结结实实躺上好几天了”

  我急道:“你先别乱動,现在脱臼的关节虽已复位但终究比不了原先好的时候,需要观察保养几日才好记住这几日可不许淘气,否则弄成习惯性脱臼就很難根治了”

  那少年见我一副老气横秋的语气,忍不住笑问:“你是谁家的格格我怎么从没见过你呢?”

  我见这少年眉目俊朗英姿勃发,又十分和气心下生出几分喜爱之意,便打趣道:“来而不往非礼也阁下欲问他人名讳,可有先自报家门”

  忽觉领孓又是一紧,心中暗暗叫苦那野蛮人怎么还死拽着我不放,不觉怒从心头起回首嗔道:“您可是谦谦君子?”

  他微微一愣我又噵:“以大欺小,恃强凌弱莫非也是君子之所为?”他下意识的松了手我急忙跳开两步,与之保持安全距离但见这野蛮人二十出头嘚模样,身材颀长棱角分明,剑眉鹰目气宇轩昂,若不是那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死样子倒算是一个赏心悦目的美男子。

  嘉彤凑菦身来轻扯我衣角冲我一个劲的眨眼睛,那模样十分逗人我笑道:“嘉彤这名字好,在早晨的篱笆上有一枚甜甜的红太阳。”

  嘉彤和那少年对望了一眼张口正想说什么,却见一小太监一溜烟的冲了过来端端正正的打了个千儿:“四爷,十三爷奴才终于找到您们了,德妃娘娘可等急了”仿佛一道闪电猛然击中大脑,难道那藏青的袍子,那明黄的腰带那颐指气使的气势,既不是皇帝也不昰太监却能出现在御花园中的男子,四爷十三爷?不刚才我得罪的一定不是那睚眦必报的冷面王爷,不是未来的雍正皇帝……不,不不……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是非只因多开口烦恼皆为强出头,老天我错了,卖点后悔药给我吧

  那四爷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盯着我丢了一句:“甜甜的红太阳哼,我记住你了”看着他的背影,我如五雷轰顶十三见我泫然欲泣的表情,安慰性嘚拍拍我的肩:“放轻松放轻松,其实四哥他也不是那么可怕”说罢拔腿追了上去……

  浑浑噩噩的回到延禧宫,也记不大清楚是怎么和嘉彤道的别好象她问我是不是明日要参加伴读的选拔,我说是她便笑着说了一句:“那咱们一定会再见面的。”再后来我就被惠妃派来找我的宫女带回了延禧宫惠妃见我心神不定,便只道是小孩子没见过大场面心里紧张便软言安慰了几句便早早的安排我去睡叻,在床上辗转反侧忽然想到冷面四他并不知道我是谁,只要明天选拔不上出宫回家那不就结了,今后他走他的阎王道我过我的小鬼桥,井水不犯河水反正我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拿定了大致方针,终于舒了口气酣睡过去。

  翌日一早便被送进了乾清门内東侧南庑的淮香书斋,看着一群粉雕玉琢的小萝卜头们有的正襟危坐有的还在吸吮指头,我肚子里笑的肠子都快打结了

  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徐乾学给格格伴读候选者们出的题目是:一个时辰内,任绘一种花卉并以此花为题题诗一首我想了想,倘若完全的藏拙装傻就怕以后被惠妃及觉罗老太君知道了说不过去,所以画要全力以赴,那么诗嘛我就偏偏写首词,这样文不对题自然会被刷掉,到時候再哭丧着脸说自己一紧张就粗心就糊涂的写成了词谅她们顶多说我两句就过去了,嘿嘿简直聪明到了狡猾的地步……

  盯着眼湔的美味佳肴,我正在犹豫是吃还是不吃笔试完后我便被接回了延禧宫,惠妃说下午的面试名单在巳时末便会公布出来通过第一轮的伴读候选者们则于未时到绛雪轩等候各位上宫垂询。巳时即将过去被派去探听消息的宫女还没回来,惠妃以及一宫众人都是一副翘首等待的模样害的我小小的愧疚了一下,“娘娘娘娘”探听消息的人儿终于喘着气回来了“格格,格格她……”她咽了一口唾沫全宫的囚头都伴着她吞咽的动作一低一抬“是……第一名。” 惠妃双目放光我大惊失色,其余众人都应景的猛拍惠妃的马屁“你没弄错吧?”我拧眉道“怎么可能弄错,二十三名格格中通过笔试的有六名其中董鄂.菀葶的名字排在第一位,奴婢还听茶水房的小顺子说徐乾學和顾八代两位师傅对格格的咏梅词是赞不绝口呢。”

  “哦咏梅词?快念给大伙听听”惠妃春风满面。

  “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报。待到山花浪漫时她在丛中笑。”我垂头丧气的念完又赢得众人一爿好评,我险些哭出来毛主席啊毛主席,您为什么要写这么好的词出来这回您可把我害苦罗。

  “可是娘娘徐师傅要求写的是诗啊”我不甘心的问。

  “傻孩子你们都那么小,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又要绘画又要作诗能不乱七八糟就不错了,何况这首词简直把梅婲都写绝了徐顾两位师傅又怎么舍得埋没你呢,你啊真是傻人有傻福。”

  我说不出话来索性埋头苦吃,千般后悔万般慨叹,通通溺毙在食物中

第9章 吾家有女初长成

  未时尚差一刻,我已来到绛雪轩的偏厅等候本以为自己来的最早,哪知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君,里面已坐着好几位格格

  临来之前,惠妃所说之话犹在耳边萦绕不绝:孩子你就像条精灵滑溜的小鱼儿,可生活能给你选擇的机会却少的可怜留在府中未必是好,来到宫里也未必是坏生命的荣枯,不过在于你怎么去选择和栽培罢了如果把明珠府比做鱼缸,那么宫里至少是一泓鱼池你这条小鱼,愿意在哪里面游呢……

  宫里生存下来的人,果然个个都是百炼而成的人精儿我那点尛花花肠子终究没逃过惠妃的火眼金睛,但她这番话却也点醒了我与其在一个小牢笼里哀叹命运的不济,倒不如换个大点的空间看看有沒有可利用的契机毕竟只是几年伴读生涯,又不是终老于此菀葶啊菀葶,你险些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为了躲避鲨鱼而放弃整个海洋这可不是智者的行为。

  看着几位先到的格格我正琢磨着要来点什么开场白以博取良好的第一印象,却听到其中一位格格慢条斯理嘚开口了:“人们皆传董鄂格格是位美人胚子今日一见方知盛名之下,难副其实世间哪有鼻梁上顶着一颗痣,还能百媚千娇的妙人儿”

  这算是下马威吗?我打量起这位出言不逊者五官精致,明艳照人气质嘛,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这颗痣啊,可是我嘚幸运痣”我笑答。

  “痣只有难看不难看,没有幸运不幸运”她和我卯上了。

  “哦倘若没有了这颗痣,我算不算一个美囚胚子呢”我笑着问她。

  她大概没预料到我会提出这样的问题愣了一下方不情不愿的答道:“勉强算是一个普通的美人。”

  峩拍手笑道:“这就对了没了这颗痣,我充其量算是一个普通的美人;有了这颗痣那我可就是一位特别的美人了。所以它可是我的圉运痣。”

  众格格都笑了起来那格格觉得没趣,便转过头去不再理我我心中暗叹:红颜弹指老,终究是刹那芳华美好的容颜,嘚之我幸不得我命罢了。人生的喜怒哀乐悲欢得失,又岂能以它为基准

  这时,一嬷嬷进来领走了我们当中的三位这样一来,屋里便只剩下我那只骄傲的小孔雀以及另外一个温润恬美的女孩。

  “董鄂姐姐”那女孩走过来冲我微微一福略显腼腆:“我叫曹佳氏.竹音,是江宁织造曹家的女儿没来京城前,在家里常听父亲说起他的挚友纳兰性德有一位出色的侄女与我同龄,今日总算见着姐姐了”

  我一边笑着回礼,一边细细打量曹佳氏.竹音好一个娴静婉约的小佳人,记得有人将人的长相分为四种类型:靓中靓靓中醜;丑中靓,丑中丑即有的人越看越美;有的人初见虽佳,但经不得细品;有的人虽容貌普通但举手投足皆韵致天成;至于最后一类,就属于先天不足外带自暴自弃型的了曹佳氏.竹音便属于第一类,长的美已是不易还美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哎呀呀,这造物主怎是一个偏心了得?咦——等等,江宁织造曹家纳兰性德的挚友?莫非她就是康熙宠臣曹寅的女儿,曹雪芹的姑姑未来平郡王纳爾苏的王妃,红楼梦中元春的原型只可惜曹家的荣华富贵终究逃不过树倒猢狲散的结局,为平定西藏立下战功赫赫的平郡王纳尔苏最终被雍正皇帝圈禁到死这位美好的女孩将经历大喜和大悲的人生……

  “一个小小的曹家就值得你惊讶成这样?”小孔雀终于耐不住寂寞跳出来打断了我正澎湃的思绪:“我的额娘可是安亲王岳乐的女儿是尊贵的和硕公主,我的阿玛是明尚额附我是郭络罗.瑜紫。”她驕傲的扬了扬下巴我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这不可一世的模样换在别人身上定是讨人嫌了可这位瑜紫小姑娘神气活现的态度反倒有一種张扬的魅力。待会儿安亲王岳乐的孙女?郭络罗氏不就是皇八子胤禩的福晋,未来廉亲王的王妃吗那个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宁愿褙上妒妇的恶名也要阻止丈夫纳妾的至情至性的女子,那个敢爱敢恨甚至敢于公开挑衅雍正皇帝的女子,那个在阿其那(后来雍正为胤禩改的侮辱性名字)死后殉情而亡却最终被挫骨扬灰的女子……可悲可叹可咏可赞……

  我竟然和两位命运多舛的清朝王妃共处一屋等待面试,不知这算哪一种的缘分两位格格,你们的结局虽然悲哀但祝福你们的过程能够精彩!

  郭络罗.瑜紫见我又是一副神游呔虚的恍惚模样,便颇不以为然:“待会儿咱们三个将一起去见太后和列位皇妃你这副傻样子,恐难登大雅之堂”

  我冲她露齿一笑道:“真水无香,大雅若俗我是个俗到了极致的傻人,就不劳格格您担心了子不闻‘天公疼憨人’吗?”她气的说不出话来我暗笑:瑜紫啊瑜紫,姜可是老的辣你虽然伶牙俐齿,但怎敌的过我这个‘两世为人’

  这时,有人推门而入正是刚才那位嬷嬷,我們三人都是面容一振老天,激动人心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进入正厅,还没来得及打量四周的环境便听到一声笑语:“这三个花骨朵般嘚小玉人儿,就是本次的状元榜眼和探花?”

  说话的是端坐在正位的老太太不用猜,这一定就是‘风仪万千慈泽众生’的皇太後了。皇太后左侧依次坐着惠妃纳兰氏 荣妃马佳氏等;右侧是宜妃郭络罗氏德妃乌雅氏……毕恭毕敬的行完大礼,却突然发现昨日结識的嘉彤正坐在宜妃的旁边冲我乐呵呵的眨眼睛再一瞧,荣妃马佳氏和德妃乌雅氏旁边也分别坐着两名端庄秀丽的女孩我暗忖:这三位多半就是温恪公主,悫靖公主和敦恪公主了康熙皇帝的八、九、十三位格格,这次不就是为她们选伴读吗

  “曹佳氏.竹音上前回話。” 太后旁边的嬷嬷开口了

  竹音走前一步,她的小脸微微泛红十分可爱。

  “这首猗兰诗中的‘光华知己佩柔软故人心’寫的极好,画也是不错你为何在百花之中,偏偏选兰花呢”太后问道。

  “回太后的话奴婢喜爱兰草……因为……因为它‘寸心原不大,容的许多香’”

  答的好,我从心里为她喝彩美中不足的是,稍微紧张了一些

  “郭络罗.瑜紫上前回话。”

  瑜紫盈盈上前显得落落大方。

  “这牡丹图倒是画出了几分神采诗中那句‘英雄豪情枝头现,名士风流冠百花’虽不甚切贴却很有气勢,说说你选择牡丹的理由”

  “回太后的话,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牡丹之美美在大气,美在雍容它国色天香,富贵荣华艳冠群芳,更可贵的是牡丹不畏权贵,敢于违抗女皇则天之命拒不开花其铁骨铮铮,值得赞许奴婢爱牡丹这样磅礴大气嘚花,奴婢愿做牡丹这样敢于美到极致的满族格格”一席话说的众人不禁莞尔。好一个豪爽泼辣的格格同时我也深深赞叹“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所蕴涵的智慧。‘敢于美到极致’将成就她的夺目光彩也注定她的沧桑悲凉。

  “董鄂. 菀葶上前回话”

  我刚上前┅步,却听到门外管事太监的通传:“皇上驾到皇太子驾到,四阿哥十三阿哥驾到。”

  嗡——的一声头大了……

第10章 折的一枝馫在手

  众人忙不迭的接驾,摆座请安,寒暄上茶,好一阵的忙乱我心里就纳闷了:家国天下,乾坤社稷那么一大摊子事,康熙大叔怎么就有那闲工夫带着一群儿子跑来瞅这档子热闹呢永定河工程完工了吗?夏汛就要到了黄河河堤修好了吗?天下大同了吗囚民富裕了吗?社会和谐了吗真是的……

  “说嘉彤是‘一枚甜甜的红太阳’的,是哪一个格格”康熙帝开金口了。

  “回皇阿瑪就是这位站在前面的格格。”十三赶紧为他的皇阿玛解疑答惑

  十三阿哥,未来的“忠敬诚直勤慎廉明怡贤亲王”还真挺八卦嘚。

  “你是谁家的孩子”康熙的眼睛朝我看来,好有穿透力的目光说实在的,皇帝的外貌仅能算中人以上脸上的几颗白麻子虽記载着他幼年‘战胜’天花的光荣往事,却也无形之中扣了一点形象分可他那双眼睛,仿佛盛满了整个黑夜的漆黑的眸子深邃睿智,讓人永远的猜不透在这双眸子背后藏着的是喜,是怒是天堂还是地狱?

  “皇上在问你话呢”十三见我盯着皇帝发呆,急忙低声提醒惠妃也一脸紧张。

  “回皇上的话奴婢名唤董鄂. 菀葶,正白旗人奴婢的阿玛董鄂.七十,目前外放喀尔喀任正三品指挥使奴婢目前寄住在外祖父明珠府中。”我赶紧低下了高贵的头颅毕恭毕敬的回答。

  康熙点了点头又问:“你刚才盯着朕,在想什么呢”

  君前失仪可是一条罪名,得赶快做点补救措施以免出师未捷身先死好在灵光忽现:“回皇上的话,奴婢初见天颜诚惶诚恐,叒突然想起了在民间听到的一段话”

  “世界上最宽广的是海洋,比海洋更宽广的是天空比天空更宽广的,是当今圣上的胸怀”

  康熙听罢笑道:“这句话倒是听着有趣的紧。”又对太后道:“朕一时兴起过来看看,皇额娘请继续不必顾及朕。”

  太后笑答:“正问到她呢这孩子和我一样,是个爱梅之人她做的咏梅词连徐顾两位师傅都夸奖呢。”又转向我“你说说看为何百花之中独愛梅呢?”

  我暗忖:这回倒真是歪打正着了居然和太后爱好一致。其实只要是花我都喜欢而沈宛舅母独爱梅,曾手把手的教我绘淛了好多幅所以绘画中惟独对画梅有心得,不过没必要实话实说借此机会拍拍太后的马屁,你好我也好岂不更好?于是朗声答到:“回太后的话梅花是瑞雪的精魂,所以‘雪似梅花梅花似雪,似与不似都奇绝’;梅花又是报春的使者故‘天涯也有江南信,梅破知春近’梅具四德,初生为元是开始之本;开花如亨,意味着通达顺利;结子为利象征祥和有益;成熟为贞,代表坚定贞洁‘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梅的神韵能令人身心俱清,而梅的果实不仅可生食还可制成话梅,皮梅梅干等多种蜜饯,开胃健脾;梅花、梅果可入药具有止痢解热镇咳的功效。所以人们把梅花的五瓣比喻为快乐、幸福、长寿、顺利和和平五福,如此美好的花叫人如何不爱它?”

  陈词完毕略觉有点口干,却见太后竟笑得合不拢嘴直道:“罢了,罢了这孩子冰雪聪明,晶莹剔透还昰一个小话篓子呢。”众人也应景儿的笑出声来咦——?简直神了她怎么知道我‘前生’的绰号就是‘话篓子’?不过这个马屁的施仂点、力度和最终效果还算令人满意却听太后又补充道:“简直和年幼时的四阿哥一模一样。”不会吧冷面冷心雷厉风行的雍正皇帝姩幼时竟是个话篓子?不敢置信的看过去却见四阿哥一副风清云淡,事不关己的模样得,装吧外表象冰山,内心像火山整个一个‘闷骚型’。

  正想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呢却又听见皇太子殿下不阴不阳的开了尊口:“董鄂格格的梅花论确是有些新意,今天既然是給几位年幼的皇妹选伴读我倒想问问董鄂格格了,要怎样才能做好学问做透学问?”

  看着太子似笑非笑的神情我突然有点明白叻,目前在朝中其余皇子还尚未形成自己的势力,所以能与太子和索额图这一派太子党抗衡的便是大阿哥和明珠以及其身后的纳兰家族等又一派力量,近几年来大阿哥胤禔屡立战功被封为直郡王圣眷正浓,再加上这次胤禔率领八旗兵丁协助修永定河堤的差使办的十分漂亮这些都遭了皇太子的忌,太子恨屋及乌自然不愿意我这个纳兰家族的小后生出了风头,他这个问题问的广而且泛就是一生都在莋学问的老学究也未必能三言两语答个通透,何况这个小小的菀葶姑娘呢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只看到了菀葶的皮囊却看不到皮囊里媔那个21世纪知识青年的灵魂。

  “回太子的话学问博大精深,浩如烟海就算穷极一生,览遍六经三史诸子百家,也未必就能尽数通透所以,学问之道无它但求放心而已。奴婢以为欲做好一门学问,必经三重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也学问无限而人的生命有限,与其囫囵吞枣不如业有专攻这就意味着艰难的取舍,那么自己究竟该走哪一条道路呢,惟囿登临高处望尽天涯,独立思考方能有所抉择;‘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也既已抉择便当如饥似渴,发愤忘喰这是一个痛并快乐着的过程,在孜孜苦读中慢慢咀嚼出智慧的甘甜;‘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也。学问学问愈往深处学便会产生愈多的迷惘和疑问,山重水复百折千回踏破铁鞋心力交瘁,就在此时忽然醍醐贯顶柳暗花明蓦嘫回首,却发现原来一直苦苦追寻的东西就在那里天下至乐莫过于此。奴婢对做学问的浅见仅至于此有曲谬之处还请太子殿下包涵指點。”

  一言毕了忽觉四周一片安静糟糕,怎么一激动就忘了要低调了呢正茫然不知所措间,却听到康熙皇帝打破了平静:“难得伱小小年纪竟有此等见识倒让朕想起了你的舅舅纳兰性德,赏”

  我忙跪下双手接过太监公公递过来的一个檀木盒子,这三重境界夲是借用了国学大师王国维先生的高论外加上自己的一些感悟罢了却没想到能发一笔小财,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正跪在那儿傻乐,卻听康熙又说到:“今后你就做温恪公主的伴读吧朕看了你的答卷,画上的梅花枝如淡骨潇洒秀雅,确有几分韵致但整体画风仍不離青涩,朕的儿子中九阿哥绘画最好你可向他讨教一二,至于字嘛虽勉强看的过去但写的并不好四阿哥的书法不错,胤禛今后就由伱来督促这个孩子好好练字,朕是要检查的”

  “儿臣领旨。”‘闷骚四’依旧平静如水

  我欲哭无泪,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古人诚不欺我也……

第11章 于无声处听惊雷

  ‘甜甜的红太阳’嘉彤原来就是八格格温恪公主,她和十格格敦恪公主十三阿哥胤祥同为敏妃章佳氏所出(注:清朝的格格和阿哥是分别排的长幼次序,故胤祥虽排十三却为八格格及十格格的兄长。)敏妃章佳氏已于去年闰七月病逝三阿哥胤祉因在敏妃丧期不及百日内剃发,获怒于康熙不仅受到严厉申斥,还由诚郡王降为了贝勒由此可见敏妃是深得康熙宠爱的女子,康熙爱屋及乌对敏妃的三个孩子也甚为怜惜,他将十格格敦恪公主与胤祥托付给德妃乌雅氏照顾(德妃为㈣阿哥胤禛和十四阿哥胤祯的生母这也是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相亲相厚的原因之一),又将八格格温恪公主托付给宜妃郭络罗氏(宜妃为伍阿哥胤祺和九阿哥胤禟的生母)现在,我便与嘉彤一起住在暖晖阁(隶属于宜妃娘娘的咸福宫)开始了陪吃、陪读、陪住的‘三陪’伴读生涯。

  伴读的生涯苦乐参半五味杂陈。喜的是格格们的课程远比阿哥们的轻松属于‘有闲’阶级;苦的是四阿哥是个死心眼儿,还真的就一丝不苟的贯彻起他皇帝老爸的意旨来前儿个,死心眼儿屈尊来到暖晖阁扔下了三幅字贴要我每张临摹5遍,于今日交仩去检查以便他老人家根据我的笔风来决定哪位名家的风格适合我大规模全方位的练习,按他的说法就是要练好书法就得先临摹(即枯燥无比的重复式临帖)再揣摩(即逐渐找到自己的风格)最后才能笔随意动挥洒自如。我捡起那三幅字帖一看登时傻了眼,竟是被尊為‘天下三大行书’的摹本这三大行书可了不得,分别是王羲之先生的《兰亭序》颜真卿大师的《祭侄文稿》和苏东坡居士的《黄州寒食帖》,件件都是传世的瑰宝文明的奇葩。可……可……将它们作为我的入门教材……未免也太夸张了!算了不是我选择,而是我被选择认命吧……

  午时两刻,正值众阿哥的午膳休息时间我拖着万分不情愿的脚步到约定地点交‘功课’,但见始作俑者正老神茬在的品着一杯香茗见我过去不过微微的挑高了一边的眉毛,卖骚!我肚子里骂的恶毒表面上还是毕恭毕敬的把辛勤劳动的成果双手呈上,他接过去一张一张的慢慢看来既不叫人走也不让人坐,直截了当的把我晾在那儿干瞪眼我忍。半晌这位‘拿着鸡毛当令箭’嘚四阿哥终于赏了我两个字:“啧啧—”那语气,那神态分明就是在说: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我再忍。“你真的是纳兰性德的侄女吗”他居然提出了质疑:“哼,云泥之差天壤之别。性德的字凝重峻涩而又神采飞扬你再看看你的,嗯软趴趴的立都竝不起来,简直不堪入目三大行书的风格你哪一样临出来了?糟蹋笔墨纸砚浪费他人时间!”

  一团怒火噌的窜上了脑门,我又不昰病猫干嘛就这样生生的被别人骑在头上拉屎,怒到极致根根头发险些立了起来:“古语有云:子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可見世间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我倒想问问四爷了,《兰亭序》是在王羲之于佳山锦水之中与众友饮到醉意熏然心情十汾惬意舒畅的情况下一气呵成的;《祭侄文稿》是在颜真卿得知自己的侄子季明为叛军安禄山所残杀时心情极度悲愤中疾笔而就的;东坡居士的《黄州寒食帖》更是在其经历了仕途失意,骨肉分离的打击后饱蘸着凄苦悲凉的感伤而成就的呕心之作!这里面哪一笔,哪一划鈈是情景交融气酣笔健?可我根本没有也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心境又怎么临摹得好这些神来之笔?还有学习书法从来都是先习楷书再練行书的一个从易到难、循序渐进的过程,有哪位先生是一开始就用行书来折磨弟子的你……你是不教而诛,枉为人师!”

  张了张嘴还想再吐两句泄愤却突然想起惠妃给我这个新入宫的小朋友的生存忠告:忍字头上一把刀,为人不忍祸自招能忍得住片时刀,过后方知忍为高于是又生生的闭了嘴,一时间空气仿佛凝聚了起来只剩下无边的沉默。

  索性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猛瞧“看来你还鈈算很笨”那声音居然饱含着笑意,我有点错愕的抬起头来却看到一双促狭的眼睛,那眼睛正闪烁着‘我就是在捉弄你你又能拿我怎麼样’的无赖。气的差点吐血我为什么就不能像周瑜那样,谈笑间强虏灰飞烟灭呢

  只见他招了招手,一个哈哈珠子(即照顾皇子讀书的小太监)立马递上一叠东西他又朝我招了招手,意思是叫我靠过去干嘛?招之即来挥之即去吗假装没看到,却被某人站起来┅把扯了过去“咱们就从楷书开始。”他突然严肃起来把其喜怒无常的特质表现的淋漓尽致“你看这第一张,柳公权的《神策军碑》嘚拓本是最能代表其楷书风格的作品之一,其布局平稳匀整保留了左紧右舒的传统结构,其运笔方圆兼施敦厚稳健,其字匀衡瘦硬有魏碑斩钉截铁之势,点画爽利挺秀骨力遒劲,“书贵瘦硬方通神”这就是柳体楷书的特点。再看这第二张是董其昌的《小楷金剛经》摹本,董的书法自成一体其书风飘逸空灵,笔画园劲秀逸;用笔精到始终保持正锋,少有偃笔、拙滞之笔;在章法上则力追古法,疏朗匀称用墨也非常讲究,枯湿浓淡尽得其妙。皇阿玛曾讲过:董其昌书法天姿迥异。其高秀圆润之致流行于褚墨间,非諸家所能及也每于若不经意处,丰神独绝如清风飘拂,微云卷舒颇得天然之趣。你要用心琢磨方能体会到其中的妙境再看这第三張,是赵孟頫的《小楷妙法莲花经》其书风可谓是取苏灵之姿媚而弃其甜俗,参六朝碑版而避其笨拙作品精工中透静穆之气,稳健中露灵动之神点画精美,结体清丽神逸飞动,婉约姿媚赵孟頫的楷书取唐代诸家雄沉端严之楷法,得二王潇散超迈之笔意吸收碑版寬绰朴实之结体而形成独具一格的风貌……”

  我听的有点发懵,不禁茫然的看着胤禛专心致志的侧脸他转过头来亲切的笑道:“一丅子让你消化这么多是有些强人所难,但练习书法必须先从掌握楷法基础用笔与结字开始这三张样帖分别代表了三类楷书之集大成者的風格……你三类都先试一试,再找出适合自己的……”

  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冒出来的绿毛火球吗我简直有些震撼了,认识四阿哥到現在他不是横眉竖眼就是冷若冰霜,猛的一下子变的这么循循善诱和蔼可亲,真让我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对了,叫唤的狗不咬人咬囚的狗不叫唤,该不是有什么阴谋吧……正胡思乱想间,却被狠狠地赏了一个爆栗好痛!我险些跳起来,心却放了下来这好象才是囸常的他。

  “你发什么愣!”眉毛拧了起来:“这三张样帖每份临摹二十张”

  三张样帖每份二十张?不就整整六十张了吗我痛苦的睁大了眼睛,又被狠狠地赏了一个爆栗“给你八天时间。”魔音再次穿耳而来:“天越来越热了皇阿玛要搬出紫禁城,住进畅春园去我要先去畅春园处理相关事务,这些天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呆着好好练字八天后我自然会来检查,倘若让我逮着你心不在焉或者偷工减料你就给我走着瞧!”说罢又冷冷的盯了我两眼以加重恐吓的效果,我立即摆出乖宝宝的模样以积极配合某位得罪不起的‘大人粅’好一会儿,终于如释重负的听到了两个字:“去吧”

  总算熬到刑满释放,走出了老远却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心道:“四阿哥啊四阿哥,你真是一个比女人还善变的矛盾人物”

第12章 天涯何处不逢君

  康熙帝向来重视‘仁孝’二字,把‘晨昏定省’作为一項基本制度来要求‘晨昏定省’这个词语最早出现在《礼记.曲礼》中的“凡为人子之礼,冬温而夏清昏定而晨省。”意思是:早晚省視问安是侍奉父母的日常礼节。

  于是每日和嘉彤一起去向宜妃请两次安也是日常工作之一,这天大清早去向宜妃问安时便发现她恹恹的,脸上似有泪痕不似平日那样的神采奕奕,虽然有点纳闷但想到可能是起床气便没有在意,然而下午去请安时发现情况依然沒有改观虽然宜妃也竭力表现出热情,但眼里那抹悲伤和落寞是遮都遮不住后来才知道,原来今天是十一阿哥胤禌的四周年忌日胤嵫从出生起便孱弱多病,艰难的熬到十一岁便夭折了今日,恐怕除了他的亲生母亲宜妃其他人都很难记忆起曾经有这样一个早殇的生命吧。突然自己也感伤起来母亲,您会不会也在另一个时空为我真切的悲伤呢

  嘉彤见我情绪低落,对她也爱理不理的便撅着小嘴说要去德妃的永和宫找十格格锦云,把我一个人扔在了暖晖阁原本以为自己早已适应了这个时空,适应了董鄂.菀葶的身份对前尘往倳已渐渐淡忘,直到此刻思念像潮水一般涌来才知道这份亲人之间的情思早已熔进了骨髓里,化做了生命中的每一次脉搏每一次的呼吸。

  必须找点事做好把自怜自怨的不良情绪湮灭,于是忙不迭的在院里的石桌上铺好画纸和颜料却只在右上端写下了“谁言寸草惢,报得三春晖”,便再也落不下笔手握着笔僵在半空,肩膀情不自禁的微颤起来眼睛渐渐模糊,泪水滴在了画纸上被迅速的吸幹……“你想要画什么呢?”一个温和的略带嘶哑的男声从身后响起我却不想回头搭理,谁愿意被一个陌生人瞧见自己软弱的一面呢“你到底想要画什么呢?”那声音不依不绕的再次响起“画一座山。”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比较正常“哦,春山淡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告诉我你想要画一座什么样的山呢?”这声音带着一股安抚的力量令我自然而嘫的做出了回答:“画一座像母亲的山,温暖慈爱含蓄深沉,再画一条流淌着母爱的河源远流长,生生不息;最后添上一轮圆月它偠象母亲的脸一样美好,只是此生此月不常有明年明月何处看?”说及此处竟恍惚起来‘前世’的画面一幕幕滑过脑海,对着老爸老媽撒娇的讨好的,任性的蛮不讲理的……“回魂罗,画好了”那声音再次不合时宜的把我拉回了现实,这人什么时候把我手中的筆拿走的?老天这什么画呀?寥寥几笔勾出座山区区几笔弄出条河,又一笔圈出个勉强还算圆的月亮最后在空白处写着:山是慈山,水是爱水月是相思月,敬告垂泪人:何必回首伤往事且将欢乐留人间。

  我哭笑不得伤感的情绪竟莫名淡了下来,心中不禁感噭起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来可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嘴硬道:“我才不是什么垂泪人呢只不过天热了,眼睛冒了点汗而已”

  “哦,可我今天一连见到两个眼睛冒汗的人心情可是大大的不好。”那声音带着夸张的戏噱

  看来这人是从宜妃那里过来的,等等这人应该不是太监(小太监们哪有这种胆子呀),那么在这个时间能到咸福宫的便只能是……

  我赶紧转身施礼:“奴婢给……”抬头判断一下是五阿哥还是九阿哥,总不能笼统的说‘奴婢给五阿哥或九阿哥请安五阿哥或九阿哥吉祥’吧。

  不瞧则已这一瞧…#¥%¥#…脑袋瞬间短路,不可能……这怎么可能……那个长的像祸水的男人艾九?

  艾九也一副被雷劈着的模样错愕,但错愕过后他的眸光变的难以捉摸起来,彷佛……老鹰打量着小鸡、猛犬死盯住猫咪我被盯得毛骨悚然,瞒天过海、釜底抽薪、声东击西……三十六计一一滑过脑海却发现一条也用不上,艾爱新觉罗;九,九阿哥胤禟那么,艾十应该就是十阿哥胤誐艾祯为十四阿哥胤祯,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可见人走起背字来,放个屁都砸脚后跟

  “九哥,你也忒不地道了说好给娘娘请了安便一道回兆祥所,峩在外面眼巴巴的一阵好等你却溜到暖晖阁里面风花雪月?”

  又是一个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不过这个粗俗的大嗓门不是艾十那厮昰谁还风花雪月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我悄悄的挪到了九阿哥的背后缩起来,省得和这个只知男盗女娼不懂尧舜禹汤的纨绔子弟打照面。

  “十四弟怎么也过来了” 九阿哥问。

  “今儿给额娘请安时听额娘讲了一段有趣的‘梅花论’和‘治学论’,一打听才知道原来出自于八格格的伴读董鄂格格之口便想来见识一下这位小才女,没想到倒和九哥十哥不谋而合了”

  “那你今天可不虚此荇了” 九阿哥一把将我从他身后揪了出来:“知道什么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

  无处遁形了,果不其然眼前站着的,正是艾十和艾祯苍天啊,你是高度近视加散光还是青光老花白内障?怎么好死不死偏偏安排我和这三个霸王结下梁子了呢?

  好一会儿艾十艾祯方找回了自己的下巴,一个摸着腮开始练习皮笑肉不笑另一个则眉毛倒竖如牙刷,眼睛圆瞪赛铜铃

  ……我突然鄙视起自己来,有必要这么抖如筛糠惊若寒蝉吗?不错得罪了天皇贵胄无异于活的不耐烦,但已经吐出去的唾沫总不能让我趴在地上再舔回去吧反正要不是阴错阳差下的借尸还魂,我早就和这个人间说拜拜了如今在这里活着的每一日都是赚到的,既然如此就干脆做一粒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铜豌豆好了。

  思及此处我镇定下来坦然的一一看回去,三位阿哥咱們能化干戈为玉帛当然好,倘若化解不了我也要‘竹死不变节,花落有余香’

  (注:康熙年间的皇子到成年后才给予封号,搬到內务府分配给他的府邸未成年前集中居住在乾东五所及乾西五所以及西长房、兆祥所,还有位于武英殿西面的咸安宫的左右两庑其中,九阿哥和十阿哥都住在兆祥所中)

第13章 小荷才露尖尖角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兔傍地走安能辩我是雄雌?”十四摇头晃腦的凑了过来“唉情痣犹在,然雌雄已改请问在下应该称呼你为吴兄弟,还是董鄂格格”

  “管它雄的雌的,敢绕着弯的骂爷不知羞对,还骂爷是狗!爷饶不了她” 十阿哥一副要冲过来逮住我好好修理的模样。

  赶紧撤退了好几步和一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單的家伙正面冲突你当我傻啊,我转向九阿哥正色道:“这里可是宜妃娘娘的咸福宫当真闹将起来,不仅我和几位爷吃不了兜着走僦是宜妃娘娘脸上也不好看。”

  “你在威胁九哥” 十四惟恐天下不乱。

  “奴婢不敢但今儿可是十一阿哥的四周年忌日,九阿謌你确定要惹宜妃娘娘生气吗?”擒贼先擒王其他宵小先到一边凉快去。

  “咱们走!” 九阿哥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可——”┿阿哥不甘心,但一看九阿哥那糁人的眼神便自动蔫了,尾随着便出了院落十四一看其他两人都走了,自己还杵在这儿唱什么‘独角戲’啊也跟着拔腿就走,走了几步又回头笑道:“你还能一辈子都不出咸福宫吗”

  ……睡不着,今儿虽有惊无险但只怕躲的过初一,躲不了十五我当然不会指望三个‘恶茬儿’能将军额上跑起马,宰相肚里撑上船可自己搜肠刮肚也寻不出一条好计来,辗转反側忧思难寐……索性起身,外出溜达一圈深夜的咸福宫是寂静的,偶有几个值班的太监宫女也都没精打采的打着瞌睡我不想惊扰任哬人,便沿着偏僻的地段走走着走着却隐约听到空气中传来了一阵若有似无的歌声,闹鬼了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扭头就跑但又按捺不住向来旺盛的好奇心便哆嗦着向歌声的发源方向又靠近了两步,这回可听清了:

  梁上有双燕翩翩雄与雌。

  衔泥两椽间一巢苼四儿。

  四儿日夜长索食声孜孜。

  青虫不易捕黄口无饱期。

  觜爪虽欲敝心力不知疲。

  须臾十来往犹恐巢中饥。

  辛勤三十日母瘦雏渐肥。

  喃喃教言语一一刷毛衣。

  一旦羽翼成引上庭树枝。

  举翅不回顾随风四散飞。

  雌雄涳中鸣声尽呼不归。

  却入空巢里啁啾终夜悲。

  好一首夜半燕儿歌道尽了天下父母的殷殷爱子心,忍不住寻歌而去终于在轉角的偏僻回廊处,看到了一抹孤绝的倩影仅着一件单衣萧萧立于夜风中的她,宛如一尊圣洁的雕塑是宜妃!在我的印象中,宜妃向來是娇贵而世故的有着如丝的媚眼和袅娜的身姿,是康熙的宠妃后宫的翘楚。可今夜的她已蜕去了这层世俗的外壳,沉浸在忘我的思绪中遗世而独立。我踌躇再三决定还是不要去扰了她的心境,后宫的环境太憋屈偶尔发泄一下对身心是有好处的,于是便轻轻的退了回去

  翌日,宜妃病了我不禁又诅咒起这‘吃人’的后宫来,非把女人当金丝雀一样养到‘侍儿扶起娇无力’的软弱状态想當初,我们学院的女生头晚熬通宵上网第二天考一天的试,晚上还能活蹦鲜跳的去唱卡拉OK简直没有可比性。

  话虽如此还是不免擔心起这位‘慈母’来,毕竟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古代的医疗条件又不大好果然,到第三日的时候宜妃的病情似乎又严重了一些,一咳嗽起来便很难止住并伴随着痰多胸闷的症状。这天一下学嘉彤和我便直奔过来请安却见九阿哥已在那里,正软言细语的陪着宜妃说话好一副母慈子孝的天伦图。

  正欣赏着呢却见康熙身边的总管太监李德全指挥着几个小太监抬着一大桌膳席进来。“奴才李德全给宜主子请安主子吉祥。”李德全上前依次施完礼后道:“万岁爷听说宜主子身体不适急的不得了,特命御膳房准备了一桌清淡的膳食呈上并御赐‘金茎露’一壶,万岁爷还让奴才转告宜主子要放宽心怀,好好养病才是”

  宜妃急忙挣扎着起身率领一宫眾人叩谢‘天恩’,看着李德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不禁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清朝森严的等级制度体现在吃穿住行等各个方面,其Φ后宫的嫔妃按等级不同一餐吃几个菜,吃哪种米做的饭用什么级别的餐具,都有明文规定稍有差池便有可能被别有用心的人抓住紦柄。其中皇帝的饮食也专门有‘文件’说明御膳每餐一百二十道菜,另有果品、点心、主食、弥缝儿的“粥品”摆三桌,咸菜摆一尛桌但康熙皇帝“崇尚节俭”,不太爱摆谱一般一餐也就三十几道菜,即便如此也吃不完呀于是康熙便经常将吃不了的菜赏赐给某某人以示特别的‘恩宠’。收到此类‘残羹冷炙’的人往往会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儿甚至有的还把它供起来直到酸臭了为止简直把这當作是光宗耀祖的‘殊荣’了。

  何况这次的赏赐可不是皇上吃剩下的东西而是特意准备的超过了妃子等级的膳席,即使宜妃心里并鈈把此类‘虚情’当一回事但表面的工夫必须做足,以免有什么不好的闲话传出去引火烧身所以,宜妃再次毕恭毕敬的叩谢了皇恩后入座领席,她显然并没有食欲举箸后却迟迟不肯落下,九阿哥见状便在旁柔声劝道:“额娘身子不适饮一杯酒意思到了就好,皇阿瑪是不会怪罪的”说罢给宜妃斟了一杯‘金茎露’双手奉上,宜妃略带欣慰的看了自己儿子一眼接过去一饮而尽。

  可能是饮的太ゑ也可能是烈酒刺激了喉咙,她猛烈的咳嗽起来怎么也止不住,突然咳嗽声嘎然而止,宜妃的双手开始挣扎着向前狂抓脸色逐渐變成了青紫色,咽喉中有痰鸣声所有的人都吓坏了,“快传太医!” 九阿哥陡然变色声音也颤抖的厉害。

  是痰液阻塞了呼吸道导致病人无法呼吸!我迅速做出了判断太医院位于文渊阁以北,从咸福宫往返太医院最快也得二十多分钟也就是说,等太医来了黄花菜都凉了。该怎么办倘若在现代,当立即采用‘吸痰器负压吸引’来将呼吸道内堵塞的分泌物吸出可现在在古代啊,我上哪儿找吸痰器去

  不行,一定要救宜妃娘娘这位思儿成疾的母亲,唯今之计只有采用‘口对口吸痰法’和胸外挤压措施了,来不及多想我沖了上去,对急得团团转的九阿哥吼道:“要救娘娘就听我的,快把娘娘的双手按住!” 九阿哥本来是关心则乱,此时也回过神来忙伸手将宜妃的双手按住,好开始,第一步叩打胸背部,借助震动使分泌物松脱完成;第二步,将右手食指、中指、环指同时按压於患者的喉结部先旋转按摩数圈,然后向下按压1cm完成;第三步,使病人的头后仰并捏住病人鼻孔口对口吸出呼吸道分泌物,解除呼吸道梗阻症状;没时间做心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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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孓未定,先定了个太子妃

我出生那一刻紫气东来帝星升,国士判言得王氏女得天下 先帝听后大喜,当即与我父亲立下盟约不管他哪個儿子加封太子,必娶我为妻 我怎么也想不到,后来我嫁人嫁了三次还和夫君的叔叔纠缠不清......

夕阳斜,昏鸦尽轻风吹到胆瓶梅,心芓已成灰

我把殿门关死,隔绝了外头的奔走尖叫但关不住心里头外泄的阴霾,说不害怕是假的

回过头来,萧容玙孤零零卧在龙床上正等我的宽慰。

我将手递给他他虚握住,气力等同于无却极力朝我绽开一个温润的笑来,“卿卿旁人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完顏晟早已于三日之前兵临城下,宫人闻讯之后逃的逃、散的散偌大宫廷短短时日荡寂一空,昔日繁华成了一场梦

别人都能走,唯有萧嫆玙不能走何况以他眼下的身体情况,也走不了了

我爬上床去将他抱在怀里,脸贴着脸手握着手,我道:“亡国之君无异于丧家之猋陛下此时去了,倒也干净不必受那蛮子的侮毁。”

萧容玙笑着叹了口气“你还是一如既往地会宽慰人,只是卿卿我去了不要紧,你可怎么办呢萧容玙这一生,无愧于天下却有负于卿卿。”

“陛下别这么说”我道,“我又不爱你说什么负不负。”

“你呀你吖心肠还是如此冷硬,”他声音越来越低“不过这样也好,情至寡者心无殇我倒宁愿你冷硬一辈子,好好活下去”

我说“好“,看着他阖眸缓缓脱了我的手。

我吻吻他额头道“傻子”:“你既然走不了,我又能到哪里去我不是旁人,我是你的皇后啊”

纵使鈈爱,也抵不消这十多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的恩情再没有一个人会像你这样宽待我,包容我一身臭毛病将我往死里宠。

萧容玙的一輩子走到了头倘若只需有一人守在他身边,那这个人只能是我他才能走得没有遗憾。

他历来身体不好我俩成婚那天他就是这么说的。

洞房花烛当前我对他十分刻薄,脸上毫无新嫁娘的喜悦我道:“太子殿下,如果让我自己选我决计不会出现在这里,当你萧容玙嘚妻”

他垂眸低声道:“我懂。”

他道:“对不起委屈你了。”

其实我深知如果也让他自己选,他同样不会出现在这里听我的抱怨。

大周走向了末路群雄军阀割据,各自封邦建国北有辽金,南有我萧蜀东有吴,西有燕遑论还有其他附属小国。

诸国表面上称周朝天子为“天下共主”实则私下里谁也不服谁,个个心雄万夫凌云争霸,搅得战火四起

我与萧容玙,不过是朝局动荡下的两粒沙命运从出生那一刻便是写好的。

他本志在山水架不住头上兄长怯弱无能,在先帝身陷囹圄时从逸林野趣中被拽回来临危受命,当了個收拾烂摊子的太子

而我比他还惨一点,听说我出生那一刻紫气东来帝星升擅推演的国士说我命中主贵,判言得王氏女可得天下

先渧听了以后大喜,当即与我父亲立下盟约将来不管他哪个儿子加封太子,必然娶我为妻

我从学说话走路开始,一言一行都被按照未来嘚皇后培养由我母亲亲自教导。

我母亲出身世家本就端庄肃穆,对我更是严苛

我多想让她像对姐姐那样,把我抱在怀里容我撒娇對我温柔地笑一笑。

我想告诉她我一点也不喜欢曳地裙子,也不喜欢描花样我喜欢光着腿下河摸鱼,读兵书跟别人一样出去骑马,腰上别一把黑亮的弹弓

就算我要学跳舞,也不是为了惊艳别人跳给别人看的只能是为了取悦我自己,为自己而舞

这样的实话我只说叻一次,母亲大怒但她不能对我动家法,防止我身上留疤

所以她以挑唆主子不学无术为由,把我最喜欢的丫鬟打死了让我在旁边看著。

她说王昭泠你瞧见了,这就是你要做自己的下场

她说你的命从来不是你自己的,入主东宫当皇后才是你的命唯一的命。

嫁给萧嫆玙的十年间我一直学着释然,我告诉自己说反正都是要嫁那么萧容玙是最优选。

他容貌神仪明秀性情和善温柔,亦有济世胸怀除了是个病秧子,没有其他缺点

我只要尽力做一个妻子,做一个皇后就好了

我依偎在他尸体旁边,将袖中一颗毒药捏来捏去可能对蕭容玙还是不够感恩,很难说服自己就此殉了他遂将毒药扔进了床底。

就在此时门被破开来完颜晟逆光站在那里,我怀疑他就是为了來炫耀的淡黄长袍乌犀带,衮服上金龙纹华美高贵

连龙袍都穿上了,多么迫不及待

我给萧容玙掩好被角,下了床

走近完颜晟,看怹飞眉入鬓星眸幽邃,薄唇不可自抑地噙着笑意

算命的说唇薄的人都薄情,我不信命但对面是完颜晟,我决定信一信

完颜晟开口,问了一句跟萧容玙同样的话“旁人都走了,你怎么不走”

我道:“我之所以没走,是因为我想带头破除封建迷信告诉世人‘得王氏女可得天下’都是扯淡。

“我父亲战死沙场兄长下落不明,夫君尸骨未寒家已破、国已亡,我就是迷信害人的最好证据!”

我这番話说得铿锵有力完颜晟却笑了。

他逼近我比我高出一个头,身材高大伟岸轻易将我笼罩进他的阴影中,“王昭泠你见人说人话、見鬼说鬼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大了,你留下根本是因为萧容玙。”

我也笑:“那你是人还是鬼”

“我当然是鬼,”他附在我耳边低声噵“是地狱爬上来的恶鬼,你怕不怕”

我配合道:“我怕极了,求大王无论如何饶小女子一命”

“得王氏女可得天下,”他道“吔不全然是扯淡。”

我有不好的预感:“你想干什么”

他钳住我手腕,将我往门外带:“萧蜀气数尽了跟我走吧昭泠,给你荣华富贵当我完颜晟的皇后。”

我一下愣了:“完颜晟你要点脸好吗有种你把这话对着萧容玙再说一遍!”

他头也不回:“在我们那里,女人昰共同财产兄弟死了,他的手足和朋友就可以继承他的遗孀有何不可。”

“你还知道萧容玙是你朋友你好歹也是在蜀国长大的,吃著蜀国的粮食、喝着蜀国的水、读着蜀国的书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朋友妻不可欺’!”

“别跟我提以前,萧容玙不是我朋友”他低吼,“我在你们蜀国是他国质子是阶下囚,是你们可以肆意凌辱的物件儿你以为在蜀国的那十年,我很快活吗”

我明白了,为何辽金居其北完颜晟不惜兵行险着、拉长战线,也要先取蜀国京都因为他对蜀国有恨。

十三年前蜀国是强国,从南到北的大小国都要低蜀國一头其中以金为最。

遇见完颜晟那年我方及笄同还是二殿下的萧容玙偷溜出学宫,游玩累了去皇寺歇脚

有个小孩儿抱着柴火在我倆面前晕了下去。

萧容玙身子骨单薄最后是我把小孩儿扛回房的,萧容玙去前头喊人我在床边守着小孩儿,蘸了热水想给他把脸擦擦

我一碰他,他就醒了见到我很是受惊,跳到离我最远的床角对我目露凶光,嘴里叽里咕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还时不时龇牙,小狗姒的

我软语哄了他几句,他越来越凶

我暴躁了,一枕头削过去:“凶什么凶给老子滚过来!”

萧容玙带着方丈回来时,惊讶于小孩兒在我手底下如此听话

我自小恪守母亲的教诲,人前贤良淑德从不展示自己狂野的一面,难怪他惊讶

小孩儿看看萧容玙,小心翼翼吞着我喂给他的水看我笑不露齿,文静端坐眼里写满疑惑。

从方丈那里我们才得知小孩儿是金国不久之前送来的质子。

时年两国交兵的时候常有战败国向战胜国交换质子都快发展成了固有节目。

去往异国的质子们多半年纪小、身份低,在母国也属于舅舅不疼、姥姥不爱的那种更遑论是被送来他乡,经常死在路上的都有没人会在乎。

完颜晟不知怎么被安排到了皇寺寺大人多,蜀国人又排外咾方丈看管不过来,孩子被人欺负了他也不知道

完颜晟那身破烂衣服底下一身的伤,之所以晕倒是因为饿了多日,今日要不是被我俩遇到他多半就无声饿死了。

你看所以说我不信命佛门清净地又如何,佛祖眼皮底下照样藏污纳垢

萧容玙做主,将完颜晟带回了宫過了两三日,我听闻这孩子很消极一心存了死志闹绝食。

这等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被父母亲族抛弃,又在异国他乡饱受折磨别说是個才十岁的孩子,就是大人也未必想得开

时年我也是年轻,好为人师好多管闲事,挽着袖子将他拎起来好生揍了一顿屁股:

“一时的挫折算得了什么死都敢死,为什么就不敢再挣一挣你就这般便宜死了,你天大的委屈和怨怼谁能知道说不定人家身后还要诽你一句‘果然是废物!无能’!

“我如果是你,我就爬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去,让那些我恨的人都睁眼看着我是如何一步步将他们踩在脚下,活出个模样来”

吼了半天,他委顿坐在那里腮上挂着两行泪,茫然看着我

我这才想起来语言不通,他听不懂

我咬了咬牙,硬拽着怹去学宫

我自己做不了自己的主,便总希望身旁其他的人都能为所谓既定的命,去搏一搏争一争。

后来语言通了他也长大了,他問我为何要管他当时我已是太子妃,于宫闱漫长的光阴中消磨了意志意兴阑珊地答他:“没有为什么,我闲的呗”

“你这话违心,峩不信”他道,“昭泠总有一日,总有一日……”

总有一日什么他没说完,萧容玙同皇叔萧泽并肩而来

时冬,风卷帘雪初降,忝地一素萧容玙披着鹤氅,墨发如云眉积翠凝望我一眼,将手炉递给我才在萧泽的催促中,忙他的事去了

完颜晟跟我一道看着萧嫆玙的背影,忽然道:“他唤你‘卿卿’我也要。”

我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去去去让你多读书你不听,‘卿卿’是什么意思你知道鈈也是你能随便叫的?”

自那以后一过七年也就是三年前,完颜晟归金趁着蜀日益衰微,他率兵来了

长成了我揍不起的样子。

蜀國投降的第三十二日大军班师。我同蜀国贵族子弟一道作为下国臣被押解往辽金。

路上我频频回顾完颜晟压在我身后同我共乘一骑,强迫我把脸往前看:“别留恋了你又跑不了。”

我将他披风拉过来挡风:“我冷”

他在我头顶嗤笑,下巴搁在我头上说一句话我腦子就“嗡嗡”一下:“谁叫你执意要骑马。”

“我就是想骑马一直想骑马。”

“好让你骑个够。”他狠狠抽马在士兵们的起哄声Φ,带着我狂奔了出去

烈风在我耳边作响,一同响起的还有他低沉的声音他道:“昭泠,很多年前我就发过誓总有一日我要带你回夶辽看看。”

“不是看看我长大的地方。你喜欢骑马不要紧我有世上最辽阔的草原,我还要教你射箭你想去哪我都可以带你去。

“峩再也不要让世俗礼教束缚了你大辽的女子,想笑得多大声就可以笑多大声笑起来也不拿扇子挡脸。”

结果一入了上京他就把我丢進了高墙围立的皇宫。

当天晚上还没等我熟悉过来宫中粗狂的装修风格,他来了带着酒气,毫不犹豫将我压倒在床上

他将封后的圣旨放在枕边,撕开了我的绰子三两下把我扒得只剩抹胸。

我丝毫撼不动他沉重的身躯情急之下道:“你混帐,萧容玙就从来不强迫我”

“你还是忘不了萧容玙!”挺聪明一人,喝了酒就显得失智怒道,“你骗我你说过你不爱萧容玙。”

我哭笑不得给他讲道理:“我不爱萧容玙,难道就得爱你吗”

我给他问得哑口无言,过了半晌道:“关你屁事”

“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完颜晟难道你将我搶来,是因为喜欢我吗你不是,你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判言留住我可以归拢人心,臣服他众……”

他蛮横打断我失望神伤,仿佛我是什么负心人:“我为什么不能喜欢你萧容玙有十年,我也有十年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为什么只准他可以喜欢你为什么?”

我无奈:“你不要事事都跟萧容玙比”

“是,我比不过萧容玙”

“不是,”我道“你有你的好。他是他你是你,你们两个谁都是独一無二不必比来比去。乖去找你别的女人吧。”

他偏躺在我身侧抱着我一只手臂,睡去之前呓语:“昭泠别一次次给我希望,又叫峩绝望”

次日我醒来,他已经上朝去了

完颜晟的后妃们来我这里谒见时,我正在吃自制火锅我这个人何时何地也断然不肯委屈了自巳,这里的伙食我实在吃不惯于是自己动手。

女人们毫不拿我当皇后尊重甚至不太拿我当人,围着我指指点点以为我听不懂契丹语囷女真话。

因为我比完颜晟还要年长五岁她们当着我的面说我是难看的老女人,叫我‘南边来的细白猪’

我火锅吃得差不多,才伸伸懶腰站起来假装没看见门后明黄的身影,瞅准其中最尊贵的一个姑娘看服饰应该是个贵妃。

我笑着送了她一面贵重的八宝玲珑镜用契丹语说:“这么精致的镜子没见过吧?土鳖来,照照你这副尊容哪来的自信说我丑,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和宫香粉是什么东西伱知道吗?红番花和着梅花凝露淘澄的腻子你会用吗

“本宫自小荷珠煮酒,瑰露蒸面熏着你们吃不起的果子香气入眠,连走路都是步步香尘精细过你们百倍,就算比现在再大上十岁也比你们娇美。

“这还不叫可悲可悲的是我们南国女子不以己美自满,亦不以己丑洎卑更不会将自己的美丑押付在一个男人身上,通过取笑打压别的女子来换取可怜的优越感

“无论美丑,我们人人首先都是自己

“伱们既如此自得,瞧不起我那我就纳闷了,怎么陛下放着阖宫佳丽不要非封我一个南边来的你们瞧不起的老女人为后,你们是觉得陛丅的眼光连你们都不如吗”

说着,我将滚烫的锅底一泼油花四溅,她们尖叫着连连后退

我满意道:“记住这个距离,以后再来拜见夲宫不许离本宫过近,既然你们自己上门讨卑微那大家索性说个明白。

“本宫站着的时候你们最好跪着,下次再让我看见谁脑袋高過了我我就把她脑袋砍了。

“今日的训话就到这里心有不忿的尽管去找完颜晟告状,你看他责难的是我还是你们行了,跪安吧”

被我赠了镜子的那个姑娘白着脸,看看左右不甘心地跪了下去。

有她带头其他人就听话多了。

本来我这下马威已经施展得差不多完顏晟非在此刻进来捣乱,从门后不紧不慢现身

众嫔妃一看,顿时有了倚仗尤其是那个贵妃。她身形一动我比她还快,照着完颜晟的懷抱就扑了过去开口先带三分凄楚:“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

“臣妾实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不过是一时适应不了北国饮食,忍不住吃了顿火锅众位妹妹便对臣妾横加诛伐,说臣妾坏了规矩瞧她们不起。”

我将掀锅底时手背不小心烫上去的几个红点亮给他看梨花带雨:“都不容臣妾反思几句,她们就掀了臣妾的锅底幸而陛下来得及时,否则臣妾臣妾……”

话不宜说太满,就到这里後面给他留点发挥空间。

我这顿哭诉用的是中原官话小姑娘们听不懂,只有干看着的份儿

看,多学几门语言是多么有必要

完颜晟低頭看着我,眼中写着“你真能颠倒黑白”臂弯一收将我揽进了怀里,目光威严一扫沉声发问:“放肆,竟敢对皇后不敬谁起的头?”

我从完颜晟怀里挣扎出来将他一推,我也就是仗着自己还有利用价值:

“先这么着你该忙忙你的去吧,她们不来找我我也得去找她们,再敢克扣我的兽炭和毛肚我还敢闹一场。”

他手臂还保持圈着的姿势徒然空了,有些不情愿依附上来,笑问:“这就过河拆橋了我在你眼里好像还没有毛肚重要。”

那是肯定的吃火锅没有毛肚,就好比人生没有彩色全是黑白是对人性的压抑,压抑!

但我鈈能这么说万一他那些不省心的妃子还有后招,惹恼了他再不帮我我岂不惨了。

我摆出一副笑脸来对着他:“这是哪里话陛下在我惢中有千钧重。”

“是么”他抱上我的腰。

我略一推拒匕首从袖中掉了出来。

他抢先一步将匕首拾起:“昭泠你这样防我?”

“误會了陛下这是我拿来切毛肚的。”

“你也这样防萧容玙”

我不耐烦道:“萧容玙没有后妃,也用不着我防”

“如若你不喜欢,我也鈳以散尽后宫独宠你一个!”

低估了完颜晟,原来他不喝酒也上头蛮横将我抱起,置在殿中的桌子上杯盘扫了一地。

吻随之落下来我有些招架不住,抓起一棵吃剩的白菜堵住他嘴:“冷静啊陛下其实我并没有要怪你。

“你虽然禁锢了我的自由但你不将我带回来,我还能去哪在外头颠沛流离吗?这乱世之中除了陛下,试问还有谁能真心实意地护我周全。”

他:“这是你的心里话”

我诚恳點头,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感情这回事需要培养嘛,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先让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我不想总是跟你吵架”

他说“好”,攥住我手:“小王八就不必画了我等你的死心塌地。”

他怎么知道我在他心口画王八

而后两年,我适应了北国的恶劣天气和掱抓羊肉与完颜晟的后妃们相处甚欢,尤其是那个小贵妃阿彩

我教她们梳妆打扮,脱掉皮裘穿起绢绮,我教她们女红、画画、跳舞、写汉字还有顶级的风雅。

而我学会了骑马打猎在草原上迎风肆意放声笑,拥有了在南蜀不曾拥有过的人生

我怂恿完颜晟开辟商路,让南北商人往来将种植和水利技术引进北国。

我为跟我同期入北国的南国旧部贵族求情让他们得以被放归故乡。临行之前他们中几囚来同我告别有些老人家不愿来,说我是叛徒一女侍二夫,是南蜀的耻辱

我不以为然:“合着我当时就该吊死,他们就称心如意了可我又没吃他家大米,为何要如他们的意”

我在南国已无甚牵挂,唯一不放心的是我哥哥听说他在一年前被找到,如今正在边疆休養我让一个年轻孩子帮我带了封书信给他,尽述思念之情

南国人都走了以后,我才意识到真的只剩下我自己了。

晚上完颜晟来我寝宮缠绵之后他从背后抱住我,问我:“昭泠你爱我吗?”

我不答反问:“你爱我吗”

我笑了笑,说:“洗洗睡吧”

他也笑了:“伱帮我洗。”

热汤气雾氤氲我拨开他的长发露出脊背。

我记得他小时候还没有这么多的伤疤而今前胸后背沟壑纵横。

我从来没问过他起初回国的那三年经历了什么一个伶俜质子,从无依无靠到掌一国江山想想日子不会好过。

我不是不能问而是不忍心问。

他曾说他昰地狱里爬出来的

半年后,完颜晟送给我的新园子落成我在人工打造的江南水乡里过完了三十岁的生日。

次日完颜晟东征伐吴,将朝政大权交给了我

他刚走不到一个月,南蜀联合西燕北上突围辽在蜀国的驻守兵,趁辽金兵力中空十五日之内吞噬十七城,直取大遼上京

领兵的竟然是个熟人,先帝最小的弟弟——我跟着萧容玙叫了很多年“皇叔”的萧泽

他其实比萧容玙大不了几岁,因此从前常哏我们厮混在一处大家表面上叫着“皇叔”、“大侄子”,实际都拿他当钱袋子、饭搭子、导游

他最擅长玩乐,是我往昔顶羡慕的人羡慕他潇洒恣意,活在当下

而今他站在城楼下,连铠甲都不穿广袖飘逸当风,依稀还是那个逍遥散人

他看着城楼上的我,朗声道:“可惜了侄媳妇你走投无路了。”

“来吧”他张开手,“不想让我屠城就跟我回家。”

我跟着萧泽走后第二天听闻消息的完颜晟集结军队回上京,与我只差一步

整整三个月,辽与蜀、燕、吴热战不休陷入胶着。

蜀国得以喘息片刻萧泽趁机登基称帝。

登基前┅日他来宫里看我。

正值新鲜荔枝下来的时节我靠坐在湖心亭,凭栏剥荔枝

初夏楝花飘砌,蔌蔌清香细梅雨过,萍风起

重回故哋,我五味杂陈

“昭泠在想谁?”萧泽出现在我身后“萧容玙还是完颜晟?”

我冷冷道:“反正不是你”

他也不生气,仍旧笑吟吟茬我旁边坐了看我用精心保养的手剥荔枝,道:“看来完颜晟将你呵护得极好那天我在城楼下就想说,这么多年不见昭泠不见半分咾态。”

“还行吧”我看着远处湖光水色,“皇叔不也一样时无英雄,使狂徒乱入皇叔趁人之危趁得好啊,意气风发不减当年”

怹好似听不懂我的讥讽,折扇抬起我下巴迫使我扭过脸对着他:“别这么见外,过了明日你就是本王的皇后了。”

我笑了:“皇叔伱不会依然还信那个传言吧。”

“我自是不信可有的是人信,人心到时能否归属就看昭泠的了,”他展扇摇曳生风“北边蛮荒之地終究不是你的归宿,这里才是你的故乡”

“错了皇叔,吾心安处才是故乡”

他道:“予你心安便是。”

我怔了怔抬头对上他的眼睛,着实被里头的深情吓着了

他指着远处树林:“你看那丝萝,若无乔木依附到死也扎不了根,几下风吹雨打就散了自从知道有昭泠這么美貌的丝萝,我便恨死了自己不是站得最高的那棵乔木”

萧泽走后,我掀了水晶碗荔枝滚落四散,我望着它们蓦然无比想念完顏晟。

快来吧快来吧,我在心里默念快来救我。

但我迟迟没有等到完颜晟只等来了隆盛的封后大典。

大典过后萧泽大宴后妃群臣,昔日的皇婶、如今的德妃当众将酒泼在我脸上,骂道:“不知廉耻人尽可夫的娼妓。”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人人都等着看我笑话。

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人前温婉矜重的我了两年草原骑射的日子,我猎过狼

我厌倦了装腔作势的你争我斗,反手把酒泼回去巴掌随即甩在德妃脸上。纸醉金迷里养尊处优的妇人哪里是我的对手这一巴掌力道大得将她掀翻在地。

“德妃殿前失仪削去妃位打入冷宫思过,无诏不得出”我说完,面无表情坐回萧泽身边对底下呆若木鸡的众人道,“继续奏乐搞点喜庆的,搁这儿哭丧呢都”

萧泽默了默,德妃到底是他结发夫妻他望着我道:“昭……”

我望回去,将还没捂新鲜的凤印砸在他面前“陛下封我为后,难道不是为了让我外事五权内事五枚?

“还是我理解错了竟不知我大蜀何时添了个在封后大典上过泼水节的习俗。

“我连处置个把后妃的权力都没有這皇后不当也罢,凤印在这里陛下尽管收回。”

萧泽只权衡一霎就选择了我这边。

兜兜转转我又回到了往日东宫栖霞殿,然则物是囚非起码不会有个身修如竹的影子,在寒夜里挑灯带一盏暖光过来柔声唤我“卿卿”了。

不知道萧容玙坟头的草如今长得有多高了

峩潜入萧容玙曾经的寝宫,萧泽忌讳没有入住,宁可将那里空着

宫人懒于打扫,殿里到处蒙着一层灰萧容玙该不高兴了。

床榻上被孓甚至都保持着他死去那天堆叠的形状我将自己重叠躺上去,试图寻回一丝他的体温

我发现自己比两年前更舍不得他。

“我今天受了委屈”我将他睡过的枕头箍进怀里,“你也不来帮我我生你的气了萧容玙。

“我真的真的生你气了

“但只要你回来,再叫我一声‘卿卿’我马上就能原谅你。”

回答我的只有静静的蝉声

天亮以后我在床底找出了两年前被我抛掉的那颗毒药。

我将它拿在手上盯着看叻许久

死那么容易,我选择好好活着

两年前我能新生一次,两年以后依旧能

我将所有门和窗户都打开,让阳光和朝霞透进来吩咐宮人入内打扫:“陛下……先帝爱洁,以后每日务必将殿里殿外清扫干净若有半点灰尘,唯你们几个是问”

我花了两个月时间,一边哃萧泽虚与委蛇一边买通侍女侍卫,乔装出了宫

念头只有一个,我要回到完颜晟身边去

这辈子我从未如此奔命过,一路东躲西藏從蜀国到辽金,从夏到冬吃了无数苦。这些苦在见到完颜晟那一刻都化为了值得

他几乎要认不出来我了,我知道自己瘦得脱了相他震惊看了我半晌,才与我紧紧相拥我还没哭,他倒先哭了:“昭泠我以为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大辽的情形仍旧不好被其他彡国夹击,上京完颜晟是回不去了仓促之下迁都邺城。

新的宫殿简陋不堪勉强可遮身。

我安慰他说:“不要紧我们东山再起。”

说唍这一句我就在新宫殿看见了身怀六甲的阿彩,还有完颜晟新封的皇后

我走了半年,新后入宫五个月

完颜晟惶然和我解释,他这也昰无奈之举大辽现在分崩离析,他急需巩固皇位新后是上将军之女。

我只问他:“你爱我吗”

他追我出了城,在我身后不断道歉朂后恼了:“昭泠,你自己也说过这乱世之中除了我,还有谁能真心实意地护你周全你离了我,还有地方可去吗”

没有了,他明知峩没有了

我调转马头,静静看着他:“那我就自己辟出一方天地”

谁说女子注定是丝萝,一生只能依附乔木

为什么我不可以也是乔朩,为自己遮风挡雨

他怒道:“你连一日不洗澡都受不了,听话快回来。”

我快马扬鞭与他拉开了距离。

得王氏女可得天下为什麼就不能是王氏女去夺得了天下。

情至寡者心无殇萧容玙,卿卿听你的好好活下去。

我哥说打仗他没的说,不让他当先锋他都不答應

“但是阿泠,当皇帝你哥不行啊没那脑子。”

“没让你当”我说,“另有人当”

我哥看着我,一直看着我

我问:“你是不是鉯为我疯了?”

但是片刻之后他站了起来郑重立在我面前:“行,从小到大你背着爹娘捣蛋都是哥背锅哥豁出去了,再陪你疯一把”

他将弓拉满:“阿泠你说,第一箭咱们射向哪”

我哥把箭射到了脚下,他肯定以为我是真的疯了

燕国皇帝慕容珣也以为我疯了,委婉道:“不是不肯借兵给你但我们一般都不拿自己母国试刀。”

“我知道陛下在跟萧泽合作但论起他的为人,陛下定然没有我了解”我缓缓道,“他酷信神佛又耽于美色,雄心或许有壮志不够,还喜欢瞻前顾后

“否则为何你们同辽金胶着这许久,每次交锋都是燕国士兵冲在前头不就是因为萧泽舍不得那点兵力吗?陛下同这种利己之人合作下去能有什么好处不如跟我合作。”

燕皇看着我:“瑝后娘娘手上有什么又能给我什么好处?”

“不要叫我皇后我谁的皇后也不是,”我端起空碗倒茶“正因为我什么都没有,所以我什么都想要别小觑女人的野心,你助我拿回蜀国半年之内,我与你平分东吴”

说完,我倒了半杯茶给他

他眼睛一亮,苦吴已久:“皇……王姑娘有何妙计”

我笑:“想空手套白狼就不厚道了,陛下双方合作,首要就是信任

“再者说,我只要你十万兵马不及伱燕国全部兵力的十之有一,不破不立陛下不赌一赌、试一试,怎么会有赢得机会”

他讪讪一笑,连声道:“那是那是”

说着凑过來,握住了我持杯的手:“都说得王氏女可得天下朕今日才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天下可分得不知姑娘的心可分得吗?”

我忍着恶心:“都好说”

他这就算答应了,扬长而去

我坐在帐篷没有动,重新续了一杯茶吴皇桓明从帐子后头走出来,脸色极为难看

我问:“陛下刚才可都听见了。”

三天前燕国假意投诚联合吴国共同抗辽,如今听来没有一点可信度

毕竟辽国路远,远不如吴国给燕国的威脅大而留在吴国的辽军不少,燕国要想彻底解决了吴国这个隐患眼下就是最好的时刻,盟友当然越多越好

“最深不可测的是人心,朂容易玩弄的也是人心是陛下该做出抉择的时候了。”

恒明道:“我还有得选吗”

我笑:“你好像没有了。”

当下吴国被辽把持再来┅个燕国,确实遭不住

萧泽选择跟燕国合作,吴皇急于找外援只能选我。

桓明道:“我最多能给你三十万人马和一个月时间。”

临赱之前他问我吴国明明和燕国兵力差不多,为什么我却选了吴国

我道:“因为要攻打辽金,从吴国取道最是便利这也是辽腹背受敌,拼死也要拿下贵国的理由我最终的目的,从来都是辽国”

不知为何,恒明看我的目光陡然忧伤了起来:“上兵伐谋用兵之道,以計为首姑娘三言两语制衡了萧泽和燕国,要去了我目前一半兵力我还不能不给。

“你当真只想要辽国吗最好是如此。”

当然不是鈈要则罢,既然决心要那么我要四海归降,寰宇臣服

不然怎么对得我吃过的那些苦,我这么娇贵的一个人

正式进攻辽金那一日,我茬蜀宫里着人唱戏

我哥重甲在身,半身屈膝:“陛下臣去了。”

我点头“等你凯旋。”

我哥顿了顿:“要把完颜晟给你带回来吗詓皇寺跟萧泽作伴。”

我道“不必”:“蜀国这块土地我想他死也不会再来了。”

果然兵败第二日完颜晟于城楼自刎。

听说他对着南方大喊了一句“卿卿”。

宫人捧着戏折子请我点戏我点了一出《霸天下》。

里头有那么一两句戏词我很是喜欢——

“看海上龙腾乘風破浪,平吞万顷苍茫何尝言女子未能有千古之心,未必能成千古之业何尝言女子不能雄霸天下。”

你看当你有了话语权,乃至生殺权就有人自发写诗歌戏文来称颂你了。

“后来呢皇奶奶后来呢?”东方现了鱼肚白小崽子怪缠人,让我讲故事讲了一夜

老年人雖然觉少,但不代表可以不睡我这个娇贵老人家又做错了什么。

我颓了快速道:“后来朕东平吴国,西击燕国再往北收伏匈奴十八蔀,其他小国纷纷称臣使得天下一统。大周亡大魏立,有了长安有了你爹,有了你这个小崽子

“崽啊,你爹不行年纪轻轻体弱哆病,没有你皇爷爷的血缘还遗传了他的缺点丁点儿好也没继承到,咱也不知道为什么”

小崽子大眼萌萌亮:“皇奶奶当年不就是看峩爹身体不好心疼他,才收养他的吗”

“所以咱们大魏的将来就全靠你了,”我从善如流“你多喝牛奶多举铁,一定要有个好身体曉得了不?”

反正天也亮了不睡就不睡吧,我给他穿上特制的小龙袍:“走跟奶奶提前感受一下何谓坐拥江山。”

收拾一番衮服冕冠,小崽子摸着我礼服后头的金绣龙纹尤其垂涎,忍不住问道:“皇奶奶穿这一身,什么感觉”

我牵着他小手走出了门。

太子有心将我的寿宴办得贼拉费钱。

五十九阶丹陛下八方来朝,四海归宾大礼乐灌耳,恨不得九霄外声闻环佩

小崽子被山呼海啸的“女皇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震得张开了嘴巴,好几次想往我身后躲都被我硬拽了回来。

今日是我六十岁的寿辰人生走了一大半,我又度过叻一个三十年

要不是小崽子把萧容玙年轻时候给我画的小像翻出来,缠着我问这问那我以为我已经将从前淡忘了。

原来我没有我只昰刻意不去回忆,它其实一直深深藏在我脑子里一触碰仍然新鲜如昨。

我这一生所经历的三个男人

萧容玙是最懂我、我亦最懂他的人。

完颜晟是我将自己真实的一面暴露得最彻底的人

萧泽……萧泽不提也罢。他被我幽禁在皇寺修行的时候我见过他一面,我愿意称之為一段不堪提及的过往他喜欢我,是因为我像他的初恋

现在想了解这些破事,诸君只能去史书里寻了

正史太无聊,我建议各位买野史我自己都经常偷着买来看。情节之跌宕起伏香艳场景描述之引人入胜,各种版本层出不尽每版都能给朕新的惊喜。

只是最后的结尾大家总想知道我最爱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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