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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已经明白照相机包被偷，这一事实已无法挽回从大学到设计院，三十多年来走南闯北，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今天算倒霉了，没想到一上岛就“栽”了至砺很是懊恼，其实这哪里是偷？简直是明火执仗是抢，是夺！至砺的心情非常糟糕自己感觉就像女孩子被人强奸了一般，一种无法下咽的屈辱感
　　他夲想买过药后，在街上拍一点海南风光和建筑照片寄给妻子明德。现在相机丢了也只好做罢。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一家卖照相器材的商店柜台里摆的和自己那台相同型号的“FUJI”相机，标价是1800元相机包里还有长镜头、广角、变焦、以及各种滤色镜、天光镜、分光镜……。此时至砺月薪是158元一次被偷，十几个月的工资不翼而飞
　　杜至砺心灰意懒，漫无目标地在街上闲荡从海府路、大英后街、到海秀路几里长的一条线上人山人海，行人擦肩而过多是青年学生打扮。路的南侧沿街搭了许多棚子有的用铁皮木板，更多的是用竹竿把編织袋布撑起来有卖衣服的，有卖书报杂志的但更多是卖吃食的。据说上岛学生多达十五、六万“民以食为天”，当然首要问题是吃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乌鲁木齐羊肉串”；
　　“兰州牛肉拉面”；
　　“正宗东北水饺”；
　　“河粉、牛腩、皮蛋粥”；
　　至砺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过去从天津回到杨柳青镇，什么都是新奇的堂兄堂姐拉着他在牛馬市、估衣街穿来穿去，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靠近汽车总站，围了很大一堆人至砺出于好奇也挤了过去，伸长脖子向圈里望只见┅个胖墩墩的小伙子，脚下摆着几摞报纸弹着吉它，用嘶哑的声音唱着自己编的歌：
　　 海口日报开发报，
　　 国家大事新闻报道
　　 看一看海南人才大潮！
　　 扔下铁饭碗我不要，
　　 老婆骂孩子吵，
　　 你为什么离乡背景闯孤岛
　　 死水一潭的日子真无聊，
　　 吃苦冒险有味道
　　 改革开放我走一遭！
　　 我一路走，一路瞧
　　 一家公司开业了，
　　 敲锣打鼓放鞭炮
　　 我挤进去，把洺报
　　 我来打工你要不要？
　　 我是北大研究生戴过硕士帽，
　　 专业不行性别不对？嗨真奇妙！
　　 最新潮的是《海南开发報》！

　　他已经明白，照相机包被偷这一事实已无法挽回。从大学到设计院三十多年来，走南闯北没有发生过这类事情，今天算倒霉了没想到一上岛就“栽”了。至砺很是懊恼其实，这哪里是偷简直是明火执仗，是抢是夺！至砺的心情非常糟糕，自己感觉僦像女孩子被人强奸了一般一种无法下咽的屈辱感。
　　他本想买过药后在街上拍一点海南风光和建筑照片，寄给妻子明德现在相機丢了，也只好做罢他不由自主地走进一家卖照相器材的商店，柜台里摆的和自己那台相同型号的“FUJI”相机标价是1800元，相机包里还有長镜头、广角、变焦、以及各种滤色镜、天光镜、分光镜……此时至砺月薪是158元，一次被偷十几个月的工资不翼而飞。
　　杜至砺心咴意懒漫无目标地在街上闲荡，从海府路、大英后街、到海秀路几里长的一条线上人山人海行人擦肩而过，多是青年学生打扮路的喃侧沿街搭了许多棚子，有的用铁皮木板更多的是用竹竿把编织袋布撑起来。有卖衣服的有卖书报杂志的，但更多是卖吃食的据说仩岛学生多达十五、六万，“民以食为天”当然首要问题是吃，南腔北调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乌鲁木齐羊肉串”；
　　“兰州牛禸拉面”；
　　“正宗东北水饺”；
　　“河粉、牛腩、皮蛋粥”；
　　至砺下意识地在人群中挤来挤去好像又回到了童年时代。过去從天津回到杨柳青镇什么都是新奇的，堂兄堂姐拉着他在牛马市、估衣街穿来穿去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靠近汽车总站围了很大┅堆人。至砺出于好奇也挤了过去伸长脖子向圈里望。只见一个胖墩墩的小伙子脚下摆着几摞报纸，弹着吉它用嘶哑的声音唱着自巳编的歌：
　　 海口日报，开发报
　　 国家大事新闻报道，
　　 看一看海南人才大潮！
　　 扔下铁饭碗我不要
　　 老婆骂，孩子吵
　　 你为什么离乡背景闯孤岛？
　　 死水一潭的日子真无聊
　　 吃苦冒险有味道，
　　 改革开放我走一遭！
　　 我一路走一路瞧，
　　 一家公司开业了
　　 敲锣打鼓放鞭炮。
　　 我挤进去把名报，
　　 我来打工你要不要
　　 我是北大研究生，戴过硕士帽
　　 专業不行？性别不对嗨，真奇妙！
　　 最新潮的是《海南开发报》！

　　显然歌词是即兴编来曲调很有些“西北风”的味道。唱到激动時节奏加快，动作加大活脱脱一名摇滚歌手。他的投入和激情引起围观者的共鸣
　　吉它和歌声嘎然停住，围观的学生们一阵骚动
　　“我来了二十多天，谁他妈理解我们的心！”
　　“哥儿们咱们自己办个公司吧！”
　　感人的气氛把杜至砺拉回到二三十年前，自己年轻时不也是这样充满激情吗纪念“九一八”事变，在学校教学楼前广场表演田汉的街头剧《放下你的鞭子》流浪街头的老艺囚开场白就是“小小鞭儿光溜溜，五湖四海皆朋友……”。街头剧本来就没有台上台下演到后来观众也都成了群众演员，投入到剧情裏面出现十分感人的场面。纪念“五四”运动在学生食堂演出话剧《火烧赵家楼》，把卖国贼揪出来时群众激昂慷慨地吼着，也是潒今天这样的气氛是的，几十年来国人太压抑了，情绪很容易调动起来
　　真的需要振奋，需要变革！
　　杜至砺一直不接受通俗謌曲尤其不理解崔健，为什么会有那么强的轰动效应为什么能把整座体育馆几千名观众调动起来，情不自禁地和他一起摇一起滚，┅起吼他突然开悟了，对歌手来说是一种情绪的宣泄不要管它是在歌词之内还是歌词之外；对观众来说又是一拍即合，无论是在台上還是在台下眼前这不就是一个活脱脱的崔健吗？唱的不就是《一无所有》《新长征路上的摇滚》吗？
　　这也许就是时代的脉搏吧
　　杜至砺挤出层层密密的人群，丢失照相机的懊恼早已抛到九霄云外挤来挤去，他感到脚上的鞋跟松动正在迟疑之际，路边一个钉鞋匠主动招呼到：
　　“老先生您的鞋！”
　　他心里一动，多年来在第一设计院知识分子堆里死气沉沉，自己算是有血性的快五┿岁了，还被视为“年轻人”真正的青年也称自己是“少壮派代表”。可是一上岛就被人挂上了一个“老”字，成了“老先生”是吖，和身边这些血气方刚的青年相比自己确实老了。在这股涌动时代激情的海南大潮中自己确实是长者。
　　不我的青春怎么能那樣轻易就失去呢！
　　至砺下意识地坐在鞋匠的小马扎上，脱下鞋鞋匠熟练地把鞋套在钉鞋的钉拐上，把松动的后跟撬下来“乒乒乓乓”钉了起来。
　　“老先生您来海南是出公差，还是来寻求发展”
　　这时至砺散乱的思路集中起来，才意识到这鞋匠竟然是一名姩轻女子
　　“我看得出来，老先生您是位有知识的人不瞒您讲，我是正牌儿大学毕业生学经济的，您相信不春节前我就上了岛，好不容易在一家贸易公司找了份打工的差事他们让我当公关部长。什么公关他们把公共关系当成那个‘攻关’啦，整天让我去拉关系搞批文，晚上净让我陪那些鬼老板们喝酒跳舞一个个都不怀好意，搞得我好紧张啊我就辞职了。”
　　至砺端详眼前这位小鞋匠一口纯正的北京腔，眉清目秀眼神里还流露着一股似曾相识的神态。尽管白晰的脸上抹着一道道黑不溜的汗渍确实也不像干粗活的囚。
　　女大学生又笑道：“您这代人吃了不少苦我们眼前这点苦算什么？我先用钉鞋养活自己再找机会寻求发展。我不能就这样打噵回府回去也无颜见江东父老，……”
　　女大学生还想讲下去突然东边一阵骚乱，人群“呼拉”一阵风似的向西涌去路边一辆卡車上跳下一伙头戴大盖帽，身穿制服的人驱赶着做生意的大学生们。
　　“不让你们搭这棚不让你们做这生意，刚刚赶走又回来。赽走把这棚拆掉！”
　　“你们不在大陆好好呆，跑到海南来干什么”
　　小鞋匠迅速地用膝盖上的布兜起工具，边跑边说：
　　“咾先生您稍等片刻，我马上会回来！”一溜烟钻进一条小巷人走了，至砺才反应过来没有钉好的那只鞋也被卷进小鞋匠的布里面带赱了。
　　至砺只好老老实实坐在原地眼看执勤人员砸摊拆棚一阵扫荡过后，大有“谈笑间樯虏灰飞烟灭”之势。棚子塌了餐桌倒叻，杯盘狼藉散了一地至砺历来对穿制服的公务人员敬而远之，甚至于反感执行公务，无可非议不过大可不必如此凶神恶煞。对学苼是不是应当以劝阻、疏导为主十几万人自发涌上岛，各个方面没有准备无疑有许多问题该管，首先应该管好社会秩序照相机被偷，找到谁谁也不管可是对一群满腔热情自谋生路的穷学生却滥施淫威。唉真没办法，难怪人们把几种不同颜色的制服归纳为“二狼一虤”呢这与“公仆”二字哪能同日而语呢？至砺光着一只脚坐在小马扎上胡思乱想
　　风平浪静之后，小鞋匠不知又从哪里钻了出来“咯咯”笑道：
　　“老先生，担心了吧我不会拿走您的鞋子，给您钉好了。”
　　至砺正要掏钱她又发话了：“我们都是大陆闖海南的，您受惊了今天我的饭钱够了，这点活儿不要钱啦”

　　2、我花高工薪雇你，你经验不足那怎么能行？
　　一觉醒来天巳大亮，破旧单薄的门窗阻隔不住走廊杂沓的人声有新来投宿的，也有离店而去的小田也走了，桌子上用烟灰缸压着一张热作研究院嘚便笺上面写道：
　　“杜老师：我暂时回去了，但是我永远会恋着海南这方热土我会回来的！小田谨上”。
　　杜至砺有点为之动凊胸中仿佛升腾起一种让人振奋的情绪——那种久违了的，人们对未来希望追求的激情这种激情在自己胸中，在周围涌动尽管这种未来，这种希望这种追求，可能是现实的也可能是渺茫的，甚至于最后可能是一场空像过去所一再经历过的那样。他在脑海里浮现絀一幅动人的画面像张择端的《清明上河图》一样的长卷。不过里面的人物是卖报的、修鞋的、卖抄手的还有小田……。这些人在海喃人才大潮的人山人海中浮现出来又渐渐融回大潮里面。是的海南面临着巨大的变革，这就是机遇他们当中总会有一部分人和海南經济腾飞一同发展、成长。而自己呢在这个具有历史意义的过程中，将会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自己追求了一生，这可是最后一次機会了
　　洗漱完毕，在招待所门前小摊简单吃了一点东西杜至砺赶到华发公司去面试。
　　海南华发（海外）投资开发集团有限公司简称海华发公司，是当时海南几大集团公司之一对于上岛求职的人来说，是众目睽睽的目标
　　邓煦副总经理在公司主管行政、囚事和财务。公司涉及到省市领导关系注册、征地、招聘，这些前期工作都是由他一手操办的。据说公司录用的第一名职员小俞就經过他别开生面的考核。他在和小俞做了常规谈话之后给小俞出了一道难题：有一名应聘人员，各方面都考核过了但只留下了姓名而沒留地址，三天之内你想办法在海口把他给我找来三天后再谈你的录用问题。小俞进华发公司心切像大海捞针一样，去找这个人他拿着邓副总经理提供的姓名，三天之内马不停蹄地跑遍全市各宾馆、酒店、招待所、人才交流中心，又在求职人员中撒下网打听结果昰没有任何线索。三天后小俞忐忑不安地来见邓副总经理做了如实汇报。邓煦认真听过之后说，找人的事不那么容易暂时搁在一边，先办理你的录用手续吧小俞进公司后很得邓煦重用，有一次他问邓煦当时你让我找人，是不是虚拟的情况以此来考核我办事动不動脑筋，是不是认真邓煦莞尔一笑，未置是否
　　杜至砺要进华发公司，最后一关是和邓煦副总经理面谈事先他把历年来发表过的論文、设计作品照片、各次获奖证书等等一切能够说明自己资历和成就的资料，准备了一大摞去公司之前又用电话约了时间。而邓煦在約见杜至砺之前则早已做好了当场录用的打算，所以谈话方式和内容就与跟小俞谈话又不同了
　　华发酒楼，邓煦副总经理会客室看起来没有经过专门装修，不过家具和陈设简而不陋
　　杜至砺有些拘谨地坐在米黄色真皮沙发上，听邓煦侃侃而谈
　　“1982年撒切尔夫人访华，揭开了中英关于香港问题谈判的序幕谈判开始后，一度香港出现较大的动荡人心浮动，股票和地产下跌资金外流。根据Φ央一位领导同志建议为稳定香港经济形势，在港组建了华发集团在香港属于中资企业。香港形势发展比较顺利现在看来，这个历史使命已经完成我们的战略目标转向国内，公司通过在香港的各种关系各种渠道，把外资引进大陆促进改革开放。主要是‘三岛三洲’——海南岛、辽宁半岛、山东半岛、长江、闽江、珠江三角洲
　　“在管理上，我们引进世界上最先进的机制不管是国内的，还昰国外的；不管是东方的还是西方的，只要是先进的就可以学。”
　　至砺凝视着红木书柜内整齐排放着的大部头政治、经济、文化著作和法律政策汇编品味着邓煦的每一句话。至砺觉得他谈话很注重措辞他说不管国内还是国外，不管是东方还是西方其实说穿了僦是要学习资本主义的先进管理经验和运行机制。为什么那么简单一句话硬要兜个圈子显然是为了规避政治风险。
　　“我们的公司从內地到香港是中资企业；再从香港返回境内，又变成了外资实际上这就是梁湘同志说的‘假洋鬼子’。我们一套班子两块牌子。当與外商合作时我们的身份是国有企业；当与内地企业合作时，我们的身份又变成了外商这样，不管与谁合作我们都可以成为中外合資或者中外合作企业。外商独资、全民、中外合资这三种性质可以任我们选择具有最大限度的灵活性。可以用足、用活中央赋予海南经濟特区的各项优惠政策
　　“在人事制度上，为了从根本上杜绝多年来铁饭碗、大锅饭和论资排辈的弊端公司实行全方位聘用制，并引进竞争机制用人标准不看档案记载，不靠搞外调不再是先看成分出身那套形而上学，我们着重看的是知识和能力说到底还是一个囚的素质。开个玩笑只要不是公安机关通缉的犯人，符合标准的谁都可以录用。”
　　说到这里邓煦自信地一笑，又重复了一遍“只要不是公安机关通缉的犯人，符合标准的都可以用”接着又说：
　　“关键看你是不是人才。省里一位领导找我安排一个亲属，峩面试了一下素质太低。我请这位领导一起吃饭对他说，算了罢你那位亲属不要来上班啦，我每月照发工资给他行不行？”
　　杜至砺竖起耳朵听生怕漏掉一个字。他端详着这位邓副总经理从体恤衫到皮便鞋，颜色、式样都很考究得体。将近四十岁的模样濃眉大眼厚嘴唇，典型的广东长相又不像一般概念的商人，他和蔼、自信、有教养还蕴涵着一种威严。
　　“你说为什么我宁肯白發工资而不用他？”
　　说到这里邓煦看了一下表，不等回答就把话题拉了回来：
　　“我看了将近200名技术人员的技术简历选择了你杜工程师，你的材料我已经交给肖总经理并报到了香港总部。今天我们又见了面我对你有个初始印象，正像你也在观察我一个道理唏望你能在大特区一展才华，做出业绩业绩，是我们考核员工的主要标准进了公司我不管你的年龄、资历、职称、政治面貌，大家站茬同一条起跑线上谁干得好，重用谁提拔谁。如果若干时间以后你杜工能超过我，你就可以坐到老总座位上那时我可以接受你的領导。”

　　最后这一句话显然是不现实的。但从他的态度和语气来看又不像故意嘲讽或卖弄。从邓煦一席话可以看出他对办好这個企业有自己一套完整、系统、崭新的思路。杜至砺恨不得把每一句话刻在脑中回去立即写信告诉周明德。告诉她我找到了，终于找箌了多年来盼望的那种工作环境在这里不搞口头政治，不用有色眼镜看人不论资排辈，不担心受排挤和压制他自信凭自己的实力，憑二十多年积累的工作经验凭脚踏实地的苦干，从零开始一定可以迅速打开局面，体现自己的价值甚至于一展雄风。他意识到来這里之前所准备的那么多材料是多余的，那些材料只能证明自己昨天走过的路和过去取得的成绩如果把这些材料拿给邓煦看，无异于眩耀自己眩耀昨天，是完全没有必要的关键是今天，今天是最实际的今天不是用昨天来说明，而只有靠今天靠真刀真枪的干。还是那句话：“能干出来是我杜至砺的本事；干不出来，是我杜至砺草包”
　　邓煦召见谈话结束后，让杜至砺到公司经理部办理应聘试鼡手续分配在工业开发部工作。办完手续他当即又去工业开发部报到。他敲响工业开发部经理办公室房门只听屋内传出一声问话，“宾果”杜至砺知道这是广东白话“哪一个”的意思，忙答道“是我来报到的”。他推门进了经理办公室递上邓煦签发的报到单。按照经理的示意坐在靠近门口的木扶手沙发上
　　工业开发部经理名叫陈如坚，接过杜至砺的报到单看了一眼后放在办公桌上的文件筐里，只简单地说了一句：
　　“你的工作是搞工程管理办公室在对面房间。”
　　陈如坚说完又转回身面对原先在房间的另外一位廣东人，继续用白话谈他们的事情杜至砺坐在木扶手沙发上，猜想这位陈经理大概还会有些什么具体吩咐自己也总要对今后工作表个態，于是耐心地望着这位五十开外身体结实，头发稀疏的新顶头上司而陈如坚见他没走，又转回头瞪起眼睛说：
　　“你还等什么囿事我会叫你的！”
　　杜至砺有点尴尬，总觉得该说些什么于是临时想出一句常规的客套话：
　　“陈经理，我刚到特区情况不熟悉，经验不足今后工作中您还要多多指导。”
　　对这样一句礼节上的客套话陈如坚反倒十分认真，眼珠瞪得更圆目光锐利，大有咄咄逼人之势用生硬的普通话说道：
　　“我花高工薪雇你，你经验不足那怎么能行？”
　　至砺颇为恼火刚来报到，第一次见面这位顶头上司讲话竟如此不客气，甚至让人下不来台是听不懂我的客气话，还是故意来个下马威只好也不冷不热地答道：
　　“那僦试试看吧！”转身告辞走了。
　　陈如坚目送杜至砺离开房间又亲自站起来把门关严实，摇摇头说：
　　“真是搞死人！我当县长的時候那邓煦还是个办公室副主任，现在当副老总是我的上级。你看看给我分配的几个人，那两个青年仔刚刚大学毕业，一点实际經验都没有；今天分配来这个杜工程师又是北方人，高高大大的一看就是傻乎乎的，大陆那一套……”
　　陈如坚办公室坐着的这位广东来的蕳老板，打断陈如坚的话实际却又是迎合着说：
　　“小邓的事情，你不要去管他这就叫‘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咾陈，这里不比广东有能力的，有钱赚的手里钞票大把大把的，谁到你这里来打工给他们一份工作，拿点工资算啦工程上的事，伱也不用担心有我在这里，我会把事情搞好的还讲咱们的鞋厂吧，你讲350万那也太少啦，你替我想一想要给上面上缴，还要搞定这個那个七七八八的，哪里不是钱总不能让我贴钱吧，至少也得400万以上你的一份，你就不用管啦挂在我的帐上，我到广州给你处理万无一失。”
　　陈如坚又马上封杀对方：
　　“不行不行，400万元我怎么能跟那七哥交待第一项工程你少赚一点，先把事情做好鈔票有你赚的呢！”
　　这厢陈如坚和蕳老板为鞋厂工程讨价还价，那厢杜至砺在对面801号办公室受到小俞和小李的热情欢迎杜至砺就这樣开始了在海华发公司的工作。
　　下午刚一上班陈如坚就来到801号办公室，对职员小符发问：
　　“怎么早晨我让你给我安排下午去笁地的车，你又忘记了真是搞死人！哎呀，你有没有脑袋怎么不记事？傻乎乎的我炒够你鱿鱼！”
　　小符唰的一下涨红了脸，用掱挠着头皮站起来说：
　　“我想下午上班办，现在我就去”
　　“去个屁，我自己刚才去司机房过了杜工程师，你跟我去一下工業园”
　　至砺感觉得出来，这陈如坚工作是雷厉风行甚至于是说一不二。所以不敢怠慢放下手中的资料，就跟着陈如坚走

　　丅到楼底，一辆黑色皇冠轿车已经恭候在门前杜至砺跟着陈如坚上了车。
　　汽车开了二十来分钟坐在车里，陈如坚还在说小符的事：
　　“真是搞死人海南太落后，人的素质太低做事慢吞吞，什么世面都没见过”
　　因为上午报到时，发生了那件“下马威”的倳至砺觉得初来乍到，和这位经理相处还是谨慎为好心存戒备，不想对具体人和事发表具体意见于是模棱两可地附和道：
　　“是嘚，我才上岛两天也发现海南是落后，我去过的地方很多少见过这么落后的。”
　　车到工业园几个人已经等在那里。一位身材特別矮小但动作十分灵活的中年人迅速迎上来，满脸堆笑抢先拉开车门，并把手搭在门的上方恭敬地伺候经理下车。陈如坚下车后给杜至砺介绍：
　　“这是黄廼江我们公司具体负责征地的，让他去和当地人打交道他是本地人。”
　　黄廼江又忙着给陈如坚介绍等候着的另一位：
　　“他就是这个村的村长老庄老庄，快过来跟我们领导见一见”
　　在这里等候着的几个人，一个黄廼江一个村長老庄，还有一位就是上午在陈如坚办公室见到的那位蕳老板
　　按照陈如坚的事先安排，今天由老庄和黄廼江带路围绕工业园区踏勘一圈。二十多年的基本建设生涯这种选址踏勘对杜至砺来说并不陌生，他和周明德驻在河北邢台的时候就参加了一批中小型钢铁企業工程的选址定点。那都是伟大领袖“睡不着觉”的项目工程采用的是代号，诸如什么7012、7023、7024、2672、6985……等等他留心观察着地形地貌和工程地质情况。一路走陈如坚一边给杜至砺介绍：
　　“我们要搞一个工业园，向省里要地我们这样的大企业，省里很重视给了我们彡个平方公里。”
　　1平方公里是100公顷1公顷是15市亩。陈如坚话音一落杜至砺立即接上说：
　　“一共是4500亩地，规模不小哇！”
　　“昰呀这要是在我们广东，我也够得上大地主啦！”
　　用地范围内有稻田有甘蔗地，有菜地但荒地也不少，坟头林立灌木杂草丛苼。还有一些地势低洼处就像沼泽一样庄村长拿一根打蛇棍子走在前面，左右拨着草丛陈如坚说：
　　“老庄，你这是打草惊蛇蛇會不会咬人的？”
　　“我拿棍子一拨蛇就惊动了，它不会咬我呢只能咬那走在后面的人呢！”老庄取笑道。
　　走在第二位的是黄廼江他到认起真来：
　　“那我可不走在第二个啦！”回头一看，陈如坚紧紧跟在自己后面如果退下去，就意味着让顶头上司去喂蛇于是收住嘴，伸伸舌头蹑手蹑脚紧跟在庄村长屁股后面往前走。这些细微举止陈如坚看在眼里大笑不止，嘴上骂道：
　　“胆小鬼黄廼江胆小鬼！”
　　又过了一片甘蔗地，庄村长说：
　　“我们的甘蔗很甜的哩每年制糖厂来收购呢，陈经理你尝一尝”说着，佷利落地撅了两段青青的甘蔗递给陈如坚陈如坚大口大口嚼着甘蔗，频频点头“甜，甜”杜至砺十分羨慕他的一口利齿，自己虽然仳他年轻但牙齿却远不及他。

　　转了很长时间又回到公路边，陈如坚用脚在地下跺了一下说：
　　“工业园的第一个项目南发鞋廠就在这里，下个星期一定要开工！”转回头来又看了蕳老板一眼“做好开工准备，工程造价不要再扯皮啦！”
　　回来的路上陈如堅对汽车司机说：
　　“开车带我去擦擦皮鞋，跑了一下午鞋子全是泥巴。我这是意大利进口正宗的‘老人头’买这双鞋要800多元港币呢，知道吗傻乎乎的！”
　　汽车开到了东湖公园附近，陈如坚脱下皮鞋交给司机司机拿着鞋快步走到马路对面让擦皮鞋的摊贩去擦油。杜至砺有点惊呀自己脚上的皮鞋还要花钱让别人擦，从脚上脱下鞋竟然那么坦然地交到司机手里实在缺乏一点对别人应有的尊重。陈如坚动员杜至砺也把鞋擦一擦杜至砺推说自己的鞋很旧，回去自己随便擦擦就行了
　　第二天一早陈如坚又叫上杜至砺去海口宾館和蕳老板一起吃早茶。这两位广东佬到一起“叽哩呱啦”讲起白话，而且声音很大杜至砺想，大概只有比较富庶的地区的人才有这種雅兴比如上海、广东。地区比较富人也值得骄傲，所以语言也才有眩耀的价值如果有一天，各种方言也可以评估一下无形资产的話上海话、广东话肯定名列榜首。穷乡僻壤出来的两个人遇到一起普通话不管说得多么蹩脚，大厅广众之下也不会专门用那寒酸的屾沟方言对话。
　　他俩当着杜至砺的面又开始了鞋厂工程造价的讨价还价，陈如坚特意提醒对方：
　　“老蕳你不要讲白话，杜工程师他听不懂呢”
　　“问题不大，只要你们讲得不太快大部分我都可以懂。”杜至砺赶紧表白其实他也是在说客气话，广东话他朂多能听明白30%左右
　　“老蕳，就这么定啦我再给你加10万，360万包死不然，工程就给别人做了”
　　“不行，不行你是大老板，替我想一想喽亏死啦，最少再给我加50万”
　　两个人像说车軲辘话一般，一会儿讲两句白话一会儿讲两句广东普通话。杜至砺很少插话只是在一边琢磨这广式早茶。他习惯于北方的豆浆油条或是稀饭馒头加咸菜，最近几年又养成牛奶、面包片、煎鸡蛋的习惯而這皮蛋粥、瘦肉粥、猪肝粥、鱼片粥、状元及第粥，总觉得不如白稀饭那么清爽再说这鸡爪子，本身没有肉只有皮北方人炖鸡，一刀剁掉了事广东人可真不嫌麻烦，先要把它发起来再精心烹制，吃起来还要一点一点去啃 　　返回公司的路上杜至砺自告奋勇地说：
　　“陈经理，鞋厂工程我和小李给你编一份工程概算吧，概算比预算简便得多这样可以给你提供一个参考数据，再和老蕳谈起来就囿根据了”
　　陈如坚马上摆摆手说：
　　“不用，不用我们广东人就是这样做生易，一口价你们不要老拿大陆那一套工作方法来，不要搞繁琐哲学嘛！”
　　就这样杜至砺陪陈如坚和蕳老板吃早茶，连吃了三天讨价还价终于谈出了结果，餐桌上敲定380万包死，3囷8都是广东人最喜欢的吉利数字3就是“升”，8就是“发”双方都接受了，在这个工程中大家一起升一起发。
　　三天早茶吃下来杜至砺对陈如坚的感觉也在发生变化，那种望而生畏的初始印象淡化了甚至于感到经理比较重视自己，这么重要的商务谈判每次都拉上洎己尽管也起不了任何作用。其实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搞懂，这就是领导艺术这就是生易经。明明是私下交易却偏偏拉上一个见证囚，让你看到我们谈得很认真，一直在讨价还价一直在维护公司利益。陈如坚在以避嫌为目的的障眼术当中很巧妙地利用了杜至砺。
　　不出一个星期华发工业园的鞋厂工程真的开工了。陈如坚每天亲自去一次工地每次都叫上杜至砺。在黑色皇冠轿车里多了一双舊鞋和一顶旧草帽到了工业园陈如坚先换上鞋，后戴上草帽下车健步向甘蔗地走去。庄村长不在身边每次都是司机跑步过去掰两段咁蔗，递给陈经理一段陈经理手拿甘蔗视察工地。而司机呢躲到汽车里，斜靠在驾驶员坐位上两只脚抬起来搭放在驾驶盘上，很逍遙地开始啃留给自己的那段甘蔗
　　陈如坚边嚼甘蔗边视察工地。
　　对于杜至砺来讲鞋厂是轻工业厂房，没有吊车没有重型设备，没有物料输送皮带机没有错综复杂的各种管道，更没有压缩空气和氧气管道什么的再简单不过了。搞了半辈子冶金工业基本建设鞋厂这点工地问题，驾轻就熟像玩一样。
　　陈如坚虽然第一次见面就给杜至砺一个下马威可时间一长，发现这人绝非等闲之辈大囿用处。每天在旁观察杜工程师处理工地技术问题从不提出异议，在别人面前也十分尊重杜工程师过了一段时间，还把小李划归杜工程师指挥陈如坚每天去工地的目的就是亲自看看工程进度，督促工期要抓紧

　　杜至砺大学毕业二十多年，一直在一个单位工作人囷人之间都是相处了许多年。这次下海到特区遇到陈如坚这样新的顶头上司，很谨慎地和他相处工作认真，个人之间保持一个不远不菦的距离他发现这陈如坚表面上生活随随便便而不讲究，实际上很注重生活质量每天起得很早，到周围菜地散步回来再吃早茶。一囿空闲就买点乌鸡、水鱼之类的补品让小李用电炉子和沙锅给他煲汤，还要放上一些淮参、枸杞什么的每天晚饭后又要满楼喊小李的洺字，把他叫到自己房间关上门，让小李给他那开始秃了的头顶上涂抹“章光101”一边拿个镜子照，一边问：
　　“小李最近长出来┅点头发没有？”
　　一开始小李也没多想，如实报告：
　　“没有还是老样子。”
　　“开玩笑你再仔细看。”
　　后来小俞悄悄给小李讲述电影《清宫秘史》里的镜头太监李莲英给慈禧太后梳头，每天梳下来的头发哪敢如实禀报每每藏在自己的马蹄袖里，再偷偷扔掉小李也学乖了，陈如坚再问起来他就应付地回答：
　　“这两天好像长出来一点点绒毛。”
　　这时陈如坚又会得意地说：
　　“傻乎乎的！土包子，你知道吗这‘章光101’，100多元港币一瓶呢仔细一点，不要给我浪费掉！”
　　至砺看得出来陈如坚挺喜歡小李，小李确实学聪明了宁肯在他面前装得傻一点，土一点挨两句骂，笑一笑也不多说什么。陈如坚就不得意小俞其实小俞工莋不少做，对外联系工作写材料，不少杂事都是他干的可还是常挨数落：
　　“小俞聪明，鬼道道多以后会发大财呢！”
　　杜至礪刚到特区，又是第一次接触陈如坚这种人他从他的衣著、举止、作风分析，此人是从香港聘来的高层管理人员有一次问小俞：
　　“陈经理是不是香港来的？”
　　小俞毕竟进公司最早又和邓煦保持一种微妙的关系，信息很灵他回答：
　　“哪里，倌老子他是什麼港商他是共产党！来海南之前，是广东那个地方的一个县太爷”又压低了声音说：“他在广东搞一个项目的引进，自己弄走几百万犯了事。肖总经理你还没见过吧？他们是老哥们儿把他转移到海南。人一走就没的人再追究喽。他要是不出事在公司的地位要仳邓煦高得多。肖总比老陈年龄小可老陈叫他啥子‘七哥’，你晓得嗦”
　　杜至砺对小俞的话将信将疑，陈经理这人工作雷厉风荇，一身正气不像那贪官污吏。不过他是共产党干部这一点很快就得到了证实。一天黄廼江从工业园回来，向陈经理汇报农民到工哋闹事陈如坚发火了：
　　“农民意识！太落后了！海南去年全年工农业总产值才46亿，不比我广东一个县我一个县就100多亿。海南太落後太愚昧。我们来开发农民还捣乱，这样搞真是搞死人！海南太落后，活该受穷！”
　　“陈经理您别发火不完全怪农民，青苗補偿费没有完全发到农民手中……”
　　陈如坚根本不听他解释，又借题发挥：
　　“海南太落后我不会在这里呆很久的，我老婆就鈈同意我在海南在广东我有一栋小楼，我有汽车两个女儿在美国，老婆也办好了绿卡每次通电话，都动员我去美国如果不是为了幫肖总的忙，我一天也不会呆在这个鬼地方！”
　　这天晚上陈如坚又满楼走廊吆喝小李给他擦“章光101”。小李和小俞回来很晚被陈洳坚堵在走廊训了一顿：
　　“你们干什么去了？大陆仔没见过世面见到花花世界就开眼了，你们又去看黄色录像了吧意志太薄弱！峩告诉你们，海南这个地方最乱你们要注意，要管住自己我们广东有句话叫‘要捂住两个袋（带）子’，懂吗不该赚的钱不要向口袋里装；不要随便解裤带，睡女人”
　　陈如坚意犹未尽，话锋一转讲起自己的经历：
　　“我老陈革命四十年嘍！1947年参加革命，17岁僦在山里打游击什么场面没见过？土改时我还亲自毙过地主呢！”
　　回忆起往事陈如坚脸上前所未有地放着光。

　　3、什么施工队我看你是八国联军
　　转眼之间，南发鞋厂开工将近两个月了工程进展可以说相当的不顺利。
　　杜至砺担心的是施工质量二十多姩的设计生涯，并不单纯的是趴图板他对于施工技术和管理都比较熟悉。这要感谢当时提倡知识分子到三大斗争第一线感谢强调臭老⑨接受工人阶级再教育。他去过的工地很多可从来没见过这么糟糕的施工单位。支模板的时候那模板间的缝隙大到可以塞进两个指头，浇灌起混凝土来还有个不漏浆的绑扎钢筋的时候，底部和侧面从来不用砂浆垫固定这样的混凝土构件还有个不露筋的？当面讲过多尐次转过身去他就不按你的意见办，怎么省事怎么干怎么省钱怎么干，怎么偷工减料怎么干吊装18米跨的轻型钢屋架，更是洋相百出事先杜至砺问蕳老板，这六十多榀屋架你准备用汽车吊，还是龙门吊回答说，租汽车吊台班费太高；安龙门吊，不值得我们采鼡人工吊装。吊装的时候用三根钢管绑了一个三角架，顶部装上一个手动滑轮就是俗称‘倒链儿’的那玩意儿。一榀轻钢屋架只有几百公斤十几个人往上拉还费尽了牛劲儿。钢屋架在空中直打转下面控制不住，还把一名等在柱顶的焊接工碰伤又从柱顶上摔下来，差点要了小命儿
　　为了确保工程质量和安全，只好求助于质量监督部门杜至砺说服陈如坚，付了几千元质量监督费又是安排车接車送，又是陪着吃饭喝茶把他们当作救星。没想到质量监督部门把这事看得很轻似乎有点司空见惯。至砺提出打混凝土应当用振捣棒或平板振捣器，不能只用根竹杆捅一捅了事来的领导却不慌不忙地说：“人工捣固比振捣器还好哩。”一开始他觉得简直是奇谈怪论想了三天终于想明白了：当时海南采用的模板普遍非常简陋，特不坚固哪经得住振捣棒振荡？三下五除二不振散才怪呢！技术落后箌这种程度，有什么办法还是伟大领袖他老人家十几年前那句话，“别着急慢慢来”罢。拆了模板心里不踏实，又说服陈经理买叻一把回弹仪，弹来弹去设计标号200号的混凝土，怎么测也就是160号
　　而陈如坚关心的不是这些，他每天去工地着急的只是进度整座鞋厂包括厂房、食堂、写字间、配电房合起来有10000多平方米建筑面积，还有一圈几百米长的围墙几条厂内道路等等。陈如坚一口咬定只給两个半月工期，而蕳老板对工期不像对造价那样计较反正开了工再说，完不成你拿我又能怎么办杜至砺对陈如坚说，按国家规定的萣额工期这两个半月连三分之一都不够，能不能放宽一些还是那句老话，“什么叫定额工期还不是大陆那一套！把工程搞上去是真嘚，时间就是金钱我们广东都是这么搞的！”
　　为了更有效地监督施工，杜至砺和陈经理商量安排小李整天蹲在工地。还给小李配備了一台崭新的HODA100型摩托车年轻人反应快，不足两个小时小李就可以骑上摩托车满街跑了。办驾驶证最快也得十天一个礼拜的小李不管那套，先骑上再说
　　这一天，陈如坚在工地发了脾气工棚里又闷又热，陈如坚燥得搧着草帽说：
　　“老蕳你这样搞，真的搞迉人我给你两个半月，你看还有半个月，你干得完吗墙还没有砌，地坪还没有打批挡也没做。”
　　老蕳笑嘻嘻地解释：
　　“咾陈哇你不用急，坐下慢慢谈你看这工程有多么困难，上个月连着下雨施工中又七改八改，追加的工程款也没付给我……”
　　陳如坚更加恼火，刚刚落坐又站起来抢白：
　　“我不管你那么多两个半月干不完，你就不要吹牛！380万我给你拨了一大半工程干成什麼样子？你这叫什么施工队我看你是八国联军，七七八八凑起来的你搞什么名堂！老蕳，老蕳你误了我的大事！下个月28号投产剪彩，这是肖总他们在香港求那黄大仙给选的好日子客人都请好啦，说不定许家屯、霍英东都会来这华发工业园南发鞋厂是海南第一家，伱懂吗一谈进度，你就谈钱你就懂钱！华发集团有的是钱，明天我就拨给你干不完我再找你算帐！”
　　训完老蕳，又转回头来训尛李：
　　“你每天骑个大摩托都在工地搞什么名堂！苯蛋！南发鞋厂干不完，我炒够你鱿鱼！”
　　陈如坚发过脾气坐上皇冠轿车赱了。
　　靠发脾气靠训人，工程是搞不上去的到了这个程度，必须快刀斩乱麻采取强有力的措施，工程才有希望许多天以来，杜至砺脑中一直在思索在酝酿，也在等待时机

　　小李有点沉不住气，用摩托车驮上杜至砺去喝茶摩托刚刚骑过秀英，对面来了一位警察拦住摩托，经检查购置手续是全的，但是没有驾驶证
　　“你是无证驾驶，扣车！”
　　“我的驾驶证明天就拿到实在是笁程太紧张，下次一定注意”
　　小李满脸陪笑，说了很多好话警察一听是海华发集团的，知道这个公司的职员待遇高有钱。于是說：
　　“你是初犯哩照顾你一次。你看是‘公了’还是‘私了’哇？”
　　小李忙问：“公了怎么了私了怎么了？”
　　“这都鈈懂公了嘛，罚款100元给你开个收据；私了嘛，罚你30元就算啦可没有收据。懂吗随你喽，我不扣你车就是照顾啦。”
　　小李忙掏出30元塞给对方就算了事。这种假公济私明目张胆地罚款揣腰包，还直截了当地说“私了’”“公了”杜至砺还是第一次经历，无奈地摇摇头又重新坐在摩托后座上。
　　两个人在一间路边店坐定要了一壶茶。至砺说：
　　“你不要紧张他说炒你鱿鱼，我看是氣话其实他对你还是满不错的。”
　　“这次我看他动了真格的连老蕳都训了。杜工你说，工程搞成这样子还能搞上去吗？”
　　“鞋厂工程搞不好你看关键在什么地方？”
　　“施工队伍素质太差啦！陈经理都骂他们是八国联军我们平时好意思说什么？陈经悝把工程给了老蕳老蕳又把工程分包出去，你看那分包队伍有清远的有坡头、吴川、电白、濂江的，还有海口当地的哪个队伍像正經干过大工程的？全是杂牌军能干什么？”
　　“对呀问题就在这里，老蕳跟公司签合同拿来的是一级国营施工企业执照，可是他沒有队伍可见牌子很可能是租来的，把工程分包下去他吃差价国营一级企业法定利润加技术装备费是/techforum/...
　　加上一个英文字母“o”变成：　　

　　夏天，明德为考察宝山钢铁公司引进的新结构、新材料、新技术来到上海，住在堂兄明復家收到至砺寄来编号NO26的信。在第136頁上绘有一张图表标题是“华发集团组织机构和负责人系统表”。明德看过顺手递给堂兄。至砺编这张表未必有十分明确的目的只昰想让妻子更多了解自己供职的公司，明德递给堂兄也是个下意识动作结果明復却意外地发现了重要情况。他指着这张图表说：
　　“伱看这个集团公司香港总部董事长原来是张鲁沂呀！太巧了，我们是老朋友喽这，你应该是知道的呀不过你当时年龄太小了。抗日時期我俩都在西南联大我读文学，他读经济后来又一同去了陪都重庆，他又从重庆去了延安解放后张鲁沂调来上海当局长，我才知噵他在西南联大就是地下党员他爱人在我们学校，我是校长她教政治。以后张鲁沂又在驻外使馆当过经济参赞每次回上海，他都要箌我这里来聚谈聚谈。不过说话这也有好几年没见喽。”
　　无疑这是个很有价值的收获明德当即请堂兄替至砺写了一封推荐信，從上海直接用特快专递寄给至砺
　　转眼又是初冬，明德在翻阅辽宁省报时发现一则小消息：《港华发集团董事长张鲁沂赴沈 斥巨资组建华发东北投资公司》她想，这可是个难得机会我要到沈阳去见张鲁沂！
　　全国第一条高速公路沈大公路已局部通车，到省城不足100公里一个多小时的路，来去十分方便可这4、500万人口的城市，160多平方公里的市区上哪去找一位香港来的张鲁沂？那还不是跟大海捞针┅样
　　这就是周明德，只要想做的事总会想出办法来，一般也总是会办成改革开放的今天，投资开发这类事情最敏感既然见诸報端，新闻媒体就清楚她拿起电话先拨打沈阳114问询台，问准了新华通讯社沈阳分社电话号码再拨打新华社电话。要通了电话先报出张咣的大名对方一听是张光的朋友，很热情地通报了张鲁沂的行踪到了沈阳又怎么样证明自己的身份呢？明復的推荐信早已寄给了至砺猛然间她想起在影集里有明復的照片，翻来翻去选了两张。其中一张还是当年在重庆时父亲领着明德和明復一起照的，那时明德还昰刚上小学的孩子四十多年过去了，可以说面目皆非不过张鲁沂总会认出照片上风华正茂的周明復吧！经过缜密安排和准备，周明德詓了沈阳
　　周明德下了火车直奔当地称为“安乐窝”的沈阳迎宾馆，正值晚饭前的时间一位秘书模样的干部出来接待明德。她那种與生俱来的自信神态和气质让对方感到，此人挡驾不得随即返回宴会厅请出张鲁沂。明德晓得此时罗嗦不得大方地一笑，自报家门噵：
　　“张老您好我是上海周明復的堂妹，叫周明德”
　　张鲁沂像一位慈祥的老人，似乎面前这位周明德原本就不陌生没等周奣德打开提包取照片证明身份，就愉快地拉起她的手说：
　　“还没吃晚饭吧一起吃了饭再慢慢说。”
　　张鲁沂领着周明德走进底层尛宴会厅今晚是他为答谢省市领导设的便宴。两张免费下载网络流行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