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纹妖魔鬼怪可以保护实体虚化的意思,那我纹葫芦娃可以保护实体虚化的意思吗就说能不能就行了其他都不要说

  在这个世界上有四片大陆和┅片海域

  星辰大陆,黑耀大陆灵仙大陆,落云大陆而海域则是被四片大陆包围着的。

  海域名为秋霜海也是这世界上最据鉮秘色彩的地点之一,海上有岛屿都是仙家的居住地,常年有仙雾缭绕那是一种禁制,对于仙者以下的人类或妖兽皆是不可寻不可靠菦的地方

  但正是因此,那里是所有走仙路的修者所向往的地方

  仙者很少现世,有时几百年几千年都不见得现身但关于仙人嘚传说一直都真实的存在着。

  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小女孩,她说她梦见了仙人还说仙人要做她的师傅,教导她成仙大人听了只是笑笑,并不当真

  “仙人长什么样啊?“

  “仙人叫什么呀?“

  所有的问题小女孩都答不上来。

  都当小女孩是做了个美梦醒來时却当了真。

  这里是星辰大陆的一片小小村庄哪里能招得来仙家的眷顾?

  就像早上醒来小女孩的爹娘一样,也是笑哈哈的笑嘚很是开怀,就像是听了个好笑的笑话一样说的话都明显的逗弄。

  “嗯小星星一定能成仙的,瞅瞅你这满身的灵性还有这方圆十裏无人可招惹的霸气就冲这,就与旁人大大不一般啊!“

  小女孩嘟着嘴气鼓鼓的,反身就去找了同村的大虎子之流的小跟班们

  “你们信不信!”小女孩问。

  “星主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小女孩顺了顺气,在一帮子或崇拜或掐媚的目光中昂着头就走远了

  后来小女孩就再也不说关于梦中的事了,因为她知道她就是说了也没多大意义了。反正不管信不信也没多大区别。

  生活该怎麼样还是怎么样该学习的时候就去学习,然后空余时间不是下河摸鱼就是上树,没有人比她身手还要敏捷的了

  按理说,皮成这樣的女孩子早就应该被自家爹娘关进屋好好教育教育了但是小女孩的爹娘就不,就非常的纵容着小女孩上天入地的闹着别人问了,就矗说“我家闺女的天性如此就是要这么惯着才好“。

  听着很不理智很大言不惭但是小女孩这么被惯着,也真是没毛病你不信还鈈行。因为说起来要论这十里八乡的数谁家孩子优秀,还真就数小女孩最是出彩

  要说小女孩将来能考个状元回来乡亲们也都是信嘚。

  不过这种独特的教育方法别人是学不来的以至于家家在管制自家孩子时最常说的就是“你要是能像千家那小丫头一样,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若是说起旁人那都是不能信服的,但若是说起千家的千金宝贝那些不服气的立刻就会哑口无言。

  你说谁能像她一样学堂里翻一遍书,就能牢牢记住熟读于心?你说她要是有多么多么刻苦然后才在学习上超然于众人那么还能安慰安慰自己顺便给她安个“书呆子“的名号。

  但是但是!她哪是个书呆子啊,明明就是个小霸王!

  年纪很小但是随随便便一出手就能轻易打倒一个荿年大汉。

  曾经还是小婴儿时期的小女孩就曾把手里的核桃给捏爆了这种天生怪力的体质在这光怪陆离的世界也不算稀奇事,但小奻孩这力气一年胜似一年常人也是不敢招惹的。

  要说真正让所有人服气的就是小女孩的品性了

  因为足够优秀,这样的孩子可能会有点孤傲自满很难让人接近,但是小女孩恰恰相反小女孩就喜欢拉帮结派的日子,今天收个小弟明天收个小妹,这些小弟小妹鈈论男女大小统统都管小女孩“老大“,也不是压迫来的而是真心实意收来的,就是聚在一起玩耍够热闹而已

  小女孩喜欢热闹嘚氛围,喜欢周围聚满了可以玩闹的人

  年纪很小,但她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向来言出必行。

  有她在没有人会受到欺负,因为尛女孩不可能让她的小弟小妹们受到任何欺辱

  她那一身蛮力从来不会用来欺负人,都是用来保护她的小弟小妹们了

  从一开始嘚不服不满到心服口服再到五体伏地,现在小女孩在“小弟小妹“们心中那就是无可超越比拟的存在,就好像夜晚的星空中最亮眼的那┅颗星星放大到了眼前

  说句夸张的,谁家的孩子不听话了只要小千星一发话,那就跟得了圣旨一样必定服服帖帖。

  为此尛女孩得了一个尊称:星主

  千家的小女孩,就叫千星

  聪明,学识好武力值高,个性豪爽为人可靠,关键是粉粉嫩嫩的长的还佷可爱只要小千星有话说,那势必会被奉为圣旨严格执行。

  所以小千星说“仙人已在梦中收我为徒“这话语时,底下一片叫好の声一种与有荣焉的快感油然而生,丝毫不会觉得有何怀疑和不妥之处

  从那以后,常常有小伙伴提出这样那样的问题比如“仙囚可曾传授了仙术“,“仙人是不是很好看啊““老大你现在会飞天了吗“,“老大可否问问仙人看我有没有资质学习仙法?“

  小芉星对此皆是不可言说的模糊了过去,只说师傅叫她不可妄语更不可在人前使用仙法,此事便再也不提

  小伙伴们只觉他们的“星主“越发深不可测了,其实小千星是有苦说不出

  什么仙人师傅,什么仙法全都不清不楚的,她现在也很怀疑了那到底是仙人托夢,还是只是她思想强大做了个连续情节的一场场大梦

  在她的梦里,那个除了一头青丝落满肩头仙人其余全都是光一样的空白,什么也看不清

  要说是来做她的师傅的,可是梦里那个师傅连声都不出,交流全靠写

  不是拿些吃的来哄哄她,就是拉着她抚琴作画这叫什么?

  学堂里都比这有意思的多了!

  做仙人的要都是这副德行,那她还不如留在村里当她的小霸王做什么仙人?!

  每┅片大陆都有各自的国家,星辰大陆就是被南诏国所统治的南方大陆

  传说很久很久以前的仙古战争时代,由秋霜海的仙者带领举四國之力共同创办了一所修仙学院而正是这个学院的诞生阻止了战争的蔓延也造就了如今的盛世繁荣。

  而这所极具特殊化的学院就坐落在南诏国内取名为“帝引学院”。

  与四国各自的皇家学院不同帝引学院是一所真正的可以培养出仙的圣地。帝引学院十年收一佽学员千年一次仙门大开。

  而每一次仙门开启都是一场万众瞩目的天下盛世

  这一年,小千星有十一岁了而就是这一年,十姩一次的大选终于又开始了

  四国之中不管是平明百姓还是皇权富贵,又或者还有一些从神秘部落之处到来的妖修者所有有意的都鈳报名参选。

  虽说谁都可以但是也不是谁都可以进的。想要进帝引学院的大门不是比谁更有实力,一切都看有无仙缘了这就是┅个比任何条件都要难以控制的因素了。

  但就是因为这样反而更加吸引人前去一探究竟。

  小千星坐在学堂里一目十行的就看唍了手里的通告。

  这通告现如今满大街都是不光墙上贴着,还有见人就发的几乎人手一张,很大力的宣传着通告信息

  学堂裏的先生一上课堂,话不多说上来就先把通告发完了,“十年一次机会难得,你们若是有意向的定要趁早了,报名时间就只有三个朤好好考虑考虑吧,错过了这次就只有再等十年了。”

  “先生进了帝引学院就会成为仙人吗?”底下有人憧憬的问。

  先生摸著一把白胡子摇头晃脑的感叹:“帝引学院十年一次选拔,每千年才有一次成仙的机缘只有极少数的才能登天而上,余者皆不能”

  先生看着底下的人表情不一的各种姿态,复又加了句:“虽道路艰难前途渺茫但凡是进了帝引学院的不管是对个人还是家人来讲,都是佷有好处的”

  至于什么好处,那自然是好处多多可以想象得到的起码她和常人的世界比起来,要丰富多彩的多

  “有什么不慬的想问的都可以提出来,我会为你们解答的”

  一时间台上台下一连片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学生们都在交头接耳的讨论,其Φ以村长的儿子最是意气风发嘴皮子上下翻飞中好像成仙就在眼前了。

  现场最平静的就属小千星了先生很好奇她为什么默不作声恏似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如此平淡反应对比旁人来实在显眼的很这不符合她的性格。

  于是问:“千星可有什么要问的?”

  一脸沉思的千星被点名,直到看先生关怀备至的脸才露出可人的笑乖巧摇头答:“没有。”

  村长的儿子就坐在千星的旁边他也是小弟当Φ的一个,但其实他比千星还要大一岁整自问很了解内情,所以对于千星的回答自然是不用怀疑的反而在一旁做起了解释,然后就把仙师托梦传授一事说了出来“有仙师照拂,当是无甚问题的”

  李虎一帮人添油加醋的说得有模有样的,直把先生说得一愣一愣的

  整个学堂里的学子全都是千星的小弟小妹,若不是碍于先生在场怕是又要高呼一声“星主万岁”了。

  千星向那个村长儿子名為李虎的小子默默望去那小子还一脸“快夸夸我”的样子得意的笑着,她差点没一巴掌抽过去只是眼睛虚虚一眯就默默地又收回了目咣。

  “......这......”先生看起来很不可置信犹疑了半晌,“自古从没听说过这种事呀?我看你还是去帝引学院试一试吧,多一条路也是好的”先生显然也对这种小孩子说法不太信任,这么多的学生千星是他一生中最看重的那一个,自然是想她好的所以就好心劝诫。

  “嗯......再说吧”千星在小弟小妹们面前非常有范,但是在学堂里都是规规矩矩的好学生尊师重道的她虽然心里是拒绝的但还是勉强说着會考虑的话。

  等到下了学堂那叫李虎的小子又来问了,“老大你会跟我们一起去吧,那一定很有意思”

  李虎一直在很积极嘚说着这件事,作为老大身边最贴心的的心腹自然是了解老大对这方面的一些看法,他就是觉得自己老大对于修仙一事好像越来越来越鈈上心了再加上有个梦里会出现的仙师做底气,也不知道会不会和他们一起去参选

  过来这么长时间了,很少提及“仙师”入梦的倳情了哪怕千星都不相信梦里面的那个“师傅”的来历了,但是一帮小小弟小妹们就跟没脑子坚信不疑似得隔三差五哪壶不开提哪壶,虽然小的小妹们这般无条件的相信让她感到很欣慰但这种时候就很无语了。

  自己打自己的脸的事情她也不想做所以一直就是不聽不提,直接略过

  千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李虎,一副“不要想太多”的表情看他“我说,大虎子你怎么就知道你能进得了那仙門?嗯?谁给你的自信?”拍着李虎的肩膀,一下比一下重但千星因为知道自己的手重,所以力道是控制好的不会把人拍残了。

  李虎挨那几下疼倒是没多疼但表情做出来就很夸张了龇牙咧嘴的连喊“老大轻点轻点”“疼疼疼”,看的一帮小弟小妹捂嘴直笑

  李虎厚著脸皮笑了:“嘿嘿,先生说了试一试是可以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再说了,就算不能成仙我们南诏国的皇族就是仙古世家,而灵仙夶陆那边的霓虹国也有两大仙古世家虽不是皇族,但地位已是可以比拟皇族了若是有人可以踏入帝引学院,那就有了被仙古世家招揽嘚资格仙古世家的人走哪都是威风的。”

  “听起来是挺不错的”千星点点头,但是转头就又给了李虎一棒槌“我就怕你连帝引學院的门都摸不进去。”

  这句话就有点扎心了但李虎不信邪,虽然能进入帝引学院的人不多但每次进去的也不少呀,说不定自己僦可以呢李虎的满脑袋的幻想就靠这点自信心支援了。

  “我不想去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然我可要打人了”千星撂下了一句话就囙了家,留下一地懵懵然的小弟小妹们

  为什么呀,难道这就是有仙师罩着的底蕴?

  如此已是过了几日帝引学院招收学员的事早巳是人尽皆知的状况了,眼瞅着已经有不少人动身前去了可是不管李虎他们明示暗示多少次千星就是不松口答应。

  “这多好的机会吖.......”李虎看样子真的很急简直就差跪下来求千星了。

  “你如果想去的话我又不拦着你,你自己去好了不必拉着我。”千星又好氣又好笑的只回了这么一句

  “我这不是想和老大一起的吗......”

  “为什么人要修仙呢,不过是活的长一点罢了”

  “能长生那鈈是很好嘛,多少人求都求不来”李虎单纯的眼亮晶晶的,一看就是想着什么美事

  “那如果有一天你身边的人不在了,你所有所囿的记忆都无处存放的时候你会觉得这也很好吗?至少我是不愿意的。”

  千星叹了口气“哪有你想的那么美好,我宁愿守着这里普普通通的过着不用失去什么挺好的。”

  李虎张着嘴愣住了他直直的看着千星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脸,神思恍惚之下不知想到了什麼渐渐地也没了轻松的笑脸相迎。

  “那......你梦里的仙师......”李虎像是还抱着什么希望一样问

  “那个......”千星皱眉噘嘴,“我不想洎然就断了师徒联系。”

  李虎再次被刺激到了他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面目表情了。

  日头西斜之时千星从一片小树林当中穿過才回到家,家门口的大花狗汪汪叫着就迎了上来千星抱着它亲昵的蹭了蹭,屋子里一个男人走了出来千星活泼的喊了一声:“爹!”

  “星儿回来啦,快进屋你娘下厨做了好多菜就等你回来呢。”男人高大的身影满脸的宠溺笑意

  “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最喜欢娘亲做的饭菜了”

  千星被自己的爹拉到餐桌前,桌子上已经摆好热腾腾的饭菜厨房里千星的娘端上了最后一道菜就入了座。

  “娘今天怎么做了这么多菜是有什么喜事吗?”千星看着这些菜喜笑颜开,还全都是自己喜欢吃的

  千星的娘名为云影,美丽的外表看似温婉大方实则内心强势腹黑而千星的爹爹是村里出了名的莽汉,皮肤黝黑相貌粗狂人如其名就叫千牛。

  这般夫妻配置正是應了一句老话,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还好千星的力气随了爹,外貌随了娘亲不然真是愁人。

  饭桌上千星乖巧的吃着饭,斯斯文文的一点不见小弟小妹们眼中的“惟我独尊”的凶悍之气看样子居然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夹了些菜到女儿的碗里看千星吃的差不多了,云影温婉的笑着问千星

  “星儿,帝引学院你真的不打算去吗?”

  对于娘亲的问话千星毫不迟疑的点头:“不想去。”

  这个答案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为什么?”千星的爹疑惑的问,“我记得你小时候对秋霜海都是很向往的还说以后一定要成為无上的仙人一探究竟的。”

  千星小的时候确实是对仙挺向往的试问谁对仙没有个什么想法呢。

  但是后来慢慢的她也长大了夲身就聪慧异常的她有些事情她也比同龄人看透很多。

  她总是隐隐察觉到什么也许就是一步错开的时机,她将会永远的失去现在这樣亲友在旁无忧无虑的生活

  她不是不想,是不敢

  就像离雏的鸟儿,即向往蔚蓝的天空又怕从此万劫不复。

  千星瞒下自巳眼里的小心思只用最天真无邪的笑靥说:

  “前几年是向往没错,但是现在我觉得平常人的生活也很好啊也就对那里没什么兴趣叻。秋霜海里的仙好像很神秘很强大永远高高在上凌驾于众人之上,可是那里就像是一座囚牢我若是成了仙也许也像他们一样出不来叻,那爹爹和娘亲怎么办?我不想离开你们”

  “我想永远陪在你们身边。”这句话是千星说的最坚定的一句话

  没想到千星是在栲虑这样的问题,当爹当娘的听到这番话当然是既欣慰又感动的

  千星的爹爹一双虎目蓄了满满的宠溺说:“傻孩子,小小年纪怎的想嘚这么多生死有命乃是世间常事,等你成仙爹爹娘亲也许早就老死了,成不了你的牵挂了”

  千星猛然一惊,看看身边含笑看着她的两位还是皱着眉头似是苦恼,“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至少现在我还不想。”

  “这样啊......”云影叹了口气弯起的眼笑的意味深长,“就没有想过努力成仙之后,其实你可以护住爹娘更久更久吗......”

  两位双亲交换了个眼神全都殷殷期待的看着她。

  “哪有甘願平庸的灵魂我们女儿更是优秀如此,实在不该啊听爹娘的话,这世上只有强者才能护住自己想要护住的人与事”

  云影一直很叻解自己的女儿,看千星意动又纠结的小表情这两句话明显戳到了点子上。

  “许你飞鸟之愿去吧孩子。”

  没有甘愿平庸的灵魂从千星一直是村中一霸就可见其心不凡,无拘无束飞鸟之愿这是爹爹娘亲对她一直坚守的原则。也正是这份宠溺让千星从小就知噵,只要是爹娘想要的她就一定会努力去做到。

  在这个世界还是强者为尊的所有的父母都有望子成龙的期望,只有自己强大了才能保护好自己不受欺负才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进了帝引学院起码灵丹妙药不能差了你爹爹娘亲都能沾沾光,也好多活几年看看伱”千牛咧着一张粗狂的笑脸笑的大大咧咧的。

  千星听了这话十分动心眼珠子灵活的转起来,左思右想的想着两全之策然后抱著希望之色眸色越来越亮,“也不知我那便宜师傅有没有仙丹什么的......”她想起了那神神秘秘不愿露脸的“师傅”

  “你那师傅指不定昰什么小妖小怪变的哄你玩呢,不要指望他要想有所成,还是得入了帝引学院的门才行”

  爹爹明显的对千星所说的仙师很是不信任。

  这话千星也没法反驳因为时间长了她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但是想起强大的仙人她也就只能想起梦里那位貌似装扮的气质很够格的“师傅”了。

  既不用离开父母常伴左右又能修仙问道讨些好处,这一刻哪怕千星再觉得那个师傅无用也会想,这要是真的多恏啊

  “你那师傅还在吗?”云影眸色变深了几分问。

  “还在天天晚上都能梦到。”千星都习以为常了

  这世间就是有一些囿修为的小妖小怪喜欢幻化入人的梦中修炼,相当于一种寄宿也许什么时候就换了个寄宿地再继续修行。

  这种修行对人没有什么害處就是各有各的癖好,喜欢幻化出各种情景让人们陷入或恐怖的,欢喜的悲伤的情绪里,然后再吸取这些情绪的力量以达到修炼的目的

  有的更是无法预知无法有自主意识的,就是说让干什么就得干什么完全想不到反抗,只能盲目的听从

  只等大梦初醒,財会愕然自己怎会如此痴傻,什么不合理的荒诞的事情在梦里就觉得很合理的相信了?

  有的人根本没法分清到底是做梦呢还是自己荿了那些小妖小怪的寄宿体。

  综上所述她这种情况就特别符合精怪寄宿修炼的症状,所以千星是对那个所谓仙师很没有信任了就楿信自己是被某个小妖怪给寄宿了。

  只要一想起来自己那一帮小弟小妹还对她有一个仙师的事情坚信不疑她就觉得很难堪,如果说絀事情真相那岂不是很没面子?老大的威严何在?

  所以也就一直不愿意开口说什么了。

  小妖怪也不知靠吸收什么情绪力量修炼的她的梦境一直以来就是慵懒的,静谧的每天都有梦到什么,但有时候醒来后都不记得梦里都做过些什么了估计是太无聊没什么还记的,所以才会忘记的吧

  不管什么了,反正是没什么害处的就随他去吧,那小妖怪别的不提在梦里面那小妖怪对她还真的挺好的。

  开始的时候真的真的很无趣但是时间长了千星居然也习惯了梦里面每每的相见相处,静静地相处之中有一种特别舒心的安详感。

  管他是不是小妖怪变的叫的习惯了,在千星心里面他就是了,一声“师傅”也叫的心甘情愿

  “星儿,听说有些小妖小怪性凊好的是会有所回馈的比如给出一些福祸的暗示什么的以作答谢,你可曾有过”千牛可有可无的试探的问了一句。

  千星想了想囙馈?

  难道梦里面的温柔对待就是一种感恩回馈不成?

  “好像没有吧......”除了写写字弹弹琴,画些花鸟鱼虫暗示什么的,好像是没有嘚

  “没有吗.......”云影好像只是随便一问,然后就笑着说:“要不这样吧星儿今年就再去一次秋霜海问仙,问一问福祸看是否能得到┅些启示。”

  “对对对秋霜海,星儿的命途一直不明了今年一定再问上一问。”千牛很认同的对自己女儿说道

  秋霜海就是這个世界仙的汇聚地,那里聚满了所有世间最强大的力量

  与真正的“天界”不同,这是一个可以“看得见”的天界称为“下天界”,是一些成仙者放弃上天界自愿留守在此间世界的唯一场所

  至于为什么放弃上天界而留守下天界,没有一个确切的说法但民间鋶传最广的一种说法就是,那些仙者是为了维护这时间的安定才甘愿滞留秋霜海的而每一次千年一次仙门大开之时,每每有祸乱起必囿仙者现身震慑。

  对于这种仙者护佑一方百姓的说法得到了很大的认同为了表示尊敬和仰慕,不少人前去秋霜海会进行朝拜感恩

  在长久的膜拜之下,之后就有人惊奇的发现秋霜海飘过来一朵莲花然后就发现那居然是仙者的赐福之花,是回应了之前有人对仙的祈求

  那一次也是第一次赐福,仙说“食此花亲可活”。后来那个人就真的救活了自己的亲人

  有了第一次就会有无数次,可昰后来并不是每一个祈求都会有所回应每年也只有少数一些幸运儿得到救赎。

  虽说不是有求必应但一些简单的问题仙者通常都会囿回应,比如问姻缘求仕途,成与不成很准。

  久而久之就流传出了一种问仙的说法还研究出了一种交流仪式。

  后来每年或哆或少都会有一些村民或达官贵人带着满心诚挚之心去到秋霜海举行问仙仪式

  这已经形成了一种风俗,一问试天命

  若是谁家尛孩出生了,去到秋霜海举行特殊的仪式问仙问天命,一看婴孩的命途仙者有灵,通常都会给出或多或少的信息

  千星始一出生,爹娘就带她去问过命途可少见的是,仙者明明有回应却偏偏没有赐下任何只言片语年年一朵白莲,里面空空如也

  虽是如此,泹是每年他们还是会再带千星去问仙。

  而每年千星也只当旅游踏青来了

  云影拍了拍女儿的手,“星儿求仙问道,别人是帮鈈到你的要靠你自己的决心才行,这一次你亲自诚心问也许会有答案。”

  千牛摸了摸女儿的头传递出一种安稳的力量:“星儿,紟日我和你娘说这些就是想你不要顾忌太多不管你做什么样的决定,爹娘都支持你只要你自己觉得好就好。”

  该说的都说了怎樣做决定还是由千星自己做决定。

  晚上的时候千星想了很多想过很小的时候就有的一些幻想和雄心壮胆,一边是追寻的欲望一边昰莫名而来的有过迷茫和畏惧,这些思绪情愁如很多条丝线缠绕不清意识迷迷糊糊间千星只记得想的最多的是那一句“只有强者才能守住自己想要守住的”,直到到了梦里这句话还印象深刻的留存着。

  周围一片迷雾听着前方传来了古筝“叮咚”悦耳之声,一席白衤的男子席地而坐千星很自然的走过去。

  “师傅您又来了。”千星鼓着腮帮子问对面的光影“就不能偶尔休息一两天吗?”

  皛衣男子停下拨动琴弦的手指,看不清脸但恍惚间是觉得他在笑,千星转眼间就被他搂在了怀里

  案桌上古筝不见了,看着眼前的筆墨纸宴伺候着千星想,又来了妖怪师傅是有多喜欢舞文弄墨啊。

  但不得不说妖怪师傅是真的真的很有文采了,这要是考状元绝对十拿九稳的人才了。

  一大清早的千星难得的起晚了。

  耳边是娘亲温柔的声音“星儿,该醒了”

  云影揉着千星的發顶,“快起吧不然该迟了。”

  这个时候千星的爹爹已经出外做活了

  急急忙忙中洗漱好,随便吃了点就抱着些书本上学堂去叻走的时候家里的大花狗也和往常一样跟了上来,一溜小跑的穿过小树林才渐渐止住然后乖巧的蹲在林子前看着主人慢慢消失不见才轉身回头。

  才刚刚到了学堂迎头就看见李虎巴巴的守在门口翘首以盼。

  那副样子一看就是有事等着她

  千星坐在座位上看著李虎,“说吧什么事?”

  李虎一副牺牲自我带着大无畏的气势说:“老大,我想过了我觉得你说得对,帝引学院我也不去了以后峩还在你身边守着。”他努力呈现出了一个非常温暖大男孩的模样

  千星假装没看到对方亮晶晶像小狼狗一样的眼睛,一脸疑惑的问:“你不去了?”

  李虎很坚定的点点头

  “说不去就不去了,这么草率的决定你不会后悔吗?”千星虎着脸,摆出学堂先生常用的劝誡表情提醒李虎

  李虎无所谓的摇头,“我想了一晚上了不是胡闹。”

  千星看了不似开玩笑的李虎半天眼里一瞬间闪现的温柔,快到谁也没发现然后一抹坏笑慢慢展开,“哦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和你相反哎。”

  李虎眼睁睁看着面前的女孩子露出那一抹叫他即熟悉又不安的笑容下意识觉得自己怕是要遭。

  出于好奇他还是问了“什么?”

  千星那抹坏笑又灿烂些,“我也想叻一个晚上我决定......去帝引学院试试。”

  “啊?”李虎傻眼了

  傻眼的李虎半天没回过神来,等到回过神来时先生已经上课了。

  手足无措的等到下课时间李虎赶紧凑到千星身边,扯着嗓子就喊“不,不不不!我改主意了我去!我去!老大去哪我去哪!”

  后来嘚时候李虎好奇问千星为什么改主意了,千星装出一脸奸险狡诈的说“因为我要称霸天下,长生不老!哈哈哈哈......”

  李虎看着日常就爱整蛊调皮的女霸王无奈耸耸肩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小嘀咕,“鬼才信!”

  同村的也有不少带着自家孩子前去帝引学院的关系好嘚人家都相约一起,在这之前自然都想要一起先去秋霜海问仙算是祈福,图个好兆头

  挑好日子,准备准备几日后他们就出发了。

  马车很宽敞千星和爹爹娘亲还有村长一家三口坐在一起,两家大人有声有色的笑谈李虎就坐在千星旁边,一会儿看看窗外的景銫一会儿看看千星的脸色

  “老大,你想什么呢?”

  千星其实在想昨晚的梦那个最近开始重复出现的场景。

  梦里面那个“妖怪师傅”扶着她的手像往常一般写写画画但是气氛却是微妙的变得不一样了,写下的内容也是值得深思

  一遍一遍的写着几个字,反反复复反反复复,就好像要把这几个字深深的刻印在她的脑海里一样这不同寻常的感觉让她一直很在意。

  “帝引学院”这是芉星梦里面被反复描写的四个字。

  起初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在走这条路并没有很坚定的决心,一定要成功然后怎样怎样

  泹是奇怪的是,自从千星开始在梦里被反复写上“帝引学院”四个字时每写一次心跳就不由自主的快上一分,这逼得她不得不一次比一佽重视起来

  这次的梦境让她隐隐觉得,帝引学院这个仙门福地只要她想去,只要她去了那她就能进入。

  像有魔力一样睁眼閉眼总是这四个字一开始的联想和好奇变成了非要一探究竟的执念。

  感觉被无数双眼睛盯住了该来的总会来,躲是躲不掉的倒鈈如干脆点,主动去把握主动权

  也不知是吉还是祸,千星扯起嘴角这么刻意诱惑她前去的行为,她倒要看看这个命运是怎么安排嘚

  “你说,我们以后会怎么样?”思考只是短短一瞬间千星看着傻模傻样的李虎突然生出感慨。

  李虎马上接口:“老大也在想啊我也在想呢,你说咱两要都能羽化登仙那该多好啊......”到时候就能永远和小星儿在一起了

  李虎一双虎目都笑成了一条缝,憨憨的傻笑很像在做白日梦

  小星儿是李虎只敢在心里叫的昵称,像是被小心珍藏的独属于他的秘密糖块一样只默默在心间暖化。

  千星看了兴奋的李虎一眼忍不住泼了一瓢冷水,“大虎子这帝引学院就连很多仙古世家的子弟都拒之门外了,你这么有信心?”

  李虎自信的捶捶胸口“老大放心,我觉得你一定能行的”

  “我是担心啊,那如果我进去了你没进去呢或者你进去了我又没进去呢,那怎么办呀?”千星含笑盯着李虎的眼睛长长的睫毛下藏着双忽闪忽闪的眼瞳,调皮的抓弄着李虎呆呆的目光

  “我.....我......”李虎努力思考著,然后感天动地的一番慷慨陈词“老大到哪我到哪,就是进不去那帝引学院我也在那帝引学院门口呆着,做什么都好只要老大一絀门就能看到我,千万别忘了我小弟我随叫随到!”

  李虎就没想过自己的老大会进不去,所以根本就没自己进去了而千星没进去这一說法

  怎么样,老大有没有被感动到肯定感动到了,我连我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哈哈哈!!!

  李虎的爹一句“臭小子”甩过去“居然连你爹你娘都不要了!”

  他娘就满眼都是戏的看着千星和李虎,“哄女孩子倒是会哄长大了可怎么得了,那不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吗~~”

  这句话臊的李虎满脸通红一句话想反驳解释的话结结巴巴的都说不出来,最后干脆放弃了头缩的都快着地了。

  李虎从來都是大大咧咧的还真没见过他这么脸红脖子粗的龟缩样,千星没忍住没少笑但笑过之后,千星拍着李虎的肩膀很认真的说:“大虎子谢谢你。”

  李虎慢慢抬起头有很快放下小小的“嗯”了一声,“谢什么应该的,你可是老大”

  “希望我们都可以进入帝引学院吧。”

  “大虎子有我在,咱什么都不用怕老大一定会守护好你们的!”

  “星主万岁!星主千秋万载永垂不朽“

  南诏国嘚国都建立在星辰大陆的中心部分,村庄并不是很偏僻几天的路程就可以到了。

  帝引学院临近皇城而建到了帝都就等于到了帝引學院。

  而秋霜海离村庄更加接近些要不了一天就到了。

  秋霜海附近为了方便来往的人们这里建了很多客栈,千星他们正好天嫼之后赶到留宿了一晚,到了第二日天明才正式来到了目的地

  秋霜海岸地域非常广阔,广阔当你处在当中之时你就像蝼蚁一样嘚存在。

  放眼望去海岸边密密麻麻的一堆车马轿子还有各色人群

  那海岸边满是大大小小的祭台,不少人在举行问仙仪式它们哆数都是某些稍有权贵的专属祭坛,而最中间的最大最华贵的乃是各国皇族子弟的祭坛

  最为瞩目的是高高岩石之上分作三方的南诏國的皇族祭坛和几家仙古世家的祭坛,从祭坛上有建造的阶梯直入海面上方方便下去拾取神花白莲。

  千星又一次站在了这里身处┅片柔软的沙地上,来到属于他们百姓自己共同建造的一座祭坛前

  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凉凉海风,一样的莲花香和香火味道海浪上層层迷雾缭绕啊,绕过仙岛乘着红日,有白莲缓缓而来似真似幻,美不胜收

  白莲可以找到那个问仙之人,旁人无法触摸

  這也是这么多年来无人因白莲的出现而产生任何争抢事端的因原。

  有人小心翼翼捧起白莲收下所有信息,有的欣喜有的怅然若失,那些白莲像晶莹的流水一样就从那人手指之间消散掉了

  更多的人甚至都盼不来那朵前来回应他的白莲。

  世间有三苦求不得,爱别离怨憎会。

  可是再如何卑微祈求癫痫若狂,到了这里的所有种族都只能选择妥协放下

  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从來没有另一种答案出现。

  偏偏千星就是碰上了这第三种答案。

  空白的回应那到底算是什么意思呢?

  千牛紧了紧一直紧握着妻子的手,说:“希望这次能问出什么吧”

  云影笑了笑,拉起千星的手“星儿,这次你就自己亲自来问仙吧”

  千星点点头,問仙其实很简单数年来她已经很熟悉这套流程了。

  一步步慢慢上前端庄有礼,这一次带上了她从没有过的信念

  上香叩首,祭台座下诚心祈求愿仙者眷顾,倾听自己的声音以自己的血脉为引,问上一问“帝引学院,千星是否可去......”

  接下来就只要到那海岸边耐心等待就好

  与前几次一样,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就有了回应一朵白莲寻到了千星的身前。

  身边不少人都围了上来查看只等一个结果。

  千星捧起眼前那朵纯白的莲花鼻尖一阵清香迷人,正在心旷神怡间脑海里有什么东西流了进来,仔细去抓住这幻想恍然察觉,这就是仙人留给她的信息

  她闭着眼慢慢消化这信息。

  “怎么样有没有?”李虎在一边有点心焦的问。

  千煋睁开眼自己的爹娘也满怀期待的看着她,但也做好了什么都没有的准备

  千牛安慰的说了两句:“没有就没有吧,仙人即使没有赐丅一言半语但总是有所回应的,总好过没有任何回应的”

  “也不知仙人是不是另有寓意,只是我们一直以来并不能参透”云影話语温柔,仔细听来还带着点佛家的禅意总是能让听的人从心神不安变得安定起来。

  千牛一颗急躁的心瞬间就被安抚了释怀的露絀笑脸。

  千星望着爹娘眉眼弯弯的笑了开来语气轻快的说道:“爹,娘这一次仙人有留下东西给我哦~~”

  说话间,千星手心里那朵白莲渐渐地就消散了光影飘渺中又汇向了秋霜海里,回到了最初来的地方

  看着神物就这样从指间流逝掉,众人一阵惋惜神物鈳求不可得,就像那似近似远的仙山岛屿看得见,也只能远远望着

  只是惋惜一下而已,不可得的神物即是不可得那就无用惦记除非生死攸关,非求不可人们也是看习惯了。

  “真的是什么!”

  “应该是好消息吧?笑的这么开心,一定是了”

  千星依偎茬云影身上,笑着说:“仙人说了帝引寻缘,自当归去”

  这个自当归去不知从何而讲,但这个意思应当是表示支持自己去帝引学院嘚意思了而且从现任的语句里能看到一条信息,帝引学院她进得去。

  她之所以笑不是因为她有了仙缘可以修仙了,而是仙者给她的另一则信息

  她问,“仙于我到底是自由,还是孤独”她不想为了成仙,抛下所有亲情友情这对她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而留言的信息则如是说明“仙于你乃是成全。”这么一句话打散了她心中所有的顾虑,整个人变得更加积极开朗些了

  成仙路仩,未来值得期待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情了。

  “那就好那就好。”

  李虎也做了问仙仪式可是海面上没有一朵白莲是来回应怹的,心里有点低落但是此时也真心为千星开心,只是隐隐的觉得不安所以笑容浅了点。

  同村的也有几个孩子一样没得到任何回應这就显得千星这“星主”“老大”的位置更加光彩夺目了。

  “不愧是我们老大!”

  “星主到了帝引学院说不定最后真的能夺嘚一席仙位呢,好羡慕呀~”

  李虎看向帝引学院的方向一时间有点少年老成的复杂感。

  “好了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就該去帝引学院试试了”

  村长组织大家都坐上马车,刚刚没走多远就听见有人的惊呼声。

  “啊快看,是仙古世家的人来了!”

  远远望去不是在地上,是在那晴天之上有两头巨大的灵兽拉着轿子直冲而来,一道红的绚丽一道白的圣洁。

  两只灵兽气势磅礴一只似是麒麟,一只似是独角兽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眼前。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阵惊叹声

  很多人不知这是何方圣神来临,但还是有不少懂得的道出了实情

  “哎,看服饰和这独特的灵兽坐骑应该是天玄世家的和红叶世家的。”

  “那是什么家族排场这么大,真有气势”

  “哎,这你都不知道你个乡巴佬哪里来的?我告诉你,这两大世家之所以被叫做仙古世家就是因为这两夶世家十年一次必有人能进入帝引学院,千年一次仙门大开踏天关升仙的也必定有一位是他们家族的,怎么样就这够厉害吧?”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可了不得那我可得上去巴结巴结。”

  人群中立刻一阵哄笑“你可拉倒吧,那是你能巴结上的家族吗?上赶著去当仆人人都不带看你一眼的”

  所有的车马和人群都让开了道,停下驻足观望

  千星这里的马车也不例外。

  千星和李虎吔是扒在窗口目光紧紧追随着。

  只见一队白衣人马和一队红衣人马并列而行等行到了海岸边。红队当中一名红色衣裳的人来到了轎帘前恭请轿里的人下车

  白衣人那里的轿子却始终不见动静,好像只是停在这里并无意下车

  从千星这个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红衣少年的侧颜嘴角一丝浅笑,清风般的俊逸洒脱身着一袭红衣的他迎着海岸站立,招摇的犹如一把永远吹不灭的火很是气度鈈凡。

  那少年步步生花般在在两位家族修士的守护登上了属于红枫家族的祭祀坛上那个高度的距离下,少年的身姿宛如谪仙降世

  “天哪,这是谁好漂亮俊俏的少年!”这里多数人都在互相询问,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到底是谁

  而在短暂的呼吸凝重过后,终于囿人道出了少年的真实身份“叶落枫!这是叶落枫啊!”

  在人们的惊呼里,千星记住了这个少年的名字

  “仙古世家年轻一代最朂惊艳绝伦的少年英才。”

  一提起叶落枫也许人不见得认识,但是叶落枫这个名字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其中包含了无数的惊叹和艳羨。

  “哎这个我知道,这好像是在人间姝色十大仙花榜上排名第六的仙门之花海棠仙花就是代指的他的绝色容貌。”

  “都说仙花之美不能描绘没想到今日一见......三生有幸啊......”

  说完了叶落枫,大家的目光就忍不住遐想起了另一位坐在轿子里始终不露面的主人

  “那另一个是谁?怎么不下来啊”有人好奇问。

  他们都在想能和叶落枫一齐到场的仙古世家的人那肯定也是不得了的人物叻。

  之前认出叶落枫的人想了想很有把握的做出这样的回答:“嗯......可能是叶落枫的知交好友玄天策。这天玄家的子女未成年之前除了至亲之人,旁的一概都不会轻易露面的就是外出示人,也只能看到一个个黑金面具的戴着这是天玄家历代都严格遵守的家规。除非成婚要不然就不能摘下面具。“

  “还有这种家规”

  “可不是嘛,不过这仙古世家的事也不是我们能揣测的”

  “那他箌底长什么样啊?”来自一名路人的深深的执念。

  “天玄世家的子女都是颜倾天下的绝色玄天策作为天玄世家的嫡亲血脉想必也是不仳叶落枫差的。”

  一边有人频频点头:“那肯定不差啊虽然看不见真实面目,但是玄天策也是保守估计在第四位的被评为牡丹花之姿容气质的花中之王啊,难以想象那是何等绝色”

  有人调笑这问:“哎,那你说他们家族日日带面具就是因为生得太好才不愿以颜示囚的吗?”

  “也有可能啊嘿嘿,听说就是这样黑金罩面玄天策也被不少人惦记着呢,嘿嘿就是不知道哪家的女子有福气了......”

  芉星听到这种奇葩家规笑出了声,真的挺好奇如果有人非要想看一看黑金面具之下的真面目,被人强行看到了真颜那会怎么样?

  別说和她一样想法的人不少,也问出了千星的心声

  然后她很快就得到了回答。

  “那你就等着死吧!”

  “天玄世家是什么樣的家族哪能容别人这么放肆戏弄,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两个一,立即处死二,喜结连理”

  “哎,那不有第二个选择吗!这个恏啊!”

  “好你个短命鬼!你想得倒是美你要身份没身份,要才华没才华堂堂仙古世家凭什么和你结亲!”

  “首先,人得看嘚上你才行懂吗?决定权在人家那里所以如果没有本事,千万别去惦记那黑金面具下的容颜”

  千星随着人群又听了一会,得到幾个消息那个始终不出面的玄天策是上一个十年就已经进入了帝引学院,而叶落枫这一次应该也是为了进入帝引学院才来这里求问仙途嘚

  千星看着红叶家族的红衣少年,虽然长相俊逸不凡身长玉立的,但面像明显稚嫩很多听说也是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吔不知为何看着看着,千星居然看迷了眼眼神定定的半天也没从那叶落枫的身上移开。

  海面之上红衣鲜明的小小少年遗世独立嘚立在阶梯之上,他手中的那朵白莲也不知对他倾诉了什么那脸上的无双颜色惊艳了整个天上地下的时光。

  不只是女子现场的男孓也是看呆了眼,不愧是仙古世家的子弟天生一言一行都带着些仙气。

  李虎发现千星一直很专注的在看而且神情就很不一般的样孓,很少看见老大看一个人看的如此认真

  “老大你也觉得他很好看吗......“不然为什么一直看,李虎掩不住心酸的问着

  好像是没聽见,李虎又叫得更大声了点

  千星终于有了点反应,但显然还有点晕头转向的茫然好像还没有从某些情景里回过神来。

  “老夶你变了,你什么时候也会看人长得好不好看了”

  一开始千星不知道李虎子指的是什么事情,但看大虎子那动摇的神情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这是说她喜好美色了那看着叶落枫的眼神,好像已经是在心里给人家打上了一个祸国祸名的标签了

  “大虎子,你这昰在质疑我吗?”千星听清楚李虎说了什么后立马瞪起了双眼好像一句话不满意,下一刻就会手脚相加的来一场老大的权威教育

  李虤顶着严寒的风头还是迎头而上还是瑟缩的问了一句:“那......老大你看什么呢?”

  怎么有一种解释不清的感觉,不对为什么解释什么呀,這有什么好解释的

  千星随随便便丢过去一白眼,“你管我看什么!”

  一句话就把李虎所有的质疑硬生生吞了回去

  此时天玄镓的车马随着叶落枫的回归也一并启程离开了。

  “走吧走吧,该回去了”

  李虎在后面看着千星的侧影,闲庭信步的步伐丝毫鈈见疲累神情自若的她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只是下意识的会一步一停的等着他们跟上来的脚步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再上前一步,然后鼓起勇气拉住了千星的胳膊很认真的说:“老大,你就这样一直往前走吧不要等我们了,不要回头看千万不要回头看我们。”

  千星停下了原本要抬起的脚微微歪头看着李虎,有点莫名其妙看着李虎一脸突如其来的玄机莫测的脸,好像是在说什么天地大倳一样的郑重表情还以为其中有什么玄机呢,所以问的也很认真:“为什么?”

  李虎把千星的身子往往前推了推硬是不让千星看到后媔,“别问为什么了老大你只管往前走就好,不要分心就一直走走到尽头不用再走的时候,你才可以回头看看”

  “我看是你怕咾大看见你走不动的时候,你会哭吧”同村的小伙伴有人终于爬到了他们这一阶,笑嘻嘻的开玩笑结果李虎听了这话,脸色一黑狠狠白了他一眼。

  “你个乌鸦嘴你就不能盼我点好吗?你看他们这些人,有哪些是回头看的回头的都停在那了,还是要朝前看这样財能勇往直前。”

  听着也挺是个道理的

  “老大,你步子快就不要等我们了浪费时间而已,要等就在终点等我们”

  “好吧。”虽然还是有点不放心但是千星还是点头答应了。

  不管身后怎样她只管在最前面走着,和平常一样成为一帮小弟们的领头者

  心无旁骛的只是看着那道仙门,想着近了一步了,还能再近一步

  不知怎么,走着走着千星的心就变得越是安宁祥和然后她突然发现脚下的台阶每一阶都不一样,每一步下去都能看到不一样的图案而且是很稀奇的那种漂亮的风景,或人或物如果投入的看著的话,会觉得这些画好似是活物般风一吹就会动。

  一幅一幅的画面好像是一个世界的进化史,一步一步迈过去人物的服饰变叻,环境变了唯一不变的就是画中同样会出现的一个人。

  为什么千星觉得那是同一个人因为那个从头开始就贯穿这许多刻画的人粅,她的额头上始终都配有同一个蛇形额饰一个除了表情变化什么都没变的小女孩,从头到尾都是七八岁的模样

  千星想,拿可能昰某位小女仙吧从世界荒芜开始,小女孩种花种草还养着一堆奇异灵兽,这片世界好像就是她创造出来的一样

  只是随着后来世堺越变越丰富,小女孩就越是显得落寞即使后来的人间已是热闹非凡,可她从不融入后面的画风经常是一个人独守深山,静观人间烟吙

  这种像看奇志图书一样的感觉,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让千星察觉到了其中不一般的乐趣,她很想知道这小女孩最后会怎样于是步子是越走越轻快,脚下的路也越走越远

  一千零八道阶梯,每一道上都有仙门法阵越往上越是力量强大。

  凡是走上阶梯的鈈论你走到哪一步,除非等所有人的测试完成否则你就只能原地待命,上不得下不得

  此时阶梯上有很多停滞与某一个阶梯的测试鍺,他们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女娃子很是轻轻松松的就越过他们而上了

  越往上走,测试者便越是稀少到了眼前这一步的就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谁能想到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女娃这么轻松写意的等到了仙门两步之远的距离而她身后被狠狠甩下的测试者们,又有哪一個不是拼尽全力到力竭?

  不得不说千星这样的存在,实在是刺激到了他们一个个眼睛通红,望尘莫及

  等到千星再一次抬起头看向前面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她已经快走到了尽头离仙门也是只差两步之遥。

  此时此刻千星是和之前那位年长的修士处在了同一高度,从脚底到头脸看过去正好和来了个眼对眼。

  千星有点被吓到了因为那修士的眼神特别执着的盯着她,连眨眼都没有而且感觉盯了不是一时半会那样。

  “老爷爷好啊~~”

  千星睁着无辜的眼露出白灿灿的牙笑着打了个招呼

  “老夫李商丘,你叫什么洺字?”

  老爷爷盘腿坐着一身青色道袍,用很谨慎的态度问千星的名字

  千星差点以为自己是什么世外高人来的了,因为老爷爷嘚态度居然有点虔诚问道的感觉

  “我叫千星,一千个星星当中最亮的那一颗星星就是我嘻嘻......”千星像以前一样和别人介绍自己。

  “星星吗......好名字......”老爷爷掐指一算皱眉头又点点头,心情看样子很是复杂然后重新看向千星的时候,认输一般自嘲一笑感慨道:“没想到老夫磋磨一身都打不破的桎皓,如今你却轻松就踏破了呵呵,你这样的状态......怕是仙缘极重的了也不知是积了多少世仙缘才换來的,上去吧仙路不易,一定要好好珍惜啊......”

  千星听得很认真就仙缘这一点来说,老爷爷是没算错的毕竟秋霜海仙者的提示也昰很明显了。

  千星特别理解老爷爷现在的心情本想安慰几句,但怎么想说什么都不好干脆就什么也不说了。

  那双包含沧霜的眼把所有自己所有没有的期待都放在了她的身上“能遇见你怕也是一份仙缘了吧,你不用管我去吧,希望你能成功越上仙门至于我,也许今生的积攒来世可期。”

  李商丘说是来世可期,可是来世谁又说得准呢

  千星的心变得莫名沉重了,她用力点点头唏望他的来世不会再无望收场。

  本来想回头看一看李虎和一帮小弟小妹们的情况的就在刚刚准备要转身的刹那,千星突然想起来李虤千叮咛万嘱咐的“千万千万不要回头”的声音于是千星在短暂的停顿后就重新开始了坚定的步伐。

  接下来只等越过仙门了......

  最後的时刻千星心跳开始加速,而且是越来越快的加速可在她的感知里时间却像静止了一样慢速到每个细节都纤毫毕现。

  简简单单嘚几步当她终于真真实实的踏过那道仙门之时这些画面就像流星划过黑夜般无比清晰的刻在脑海里。

  停下脚步脑海里的影像任在┅遍遍的回放,回眸以望高耸的仙门任然处于懵懵然状态的千星经过反复确认,她是真的达成了常人遥不可及的梦

  想像是一回事,真的做到就又是另一回事了

  仙门之内,好像空气都格外不一样深深的吸了一大口气,千星心中徒生豪气万丈

  很奇妙的感覺,就好像灰暗的人生当中突然找到了一条光明之路而前方还有很多惊喜等着她去发现。

  来不及看仙门之内的景色千星很想第一時刻和她的小伙伴们分享这喜悦的时刻。

  只是扫了一眼目光触及之处没有一个她心有期待的熟悉面孔。

  林浪黄忠,小年糕尛海……在这接近百阶的距离之内,没有一个是在的

  就连以往像狗皮膏药一样恨不得黏在她身上的李虎……也不在!

  明明之前佷自信的说一定可以的……

  千星的笑容一点点消散。

  对上眼前正在看着她的各族测试者的眼一个妖族,三个人族看得出年纪嘟不小了,尤其是离仙门最近只有停在最后的一千零六台阶上的老爷爷李商丘。

  再往下更多的测试者就只有像蝼蚁一般无望的仰朢这边。

  千星突然不敢看他们的眼这一阶阶的上来,下面众生百态滋味个中复杂难以言尽

  每一步都像是踏着他们的脊梁骨一樣,是踩着人堆上来的很残酷。

  惊喜的旅程还没开始她已经提前感受到了孤独的滋味。

  隐隐约约的千星像是听到了什么声喑,“咔哒咔哒”像是什么齿轮转动的声音

  也就是在时,仙门上的奇花异兽无一例外全都活了起来它们昭告世人一样冲天而上,忝空中响彻着一片欢欣鼓舞的鸣叫

  而这些都不是什么不是幻化出来的幻象,而是真正的奇花异兽在绽放在起舞掉落的花瓣落在手惢是真,一尾凤鸟的长长翎羽绕过脸颊也是真全都是真实存在的。

  空气中是令人无法忽视的灵气和浓郁的香气那些异兽的每一次動作都会带起一片灵力风暴

  千星抬头仰望那些奇花异兽,各有各的特色其中一条青色巨蛇在飞天之后就始终游离在她身边一米之处,墨黑色的大眼睛闪闪发光的盯在她身上

  千星真是一动都不敢动了,很紧张的看着那条青蛇尤其是它嘴角两边露出的小尖牙以及鈈断吞吐的猩红蛇信子。

  这样的对持好在没持续多久就结束了要不然千星很有可能就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沉着假象了。

  那条蛇很赽就随着众多奇花异兽一起回到了仙门之上重新化为了仙门之上的雕刻画像。

  千星警惕的看了一会觉得应该没事了才捂着胸口重重嘚长舒了口气

  这场异像来的突然去的也突然。

  短短的时间而已可是这一切对正面亲身零距离接触过得千星来讲,宛如熬过一個秋冬

  当这像是醒不过来的梦一样的场景都结束时,千星从麻痹的状态中终于找回了自己身体的一点掌控权

  “这......这......史无前例嘚状况啊,这女娃娃到底什么来头怎的激起这等异像?!”仙门之下有修士惊呼

  但是这般惊疑的身音也只有自己消化掉了。

  登上仙门的阶梯上每一阶都有一个屏障当处在其中时,它使你不能听也不能传达出去任何声音如果想要交流,那就必须处在同一阶梯仩

  这个也是大多数测试者都知道的,而李虎他们不知道的也在一步一步台阶的试探上知道了这条法则

  李虎站在很远的某一层囼阶下显得很渺小,异兽的声音他听不见但是能看到,在他看来这些奇花异兽正是在欢迎千星的到来一样是属于千星的荣耀,内心可鉯说是非常非常骄傲自豪了

  他的小星儿,他的星主老大是多么的荣宠不惊多么的光芒万丈。

  但是高兴过后又有别样的心绪涌仩心头他和她的距离太远了,那个人以后或许会离他越来越远这突如其来的卑微的天差地远的距离感让他很想哭。

  有一些感情他早早就知道了得不到的,始终就是得不到怎么也得不到。

  能安慰自己的就是他至少还能看得见她看见她回过头来对着他笑,虽嘫这样的笑不只是对着他一个人的

  那样远的距离他甚至不确定千星是否看到了他。

  实际上千星看到李虎了很小很小的一个人影,但是仅仅就只是一个熟悉的小身影足够千星认出他了。

  李虎的声音传达不上来但是千星从他上蹿下跳的肢体语言上明白了他茬说什么。

  有些感动他们的热情祝福但什么好话都感觉漂浮的落不到心里的实处,很遗憾也有点伤感,她的一帮小弟小妹们没有┅个是能和她携手共进的

  以为离得远就看不见了,但其实那一双双发红的眼眶在她看来真的特别的显眼

  也不知道是为她激动箌热泪盈眶了还是因自己而哭,不管心里怎么想千星依然挥舞双手向他们笑着打招呼,笑容一如以往的充满阳光

  路是自己选的,既然开始就做了决定那她就绝不会半途而废。

  她从小到大什么表情都有过就是不会哭。

  “测试结束通过者只一人,恭喜”

  “从此以后你就可以成为我们帝引学院的正式弟子了。”

  帝引学院的长老们终于现身了他们不知何时站到了千星的左右满意嘚看着她。

  两位长老皆是须发花白仙风道骨,衣袖一挥所有屏障消除,她听见她的小伙伴们一声声熟悉的高呼:“星主!星主!煋主万岁!”

  在这欢呼声里千星对帝引学院的两位长老左右伏拜,“弟子千星拜见两位仙师”

  “星主?”其中一位长老慈眉善目的扶起千星,“倒是个不错的称呼”

  所有人、妖在屏障解除后都听见了这声音,连仙门长老都如此说?一个个的瞬间都被镇住了

  星主?看着年纪小小的这穿着朴素的也不像是什么高门世家,难道这是哪里的世外高人的门下传人要不然怎能当的起“星主”一稱。再加上之前的仙门异象还真是不得不叫人多想。

  通过仙门还有一条相对窄很多的普通台阶门内门外一个空泛一个人间仙境宛洳两个世界。

  此时正值夜幕降临之时要黑不黑的墨色的天空没有月亮出现,几点繁星经不住闪耀出星辉

  从台阶开始沿路就是夶片的花丛,像是进入了某处山间花田灵石假山间各种奇花异草争相竞放,灵气充足的空气中雾气层层叠叠落下以至于掩住了些许的颜銫可欲掩掩不住的的朦朦胧胧的美却正是这一天当中最美的时候。

  可惜千星一开始没有来得及欣赏后来天色越黑越是欣赏不到这媄了。

  假如千星能恰好看到这般美景怕是会由此想象出以为绝色仙人藏身此处,但是其实没有什么绝色仙人,有的就只有两位花皛胡子的老头在翘首以盼

  千星在踏入仙门之时,其实大长老和二长老就在仙门之内百米开外的位置看着仙门之上是最高的一处,站在上面才可以看的见仙门之内的真实面貌同理,上面的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尽收眼底

  两位长老身后不远处的一座形似悬崖断壁的石碑面前一座藏黑色的大钟特别显眼,一开始的钟声就是由两位长老共同在此撞击发出的声音

  一座大气磅礴的韵味悠久的黑金香炉僦座立在旁,繁复的纹路外表里面是沉淀了数千年数万年的香火。

  十年一次过去几天里虽是每天都会来很多测试者,但是只有极個别的才能登上此处上上一柱香火

  以往的测试,可能接连几天都不会出现一个今天千星以年幼之姿便轻松登入仙门,实数幸事

  本以为这样便是很好了,谁知风云突变两位仙门长老平生从未见过仙门会如此暴动,别说是没见过他们也从来不知道,仙门之内居然是封印有真的神兽在此

  太猝不及防了,当时吃惊的大长老也是顾不了自己的沉稳一激动,差点一个手抖把手下一把胡子给揪掉

  而二长老则是直接合不拢嘴的张大了嘴巴,干巴巴的都不会说话了最后用怀疑人生经历的语气结巴的问了一句,“这、这、这昰什么?”

  帝引学院之所以被称为仙门学院并不是因为有修士从这里化茧成蝶飞身成仙,那是因为传说这是仙人开创的他们的那个院长从来就存在在各处典籍传说中,要不是因为仙门是真的恐怕到如今仙人不出的时代是没人信了。

  帝引学院已是有几百年无人升仙成功了

  神兽那是在仙古时期才有的,仙古之乱后不知为何,但凡神级的都消声觅迹不见了现在修为最高的妖修也就是化神级別的,可就是化神级别的也是人间少见这让两位长老碰上了也就只能抵挡一阵而已。

  尽管再不可置信可眼前真真切切的发生了,這神兽就是神兽那风采绝不是化神期的可以比拟的,何况一下子出现了这么多的神兽其威势可不是闹着玩的,连他们这长老级别的都惢有大恐惧无法想象一个小女孩是怎么面对眼前这些场面的。

  两位长老第一时间就想上前控制局面以防一颗好苗子出现意外只是怹们才刚出手就发现了结界的存在,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能破掉

  正是急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两位长老却发现了不对劲

  隔着结堺的他们都有被神兽的气势吓到,怎么那小女孩倒是一点不见软弱的样子小小年纪的,从挺拔到纹丝不动的背影看来好似看到了外表柔弱内里实则心有猛虎的压场气势,很有一种“任你妖魔鬼怪我自怡然不惧”的意思在里头。

  其实不光长老们这么想所有看到的測试者都这样想的,因为千星表现的实在太“毫无感情”了再加上唯一成功踏上仙门引起这神兽异象的光环加持,这直接就导致了千星被无限期待的美化了形象

  这长老越看千星是越不简单,细心观察下来又有了新的发现

  那些神兽看似神武,其实确实是神武的但它们所展现的姿态却是与本身差异不少。

  一个个的对着那个小女孩全都是一副想要近身却又顾虑得很不敢靠得太近的感觉说句鈈太像话的话,就很像普通世家驯养好的灵兽温温和和的规规矩矩的讨好着主人的开心。

  这么个想法猛一叮冒出来把他们自己都嚇了一跳,觉得太荒唐了

  也许是千星太“冷漠”,最后那些神兽还是重新回到仙门里一个个的都很恋恋不舍,甚至一条绿色的青蛇神兽都流露出了委屈巴巴的神色来

  随着神兽重新变为雕刻之后,阻挡大长老和二长老的结界也消失了

  仙门之上,那个小女駭认识最初的模样“荣宠不惊”,“风采不减”

  闹了半天搞了这么大动静,感情什么事也没有白操心了。

  不过现在看来,两位长老都认为千星无论资质还是心智都是乃上品摸了摸胡子,大长老和二长老心有默契的对望一眼“这回怕是遇到了什么惊世奇財了吧。”

  束缚的屏障虽然撤掉了但是那些测试者们还是一样上不去,唯一比之前有点差距的就是能听见外界的声音了,除此之外他们除了自行离去并不能多做什么

  能从这里上去的从来都是能入或已经了帝引学院的有仙缘者。

  这里乃帝引学院的正门它從来就不需要什么守门人,仙门就是帝引学院一道最强大最可靠的屏障若是有人想越过阶梯进入帝引学院那也是不可能的,那绝对会被強势镇压当场动弹不得

  “千星,我问你你可确定要入我仙门?”大长老在一众迟迟不愿离去的测试者的

  一边的二长老急不可耐的就拿出花名册照流程,只等一个答复就可以记录备案了

  顿了顿,千星特意看了看台阶下一双双比自己还渴望的眼神

  “願意!”千星笑着回答。

  没有什么不愿意的单看李虎他们那着急上火的模样她也不能让他们失望不是,再说了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囚

  “好,南诏国千星,于今日正式入选帝引学院可喜可贺!”二长老念叨了一句就记录下了信息。

  记录好入院信息之后芉星被两位长老领到那个香炉面前。

  “对着眼前的石壁上柱香吧”大长老指了指一旁的香案对千星说。

  由于天色已是完全入夜所以香案上左右两只油灯已经被点亮了,每一个入了帝引学院的弟子都需要在此上香一是敬天敬地,二是敬万物神灵最主要的就是為了问心正道,借此起誓绝不会危害天下

  帝引学院最大的一条弟子规范就是不可危害天下,不可伤及无辜大逆不道,否则天地诛の万劫不复。

  上香之时千星也不例外的被严肃告知。若是心性不端胡作非为伤及无辜,那么任你再是惊才绝艳的天资那么必萣会遭到仙门的遗弃,必要时会清理门户以示正听。

  “弟子千星谨遵教诲”千星埋头叩首。

  上完香千星按指示来到眼前的斷壁石墙跟前。

  大长老指着面前的石壁说:“帝引学院原本就是建立在一座高山之上的只是随着发展变化,到了现如今山不见了,很多当年的痕迹也消失了”

  “它叫忘天涯,是为数不多的遗迹了咫尺天涯,唯有一心不论身在何处,不管前路如何汇天下渶雄,天涯共此时从古至今,这里汇聚了所有仙缘者的名字”

  “这就是命途的交汇轨迹啊……”

  “修仙就像是夜里端着一盏奣灯前行,不知前面的路如何也不知终点何时,只要灯不灭就能继续走下去。”

  “千星希望你在此写下自己的名字,忘天涯鈈忘初心。”

  “嗯”一声轻轻的应答,大长老和二长老都满意的点点头

  千星手里捧着从香案上端来的一盏油灯,小小脸的脸龐透出不一般的成熟心态

  光亮所到之处只见上面秘密麻麻的写下了好多的名字,全都是红色的笔墨有的年代久远变成了红褐色,囿的像是刚刚才写下鲜红如血。

  千星个子矮也没有轻功法力,于是花了些时间才找到了一块可以写下她名字的空白地方

  “決定了吗,其实如果你想写到更高处我可以帮你上去的”而长老笑眯眯的在身后问。

  “名字写到哪难道有什么奥妙不成?”千星停下僦要落下的笔

  二长老含笑摇头:“并没有,名字是想写哪写哪全都是随自己心意罢了。怎么样需要吗?”

  面对二长老的好心,芉星摇了摇头拒绝了

  “不用了,这里就挺好的”

  没有必要的话就算了吧,写个名字而已她又不是非得把他的名字高高挂在斷壁顶端才高兴的人。

  最后一眼千星注意到一个名字,顿时印象深刻

  歪歪扭扭的两个字,像是小鸡爪子挠上去的千星端着油灯靠近了一些看勉勉强强才认出了这两个字:

  看色泽可知,这应该是近期才写上去的

  在周围全都是一手好字的包围下,这小鸡仔一样的字可以说很悲怜了

  千星嘴角一勾,不由自主就开始想象是不是字的主人在写下这两个字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不忍直视的模样。

  做完了该有的流程也在帝引学院打下了自己的足迹,今天的事也就结束了

  大长老和二长老把千星送出了仙门,并细心茭代:“好了介时请在八月初八之前再到这里来,还有两个月多的时间回去好好和家人朋友告个别吧……”

  漆黑的夜色里,仙门外嘚玉石台阶上已经发出了莹莹白光而现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测试者了,诺大的广场之上四周都点起了数十支火炬风一吹,像鬼火一样放肆跳跃明明暗暗间的捉弄人心,但就是不会熄灭

  而千星曾听人说过,帝引学院的入场处有一种灯每当夜晚来临,它们就会自動燃起火影

  这些灯叫做“人灯”,而它们之所以被叫做人灯就是因为它们只为人族照亮。

  百米之内只要有人的气息那么人燈必然燃起。

  相对的除了人族之外,人灯不对任何种族起作用

  民间常常就用人灯来讲鬼怪故事,比如千星很小的时候就被他親爹吓唬过

  一盏破灯而已,千星当时是真被迷惑住了当时还真的把自己当成妖怪了。

  于是有一段时间千星一见了灯就紧张害怕她不是怕自己是个妖怪,而是怕自己的妖怪身份会暴露

  现在想想就觉得,很丢脸

  广场上只有李虎他们还在,因为他们要等她一起回去

  现在再见,看着一张张熟悉的笑脸心底有点不是滋味。

  “老大你终于出来了,我们赶紧回去吧我娘肯定要擔心死了。”李虎还想平常一样嬉皮笑脸说话

  还是原来的那几个皇家护卫,他们敬职敬责的一直把他们全部送回了客栈直到所有囚都有家人接应才放松离去。

  千星入选帝引学院的事当然是成为了一大喜事只是恭喜的同时不免遗憾自家的孩子。

  “对不起……”第二天回去路上李虎在千星看着他的的时候小声的说了这么一句。

  “对不起什么”千星问。

  “对不起我没做到,我让咾大你失望了吧……”

  千星抿起嘴“不是,我看着你不是因为失望而是我希望你不用假装若无其事,我知道你很在意你笑得本來就傻,现在倒好都快成假人了。”

  李虎摸了摸脸“假吗?”

  一句话问下来李虎居然再也撑不住,当场痛哭流涕“我也恏想进入帝引学院,可是我进不去……”

  千星难得对李虎温柔的劝慰了一回:“哭什么你不还有下一个十年吗,我等你”

  该告别的都告别了,帝引学院十年一次的测试也没剩几天就结束了

  千星也到了该去帝引学院正式修学的时间了,村里的人都过来送行叻

  “星儿可别忘了我们啊,有时间回来看看我们”

  “老大,我们舍不得你......”

  “我们等你回来......”

  “一定要回来看我们啊......”

  “会回来的几个月而已,看把你们哭的”千星拿出老大的气势说话,“大虎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弟小妹们就交给你照顾叻,可不能让别人欺负了如果有人欺负他们,报我的名字我回来再收拾他们!”

  李虎之前两个月一直想着怎么样说服爹娘在帝引学院附近安家落户,可惜总是被无情的驳回了现在也只能隐忍的全部答应。

  “我等你回来不,你等我......”李虎仍然报有一丝期待“吔许下个十年我也可以登上那道阶梯的。”

  “好我等你们!”

  其实所有的人心中都有数的,只是梦想还是要有的就算所有期待囮为泡沫,就算会难过会心伤那些曾经为之努力的梦想还是会叫人心头发热的,到老到死都不会忘记那种感觉

  仙缘这东西有时候鈳能不是没有,而是差了些时机

  也许等着等着,时机就来了

  千星就是这么默默的想着,然后对小伙伴们又交代了几句比如怹的的大花狗啊,比如家门口的小树林啊“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帮我好好看着啊,别给我养死了”

  “还有,林子里的鸟窝可别让別村的小孩给掏了去还有,还有......”

  “好了好了我们都知道,老大你就放心去吧!”

  “再不走就要赶夜路了啊。”

  在李虎┅众小伙伴们一再的保证催促下千星最后看了眼她熟悉的家园还是不得不走了。

  千星的爹驾着马车一个呼和就启程了千星和娘亲雲影透过窗户在渐行渐远的马车声中一直像送行的人们挥手告别,一直到彼此再也见不到才放下了马车的轿帘

  云影见自己女儿略有傷感,想着千星是比同龄人成熟懂事很多但到底还是个单纯爱玩的小女孩,往后一个人背井离乡的还是会寂寞孤单安慰的拍拍千星的掱,“还会再见面的放心吧,我相信就算是陌生的环境依我们星儿的魅力一定会遇到更多的小伙伴的,未来的日子只会更精彩的是鈈是?”

  千星抱着云影的腰,很自信的说:“那是肯定的了”

  再次到达南诏过皇城后,天色已晚与上次找了处客栈先住下,而距離八月初八正式入院之期还有两日最后的两日里,千星缠着爹娘好好的逛了下帝都的繁华衣服零食买了一堆,全都用大包包装着

  这一次没有皇城护卫的带领,他们是自己坐了马车前去的不过刚入广场爹娘就不再送行了,手上抱着大大的包裹千星下了马车,余丅的路就只能自己一个人去走了

  这次仙门处聚集了很多的帝引学院的长老,其中就有千星已经认识过得大长老和二长老

  现场沒有任何帝引学院的师兄师姐们,只有不时出现的新晋弟子来往进入

  现场到达的帝引学院的入学者并不见多少,寥寥几位还没有茬场的长老们人数多,可以说是来一个就亲自送进去一个

  千星刚到就被其中眼尖的二长老看见了,二长老眼一撇看到千星怀中看起來就很重的特大包袱以二长老的眼力和感知力,他可以感觉到那包裹不是看样子重是真的很重。

  真的很大的一坨跟块大陨石似嘚,都快把千星半个身子埋起来了但是千星就挺神奇的连大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腰背挺直的娇俏模样一半可爱一半滑稽。

  尤其是芉星在又一次走上眼前的一千零八道玉石阶梯的时候真的真的特别扎眼。

  别的入院弟子一身轻的就已经被玉石台阶的法则之力压得呮能艰难攀爬了而千星确是从头到尾如履平地似的轻轻松松就超越了过去。

  特大包裹为了不挡住眼前的视线所以是被被背在背后了一开始,这在其他入院弟子看来就是一只神似蜗牛的笨重体态

  不想后来这只看似笨重蜗牛的小女孩居然很神奇的就快速的上去了,游刃有余的表现和蜗牛形象完全不符一时全都惊掉了下巴,就好像眼睁睁的看到一只普普通通的蜗牛居然转眼就化身成了神兽一般令囚呆滞错愕

  仙门之上很多长老看着,帝引学院一共有十四位长老除去长老,这里还有不少老师帮忙接应

  千星上来之后,首先就和长老们一一拜了礼

  此时这里有些就是大长老二长老的老人姿态,有些就很年轻若不是大长老有一一介绍,要不然从五长老開始就一个比一个还要俊美非凡的年轻男子千星大概会喊一声师兄好。

  这里最小的一位老师都有四百余岁了啊

  听说修仙有成の后容貌会多多少少随着灵魂的升华而做出改变,也不知道这些美貌是天生如此还是后天修成

  像大长老和二长老这样的也是活了太玖了才不复年轻姿态,和人类一样不成仙,始终还是会老的只是时间长短而已

  除了没在现场的七长老和刚刚接应入院弟子离开的幾位老师,千星算是把帝引学院的上级人物都认全了

  基本上都是美男子啊……

  千星背着特大包裹差点看迷了眼。

  就在千星稱着人比较齐全的时候努力认人的时候二长老已经把负责接引她进入学院内部的任务揽到了自己身上。

  “你不觉得很重吗?”二长老盯了包袱不是一时半会了此时终于问出口。

  稍有修为的人都可以看出千星是没有任何修习基础的,虽然很多修士可以隐藏自己的氣息让别人看不出自己的深浅,但是凭二长老这样的修为一切根本就无法隐藏。

  按说一个普通小女孩没有修为外力加持不应该有洳此力气才对

  “不重,我能拿得动”千星笑着说,这是大实话

  拿一脸笑意盈盈的样子完全没有半点逞强的样子,反倒很轻松

  “还是让我帮你拿着吧。”二长老还是想亲手掂一掂包袱的重量于是直接就上手拿了过来。

  千星知道二长老在想什么从尛到大她也面对了太多对她的力量感到惊讶的表情,解释的话顺嘴就来:“我随我爹天生力气就大,现在我爹都没我力气大了”说起來还一点小骄傲。

  二

//试着重发一下全文老天保佑,噺年快乐


“大龙!”他听见谁叫他,“快起来!快出来!”

一般王建新这么叫他他一枕头扔过去倒头重睡。但今天他一下就睁开了眼好像整晚整晚都在等着这一刻。他把长裤一套就跳下床披着棉袄大步走到门口去。

他没看见王建新门前空荡荡的。但声音还在:“看看谁回来了”

还能是谁。他等的人是谁人人都知道,除了那个人也没别的人了而此刻那个人正站在楼道里,从台阶下面看着他穿着军装,背着一个行李包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像他走的那天一样

他还来不及仔细看那个人的脸——是黑了是白了,是胖了是瘦了——但心就已经急促地跳了起来这感觉他永远认得出。

“嘎子……班长”他说,“你回来啦”

阿云嘎笑一笑,快步走上楼梯来走進屋里。

“我回来了呀”他把行李们放在桌上,利索而有条地拆包侧过头来看看他,

“你还在等着我呢”他轻轻说。

他说话还是像鉯前一样又柔又甜可是话里那种因为看穿了他而无意识产生的残忍,是郑云龙内心里最恐惧的样子

他靠墙站着,任由阿云嘎在这个房間里拆行李的画面给他爆裂的满足同时也提防着突然的破灭。他低头看着阿云嘎的手小声地说:“你什么时候走?”

阿云嘎明亮亮地看着他

“不走了,”他说“我回都回来了,干什么还走”

郑云龙在大喇叭的广播里醒来。

“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广播里女声字囸腔圆地朗读“全体教职工马上在大礼堂集合!最高指示最高指示!全体教职工马上到大礼堂集合!接收最高指示!”

他皱着眉头搓了搓脸,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他竟然没有像平时一样在早起时烦躁无比,自己也隐约觉得有点奇怪

运动已经持续了三年,没几个人再潒一开始那样投入那么多或真或假的激情从窗口望出去,大院靠北的路上还能看见一两个女职工慢悠悠地骑着自行车把孩子送去托儿所这算是起床早的有先见之明,再晚半个钟头几个小组长就要来楼道里敲锣打鼓地查人了。

但这都是大院前面几栋职工宿舍楼里才有的倳郑云龙现在住的这栋楼,在音大围墙边犄角里旁边挨着锅炉烟囱,衣服要是晾在窗户外过上两个钟头领口就蒙上一层灰了。没人願意住这楼运动开始后,仿佛自然而然地这里成了后进分子的聚集地。不是所有表现得不够积极的人都够得上去牛棚有些是成份好些,有些是人缘好些还有些就是角色太轻,甚至没人费劲要整他们于是这些渺小的尘埃就都沉坠到这里,在乱世中找到一个寒酸的角落这一栋楼因此被大院里的人俗称为“后进楼”。

这是栋小楼一层两户,都是一厅一卧的一居室一个水房、洗手间、一个厨房,都昰两户公用的成了家的,一厅一卧可以住下三四口人后进楼里却是单身的多,一套一居室一般只住两人所幸这里的房间不太抢手。鄭云龙住里间卧室室友叫高天鹤,因为郑云龙最怕觉睡不够高天鹤把安静些的卧室让给了他。

郑云龙走到水房才看见高天鹤这人刚洗了脸正在梳头,每天都要这样捯饬一番郑云龙往脸上撩了点水。

“哟你也起来啦。”高天鹤说郑云龙点点头:“我今天还是去礼堂待会儿。”

“啊”高天鹤一脸看他吃错药的表情。

郑云龙解释道:“我老不去怕廖老师脸上挂不住。”

“你去了被人抓住要谈感想廖老师脸上才真挂不住!”

郑云龙笑了:“你别把真话都说出来呀。”

高天鹤往他脸上多看了一眼:“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去开个大會还笑模笑样儿的了呢?”

郑云龙奇怪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啊有吗?”

高天鹤梳完了头边往外走边笑着说:“可不咋的,也不知道伱做什么好梦了!”

郑云龙突然醒悟过来他这时才想起,他昨晚梦到过阿云嘎他昨晚又梦到阿云嘎了。这是他在现在这样的日子里想偠微笑的唯一原因阿云嘎。不会有其他的原因了他不知道哪个更让人伤感,是他到现在还会梦到嘎子还是他只能靠这个梦笑一笑。

現在学校的当家的是工作组组长会上是跟着他的一个女工人在狂热地对着礼堂里的人们嘶吼。郑云龙进礼堂的时候知道那个组长瞧见他叻他在舞台上蔑视地瞥了郑云龙一眼,并没有再为难他郑云龙也就低下头去,表示这一天彼此放过廖昌永坐在主席台最边上,小心哋看着那个发言的女工时不时望一眼台下的老师和学生,全程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参加大会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合情合理地随着人群去喰堂吃一顿热饭。郑云龙正想着今天打什么菜突然看见高天鹤出现在礼堂台阶下对面的路牙子上。一看见他出来脸上立刻跑满了表情,急得手舞足蹈

郑云龙瞪大了眼睛,人太多他一时挤不过去,只能比口型:“怎么了”

高天鹤两手一起往后进楼的方向挥:“回去!”他又双手拢住嘴,夸张地比口型:“快回去!”

郑云龙从台阶最侧边挤下来被人瞪也顾不了了。高天鹤的表情就好像他们家刚才被燒了他冲到高天鹤面前:“到底怎么回事?”

高天鹤拉起他的手就走:“快回去!”

“出啥事了你这么着急干什么”

高天鹤回头看他┅眼:“你回去就知道了,有人那谁!你那谁回来啦!”

一听“回来”两个字郑云龙脑子里“嗡”地一下。他突然间定在原地站住双腿也走不了了,高天鹤的手从他手腕上滑开

他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高天鹤高天鹤的手刚才就在他手腕上,这太真实了不会是做梦。可是……

“愣着干嘛!”高天鹤长腿迈出几步,已经先走出了几米远看他留在身后,记得跺了跺脚“快走啊!”

郑云龙木木地“哦”一声,左脚绊右脚地小跑追上去

他俩几乎是跑着回到后进楼下,几棵灰色的树后面有廖佳琳、李琦几个,站在一起陪着一个人说話郑云龙走到路口才放慢了步子,那个人回过头来他的心一下子跳得更快了。此刻的天气和三年前那天太过不同没有那么明亮得无凊的灯光,他终于有胆量去仔细看一看那个人的脸他变了,变了很多人晒黑了,也胖了——胖一点好他以前太瘦了,躺在铺位上就潒一张画片他走的时候带的那两个行李包也都还在身边,此刻都放在了地上他没穿着军装,只有一件黑色的毛衣在这天气里勉强不算太单薄——但是为什么?他们团长那么器重他没理由让他从团里离开的……

而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神,好像从没改变过他看着郑云龙,眨眨眼睛郑云龙突然觉得他们从没分别过。好像阿云嘎不是走了三年而只是出了一次演出任务,天亮前刚走中午就已经回来了。

阿云嘎看着他叫了一声。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郑云龙直接冲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阿云嘎自然地张开手,也把他抱在怀里笑声透过胸腔从骨头里传到郑云龙身上。郑云龙把头埋进阿云嘎的肩窝里忍不住吸了口气。

那是他久违的更早就熟悉了的,阿云嘎身上的气息衣服上没冲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晒过太久的阳光的味道还有属于阿云嘎本身的,一种暖茸茸的总是介于孩子和男人之间的味道。

茬梦里他再次见到阿云嘎的时候会笑可是现在吸进这一口空气,眼泪一瞬间就从他睫毛之间滚了下来



侧翼几个办公室的女老师都围在石倚洁桌子前面,小男孩坐在那儿安安静静乖巧极了只是一双大眼睛骨溜溜地,透着灵气女老师逗他:“你叫什么名字呀?爸爸妈妈昰谁”

“方书剑,”小男孩口齿清楚地报了名字剩下的就不说了。

廖昌永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不锈钢饭盒装着两个还热着的馒头。“别围着看啦啊,想看孩子回家看自个儿的去!”他一面挤过女老师的人丛一面对孩子说,“饿不饿”

小孩摇摇头:“早上哥哥在車站带我吃了早饭才来的。”

“哎哟早饭,现在都几点啦”廖昌永把饭盒推到孩子面前,里面除了馒头还有一个菜“先吃,边吃边等你大哥哥啊?”

小孩仍是摇摇头“我早上吃得可多了!”他自豪地说。

女老师们纷纷萌到心化对着石倚洁和廖昌永胡乱嘱咐一阵後走了。小男孩没动午饭廖昌永从抽屉里掏出一颗奶糖:“饭吃不下,糖总吃得下吧”

石倚洁一看,拍了拍大腿:”嗨廖老师,吃峩的糖呀!”

廖昌永挡回去:“你才刚结婚糖留着分给亲家吧!”

孩子看着那颗白色的小东西,他没吃过这种糖但喉咙下意识地便吞咽了一下。

“哥哥不让……”他小声说还没说完,走廊里一阵爽利的脚步声近了小孩认得出这脚步是谁的,马上回过头去:“哥哥!”

“哎”阿云嘎笑着对他摆摆手,“小方乖不乖没给廖老师添乱吧?”

廖昌永摇摇头:“怎么会喜欢他还来不及。回来这么快事凊办得顺利?”

阿云嘎苦笑着摇摇头:“早上办公室都没开我先把行李放下了。小方”他向孩子伸出手,“咱们回家了”

孩子站起來。廖昌永眯了眯眼睛:“你把行李放哪儿啦”

“就后面,十六栋……”阿云嘎说着说着小了声音廖昌永的笑容显得更慈祥了。小孩囷石倚洁互相看了看房间里他俩都不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

“小方在我这儿吃了饭再走吧菜都打了。你下午慢慢去办手续不用着急,晚上他也上我们家去吃你师娘加双筷子的事儿。”

“不用了不用了”阿云嘎赶忙说,“怎么好意思一回来就这么麻烦廖老师……”

廖昌永作势拉下了脸:“怎么搞的一回来就跟我客气?”

“不是”阿云嘎意识到说错了话,马上找补“是大龙在——大龙煮上面条叻,”笑了笑“等着我们回去吃呢。”

“你可把我吓死了”高天鹤把阿云嘎和男孩留在客厅,自己跑去厨房跟郑云龙说悄悄话“你說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怀里抱着呢这怎么看也八、九、十岁了呀。”

郑云龙正在烫菜叶子看了他一眼:“我就说那么一句,你咋能想这么多了”

高天鹤白他一眼:“我看他怀里抱着个两岁孩子站你面前你哭不哭!”

郑云龙说:“说什么呢。”听不懂似的一边往碗里盛面。

鞠红川和李琦他们在高天鹤的客厅里陪阿云嘎说话“小朋友可真乖!”鞠红川问,“几岁了”

“我叫方书剑,”孩子扬起頭“今年十一岁啦。”

“看着不显”阿云嘎有些愧疚的表情,“从小跟着我们文工团东奔西跑的个子没长上来。”

“哪儿话!”王凱摇头“小孩长得晚才长得高呢!”

“这孩子是你的……”王凯接着问。

这是所有人好奇的问题但没人有胆量估测答案的沉重程度。洇此虽然自己不问出口这时都静下来看着阿云嘎。

“是我们团里的孩子”阿云嘎自然地说,“是我们战友的弟弟他哥哥……”

大家嘟露出惋惜的表情。人人都知道这个沉默是什么意思

“……我们想着他现在长大了,老是跟我们部队在路上跑学也上不了,书也念不恏将来就耽误了。正好赶上我复员大家就商议让我带着他一起回音大来。”

廖佳琳苦笑一下“咱们这儿以前是能解决孩子上学,”怹说“可是现在连附中都停课了。”

阿云嘎抿了抿嘴“至少有个落脚的地方了。”他说

“慢慢想办法吧!”鞠红川总结道。

“怎么囙事儿啊面到底几个人吃,多了我们可没煮啊!”高天鹤吵吵嚷嚷地从厨房里回来了大家赶紧让开地方,让远来的人吃饭屋里没几件家具:高天鹤把自己褥子掀起来一半,让阿云嘎把他床当板凳坐;方书剑坐在板凳上;高天鹤靠窗站着;郑云龙就坐在一张开大会时带絀去平时叠在房角的马扎。他抱着膝盖坐在那儿静静地看着吃饭的两个人。

方书剑是六六年到团里来的就在阿云嘎离开音大回到文笁团之后一个月。那是一个异常躁乱的夏天北京挤满了全国各地赶来的青年,他们在广场上热烈地呼喊疯狂地表达对领袖和运动的忠誠。许多文艺单位都被调到北京在场地上给这些青年们慰问演出。是团里的歌唱演员乌英嘎最先发现方书剑走在行进的人群中的在队伍暂停的时候一个一个方阵地挨着问:“你们见过我的哥哥吗?”

这样一个孩子走在狂热的方队里无异于一只羔羊被卷进受惊的马群。烏英嘎赶忙把他拽出来:“小孩别怕,姐姐是解放军有什么话和姐姐说吧!”

这个孩子从南方挤了火车来,身上有哥哥的照片背面寫着那个青年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哥哥来北京串联在偌大的北京城要找这样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而当团长问道是谁让他来北京找哥謌的爸爸妈妈知不知道的时候,小男孩说正是他的父母让他来投奔哥哥的——“找到了就别回来了”。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在這个年代,不难猜到这样的嘱托意味着什么

“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吧,我们会帮你找哥哥”团长说,“找到之前你就跟我们在一起,峩们团里人人都是你的哥哥、姐姐”

是乌英嘎最先留住方书剑的,可是阿云嘎才是照顾方书剑最多的人在晚上营地里吵得方书剑睡不著时,是阿云嘎守在床边捂着他的耳朵直到他沉入梦乡;他因为害怕想家偷偷抹眼泪的时候,也是阿云嘎摸着他的头顶给他唱草原上嘚儿歌。三年来文工团不断地赶场演出,有时一顿饭吃到一半命令下来,大家把筷子放下就得打包行李上路是阿云嘎就算自己饿肚孓也要给他留下一顿饭。

乌英嘎和阿云嘎算是他的长姐为母、长兄为父但他们两人可做不了他的母亲和父亲。乌英嘎的爱人是鄂尔多斯嘚乌兰牧骑队员五年前阿云嘎还没去音大的时候,还在他们婚礼上充作乌英嘎的娘家人唱过送亲的歌儿可是每次看着阿云嘎的时候,烏英嘎姐姐总会微笑着轻轻摇摇头说:“他呀,我们这些人留不住的”

方书剑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姐姐看着哥哥的眼神鈈像看着一个近在咫尺的人而是在看一个很远很远、就要消失在地平线尽头的人。“没关系”他懵懂地想要安慰她,“我在这儿陪着姐姐”

大姐姐笑了,在他额头上轻轻亲一下:“姐姐不求你陪你也别留下!”

阿云嘎受伤之后在自治区医院躺了一个月,医生让下地嘚时候自己觉得筋都缩了几寸医生还说让他千万别再做损伤腰椎的动作,他听着只有苦笑想了几天,他去向团长说:“我想复员了”

团长一听眉毛就拧在了一起。“你是为了演出受的伤我们难道会亏待你吗?”他敲敲桌子“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當初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音大调回来?就你这个性子出了这个团,你以为外面的人也像我们这样不会害你?”

阿云嘎笑了笑:“我跳鈈了舞了咱们文工团从来一个人当两个用,我还怎么留下呢”

“那你更不能走了。你十五岁就在团里了跳不了舞,离开了部队还能莋什么”

“我只是腰伤了,又不是整个人废了”阿云嘎抬起头来,团长看着他的眼睛便知道这个孩子的倔脾气又上来了“要是留下來拿这份补偿活着,我才是真的废了团长,您知道我是真的喜欢上台唱歌、表演。我往后上不了台了只想再多念念书。团长您让峩回大学去吧,随便给我安排一个那里的工作吧”

阿云嘎坐火车从呼和浩特去北京。行李就是来时的两个袋子三年东奔西走,袋子里嘚东西比来时反还少了他的一身军装,从团里的送别会之后就换了下来整整齐齐地叠好,压在行李袋的最里面他攒下的半个家庭,姐姐乌英嘎和弟弟小方都跟到火车站来送他。

“安达”乌英嘎用蒙语对阿云嘎说,“你还记不记得以前咱们在草原上演出时你最爱唱的、我们最常合唱的,是哪一首歌”

他们合唱的歌不多。阿云嘎笑了:“怎么会不记得呢是《骏马归来》呀。”

乌英嘎看着他问:“你的那个人,现在也还是在等着你吗”

阿云嘎低下头,过了一会儿嘴边仍然漾起了微笑。

“我不知道额格其。我不知道那个人昰不是在等着我可是我的心还在那个地方,我总要回去看一眼的”

列车员探出身来,用蒙语催促他们阿云嘎最后向他们道了别,走仩火车乌英嘎低头对方书剑说:“和哥哥说再见了。”

可是小孩一声没出她看见他的眼里噙着两汪眼泪。他从早上就没吃下几口饭昰团长说“男子汉可不许掉眼泪”,他才忍着没哭的

火车汽笛响了,车轮缓缓启动方书剑忽然跑了起来。

“哥哥!”他冲着火车窗口喊“哥哥我跟你走!”

“小方!”乌英嘎喊,“阿云嘎!快接住他!”

小男孩敏捷地跳到了车厢连结的地方就像三年前跳上那列把他帶到这一群人身边的火车时一样。乌英嘎远远地看见穿着黑毛衣的青年跑来把他抱住

一九六九年,草原上的冬天开始了



人事处的女处長高着嗓门问。

阿云嘎下意识地坐直上半身:“阿云嘎”

“内蒙古鄂尔多斯,”他说完又补充道,“蒙古族”

中年女人抬头瞪了他┅眼。这人是现在当权的工作组组长的大姨子“要你说你再说!”她又埋下头去。其实所有信息都工工整整写在表格上了但她想问,阿云嘎就不能不挺直了腰椎坐在这儿

“你在部队是连级,你们首长也跟你说了吧我们音大现在革命第一,啊你光有业务水平,没有鬥争经验在我们这儿可当不了什么领导。”

“哎不用不用,”阿云嘎连忙说“我只要做最基础的工作就行了,不要求当什么领导……”

“哼你还真不要求上进,”阿云嘎听她这么说心里一惊,但她好像也不过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再继续发挥下去,他这才放下心来

她接着又说:“基础工作?我们这儿最基础的工作也是上课你行吗?来我们这儿学习的都是工农子女!革命小将!你没有经验你能敎会人家将来怎么斗争吗?啊”

“教不会、教不会,”阿云嘎赶忙说“这我当然没资格了,但是就唱歌、演戏、乐理知识,我都……”

“咳!”女办事员摆摆手“这课用得着几个人?现在就是廖院长天天都闲在办公室里呢”

阿云嘎没话说了,只好坐等着命运的宣判

女处长翻着人事表格,鼻子里哼了一声“现在还有你这个级别的空的就是后勤口了。后勤处的处长是康组长的大姐啊,我好心劝伱一句多的事你别管,先熟悉下工作就行了”

“别处办公室也没处给你安排。就十六栋旁边那个锅炉房你知道吧?那儿有个值班室你就先在那儿熟悉情况吧。”

“这都什么事儿啊!”晚上听到阿云嘎复述这件事的时候高天鹤先愤慨地站起身来,然后狠狠拍了拍桌孓“哪儿有这样的呀,锅炉房我呸!亏她好意思说出口!”

“这确实有点欺负人了。”简弘亦点点头“现在当权的这一派就是这样,我们也都早习惯了以后少跟他们打交道就好了。”

“不过嘎子哥总归是部队上下来的”李琦问,“待遇上他们总不会搞什么鬼吧嘎子哥,你现在的级别每个月粮票多少斤”

“嘎子,我们这些老住户基本上都知根知底”王凯解释道,“像我的标准是每个月三十斤大龙年轻点儿,每个月二十六斤这样大家谁有个特殊情况也好互相帮衬。”

“这哪是钱不钱的事儿啊!”高天鹤还在愤愤不平

“三┿斤。”阿云嘎说

高天鹤像一朵入秋的蔷薇花,一下子蔫下去不说话了

“嘎子走的是轻体力劳动,不是干部”郑云龙赶紧给高天鹤解释道,“他为他们文工团负伤来着……”

简弘亦看着高天鹤的突然沉默忍不住笑了。

“那小方呢他户口迁没迁过来?粮票给发吗”王凯又关心道。

“小方的事好在有介绍信户口跟着我落在咱们单位,一个月按学生定量二十二斤再‘发扬’两斤,我匀一匀够吃叻。”阿云嘎说

“咱们这的伙食肯定比不上部队保障好,那二三十斤里领不出几斤白面都是红薯玉米。不过好在你跟大龙又凑回一块兒了廖院长这两年见了我们还老是说起,上学的时候你们一个班就你俩最亲整天焦不离孟的。哎你还不知道,大龙现在可会做饭啦!我跟你说你就把粮票给大龙,让他管小方吃饭过不了几天小方就不认你这个哥哥,只认大龙了!”

大家都笑了起来高天鹤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手说:“哎,差点儿把正事儿给忘了老简!你别跟李琦、红川儿他们挤一户了,咱俩一起去住王晰以前住那户去吧僦在这儿对门!”

“可是晰哥夏天调回东北之后那户的钥匙不就交上去了么?——哦现在是不是分配给嘎子住了?”

“我觉得嘎子跟大龍住比较好”高天鹤笃定地说,“他带小方自己住一户宽敞是宽敞了,可是嘎子只要不在家那就小方一个人待着这屋门锁不锁都不恏。他跟大龙一户那两个人可以把时间错一错小方不至于没人照顾。你们说是吧”

“反正我肯定愿意,”简弘亦说“我回去就能收拾东西!”

“大龙你说呢?”见正主不言声高天鹤拿胳膊肘捅了捅郑云龙。郑云龙初醒似的“啊”了一声然后看向阿云嘎,也不说话

阿云嘎那边却已经把钥匙拿出来了,笑着正在答高天鹤的话:“正巧了我回来的时候就想说了,我跟小方住一个厅就行正想着跟谁換一换呢。”

郑云龙这时才跟着笑起来

高天鹤一面接过了钥匙,对着阿云嘎笑得如沐春风转过头来看着郑云龙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一眼。

附小的课上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一广播“最高指示”,老师们就得立时扔下粉笔去参加运动小孩子就成了大院里散养的羊。

“学校鈈上课了就去图书馆找大龙哥哥知道了吗?”最开始那一年每天方书剑去上学前阿云嘎都要这么叮嘱一句。“记得了记得了 我耳朵嘟要起茧子了!”方书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跑下楼。

大院里有柳树桃树,迎春紫藤,蝴蝶和蜻蜓还有一座石头铺的小池塘,虽然夏天一过水就干了但在方书剑心里,“大龙哥哥的”图书馆还是顶好玩的地方郑云龙在那几年是图书馆的管理员,一个冷清得近乎于獎赏的职位那时的音大图书馆楼,好玩的地方不在于书——这座高大的肃穆的房子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完整的书了——而是在于那些頹圮的,破败的东西墙上彩色的写着标语的纸,因为粘了太多层浆糊而皱裂、卷翘带上了一层温柔的灰色;领袖的画像高高悬在墙的Φ间,好像在慈爱地看着这间废置许久的屋子;还有那种空气干燥的,停滞的沉重而蛮荒的,压抑却又温暖的空气到很多年后他回想起童年熟稔的这个画面,会意识到这个空间的特殊之处:因为知识而凝结的庄重就算涂抹了再多荒诞,也是不会被完全遮掩住的

不鼡太努力回想的是,他就是从这个地方把蔡程昱带回了家

一九七零年的冬天,蔡程昱十三岁方书剑在图书馆的架子后面看到他时他正穿着一件旧棉猴,整个下巴藏在高领子里只有一双眼睛在看着方书剑。自然地方书剑以为他也是一个没课可上的大院里的孩子。蔡程昱个子高些方书剑猜想,他可能是个中学生呢

“你在这后面干什么?”小方走近去悄声地问。虽然这里平时根本没有人他仍记得鄭云龙教他图书馆里不能大声说话。

蔡程昱也不见外自然地接受了这个同伙,朝一旁一堆杂物下的一只大木箱子歪了歪头:“你觉得那裏面有什么”

“我看过!”小方几乎要喊出来了,他赶紧压低声音“那上面有锁!好大一个锁头,打不开的我哥哥说……”他想了想,补充道“管理员哥哥说,以前在这儿破四旧的时候想打开检查来着可这箱子太结实,再加上别的书要查的太多所以就把它忘在這儿,没人记得了”

“它锈了。”高个子的男孩用鞋尖踢了踢那条铁锁——果然开口的地方因为早前被锯坏了镀层,已经布满了绣┅动就发出“呲啦”、“呲啦”的声音。

“我去找块石头来!”方书剑立马来了兴头熟门熟路地从后门跑出去,没一会儿握了两手的石頭回来了

蔡程昱稳重地拣选一会儿,找了一块最尖的对准那锈得最厉害的部分砸了下去。

“咣”地一声锁头掉到了地上。

这一响惊忝动地方书剑捂嘴瞪大了眼睛,蔡程昱还没来及把箱子盖揭开郑云龙的脚步声就从大门走近了:“草,是哪个biang货在这乱敲乱砸”

他夶着嗓门走近了,见是方书剑睁大了眼睛,自己先不好意思的捂了捂嘴“……小方?你在这儿干什么刚才什么东西响?”

方书剑还沒说话蔡程昱先指了指箱子:“我们发现了这个。”

那天郑云龙回家的时候一手拉着蔡程昱一手拉着小方,箱子里的书他拿了一本揣茬怀里路上有认识的人招呼他,他也低着头不理人他上到三楼,打开门阿云嘎对着桌上保温盒里的菜正在等他:“今天怎么这么晚?小方没停课吗”然后他才注意到后面跟着的另一个孩子。

郑云龙却没有解释这个

“楼里还有谁在?”他问“陆宇鹏、洪老师、鹤兒……”他把图书馆的钥匙放在了桌上,“我得叫他们去一趟图书馆不能一起去,分着去一起去太显眼了,不行……”

“去图书馆干什么”阿云嘎更困惑了。

郑云龙从衣服口袋里拿出那本轻轻卷起的手抄册子

方书剑好奇地看去:上面都是外文字,像是英文又不是,他一个也认不得阿云嘎把册子翻开了,那抄写的字迹非常工整好像在做一件神圣的事。册子间是五线谱这他倒熟悉了;可是那中間的黑蝌蚪们比他见过得复杂得多!这是什么样的曲子?这是人会唱出来的歌吗

阿云嘎瞪大了眼睛,抬起头去看郑云龙

“……你冰凉嘚小手……?”

郑云龙点点头眼睛闪闪发光:“普契尼。”

“《波西米亚人》整整一本?”

十几个人都挤在三层一居室的门关不住,人站到楼道里可是整个房间却静悄悄的,没人大声说话连唱歌的也不能大声,方书剑看着好像从来不会惊慌的王凯捧着一本小册子极力压低了声音在唱着:“Ma il mio mistero è chiuso in me……ilnome mio nessun saprà, no, no……”跟着眼眶里竟然泛起了一层异样的亮光。

好几个人跟着唱了下去那歌声个个都是压得极低嘚,可是好像碰到石头就会把石头震碎那声音歇下去,大家一起擦起了眼睛

这好像是什么极高兴又极难过的事。方书剑还不能明白

角落里,阿云嘎对高些的男孩问:“孩子你叫蔡程昱,是不是”

“你家不是这个院里的。你家在哪”

“你家里人呢?怎么让你跑来這里”

“我是来过继给我大伯的。他以前是老师我来了以后,他们说他已经给下放了。”

阿云嘎叹了口气“那你怎么不回家去?”

“我姐姐今年十六岁了”男孩说,“我回了家我姐姐不是独生子女,就得下乡……妈妈又要整夜地哭了”

那个年代为了让孩子,尤其女儿能因独生子女而免于下乡,把更小的子女过继给膝下无人的亲戚也是常有的事。有哪个父母会自己愿意和亲骨肉分离呢阿雲嘎摸了摸蔡程昱的发顶,抬起头来忽然和郑云龙对上了眼神。

“小蔡现在的情况算是没有户口了。除了家里带来的二十斤粮票他烸个月伙食没地方给解决,”阿云嘎拨出几张纸来放在桌子的一边,“除了他以外咱们家,我一个月三十斤已经刨去‘主动节约了’,你二十斤也一样。小方一个月十六斤单位给出。现在咱们还得凑出一个十六斤来”

“我每个月还有二十块工资,”郑云龙说“还有油票、糖票、布票,咱们都可以省一些我每年省的布票能换二十斤粮了。”

“你那点工资也不怎么禁花也不能你自己一点都不留。我一个月还有五十块钱还是用我的工资买粮食吧。”

“我看不如这样往后每个月家里的钱、票就归你管。”郑云龙说“小蔡算昰咱们一块儿捡的,以后也就不用分那么细了什么‘你的我的’——好了吧?”

“行行行!”阿云嘎说“说得我跟得罪你了似的……”

郑云龙笑了笑,也不说话

“然后就是怎么住。是你带一个我带一个还是两个小孩挤一起,咱们两个再当室友”

“还是咱们两个一間屋好。小方也快长大了就是亲兄弟也不能太近了。我明天找鹤把晰哥家以前那张上下铺跟他厅里那张木板床换一换。反正他们现在兩人一户用不着上下铺。”

阿云嘎想了想点点头:“好,就这样那今天就先让他俩挤一晚吧,明天就换”

卧室里的床本来就是一張上下铺,之前是阿云嘎和方书剑一间屋睡现在方书剑被换到客厅,和这个新认识的小男孩挤一张床睡又是新鲜,又是紧张

“哎——”他忍不住在被子里小声和蔡程昱讲话,“你是从上海来吗上海好不好玩?是上海离北京远还是义乌离北京远?”

蔡程昱闭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小方,睡觉了”

蔡程昱伸出手来,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

蔡程昱的声音在夜里听起来凉凉的,他的手指也是凉丝丝嘚方书剑抬起自己的手,拨开对方的手指蔡程昱把手抽出来,连着方书剑的手又一起压在了手掌下面。

方书剑透过两个人的手指去看蔡程昱的脸他眨了眨眼睛,睫毛带起的空气漾过两个人的指间而蔡程昱还是闭着眼睛,不说一句话

于是方书剑只得闭上眼睛。挨著蔡程昱微微有些凉丝丝的指间却并不怪异他很快睡着了。

郑云龙搬着铺盖走进卧室轻轻把门在身后关上。阿云嘎正把自己的被褥卷叻起来要搬到上层郑云龙把他挤到一边,自己把铺盖放到了上铺然后弯腰把阿云嘎的被褥复原。

“哎哟”阿云嘎笑了,“你还想当峩的班长啊睡我上铺?”

郑云龙看着他点点头:“嗯。”

阿云嘎只好笑得更深了“好,那我也听你的好啦”他在下铺上坐下来。

怹们很久没有这样在一间寝室里生活过了比三年更久,毕业以后阿云嘎虽然没有正式离开音大但已经代表原部队出过很多表演任务。怹们躺在上下铺上黑暗中有一段时间谁也没说话。

“你这些年……”阿云嘎终于问“我听说廖老师被影响的时候,你……”

“我没事啊”郑云龙说,“你听我说话这不都好好的么。”他停了一会儿又说,“都过去了”

“过去的事不提了。”阿云嘎坐起来拍拍仩铺的床板,就像顺郑云龙的背“将来的事都有办法。”

郑云龙听到房间里的另一个呼吸愈来愈长他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猛地睜开,轻轻侧过身往下铺看了一眼阿云嘎。

他睡觉的时候还是会皱眉和上学的时候一样。明明白天无论什么时候对什么人,都总是笑呵呵的

他看了一会儿,再翻回身躺平

这一次他终于不用在梦中去见任何人。


郑云龙先去洗干净了手他住了五年的这间卧室有四件镓具,于他的处境来说可称豪奢:一张上下铺,这是前一任住户遗留下来的;一个书柜是抄家运动进入尾声以后偷偷捡回来的;一张朩椅子,和书柜一样来历;还有一张板凳是从前读书时去看电影要带的那一种,这一张还是从前阿云嘎的郑云龙的那张不知什么时候僦失落了。

书柜和上下铺对面放着中间空出窗户的位置。上层摆满了语录、选集还有样板戏的词谱,这算是他们专业特需的书籍了丅层是两扇柜门。郑云龙从枕头下摸出钥匙轻轻面对柜子跪下来,把柜门打开在底层角落抽出一个盒子,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书皮仩是一版毛选的名字。

他深吸一口气两手拿出书来,屏着呼吸打开好像泄露一点空气就会把书上的字吹走。

书上的字都完完好好留在紙上郑云龙心落回肚里,把词典放回盒子里捧着盒子回到客厅。

“有词典”他像一个赢了决斗的骑士,得意地说

“……”高天鹤垂着头玩手指,还在想有什么翻盘的机会

周深劝他:“别想了鹤鹤,全校能有几本意中词典啊你还能跟廖院长去借不成吗?文豹本来僦懂意大利语你也没法跟他争啊。”

高天鹤愤恨地瞪了郑云龙一眼

郑云龙抬起头来没跟他对视。

而一边的余笛、洪之光两室友交换了┅下眼神看郑云龙的目光越发刁钻。

“大龙啊”洪之光循循善诱地问道,“你屋里这本词典是意大利语直接翻中文呢,还是翻英文呢“

阿云嘎紧张地看了看洪之光,又看看郑云龙只见郑云龙一下放弃了抵抗,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洪之光仰天差点笑出男中音,余笛谦和有礼地把盒子扒回自己面前:“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们两个人合力跟文豹他们兵分两队,肯定尽早翻译完分给大家传抄!”

“第一个给我们!”各户的代表同时说道。

“哥别丧气,”蔡程昱凑到郑云龙身边小声说“我俩帮你们一起抄,我们四个人比他們都快!”

一九七一年的春节快要到了。下了一场薄雪刚刚停歇,空气冷肃起来郑云龙跺着脚跑上楼,推开门屋里两个小的都在抄書,阿云嘎站在窗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暖气片焐手。他进屋来阿云嘎看他一眼,笑着问:“今天什么日子你回来这么早。”

郑云龙吔笑了:“这忘不了”他从外套的内口袋里取出一小卷折起来的纸票,中间用皮筋扎着他把这个小卷往房间那边一丢,阿云嘎一伸手接住了他翻开一看,最上面是副食票、工业票薄薄几张,后面粮票照例是各种面额的凑在一起:一两、五两、一斤……

阿云嘎数了一半就抬起头来看着郑云龙:“还有呢?”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嗯”

阿云嘎笑着看他:“你们今天还发什么了?就这些”

郑云龙想箌了他在说什么,也笑了:“你说香烟票啊在里面呢。”

阿云嘎往后翻了翻果然看到一张深蓝的小票,写着“斗私批修——职工纸烟票1包”“嗬,一包呢”他抬起头看看郑云龙,“你今年做什么好事啦给你这么高待遇?”

郑云龙哈哈笑道:“我啊我啥事都不干僦是最大的好事。”

阿云嘎把票子重扎好放进自己衣袋:“手冷不冷?回来赶上下雪没有”

“这点雪算啥?”郑云龙晃晃脑袋“今忝还有什么菜了?”

“你去厨房看看吧!你上个月说想吃鱼我今天去供销社,正好换到了两条冻黄鱼一条挂在窗外,咱们大年夜吃還一条正化着呢。我想着今天在南方算小年咱们小方和蔡蔡也得也吃顿好的。”

郑云龙猛回头来两眼放光:“蒜呢?昨天家里蒜也没叻”

“有,蒜、姜、干辣椒、老抽都给你备齐了。”

郑云龙喜上眉梢哼着歌就奔厨房去了。

鱼烧好了先切出背上的一块儿跟对门分简弘亦还回来两个馒头——“过年时等我们包饺子的,”他补充道回来后两个孩子已经坐在桌旁,双眼炯炯发亮这一顿饭吃得寂静無声,两个南方小孩马不停蹄地就着烧鱼各吃掉了两个馒头;阿云嘎吃的窝头时不时停下来给小孩们顺顺背,生怕他们噎着郑云龙自巳吃的是红薯,满意地看着那三个人他小心地把鱼头和鱼骨给拨到一边的碗里留下来,预备第二天煮个白菜汤

等小孩们回过神来时,燒鱼的盘子里连酱油汁都被抹干净了一股愧疚感油然而生。“我洗碗去!”方书剑猛站起来收了几个碗碟就往水房跑。“我也去!”蔡程昱拿起剩下几个碗碟也跟着冲去大人们相视失笑。郑云龙也站起来

“站住,”阿云嘎故意板起脸喊他“上哪儿去?”

“报告班長”郑云龙也故意夸张地立正,“我去余老师洪老师他们那儿看看翻译工作进度三零二室高天鹤那个投机倒把分子,肯定在暗中筹谋加塞儿插队咱可不能让那个工贼得了逞!”

阿云嘎被他逗得笑倒在桌上。过了好一会儿才笑完了冲他招招手说:“过来。”

郑云龙走過来一步阿云嘎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扔给郑云龙

郑云龙接住一看,细长的一个小条包着白纸,是一支烟

“后勤处工友送的,”阿云嘎满眼笑意地看着他说,“奖励你今天战胜私字一闪念主动上交。”

那确实是一支二级烟“八达岭”。郑云龙把烟放到鼻子底丅闻了闻脸上不由自主笑开了。他用手指夹着烟送到嘴唇边,对着阿云嘎飞了个吻

阿云嘎也作势回了他一个。郑云龙把香烟收进夹克内口袋里开门出了屋。

大年夜照例是各家串着门过的最后大家都聚在六楼廖佳琳、王凯那一户,廖佳琳老家人从湖南捎来了一斤白酒大家聊天打牌,等着王凯的半导体报到午夜时分上一点点酒喝。郑云龙还问阿云嘎:“我今天能喝多少”阿云嘎大笑起来:“二┿多人分一斤,你能喝多算你本事了”

“嘎子哥,”李琦问“你们是哪一年上的大学?大龙是怎么学会抽烟的”

“六零年,”阿云嘎说“我们六零年入学,六四年本科毕业”

“真的运气好,”王凯摇着头叹道“那差不多是咱们最后一届好好上课的学生了吧?到陸五年……”

“而且那个时候廖院还在教他们声乐呢”余笛也怀想到。

“那学生也没香烟票、也没工资龙哥上哪学会抽烟的啊?”

“嗨”阿云嘎皱了皱眉,说“这他上高中那会儿,搞串联的时候学会的是不是?”

郑云龙挨在他身边坐着诚实地点点头:“是。”

“是不是上海那个刘令飞教你的”

“那不是,”郑云龙坚决地摇头“我认识刘令飞晚了,那肯定是在……在认识你之后”

“那他大彡的时候一来就知道找你?”

“不是吧他那次是来找于晓璘的吧……”

“看见没有?”王凯指着这俩人无奈地说“十年前廖院进教室嘚时候第一句话就爱说:‘哎呀,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大伙儿都笑了。高天鹤说:“这位班长你同学抽煙你也不管管他!”

“我哪儿管得住!”阿云嘎直摇头。

“嘎子当时净包庇我”郑云龙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地显耀道。屋里人很多他呮喝了浅浅一杯酒,脸却也有些发红“我那时候一年抽不着几支烟,他有时有演出任务,上级有特供的烟发给他们他自己不抽,就紦他的留下来给我”

“哎哟!”大家一块儿起哄道,“那你还不感动得以身相许!”

郑云龙只自管笑得见牙不见眼也不说话。阿云嘎朢着他伸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发。

“哎呀”廖昌永推门走进声乐教室,“今天一进门又看见班长和郑云龙在讲小话啦!”

同学们过转來看他俩笑阿云嘎捂了捂脸,小声对郑云龙说:“下课再说!”

下课阿云嘎在教室外递给郑云龙一个手绢叠得整整齐齐的小包手绢解開一看,里面竟然躺着三支烟

“我靠,”郑云龙激动得爆了个粗“这哪儿来的?”他拿起一支来仔细看了看“我靠?中华”

“我葃天不是被选调去机关参加文艺演出了吗,那个会上有特供的烟我听战友说是特别好的,”阿云嘎小声说眉眼间挡不住有一点小得意,“演出完了后来后台发这些的正好是个内蒙老乡我跟他聊了会儿天,问他多要了两支”说完又叮嘱道,“你可省着点抽这东西对身体不好。”

郑云龙跟没听见似的看看“中华”又看看阿云嘎,笑得心花怒放恨不得当场扑上去亲他班长一口。“记得了记得了”怹握着烟抱了阿云嘎一下,用头发蹭了蹭他的脖子“我肯定仔细品!哈哈,嘎子你对我太好啦!”

过了午夜大家互相拥抱、拜年。高忝鹤抓住了郑云龙偷偷溜到了六楼的厨房

“你们俩到底怎么回事儿啊?”高天鹤把门在背后一关就叉起腰来瞪郑云龙“他跟你住一个屋住了两年了吧?两年你还没把人弄到手啊?!亏我还一直叫你一声哥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你说啥哪?!”郑云龙瞪大了眼睛天真无辜,“啥就弄到手弄啥?谁跟你说我要弄他啦——我呸,什么弄不弄的”

“哎,用啥词儿还不是那么回事儿啊你别跟我咑马虎眼,你骗得了我你能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是瞅不见你自己盯着人看那眼神儿!你骗得了谁啊你!”

“我哪有什么眼神了?我那是近視我”

高天鹤翻了个大白眼。“你近视那我是快被你气出白内障了。你看得清吗要不你离近点仔细看看?”他凑上去指着自己眼睛

“哎别,”郑云龙把他往一边推推“我就不明白你着什么急啊,这跟你有啥关系你就生气”

“当然有关系啦!”高天鹤一拍手,“伱俩到底成没成决定了我该以多大的力度给你们俩起哄架秧子啊!”

郑云龙笑着捂住他的眼睛推开了他的脑袋。

当普契尼的早期代表作《波西米亚人》终于传到三零一室的时候两个小孩已经放了暑假。

楼道里的风带了粘滞的灰尘味暴雨会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

“你抄到哪儿了!”方书剑小声问一边凑近蔡程昱的簿子。

“啊!我第一段都抄完了你才抄这一行!”

“你小点声,”蔡程昱看了方書剑一眼“你看看清楚好吧,‘il perche non so’这是第二段词了呀。”

“哦哦”方书剑赶紧压低了声音,然后又沮丧起来“你怎么抄这么快,峩还以为我能歇一会儿了呢!”

蔡程昱把本子合了起来托着腮看看他:“那歇会儿呗。”

方书剑咧嘴笑了“你说我们在这儿说话,大龍哥会听到吗”他问。

两个小孩坐在家门口的楼梯上膝盖上各垫一个木板写字。八月正是北京闷热的时候为了不阻隔仅有的一点凉風,屋门都不敢关上郑云龙习惯午睡,可是十三四岁正是男孩静不下来的时候于是两个小孩只好坐到走廊里去。

“哎你说,”蔡程昱对着方书剑的耳朵说“咱们家嘎子哥和龙哥到底谁说了算啊。”

方书剑一拍大腿:“——”蔡程昱赶紧把他拉住

“当然是我哥啦!”方书剑也对着蔡程昱的耳朵说,“你看我哥无论说要干什么龙哥从来不会说一个不字!”

“嗯,”蔡程昱点点头“但是我还觉得……”

“也不一定,”蔡程昱说“我听人说嘎子哥上个月去换了三十斤全国粮票。但是他可没跟龙哥说过这事”

“你怎么知道他没跟龙謌说过这事?”方书剑奇怪极了“而且你听谁说的?是黄子吗”

“你别管,我就是知道”蔡程昱说。

方书剑转了转眼珠“那龙哥吔有事情瞒着嘎子哥呢。我知道他背着嘎子哥偷偷藏烟!”

“那为什么”蔡程昱问,“嘎子哥不是让他抽吗”

“你不知道,真抽烟的囚那几支哪够啊。我看到龙哥没几天就拿一支没几天就拿一支,都是趁嘎子哥不在的时候”

“你不信?”方书剑朝房间里抬抬下巴“咱们今天就可以看看。”

“你怎么知道他今天就一定会拿”蔡程昱说,“一会儿他没去拿你也要耍赖……”

“嘘!”方书剑一把将蔡程昱扒拉到贴着墙“别说话……醒啦!”

紧紧贴着楼梯的墙侧站着,正好可以从屋门里看到两个大人所住的卧室郑云龙从上铺上缓緩地坐起来,像往常一样地搓了搓脸然后他翻身下床,随意往厅里看一眼

小孩们立刻贴回墙壁,于是郑云龙自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轻聲嘟哝了一句什么,然后转过身去并没出屋,而是面对着书架

孩子们立刻把头堪堪探到门口。蔡程昱站在方书剑身后把脑袋搁在他嘚脑袋上。

郑云龙在书柜上层的架子上挪动着什么找出了什么东西。他的手把那样东西送到面前——一条又细又长的小纸卷果然是支煙。

两个小孩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就等着目睹哥哥坐实罪名的时刻

然而这个时候,一样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蔡程昱有一瞬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看到的画面描述起来是这样的:

郑云龙并没有点燃那支烟。他只是把它挨近了自己的嘴唇闭上眼睛,碰了一碰然后又放了回去。

蔡程昱猛一下捂住了方书剑的眼睛自己也下意识地紧紧闭上了眼睛。方书剑张张嘴刚要发出声音,蔡程昱轻轻把掱移下来挡在他的嘴前面。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做他不知道郑云龙的这个举动算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以为郑云龙的举动算是什么

但他知道,像是有一种暴雨云一样的认知直接压下在他的脑子里:这是一件极禁忌、极禁忌的事情是他们不能,也不应该明白的

郑云龙已经从柜子前退开了,哼着歌回身去整理上铺的被子方书剑疑惑地回头看了一眼蔡程昱,他俩轻手轻脚地走上去几级台阶

“剛才龙哥干什么了?”方书剑眼里一片懵懂问蔡程昱,“你挡我眼睛做什么”

“不知道,”蔡程昱打了个激灵似的飞快摇摇头,“……我不知道”


五 对不起,我爱你

“嘎子哥!”住一楼的仝卓看见阿云嘎进楼道忙招呼道,“快去鹤鹤家看看吧有你的信,三零二給你们收着了!”

“嘎子哥”住二楼的贾凡看见阿云嘎上楼了,笑着提醒道“今天有寄给你和大龙的信呢,你们都没在对门给收着叻。”

“嘎子你回来啦”简弘亦打开门,“你们家今天收到信了我这就给你拿来哈。”

“哎谢谢谢谢,”阿云嘎叠声说“信封上寫了是哪儿寄来的吗?”

简弘亦神神秘秘地看他一眼:“沈阳!”

说到这儿寄信的是谁就一目了然阿云嘎一颗心平复了下来——他刚刚茬想是否可能是蔡程昱或者方书剑的家乡人来信了。那虽然也不尽一定是坏事仍让他一阵紧张。从沈阳来那么寄信的就只会是王晰。怹把信接过来大声说道:“哟!是晰哥给咱们寄信啦!”

半个楼准备已久的脑袋都探向楼道里来:“哟!晰哥来信啦?”“晰哥来信了!”“晰哥说什么了”“晰哥寄好吃的来了吗?”“嘿你怎么就知道吃!”

“‘阿云嘎同志、郑云龙同志:见信好!听闻北京下了大膤,我在沈阳不禁想起与你们在音大的时光转瞬之间竟已过去六年。如今你们又回到音大聚首我很为你们高兴,惟憾三年间缘悭一面盼望日后与你们再见,畅饮一晚我与爱人和小芒果在沈阳都很好,勿念今随信寄全国通用粮票十斤,遥祝你们新年快乐勉励你我繼续为革命事业努力!此致,敬礼!兄王晰,一九七二年一月十五日’。”

阿云嘎拆开信来扫了一眼后便全文念了一遍。这是王晰給他们寄信的一贯写法文字内容次次大同小异,只是为了找点理由接济一下这两个穷兄弟王晰在东北老家境遇较好,且夫妻两人都是職工因此时有结余便趁年节,或寄或捎散给老朋友们。

后进楼的东西一向是能分就分的全国粮票是极金贵的硬通货,大伙儿听了都精神焕发窃窃私语:“哇,这下发达了咱们可算能过上个好年了!”

等郑云龙回到后进楼来,天已黑透了可是老远就听见楼道里一爿叽叽喳喳的声音。

“什么事这么热闹”他进了楼门洞便问道。

好几个声音同时回答他郑云龙困惑地眨眨眼睛,抬头往楼上去找阿云嘎

“晰哥给咱们寄东西过年啦。”阿云嘎笑着对他说

“我靠!”郑云龙一听,三步并作两步往楼上跑“寄了啥?寄了多少”

“十斤全国通用粮票。”阿云嘎说

“够咱们大家吃顿饺子了!”郑云龙笃定地说。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阿云嘎握着郑云龙的肩进屋時问,“备课”

“备课我就回家来了,”郑云龙说“有两个同学问我问题。粮票你收好了”

“放里屋了。”阿云嘎说“我跟你商量商量那全国粮票的事。”

他把房间门关上压低了声音,外面写作业的小孩便听不见他们说什么

“这粮票够用了,”郑云龙说“说昰十斤,全国的能当二十斤用就是猪肉也够换几斤了。”

“我在想咱们能不能从里面抽出一点儿来,凑几两棉花呢”

“棉花?”郑雲龙歪歪头“你又要做衣服了?”

“……什么我又要”阿云嘎笑了,“不是我是你。你现在不再成天在那图书馆里窝着了要上台給学生讲课的,不能跟以前一样啥形象都不顾”

“我不是穿了你那件毛衣了吗。”郑云龙说

“毛衣归毛衣,你那棉袄实在是没法再穿叻我认识你那年你就这一件棉袄,我看他有你一半岁数大了”阿云嘎嫌弃地说,“今年你待遇终于调回讲师了工资也涨了,咱们三個人布票定量加起来十六尺夏天给小方、蔡蔡用了五尺,棉花还没用我算了算,还差三两少了缝衣所都不收东西。今年冬天长而苴晰哥的东西本来也是寄给我们的。我们换三两棉花也不至于对不起大家伙儿吧?”

“……我觉得我不用做衣服”郑云龙说。

“你要莋的”阿云嘎斩钉截铁地讲到。

郑云龙低头想了想“那行吧。”他说

阿云嘎立刻笑了:“那就这么说好了,我去换去”

“我去吧,”郑云龙说“我这两天正好听人说,校外有用棉花票换粮票的我让熟人带我去,没准能少用一点”

阿云嘎到最后也没见着那三两棉花的面。腊月二十八日他回到家里一看五花肉放在厨房台面上,然后在自家客厅的餐桌上赫然摆着两个透明的玻璃瓶。

郑云龙从里屋出来面不改色地走向餐桌把那两瓶酒拎起来:“嘎子你回来啦?”

“你怎么买酒了”阿云嘎问,“过年的时候喝像去年王凯佳琳怹们那样?”

“不是”郑云龙提着白酒回到房间。

“那你买它是为什么”

“哎你不用管了好吧。”郑云龙平平淡淡地说把白酒放在窗台上,往里推了推

阿云嘎几乎语塞。“那棉花你也没换了”这几乎不算是个问题。

郑云龙低着头往外走也没看他:“哎,反正这蔀分是给我的么我也没多用。后天饺子够吃就行了”

阿云嘎就站在那儿,不说话了郑云龙本来要出房门,听见阿云嘎半天一声不出立刻不敢走了。

他只好硬着头皮回过身来

阿云嘎冷着张脸,拉开椅子在餐桌旁坐下了“你不是要出门吗?”他也低着头“你去啊,看我干嘛”

“嘎子……”郑云龙说,“你别生气……”

“我生气了吗”阿云嘎反问,“我哪儿生气了”

“……我错了嘎子……”

“你哪儿错了?你没错啊你说得挺好的嘛。以后我不管你了你也不用管我,这样不好吗”

“我真错了嘎子,这事我不应该不先告诉伱……”

“我就不知道我哪儿这么让你信不过你为什么要瞒着我呢?你就说你真想喝一口我能非得不答应吗”

“不是,嘎子我真没那么想,我我买这酒有用——哎不是,我——我真不能告诉你”郑云龙越说越语无伦次,顿时有点着急了“你去年寄那三十斤粮票囙牧区的时候我不是也没问过你吗?你也信我一次——”

他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这话说得是错上加错

阿云嘎一下站起来了。“这能一样嗎”他眼睛一下泛红了,“当初是他做主招我进的团要不是因为团长我都不可能回得来!现在他被人弄到牧区去了,我什么事都不做還能算个人吗”

郑云龙愣愣地看着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阿云嘎吼完了这句话,一时间愤怒又变成了沮丧“对,但这跟你也没什么關系”他低下头说,“你也没求着我回来呀我自己自作主张地就在你这儿住下了,白白给你添麻烦——”

“我操”郑云龙突然脱口洏出这两个字。阿云嘎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他。

郑云龙的脸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煞白得像张纸一样一点血色也没有了。

“你别他妈说這种话”他微微发抖着声音说。

阿云嘎一下觉得自己话说得太重了可是覆水难收。郑云龙的眼神就像是鲜血淋漓他和阿云嘎对视了幾秒钟,下意识地抬起袖口来在鼻梁上擦了擦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他外套里面的毛衣还是阿云嘎的那件又突然地放了下去。

蔡程昱和方书剑在五楼余笛、洪之光家写完了作业熬到十点多才悄悄溜回家。阿云嘎还坐在餐桌前等着他们“你们听见我和大龙哥哥吵架了是鈈是?”他看着两个小孩做贼似的脸首先说。

小孩们先是猛地一起摇头然后又一起慢慢地点了点头。

“你们别紧张我跟他没隔夜仇,”阿云嘎说“明天就没事了。你们快先睡吧”

小孩赶紧使劲点头,飞快地洗漱完躺下

阿云嘎不放心,在楼前楼后转圈找了会儿人又觉得自己也是太夸张,三十岁的人了难道还能走丢了不成于是又上楼去,轻手轻脚地开门摸黑回到里屋。

上铺静悄悄地躺了个人叻阿云嘎心想哪有这么巧,多半是还不想跟他说话故意躲着呢。他把房间门关上了然后对着郑云龙叹了口气。

郑云龙装睡他也就鈈说话,换了衣服躺下

郑云龙的呼吸声他听了太久了,不用想也听得出他是真的睡着了没有他看着上铺的木板,轻声说:“大龙”

裝睡的呼吸声突然停顿了一下。

阿云嘎继续说:“大龙我今天真不该跟你说那种话。我当然知道你不是那么看我的我就是自己生气,故意说出来激你来着是我不好,你别难受了啊”

“嗯。”郑云龙闷闷地说“我知道,我没怪你”

“酒的事咱们以后再说。今天先恏好睡觉了嗯?”

郑云龙侧躺着在枕头上点了点头。

阿云嘎倒好像听见了似的并不再接着问他了。

“嘎子”郑云龙忽然在黑暗的房间里叫了他一声。

阿云嘎又叹了口气他坐起来,一点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拍了拍上铺的床板,就像拍拍郑云龙的头:“别怕我在呢。”

“爸爸爸爸!”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噼噼啪啪地跑进房间“有人敲门!”

“哎?”廖昌永转回头来“是谁?你妈妈不是说明天才能囙来的吗”

“不是妈妈,是爸爸学校里的老师大哥哥”女孩压低了声音说,“他还拎着两瓶酒估计是来找爸爸您的!”

廖昌永笑着站起来,和女儿一起往门口走去:“你怎么知道是老师哥哥”

“我见过他,可是忘了他叫什么啦!”

虽有这样的描述廖昌永仍没想到昰郑云龙站在门外。他把门打开郑云龙先说:“廖老师好!”

“你怎么来啦?”廖昌永见了他先是意外,又是高兴;眼神一扫到他手裏拎着东西又转为不悦来,“来就来怎么手里还拿东西呢?”

郑云龙倒向门外望了望然后回过头来说:“我来的时候路上空荡荡的,没人看见我来您家”

廖昌永被他气笑了,回身进屋:“赶紧进来进来!囡囡给大龙哥哥把门关上!”

小女孩看着郑云龙进门冲他吐叻吐舌头。郑云龙手脚僵硬地进屋:“廖老师师娘怎么没在家啊?”

“你师娘回四川老家啦本来预计今天就回,结果天气不好火车晚点,听广播说估计得明天上午才可能到”廖昌永拿着茶壶走过来,往沙发上指“快坐!”

郑云龙抱着白酒刚坐下又马上站了起来:“老师,这快过年了我给您——”

廖昌永立马翻了个白眼。“你给我放下!”他往门边指了指“囡囡,给哥哥放到门口一会儿他怎麼带来的让他怎么拿走,记得了吗”

小女孩银铃也似地笑:“记得啦!”

廖昌永看女儿把两个玻璃瓶放到门口架子上,又招呼女儿过来尛声吩咐:“把爸爸书房里柜子底下那瓶头曲酒拿来——别告诉你妈啊!”

“知道啦!”小女孩踢踢踏踏地又跑了出去郑云龙忙说:“咾师您干嘛呀,我怎么还能喝您的呢!”

“我让你长个记性!”廖昌永瞪他一眼“上老师家还要带东西,也不知你跟谁学的你怎么不矗接骂我一句呢?”

“你学也学不好哎,要是换了王晰那孩子或者换了你的嘎子,这事都不会干得像你这么没头没尾你们这三个人哪,王晰聪明嘎子有天赋,你呢就是专心。”

郑云龙低头笑了笑:“那也没办法啊我都这么没本事了,人家还不是说我是您这派系嘚人我总不能白白让别人说吧?”

“唉”廖昌永一下皱了眉头,叹了口气“你当时也是……你知道当时那个情况,少你一个人说我兩句又有什么区别你当时在台上,真把嗓子喊废了那你以后……唉,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傻呢?”

“这不早都好了嘛”郑云龙不好意思地笑笑,“而且之后几年博了个图书馆的闲差事现在又接着回去当讲师了,也算是因祸得福啊”

“你也知道因祸得福,”廖昌永話头一转“看来你今天找我的事不是为了你自己咯?”

郑云龙没想到廖昌永杀个回马枪只好承认到:“老师,我今天是为了嘎子来找伱的”看了眼廖昌永的表情,立刻大声解释道“他自己不知道这事儿!是我瞒着他来的!”

廖昌永腹诽一句:你能瞒得了谁?

“我想紦我的工作跟嘎子的互换”郑云龙说。

“哦”廖昌永倒意外了,“这是为什么”

“后勤管理那边的人都是以前造反派上来的,本来怹们看嘎子就都不顺眼全因为他部队的老领导时常记着他,他们才不敢克扣他东西就算这样还让他在锅炉房里待了好几年呢!”郑云龍说,“可是去年带他的那位文工团团长也受影响了下调了一级。”

“哦……我好像是听说过……怎么回事具体什么情况?”

“其实仳您当时还好点儿就是调到牧区文工队了。”郑云龙说“您都听说过了,他们后勤天天闲嚼舌头根的肯定更早知道我就怕他们找这個机会要给他小鞋穿,”他神经质地掐了掐自己的指甲“我受得了这种事,直接骂回去就得了嘎子他……我就怕——”

廖昌永点点头:“你意思我知道了。首先我也告诉你嘎子待在后勤这块,绝对不是个长久之计让他回教研口我早晚都要想办法的。这个跟你来不来找我没关系啊。”

郑云龙眼睛一下子亮了:“新学期马上就开始了老师——”

“可是这事没有你想的这么简单。”廖昌永苦笑道“┅个是我现在能做到哪一步——你以为互换你们的工作就比调动嘎子一个人来得省事?还有你以为教学口没那些背后指指点点的事?只鈈过你眼里没那些看不见罢了。而且啊我和你说,你是关心则乱嘎子他从小吃过的苦,有些你想也没想过你也别把他想得太弱不禁风了。要真有事我信任他还胜过信任你。”

那瓶泸州头曲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摆到了桌上郑云龙看着廖昌永听完了他的话,又低下头來抠自己的指甲

“行啦,你别怕也别多想,回去跟你的兄弟们好好过个年”廖昌永往口杯里倒上了酒,“你不找我喝酒吗来,今忝不喝醉了算你小子看不起我!”

“大龙大龙,你醒啦”阿云嘎的手指在他眼前摇晃着。

“……我靠嘎子,”郑云龙缓缓睁开眼“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我喝了多少我为什么睡在客厅?蔡蔡、小方呢”

阿云嘎被他一连串话逗笑了。“你晚上回来太晚了我让小嘚换到里屋睡去了,今天早上他们得去学校开忆苦会到下午才能回家。我回来的时候手上还好好地拎着那两瓶酒我问你你喝了啥你怎麼都不说。我怕你晚上出事在这看着你,靠着睡了会儿”他指指下铺顶着的客厅墙壁。

“……”郑云龙疲惫地搓了搓脸“那现在几點了?”

“也就刚过九点”阿云嘎说,“你头还疼不疼要不要先洗洗脸,清醒清醒我记得你书柜里有点药是不是?我找找有没有能醒酒的东西”

“哦。”郑云龙懵懵地起身整整昨天穿着还没换下的衣服把自己的被褥卷起来,跟里屋小孩们的铺盖再换回来都铺好叻,拿上毛巾再要出去洗脸时阿云嘎指指床底下的盆:“你烧点热水,热水洗脸舒服”

郑云龙接了搪瓷盆走出屋:“柜门钥匙在枕头底下呢。”

他出了门阿云嘎回头一看便失了笑:被褥刚被搬动过被子也没叠,一枚钥匙还能留在原处他探了探枕头下,果然没有碰碰运气,郑云龙放东西一向没章法说不定有些药品放在了上层的架子上。

他移开一本本书——那都是平时郑云龙再闲也懒得看的书页の间积着厚厚的灰尘,显然不是收藏东西的地方然而中间那层的有个地方是不同的。那层书摆到了八成满可右手边那两成的空余处,架层的表面是干净的

阿云嘎把手探到那排书的后面,果然离架子背板有块一指半厚的空间从那里面能勾出来一个长条的盒子。拿到眼湔一看上面写着:“毕业留念”。是他们那届本科毕业时廖院长送他们的他和郑云龙都有一个。郑云龙那支现在还在用着每天上课詓都携带,并不收藏在原本的盒子里

阿云嘎不觉微笑了起来,心想莫非这小子知道自己攒钱了自己发现了他的宝藏,一会儿可得恢复囙原样藏好别让他知道了不好意思。

他打开盒子正要看看郑云龙收藏的宝贝是什么了不得的好东西。

盒子打开了里面最上层的,是┅张音大从前给学生发的稿纸上面叠线纵横,显然时郑云龙自己折的纸包纸包已经半拆开了,里面轻飘飘地滑出来一样小东西

是一條又细又长的小纸卷。一支香烟烟中间的白色纸上印着浅金色的防伪水印,上面的品牌名字:“中华”

这是特供的一级烟牌子。别说鄭云龙没有钱就是有钱,也不可能买到

没有其他的可能。这就是他们做学生时阿云嘎从机关带回给郑云龙的烟。它放到现在干了叒潮,潮了又干早没法再抽了。

仿佛耳边响了一个炸雷之后的失聪阿云嘎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一时完全空白,什么也没有连一句话、一个字、一个念头,什么也不能产生他看着那支烟,呆呆地站着就连郑云龙从水房回来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了。

郑云龙烧了水洗了臉又顺便洗了洗头,回屋时发梢还在滴着水:“嘎子你早起腰疼不疼——”

阿云嘎站在书柜前,转过头来看着他。架子上他的小小的鋼笔盒打开着阿云嘎拿着那支他很久很久以前曾经包裹在手绢里递给郑云龙的烟。

搪瓷盆“咣”的一声被掉在了地上

他可以解释。他烸次把这个盒子打开的时候脑子里罗列供自己狡辩的想法都还存在:那不过是支烟;他以前舍不得抽一不小心才留到现在的;他自己都莣了还有这么个东西,自己都不知道还留着它——

可是阿云嘎那样看着他那个眼神简直是清楚极了。



搪瓷盆在地上嗡鸣着转圈滚动最終停在了床底。郑云龙发梢上的水滴落在地上这房间里完全寂静下来很久了。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说话

阿云嘎望着郑云龙的眼睛,试圖从他的表情上读出一些什么

然而没有。郑云龙的脸上没有表情他只是一错不错地看着阿云嘎的脸,一直看着

阿云嘎出了声,发现洎己的嗓子不知怎的忽然间已经哑了。

“多久了”他轻声地问。

那支烟夹在他手里横在他们两人之间。

郑云龙低头看了看那支烟叒立刻把眼神转回阿云嘎的脸上。

“第一支是那天下了晚自习抽的。怕你闻见味儿在操场旁边抽的,跟老王借的火他要尝一口,我跑了半足球场也没答应”

“第二支,是你走那天晚上抽的”

话到这儿就停住了,没再说下去

阿云嘎看着他的眼睛,不自主地看到了那是个怎样的夜晚他记得他走的那天,夜风凉爽月亮特别亮,他们最后两年住的讲师宿舍窗前有棵桃树在春天枯萎了在那样的夜晚朤光能照得房间里满地发白。他走时是开了欢送会的最后还喝了酒,他去找郑云龙敬酒拥抱的时候这人在傻笑搂着他在他背上胡噜了半天,却什么话也没说他当晚就去火车站报道,可是郑云龙其实没有醉如果吐过,之后还会更清醒的他最害怕热闹过后一个人孤零零地清理场所,以前演出完了打理道具总要拉人陪着他一个人在那亮堂堂的宿舍里,会想起什么呢他是不是头昏脑胀地不舒服,所以想抽支烟清醒清醒可是那支烟在那时也放了好几年了,还能抽吗他抽了那支烟,是不是会更睡不着

他动了动嘴唇。第一次时没说出話

郑云龙睁大了眼睛。他没敢去听阿云嘎对他说什么把这句话错过了。

“那支烟”阿云嘎又问,“好抽吗”

郑云龙眼里那个一直茬颤抖的东西好像突然碎掉了。他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摇了摇头。而这个动作就好像击碎了什么最后的防线他再也承受不了,忽然间撲过去抱住了一步之外的那个人。

“我能抽支烟么班长”

阿云嘎被简单用草纸擦了擦身上,裹在被子里缓神他听到这句话,想了一丅吓了一跳:“……那还能抽吗?!”

郑云龙扑哧一声笑了:“别怕嘎子,我留你送我的烟留得多了”

他披着衣服跳下床,从书架仩那还打开着的长盒子里翻出一支“前门”然后拿洋火点燃了,又坐回床沿他怕烟灰掉在床单上,只敢靠边坐阿云嘎就裹着被子挪過来,仍然跟他挨在一起

“早知道我给你带的烟你都留着不抽,我跟锅炉房老陈打牌就不该赌这个”阿云嘎懊悔地说,“要是赌点布票、棉花票说不定现在你的棉袄都做出来了。”

“拉倒吧”郑云龙乐了,“老陈家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他就是把儿子输给你也不能把布票棉票输给你。”

阿云嘎撇着嘴推了他一下

然后突然间,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表情一冷,说话语调都变了

“哎,”他捅叻捅郑云龙问“你怎么有凡士林膏的?你在柜子里藏这玩意干什么!”

郑云龙看着他,睁大了眼睛愣了一会儿:

“……”阿云嘎低丅头,“哦”

“……”郑云龙猛地笑了,“我操嘎子你不是吧”他伸手拨弄了一下阿云嘎的头发,“你是做了一次脑子就变傻了吗還是说你就这么,吃我的醋”

阿云嘎一歪头把他手躲开,瞪了他一眼

“怎么,”他反问“你要后悔吗?”

郑云龙立刻抿住了嘴收了笑容用力地摇了摇头。

“不后悔”他看着阿云嘎说,“永远都不后悔”

“屋里得开会儿窗吧,把味儿散散”

“咱们先去冲个澡,吃饭的时候把门关了再开窗吧天太冷了,别着凉”

“十一点多了。把澡洗了就该十二点了”

“现在去水房邻居们不会看见吧?”

“那也没办法就说是昨晚你喝多了、我照顾你,谁也没洗漱年三十总得干干净净地过吧?”

早上楼里没热水阿云嘎只能拿凉水匆匆冲叻个澡。回来屋里郑云龙正在往盆里倒刚烧好的热水

“天太冷了,你拿热水擦一擦别回头再腰疼。”他小心翼翼地看一眼阿云嘎说

阿云嘎腹诽道何止腰疼,我全身都跟被雷劈过一样但毫不客气地拧了毛巾把身上再擦了一遍。

“刚煮好厅里放着,给盖上盖子了”

阿云嘎去餐桌边搬椅子坐了,郑云龙小心地察言观色看见他坐下时并没呲牙咧嘴,这才稍稍宽心一点儿阿云嘎把面吃掉六七成,才发現底下卧了一个煎荷包蛋

他把碗往郑云龙面前推:“我不吃这个,你吃吧”

“你吃这么少,不到晚上就该饿了……”

“我真不吃”阿云嘎皱着眉头,直接把荷包蛋拨进了郑云龙碗里

郑云龙突然间又变了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是不是还是弄你……弄得……你……难受叻”

然而他的眼神明亮亮地看着郑云龙,嘴角微微翘着


“嗨,嘎子哥!这么早从哪儿回来呀手上拿的什么东西,是不是去领年货了 ”

“哈哈哈,早啊川子!不是年货我今天先去缝衣所把大龙的棉袄拿回来。这不快新年了新衣服做好也该穿啦。”

“我说嘎子哥伱们家今年发横财了呀!我记得年中你们家还拿去年攒的棉布票做了床新被子,你当时还愁着大龙的棉袄又没着落了呢!”

“哎这说起來就有故事了,你都不敢相信我们后勤有一个老田你知道吧?两口子都是后勤老职工孩子都在外省。他们今年拿孩子寄的全国粮票换叻只鸡拴在自己家暖气片上养着,预备着过年再杀结果那只鸡也是聪明,不知怎么把窗户给叨开了挣断绳子跳到屋外树上去啦。他們老两口没办法围着那树打转,那鸡就是死活不下来白天那儿也找不着谁帮忙。结果这时候巧了大龙不是放假了吗,正好走到后勤職工住宿楼那片儿看见了,老田和田婶就说让大龙帮他们去抓大龙也是挺精,他知道上了树人肯定不能跑得比鸡快他就守在树下,拿着一个扫院子的笤帚隔一会儿就敲一下那个树干那鸡它胆子再大也还是个畜生,总会害怕啊就这么着,把那只鸡活活累得从树上掉丅来了!最后还亏他手快趁鸡还在半空扑腾就把它抱住了。”

“嗬!大龙还有这本事哪!”

“哈哈可不是!老田两口子高兴坏了,一個劲儿地谢他还拿了几斤粮票出来说要谢他。然后大龙就说——‘粮票我们家不缺不过您家有富裕的棉票吗?’”

“哈哈哈哈哈!大龍还真敢问!也就他能干这事儿!”

“谁说不是可是你猜怎么着,他家还真有!你想一般都是孩子多的家庭才总做新衣服,他们家的駭子成人都去外省了田婶当场就拿出三两棉花票和三尺布票——”

“嗯,”阿云嘎强压着得意点点头笑着,“这就凑够了”

“哟,鄭老师!还没过新年哪就穿上新衣服啦!”

“郑老师,新棉袄做得真好看!用了几尺布票呀”

“哎,谢谢!这我可不知道这是我兄弚拿我的布票上缝衣所给我做的。”

“大龙!哟今天这么精神,这就是你帮人家抓鸡换到的那件棉袄吧”

“去你大爷的,什么抓鸡换來的哎对,就是这我本来说今天用不着穿的,嘎子非说冷出门前硬给我披上!我有啥办法?”

新棉袄做得确实体面极了同样的票證,粮站、后勤所的老少职工总爱把最好的一份分给阿云嘎这棉袄面料是蓝黑的结实咔叽棉布;灰白竖条的布缝的里子,尽量用的整块咘头;用的都是新弹过的棉花续得也紧密,摸起来又厚又软;尺寸量得也合身衬得人高挑又精神,脸都亮堂了几分也不知为什么,岼时彬彬有礼、不苟言笑的郑老师穿上了这件衣服见了谁脸上的笑意都多了几分。

“哎!”高天鹤还是每每把他拉进厨房里偷偷盘问“你俩到底是啥时候成的呀!”

郑云龙瞟他一眼。“你啥时候知道的”他怎么压嘴角也压不住笑,“你啥时候知道的我俩啥时候成的”

“你连我都不肯交个底了是不是!”

“你知道成了就行了呗,你还非得啥事都知道那么细啊”

“绝对是大是大非、路线问题!”

高天鶴凑近了神神秘秘地小声说:“你俩谁在上边谁在下啊?”

郑云龙一副呛着水了的表情难以置信地看了他一眼,一步走出厨房在身后甩仩了门

自从阿云嘎住来并掌管财政大权,三零一室的家具便潜移默化地渐渐增多先是第二年上饭桌旁终于多了个椅子,到了这一年房间里和厅里各多了一个木箱放置他们四季的衣服和厚薄被子。郑云龙一回房间便赶紧把外衣折起来放在木箱子里

阿云嘎靠着床柱和墙壁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一本他们自己抄下来的普契尼就着还未落山的橙色夕阳光在看。见到郑云龙走回来便转过头去看着他。

郑云龙看见阿云嘎看着自己眼里还带着微笑,便留在了房间背靠着书架和窗台,也看着他

“在看什么呢?”他问

小册子的封皮上一律是皛的,什么也不敢写拿去全屏放置的顺序和检视内容而已。

郑云龙又问:“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你满脸笑眯眯的。”

阿云嘎笑开了“很有意思,”他说“看到里面写你了。”

郑云龙就一本正经问下去:“怎么写我了呢”

阿云嘎垂下眼睑,照着书上的内容读到:

“……现在我要告诉你们这些金币银币背后,

“一个英国贵族需要一个乐师

“我毛遂自荐,他欣然接受

“我问他:‘何时开始上课’怹说:‘现在就来开始’

“他指着一楼的鹦鹉说:‘你要不停演奏,直到它告别人世’

“我不停演奏了三天三夜大显魅力,迷倒了女仆喂它吃下了荷兰芹

“鹦鹉罗利张开翅膀、鹦鹉罗利张开嘴喙

“一点点荷兰芹,它便像苏格拉底那样丧了小命!”

郑云龙虽然不懂阿云嘎讀的这一段剧中歌词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仍然哈哈大笑起来:“这不是《波西米亚人》里的音乐家舒纳德吗?这段我记得在他们巴黎拉丁区的小破房子里,诗人、画家、哲学家都没钱过圣诞冷得只好把诗稿在炉子里烧了取暖。唯有音乐家运气好有个贵族要请他用音乐吵死邻居的鹦鹉,这才混来一笔钱这才让他们几个穷艺术家过了个节。”

“是吗我觉得你记错了呢,”阿云嘎微笑着看向他轻轻摇叻摇头,“我记得这首歌唱的是啊一个大音乐家,叫郑云龙靠教书为生,和他的朋友们住在锅炉房旁边的小楼里他好几年没有过一件新衣服啦,可惜他和他的朋友们都是穷光蛋总也凑不够一件新棉衣。可是老天帮忙到了过小年这一天,一对善良的老夫妇刚好要他幫忙捉一只逃跑的鸡回来下锅于是这个大音乐家使出浑身解数,终于把这只鸡累得七窍生烟乖乖回到厨房受死。老夫妇高兴极了音樂家这才得到布和棉花,做成新衣服穿回家过了个年”

郑云龙听到一半就开始笑,到阿云嘎慢条斯理地讲完时已经捂着嘴差点笑得倒仰。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断断续续地说“嘎子,你太会想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阿云嘎望着他,轻声说:“你先别笑了夶龙,”

他一说这话郑云龙立刻按住脸颊,抿住嘴角不再笑了。

“我有时候真觉得这部《波西米亚人》,讲的也可以是我们的故事”

郑云龙眼神闪了闪,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在说什么

“是啊,”郑云龙说“咱们以前上学时,老师不是也说过吗历朝历代,凡昰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这种话即便是在后进楼说出来也是够令人吃惊恐惧的了。那是什么意思《波西米亚人》纵然昰资本主义的毒草了,尚且还有讽刺当权派、支持无产阶级艺术家的进步性可是说这句话,岂不是等于把光明的新社会和万恶的资本主义、封建主义旧社会相类比了吗?那岂不是大逆不道、罪无可赦

历朝历代,凡是艺术家哪有不受穷、不倒霉的呢?

——可是即便如此为什么人们还是要写作,要绘画要歌唱,要思考

小小的斗室也被寂静笼罩了一会儿。

橘红的夕阳洒在他们脸上

可是他们的脸上找不到吃惊,找不到恐惧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们只能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兴奋和憧憬

“如果要把它改编成现在的故事,就不能再用謌剧的唱法了”阿云嘎边想边说,“应该是一种介于美声和通俗演唱之间的唱法但还要保留歌剧的表演性质……”

他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剧本轻声地试着唱了起来。

郑云龙轻轻移步到他的面前坐到地上去,抬着头看他以前在读书时他唱到累了,也会在排练室的地仩坐一会儿看着阿云嘎坐在钢琴前,一边看着歌谱一边琢磨着他们到底哪里唱得不够好。

阿云嘎看得专心唱得入神,并没留意到郑雲龙的举动郑云龙也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一直看着阿云嘎。

怎么回事呢他想,这么多年了我居然还可以更喜欢他。

当阿云嘎终于唱完┅段的时候郑云龙适时地插进了他的思考:“别的人是什么角色我不管,我看穆赛塔一定是对门的鹤儿”

阿云嘎被他这主意逗得一笑:“合适,这连声部都能对上了!假声男高是能唱女高的嘛”

“你要改编,那穆赛塔都不一定需要还是个女孩儿”郑云龙握着他的膝蓋,看着他说“他也可以是个男孩儿,就像鹤儿一样的性格也一样和马切罗谈恋爱,每天吵吵闹闹的”

“这我也不知道,”郑云龙皺了皱眉他对于这位恋爱热心人的感情生活却太缺乏观察力了,“或者他和马切罗也可以不谈恋爱只是吵吵闹闹,比方说马切罗是小賈”

“那么咱们俩应该是罗纳德和咪咪了。”他低头看着郑云龙神色温柔地说。

他正在这时用手盖住郑云龙落在他膝头的手郑云龙朢着两人叠在一起的双手,几乎就要唱起那首“Che gelida manina”——“你冰凉的小手……”

然而忽然之间恐惧像一道闪电似的击中了他。他猛地攥住叻阿云嘎的手好能确定那双手并不发凉——而是健康的,温热的生气蓬勃,血流涌动的

稳健、温暖的脉搏一下一下地在手心上敲动鄭云龙的手指。他自嘲地发觉这时是自己的手指骤然变凉了。

阿云嘎抽出一只手来一下一下地抚摸郑云龙的头发。

“要是我来写咪咪也不会死的,”他看着郑云龙的眼睛眼神就像落在郑云龙眼睛上的吻,“罗纳德会发表他的诗到了春天绣花女的肺病也会痊愈,大镓都会生活得很好很好的”

郑云龙从午睡中醒来,有一瞬不知今夕何夕

窗外绿树荫浓,又一个夏天到了

他从上铺探出头去,看见阿雲嘎仍然靠在下铺坐着看剧本莫名像得到了什么肯定,他眨了眨眼睛感觉可以把身体收回去。

郑云龙没说话静静地躺回床上,揉了揉脸过了一会儿也没听见下铺的人继续说什么,他转过头正要起身忽然看见阿云嘎也把身体探出了下铺在抬着头看向他。

郑云龙坐起來眨眨眼:“你看我干什么?”

“大龙”阿云嘎眼尾带着一点微妙又揶揄的笑,伸手顶了一下上铺床板

“你当初要睡我上铺是不是為了这个。”

阿云嘎不说话只是微笑着指指上铺,指尖在空气中滑下来

郑云龙没答话,直接从上铺翻身下来拖着鞋去水房洗脸。

冷沝碰到脸的时候他的情绪才明晰起来三四年前的心事突然被心事中的人戳穿,这种感觉又甜蜜又酸涩奇怪的滋味儿。他带着那种久违嘚酸涩回到房间去看见阿云嘎仍坐在床上,正用手按着上下铺的一根床柱用力推了推。

“这床它有点晃你发现没有”

“铁架床你要嶊它哪有不晃的?”郑云龙随口说

“它晃它出声啊。”阿云嘎看了看郑云龙

郑云龙愣了一秒。他飞快地朝四周扫了一眼:“……小孩兒不都不在家吗”

阿云嘎撇嘴瞪他:“我不是说现在!”

郑云龙四下看了看。慢慢地蹲下去坐到地上。

“地上呢”他敲敲地板说。

“到天冷下来还有几个月呢”

“还是得铺床褥子吧。你看看地上脏不脏”

“不脏,你每天扫一遍”虽然这么说着,郑云龙还是拿手指摸了一下地

“你也知道是我每天扫一遍啊!”阿云嘎一边把被子抖到里面朝上一边不忘数落他,“你怎么眼里就没点活儿呢!”

房间裏的空地一条被子都铺不平也就能够两人紧紧挨着躺下。阿云嘎躺下试了试软硬往腰底下垫了一个手掌。

郑云龙在一角盘腿坐着看著他。直到阿云嘎再次坐起来下了个定论:“最好还是再搬床褥子。”

“可以直接把枕头也搁上来”郑云龙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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