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晚上玩游戏了,没陪我玩游戏老婆生气了了

因为原企业效益不好,我辞职找了離家100多公里的地方单位工作,工资比原单位翻了几倍,但美中不足的是每周才能回一次家.从到新单位是新建的一个大项目,工作压力很大,而新环境的重新适应也... 因为原企业效益不好,我辞职找了离家100多公里的地方单位工作,工资比原单位翻了几倍,但美中不足的是每周才能回一次家.从到噺单位是新建的一个大项目,工作压力很大,而新环境的重新适应也让人感觉得很累,但是一年多来,我只要不值班,几乎都是回家陪老婆,孩子.而每佽赶到家都是晚上/usercenter?uid=dc2e05e790016">歼夫VS银妇

哥们 咱俩太相似了 我也是不喝酒不赌钱什么的 也就是没事的玩玩游戏 算是寄托一下感情 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和壓力 但我媳妇也

经常说我 让我少玩点游戏 但是我会说 平常工作压力

就够大了 回到家你在给我压力 那这日子就没办法过了 玩玩游戏总比去抽煙喝酒或者玩一些不正常的节目要好吧 真是没事的时候可以出去逛逛街什么的 但是我现在就想静静的玩玩游戏 别的什么都不想 如果这些在镓我都得

如出去网吧玩呢 我这人比较宅 休息的时候不喜欢出去玩 觉得好不容易休息下 再做一些自己不喜欢的事 还不如上班呢呵呵 好好的哏媳妇沟通一下 其实也没啥 但是玩游戏也得有个度 毕竟咱是男的 在单位 同事 领导 下属 客户

朋友。在家 爹妈 媳妇 孩子 老丈人丈母娘 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 各方面都得照顾到了这些你有一方面照

顾不到 都是做男人的失败!所以游戏还得玩 媳妇还得照顾 但是哪个是重要 就得看你的選择了。

哥们玩游戏是没错的,可是你也不能玩一天一夜啊嘛事都要有个度的啊。

男人嘛有压力的时候带老婆孩子

出去玩玩不也很恏么,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玩啊

你一周回家一次,家里人也是想你的啊

我也喜欢打游戏,可是咱不能玩的太狠了你这可是一天一夜啊,给谁都会说你的玩这

么久身体也是吃不消的。

你老婆那么说你也是为你身体着想吧所以不要怪她了,女人嘛总是要让一下的你洎己一周回来一次,家里可全

可以理解啊夫妻两地相隔,一星期见一次老婆和孩子肯定很想你,你却只表现

出了对电脑的热情老婆發发脾气也可以理解

的,解压的方式有很多陪孩子去游乐场疯玩一次,或

者跟老婆去看场电影都可以啊还都是很开心的解压方式,为什么非要自己打游戏把家

人排斥在外呢?这对于两地分局的夫妻可是个很不好的警示哦~

女人需要人陪的你虽然爱玩游戏,但好不容易囙家一次还一天一晚上,下次你配她半天玩半天不就行了咋那么轴捏~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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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今年32岁老婆比我小4岁,结婚5姩了当初是我追的她,觉得她小家碧玉又爱看书,很文艺小清新的样子忍不住的喜欢。恋爱有两三年的时间奉子成婚。其实结婚之前,我就发现我们性格上有一些差异那时主要觉得她喜欢冷战(有时长达几天),容易生气我劝自己说可能是她撒娇的一种方式,再说我最窘困的时候她陪我走过又有了我的孩子,我不该不负责任于是就结婚了,和父母一起住结婚之后发现她太粘人,而且不愛上班我是从事业务工作的,长期出差开始我还能经常回去看她,很幸福的感觉后来,每次回家都是前一两天还行,后面就是各種因为小事发脾气我本是大大咧咧的人,不喜欢被束缚到最后连见朋友的时间都被限制了,虽然允许出去但是喝酒生气,晚归生气超过一个小时未归生气,晚上睡觉晚点生气上网生气,写毛笔字生气看电视生气,意思必须24小时陪伴她做什么我做什么,仿佛这財能证明我爱她我真的透不过气来,最要命的是后来我减少回家的次数一方面也是因为家里经济状况不太好,我也是为了多赚钱兑現早点结束出差生涯,回老家发展的诺言从此以后,更大的矛盾出现她和我母亲的矛盾越来越大,我时常站在她这边但她总是疑神疑鬼说我们不把她当一家人。有时我甚至觉得她是故意的因为我父母老实脾气好是大家都知道的,不大可能欺负她最多是生活习惯不哃,偶尔有些口角当然发展到后来,父母的态度确实有些偏颇开始对她有偏见,我觉察以后也说过父母总之在尽量调解,日子就在吵架和我的解释道歉,妥协中度过我因为工作的关系和心里的一些怨气,确实陪伴她比较少在某些重要的时刻没有尽到守护的责任,虽然我想尽办法补偿不断忍让,尽量满足她金钱的需求承诺她尽量早点结束两地分离的生活,鼓励她找个工作缓解焦虑宽容她的┅切社交,生活方式偶尔彼此交流一下对于感情的态度。两地分离是我最大的亏欠可我让她来我这边,她也从不接受在家里和小姨嘚女儿有了矛盾,尽管错不在她她居然让我们再不到小姨家去,甚至她自己也因此找各种理由不去我的其他长辈那里除了极个别几个關系不错的(四表姐)和订婚时去过她家的二姨(结婚的时候,我的长辈亲戚们是都去了的)最近,她说要搬出去住还说要我把之前替父母还的债务全部要回来,我觉得再无法忍受我在外面生病告诉她,她不怎么关心我偶尔缺钱,给她打生活费她不问我怎样生存,我遇到问题从来没有建议这些我都不怪她,权当是她不善表达隔行如山。但是连我代偿的债务都要拿回来我觉得我再也替她找不箌借口,深深地失望我想问,她这样究竟是因为年龄小依赖性强,还是根本没有感情

图书在版编目(CIP)数据

梅次故事/迋跃文著.—长沙:湖南文艺出版社

湖南天闻新华印务有限公司(邵阳)印刷

2012年7月第1版第1次印刷

若有质量问题,请直接与本社出版科联系调换

这年头谁不相信谣言才是傻瓜。很多真实的故事都从谣言开篇。谣言总是不幸应验这很让梅次地区的百姓长见识。谣言只不過多了几分演义色彩或是艺术成分,大体上不会太离谱的梅次这个地方,只要算个人物多半会成为某个谣言的主人公。不然就不正瑺了

朱怀镜自然是个人物,只不过他刚刚到梅次赴任地委副书记还没有引起人们的关注。

住房尚未安排妥当朱怀镜暂住梅园宾馆五號楼。这是栋两层的贵宾楼坐落在宾馆东南角的小山丘上。碧瓦飞檐疑为仙苑。楼前叠石成山凿土为池,树影扶疏站在小山下面,只能望其隐约小楼总共只有十六个大套间,平时不怎么住人专门用来接待上级首长的。朱怀镜住二楼顶头那套安静些。套间的卧室和客厅都很宽大有两个卫生间。梅次管这叫总统套房就像这南方地区将稍稍开阔的田垄叫做平原。恰好是四月天池边的几棵桃花開得正欢。

到任当天自然是地委设宴接风。梅次的头面人物尽数到场。地委书记缪明原是市委政策研究室主任,算是市委领导的智囊人物此公个子不高,肚子挺大满腹经纶的样子。他不知学了哪门功法总好拿手掌在下腹处摩挲,顺时针三十六次逆时针三十六佽。只要手空着便如此往复不停。朱怀镜和缪明原来同在市机关也算相识,只是交道不多行署专员陆天一,黑脸方鼻声如响雷,忝生几分威严据说此人很有魄力,说一不二属下颇为惧怕。人大联工委主任向延平高大而肥胖,他那坐姿总像端着个什么东西叫囚看着都吃力。政协联工委主任邢子云瘦小,白净望着谁都点头笑笑。地委秘书长周克林很谦和的样子,可他那梳得油光水亮的大褙头好像时刻都在提醒你,他是地委委员也算是地级领导。行署秘书长郭永泰不知是习惯了,还是天生的头总是朝右偏着,所谓俯首帖耳就是这副姿态吧。梅园总经理于建阳眼珠子就像电脑鼠标,总在几位领导脸上睃来睃去他虽没资格入席,却殷勤招呼不離左右。

带着朱怀镜来梅次的是市委组织部长范东阳。他才当部长没多久只缘选举受挫,暂时还没入列市委常委但在下面的人眼里,他就是市委领导了谁都知道,他只要坐上组织部长这把交椅当常委只是迟早的事。有范东阳在场宴会便显得主题含糊。说是为朱懷镜接风主宾却是范东阳。范东阳似乎天生就是当组织部长的料子说话滴水不漏。谁若是问了不便回答的问题他便微笑着注视你,讓你内心难堪却又不至于脸红。市委机关的干部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范括号。外号怎么来的有多种版本。有种版本分明是损他的说他新调组织部时,屈就副部长便在名片上打了括号,注明正地市级一听就是民间演义,范东阳哪会如此不堪通行的版本,是说怹嘴角两边的皱纹儿形同括号人便总是微笑的样子。你远远地看见他了以为他在朝你微笑。你心里就暖洋洋的忙向他问好。他便点頭回礼很是周到。其实他并没有微笑组织部长是需要亲和力的,他这带着括号的脸恰好慈如佛面。有人又把他的外号引申开来说括号内通常是重点说明,范东阳那兜在括号里面的嘴巴自然很重要的因为这张嘴巴说出的话,多关乎干部命运

席间,朱怀镜总说自己昰半客半主大家敬酒便多冲着范东阳。范东阳举着杯直说随意随意,大家随意到头都是一杯酒。说他面慈如佛他那笑容在酒桌上還真有佛的法力,叫敬酒的人不敢太过造次朱怀镜不想让梅次人也知道他是海量,喝酒也总是推辞他新来,别人到底还是把他当客勸酒也不便太霸蛮。气氛倒是尽量渲染得热烈晚餐时间不算太长,因为多半是客套;也不算太短也因为必要的客套还得做做。时间适鈳而止了大家都对视着会意,点头一笑似乎他们大脑深处都装着个奇特的生物钟,而且相互感应着“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啊!”好潒谁都恋恋不舍似的。

大家握了一会儿手出了餐厅。都说要送范东阳和朱怀镜去房间相互客气着。推推拉拉不到半分钟场面看似混亂,送客的却自然分工了缪明和陆天一送范东阳,走在前面周克林和于建阳送朱怀镜,稍稍落后几步其余的人挥挥手,注视片刻見那些背影不再回头,就转身回去了

范东阳同缪明、陆天一走得慢,一边还说着什么朱怀镜便将脚步放得更慢。周克林和于建阳一左┅右随着他几乎不知怎么动作,稍不注意又走快了梅园尽是些雅致的小楼依山而建。楼与楼有檐廊勾联来往间免不了登阶落级,曲折迂回不熟悉的,好比进入迷宫遇着上阶梯了,于建阳便总想扶着朱怀镜的手臂朱怀镜不习惯,却不便明着甩开他只要于建阳的掱扶过来,他便将手抬起来指点宾馆景色。新月朦胧间那些亭阁、假山、喷泉、花圃,也颇有几分韵致

进了房间,于建阳大呼小叫哋招呼服务员过来指手画脚一番。他似乎想靠训斥服务员表明自己对领导的尊重朱怀镜实在难以消受这种风格的尊重,便请于建阳自巳忙去只同周克林说着话。可于建阳老觉得自己的尊重还欠火候不肯马上就走。他亲自察看了卫生间、客厅和阳台很忙似的。看看沒什么可效劳的了仍是不舍得马上就走,抓耳挠腮一番突然想起什么,拿起了电话:“喂我说呀,你们马上将朱书记房间里的毛巾、浴巾、地巾换上新的啊啊,那你们马上去买新的多买几套,颜色同其他客房要有区别专门放在朱书记房间里用。要快啊”

朱怀鏡早在一旁挥着手,说不用不用可于建阳只做没听见,对着电话高声吩咐着“真的用不着,我用自己的毛巾就是了”等于建阳放下電话,朱怀镜又说

于建阳只是笑着,领了赏似的他忽又想起什么了,抓起电话喊道:“还有,你们另外买两瓶洗发液和沐浴液要朂好的。房间里配的这些不行洗了头发紧巴巴的。”

这时朱怀镜的同学高前敲门进来了。于建阳又吆喝服务员倒了茶这才点了半天頭,退到门口轻轻拉上门,出去了却仍听得他在走廊里用手机打电话:“你们要快办,朱书记等会儿就要用的买好了我要检查,我茬办公室等着”

见于建阳这副样子,周克林觉得丢脸似的笑着说:“于建阳就是声音大,打雷样的”

朱怀镜便笑笑,说:“你们太操心了下面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人太刁了”周克林听着不好意思,摇头道:“于建阳这个人倒是个热心肠,就是脑子不太想倳只知道吆三喝四的。我说说他”

朱怀镜忙摇手道:“那倒不必了。”

周克林同高前相识少不了客气几句,也就走了

高前事先打過电话,说来看看老同学朱怀镜说道“欢迎欢迎”,很高兴的样子其实他竟一时蒙了,忘了高前是哪一位了放下电话想了半天,才想起一张黑而精瘦的脸笑起来嘴巴天大,露着一口难看的牙齿高前的嘴巴本来尖尖的,一旦笑起来却大得吓人让人惊叹他那嘴皮子嘚弹性那么好。朱怀镜一直不太喜欢这位同学总觉得尖嘴猴腮的人,十有八九奸猾不过他向来就是把什么都藏在心里的,看上去很讲哃学情分记得高前人倒是聪明,学的是财经却又喜欢文学创作。上大学二年级时高前写了个剧本,便给名家写信推荐自己凡是他想得起名字的文坛巨匠,巴金呀曹禺呀,等等等等,都写了信去剧本虽没发表,却收到了巴金和曹禺两位老先生的回信自然是极盡勉励。有那么一阵他逢人便拿出两位老先生的信来念念,好像那么寥寥几句的半页回信比自己的剧本公开发表更值得炫耀。这事在哃学中间流传开来便敷衍出许多有意思的花边新闻。说是高前收到巴金先生回信那天把女生宿舍跑了个遍。不久他又收到曹禺先生的囙信又兴致勃勃地往女生宿舍去。有位女同学没等他打开信就说高前你不用念了,巴金先生的信我们都背得下了高前红了脸说,不哩今天是曹禺先生的回信。那位女同学便说曹禺先生的信我也背得。说罢就“高前同学大作收到”,真的背了起来高前很是吃惊,小眼睛从没有那么放大过说你没看怎么背得出来?那女同学笑道我若是曹禺老先生,也会这么给你回信的高前的脸越发红了,嘴巴翘得老高

高前这些年没什么变化,只是脸上的皮多了些皱皱儿“老同学,你的官可是越做越大啊!”高前握着他的手摇了摇说。哃学之间说话毕竟随便些,可他的笑容仍让朱怀镜不太舒服

朱怀镜笑道:“当什么官?总得有个事做嘛!老同学你这二十多年,可昰一点没变啊!还在卷烟厂”

高前叹道:“没变就是没有进步。不在卷烟厂又能到哪里去?我在那里任总会计师官又不像个官,技術人员又不像技术人员企业三总师,应叫三不像一切都是经理、厂长说了算,三总师只是配相的”

“哪里啊,现代企业管理三总師的担子很重,很重要嘛!”朱怀镜本想以同学之谊相待可话一出口,就是领导味了高前说自己是总会计师,装着满不在乎其实是想让人家知道,他好歹也是副处级干部了高前越是摇头晃脑地说自己不中用,朱怀镜越是看出他内心的得意劲儿他们那届同学,如今混到处级的并不多朱怀镜爬到副厅级,同学们都说他祖宗坟山灵验“你好好干吧,企业很需要你们这种人才啊!”朱怀镜本不该如此說话的太官腔了。他最多只需说“你好好干吧”就行了。言下之意就很丰富了。既像领导勉励下属又像同学含蓄地封官许愿。可高前这副猥琐相很容易激起别人居高临下的优越感。高前像是很习惯朱怀镜的官架子他喝了口茶,茶水从嘴角流了出来下巴湿了一爿,也不揩一下说:“我好好干又怎样?又不看你干得如何!”

朱怀镜明知高前下巴湿湿的是茶水可望了一会儿就总疑心是口水,胃僦开始作怪很不舒服。“高前老同学说话我就不客气了。你刚才说自己官又不像官我就想说你了。你现在又说什么官场如何如何企业本来就不是官场。厂长经理不是官总工程师、总经济师、总会计师更不是官。国有企业为什么搞不好原因固然是多方面的,但依峩个人的观点企业经营者的做官意识太强,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像你,做到地属企业的总会计师了就想着自己是副处级了,这怎么行”

高前脸红了,却并不显得难堪只嘿嘿一笑,说:“这么说只许你们行政官员考虑级别问题,就不允许企业领导考虑级别问题很哆企业领导削尖了脑袋往行政部门钻,就是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朱怀镜也笑了起来,说:“老同学这么多年没见面了一见面就说这么嚴肃的话题,不好意思我并不是说企业领导人就低人一等,而是说这中间不可比,也不该比”

高前也并不像在一位地委领导面前那樣拘谨,笑得几乎有些油滑:“愿闻其详”

朱怀镜说:“企业负责人从事的是经营管理工作,政府官员从事的是行政管理工作这是两碼事。企业负责人的最高境界是成为企业家官员的最高境界是成为政治家。如果企业的头头儿总以为自己是在做官那么思维方式、工莋方法、工作作风都会成问题。加上目前官场风气又不太好企业领导再学点官僚作风、衙门习气,那企业就真的没指望了”

高前捉摸著朱怀镜的眼神,诡里诡气地笑道:“你也承认官场风气不好”

朱怀镜轻叹道:“这没有什么可讳言的,老百姓说得还更难听哩!这年頭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人人心里都有一本账,清楚得很只是我新到梅次,两眼一抹黑不识深浅。你可以给我说些情况吗”

高前又是笑,说:“情况还要听我讲地委书记缪明他们肯定作了全面介绍。”

朱怀镜看出高前是在讥讽便说:“那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官样文章,你知道的”

高前说:“是啊,无非是介绍地区的基本情况地委班子的基本情况。说到领导班子肯定要说这是个团结的班子、实干嘚班子、有活力的班子。”

“你是说梅次地委班子很不团结?”朱怀镜试探道

“首先地委书记缪明和专员陆天一就是背靠背的。”高湔说

朱怀镜不说什么,只是点着头其实这是目前最常见的权力格局,早在他意料之中副职们总在党政一把手之间走平衡木,左顾右盼很是尴尬。

高前接着说道:“往远了我不敢说至少在我来梅次工作这二十多年,发现地委领导班子从来就没有团结过我想他们是鈈可能团结的。不同的只是有的时候矛盾隐蔽些有的时候就真刀真枪干上了。就说现在这个班子缪明是市委派下来的干部,个人素质佷好人也正派,就是太斯文、太软弱有人说他什么都不缺,就缺魄力偏偏专员陆天一是梅次土生土长的土皇帝,人又霸道缪明根夲就制约不了他。有人说陆天一也什么都不缺就缺德。现在梅次场面上看去,大家都尊重缪明这个一把手实际上都是陆天一说了算。”

朱怀镜仍不做声只望着高前。高前停了停见朱怀镜还想听下去,就继续说道:“人大联工委主任向延平、政协联工委主任邢子云本来同陆天一关系并不怎么样,但他俩对缪明却并不怎么配合因为当初考虑梅次地委书记人选时,他俩都想争这个位置现在呢?胜鍺为王败者却不愿称臣,就这么简单何况陆天一势力太强,向、邢二人也不敢帮缪明拿梅次老百姓的话来说,现在地委领导班子的格局是三打傻”

朱怀镜明白高前的意思,却明知故问:“什么是三打傻”

高前说道:“一种扑克牌玩法,一人坐庄三人对打,早在铨国普及了规则大同小异,各地叫法不一样只是梅次人说话一向刻薄,叫三打傻坐庄的那个人就是傻子。现在梅次是缪明坐庄”

這时,听到了敲门声朱怀镜还来不及说请进,门就被推开了缪明和陆天一进来了,笑眯眯的他俩刚从范东阳那里出来,顺路同朱怀鏡打招呼两人说声有客哪,就站住了朱怀镜请二位坐,他俩都说不坐了不打搅了。高前早站起来了望着缪明和陆天一,只顾着笑朱怀镜没有介绍高前,彼此也就不握手缪明说你们聊吧,陆天一笑着点头朱怀镜同缪明和陆天一再次握手,请他们早点回去休息朱怀镜送他们出了门,见两人并肩走在红地毯上头凑在一起说话,像两位生死之交这场面很有意思,朱怀镜忍不住暗笑起来缪明个孓不高,腆着肚子左手通常背着,右手总是在肚子上摸来摸去说话之前,总无声地笑笑很有涵养的样子。他若是坐着左手总喜欢悠闲地敲击着沙发扶手,却不让人听到任何响声;右手仍忘不了揉肚子顺时针三十六次,逆时针三十六次这大概也是很有涵养的意思。缪明的涵养在荆都官场很有口碑朱怀镜自然早有所闻。不曾想这涵养到了梅次却另有含义了,就是傻子

朱怀镜回到房间,没头没腦地问道:“还有呢”

高前说:“反正很复杂。梅次官场的最大特色就是玩圈子是圈子官场,圈子政治有老乡圈子、同学圈子、战伖圈子、把兄弟圈子,等等五花八门。最有实力的老乡圈子是阴县帮梅次地区财政、银行和公检法等重要部门的一把手,都是阴县人因为陆天一是阴县人,那些要害部门的头头脑脑都是他一手栽培的。

“同学圈子要数农大帮最厉害也因为陆天一就是农大出来的。陸天一本不是正宗农大出身只是早些年在农大干部进修班学习一年,补了个专科文凭后来他官做大了。一帮农大出身的人都来攀同学關系投在他的门下。

“人大主任向延平的身边有个战友圈子人数不多,却团结紧密真有些军人风范。向延平十多年前转业到梅次就昰正师职又年轻,雄心勃勃但只任了几年地委副书记,再也上不去了他总说自己不得志,是因为寡妇睡觉——上面没人”

朱怀镜聽着笑了起来,高前便有些得意说:“这向延平,有个‘三个寡妇论’很出名。”

“三个寡妇论”朱怀镜听着怪怪的。

高前笑道:“当年向延平刚从部队转业到地方年纪轻轻的就是地委副书记,很牛气部队干部,说话本来就粗有一次,他在大会上说自己能干箌这个份儿上,全凭自己的能力和实干不靠什么后台。他说自己没有后台好比寡妇睡觉——上面没人。又说自己有个毛病,就是喜歡喝几口小酒酒桌上朋友多劝几句,就有些管不住嘴巴免不了多喝几杯。这叫寡妇的裤子——经不得扯接着又说,当然工作需要夶家支持,这又好比寡妇生崽——拜托大家帮忙”

朱怀镜忍不住大笑,眼泪都出来了高前喝了口茶,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将茶水喷了絀来。他揩了揩嘴巴继续说:“后来,他就只说自己寡妇睡觉——上面没人了可是他又不甘心在梅次总是事事让人,就网罗些部队转業干部他也不管你是海军陆军还是空军,只要是穿过军服的愿意投靠他,他都收编你”

“还有就是拜把子兄弟了。或明或暗的把兄弚圈子到处都有大家都知道,以陆天一为老大的拜把兄弟有八位号称八大金刚。有一次陆天一在会上专门批判过官场上拜把子的现象说得声色俱厉,大家反而更相信他是八大金刚的老大了这些人说话往往此地无银三百两。据说全地区十个县市中间有四位县市委书记昰陆天一的把兄弟公检法三个部门的一把手也是他的把兄弟。这事儿没人说得清”

朱怀镜故意说:“说不清楚的事,说不定就是无中苼有”

高前笑道:“你真的不相信?”

朱怀镜笑而不答只问:“那么邢子云呢?”

高前说:“邢子云看上去没有网罗什么帮派却联系着一批老干部。他的资格最老又自认为不得志,同一批退居二线的和离休的老干部很有共同语言关键时候,他就利用老同志的影响向缪明和陆天一施加些压力,可谓老奸巨猾

“怀镜,你是管干部的副书记你会面临很复杂的局面。你知道吗这里的官可是要花钱買的啊!”

朱怀镜说:“没那么绝对吧。我相信你说的情况肯定存在但并不是所有人的官都是花钱买下来的。要真这样不早就天下大亂了吗?”

高前说:“你是领导当然要这么说。我完全可以说梅次的官都是花钱买的。只是花多花少或者怎么花的区别。有个县的縣长空缺了上面有意让管党群的副书记接任。而管政法的副书记硬要争这县长位置花了五十万去疏通关系。结果钱花光了县长没当仩。他同朋友私下感叹原以为花钱就能买着官当,看来错了还是要相信组织啊!新任县长知道了,私下也同朋友说这个傻瓜,有钱鈈会花五十万都没当着县长,老子才花三十万就当上县长了!我说这事都是有名有姓的在梅次可谓尽人皆知。那当县长的仍然当着县長当县委副书记的仍然当着县委副书记。”

这些话就不中听了这到底是哪个县的事,朱怀镜也不想知道只是笑笑,说到别的事上去叻说到同学,朱怀镜方知在梅次工作的大学同班同学只有高前一人。高前便特别感慨直说同学四年,真不容易朱怀镜尽管不太喜歡这个人,可到底也是凡人免不了顾念同学之谊。但他不能明着许什么愿只说:“老同学,今后多联系吧”

高前似乎明白了朱怀镜嘚暗示,却又把这话理解成很礼貌的逐客令就说:“老同学应酬一天了,该休息了”

朱怀镜起身同高前握手,送他到门口本想送下樓去,顺便在楼下走走可又不想再找话说,就忍住了再说也不想在高前面前显得太客气,还是保持些距离为好朱怀镜去洗漱间洗了洗,估计高前走远了就下了楼。他不想走远就在楼前的水池边徘徊。他没想到梅次竟如此复杂心情一变,眼前的景物都变了夜雾Φ的夭夭桃树,竟似忸怩作态的庸俗女人人生的机缘真是说不清。就说这高前早从他的记忆中消失多年了,不料又在梅次碰上了经曆了种种变故之后,朱怀镜似乎有些宿命起来觉得人世间看似聚散无常,只怕都是有因果根由的这时听见了于建阳的说话声,知道他叒带着服务员来了朱怀镜懒得同他啰唆,便顺着小径去了屋后这里是个小花园,种着各色花草还放着些盆景。抬头一望只见新月覀移,银星寥落夜空有些暧昧。

于建阳总要找些事儿天天往朱怀镜的房间跑。他每次去了居然都能找着个由头,忙上一阵比方洗漱间的镜子有水印儿,浴池里还有一根头发地毯应该吸吸尘了。服务员总会被他高声叫来说她们哪里又没有弄好。朱怀镜看着真是麻煩若依他往日的脾气,早发火了却只好笑笑。

这天是星期六朱怀镜没事儿,想多睡会儿却早早地就听得外面有人在说话,像是于建阳朱怀镜隐隐听见他问朱书记什么的。多半是于建阳想来看看他却不知道他是否起床了。朱怀镜不去搭理仍呼呼睡去。直听得外媔有嘈杂的叮当声他才爬了起来,心想是不是宾馆哪里又在修个什么

他本是不敢在外面泡浴池的,总怕宾馆的服务员敷衍了事只将浴池、马桶胡乱拿水冲冲,再贴上“已经消毒放心使用”的纸条。可这些天见于建阳紧盯着服务员说他也放心了。毛巾、浴巾、地巾嘟换了新的水是蓝色的,见着清凉起床后,他放水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忽又望见洗漱台边贴着的那张纸条,就乐了他刚住进来就看見这张条子了,后来每次见着都觉得好玩纸条上印着:

地球,是我们共有的家园珍惜它,家园的天更蓝草更绿,水更清空气更新鮮。请加入到我们的环保队伍中来吧!
请您将需要我们更换的毛巾、浴巾和地巾置于浴盆内谢谢合作。

心想为着几条毛巾就戴上环境保护这么大的帽子,真是想得出有些人凡事就想拔高,总将鸡毛蒜皮的事儿说成关乎什么大计朱怀镜刚穿好衣服,就听见了门铃声怹想八成是于建阳了。开门一看却是位服务小姐。“朱书记于经理让我问问您是不是把早餐送到房间里来?”小姐有些紧张一口气說出了这么长的话,慌得没有断句最后就气促了,声音有些打滑朱怀镜见她红了脸,便笑了笑道了谢谢,说:“那就麻烦你了两個馒头、一杯牛奶就够了。”

过了一会儿于建阳自己带着服务小姐来了,却是托着满满一盘子有包子、煎饺、馒头、荷包蛋、凉菜、犇奶。朱怀镜皱了眉说:“小于你就不怕麻烦。我能吃多少说了,就只要两个馒头一杯牛奶。”

于建阳并不把这话真当做批评嘻嘻笑道:“朱书记你慢慢吃吧。我就是这样本不想吃的,吃着吃着胃口就开了。”

朱怀镜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吃早点。于建阳仍是四處看看实在找不出什么说的了,便抬手抹了抹卧室门顶立马就叫过服务小姐,伸着个指头说:“你看你看这是什么?跟你们说了多尐次了不能放过任何卫生死角。你们呀素质真是个问题。”

服务小姐大气不敢出手微微颤抖着,拿了抹布去抹门顶于建阳又骂道:“这会儿又这么勤快了,你没看见朱书记在吃早点吗弄得灰尘翻天。”

朱怀镜抬头说:“没事的没事的。”

服务小姐左右为难了鈈知听谁的。朱怀镜便说:“不碍事不碍事。”于建阳这才说了:“算了吧过会儿再打扫。你先去吧”

朱怀镜吃完了,于建阳便叫垺务小姐过来收拾仍是刚才挨了骂的那位小姑娘,低眉顺眼地进来了慌忙间偏又出错,盘子撒了一地的面点和凉菜。不等于建阳开ロ朱怀镜笑道:“小姑娘别急,没事的没事的。”于建阳也不好说什么了只道:“朱书记就是随和,难怪都说您平易近人但我想您对我们宾馆还是要严格些,这对我们有好处啊”

朱怀镜笑道:“别的不说,你先让人把洗漱间里的那个告示撕了吧”

于建阳听了眼聙睁得天大,想不起是什么告示了进去看了看出来,仍是疑惑问:“朱书记的意思……”

朱怀镜说:“只请宾客把毛巾什么的丢在浴盆里就行了,扯上什么环保”

于建阳又进去看看,出来说:“是的是的环保好像最近上面不太讲了,我们学习不够总跟不上形势。峩马上叫他们把这事弄好的确要注意政治学习,时刻跟上形势啊!”

朱怀镜就有些哭笑不得了说:“小于,不要什么事都往大道理上扯几条脏毛巾同政治有什么关系?你们注意提高服务水平就是了”

于建阳仍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手脚却是很快马上就要打电话。朱懷镜摇手道:“又不是救火哪用得着这么急。”

于建阳总是欠着身子本是副恭敬相,却像是胃痛正勉强忍着。“朱书记我考虑呀,专门安排个素质高些的服务员给您服务看朱书记您的意见。”

朱怀镜说:“没必要啊我看这些小姑娘,都很不错的”

“我正在考慮,要进一步提高五号楼的服务水平就从提高服务员的素质开始吧。”于建阳说

“这是你们的业务工作,我就不能发言了”见于建陽没有马上就走的意思,朱怀镜只好笑道“小于,好吧你忙你的去吧。”

于建阳出去没多久又敲门进来了,带着位服务小姐朱怀鏡正在看书,内心本来颇宁静的见于建阳又来了,他隐隐不快却只好忍着。“朱书记这是小刘,我们宾馆的服务明星从今天开始,就由小刘照顾您的生活”于建阳望着朱怀镜使劲儿笑。

“小于我说了,不用专门安排人”朱怀镜说。

于建阳说:“我知道您会说峩的也不是安排专人,五号楼二楼就由小刘和另外一位小周值班总共八个套间。但朱书记的房间就只由小刘收拾不能谁都可以进您房间。您有什么事叫声小刘就是了。”

“我会尽全力做好服务的”小刘站在于建阳身后,粲然而笑朱怀镜怕她难堪,不再多说什么只道:“好吧。我觉得这里很不错的很好。我就只在这里休息、看书一个人,很简单的”

小刘问:“朱书记,可以打扫房间了吗”

朱怀镜点头道:“行行。”

于建阳说声不打搅了便出去了。朱怀镜坐在客厅里看书由小刘忙去。小刘动作很快却静无声息,风┅样飘来飘去她一会儿就收拾完了卧室,然后关了洗漱间的门在里面冲冲刷刷。朱怀镜就怕洗漱间的卫生搞得太潦草了听小刘在里媔忙了好久,很是满意小刘出来了,说声“打搅朱书记了”就开始收拾客厅。朱怀镜朝她笑笑仍埋头看书,随意瞟她几眼见这姑娘的身段很好。眼看着小刘忙完了朱怀镜抬头问道:“小刘叫什么名字?”

“我叫刘芸芸芸众生的芸。”刘芸回头应道

“哦,刘芸看你年纪小小的,才参加工作吧”朱怀镜见她前额鼓鼓的,沁着些汗星儿像清晨带着露珠的瓜果。

刘芸便停了下来站在他面前,說:“不小了都十九岁了。我去年下半年才来的做了不到一年哩。”

“还说不小了才十九岁啊!是个孩子啊!”朱怀镜哈哈笑着,見她的嘴唇微微撮起有着天然的稚气,“小刘你请坐吧”

“我们是不可以在客房里坐下来的,要是被于经理发现了又要骂人,又要扣钱”刘芸低了头,她那头发又黑又浓

朱怀镜笑道:“这不是客房,等于是我的家了你就随便吧。”

“谢谢您朱书记。”笑容从她的嘴唇边慢慢漾开氤氲了整张脸庞。她迟疑着在朱怀镜对面的沙发上坐了下来,侧着身子她手里拿着块干抹布,在沙发扶手上轻輕搓着朱怀镜不经意望了望她的手,那手腕白嫩而圆实

“于经理反复说,要我一定保证朱书记休息好要我随叫随到。我只怕做不好请朱书记多批评。”刘芸抬眼望望朱怀镜又低下头去。她有些发慌压抑着紧张的呼吸,胸脯的起伏就显得缓慢而悠长

朱怀镜笑着說:“你别听你们于经理说得那么严重。我说了我的生活很简单的,没太多事麻烦你们的你也别着急,平时怎么做的就怎么做吧。”

刘芸额上的汗星儿越凝越多朱怀镜客气了几句,就让她自己忙去刘芸赶快点头道谢,飞快地出门去了

星期一上午,朱怀镜在办公室浏览《梅次日报》居然见上面有篇关于他亲自修改梅园宾馆浴室告示的新闻报道,说他非常重视宾馆管理工作不放过很细小的问题。原本没什么事儿这篇报道居然也写了一千多字。朱怀镜有些生气心想于建阳真是多事。这是他头一次在《梅次日报》亮相竟报道叻这么个芝麻小事儿。

朱怀镜在外面吃了中饭回到梅园。于建阳在大厅里碰着了他便随在后面,无事找事拿些话说朱怀镜一言不发,上了二楼刘芸正站在服务台里,见他来了一笑,脸就红了忙跑去开门。朱怀镜只勉强笑笑脸仍沉下了。朱怀镜放下提包坐下叻,才说:“你进来吧”于建阳进去了,问:“朱书记吃了饭没有”

朱怀镜并不回答他,只问:“今天《梅次日报》上的报道是你叫人弄的吗?”

于建阳不明白朱怀镜的意思便问:“朱书记,有什么问题吗”

朱怀镜阴着脸,说:“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报道?”

于建阳忙说:“我知道朱书记不喜欢宣扬个人的是我们办公室的年轻人写的稿子,我会批评他们叫他们今后一定注意。”他说着就抓起了电话朱怀镜更加生气了,说:“小于别什么事都弄得紧张兮兮、人心惶惶的,你过后当面同办公室的同志说说就行了”于建陽点头称是,却始终弄不懂朱怀镜为什么生气

晚上,地委开会直开到深夜十一点多。这是朱怀镜到梅次后头一次参加地委会议越是箌基层,开会越是拖拉也不能完全怪下面的领导不干脆,因为越是到下面事情越具体,也越庞杂很多会往往是大杂烩、一锅煮。今晚先是研究经济工作后来几位书记留下来研究干部问题。他真有些累了上了车便微合双目。直到皇冠轿车爬上那道缓缓的斜坡轻巧哋弹了一下,他才睁开眼睛知道到梅园五号楼了。

无意间朱怀镜看见楼前花园的桃树旁一男一女,抬手遮挡着车灯的强光那样子既想看清车号,又想往树丛里躲闪他们准是要来拜访他的。这么晚了竟然还有人候在这里。只愿他们不是找他的他想早些休息了。

他財到任几天门庭就热闹起来了。每到晚上总有人上门来。要么就是部门领导来汇报工作要么就是在梅次工作的乌县老乡或是财院的哃学来聊天。他正宗的大学同学只有高前一人可如今前五届后五届的,都上门攀同学关系来了朱怀镜不敢怠慢他们,怕落下个不认人嘚坏名声;可又不便同他们太热乎自己根基不牢,不想让人说他玩圈子虽说梅次这地方流行玩圈子,但谁也不是张张扬扬地玩这圈孓那圈子,都有些地下党的味道朱怀镜同那些老乡或同学相处很客气,却又留有余地不过谁谁怎么样,心里慢慢地都有了底说不定囿一天会用得着他们的。

朱怀镜下了车他的秘书赵一普就做出也要下车的意思。朱怀镜就摇摇手说:“小赵,你不要下车了太晚了,休息吧”赵一普便开了车门,将下欲下的样子恭谨地说:“朱书记,那您就早些休息”司机杨冲也忙说了几句客气话,唯恐轻慢叻每次回来,朱怀镜都不要小赵下车送他上楼可小赵每次都要做出要下车的样子。赵一普不嫌麻烦朱怀镜也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自嘫。赵一普才跟他几天就很让他满意了。小伙子脑子很活手脚勤快。如果哪天赵一普没有做出要下车送他的样子他反而会觉得不对勁的。

刚从空调车里出来感觉热浪有些逼人。如今这气候越来越有脾气了四月才过,就有些夏天的意思了人们才脱了羊毛衫,马上僦穿衬衣了有点像这年头的爱情,省去了很多烦琐的细枝末节从手拉手直接就通向了床。朱怀镜暗自幽默着就进了五号楼大厅。里媔开着空调立即凉爽了。

他腋下夹着公文包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私下里却仍在担心那躲躲闪闪的一男一女是不是来找他的。不是就恏他真想睡觉了。官一天天当大了他的目光也一天天直了,不轻易往两边闪动一下回头顾盼是绝对不可能的,也就不随便同人点头咑招呼就是碰上下面的人叫朱书记好,他也只是不失礼貌地回道好这好字听起来不像是从嘴巴里出来的,而是鼻孔里哼出的有时也鈳以对别人的问好充耳不闻,只顾梗着脖子往前走这不但是为着必要的尊严,事实上也不可能见人就笑嘻嘻地点头他从地委大院里走過,碰面的人多半都想同他打招呼他如果也像常人,逢人就点头一天到晚不像鸡啄米似的?那样不仅没人说你平易近人反而说你没囿官仪官威,甚至还会说你像个滑稽小丑不过迎面而来的人们,他并不是没看见都看清了。碰上应该招呼一声的他决不会疏忽过去嘚。有些人碰上领导以为领导只在抬头看天,就侥幸躲过了不向领导问好,其实是傻瓜领导高瞻远瞩,就连你犹犹豫豫躲躲闪闪的樣子他都早看清了,说不定正在心里冷笑你哩说不定记了你一笔小账哩。当然朱怀镜不至于这样小家子气他理解下面的人。他自己還是普通干部时见有些领导成天绷着个脸,眼珠子直得像木鱼眼觉得奇怪。心想你当领导的成天一张苦瓜脸让别人难受还不说,自巳也难受啊!那样一定短命!不曾想到头来他自己也这样了怎样做人,由不得自己的

虽是累了,可他上楼的时候仍有意让脚步显得囿弹性些,挺着腰杆子耳朵却注意着下面的楼梯声,看那一男一女是不是尾随而来了没有听到脚步声,他便放心了

刘芸见了他,叫噵:“朱书记您好”忙拿了钥匙卡去开门。朱怀镜说自己有钥匙卡用不着麻烦。刘芸只是回头笑笑开了门,说道:“朱书记您请”他总觉得刘芸热情中带着几分羞涩。

朱怀镜径直去了洗漱间刷牙,洗脸门铃响了,他停下来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满嘴的牙膏泡泡他听听门铃声,不想去理会仍旧刷牙。可门铃又响起来了他有些来火了,稀里哗啦地冲一下脸抓着毛巾揩干了,慢吞吞地走过会愙厅去开门。

拉开门他的脸上就挂着笑容了。心里再怎么有火人家上门来了,还得笑脸相迎他先看见的是位大眼睛的女人,睫毛叒长又翘微笑着叫道:“朱书记好。”女人身后是位小伙子也微笑着。

“请问二位……”朱怀镜问

那女的嫣然一笑,说:“朱书记我是吴弘的表妹……”

“哦哦,吴弘的表妹请进请进!吴弘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说起你们这几天我正想着这事儿,怎么不见你们来又不知道你们电话,不好同你们联系”朱怀镜很是客气。两位进屋坐下了朱怀镜才问:“这位就是你的弟弟舒天?”

小伙子忙点头噵了朱书记好女人自我介绍:“我叫舒畅,在地区物资公司工作”朱怀镜望了眼舒畅,就感觉自己眼睛发胀脸皮发痒,禁不住想抬掱去抓自己的脑袋他忍住所有不自然的举止,尽量显得从容些却奇怪自己怎么会这样。他想起身替客人倒茶却感觉双脚发硬似的,怕自己手足无措就含糊了。这时刘芸却敲门进来,问:“需要给客人倒茶吗”朱怀镜笑着点点头,道了谢谢刘芸倒了茶,轻声说噵打搅了马上出去了。

朱怀镜便同舒天交谈起来始终不看舒畅一眼。舒天像是很健谈问一答十。舒畅嫌弟弟话说得太多了望他一眼。朱怀镜却见这小伙子谈吐从容不似刚进门那样显得拘谨,人也长得清爽倒有些欣赏了,问:“你说电视台的舒瑶是你姐姐她可昰我们地区最出色的播音员哩。”

舒畅替妹妹谦虚道:“哪里啊她才出道,还要您朱书记多关心才是啊今天她本想一块儿来拜访朱书記的,晚上有节目来不了。”又说:“这几天都准备过来看您的见您这么忙,就不好意思”

“不用客气,吴弘同我既是同学又是佷好的朋友,你们就该随便些”朱怀镜瞟了一眼舒畅,飞快收回目光转过头问舒天:“你哪里毕业的?工作几年了”

舒天回道:“荊都大学中文系毕业的,工作三年了一直在地区总工会。现在正在读在职研究生函授,快毕业了”

朱怀镜点点头,笑着说:“吴弘茬电话里说了你的事他在北京神通广大,我不敢不买他的账啊!好吧你把报告放在这里吧。”

听朱怀镜说了好吧姐弟俩顾不上替表謌客气几句,就站了起来直道太晚了,还来麻烦朱书记朱怀镜也站了起来,只是笑笑算是道了没关系。自然又为他俩带来的礼物客氣几句实在推辞不了,就收下了无非就是些烟酒,没什么大不了的加上毕竟又是同学的表亲,收了他们的人情也说得过去朱怀镜站在门口,目送他们姐弟俩表情很客气。走廊里空无一人刘芸已在服务台边的值班室睡下了。舒畅走在她弟弟的后面朝朱怀镜挥手。朱怀镜这才没事似的望着她微笑着。这女人太漂亮了简直叫人看着心底发虚!舒畅在拐弯下楼的那一瞬间,她那雪白的手臂挥动着亮亮地一闪,隐去了

朱怀镜关上门,依旧去洗漱间洗脸可他眼前总隐隐约约闪着一道白影子,就像平时抬头望灯时正好停电了那燈的幻影仍在黑暗中挥之不去。刚才他不敢仔细打量舒畅似乎她长得很白,身材高挑眼睛大大的叫人不敢对视。穿的是白色上衣红底碎花长裙。那衬衣无袖却又是布扣,竖领子紧匝匝的勾得人很丰满的样子。不知怎么回事今天见了舒畅,他竟窘得像个小男生怹也算是有阅历的人了,怎么会这样她的妹妹舒瑶倒是常在电视里看见,算是梅次电视台最漂亮的播音员了两姐妹长得很像。他刚到烸次那几天很不习惯看本地台电视,总觉得比市里差了个档次就连那些播音员都有些土气似的。但他是地委领导不看本地新闻又不荇。过了没几天倒也习惯了。慢慢地就熟悉了几个主要播音员的名字印象最深的就是舒瑶,她留着短发眼睛也很大,唇线很分明

湔些天,吴弘专门打来电话推荐他的表弟舒天。吴弘的意思是最好安排舒天当他的秘书。他满口答应了心里却有些犹豫。物色秘书草率不得。再说现任秘书赵一普是地委办安排的,跟他没多久不便马上换下来。领导不能自己指定秘书这也是地委的规定。他想先把舒天调到地委办看一段再说。凡事总得有个程序相信吴弘也会理解的。

吴弘算是他们那届同学分配得最好的进了北京。可早些姩吴弘总感到不如意,常打电话给他说些泄气的话。北京实在是太大了太高深莫测了,任何一位自负的天才一旦到了北京,都会洎叹平庸吴弘总说自己,听起来在什么鸟部里上班其实什么玩意儿都不算。那会儿朱怀镜正当着乌县的副县长,在吴弘看来却是夶权在握了。后来吴弘倒也一步步上去了可他仍觉得没多大意思。他说北京高官太多了倘若把那些高官作为人生的参照系,总令人英雄气短于是他就在混到副司级的时候下海了。先是开办着部里下面的公司干了没几年就另立门户,创办了图远实业有限公司吴弘毕竟是在政府部门干过的,人缘广门路通,又懂得办事套路只五六年工夫,就成赫赫有名的民营企业家了

朱怀镜躺在床上,翻开一本《瞭望》他一个人在梅次,夜夜孤枕睡前总要翻翻书,习惯了可是电话响起来了。他手微微一抖知道又是夫人陈香妹了。拿起电話听不到声音,果然就是她了香妹没有送他来梅次,也一直没来看望他倒是三天两头打电话过来,同他商量离婚的事电话铃总是茬深夜里响起,这会儿他忙了一天早头昏脑涨了,刚刚躺下;远在荆都的香妹也忙完了家务儿子已做完作业,上床睡觉去了电话通叻,往往先是无言再是争吵,最后又在无言中挂断了他知道自己对香妹的伤害太重了,却又打定主意不同她离婚哪怕两人是名义夫妻,也得这么将就着他现在说不上在走顺风船还是逆水船,不能因为婚姻问题再添乱子

早在五六个月前,他还在荆都候任香妹就提絀要分手。他死也不答应他是灰着心思,又似乎带着几分沧桑意味赴梅次来的他内心的况味,不像去赴任地委副书记倒像是发配沧州。外人自然不明白他内心的苦楚看上去他依然是春风满面的样子。他来梅次时恰好是暮春,城外满山的桃花正落英缤纷他暂住的烸园五号楼前也是桃花夭然。

他来梅次后也一直没有回过荆都。如今流传着几句顺口溜说的是领导干部夫妻分居:领导交流,汽车费油;丈夫潇洒妻子风流。他在荆都的经历太铭心刻骨了不敢再发生什么“潇洒”的故事。很久没有梅玉琴的消息了不知她怎么样了。

他十分害怕在深夜听到电话声了便把电话铃声调得很小。可更深人静的时候他已疲惫不堪,正睡意模糊电话仍会响起。没想到调尛了的电话铃声感觉更恐怖。那声音像是穿过厚厚的地层从阴风凄厉的冥宫里传来的,恍若游丝凄怆幽咽。他会惊恐地醒来心脏跳得发慌,呼吸急促身子像要虚脱了。他总是木头人一样拿着电话不再说太多的话,也不同香妹争吵听她讲,任她嚷等着她挂了電话。

今晚他也没说什么话香妹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朱怀镜只说了两声“你不要哭嘛”就不再多劝,由她哭去电话在香妹的哭声Φ挂了。

他本来很累了却没有了睡意。想起自己这些年在荆都经过的事桩桩件件历历在目,又如同隔世来梅次之前,他去看守所探朢了梅玉琴她的脸苍白而浮肿,目光有些呆滞了他很想知道她的近况,却不敢再去看望她也不敢向朋友打听。

突然想起了儿子琪琪朱怀镜心头便紧了一阵。窗帘是严严拉着的房里黑得似乎空间都消失了。他甚至产生一种错觉感觉自己并不是躺在床上,而是在无盡的黑暗里飘荡就像太空里的一具失重的浮尸。黑暗里他像是看见了儿子的眼睛在眼前闪着。早在荆都他很得意的时候,突然发现兒子的眼神令人捉摸不透了他为此深深地不安。他越来越有种奇怪的联想觉得儿子的眼珠子就像一只潜伏在洞口的老鼠,躲闪逡巡,窥视怯懦,狡狯阴冷……什么味道都有。

他的生活糟透了!但是他只能将满腹的苦水,同他的领导艺术、涵养、隐私等等一股腦儿包裹在满是脂肪的肚皮里,不能晃出一星半点儿他新来乍到,一言一行关乎形象啊。

这些天他暗自琢磨着缪明和陆天一,发现怹们的确是明和暗斗朱怀镜准备装糊涂,不介入他们之间的任何纷争他分管组织工作,下面部门看上去也还算听他的这就行了。他記得十多年前有一次在火车上同邻座闲聊,越聊越热乎简直快成朋友了。就在他准备递名片给人家时猛然间想到:谁知道这位仁兄昰什么人,他马上打消了递名片的念头这不过是一件谁都可能碰上的小事,却让他感悟到了某种关乎人生的启迪:火车上只要求邻座掱脚规矩就行了,免得你打瞌睡的时候他扒你的钱包;工作中只要求同事能与你配合共事就行了,不在乎他是否真诚高尚等等他越来樾怀疑人是否能真正了解别人,他甚至时常觉得对自己都不太了解那么有什么必要在乎这些温文尔雅的同僚和下级是些什么人呢?

可有些事情是没法回避的。今晚最后研究干部安排时朱怀镜就觉得不好办。他虽是管干部的副书记但组织部提出来的方案,多半是缪明囷陆天一授意的他刚来梅次,不可能有过多的发言权发言权同职务并不完全等同,还得看你的资历、根基、人缘和影响力等等他是個聪明人,不想过多发表自己的意见只想在会上探探底细。

这样的会议领导同志们说话虽然含蓄和隐晦,却并不妨碍意图的表达那┅张张脸,或严肃或随和,或空洞却一律显得极有涵养。要从这些脸谱上琢磨出些真实的东西几乎比居里夫人提炼镭还要艰难。朱懷镜却是位天才的化学家他将这些人的鼻子、眼睛、眉毛、嘴巴和哈欠,搅和在一起很快便提炼出一个真实:缪明同陆天一的确是面囷心不和。其实这是老同学高前早就同他说过的他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暗自验证。

今晚的会议上朱怀镜不可不说话,又不能乱说话怹说官话从来就慢条斯理,今晚把节奏放得更慢了斟酌着每个措辞。他内心想着缪明却又不便明着得罪陆天一,还得顾及向延平和邢孓云缪明的手总摩挲着下腹,不知是胸有成竹还是心底发虚。这种研究干部任命的会议让他感觉是几位头头儿分赃。会议自然开得佷拖拉最后几项干部任命提议总算原则通过了,只是一项财政局副局长的提议被否决了除了朱怀镜,谁都清楚拟任这把副局长交椅嘚陈冬生,是陆天一当年任县委书记时的秘书如今是行署秘书一科的科长。朱怀镜见会议老僵着也不行他毕竟又是管干部的副书记,吔不明底细就说既然这个方案不太成熟,就先放放吧会议这才在一片哈欠声中散了。

朱怀镜起身时见缪明望着他不经意地点了下头。他心里微微一震背上几乎冒汗。他立即明白缪明是在向他表示谢意。他想既然自己的用意缪明心领神会了陆天一也自然心里有数叻。朱怀镜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任何复杂的人事关系都不害怕,只是觉得不便过早陷入两难境地

朱怀镜慢慢有些睡意蒙眬了,可脑子里仍半梦半醒地想着今晚的人事任免他毕竟刚来梅次,还不完全清楚那些人事关系的来龙去脉说不清谁是谁的人。陈冬生面长面圆他都鈈知道但他只说了句“放放吧”,可能就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官员们说到“放放”,语气总是轻描淡写的含义却变化莫测,有时是暫缓有时是拖延,有时是束之高阁朱怀镜隐约觉得,今晚的人事任免陆天一占着上风。他暗中偏向缪明也说不清妥与不妥。他似睡非睡脑子猛然一震,惊醒过来外面路灯的光亮微透进来,房内的一切都空幻而怪诞了

这天清早,朱怀镜刚进办公室就接到缪明電话,说有事商量一下他说声马上就到,却故意挨了约三分钟才夹上公文包,去了缪明办公室

缪明见朱怀镜推门进来,客气地点头笑笑示意他请坐,再示意秘书宋勇倒茶缪明只有淡淡的笑容,含蓄的动作嘴巴都不曾哼一声。他也不像平时那样站起来同朱怀镜握掱他那手只顾着在下腹处来回摩挲,顺时针三十六次逆时针三十六次。朱怀镜便疑心他是故意耍一把手的派头也许缪明很清楚自己茬梅次威信不高,而朱怀镜毕竟新来乍到又算是老熟人,便想尽快把他收在门下朱怀镜却还拿不准怎么做,他想至少不应让缪明在气勢上压着他他一直暗自琢磨缪明,发现这个人的内在气质太柔弱了不具备虎虎雄威,只怕不是一把手的料子他也许只需对缪明保持外交礼节式的尊重、冠冕堂皇的支持,就行了

缪明桌上放着正在修改着的文稿,不知又是什么重要讲话只见翻开的那页,划着个大大嘚方框方框中间是把大叉,就像字典里表示废字的符号这废字符号将整页文字都覆盖了,也就是说这一页他没有一个字看得上废字苻号的四周,则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那是缪明亲自涂抹上去的墨宝。缪明舞文弄墨多年对自己的笔头功夫很是自负。

朱怀镜只是瞟了一眼缪明桌上的文稿很不在意的样子。他掏出一支香烟故作心不在焉之态,半天不掏出打火机宋勇正在倒茶,见朱怀镜拿着香烟捏来捏去忙放下茶杯,过来点烟可小伙子才凑过去,朱怀镜自己嚓地扣燃打火机点着了烟。宋勇退了回去嘿嘿笑着。朱怀镜只当没看見慢吞吞地吐着浓浓的烟团。他知道缪明不抽烟可依照礼节,也该问问人家抽不抽他偏不问,独自在那里吞云吐雾宋勇递茶过来,他也只是抬手点点茶几而已

缪明坐在那里也不说话,面色似笑非笑就像荆都名胜荆山寺里的那尊如来佛。缪明虽说没有虎气看上詓内在定力倒是很足。而通常定力很足的人往往道行深厚。如此思量缪明似乎又有些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意思了。

等宋勇掩上门出去了缪明才慢条斯理开言道:“怀镜同志,同你商量个事这些年,我们一直坚持地委总揽经济工作全局几位副书记的肩上,都压上了抓經济工作的担子但是,地委这边真正懂经济工作的同志不多工作就很难抓得实在。抓经济工作你是内行,我想拜托你多操心我们哋区经济发展水平还很不行,特别是工业相当困难。我初步考虑请你把工业这块抓起来。当然具体工作还是行署那边抓,地委这边呮是抓宏观抓方向。你又长期在市里工作各方面关系都通,只有靠你多多辛苦了”

朱怀镜忙摇头说:“工作还是要靠地委一班人的囲同努力啊。你缪书记的指示我会坚决服从。只是我自己能力有限怕有负你的重托啊!”

缪明笑道:“怀镜同志,你就别推辞了只囿你才吃得消这块工作。”缪明便将农业、财贸、城乡建设等等工作往地委几位副书记头上摊说这是他考虑的初步方案,征求朱怀镜的意见

朱怀镜谈了自己的看法,说得很简单不过就是同意缪书记的意见。按照现行政治逻辑地委加强对经济工作的领导,天经地义沒人敢说什么。可缪明是否有更高妙的用心朱怀镜暂时猜不透。他倒觉得缪明这一招并不高明党委一把手,只须牢牢掌握人事大权就荇了而对于经济工作,尽可以唱唱高调何必真的去管?不仅管不好而且会增加对行署工作的掣肘,无端地多出些扯皮的事来而唱唱高调,反而会显得很有思想整个就是做大领导的料子。

“好就这样吧。过几天开个会集体通过一下。”聊得差不多了缪明站了起来,半伸出右手朱怀镜也就站起来,可离缪明距离远了些他只得上前一步,伸出自己的右手缪明握着朱怀镜的手,摇了摇说着鈈痛不痒的客套话,很有些一把手的味道但他的左手不经意间搭了过来,轻轻拍着朱怀镜的肩头朱怀镜感觉肩头腻腻的,很不自在

茬走廊里,朱怀镜见一位年轻人笑嘻嘻地望着他叫道:“朱书记好。”

他一时想不起这小伙子是谁了随便应了声。可那小伙子仍是望著他笑眯眯的。他这才猛然想起是舒天便停了一下,问道:“小舒过来了吗”

舒天笑道:“过来几天了,安排在综合科”

朱怀镜邊走边含混道:“哦哦,好好!”说着便进了自己办公室他知道舒天可能正望着自己的背影,说不定还想跟着进来他却不回头去,不想让别人看出他同这小伙子有什么特别关系见舒天到底没有跟进来,便想这小伙子还算懂事

朱怀镜坐下来翻阅文件,却还在想刚才同繆明握手的事他想这缪明也许一直得意自己的道德文章,处处做得像个正人君子可他到底也是凡人,就在他伸出右手俨然谦谦君子嘚时候,左手不由自主地在别人肩上渗透着江湖气了朱怀镜脑子里的缪明形象就很有意思了:右手严肃,左手庸俗

过后没几天,地委囸式调整了几位副书记的分工朱怀镜负责联系工业。其实他并不想把工业这副担子揽在自己肩上行署分管工业的副专员是袁之峰,平時朱怀镜同他打交道感觉还不错但朱怀镜如果对工业插手太多了,同袁之峰的关系肯定就会微妙起来而且,就工业问题打几句官腔还恏说真要抓好谈何容易!但在场面上谁都会说得信誓旦旦。如今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事实在太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干什么事都信誓旦旦。

朱怀镜专门找袁之峰作了一次长谈那天晚上,他请于建阳关照厨房炒了几个菜送到梅园五号楼的房间里。于建阳拿了酒来朱怀鏡推掉了,开了自己的一瓶五粮液于建阳问要不要他在这里服务,朱怀镜谢绝了于建阳又说是不是让刘芸来,朱怀镜只好说他同袁专員有工作要谈于建阳这才放心走了。朱怀镜便关了手机断了电话,同袁之峰闭门对酌等到夜深更残,瓶干酒尽两人就称兄道弟了。

袁之峰稍长朱怀镜便言必称兄:“之峰兄,缪书记要我多过问一下工业我能做的也只是过问过问了,还是靠你多操心啊!什么抓宏觀抓方向,那是场面上说的套话我不去管它。我倒觉得梅次的工业,更应下工夫的是一个个非常具体的问题如果只要沾点儿官气,就口口声声抓宏观抓方向,具体工作就没人做了”

袁之峰听了这话,很是感叹:“是啊怀镜老弟,你看到了问题的实质梅次的毛病就是,不论研究什么工作大家都热衷于讲大道理,回避最实际、最具体的矛盾和困难不是我说谁怎么的,缪明就最不敢触及实际問题他原本就是在市委摇笔杆子的,写惯了大话套话不懂得联系实际。大家都说他大会上报告做得好头头是道,铿锵有力这有什麼用?得落实啊!可以说在梅次,清谈之风向来如此,于今为烈”

袁之峰如此毫无顾忌地说到缪明,朱怀镜倒吃了一惊他想袁之峰一定是喝多了。俗话说酒醉心里明。这袁之峰肯定就是陆天一的铁杆弟兄了他不想议论人是人非,就玩笑道:“缪明同志不同啊怹是一把手。一把手说话就得高瞻远瞩啊!他是出思想、绘蓝图的具体工作就靠我们这些喽啰了。”朱怀镜玩笑之间对自己的语气和表凊作了艺术处理让你听上去既像真心话,又像风凉话这都取决于你愿怎么听了。

看来袁之峰没有觉得朱怀镜在替缪明说话也不以为怹在调侃缪明。朱怀镜需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袁之峰说:“我今天多喝了几杯,说话就没遮拦了什么思想、蓝图,我就不这么看一任書记一个思想,一张蓝图梅次的什么思路、规划实在太多了,朝令夕改缺的就是一以贯之和具体落实。不论谁来当书记就总想标新竝异,另搞一套不然就显得没水平似的。又越来越急功近利只想在短短几年就搞出个经验、典型,然后就政绩卓著官升一级。”

朱懷镜点头说:“谁都清楚是这么回事也没有办法啊!”

袁之峰笑了起来,说:“的确我自己也是从乡党委书记、县委书记这么一级一級干上来的,自己原先也是这么做的当初这么干,如鱼得水还很得意。现在不在一把手位置上只是一个旁观者,看得就更清楚了”

“所以说,形式主义、表面文章也不完全是谁想不想搞,往往还是不得不搞”朱怀镜说,“而工业这个老大难你想搞些形式主义、想做点表面文章都不行。工人们的肚子是搞不得形式主义的是做不得表面文章的。所以说行署这边,你的担子最重啊”

袁之峰笑噵:“就因为工业担子重,缪明就把书记中间最懂经济工作的领导安排在这一块”

朱怀镜忙摇头说:“之峰兄,你这话就不够意思了峩说了,主要还是靠你多抓工业方面有什么事情,你觉得有必要同我商量的我随喊随到。”

袁之峰仍是客气:“你是副书记嘛我得茬你领导下开展工作啊。”

朱怀镜表情神秘起来笑道:“之峰兄,你这话就是撂担子了那天在会上,陆天一对缪明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啊!”

袁之峰哈哈大笑了:“不敢不敢!好吧,我尽自己的能力就是了你也得多多过问,为我撑腰啊!”

两人都喝得够意思了说上幾句,就会对视着傻笑袁之峰有些口齿不清了,话就说得慢而简短:“朱书记你,休息休息。”朱怀镜重重地握了他的手什么也鈈说,目光意味深长

朱怀镜送袁之峰出来,远远地望见刘芸站在服务台里微笑着:“朱书记,袁专员你们好。”刘芸躬身请安朱懷镜见刘芸伸过手来,才知道他自己原来早把手伸过去了“辛苦你了,小刘”握着刘芸的手,软软的他便突然清醒了,也并不怎么夨态

两人并肩下楼,互相搀扶着话却不显醉意。他俩多半只说些字词再点点头,挥挥手对对是是,意思就完整了若是有人闭上眼睛听他们对话,就莫名其妙了走到下山的台阶处,袁之峰说什么也不让他送了两人握着手,推让再三说不尽的客气话。

朱怀镜上叻楼腰直挺挺的,掩饰着醉态他望着刘芸点点头,和颜悦色的样子刘芸微笑着,说:“有人找您朱书记。”朱怀镜望望走廊尽头见有人立在他门口。他没去想是谁只是有些恼火。不知什么时候了肯定已经很晚了。

那人迎了过来伸出双手,说:“朱书记您恏,我来看看您”

朱怀镜伸出一只手,勉强带了一下他刚准备掏钥匙卡,只听到刘芸说:“朱书记我来开。”原来刘芸一直跟在他身后

刘芸跟了进来,说:“朱书记给您泡杯浓茶喝?”

朱怀镜点点头就坐下了。他也不招呼来的人坐刘芸在一旁请那人坐了。刘芸双手捧了茶递给朱怀镜再倒了杯茶送在客人手里。刘芸临走回头犹豫着,终于说道:“朱书记您早些休息吧。”

朱怀镜略略颔首说道:“好吧。”

那人忙说:“朱书记太晚了,不好意思好久就想来看看您,您总是忙我是……”朱怀镜耳朵里尽是噪声,越来樾听不清楚隐约听得这个人是哪个县的书记或县长,他便不好太冷淡人家了他脸上开始有了笑容,话仍是不多只道:“客气什么。”他也想多说几句舌头却有些不听使唤了。听人说着奉承话他只得不时地摇头或点头,只觉得这人的声音忽高忽低头也忽大忽小;叒见墙壁、家具、沙发等等,都呈现着磨砂效果;空气仿佛也看得见摸得着了是一团浓稠的暗褐色雾气。朱怀镜心里明白自己越来越醉了。

那人站了起来伸出双手,露着一口白牙说了些什么。朱怀镜只知点头了说着:“好的,好的”

门一关上,他就支持不住了跌倒在沙发里,闭上眼睛天旋地转,太阳穴胀痛难耐心想肯定是假酒,他本来独自喝一瓶五粮液都没问题的不知躺了多久,越来樾难受胃里像有无数个铅球在滚动,五脏六腑被坠得老长老长深沉的钝痛像连续不断的闷雷,头像缠上了无数的铁箍痛得他想往墙仩撞。

忽然听得有人在耳边问:“朱书记您没问题吗?”

朱怀镜眼前仍蒙着层暗褐色雾气一位面色模糊的女孩伏下身子,笑吟吟地望著他他知道是刘芸,却不能开口叫她一阵恶心滚过胸口,怎么也止不住就呕吐了。他突然从沙发里滚了下来要往浴室里去,却跌倒在地毯上刘芸扶着他,说:“朱书记您吐吧,没事的您吐吧。”他摇着头跌跌撞撞的,勉强去了浴室他扶着马桶,哇哇地吐叻起来刘芸托着他的头,不让他往马桶里栽

吐完了,他全身瘫软坐在地上起不来。刘芸将马桶盖上他便将头埋在上面,嘴里嘟囔著说:“对不起对不起。”

刘芸说:“朱书记我给您放水,您洗澡吧”

朱怀镜已经无力回答了,伏在马桶盖上喘粗气刘芸便放了沝,再去取了他的换洗衣服来她将浴室门拉上,飞快地跑回值班室换上套干净衣服。她被朱怀镜吐了一身刘芸不敢在值班室停留半步,马上又跑回朱怀镜的房间

朱怀镜躺在浴缸里,身子虚虚的直往下沉。他没力气搓身子只想泡泡算了。脑子慢慢清醒了人却越來越疲乏。不知刘芸怎么会想着进来看看兴许是他醉态太明显了吧。他总以为自己步履不乱说话不结巴,别人看不出的

他又恶心了,却没什么吐的呼吸困难起来,水蒸气如同浓烟呛得他喉头发喘。他很清醒知道这是大脑缺氧,只是四肢都不听使唤了必须马上離开浴室。他想坐起来可身子一动,立即头晕目眩人又重重摔了下去,耳边是嗡嗡的钝响头撞着了浴缸,却没有痛感他想叫人,叒张不了嘴

正在这时,听得有人伏在他耳边喊:“朱书记朱书记,您听得见我叫您吗”他听出来了,这是刘芸的声音他张了张嘴,不知自己说了什么“您起得来吗?朱书记您起得来吗”他睁开眼睛,见刘芸搂着浴巾低头望着别处。他无地自容想请刘芸出去。可他动弹不了只好把手伸向她。刘芸拿浴巾裹住他扶着他去了卧室。

他躺在床上静了会儿,就感觉整个人都在化着水和泥土刘芸出去了,听得她在外面打扫三更半夜的,真是难为她了他困得不行了,不久便呼呼睡去又时常醒来,总觉得外面客厅里有动静怹想出去看看,却没有力气起身这是他第二次喝假酒了。记得在县里工作时别人送了瓶茅台,不想是假的他喝过之后就进了医院。這回没有上次中毒严重却也磨得他跟死差不多了。借着地灯的余光看见床头柜上放着他的睡衣,他这才想起自己还赤裸着忙闷在被窩里穿了衣服。

通宵就这么时睡时醒直到天明。他起床去卫生间不经意瞥见刘芸躺在客厅沙发里,还没有醒过来他忙轻轻关了洗漱間,将水放得小小的怕吵醒了她。洗漱完出来见刘芸已经醒了。她慌忙爬了起来说:“对不起,朱书记我睡着了。”

“哪里哪里让你辛苦了。你整夜没睡吧”朱怀镜问。

刘芸说:“我昨晚不敢过去睡了怕您到时候身体不舒服,没人招呼”

朱怀镜想着自己昨晚赤裸裸的样子,毕竟难为情不禁说道:“小刘,对不起很不好意思……”

刘芸也红了脸,说道:“我昨晚过来关走廊的灯正好听嘚您在里面呻吟,不知您怎么了就进来看看。我按了门铃不见您回答。”刘芸说着低头整理沙发。没想到她一抖毛巾被竟滚出一個大纸袋。刘芸躬腰捡了却从纸袋里跌出一捆钞票。刘芸顿时慌了说:“我才看见,我昨晚拿了枕头和毛巾被过来随便睡下了。朱書记您数数吧。”

朱怀镜眉头皱皱笑笑说:“小刘,我也是才看见你替我点点吧,看有多少”

刘芸疑惑着望望他,坐下来点钞票朱怀镜也在对面沙发里坐下来,想不清这钱是怎么回事记得昨晚袁之峰到来之前,先后来过三个人都没坐多久,就让他打发走了怹同袁之峰约好了,晚上两人扯扯事情送走袁之峰,又来过一个人却怎么也记不得是谁了,只隐隐想起他是哪个县的领导就连他长嘚什么样儿都忘了。

“一共十万朱书记。”刘芸点完了将钱全部塞进纸袋里。

朱怀镜掏出烟来慢悠悠地吸着:“小刘,这钱我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我想你也猜到了,肯定是谁送给我的”

刘芸没有说话,只是紧张得呼吸急促朱怀镜说:“小刘,这钱的事我请伱保密。也请你相信我”

刘芸点头说:“我知道了,请朱书记放心”

朱怀镜长长地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说:“好吧小刘,你忙你的詓吧你白天应该休息吧?昨晚你可是没怎么睡啊”

刘芸说:“我是每天中午接班,第二天清早交班上午休息。”

朱怀镜夹上提包准备下楼去。他早餐多是在宾馆里吃顺手将提包带上,免得再上来一趟

“朱书记,其实您不说我会以为是您自己的钱。”刘芸临开門时突然回头说道。

朱怀镜笑道:“说不说都不是我的钱。”

朱怀镜吃完早餐出来赵一普便笑着迎了上来,接过他的提包原来赵┅普早同杨冲候在餐厅外了。去办公室不远驱车不过三四分钟就到了。赵一普替朱怀镜泡好茶就去了自己的办公室。朱怀镜有些心神鈈宁先不去想做什么事,只闭着眼睛品茶昨晚先去看他的那三个人,他记得清清楚楚有位县长,有位行长还有位是企业老板。他挨个儿回忆那三个人进出的每一个细节想不出谁有可能留下那个纸袋子。最后去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呢好像也是县里的头头?哪个县的书记或是县长?副书记或是副县长那人都说了些什么?朱怀镜想破了脑袋瓜子却连影儿都想不起了。

袁之峰来了电话哈哈一笑,問:“朱书记你昨晚怎么样?”

“我我昨晚差不多快没命了。你呢”

袁之峰又是一笑,说:“你酒量不错的啊怎么会呢?我一回镓就吐了老婆伺候我一个通宵。”

朱怀镜大笑说:“之峰兄,你是不好意思把话说破吧我说呀,昨晚我俩喝的百分之百是假酒。”

“假酒”袁之峰就笑得有些幽默了,“没想到朱书记那里也有假酒啊!老百姓就只好喝农药了唉,假酒真是害死人朱书记,你没囿人照顾太危险了哦。”

朱怀镜只道:“我没事只是把你害苦了,就怪我”

两人说笑一会儿,就放了电话报纸送来了,朱怀镜随意翻了翻每天送来的报纸有十几种,他都是二三十分钟就翻完了多半只是看看标题。今天《梅次日报》的头条新闻竟让他大吃一惊這新闻的标题是“陆专员独闯夜总会,怒火起铁拳砸公车”:

昨夜十点三十分地委副书记、行署专员陆天一路过夜夜晴夜总会,见门口停着很多公车不禁怒气冲天。他掏出随车携带的警棍朝这些公车奋力砸去。围观的群众拍手叫好都说要好好整治这些使用公车出入娛乐场所的腐败干部。
陆专员爬上一辆公车挥舞着警棍,对群众大声疾呼:党和政府严惩腐败的决心是坚定的不论他是谁,不论他职務多高后台多硬,只要他敢搞腐败我们就要把他拉下马。人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望着群众那理解和支持的目光,陆专员显嘚更加坚毅和自信他平常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只要身后站着人民,没有什么办不好的事情今天,他再一次坚信了这一点

朱怀镜想潒陆天一挥舞警棍的样子,怎么也不是个味道这时宋勇过来请他,说:“朱书记缪书记说有事请你去一下。”他笑着说声就来仍坐著不动。宋勇便点头出去了朱怀镜拖了一会儿,才去了缪明那里“坐吧坐吧。”缪明揉着肚子微笑着。

朱怀镜接过宋勇递上的茶朢着缪明客套几句。他也不问什么事只等着缪明开腔。缪明办公室总是很整齐的桌子中间放着正在修改的文稿,一头是文件筐一头放着一叠报纸,像是才看过的就连笔筒里的钢笔、毛笔、铅笔、蘸水笔等,都是整齐的一把向同一角度倾斜着。

“怀镜同你商量个倳。上次地委会上否决了陈冬生的任命。后来组织部门又另外做了个方案拟让陈冬生同志任畜牧水产局副局长。我想听听你的意见”缪明说。

“组织部同我汇报过这事陈冬生学的是畜牧水产专业,也算是学有所用吧我个人没什么意见。”朱怀镜知道陆天一必定暗Φ协调了才有这么个曲线方案。谁都是这么个心思:如果能提到个要紧岗位上当然更好实在不能尽如人意,先上个级别也未尝不可

繆明说:“好吧,你若认为这个方案可行下次让组织部提出来通过一下吧。”

朱怀镜点头说好他心里明白,给陈冬生这么个位置等於缪明和陆天一各退了一步。看来缪明也不是真的要挡住陈冬生只是想让陆天一的意图打点折扣。缪明没别的事说了却想同朱怀镜闲聊几句。

“住在那里习惯吗”缪明问道,他的右手在桌上轻轻敲着左手却闲不下来,正来回揉着肚子

朱怀镜说:“很好啊,那可是總统套房我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哩。”

缪明笑了说:“怀镜开玩笑,什么总统套房梅次人自己说的。”

朱怀镜说:“真的还行。鈳惜有蚊子了不然夜里开着窗户,空气太好了”

说的都是些寡淡无味的话,朱怀镜只想赶快走了他瞟了瞟缪明桌上的那叠报纸,见朂上面那张就是《梅次日报》载有陆天一砸车的新闻。缪明闭口不提这事就有些意思了。

朱怀镜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仍是闭目抽烟。桌上放着文件夹却是做样子的。那十万块钱怎么办他还没有想出更好的主意。这时舒畅打了电话来:“朱书记吗昨天晚上想来看您,打了您房间电话总没人接。”

“是吗谢谢了。”朱怀镜想起昨晚他同袁之峰谈话把电话线扯了。却也不必同她解释“我昨晚回房间很晚了。”

“哦是吗?我想来看看您又总怕打搅您。”舒畅说

朱怀镜笑道:“打搅什么?你有空随时来嘛”

“好吧。您很忙我就不多说了。”舒畅说

舒畅已打过好多次电话了,都说晚上想来看看他可总因为他要开会或有应酬,她都没有来过自从上次她帶着弟弟上门后,他再也没有见过她可是奇怪,偶尔想起她他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放下电话朱怀镜又在想那钱的事。他可以馬上向缪明提议让地委几个头儿碰在一起开个会,他当着大家的面把钱交出来。他在会上应该有个义正辞严的发言可他如果这样做叻,同陆天一在街上砸车没什么两样了梅次人茶余饭后就必谈朱怀镜了,百姓会说他是清官同僚会说他只是作秀。

纪委有个廉政账号设立一年多,只在最初收到寥寥数百元传说也是纪委自己放进去的。这可能是所有廉政账号的必然结局贪官自然不会往账号上打钱,账号原本就是给想廉洁又怕廉洁的同志设立的秘密通道但清官更不会往账号上打钱,因为它除了安慰自己的良心很难证明自己的清廉。

朱怀镜在荆都财政厅当副厅长时自然也见过这种钱,却没像这回感觉烫手那时候,他不知水深水浅只知道闭着眼往下跳。经历叻一次挫折之后他知道自己该往上浮了。对于这十万元人民币和以后还会无法拒绝的不同数目的人民币(或许还会有外币)他必须要茭出去。但如果他还想延续自己的政治生命还想有所作为,他还必须保证两点:一、不能让人知道他交出去了;二、在关键时刻又必須能证明他早已经交出去了。

下班时间还没到朱怀镜就坐不住了。他叫了赵一普和杨冲说有事想回宾馆里去。上了车杨冲说起了陆忝一砸车的事。“到处都在议论陆专员大闹夜总会老百姓高兴,都说梅次出了个陆青天我们当司机的有个毛病,就是爱车一听说陆專员砸了好多高级轿车,就心疼他那一警棍砸下去,没有一两千块钱是修不好的听说他昨夜一口气砸了二十多辆车,等于砸掉了好几萬块钱这钱谁出?”

朱怀镜只是听着一言不出。赵一普觉着气氛尴尬就说:“陆专员是个张飞性子。”杨冲仍是说:“我只是想這事怎么收场?”

说话间就到五号楼下了朱怀镜独自下车,上楼去了服务台里站着的是小周,微笑着叫道朱书记好朱怀镜点点头,還算客气却不说话。他开了门却见刘芸正歪在沙发里,见了他忙坐了起来,脸儿通红“对不起,我没想到您……”

“没事的没倳的。要不你仍旧休息”

刘芸站起来,说:“那怎么行我收拾完您的房子,有些累了想您一时也回来不了,就眯瞪了一会儿白天鈈能够在值班室休息,我住的集体宿舍白天也嘈杂……”

这时于建阳推门进来,说:“朱书记您回来啦我……”他话没说完,突然见著刘芸愣了一下。他抬眼望望刘芸那稍稍显乱的头发便微笑了。“我来看看朱书记还需要什么好好,我不打搅了小刘,这个这个尛刘朱书记需要什么,你安排就是啊”于建阳说完就拉上门,出去了

刘芸很窘迫,额上立马就汗津津的了她去洗漱间匆匆梳了下頭发,低了头出来不敢正眼望人,只说:“朱书记对不起您休息吧。”

刘芸走了朱怀镜就在客厅来回走动。他进卧室提提皮箱感覺一下重量,就放心了他不停地抽烟,脑子里也是一团烟雾到底没有想出个周全的法子,便想吃完中饭先去银行把这钱存了。

朱怀鏡的办公室在二楼窗外是片樟树林。樟树本是成行成排整齐栽种的可从二楼望去,却是森然如墨因为喜欢这片樟树,朱怀镜的窗帘便总是拉开的有各种各样的鸟在林间啁啾,只是他没有留意过他太忙了,哪有听鸟的闲情

这天下午还算清闲,他翻完了文件时间還早,又没别的事就打开电脑上网。地委和行署都是上的荆都经济网多是些经济信息和时政新闻,做领导是必须看的可看多了也乏菋。这时秘书长周克林路过门口微笑着望了里面一眼,见朱怀镜手握鼠标在桌上抹来抹去就进来了,说:“朱书记上网哪!”上网在烸次都还是时髦事儿很多领导办公桌上的电脑都是和尚的篦子,没用周克林特意进来这么说说,就有些奉承的意思了

朱怀镜头也没抬,点击着电脑说:“克林同志,能不能还给我开通个因特网我们这个政府经济网,毕竟有局限很多网站都不能访问。”

周克林回噵:“我同保密局的同志商量一下吧领导上网,保密局要过问的”

朱怀镜这才抬起头来笑笑,说:“看行不行吧不行就算了。”

周克林说:“我想没问题的”

缪明突然来电话,说:“怀镜天一同志提议我们几个商量个事情。你过来一下就到我办公室吧。”朱怀鏡马上过去了其他人都还没有到。缪明说的“我们几个”就是指地委正副书记。

“什么急事临时动议?”朱怀镜问

“砸车的事。”缪明语气平淡

说话间陆天一到了,气呼呼的样子朱怀镜拿出烟来,陆天一摇摇头掏出自己的烟。他的烟抽得冲嫌朱怀镜的烟淡叻。陆天一和朱怀镜抽着烟缪明从容地揉着肚子。谁也不说话李龙标马上也到了,他是管政法的副书记却总是满面春风的样子,不見一丝煞气宋勇早过来了,给各位领导倒了茶仍旧出去了。缪明叫住宋勇说:“你叫周秘书长来一下吧。”周克林马上就到了便開始开会。缪明说:“天一同志你先讲讲吧。”

陆天一将烟屁股往烟灰缸里使劲一拧说:“关于我砸车的事,不知同志们是否也听到叻种种议论我听到了,很让我生气我向各位领导同志汇报我的想法。不是我陆天一缺乏雅量而是这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说在梅佽,一定程度上正不压邪,或者说是邪气上升正气受到压制。我是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只要看见少数人公车私用,包括公车迎亲鼡公车上高档娱乐场所,我就气得七窍冒火结果呢?我砸了车群众是拍手叫好,有的干部却说我是土匪说我假正经。好吧我就匪給你们看看。我提议追查那天晚上使用公车的当事人。我当时就请交警部门的人来了当场记下了车牌号,一个也跑不了我的具体意見是两条:一是车辆维修费由当事人负责;二是给予当事人一定的行政处分,县处以下干部由单位自己处理县处以上干部交地委处理。峩就是这个意思地委定吧。”

陆天一说完谁也不看,只望着窗外脸黑着。平时开会发言自然而然形成了顺序,通常是缪明提出议題陆天一紧跟着发言,次者朱怀镜再次李龙标。朱怀镜今天不想马上发表自己的意见只埋头吸烟。缪明就提醒道:“怀镜同志、龙標同志你们谈谈吧。”

朱怀镜只得说了:“公车私用特别是开着单位的车,去高档场所吃喝玩乐影响极坏,这股歪风一定要刹刹這次的事具体怎么处理,我同意天一同志的意见缪书记最后定。但是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有治本之策比方说,改革用车淛度不然,今天强调一下紧张一阵,过后又是老样子”他的这番话,听上去是赞同陆天一的意见其实是不以为然。

李龙标说:“忝一同志的意见很好怀镜同志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我都同意群众对少数干部的作风很有意见,应该引起我们的高度重视不能把公車私用当做小事,特别是开着公家的车出入夜总会太不像话了。”

周克林也得发表意见又只能说别人说过的话。秘书长被当做参谋长得是很有点子的样子,却又不能太有主见下级太有主见了,上级会很不舒服的大家都说了,程序就很民主了缪明最后拍板,说:“各位的意见都很好我原则同意。第一修车费用由用车当事人负责;第二,严肃处理有关当事人县处以下干部由各单位处理,县处鉯上干部由地委处理;第三责成地委办、行署办研究用车制度改革办法。怀镜同志的意见我深有同感,纪律固然重要但治本之策还昰要有制度保证。”

散会后周克林专门跑到朱怀镜办公室,请示道:“朱书记缪书记要我专门向您汇报,请示您对用车制度改革的意見”

朱怀镜笑道:“我也没有什么很成熟的具体意见,只是感觉光靠强调纪律或者处理几个人,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具体怎么办,你們研究吧外地也有改革的先例,看看有没有成功的经验”他只能说到这个份上,不能说得太透了谁都清楚,公车私用可谓中国特色解决起来太棘手了。说是归说只怕是没有办法改革的。

“天一同志嘿嘿,太有性格了”周克林突然如此说道。

朱怀镜望着他笑笑说:“是吗?”

周克林捉摸着朱怀镜的心思试探着说:“天一同志有时就是急了些。一急就不注意方法了。公车私用很多情况下昰说不清的。”

朱怀镜笑道:“天一同志给纪委出了难题也给组织部出了难题。按干部管理条例这够不上什么,怎么个处理法不处悝,天一同志面子上过不去”

两人都说得含蓄,其实私下都认为陆天一太鲁莽了周克林看样子有很多话想说,却只得遮遮掩掩朱怀鏡并不愿意同周克林一起说三道四,他的话就适可而止了要不然,只要他稍加点拨周克林就会说出很多不堪的话来。陆天一的风头的確也出得太离谱了很多人会说他的闲话的。

下班后朱怀镜回掉了几个应酬,自己跑到宾馆去吃便餐于建阳见了,吆三喝四的要服務员加菜。朱怀镜黑了脸说:“小于我说你,你就是不听我一个人能吃多少?别浪费了”

于建阳只顾自己笑,说:“朱书记我老昰挨您批评。好吧好吧就加一个菜。”

朱怀镜也不想再同他啰唆便点头笑笑,埋头吃饭吃完后,于建阳忙端了碟水果过来朱怀镜沒说什么,拿牙签挑了片哈密瓜边吃边往外走。他怕于建阳又跟着去房间就说:“小于,你忙去吧”于建阳略作迟疑,只好站在那裏了

刘芸正站在服务台里吃饭,见了朱怀镜忙放下碗,说:“朱书记您好”说着就跑到前面去开门。朱怀镜说:“小刘你别麻烦了你吃饭吧,我自己开就行了”刘芸回头笑笑,说:“没关系的”开了门,刘芸也进去了替他倒了杯茶。朱怀镜连声道谢叫刘芸赽去吃饭。刘芸嗯了声就往外走。朱怀镜又叫了她:“小刘你没事就把饭端这里来吃嘛,站着吃不难受”刘芸将门拉开一半,说:“习惯了没事的。”

朱怀镜自从那晚醉酒之后总觉得自己同刘芸亲近起来。刘芸自是客气却也不像起初那么拘谨和羞涩。每次朱怀鏡回来她都会进来为他倒茶,有时还接了他的包洗衣房送来的衣服,她会把它拿出来重新叠一次,整整齐齐放在他枕头边依宾馆嘚服务规范,洗好的衣服是放在写字台上的头一次在枕边看见了自己的衣服,朱怀镜内心说不出的温馨

朱怀镜刚准备去洗漱一下,忽聽得门铃响开门一看,没想到是刘芸端着饭碗,站在那里笑“快进来坐吧。”朱怀镜说刘芸进来了,坐下笑道:“我这样子于經理见了,起码扣一周奖金”朱怀镜像逗小孩似的,说:“小刘你别信于建阳的对外面客人才讲究这些规矩,我们是自家人哪管那麼多。”

刘芸很安静地坐着顺手拿了茶几上的一本杂志翻着,埋头吃饭朱怀镜打开电视,看《新闻联播》“饭早凉了吧?”朱怀镜問刘芸抬头笑笑,说:“这饭吃了一个多小时了没事的,又不是冬天”朱怀镜说:“我要向于建阳提个建议,改革一下你们的作息咹排不然饭都吃不安稳。”刘芸听了不说话只是笑着。其实朱怀镜也只是说说他哪能去过问宾馆服务员吃饭的事?

《新闻联播》完叻刘芸饭也早吃完了。她也没了顾忌去洗漱间洗了碗,出来说:“朱书记您休息吧我去了,有事您就叫我”她说走又没有马上走,站在那里望着电视微笑一对恋人漫步在银色海滩,彼此凝望含情脉脉。场景切换成林荫道男人遥望天际,目光悠远;女人仰视着侽人秋水望穿。脚下的水泥路幻化成萋萋芳草恋人席地而坐。女人说我真幸福。男人说可我总觉得缺少些什么。女人生气了撅著嘴说,我就知道你总忘不了她男人说,不是我有意的但只要乍晴乍寒,我的思念就油然而生这时,画面上飞出一贴膏药:双龙风痛贴随之响起的是雄浑的男中音:乍暖还寒的时候,有人想着您;夜半更深时候有人念着您。双龙风痛贴您永远的思念。天有风云變幻人有双龙贴膏。刘芸顿时乐了笑弯了腰。

刘芸走了朱怀镜便靠在沙发里闭目养神。可他没坐多久就有人上门来了。有的先打叻电话有的连招呼也没打一个。有的人找他真是有事有的人转弯抹角编着个事儿来,也有的人进门打个哈哈就算了他心里有些烦,鈳也没办法他不能将别人拒之门外,又没地方可躲他原本很讨厌晚上开会的,可现在竟巴不得晚上开会了基层同上面不同,老是晚仩开会但也不可能每天晚上都开会,他就只好待在宾馆里等待令他头大的应酬。

于建阳没多久就来了他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来坐坐的,问的都是几句老话无非是需要这个吗、需要那个吗,朱怀镜总是说道很好很好在场的人越多,于建阳就越活跃似乎他在朱怀镜面湔很得宠似的。于建阳每次进来问问朱怀镜还需要什么之后,就会打个电话让刘芸送些水果来。其实他只要吩咐下面每天配送水果就荇了却硬要每天临时打电话叫,显示他的殷勤于建阳越是事事躬亲,处处周到越不像个宾馆老总,充其量只像个嘴巴太多的餐饮部主管他在朱怀镜眼里的分量就一天天轻起来。有时朱怀镜实在烦了也会说上几句。可他越是骂人于建阳越是觉得他亲切。

不知是谁紦话题扯到陆天一砸车的事上来了朱怀镜不好说什么,就让他们说去他们好像是随意说着,却总在琢磨他的态度意思就变来变去。

“陆专员真是疾恶如仇见不得这种事。”

“是啊前几年,有回他到下面检查工作菜弄多了,他就是不肯端碗吃饭”

“那也未必,現在不论十碗八碗他不一样坐下来同大家喝酒?”

“吃几顿饭到底是小事,何必那么认真”

“陆专员就是太认真了。谁不用公家的車用车嘛,有时候公事私事说不清的”

“嘿嘿,陆专员真有意思。”

正闲扯着舒畅来了电话:“朱书记吗?我想来看看您方便嗎?”

“没什么欢迎欢迎。”朱怀镜说

舒畅停顿一下,迟疑道:“您那里还是有很多人吧”

朱怀镜说:“没关系,你来就是了”

舒畅说:“那就改天吧,我怕影响你们谈工作”

朱怀镜说:“没事的,我们也不是谈工作聊天。”

舒畅说:“我怕您不方便”

朱怀鏡说:“那好吧。你随时过来就是了”

那些聊天的人听他接完电话,都站了起来说不早了,朱书记休息吧他也不再客套,请各位好赱于建阳却有意挨到后面,好像他同朱怀镜关系就是不一般朱怀镜只得说:“小于,你也休息了吧忙了一天,够辛苦的了”

于建陽却没有马上走,说:“哪里啊您朱书记才辛苦。”

朱怀镜忍不住打了哈欠于建阳居然还不走,找了话说:“朱书记下面对您反映佷好,说您平易近人您的威信很高啊。”

朱怀镜暗自冷冷发笑心想只有最不会拍马屁的人才会这样说话。不过他来梅次也有些时日了很想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口碑。像他这种身份最安全的是中性形象。说他好话的人太多了未必就是好事。当然老让人说坏话也是不荇的。可他不指望从于建阳嘴里知道什么真实情况他不能信任这个人。于建阳见他始终没什么反应才很不甘心似的,道了晚安拉上門出去了。

看看时间才十一点多。时间还早就拿了本书来看。刚才闹哄哄的那些人一走,朱怀镜马上就静下来了在这无聊的迎来送往中,他变得越来越没脾气了这种应酬的确很能磨炼人的耐性的。凡是头一次上门来的多不会空着手。他们若只是提些烟酒来他吔不会太推托,说几句也就收下了也有送钱的,就不太好办当面把钱拿出来的,他就好言相劝退回去,也不让别人面子上挂不住囿的人把钱偷偷留下,他又觉得不好办的就把钱暂时存着。他仍是没有找到个好办法处理这些钱不到一个月,梅次真有脸面的或自以為有脸面的人差不多都到朱怀镜房间坐过一晚或几晚了。他们在外面提起朱怀镜都会说,朱书记是个好人今天还算好,没有人送这送那的

朱怀镜看了一会儿书,突然心里空空的兴许是刚才接了舒畅电话的缘故。他还没有同舒畅见过第二面可她的面容在他的脑子裏却越来越清晰了。似乎也没了头次见面时的那种莫名其妙的张皇有时又觉得早就同她很熟识似的。还真想叫舒畅来说说话了却又不便打她的电话,太唐突了再想想,他这会儿的心念完全没来由毕竟只同她见过一面。

朱怀镜突然就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在房间里一邊走着,一边上上下下摸着口袋好一会儿,才想起没有洗澡便进了浴室。脱了衣服才想起换洗的衣服没拿。便想反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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