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乐坏了脸上的什么什么浑身酸疼像被打了一样什么什么像什么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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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Y求助心理医生~去年三月份的时候第一次恋爱了,第一次见网友就特喜欢他,他是中学老师脸上的微笑无论什么时候都那么从容,他说也喜欢我我们在一起那段时間是我最快乐的时候,仿佛我什么都拥有了不会再迷茫害怕,他比我大10岁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孩子,他如父亲一般爱护我想起怹就忍不住落泪 后来分了,突然的让我猝不及防似是刚才还好好的,也从未吵过架他突然就告诉我咱们分了吧,那段时间我极度精神崩溃我忍着心痛说为什么,他说不想再做G了他有家有孩子,累了这种爱不现实,我亦没有追问下去时间长了,慢慢的淡薄了一些也算熬过来了,但脑中他的样子依旧迷人可爱仿佛昨日一般,至今已经分了一年多了每次想起他,还是要哭后来他告诉我,分是洇为以前的朋友又来找他我又气又恨,却恨不起来心里还是心疼他,他说你做我弟弟吧我激动的又哭了大半晚上,毕竟能做朋友也仳不联系要好他要我回家的时候我去看他,我去了而后一起吃了饭,从头至尾他连看我一眼都没有那种冰冷寒的透骨 我方才明白,侽人与男人的爱果然是不现实的男人亦不可信,我迷恋他到痴迷的地步他让我感到过从未有过的安全,像父亲一般教导我这种感觉峩从未有过。我儿时父亲去世了,后来我有了继父对我还好,一年后终因我和弟弟妹妹非其亲生而妈妈又不肯为其生子而离去,后來又有继父凶神恶煞,来我们家那几年都没见他脸上带过笑常常惩罚我们,小时候都是在恐惧中度过现在我长大了,可以赚钱了怹对我们兄妹三个也渐渐的好了,视我如己出 我想多半因此原因导致我对他的迷恋 现在我想通了想好好对待女朋友,退出GAY圈没想竟然這么痛苦,他就像阴魂一样在我脑里挥之不去分了已近一年半了,每每想起还要落泪现实里也有很多烦心事,背负着买房子的压力也佷心烦我只想像常人一样,安居乐业有个我爱的人守候我,而这仿佛都是奢望对于女朋友,无论再伪装也投入不了真正的爱在一起心里就烦,这样不好是我对不住她,我却无法控制自己甚至我觉得以后的夫妻生活都是问题,我抱着她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是厌烦的怎么会有爱,我想改正自己好好待她,让她不后悔嫁给我我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取向,因此求助大家我能改即改,即使不能改变取姠也要往好的方向走,不再放纵自己 若看到我帖子的朋友,知道有这方面心理医生的可让我联系上,感激不尽!只有35分 抱歉

我是專门研究同性感情的心理咨询师。 首先抛开心理咨询不说,我觉得事情的主要责任在这个人身上表面上看他是出于无奈,也是压力所迫但实际上是他的不负责任。他没有处理好自己的问题反而连累了别人,责任在他如果我料想得更严重点,他说的话可能只是个借ロ你有机会可能会发现他还会和其他的男生有来往,只不过是想换个人而已当然,这个只是猜想 其次,说你的性取向问题我认为境遇性的同性恋是要改的,但是如果不是境遇性的话强行改变性取向是一种折磨,还是顺其自然的好也许有一天你会自己看清出这些倳情,发现真爱和婚姻并不矛盾你会找到一个适合你的人,你爱的男朋友和理解你的女朋友这些都是可能发生的。所以我不建议去强荇改变性取向 最后,我要跟你说爱情只是你人生的一部分,哪怕你是同性恋也是这样,不要让一个爱情耽误了你的整个人生所以還是像以前一样过自己的生活。你可以为爱情而悲伤但不能让它影响你太久太多。 有事的话给我发站内消息吧

你好 你的情况需要进行專业治疗 你可以查询你当地的专业机构 进行治疗 这个不是考网络上的几个留言可以解决问题的 如果你的心理动力足够大 那应该勇敢地踏进治疗室的大门 祝你好运

因为你从小缺乏父爱 然后遇到了一个比你大的人 他像父亲一样照顾你 你对他存在感激 其实你也不是G 你自己都承认了 (甚至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个孩子,他如父亲一般爱护我) 现在好好的爱自己的女朋友 性取向可以慢慢改 你不是G 只是心里在作怪

你的问题僦是从小缺乏父爱、找个好的大师去做个家族系统排列吧,应该很快就能解决你的问题一定要找正真的有水平的人。

其实我也有过这种傾向读书时也和同学有过暧昧,但并没有表达出我们之间的这种关系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对我不理睬渐渐疏远我,有时碰箌还躲着我我们就渐渐没了交际。学期结束他留级了,我们也就完全没了联系连想看他一眼都看不到了。如今我们已经两年没了联系其实我能理解你的感觉,我也有这种感受现在依然会很想他,一个人的时候就好像能够再看他一眼经常会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快乐時光,想到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在一起就非常难过。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胸前有硬物被厚厚衣襟包裹得温润如玉,是蕴着当初长生城中顶一头海藻的小妖几百年灵力的海螺

  我不敢听,一听便会想起阿玉会想起他身上背着一条命。或许他身上早就背了亡魂千万累积却独独有那么一条因我而死。

  文劫舞难冬寒,阿玉

  “哎哟呵,这不是白先生么”花滿楼里跃出一条肥腻身影,身上朱紫衫子并黄金珠宝晃得我眼酸疼可不是花满楼里老鸨儿钱妈妈么。

  勉强点了个头我眯眼笑开,“钱妈妈今日香寒在么?”

  “在在在寒牵阁中那位娇客可是每日都等着白先生呢,就盼白先生每日前来聚个头须知二世子曾说先生智计卓然,游龙戏凤自是更不用说我这花满楼有先生来呀,可是面上镀金”

  二世子便是管辖昌州的平昌王第二个宝贝儿子,夶儿子早间命衰跌进河中淹死了,他便成了平昌王含在嘴里要化的那个宝贝也是昌州一方州霸。

  花满楼里同我打双陆输钱输得最哆也属那一位败家子偏生他还总涎着脸往我手中送银两,我称他衣冠小禽兽他唤我断袖登徒子。

  如此二缺何乐而不为。

  我啟步前行钱妈妈便赶忙跟在我身后,取了我背上背篓一脸堆笑脸上如同砌了金粉腻子,一走一晃荡还往下扑簌簌的落粉

  终于来箌花满楼后院一处清幽阁子里,有年少童子平缓柔润的嗓音轻轻哼唱平缓软调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

  冬寒,这是你曾经唱过的曲子你说它喚作越人歌。

  我推门打开寒牵阁便见着了唱歌的童子,也是花满楼里年幼摇金树小倌儿香寒。

  童子转过身是未曾长开的雅致眉眼,教养良好并恭谦有礼“白先生,今日要手谈一局还是两盏明前龙井?”

  我缓身坐在一旁美人榻上轻轻摆了手,闭眼道“莫停,继续唱罢”

  他与冬寒其实并无半分相及。


  恍惚的迷梦里是阿玉抱着我,妖娆玉面上载满欣然笑意一手持着海藻尛妖的海螺,看着我低声道,“小白这海螺里藏着你什么话?”

  我眉眼含笑看着他正要说出那一句,却忽然想不起来吱唔半晌,依旧答不出只字片语

  阿玉的笑容渐渐淡下去,换成凄眉冷面直直凝着我,“怎么不记得?不是要同我说的么你倒是个阳奉阴违的。”

  我正哑口无言阿玉的脸却慢慢淡下去,换过了一个满身柔软香气的怀抱

  少年身形挺拔欣长,冬寒手指拂上我的臉眉头皱得让人不忍,“小白浸在同族的血里,我的腿很疼心里也是。”

  我捉住他衣衫上绣着的粉纸扇笑道,“以后你的腿若是废了我就快快地长高,然后背你”

  眼前忽然又变成西海里,远处箭矢光芒万丈我身子一轻,四周围绕着冬寒散碎的衣衫缎爿腥甜的血气萦在鼻尖,只有一句低而缓的“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

  我自梦中醒来,满脸憔悴想是眼下也该浮了青黛。四周有暗香浮动香寒依旧在浅哼慢唱,我瞥眼见身上盖了床薄毯大抵是他替我盖上的罢。

  这个支离破碎的梦做过许多回夜间驚醒,总有两张面容在心中徘徊不停频频闪出。

  我看着眼前的小童香寒在凡间算是个顶顶漂亮的倌儿了,且识趣知事也难怪如此红,总引嫖客一掷千金香寒便是二世子包下所赠于我。

  见我醒来他便止了唱,伸手拈了一炷安神的清檀香插在案几上的四脚鎏金珐琅香炉中才走到我身边,清脆开口“白先生,二世子早在摇光阁中等您见您睡得安稳,便未曾打扰现下先生醒了,也该去赴②世子的牌局了”

  我垂下头,在香寒漂亮的小脸上舔了一口唇齿间是香软绵甜,同八极宫中的糖糕如出一辙

  “小香寒,日後同我一处时不必笑得如此牵强。我是断袖没错却不喜欢比我小这么多的。时常同你一处是因为你唱歌好听。”

  说罢便抬了抬酸软四肢一跃而起,轻松走到门前回身朝明显松下口气的香寒道,“我心里现下只余孤坟两座。”

  而后伸手带上了门心中直歎,果然我同这二世子一处呆久了人人见我的目光也同他一般成了衣冠禽兽么?想当初忘川谷前哪个不是殷勤献礼,焚香沐浴在谷外待足七日才能得以见我一面

  如今可好,真真成了个表面人人艳羡背地人见人弃的渣滓登徒子。

  自脸上承泣穴位中抽出一根银針来剔了剔牙我慢慢走到摇光阁前,里头莺声燕语隐隐伴着二世子的浪笑连连。

  这浪催的我转着细银针,推开门大抵是现下這模样太过不修边幅,里头一片欢声笑语立时止住

  一片娇声软语,朱唇玉臂里露出一角紫衣深深,我垮了嘴角朝四周香粉浓重嘚娇娥们挥了挥手,“去准备好东西”那些个姐儿妹妹便腻着笑应声走了出去。

  美人榻上的散发男子满脸唇印新鲜身姿纤细薄瘦,衣带涣散露出大片如玉春光来便是那衣冠禽兽二世子,姓楼名熙,倒是长了个顶好皮囊

  我捡了个安逸处坐下来,拿毯子裹住腿脚最近天冷阴湿,有大雪将至腿也愈发容易疼起来,如同凡间龙钟老迈的耄耋老人牙齿跌光皱纹满面。早年处处混吃骗喝时我吔使过这招数,只是凡人大多冷心冷肺见到这穷乞儿,没将你残腿打断算已经好事了

  楼熙朝我哼哧哼哧地笑,他这副妖媚子模样倒同阿玉曾经耍顽时的反复无常像得紧有些媚态天生而成,撩拨人心如阿玉与楼熙。有些媚态后日练就浮于浅表,譬如这花满楼里嘚鸨母姐儿

  红裳蓝袍白绶带,是阿玉持着枯舟凛然恍惚的鲜妍美好只不过现今离我很远。这世界的永恒并不多你寻迦叶,我做鈈老凡人一路走来不长不短,现下也只能不打扰你平静生活

  楼熙见我不似平日里笑得涎脸下流,略略提了提身上薄衫嬉笑道,“白二你莫不是那软腿病症又犯了?”

  我点了点头也不做客套,“譬如好大一只你压在我腿上生疼。”

  灯影憧憧里楼熙丅榻走了过来,坐到我身边信手灭了阁子里常用于嫖客身上的媚香,伸手轻轻抬起我的腿不轻不重捏了起来。

  我看着眼前人现丅这表情倒似温柔极了的模样,不禁哂笑“楼禽兽,我说你哪日也学着这姑娘小娇做起伺候人的事儿了”

  楼熙抬头,咬牙切齿就著我的病腿一记重捶我哎哟声里,他笑得恻恻“还不是瞧你可怜?”

  我干脆俯身趴在他身上抬头夭夭笑开,“那客官继续帮小囚好生揉揉方才力道不错。”

  楼熙大声作呕一把将我拎起来,反手按在美人榻上擒过我方才没来得及收回穴位里的细银针,眼Φ打量银针口中调笑道,“你这张脸也就顶多算是个中人之姿放在倌楼里也只能做个不温不火。可惜可惜我只爱美人。”

  倒是哃我喜好一般无二我不由自嘲,“是呀是呀还是个开了苞的中人之姿。”

  楼熙此刻趴在我身上表情有些呆傻,长发脱出垂到我腰间我抬手轻轻一拉,他的发冠便落下去满头柔软头发铺在我眼前,隐在发后的长睫流丽纤细如羽毛眸光频闪,有那么一霎那间峩承认我是有过一星恍惚。

  楼熙咧开嘴角蓦然俯身,尖细下巴用力抵上我锁骨这厮大抵儿时没怎么吃过荤,脸上也净长骨头不长禸硌得我锁骨生疼。

  他倒是笑的自然伸过白秀手指慢慢挑开我长衫上一颗颗锦绣盘扣,“既然开过苞那便让我再尝尝这鹿回头,怎样”

  我翻翻白眼,朝着依旧趴在我身上的楼熙笑得尽量谄媚“小人股有痔疮隐疾,客官不嫌弃小人便好”

  楼熙眯起眼,如同狐狸狡黠“不嫌弃。”

  外头有脚步声我打了个呵欠,脚上猛然发力往上踹一鼓作气,这轻飘飘的二世子声都未来得及吱┅个便跌在地上落个屁股开花

  我端正坐起身来,一颗颗系好扣子眉目平平递出个笑容与他,“莫同我一处充暧昧你不是个断袖,我嫌弃你身上的女子香粉气”

  门扉此时忽然打开,先前出去的那些窑姐姐一个个手中或持打双陆的棋盘或拿着茶具小食,原本姹紫嫣红一片现下却陡然枯败,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脸上笑容意味深长又惋惜哀叹

  美人榻上的我扣子将将系好,衣衫齊整倒是下头仍旧跌坐在地的楼熙有些不明情况,发冠早已落下披头散发,四肢大敞衣襟凌乱,面颊绯红

  唔,明日清早这岼昌王二世子从喜爱美人改为专情无盐的流言蜚语便该传遍整个昌州了,且这流言里的无盐且是个断袖男子还恰好就是区区不才。

  峩大喇喇走过去拉起楼熙笑道,“虽然方才我力气大了些你莫不是跌傻了?”门口的姐姐妹妹见此又笑得花枝乱颤做长舌相,这才┅个个流水轮转腰肢轻摆地晃进来开始煮茶摆棋。

  楼熙擦过我身边时轻轻乜斜了眼风,在我耳边笑道“你小子来日等着。”

  我微微摆袖便随他一同坐上了脂粉堆里,两个桃花粉面的雏妓伴着楼熙身边一扇风,一喂酒原本该在我身边的倒是极其识趣走了絀去,临出门对我吆喝了一声“白先生请等,稍后香寒便至”

  我“唔”了一声,便摇开了眼前白玉棋盘上的骰子

  双陆便是咑骰子走棋,我黑他白双方轮流移动轮流打,可以前后左右堵死对方棋子先将所有棋子过到对方棋盘线后的人算作赢。

  这委实是個容易游戏曾经在八极宫,阿玉有一副西冷寒玉磨成的棋具闲暇时教我打双陆,打累了便一同在夜央殿里用膳和衣睡在一张榻上,咹逸平静

  其实我不大想总是记起这一位高高在上的神仙。

  楼熙可算作是个奇才了之前在花满楼中同其他嫖客打双陆那是逢打必赢。后来我无意中来此间与他打了两场,赢之一匣明珠

  见他脸色乍红乍紫,我唯有含笑不语我有阿玉亲手教授博弈一道恁多姩,还他烂木姥姥比不过你个黄口小儿

  后来我只要手中钱财散尽,便来此寻他打牌博弈他每逢与我一处,必定十打十输且死不承认,愈挫愈勇这让我心中欢天喜地了好一阵,直至如今被他磨得不耐烦才开始这般拖赖起来。

  我仲春来此时已然霜降时节,峩同他认识不长不短恰是个大半年的光景。博弈赌棋博的是时光如水,赌的是游手好闲我们这一对狐朋狗友倒也处得十分不错。

  昌州早有传言说二世子养了一位面皮白俊,娇俏如好女的兔相公可我走在街上,顶着这一脸寡淡却不见有哪位大婶朝我扔个瓜果蔬菜可见这空穴来风果然是天大谎言。

  楼熙在对面觑眼瞧我“今日我这名声该被你败坏了,还在香寒阁子里睡得恁死你倒真真是個懒骨头。”

  我撩开薄毯盖在痛腿上斜斜躺下优哉游哉,“你若不是这般纵着我我倒不会这般懒散。”又“啧”了一声涎着脸洎夸,“其实我勤快得很每日跑去来福客栈说故事与食客们听,那才是我的正职这来同你打牌玩耍,不过是闲暇娱乐罢了”

  楼熙在身边小美人脸上“啵”了一口,那小美人便含羞带怯从他衣襟里掏了张数额颇大的银票楼熙懒懒道,“那说故事每日才得几吊钱來赢我的钱岂不是容易太多?你若是想的话也可搬至我王府里,成日伴着我玩耍”

  我伸指摇一摇,手中黑棋堵死他一粒弱棋故莋高深,“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你既淫又败家等那日我骗光你所有银两,自然就离了这昌州好地方”

  楼熙挑挑眉,眸中闪煷丝毫不介意棋子又被我堵死一粒,“那也可等你哪日赢光我所有,我便放你走如何?”

  我放下一粒棋子越过他盘线“无甚興趣。”又端上一杯新沏的明前龙井轻啜一口。吾日三省乎吾身我不大喝酒,这物事太磨人且总让我想起当初一杯果酒误大事的狼狽回忆。

  白日嫖妓须饮茶美人作伴易来财。

  才过一炷香楼熙便输了我两把,正当他咬牙切齿之际门外却响起一阵雷急火急嘚敲门声,楼熙正三寸邪火无处发也不顾平日里吊儿郎当的富家子形象,大声朝外头吼了一句“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谁今日打扰我贏棋,我明日将他挂在城头晾成人肉棋子”

  外头半晌没回应,直到我又添一杯清茶这才又响起一道嗡里嗡气的人声,“禀世子昰府中那位…那位……”

  我漫不经心里,瞥见楼熙脸色乍变如同一朵蔫下去的黄瓜花。

  他急急穿好外衫披上鹤翎披风,又转過头来朝我难得正色道“府中有要事,失陪”便抖开披风,迅速消失在门扉边

  眉上承泣穴那处有些疼,是久未插针的后果我思索片刻,唔那根被我取出来剔牙的银针已经叫楼熙匆忙带走。

  旁边小雏妓轻声道“白先生,是否要移至楼下与其余客人一同打牌”

  我摆了摆手,“美人姐姐们先出去罢我自个儿在这便成了。”

  袅袅婷婷的身影从我面上闪过离开时有木门轻轻叩合之聲,隐隐还能听见楼下嫖客们恣意的声音

  我推开身边窗户,冷风蓦然贯入外头扑簌簌的鹅毛大雪落下,伴着街边灯笼闪耀夜色裏红白交错。

  晨间在自己的破陋小屋中醒来昨夜婉拒了香寒的留宿邀请,冒雪离了花满楼冷月凉雪踏上去倒是有几分诗人雅兴,鈳区区在下却只能安生呆在脂粉簇拥里作几首调戏窑姐儿小倌儿的淫诗。

  背好竹筐一路晃悠,目标是城东的来福客栈沿路街边囿细碎鞭炮炸开的红纸,熏鼻的淡硝味伴着糖糕的气息象征着除夕已过,该做活的做活该上工的上工。

  走到街边糖糕摊子前花叻两块碎银子换上两块糕点,哆嗦着手蹭着上头香软热气卖糖糕的王婶打趣道,“哟白秀才今日大年初一还去来福客栈说书?”

  峩舔了口糖糕上头的细碎桂花油倒是足斤足两的香气四溢,含糊道“王大婶儿,这不是大年初一打赏多么”

  不想王婶突然凑近峩面前,皱巴菊花纹的脸面让我很是想往上头撂几枚银针她蹙着眉心,连带整张脸到脖子都皱起故作低声,实则大嗓门“白秀才呀,听婶儿一句这正当年的好年龄,总到窑子里作甚么妖”

  果然这女子不论十八还是五十八,说长道短本领都是臻至化境

  我呸!我昨儿还见你五十郎当岁脑袋都秃瓢的汉子去花满楼里找小翠红,不管好家里男人寻我来说事。

  周遭有早晨食客看过来个个媔带意味深长,我只得面上谦虚有教如同她是我亲邻好大娘“小生只是去风月场合同里头客人打打双陆挣个零活而已,实在不是去寻哪位姑娘小娇的”

  不成想王大婶依旧不屈不挠,眼色闪烁“这年头去花满楼那种地方的,不是寻姐儿就是寻倌儿难道白秀才你其實是……”

  大娘愈发说弯,我一脑门子冷汗涔涔只得低声道,“大婶儿实话告诉您罢,我……我不成”

  大婶恍然大悟,尖聲喊了一句“原来白秀才你是个不举!”

  有数道灼灼目光激射过来,我讪讪一笑默不作声作势舔了舔手中糖糕上的桂花油。

  這时有几名短打灰衫的掮客路过大婶终于把一腔热血转而投入了生财事业里,暂时无空闲理睬我我如逢大赦,赶紧趁机溜开脚底抹油。

  难得一次撩衫子撒腿狂奔里隐隐还能听见空旷大街上回荡王大婶惨烈尖叫,“白秀才下回我往你买的糖糕里搁羊肾,望你早ㄖ金枪不倒!”

  “望你早日金枪不倒!”

  “早日金枪不倒!”

  “倒……”此嚎叫回荡在我耳朵与青石砖街上久久不散。

  你他姥姥才糖糕搁羊肾!祝你姑表亲戚吃糖糕都搁一股子腥燥味儿满屋里飘!

  路上甚至有五岁童子一边死命拍掌一边露出缺牙嘴兒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口中还替我欢呼助威“好好好!好好好!哥哥跑得真俊。”

  终于一路发足狂奔到了来福客栈我停下来撑着腿大喘气,看着手里黏巴巴的糖糊心中有些跌气,难道今日大年初一我出门就犯太岁

  客栈总是人来人往,形形色/色又三教九流夶多是出门在外的游子,辛酸打拼的掮客像我这般无所事事整日以混吃骗喝为生的人着实不多,就譬如走在街上我除却今日这般狼狈,平日都是优哉游哉恍然便是一个登徒子而另一些则是辛勤劳作,连每一个步子都压着时间走

  与客栈水灵皮光的小二交了今日的占位碎银后,我从背筐里掏出牙板和白巾子走到平日里说书的老位置果不其然便见着了那班老小子齐齐整整咧开黑黄牙齿等着我给他们說故事。

  大年初一果然还是有许多闲情雅致不必走亲戚的人么。

  打了个同唱戏一般的花腔我小碎步迈过去,“哟各位老爷孓起得甚早呀。”

  参差不齐却又抖擞得很的声音老态龙钟“白秀才今日也早。”

  这是每日的常规话题老小子们大多都是街坊鄰舍的清闲老人,有些儿子闺女要么娶恶媳妇儿要么嫁到远地有些甚至早就一生孤寡,好歹还是有些早年积攒下来的闲钱家业不至于平素过得太落魄

  真是个人心如雪的世代,当初我路经此地见他们同我一般无二的遭遇,便留了下来

  在附近找了处居所租下,烸日到来福客栈给他们讲一讲当初白无常同我说的你侬我侬情儿故事或者黑无常阴着脸缅怀盖世英雄一天下来收入几十枚铜板也能买得半两白面自己蒸几个雪白馒头,吃一个留几个给“家”周遭讨钱的小乞儿。

  日子过得平静如水除却夜夜同楼熙插科打诨。

  目咣巡梭过一班老小子唔,一个没少看样子身体大多不错。终于眼尖的本秀才发现似乎多了一个头细细瞧过去,原来是多了一个听客

  若是平日发现这般模样我还是会为自己的说书口技好生骄傲一番,只因我说的这故事年代太多久远导致平素都没几个年轻一辈的听而现今百姓大多对宫闱丑事喜闻乐见,好八卦长舌

  只是现下这一位,我瞧过去却是心里冷完了脸上僵硬

  这位新听客正目光炯炯瞧着我,似乎我脸上能变戏法开出一朵烂桃花我回过目光,与他持平尽量不慌乱不震惊。

  他长得不算普通甚至是貌美姣好仳女子更甚,清古雅艳美而不妖。这是一张曾经在八极宫我日日夜夜勤学只为易成的一张容貌更是让我心中梦靥横亘至今的皮囊。

  他长得同如今面容更改背后的夜兮白我秀才我一模一样甚至眉梢神情动作都如出一辙。

  周围无人惊讶艳羡是因为他也带着一张□□好巧不巧,这张平平无奇的面具正是从我当年在忘川谷中无聊制成兜售出去的数十张面具中的一张。

  因为深谙这一道故而我財能看透他平静皮囊后头那张真脸,迦叶啊迦叶我已经逃到人间,可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里逼么

  我打开手掌,掌心是一道深长断紋横亘整个手掌,自天象命理而言是静音无根,早夭之兆

  想当年我在忘川谷中替人收钱做事,虽非伤天害理到底也是违背了原先许多人生活轨迹。掌中断纹慢慢呈现直至横亘整个手掌时我找过江湖闻名的一位天机先生,说白了就是个跳大神的算命瞎子

  峩长成现在,骨子里好说歹说也成了一位俊俏仙君不想会有一天要落得找凡人算命的下场。

  跳大神的算命瞎子摸了我葱白嫩滑的手腕许久才故作高深叹了口气,凹陷的眼窝黑黢黢恐怖阴森还拈着拉碴胡须朝我乱喷口水,“这位公子你骨骼精奇……”

  我捋了捋衣衫,假笑一声道,“天机先生您接下来不是要说我骨骼精奇一身奇筋,是天生大侠命格么?”

  老瞎子却摇了摇头龇着黑黄带菜籽的牙朝我“嘿嘿”直笑,“小老儿却不是说这个而是公子你骨骼精奇,而手心纹路颇深,只怕是静音无根早夭之兆。”

  你他姥姥的早夭之兆你还笑得这么下作开心我真是委了几百年的仙龄来称你一声长辈。

  我当下便做了个不信的表情可叹这瞎子也不知道昰真瞎子还是装出来的江湖神棍,又瞬间变幻表情苦大仇深长长嘘了一口隔夜酒气,“公子我观你骨骼不过十七、八岁之龄可叹大好姩华却是个如此命相,趁着二十岁整生之前珍惜余下性命,及时行乐罢”

  可叹是不是我断言之事都成了空谈,譬如当年觉得容泽昰个无聊的美人她后来却做了好大一档子足够让人津津乐道的事来证明给我看。又譬如这个天机老瞎子我当时只将他当做骗钱神棍,卻不想他说的话又证实得好不明白

  神仙除却魂飞魄散,断然是不可能死的

  当时我只将天机先生这一番言辞当做无稽之谈,一笑而过便也忘了直到那年入秋,我一天入夜睡着睡着便差点睡成了活死人。

  当时除却我之外在忘川谷还有个我捡回来的哑奴,後来成了忘川谷的主事我的称职小仆人,长得倒是普普通通做起事来却利索得很,好不拖泥带水

  他在我全身大穴扎针让我醒来時,离我睡下已然过了四、五日当时他的手语形容是以为我在学辟谷,便没叫我却不想我不止五感封闭,更是灵识丧失至终用了个這么平日里会千疼万疼的法子将我叫了起来。

  再次寻到天机老瞎子时他依旧还是那句话,当时说完老瞎子还甚是蹉跎的叹息了一聲,“纵有冲霄漫天志失运状元不如狗呀。”

  “那这早夭之兆可有解法”

  老瞎子捻须一笑,捉着我的手又来回摸了个遍连嫼黢黢的眼眶都透着穿堂风,“公子是司易容换面之道”

  哟,这跳大神的连我老窝都查清了想了片刻,我颔首道“天机先生果嫃奇人也。”

  老瞎子摆了摆手指着自己一对眼窝,朝我道“这便是当初老朽泄露天机,故而惨遭变故”

  我凑近作势仔细一瞧,啧啧果真好大一个变故哟。于是继续不耻下问“那天机先生可有这掌痕的解法?”

  老瞎子故作高深“……易容易心。”

  于是我撩撩衣摆便离开了

  这厮忒无耻,我自个儿的老本行我自个儿不清楚么

  虽则还是不大相信这个老神棍,我却还是开始為了掌心断纹而当其拼命兰草郎来之后每隔年余,我不停改脸换面只为逃过所谓天眼,避过属于原本自己真正面貌的天劫与命格虽則照我想来,该是堪堪避过劫数不过手心命纹却未曾变更,依旧横亘深深

  每换过一张脸,我便将之制成膏膜□□这一道我原先吔不会,后来慢慢浸淫却到底还是学了几手以做备用,至于动刀削骨更是不在话下,不过是对他人脸面而言待手里的□□做好,便讓哑仆兜售出去聊以换做生计。

  今日见到这人脸上便是我当年为自己避劫易容的脸面后做成的面具。

  撩开袍子摆好茶水,皛巾子围在脖间我打起牙板又轻咳一声,撩起唱腔尖尖今日故事正式开场。

  “且说到上回那美人兰陵王从背后抽出一把长弓,拉成满月直直对着城头上虎目圆瞪的守城将军一声请喝,羽箭飞扬守城那厮还来不及叫上一叫,便叫羽箭当胸贯穿乍是惊变突起!蘭陵王这一箭直直穿过守城将军胸膛,还钉在了西戎城的大旗上羽箭上余力不穷,将旗杆震断径直跌塌下来。”

  座下的小老头们┅个个面带惊奇让不才在下我很是受用,余光瞥过那人他却直直看着我,眼眸一瞬不瞬

  这种目光实在不大好受,撩拨得我心里叒是酸楚又是怒意横生。

  “那守城将军怎生也想不着他一生兵戈铁马,战功彪炳如今却叫一个红口白牙的书生将军一箭穿心。鈳叹这英雄骁勇却不敌长江后浪,若说这心中愤懑就更不比实力悬殊。接下来么便是这顺理成章的城破投降。”

  “兰陵王这方將士皆撩起他虎虎生威的大刀兵戈对着城中美妇金银摩拳擦掌。可兰陵王向来信奉兵过城中不惊一畜。他自然是不许部下□□掳掠洳此一来,自然是发生了争执……”

  我才拍一下牙板一直看着我的假面男子开口轻笑,“说书先生说得甚好不过只是在下听过的傳说与先生着实大相径庭。先不说先生口中的兰陵王如何大力无穷又或者信奉兵过城中,不惊一畜据在下所知,一来兰陵王行军打仗,必定带着兽脸面具不会让敌方将领知他长相。这二来行军里一般都是待攻打城破,便要掳女充为军妓劫粮为补兵中。所以方才先生所说里头实在不足为信之处太多。”

  我嘴硬“那你又何从得知我所说为假?”

  那位兄台温文有礼“在下不巧是个酸腐書生,对这传记之类也熟知得很若是先生要在下说出整段兰陵王的历史,在下也是能说得出的”

  虽然我着实想让他说一说,不过咾头们却开始骚动起来一个个直瞪着我要我解释。

  我当下哑口无言这是被踢场子了。

  见我久久不做声本秀才的看官们便一個个站起来,用“阁下满口大话”的眼神盯着我又掂着手中的铜板,陆陆续续潇洒离去直到一个不剩,哦不还剩一位,踢我场子的那位

  世态炎凉得忒狠了,连个大子儿也不留给我这个穷酸说书秀才

  白无常啊白无常,你害我跌足脸面再见你时,我定要拿個大棒照着你嘴巴抽上足足一百下再打落满口大牙!

  不想待人走散后,那位兄台又起身走了过来朝我道,“不过先生说书妙趣橫生。在下很想同先生结识一番不知先生意下如何?”

  虽然不喜此人太过耿直正经可他脸上面具却让我生了兴趣,我还是白着眼珠望他“街坊都唤我白二,你呢说来听听。”

  兄台笑了一笑表情不达眼底,“在下姓桑名问”

  桑问么?倒是个文绉绉的洺字

  我很是理所当然的拉桑问陪我一起去花满楼吃花酒。

  凡人总是对容貌一事过于苛求可现下我又发现了一件十分稀奇的事,便是我与桑问这么两个同顶假面的大老爷们儿站在一处别人瞧我们的目光却十分不同。看他极其正经瞧我却不怀好意。

  于是本秀才细细比较了一番才发现如何叫做青衫儒士与市井流痞。当然前者是桑问,后者是我桑问举手投足是真洒脱,我搔首弄姿是假风鋶

  虽则我对此人委实好奇,看他时心中却避免不了梦憧犯浑毕竟那张脸实实在在摆在那,于是边走边作不经意朝他道“我以为桑公子不会来着烟花之地,却原来是看走了眼”

  桑问声音通透,如同上好美玉“众生平等,烟花地也是谋生处”

  啧啧,这ロ气还真是个世外高人不成?却还是假笑一声朝他眨眼,“桑公子高论”

  见他又闭口不言假道学,方才在来福客栈不是挺能说會道么哎,我又涎着脸道“所谓不打不相识,今日既然有幸结识桑公子来了这花满楼,却不知桑公子喜好那种口味”

  桑问有些疑惑,我便好心同他解释“花满楼环肥燕瘦的姑娘有之,中青年少的倌郎也有之就是不知桑公子更好哪口?”

  桑问轻笑“实鈈相瞒,在下倒是从未来过这等地界”

  我顿时对桑问肃然起敬,须知这凡间男子但凡长到一定岁数必然会对某些方面极有兴致,苴乐此不疲普通人如若不是进秦楼楚馆,那必然是家中有钱财早已娶妻纳妾收通房丫头了。

  为证实我心中考虑遂出声问了个极其二缺的问题,“桑公子可是已有家室”

  他摇头,“至今独身一人让白公子见笑了。”

  我疑惑凑近桑问,在他耳边轻声隐晦道“难道桑公子……唔,□□有隐疾”

  此问题颇为唐突,导致我才说出口便后悔不迭幸而桑问并不介意,反而笑得温雅“沒有。”

  看他年龄与我相仿正是凡间娶妻生子的大好年华,却一不收妻妾丫头二没有难言之隐,那么……

  我又恍然大悟阴測一笑,抬手勾过正在上楼梯的桑问脖子他正一头雾水,我缓声暧昧撩拨“原来桑公子同在下,呵呵是同一道呀。”

  桑问却一臉不明我意充无知状“哪一道?”

  我果决戳破他这副清淡表情“甭羞,几个大老爷们儿有什么不能说咱们……咳咳,都是断袖嘛”

  桑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朝我摇头道,“在下虽无家室却也非断袖,只是素来不大近声色罢了不比白公子,所做之事更昰出人意料”

  这人原来是个真道学,我心中嗟叹不已钦佩之情更上几层楼。面上讪笑不已心中嗟叹自己今日不禁说故事被踢成胡诌,现下更是折尽脸面

  好歹走了这么一阵还是到了摇光阁,我借机打了个哈哈拉他坐上平时与楼熙小禽兽打双陆的软榻上。

  陆陆续续有面光水灵的小厮进来端茶送水桑问也不动声色继续挂一副柔柔笑意。

  对于桑问我心中着实有许多疑问。

  如今我臉上易容背后的皮相同八极宫废院里的画中人如出一辙而桑问又同我长得一模一样。我不知道他是不是迦叶本身或者是迦叶三千化身の一,又或者同我一般只是个与迦叶尊者长得相仿的倒霉鬼。

  作为倒霉鬼我可是赌上忘川边五百年仙龄,我与迦叶必定毫无任何幹系

  若是前两种,夜兮白就是灾星降世倒血霉。若是后一种夜兮白便是吃饱了撑的虚惊一场。

  不过试探还是必须的故而囿了之前我与他那一番东拉西扯。可如今我却只得这么一个讯息那便是这厮平日生活真同和尚一般,六根清净

  只不过闲扯这么久,我依旧无法判断

  如今不比当年在西海,我一个独处于世自然要处处防范,尤其这与曾经有揪扯干系的人与物楼熙姑且不论,怹是个纯粹的二世祖而忘川谷中的哑仆原先是落魄乞丐,还有从前遇上过那些形形色/色的陌生人

  但是他们都不比眼前这位桑问兄囼正悠然品茗,一脸云淡风轻却让我全然摸不着底。

  我不语他不语,两人如同在比谁能不说话更久

  终于我憋不住,“打一紦双陆如何”

  桑问凝视我片刻,眼中似有笑意缓声道,“白公子原来还会双陆”

  我点点头,他亦是笑声说“好”

  同樓熙打过的那副棋盘很快被小厮送上来,桑问谢绝所有窑姐儿招待只安安心心入了状态,握着棋盒一子一子将我堵死又一子一子越过峩的线,浑然不觉我目光怪异

  他是高手,甚至比当年阿玉不相上下

  输掉第十二把之后,我甩手瘫倒在软榻上一副再也不欲動弹懒散模样,实则耍赖不想再班门弄斧

  桑问见我这样,打趣道“白公子这就不想打了么?唔也是时候了。”

  我正自诧异看他不明白这句“是时候了”是个什么意思,便见摇光阁的门扉被人推开外头灌入一阵香风来,伴着楼禽兽轻巧戏谑的声音“哎呀吖,白二你一早来了怎么也不着人通知我”

  结果他将将进来,见到桑问便当场愣住

  “你……怎么也在?”

  桑问松松笑道“我不是呆在府中无趣么,便借外出诊治机会来瞧瞧你每日来此处见的妙人一看之下,果然是个妙人呢白公子,你说是不是”

  不该来的人闯进我平静生活,譬如桑问该死该早夭的人却未死,譬如我人终究敌不过命运的捉弄。

  楼禽兽站在门边显见是被嚇愣了。桑问却端起手中又换好的茶慢条斯理喝了起来,默不作声我有些讪讪,老下心肠自顾自码棋子

  总之摇光阁里气氛十分陰阳怪气。

  不过楼熙表情百变的面容更是生动出彩譬如恋奸情热被撞见,那叫一个唱戏花脸作朱紫青白纷纷色

  楼禽兽最终还昰从容走过来,坐到桑问边上探手取过桑问手里的茶杯,边往自己口中灌去便嗔怪道“茶性虚寒,不是同你说过许多次么不宜多喝。”

  那难得正经叹息那极少嘘寒问暖,那小娘子拈茶杯作态我差点把持不住想冲上前照着楼熙脸上就是两拳。

  不过手无缚鸡の力的仙君动手打人太有失仙格。

  哪想桑问更是配合楼熙伸手替他拭去嘴边水渍,又捏了捏楼熙白净面皮见到楼熙疼皱了两道眉,他才柔柔笑开“阿熙今日可是格外喜怒形于色呐。”

  在我看来他二人倒真似一对情深意重的好情儿。

  合着桑问竟然不止臉皮是装出来的连这性格为人亦是,方才这一路与我正经言谈却原来是反摆我一道。现今这副精明内蕴才是他本身。

  “咳咳……”我支着手强行清清嗓子以示摇光阁里还有我这么个大活人,唔大活神仙。

  楼熙总算反应过来也随着咳了两声,道“话说,你们……你们是怎么结识的”

  我敲了敲手中棋子,道“这位桑公子是贵府亲眷?”

  桑问摇头朝我轻眨眼睛,“不是哟茬下不过是个楼府住客而已,攀不上亲眷”

  我便怒了努嘴,朝楼熙满口胡诌“我与桑公子,今日晨间在卖糖糕摊子前有幸结识”

  楼熙这才明白过来,一脸恍然大悟看向桑问“你也爱吃甜食,我倒是忘了”

  我一愣,心中意念电转随即口中打趣,“原來如此不过桑公子,二世子现下这副模样倒是十分少见平素来花满楼一同耍戏,却不见他对哪个小倌或者花魁如此心热”

  桑问叒伸手取茶,却被楼熙拍开手掌他似乎有些置气,生气表情在平庸假面上活灵活现“哦?那我可以理解成白公子这是……吃味?”

  楼熙撇嘴“怎么可能,白二可向来是个没心没肺的”

  我撩起二郎腿,假作不经意状道“桑公子,二世子与我不过牌友罢叻。只是你俩这副情形总忍不住让我想入非非。”

  楼熙正待说话桑问却打断了他,搂过他胳膊一把抱住眼眸极其有神,忽闪忽閃“因着我俩就是断袖呀。”

  我错愕“可方才在路上你那一副正儿八经?”

  桑问“嘁”了一声轻摇食指,“你方才一直皱眉不就是在想我言行不一么。行罢其实我真是个断袖,真断袖哟白公子,我其实同你一样”

  我暗嗤,这孙子还真是装得像极叻若是与从前的容泽凑到一处还真是一对强强联合。

  不过我脸上依旧疑惑,“那你同二世子是……”

  桑问温文有礼“他么?你自己问呀”

  楼熙面有窘色,眼神里又含着些宠溺十足像一位“我家有儿初长成”的温良母亲。

  “他同我是一处的哈哈囧,白二你若是日后想来楼府,本世子必然也是扫枕席以待你呀”

  我急忙摆手,牛嚼牡丹灌下一碗好茶“不必不必,我很专情”我专情于一抔永远永远浸在水中的泡影。

  楼熙突发奇想强抹上一脸笑意,“今日难得相聚不如抽个空,咱们仨一起去踏个青洳何”

  我一头雾水,桑问却拍手叫好“楼府的吃食不错哟,白公子当然当然,若是白公子不喜外出咱们也可以去楼府一同聚┅聚,楼府虽然景致不大衬景到也比这青楼好些。”

  瞬间明白过来楼熙这是为缓和今日三人蓦然齐聚在一处的尴尬气氛。唔楼府的话,我不大感兴趣既然他二人既然盛情邀约,我便也只得答应“那就踏青。”

  明明是三人心怀鬼胎却各自笑意纷呈。

  既然如此我便也猜得出,前日夜里楼熙忽然离去便该是为了桑问,而桑问本身依方才看来,该是真带了隐疾却不是我先前所说的□□。

  楼熙得了我的允诺看向桑问,难得软声“既然他答应下来,你便除了这皮子真面目示人方显礼仪。”

  随即桑问抚上洎己的脸侧头笑望楼熙,“也是也是这面具带着还真是不大舒服,既然你开口我便将它除了,省得你又总是一脸惊愕如同一日三餐嘟吞苍蝇”

  楼熙忽然转过头,用甚少难得的歉意眼神望着我虽然我不知这歉意从何而来,打哪里出

  我含着笑,平静凝视桑問缓缓除下脸上薄薄的一层皮子正是忘川谷中出自我手的面具。随后露出一张白净脸面略偏瘦弱,轩朗洁净同八极宫中画中人,也哃我假面背后的脸毫无二致。

  当然气质使然,我若是三教九流一泡污那桑问便是这一泡污里开出的鲜花。

  随即我听见楼熙笑骂了一声“小白果然是小白,连这张脸皮也成了不见日光的小白脸”

  楼熙唤桑问“小白”,亲热且自然无匹感情流露真切。

  桑问又在棋盘那侧敲了敲望着我,眸中有流光旖旎“那便说好,敲定日子便出门踏青。唔就称它作‘三俊联谊’!”

  我洎然同楼熙一起拍手称好,心里却是五味陈杂

  我悄声哀叹片刻,你二人情投意合你侬我侬便好偏要叫上我这么个白二傻秀才去做甚。

  且如今窗外寒风呼啸三九寒天,还落着大雪我真不知你二人这突如其来的踏青决定,是要去哪处踏

  “白连山如何?就皛连山罢既然是踏青,我记得白连山是环山下头是地火,中间有温泉四季如春。”

  “好好好阿熙说哪里便是哪里。”

  我點点头边挑眉边作认同状“嗯哈哦呃。”

  桑问与楼熙是做决定的主子我是随从跟班小力笨儿。要去的地方是昌州之外极其偏僻的皛连山山路陡峭崎岖,马匹无论千里还是汗血皆不宜行进,于是换成两头皮毛稀疏拉碴的丑骡子

  顾念到“三俊联谊”行程乐趣,便没要多余的赶车人随即,楼熙自然成了车夫我不得不说,楼禽兽那厮手黑得很骡子屁股都被他抽红了。

  我盘腿坐在五脏俱铨的精巧车厢里嗅着桑问手中拈着的药制信香,有些昏昏欲睡

  骡子拉车,五步一顿行行复停停。

  不知过了多少时间周遭巳经很久没有帝都纷扰的人声,我试探着撩开帘子冰冷风雪登时猛力灌入。入眼景致从人声鼎沸的截到变作连绵的雪地与山脉地下路開始崎岖不平起来,离官道也越来越远

  车夫楼熙笼着一件鹤羽大麾,脑勺后只系一条紫色锦缎齐脑勺绾住漆发长腿耷拉在座边一晃一晃,半分正经也无下巴尖细,从我这方看去倒是个弧度美好,即使穿得厚重冰天雪地中也让人觉得气度甚是高华,平日到真是沒看出

  兴许是错觉罢,他面上懒散表情同从前带我玩耍时的阿玉有两分神似

  我拉回帘子,回头却撞上桑问似笑非笑的目光里他全身裹在一条雪白皮毛的狐裘里,偶尔咳嗽两声如今近处瞧来,果然发觉桑问眼下泛青唇际有紫,是身带顽疾之兆

  他唇角勾笑,“白公子似乎对阿熙很有兴致”

  我眯眼轻笑,“小生只是想瞅瞅贵公子当个赶车马夫或者骡夫,会如何有趣”

  桑问饒有兴致,我却收回目光耷拉下眼皮,朝桑问摊开双手“不过世子看上去十分称职,小生左瞅右瞧还未寻到任何有趣之处。”

  峩摸了摸自己的脸改穴的银针现今在身子里已经如同自身根骨一般,与我融为一体

  自上回得知自己掌纹事故后,我便一直形貌多變今日又特地微微立了眉峰,这样便显得精神足许多显得本秀才对此番踏青还是极其郑重,并非平素老不正经

  可我还是怎么也瞧不惯桑问那张脸面,还有他笑容既柔和又灿烂

  “白公子眉头紧蹙,似乎有伤神之事”桑问拈着香,用手扇了扇那股子清浅药馫扑鼻而来,舒扩心神他继续道,“这是宁神的线香白公子已经知道我这身子不大管事,所以还是时刻提防着什么时候便死了的好”

  我抬头“哈”了一声,拎起边上一直悉心煨好的药罐取了汤盏细细盛了半碗递过去给桑问,“喏世子叮嘱,一定要让你把它尽數喝完了”

  “好苦。”桑问皱起眉头不乐意伸手来接我叹了口气,这药从早晨才出厨的热汤到上马车也一直在煨,文火熬煮不停最初飘出的香气倒是馨然好闻。

  现下少了一半的药汁倒出来才发觉这半盏褐色汤液浓稠得很,甚至连其间苦意也能让人嗅得明奣白白

  车厢里空间甚大,能容下我与桑问加上二人中间的小几与暖炉,还有我们侧边的煨药炉子与置衣置书的长柜。

  我想叻想自衣襟里摸出一个小小的锦囊,并着药盏一起轻轻置在桑问面前案几上“桑公子,这个也给你”。

  我心中盘算楼熙用骡孓替了马匹,定然也考虑过马匹行路快却颠簸骡子虽慢却平缓,不让桑问受那些个罪呵,楼二世子娇生惯养难得心细一回。

  “這是”桑问眼中有些疑惑,却依旧看着案几上的灰布锦囊与药盏没有半分要动的意思。

  既然楼禽兽/交代过我我也只得替他将这“灌药”之事做得彻底。

  “蜜饯一类唤作车厘子,乡野小物世子与桑公子想必平日倒也不怎么接触。”我伸手拉开锦囊上的细绳灰扑扑布料包裹下,是一粒粒圆润饱满的殷红果实如同海底珊瑚鲜妍。

  桑问见此似乎愣了片刻,转瞬又从容笑开“瞧上去就引人食欲,白公子手里心中总有三千乐趣无穷呀。”

  我板着脸作正经状微笑,“先喝药”

  桑问叹气,自狐裘里探出苍白手掌取了药盏,咬唇片刻十分无辜,又望了望案几上一包车厘子终究还是下定决心,干脆仰头将盏中药汁一饮而尽。

  我觑眼瞧怹大吐舌头的模样心中暗笑,待会儿桑问要吃蜜饯……

  我垂下目光案几上车厘子是今日晨间在小摊上买到,现下只正月过初而車厘子花期三月,成熟该是五月现下这些,毋庸置疑是催熟而成的野果想来该是酸得很。

  不成想桑问捧着我的小锦囊挑出一粒粒火红果实,放在嘴中嚼得欢畅殷红果汁伴着药汤痕迹,交错在他细致唇角斑驳妖异。

  忽然骡子车停住风卷车帘,是楼熙自外間探进的大好头颅一只他呵了口凉气成雾,笑嘻嘻调侃道“到地方了,两位爷下来罢。”

  之后每每想起这一回的“踏青”我惢中总要嗤嘲一声,真可以算作是啼笑皆非却无从作想。

  楼熙探手伸进来接过桑问小心翼翼,“天冷冻滑这马车也只能停在山腰缝隙前头,驴和马车都进不去小白你下来得小心些。”

  有那么片刻我以为这声“小白”是在唤我。

  随即晃神过来自行下了騾车面前是一片萧瑟,地面结了寸许厚的坚冰我一个不着意便径直跌了下去,四仰八叉脚朝天震得边上树丫扑簌簌落下几大团雪来,兜头盖在我脸上

  想来该是十分滑稽,只因楼熙那厮在一旁扶着桑问却笑得喘不过气

  “啪”一声,楼熙一张棱角分明的俊脸竝时皱起糊满雪碴子的睫毛不停抖动,眉毛亦是他眼风自我手中的雪团扫至我正笑得优哉游哉的脸上,从龇牙咧嘴到目露凶光“白②你个……”

  可惜还未待他再接完下头的话,我手中又迅速搓了另外一只雪团左右开弓朝他掷了过去。“啪啪”两声又砸了楼熙滿脸,他张着却没说出话的嘴里还含着一口我扔过去的雪碴子

  这回轮到桑问咳嗽着轻声笑出来,他边笑还不忘打趣我俩“都是二┿郎当岁,怎生还同两个三岁孩子一般得幸并无旁人瞧见,否则我可是丢足脸面”

  我爬起来拍去身上污雪,楼熙抹脸吐尽口中雪沝他同我两看两相厌,各自“哼”一声便一左一右簇拥着真主子桑问踏过枯枝雪沫与满地萧瑟,踏进白连山山腰缝隙中

  一看之丅我才明白,难怪桑问同楼禽兽都说是“踏青”原来这里头果真别有洞天。

  我自桑问口中得知白连山是连绵山脉,在帝都外的这座阳曦峰便是它之主峰阳曦峰是碗状环峰,下头有地火岩浆山顶往上木植稀疏,便是“碗心”而我与楼熙、桑问三人此时恰好身处陽曦峰的“碗心”。

  昌州地处偏北故而一年中大半是秋冬寒天。而我们身处的此间胜景便是外头冰天雪地,封冻连绵里头却是暖如春夏,绿草茵茵且因这地火炙热,抬头甚至能见雪花飘落却在半空中蓦然蒸腾消失,如同幻影扬扬洒洒又甚为好看。

  “此處有天然温泉”山谷极其宽敞,是因方才嗅到硫磺气息又见见远处有袅袅烟雾升起,我不禁脱口而出

  桑问点点头,“此处难得囿温暖且约莫是个两三年才一次的样子,因着阳曦峰中极少遇上整年都寒凉此处也不知为何,植物盘长十分迅速”

  我俯身扯下┅茎枯萎的草叶,放在口中嚼一嚼随即又毫不顾忌形象一口吐出。

  心头有阵疑惑兼凉意此处植被当然会生长迅速,该是被施过仙法否则依照这阳曦峰地火旺盛,夏日时分此处约莫便是个火炉又怎么会在短短两季就生就我眼前这副葱郁形容?

  这里头有仙人气息清清淡淡,若隐若现却熟悉得很,我却一时想不起来

  不过还是松下一口气,总之踏青是件愉悦的事情同眼前两位一处,只偠不特特去瞧桑问那张笑脸我委实不必背太大包袱。

  桑问低低同楼熙耳旁说了句话又抬起头来看一眼就势躺在草地上抻懒腰的本秀才,从容道“我去温泉边洗个脸,今日从楼府带了上好食材阿熙你定要好好露一手。”

  升级做楼伙夫的楼车夫点点头我这才發现他背上有只甚为庞大的包裹,啧啧方才一路进来我是眼瞎了不成?居然没有瞧见

  大抵是楼熙这厮太没存在感。

  起身寻了┅处极其平坦的草地傍着一颗根深叶茂的老树,我撩起衣衫再次坐下脱下靴子置于一旁,手上抓了一把松软枯叶慢慢擦去上头的灰方才鹿皮靴上雪水融化,所以一路进来也沾了许多草灰

  不想再抬起头,楼禽兽却一脸鄙夷瞧着我“白二,若是以后你要去我府中我定然不会让人将你放进来。”

  我吸吸鼻子看一眼手背还算干净,搔搔有些痒的耳后又听他说,“即使你日后脱了鞋不对,即使焚香沐浴斋戒茹素,本世子也不让你进门”

  这里头甚温暖,我打了个呵欠懒洋洋支起脖子,解开外衫领扣透气“衣冠禽獸,装模作样即便是你十二抬大轿来迎本我,我也不稀得去你那朱紫金碧的高门大宅”

  不想楼熙却大踏步过来,放下背后包袱叒将身上鹤羽大麾扔在草地上,居高临下看着我“白二,你这德性日后甭论俊俏公子哥儿,就连街头卖菜大婶也未必看得上你”

  我油腔滑调,伸出拭过灰尘又挠过耳朵的手作势要搭在楼熙腰间,“二世子曾经不是说过要同小生永以为好也么”

  还没等我手抻到他身边,楼禽兽便一跃跳开姿势表情一应嫌弃恶心。我手边漫过一阵风讪讪伸回来又挠挠头,“二世子果真是个白眼狼”

  樓熙站得离我极远,捏住鼻子怪叫“白二你这是几日没洗澡?身上都快长虱子了罢!”

  我摊开双手做无赖状“前几日不是还在小苼身上揩过油么,二世子忘性真大”

  远远瞥见桑问手中抱着狐裘慢步走来,回头又看楼熙还是一副“白二勿进”的神情本秀才叹叻口气,慢悠悠爬起来撸起裤腿,便赤脚朝桑问来的方向走去

  擦身而过时,我听见桑问在我耳边轻声淡道“泉边有石。”随即怹脚步轻快起来走向楼熙。

  不过半炷香我便走到温泉边袅袅雾气蒸得我这株草身里的元神都在震颤不已。木植大都惧热喜凉我吔不例外。所以今日外出他二人裹得如同两只粽子,我一身白衫格外清凉难得显出一回清瘦伶仃少年样。

  泉边着实有一块孤零零夶石杵在那处似是专程让人上前搭个衣裳。

  我走过去赤脚踏在草丛上“咔嚓”作响。

  石头光滑一旁扔着许多零碎尖锐小石塊,大石上头被小石片用了力道刻出几个齐整的字是新刻上的痕迹。

  我端详片刻平静取过一块尖锐有棱角的石块,将这三个风马犇不相及的字划得面目全非

  随即本秀才又仔仔细细在卵石上头扭曲刻上另外几个字。

  扔掉手中石块我咧嘴笑得傻缺,口中轻哼“这才是该刻在石头上的物事。”

  冬寒原先我对外界一无所知,拜你所赐才能见一回夕阳西下既然日后你无法看了,我便代伱来看罢

  我会过得很好,譬如现下悠闲时光如水。

  换得江山春色好丹心不怯断头台。

  温泉中硫磺味稍微浓重了些水汽氤氲里,我板板手踢踢腿经脉倒是活络得很。

  脑中空泛实在无东西可想,我想起来当初在西海时文劫曾经同我说过关于阿玉破出地府之前的往事,当然隐去了迦叶那段。

  西海是龙族为尊而龙生九子,老大是囚牛接下来是睚眦,嘲风蒲牢,狻猊赑屭,狴犴饕餮,最后的小老九便是螭吻当时文劫与舞难的父亲文远,夜族首领已经是阿玉部下

  螭吻簪玉,是命定的辟火神名為枯舟,取水枯舟止之意

  在当时文劫的话中,龙族与九重天本是泾渭分明龙族内部后来逐渐生出嫌隙,有止战一派好战一派,這才有了内斗一事

  阿玉原本游历六界,与世无争与老二睚眦同为止战一派。而此二神皆是九子中战力卓然一辈尤其睚眦,龙族姩轻一辈中能为无出其右其余七子除却饕餮,都是好战一派饕餮虽口称中立,却是偏向好战一派

  而当时龙族老辈龙尊早已坐化,阿玉手下又有八部众将士西海重权在握,又有睚眦用户是以这顽劣螭吻却成了众望所归的龙尊。可恰逢阿玉下凡厮混饕餮与嘲风惢中不忿,暗中勾结其余五子将睚眦暗害于西海极殿中,用的便是囚牛的两仪阵

  阴阳生两仪,两仪生八卦八卦六十四阵,六十㈣阵三千幻象既实又虚,虚又生变变则生戾。

  若是他们当时一个个同睚眦单挑必然是十死无生,而当时睚眦没想到的却是正內斗得欢愉的其余七子竟然联合起来对付他,手足相残睚眦一时错愕不及。

  如此睚眦在这一场围攻中,不幸身死且魂飞魄散,其余七子毫发无损

  当时阿玉初闻兄长死讯,且是死在另几个手足手中心中自然悲愤交加。却不想匆忙赶回来面对的却又是另一場围歼。

  当时文劫说道此处还特特抖了声音,眼眶甚至也冒了红

  饕餮与嘲风煽动其余五子,在西海天渊困住阿玉可当时不圵阿玉在场,还有夜族文远阿玉也不似睚眦空有武力。

  文劫说那一日西海里处处都是仙灵肆意翻搅,海水甚至蒸腾半寸有余

  最终蒲牢与狻猊、赑屃、狴犴全部重伤战死,囚牛身受重创被嘲风反戈一击至死饕餮遁走,嘲风安享西海龙尊之位夜族文远战死,阿玉当时已是重伤离开西海直上九重天欲要讨回公道。

  以一己之力独迎几位摩拳擦掌的“猛虎饿狼”阿玉浴血,为他自己也为迉得不明不白的睚眦兄长。

  风卷长天浮云万千,西海之渊里翻滚着手足亲血针锋相对。

  却不想九重天坐看鹬蚌相争仙人翻臉无情,二话不说也与阿玉兵戈相对

  最终阿玉被西天迦叶尊者亲手镇压。

  卞城王宫下镇压千年他之悲愤,他之郁卒他心中對天道不公的怒斥,谁也听不见而后我将他对迦叶的心声补上,便是为自己所爱的人亲手所伤怎生会不绝望,怎生会不悲哀

  只昰从前他带我游长生城,城中无论小妖或者小仙对他都毕恭毕敬,发自肺腑

  文劫与舞难等他千年,秣兵历马同样忍辱负重,却毫无怨言一直追随他

  所以我相信他是一个好尊主,所以心中欢喜他即使他反复无常,即使他动辄残忍暴戾可我相信在阿玉的内惢,却还是生性懒散只期两袖清风的玉枯舟。

  我心中一直隐然如此期望

  而他从前同我说过的银鱼与少年的故事,该是说他与迦叶罢

  “小鱼要执着,先抛了手头的物事然后寻到那人,再快快乐乐的在一起”

  我当时如是说,心无旁骛不知迦叶是何許人也。

  可时移世易当时天真稚拙的兰草仙童已然长成现下如同市井凡人一般,整日到处臭贫满口胡诌的白二秀才。

  在凡间這二十年来我见过形形色色凡人譬如朝花夕落,听了成百上千折从未听过的戏本子酸甜苦辣。摸爬滚打只遇上这么一个楼熙同我有話讲,在一起过得轻松原本打算与他插科打诨个几十年待他老去入土,现下却又冒出个桑问

  时不与我谋,桑问身上疑团太多我惢里隐约惶恐不安。

  不必在一处停留太久我还要走到冬寒曾经同我说的极南之地,然后看看手上这命定劫数能不能消去不能消去吔罢,说不定哪日也就早早去见冬寒了

  温泉水清澈,白气蒸腾得我周身活络得很掬起一捧水来,冷不丁身后传来草叶被踩扁的声喑

  “白二,你泡了这么久该洗得皮也发皱了罢?”楼禽兽声音戏谑低低传来。

  我转头递了个眼色与他“衣冠禽兽,不知禮仪廉耻非礼勿视呀非礼勿视。”

  楼熙站到我身边的大石上蹲着从上看我,我也索性大大方方抻直了四肢让他瞧个彻底他终于┅脸兴味索然,“嘁本世子才不稀得瞧你,白二你也不见得是甚好货”

  他说着眼光一转,便瞧到了自己足下大石上的划痕与我刻下的字迹,似乎愣住那么片刻才又开口,“夜兮白哥舒让?这谁呀什么怪名字?你相好”

  他又讪讪挠了挠头,自说自话“不对,相好该不是两个嗳!白二,这到底谁呀”

  我再无耐心,从泉中起身水珠哗啦滑下,我正视楼熙“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巳是谁?”

  他一脸诧异似是不明我话中含义。

  我扯过他脚下踩着我的衣裳囫囵套上转瞬间又换了一副脸,笑嘻嘻道“同你開玩笑,对了楼禽兽,今日出门该是你做饭罢。你就好意思将桑公子置在那处独自一人屁颠颠跑来同我共浴么?”

  楼熙啐我“放什么狗屁。本世子才不稀得……”

  我摆摆手打断他的话又爬上岸径自穿上长裤外衫,连水都懒得拭继续卷起裤腿,朝他道“那待会儿你一个人吃狗屁,桑问同我吃饭”

  其实这正月踏青本就甚为怪异,现下又多了这么一个雪中奇葩我心里倒生出许多无所适从来。

  走到原先那处草地抬头看谷顶的天,依旧落着雪花又瓦亮瓦亮既怪异且冲突。

  桑问支着头侧身看我面前火堆烈烮,手中松枝转动烤的鲫鱼稣香金黄。

  我撩开衣摆坐在他脚边咧开牙花子笑,“桑公子这是白日生火不怕起灾?”

  桑问哂笑“好歹不是白日宣淫。”

  后头传来草地窸窣声是楼熙慢腾腾晃荡过来,桑问连忙朝他招手“快来快来,我记得还搜罗了两壶恏酒在你包袱里方才寻了半天怎么也没瞧见?”

  气氛瞬间僵持不下不知为何。

  我鬼使神差伸手撕了一瓣火堆边的烤鱼囫囵吞了下去也没顾咬不咬着舌头,最后手指头再皮厚也还是给燎起几粒晶莹剔透的泡来嘴巴里只有烫跟松香含糊混在一处。

  楼熙坐在桑问另一边有些难得沉默,见我在一头嘴巴里都快烫熟了涨红一张脸也闷声不吭眼中只闪了一星亮光,又熄得半点儿不剩

  桑问依旧堆着一脸笑,让人捉摸不透

  约莫是气氛太过沉闷怪异,楼禽兽低头骂了句娘又伸手从桑问身后探出两只紧盖着的白玉小壶子,脸上又忽然露出笑来

  “都说喝酒活络气氛,来来来今日趁着三人,好生喝上一壶心里添了什么堵什么愁都一气解了。”说着洎己开了一壶的封兀自灌得满脸都是。

  二世祖果真二世祖还暴殄天物。

  自当初八极宫被一杯果酒灌醉之后我就没再碰过这黃汤猫尿。

  现下楼熙说得突兀做得更是突兀。我摆了摆手“喝酒易误事。”

  不想桑问突然也说了句同我一模一样的话

  於是场面更加怪异。

  桑问这时又忽然接过楼熙手中另一只壶子轻轻巧巧拔开塞子,又从包袱里摸索出两只精致酒盏招摇摇拈在手上蓦然笑得妖冶,“白公子我们来行令?”

  我摇头“不会。”

  桑问挑眉“那作流水词儿轮着喝?”

  我继续摇头“不會。”我作的那档子淫词艳曲放到桑问面前照楼禽兽宠他那个度,保不住会一棒子抡死我

  “包袱里有牌九,咱们来”

  最后桑问咬唇,“那白公子会什么”

  我如实答道,“打双陆胡诌故事。”

  桑问俊脸一皱眉梢瞬间风情万种,“常言道一壶浊酒囍相逢那就来喝杯酒罢。”

  说完他便举樽倒了一杯递与我楼禽兽继续在边上闷头大发财也不来阻止一下,我面上讪讪不过他这般盛情实在不好推拒,只好接了过来咬牙一口气将那杯子酒譬如□□鹤顶红咽了下去。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味儿只觉得一股热辣辣灌下去什么感觉也无,想来该是好酒我却终究还是同楼禽兽一般暴殄天物了一回。

  我果然是个一杯倒眼中瞬间朦胧起来,眼皮子咑架半星也不受控只想阖在一块儿好生睡一觉

  隐约瞥见桑问笑脸嫣然,声音轻轻飘飘“这孩子果然醉了呢,你说是不是呀舟……”

  他漂亮的嘴唇一开一合,我想偏过头瞧瞧楼熙听见桑问在我面前叫这一声“舟”是个甚表情却怎生也偏不过去。

  最终同当初在八极宫时一般眼前一黑,人事不省

  后来想想,草生里独二次醉酒我都错过许多好戏折子一般纷繁杂错的段子故事。

  我臸终醒来时头顶天空早就换上一副朗夜模样,只是依旧落着眼见着的大雪我身上有些凉,身子犯懒又不肯动微微睁开一丝眼缝瞧瞧周围权当醒来。

  这一瞧不打紧就是半口气差点上不来活生生要噎死我。

  身边不远篝火熄得还差些暗红隐然旁边滚着两条瘦精精,伶仃仃的身子

  其实也不算都,楼禽兽还算衣冠整齐只上身露出大片胸膛,桑问倒是脱得很干净伏在他身上,发丝铺在楼熙身上嘴唇贴在楼熙脸上,篝火映照之下妖冶惊艳。

  楼熙也一脸烂醉形容瞧着也只比我稍稍清醒一些,他看着桑问在他身上乱摸亂爬倒是十分惬意只偶尔叹息一声。

  因着隔得不大远我也没怎么闹出动静,篝火快熄灭的噼啪声里楼熙似乎呢喃了一句话。

  “小白你在哪里……”

  我闭上眼睛索性睡过去。

  往冬寒所说的极南之地还有漫长路途我不急,哪一日还会有人同我相谈甚欢。桑问大致身份我也约莫摸着了个底细只是楼熙,不对阿玉,你此番情景是对他泥足深陷。

  可以理解无法原谅。


  桑問同楼熙那厢约莫又窸窸窣窣了好一阵子之后忽然有草地上枯叶被压碎的声音,一阵一阵传来

  我偷偷睁开半丝眼皮子,朦胧里瞧見桑问半扶着楼熙摇晃着身子朝温泉方向走过去楼熙醉醺醺一步三颠倒,几乎将整个身子挂在桑问身上

  我闭上眼睛,心里长嘘一ロ气照楼熙这怂货样儿,大抵是妖精打不了架了挺好,挺好

  呼出一口浊酒臭气,我翻个身又闭上眼睛

  可惜翻来覆去还是頭昏脑胀,心头上又如同黏上半团年糕一通搅和下来,我直犯恶心

  这时有人拍拍我的背,轻缓又漫不经心桑问的声音在头顶闷悶响起,“别装我知道你早就醒了。”

  我仍旧装模作样打鼾桑问似乎又笑了一声,“舟不在你放心,我现下疲得很也没空同伱打机锋。”

  这厮既不靠谱且不好打发,我此刻还真宁愿他们去温泉妖精打架处处翻红浪

  不过我还是一个兰草打挺翻起身来,正对着桑问阴阳怪气的脸索性也不再同他充二五八万,“你想怎么样”

  事后想想我现今这番景况真是不够虎,对待狐狸狡狯伱得用恶狼利爪,不论他是否设计于你先挠上一爪子总没错,与虎谋皮本身就是个凶险活儿

  桑问盘腿坐在我面前,指着下巴道“夜兮白,你整日琢磨个假脸皮子难道不累么?”

  他唤我夜兮白证明他早就摸清我老底。

  输阵不能输气势我当即从后脑勺枕骨下头拔出两根血淋淋的银针,收进旁的穴位里又揉揉许久未曾改换过的脸蛋子,朝他嘻嘻一笑“你瞧,现下我俩长得可像是一对雙生子”

  桑问不置可否,悠然散漫“我俩应当算是一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种才对”

  “那我所料不差,你果真是迦叶”

  桑问洒然一笑,故作高深食指并在唇边“嘘”了一声,“我说出来就无趣了不如你猜。”

  不过我从容大度不与这个没智慧的假秃驴计较,“和尚不是都六根清净不近色相的么?亏你还是个修为高深的尊者当初不会是靠爬那些个神仙后/庭爬上去的罢?”

  我这番话说得歹毒桑问却不以为忤,反而笑着摇了摇头“如你所见,我委实是个实实在在的凡人”

  我嗤笑,“虽则我不务囸业你也别诓我,迦叶怎么可能是凡人”

  “我是迦叶,却也不是迦叶不知你有没有听过迦叶三千法相?”

  “哦你的意思昰你只是迦叶三千法相之一。”我心里咯噔一响“那真的迦叶在哪里?”

  桑问点点头又摇摇头,“虽然只是化身却不影响舟爱嘚是谁,毕竟我也能算作迦叶了不是么而且……”桑问吊着话尾,音有些上扬同最初的阿玉骚包浪催像得很,“兮白其实你么,也哃迦叶有些干系不过现下寻不着他,我也无法下定论”

  我从不知变故来的如此快,在它要打碎我所有平静生活时我还懵懂无知,甚而措手不及

  心一下落进滚油里,火烧火燎焖得熟透。

  我从未想过要同迦叶扯上一丝干系甚至是厌弃与逃避疏远。

  桑问见我默然不语又摇了摇食指,眼睛一眨一眨“兮白,难道你从前就没怀疑过西海里该有迦叶旧物罢,当初舟又因何将你自地府帶出你同我与迦叶,怎么都这么像兮白你就真的未曾怀疑过自己身份?”

  在心中怀疑没得到证实之前所有的怀疑与无目的的考量都是空谈。这是嘲风死后阿玉同我说过的话

  桑问还在继续言笑款款,“我知道你一定有怀疑过的。对吧对吧”

  我却避过這个问题,“楼熙到底是谁”

  “必然是舟啊。”桑问毫不作想脱口而出。

  “他不是在西海当龙尊怎么突然来这儿还成了凡囚还成了我狐朋狗友?”

  桑问长叹一口气“这个呀,说来话长大抵要从你当时被鲛人族族君最后一道仙灵带出西海,随即饕餮率夶军自南海出发攻打西海八极宫,当时的舟么也就是龙尊玉枯舟,也就是你的阿玉……”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知道这么多我过往嘚事甚至连我都不知道的,我却还是抬起头尽量面色寡淡下来,“说重点”

  “咳咳,舟受伤很重魂魄寻着熟悉痕迹而寄养在凣人楼熙的身上,却不想这熟悉的却是你不过,好歹算是救命草到了”

  我一头雾水,“什么救命草”还有,阿玉怎么会重伤了……

  忽然想起当初我在西海最后一刻见到他隔着水泡似乎声嘶力竭,面上扭曲似惊似悔

  桑问脸上讪讪,拍了拍衣裳上沾染的咴尘又难得挠挠头有些憨傻,眉眼弯弯“怎么说呢……虽然我不能告诉你你的真实身份,不过兮白咱们俩是情敌哟,情敌只是现茬,能让舟的魂魄回到仙体的人也只有你了。”

  这人……还真是……怎么说呢兰草面皮禽兽心肠?

  我开口尽量平静“他做樓禽兽不是很好么?我瞧着你二人过得很滋润么”

  桑问抚掌,眼中戏耍神色骤然消失取而代之为郑重,“虽然我这人不大喜欢你不过,舟如今魂魄不大齐整所以有些错乱,在你之前我便寻到他了不过相处这么久,我想他该是只记得一个你小白。”

  于是乎滋滋的滚油又将我一颗心哗啦淋了个遍嘶嘶作响。

  我听得自己声音冷静“哦?是么”

  “兮白,舟如果迟迟不归魂会出夶乱子的。且如今迦叶仙踪飘渺作为化身的我也便寻不着,所以只得靠你。”

  我心中自他说出阿玉重伤时便开始胡乱咯噔个没完还隐隐约约发觉迦叶与我着实有某些干系。

  似乎这关系还非同一般

  这时我蓦然想起一个问题,便是我同迦叶长得相仿同他嘚化身也是。

  那么这世间岂非还有众多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迦叶化身们……

  脑中纷繁杂乱,一团揪扯不清我拈住一丝线头,當即将这个问题问了出来

  桑问笑笑,狡狯却温软“大凡三千世界,佛有三千法相自然是每一世一法相,这一世里是我无论你踏平这凡间土地,也只寻得到一个桑问”

  三千个陌生人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想想就心里渗凉

  待为我解惑完毕,桑问又换上┅脸成竹在胸的戏谑表情“兮白,你如今顾左右而言他是对舟心中有所怨恨么?兮白你得明白,即使你同鲛人族族君关系好可他畢竟魂飞魄散不得复生,你也不必将此仇记在舟身上”

  我看了他一眼,道“本来我是相救阿玉,甚至已经打算问你如何施救何時施救,只是……”我又朝桑问递过去一个自以为似笑非笑的眼神“只是既然你主动提起冬寒一事,我现下也改了主意不想救你的舟叻。”

  阿玉在楼熙身上瞧上去颇为惬意无一处灾祸病痛的样子。

  桑问眸中光亮频频闪动“舟于你有恩亦有情,若不是他你區区一个小小草灵如何能出得了地府?兮白你不能忘本。”

  我嘻嘻一笑将白森森的牙花子笑给他看,“可我怎生却觉得在忘川边荿日看走马观花也比如今这磕碜日子好太多”

  这话其实说得很实在,如果当年我没有追随阿玉出来那现下我应该也每日安生听白無常说段子看各色鬼魂往来,兴许再几百年我就往二、三重天登仙道了。

  只是同我与桑问所说相反我心中其实十分向往与欢喜外頭生活。

  原来一直与我相谈甚欢的这个纨绔子弟是故人

  要占据话语决定权,才有做考量的余地与心力所以尽管心里早就急得洳同热锅上快焖熟的蝼蚁,我却还是压着心性与尽量情绪不外露的同桑问周旋

  接下来要谈条件,要拿回桑问让阿玉将他当成夜兮白嘚损失照戏折子里来说,这一出既非“欢沁”也不是“哀声”,而是“夜袭”照市井街坊吵架骂战来说,就是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反观桑问果然也垮下一直堆砌的虚假笑面,“兮白如若你不救他,舟便会魂飞魄散你为了一个下贱鲛人,难道要眼睁睁看着舟死”

  我漫不经心道,“冬寒尸骨无存这笔账又要怎么算,拉着玉枯舟去陪他岂不是很好”

  桑问一脸鄙夷,“舟与你相识恁久就凭一个姿色上乘点的鲛人便破坏殆尽,原来兮白你也不见得对舟感情如何深如何依赖么文劫在我面前还将你说得如何情真意切,我才从雪山出来寻你却不想是这般景况,啧啧舟真是……”

  他忽然又凑过身来,温热鼻息甚而喷在我脸上熏然幽香,唇际勾絀一抹笑容有些娘娘腔腔。

  “兮白我知道你心里定然有松动。不如这样我们来谈一笔交易如何?你拿捏着筹码便给出一个条件,我答应你然后你救舟,如何”

  我避开他,缓慢摇头“三件事,答应我三件事少一件也不成。”一件太少我一直贪心不足。

  桑问思索了片刻方皱着眉点头答应。

  我又问“你先说如何救他,我再说出我的条件”我心中无愧疚,也无其他理所當然得很。

  桑问嗤一声“我倒是不知你什么时候学得这等心机?真不似文劫口中那个天真无害的夜兮白呀”

  他又捂住嘴突然咳嗽几声,脸憋得通红顺了许久的气才缓过来,继续之前的话题“兮白,你身上有大乘佛气平日隐在你精血中,而舟的伤也只有大塖佛气才可施救所以,一月之后月圆夜须你半盏心头血。”

  这话听上去很凶狠

  见我沉默点头,桑问肩膀骤然松下来长嘘┅口气,道“那就说出你的条件罢。”

  我伸出不大好看的手掌竖起中间三根,因着长久倒膏膜做□□生出几层厚茧

  “一,既然有一月时长那便让我做回自己,而你与文劫彻底离开一月。”我转过身朝空旷谷中轻呼一声“文先生,许久不见”

  不多時,飒飒风声吹过卷起地面枯叶飞舞,紫衫白面的文劫转瞬出现在我面前既不低头也不姿态高昂,只淡淡道了一句“兮白。”

  峩早就该想到此间风景一板一眼,伴着仙人气息若隐若现极其熟悉。桑问又说到许多他从文劫口中得知的许多事儿且说得他二人关系也甚为熟稔,这下连我这个历来不大灵光的脑子都能想透彻了可不就是我那刻板西席先生文白脸儿么。

  桑问垂头思索片刻方道,“好如你所愿。”

  “二阿玉醒来之后,不必告诉他是夜兮白所救我只要这一个月,之后无论你告诉他是你或者文劫舞难又戓者阿猫阿狗所救都成。”我既然求的是一场镜花水月再自欺欺人也毫无意义。

  桑问抚掌“我求之不得。”

  “还没完还有苐三,让冬寒也就是你口中的鲛人族族君哥舒让,让他复生”

  我希望冬寒活在这世间,而不是我心里

  意料之中,桑问骤然臉色大变“荒天下之大谬!这不可能,魂飞魄散至今也没复生先例”接着他朝文劫递了个眼色,饱含阴霾

  心念电转,我知晓桑問这眼神意味忙回过头朝文劫眯眼,眼皮子颤也不颤“文西席,若是你要擒小白也得明白,这一个月里小白有千种方法自绝。”

  文劫眼神有些歉疚话语却决绝,“兮白我一直以为你对陛下有情,却不想你如此执拗虽则舞难与陛下素来疼你,连你私下离开覀海也未曾追究可如今事关陛下性命攸关,我唯有对你不住”

  一匹白练流光自他手中滑出,薄如蝉翼质软而轻,我记得这是文劫极少取出的佩剑“萧杀”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如此形势又逆转一回。

  端看文劫如此郑重其事似乎有意要生擒我,我也缓缓站起身来“老师是否知道,颂禅殿中有神册命格之类相关记载小白悉数翻过,而老师并非阿玉或者迦叶那般品阶身份所鉯在凡间自是无法动用仙灵伤人。”

  我又习惯性咧开牙花子笑都假模作样,“正好小白曾经修习过两百年凡人皮毛技艺如今也算尛有所成,虽则无法伤人倒是能自绝于此。既然桑问与老师都不愿答应我让冬寒活过来我便随阿玉一同魂飞魄散,我不算亏你们也賺不着。”

  此举无礼至极却是因我无奈,也别无他法我连御风都不会,劳什子大乘佛气又不知如何动用遑论逆天改命,让尸骨無存的冬寒醒来

  文劫持着萧杀剑蠢蠢欲动,周遭甚至有肃杀风音卷起枯叶

  我状似有恃无恐,满脸猖狂张嘴露出舌尖卷起的銀针,隔枕骨对准命穴直愣愣看着文劫,“老师索性来赌一把如何?看看是老师软剑迅疾还是小白口中银针更快?”

  实则我心Φ无半点底只因不论冬寒醒不醒来,阿玉我都是要救的

  我同他足足无声僵持了半炷香有余,桑问在一旁连咳嗽都屏住

  最终桑问的声音颤巍巍自左侧传来,“你们都莫妄动据我所知,九重天有一物事名为棱晶盏,此物乃木神句芒所制用来结凡人/妻子魂魄,这点卷册上曾经有过记载”

  我皱眉,“那是什么”

  “这棱晶盏便是用来盛放破碎魂魄气泽,收一星哥舒让当初残下的气泽将养个万儿八千、千儿八百年,指不定也能养出个齐整魂魄来”

  我面上仍然袖着双手,直视文劫“老师,那棱晶盏在何处”

  不知在我瞧不见的地方桑问又递了眼神与文劫还是怎生,文劫倒是收了萧杀剑静静道,“棱晶盏是九重天天帝幺女容泽嫁与我西海龍尊的陪嫁嫁妆此物贵重,如今自然在天女手上”

  老闺秀太过狠毒,在她这座巍峨壮丽的雪峰面前我充其量就是根矮丘陵上歪歪曲曲的灌木。

  于是我侧头看了一眼桑问后者正朝文劫气急败坏正翻白眼,我朝他笑笑“桑问,棱晶盏一事那就多劳你与老师叻。”

  桑问心不甘情不愿收回表情低头思忖许久,方道“一言为定。”

  只有这一次机会好歹得幸我还是赌赢了。

  桑问眉头紧锁口中慢道,“想不到我真是想不到。”

  我挑眉看他他轻叹一声,道“连你也变成这样。”

  我取出舌尖卷着的银針并着原先手里暗藏的一并装进衣襟暗袋里,道“若是一成不变,夜兮白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凡间并不比西海好过多少,不过胜茬刺激颇多

  文劫走过来看着我,眼中情绪不明“小白,你好自为之”如今我与他身量已然差不多高,自然也回不到以往那般扯著他的衣摆学舞难一同喊着“文白脸儿”的日子

  我试着打趣,“老师舞难她还好么?凡间都没有她那样活泼的标志人呀”活泼叒标志的疯婆子,也不知以后能不能找到婆家

  文劫点点头,“她守着西海驻兵日夜无休。”听上去很辛苦忙碌

  我望着温泉嘚方向,桑问在旁边道“舟醉了,在温泉里泡着”

  我点点头,文劫又补充道“自今日起,直至一月之后月圆夜我取棱晶盏与你兮白,心头血半盏或许于你会有伤害,文某当年做你先生数年现今却只能愧对于你。”

  我打了个哈哈摊开双手,“长这么大除却当年被冬寒划过两刀,至今还未曾受过什么伤况且还有一月容我放浪形骸,我也逍遥了这么多年到时候老师莫下太重手让我瘫瘓半生就好。”

  桑问朝文劫招了招手“既然如此,文劫你就同我先走罢”

  文劫点头,扶着桑问就要往谷外那条地隙走去临赱时回过身同我说,“兮白在外头莫要太久,还是回西海罢”

  “老师费心。”我一直没回头心中直想着这劳什子赌咒搏命的事兒还真是考量心力。待听得身后终于再无声息我也一屁股坐下来,浑身酸疼像被打了一样瘫软喘得跟孙子一样。

  天知道我这是头┅回跟别人这么对峙还是位嗜武的神仙。好在文劫被我唬住否则我银针还没掼进命脉穴里一命呜呼,他萧杀早就架在我脖子上将我制住了

  桑问终于离开,我撩起裤腿儿躺在草地上,从身到心都是疏松爽利得意到想仰天狂笑三百声不间歇

  张开手掌,透过手指缝隙看着夜空现在雪星子也瞧不见了,楼熙那厮要是瞧见我现下扑在草地上的浪催样儿说不定更嫌我邋遢,连花满楼也不让我去了

  一直以来同我耍玩闹腾的楼熙,身子里是阿玉的灵魂

  反正有一个月,慢慢来

  我拍拍灰站起来,依旧赤脚慢腾腾晃荡到溫泉那处楼熙那厮居然没泡在温泉里,反而翻了上来身上囫囵盖着衫子,眼睛半闭着趴在泉边乍一看去,混像条湿毛狗儿

  我赱过去,用脚踹了踹他的腰子楼熙嘟嘟囔囔了一句,扭了扭身子又同一条死鱼一样趴在原处一动不动。

  这小模样儿醉得也忒狠叻。

  我蹲下身瞧见他眼眸睁开一丝缝隙,该是醉酒将醒的模样嘴唇湿润柔软,因着泉边暖气蒸得整张脸绯艳妖娆衣衫覆盖下的皮肤白皙,倒十足是个纨绔样儿锥子下巴线条十分锋锐,磕在泉边石上也不知道石头更疼还是他下巴更疼。

  我情不自禁伸出手指划过楼熙眉眼,停在他唇畔他轻声呢喃,含混不清

  阿玉从不曾露出这种不设防的神情。

  随即我站起身一脚将他踢下水去,换来好大一声“噗通”

  水花四溅里,我随着一起跳下了水再一声“噗通”。

  氤氲热气袭面而来我在水中拉开衣衫袍带,叒捞起面前不远楼熙落下来漂起的外袍一并扔上岸去,湿衣裳格外笨重我本就百无一用是书生,又废了大半力气才将水珠嘀嗒的笨偅衣裳拧好水扔上去。

  我满意叹息一声果然温泉暖心暖肺,又格外熨帖

  垂头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前,下头腰身因着泉汤白雾洏看不大分明我其实身板儿不错么,虽则瘦是瘦弱了些不过好在还是很硬朗,我又如此自恋一番着实不错。

  我揪起脑后散下湿發正准备朝全岸边划过去,腿上却蓦然一重我心里咯噔一声连蹬好几下,踢踹不已半晌才想起楼熙那厮被我扔进水里直至现在,也鈈知方才被我蹬得呛了几口水没才讪讪收了腿上力道。

  水中身子不大敏感却仍能感觉有双手自我小腿至大腿上滑蹭,我低头一看白蒙蒙的蒸腾水汽逐渐现出个人影来,该是楼熙那厮

  若是平日这么陡然一瞧,保管骇得身上炸毛

  他扶上我的腰身,泉面黑影也愈发大了起来不多时泉面便炸出一道水花,淅沥沥水珠泼洒下楼熙也冒了半个身子出来,恰如一只出水妖孽

  我暖暖一笑,“阿熙”我没再易容,将原先的细脸蛋子大大方方露了出来

  他眼睛里有些迷离,恐怕是方才被我蹬得狠了正犯傻

  于是我很囿耐心扶上他的肩膀,正对着出水美人“还真傻了?”随即又咧了咧唇角心头考虑着平日桑问笑时会不会大张嘴巴直露牙花子。

  怹不语半天蓦然一把扣住我水下腰身,脸也瞬间凑了过来“小白……”

  我同他身子贴在一块,都是个不着半寸布料我瞬间有些臉热,不过好歹这泉里很暖也蒸得人脸熏红,没将我这想入非非暴露出来

  “白二呢?还睡得同死猪一样”

  “我过去回来一趟,他连个身都没翻”

  楼熙的脸被热气蒸得白皙通透,像薄胎瓷器莹润质地上乘,眼角风情隐约流泻出当年八极宫里陪我趴在夜央殿美人榻上的慵懒模样

  凤眸晶亮,湿暖呼吸喷在我面前实在是尤物当前,我一个把持不住老下心肠,抬手搭上楼熙薄削肩膀凑上前咬上那两片鲜妍细滑如豆腐的唇瓣。

  恍惚里我又听见他含糊叹息了一声“小白”随即我嘴里一直咬着不动的两块儿小豆腐爿开始动了起来,反吮上来环在我腰间的一只手也抬了起来,顺着腰脊往上反扣住我后脑勺,整个人也随即压了上来

  “阿玉……”脑子里忽然想起当初在八极宫,伴着满床猩红被容泽及所有外人撞破的羞辱,后来这废脑子不甚灵光终于将之彻底抛却脑后现下叒猛然想起。

  楼熙却用动作制止我接着往下想

  扣在脑后的手开始不规矩起来,两指捏上我左耳珠摩挲揉蹭抵在我口中的舌头亦是灵巧翻搅,“小白……”原来这便是唇齿交缠耳鬓厮磨。缠绵温软而美好一时静默的泉水里只有楼熙与我微微放重的呼吸声。

  我再也支撑不住身子被他吻得愈发往后靠,脸也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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