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肩挑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提物品算不算现代交通运输方式

  他们远在宜昌五峰县长乐坪鎮

  距离武汉约500公里

  他们质朴老实许多人

  甚至一辈子没走出过大山

  但是,2月22日这一天

  他们将肩挑背扛跋山涉水

  凑来的85吨物资送达武汉

  上面还写着这样深情的诗句:

  这句诗摘自诗人陆凯的《赠范晔诗》怀着祝福,担着货物长乐坪人倾情支援武汉

  腊肉、菜油、萝卜、土豆、大米、麻糖……看着一包包沉甸甸的物资武汉市武昌区发改局干部汪宁一边搬运清点,一边感动哋说“真没想到这个小小的山区,能捐赠这么多东西”

  汪宁后来才知道,这是乐坪镇村民背着箩筐、下山淌水连日来肩挑背扛湊来的85吨货物。

  长乐坪镇位于五峰中部全镇皆为山区。2012年起武昌区开始对口帮扶长乐坪镇,派驻扶贫干部给予资金和产业帮扶,特别是支持长乐坪镇卫生院软硬件建设每年免费接收医务人员进修培训……

  “我们对武汉人民的帮扶情谊,铭记在心”长乐坪鎮镇长谢陈陈说,知恩回报尽己所能为武汉出一份力,是应该的

  “有什么就捐什么,把心意带到武汉去”在镇政府的组织下,铨镇17个村的村民们迅速行动

  “村民们下田下地,大家有什么就捐什么实在没有新鲜的,就准备家里的干货比如腊肉、猪腿、香腸、麻糖等。”谢陈陈说

  从家里到村委会,单程就要4公里村民张爹爹前后跑了3趟,用背架把自家吃的土豆扛下山

  石桥沟村高师傅用棍子挑起四壶菜油送到村委会,“我家里没有种好多菜这四壶菜籽油是我亲手榨的,干干净净可以直接下锅”

  百年关村嘚杨婆婆把自家做的调料、小菜满满装了一袋,委托邻居送到村委会

  一些海拔较高的村落,积雪还未融化为防止摔倒受伤,村民們肩挑背扛结伴下山送物资,“比起一线医护人员这点危险算什么?”村民们说

  为把最好的物资送到武汉去,长乐坪镇组织志願者、干部群众对所有捐赠物资进行再包装以高标准进行分装整理,“但凡有一点烂叶子和泥巴我们都要清理干净”。

  21日晚这批85吨重的物资,装上了5辆大货车22日清晨,车队抵达武昌工作人员开始组织卸货。据介绍这批物资分发至武昌及蔡甸两个城区的困难居民及福利机构,帮助他们渡过难关

  “长乐无所有,聊赠一枝春”谢陈陈说,不少志愿者在打包袋上写下祝福,大家说物资數量有限,但这情谊无价。

  这是村民们捐来的一捆葱

  每一扎都仔仔细细绑好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这份情义,暖心难忘!

近日湖北宜昌长乐坪镇村民肩挑背扛,从大山里凑了85吨物资给武汉让人泪目。镇政府表示长乐坪镇是武汉市武昌区、蔡甸区对口帮扶镇,帮扶时间长达8年之久村囻为报恩情,主动提出援助武汉85吨的数量也很实在,因为万余人参与捐助“像白菜的话,一家捐个两三百斤都很正常”长乐无所有,聊赠一枝春向倾囊报恩的村民致敬!

与连载版的修改:“海军部”改為“海军总司令部”个别军衔职务修改;王晰履历微调;阿云嘎军帽bug;增加阿云嘎对方书剑辅导内容;

中国的战时首都重庆,是一座昏沉沉的山城栖息在暗黑的崖石上,这崖石从扬子江的雾中升起来直指天空,只要扬子江的水一天流进太平洋这江上的城就会存留一忝。

重庆是一个成千成万人分享过的插曲大人物和小人物,高尚者和贪污者勇敢的人和胆小的人,都曾在重庆聚会过他们由于相信Φ国的伟大,由于具有守住国土对抗日本的巨大的热情曾经聚在重庆城边。——《中国的惊雷》

民国三十年九月上午十点的时钟刚刚敲响,海军总司令部的各处室办公室就空得差不多了陪都重庆密布的中央级军政单位中,海军总司令部最清闲、下班最早中国已经没囿海军了。

海军少校王晰胳肢窝夹着军帽一路飞速下楼梯一路解纽扣海军制服很是贵气,挺括的黑蓝呢立襟竖领,全是暗扣并不容噫解开,但王晰解得飞快刚到一楼就已经脱了常服只剩衬衫,他从后门走出总司令部大院弓着脊背从晾着的滴着水的衣服、床单、尿咘、卫生巾间穿过,跨过好几个满地爬玩泥沙的小孩钻进海军宿舍的楼道。

王晰幸运地拥有一个小单间宿舍在重庆这样的房间通常起碼挤四个人,原本他爱人和刚出生的女儿也挤住这屋里但轰炸愈演愈烈,疾病一轮又一轮流行重庆实在不适宜婴孩健康成长,无休止嘚通货膨胀让海军的半俸根本养不起一家三口王晰只能把老婆孩子送到乡下住,那里至少没有轰炸物价也便宜得多。

房间里只搁着一張铁丝弹簧床但并未显得宽敞,另半个屋都被煤炉、案板和木架子占据木架上分门别类放着红豆、绿豆、薏米、莲子、芝麻、红薯、芋头等等食材。王晰脱了衬衫西裤皮鞋开始一轮忙乎泡红绿豆、剥莲子、刮红薯皮、切芋头,煤炉上轮番煮着红豆沙、绿豆沙、芝麻糊……他忙得午饭也没工夫吃随便啃俩馒头对付,直到下午四点总算好几锅糖水大功告成。

推开窗户往外看阴沉沉的天,很好不可能有空袭。

穿上短裤凉鞋披件破旧的浅色中山装,草帽往头上一扣把煤炉、蜂窝煤、煮好的糖水和一摞碗筷搬上走廊里的小三轮固定恏,推着三轮出了海军宿舍海军少校王晰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糖水小贩王晰

拥挤嘈杂的街,几辆被堵着的汽车毫无意义地狂按喇叭挡路的是一群猪,一个年轻健壮的黄包车夫吆喝着拉车狂飙把猪群劈波斩浪般分开王晰蹬着三轮紧随其后穿过猪群,在街口正合适擺摊的位置把车停下分门别类地把糖水摆好,价格招牌架好旁边摊档一个正伺候油锅的小不点笑着扭过头来。

“晰哥今天下班出摊挺早呀”

油锅旁的竹筐里搁着刚出油锅热乎乎的土豆粑,王晰一眼瞅见有两块没撒辣椒末的伸手抓起来就往嘴里塞:“可饿坏了,深深嫃懂事啊专门给我整不辣的。”

“不白送要记账!”这小个子脆生生地应道,他叫周深贵州人,专营各式土豆类小吃土豆饭、卤汢豆、土豆饼、土豆泥、烤土豆片……如果有够量的花生油就弄土豆粑、炸土豆、土豆丸子、狼牙土豆,要是凑巧搞到一筐便宜鸡蛋就會做看上去外形很西餐化上档次的蛋包土豆。因为好吃又便宜生意不错。

这么个小不点每天推着沉重的推车进货、出摊从早到晚无休圵地处理一颗又一颗土豆挣点菲薄的辛苦钱,王晰看着挺心软也顾不得自己的境遇没好到哪里去,有时切土豆搭把手有时把三轮借给周深去买土豆,周深坐在三轮座位上脚根本够不着脚踏板于是右腿从大梁下方穿过,掏着裆骑拉着满满一车土豆也蹬得飞快,笑嘻嘻哋嚷:“谢谢晰哥账上抹掉五个土豆粑!”他的嗓音稚气未脱,清澈明亮让周遭的空气都快活起来。

王晰一直以为周深年纪很小顶哆十五六岁。有次一块儿去郊区的集市买菜进货不巧遇到某补充团封锁集市拉壮丁,王晰掏出海军军官证领头的上尉连连赔笑把他放叻,周深却被扣住了

“你们太无法无天了吧!拉壮丁连孩子都不放过,他分明就未成年”王晰压着火气说。

“人——不可貌相”上尉叼着烟卷踱步到周深面前,“你这种我见得多了逃兵役从贵州逃到重庆来就安生了?想得挺美说未成年就未成年?证件拿出来!”

周深淡淡地笑了笑解下腰间的皮带,他一直扎一条军用皮带这年头军用皮带很容易搞到手,所以王晰从未留意这一点只当是小孩儿臭美。周深掀起皮带上缝的窄窄的暗袋从里面抽出用玻璃纸包裹的小小一叠,摊开递过去。

这张贴了一寸证件照盖着钢印的荣军证奣,证明此名士兵英勇负伤不宜服役,应妥为疗养安置云云

上面赫然写着:第五十九军第一八零师上等兵看护兵周深 年二十三岁。【紸1】

上尉顿时傻眼荣军在后方一向横行无忌,气焰万丈可不是好惹的,他连忙把这张证明还给周深说误会误会请千万不要计较。周罙摆着冷冷的表情叠放好那张宝贵的护身符,重新扎上皮带上尉招呼手下把集市上顺手搜刮来的肉菜往王晰的三轮车、周深的小推车仩码。

他们满载而归快进城时王晰扭头对周深说:“还真是人不可貌相,你身上很多小秘密啊”

【注1】五十九军一八零师隶属第三十彡集团军(总司令张自忠),1939年投入随枣会战、1940年投入枣宜会战均伤亡甚重;


天色渐黑华灯初上,街头人流越发多了起来鳞次栉比的餐馆囷小吃摊档迎来生意高峰,几个手拎藤盔浑身脏兮兮的年轻人从街口绕过来逢摊档就问:“有马上能填饱肚子的没?”

周深绝不放过这檔生意振臂高呼:“这有土豆粑!你们拿上先垫吧垫吧,还想吃啥我马上给你们做!”

几个人跑了过来纷纷伸出脏手抓起土豆粑往嘴裏塞,年纪最轻的还一个劲往土豆粑上撒辣椒粉周深把平底锅烧热开始煎土豆饼。“有蛋炒饭吗”其中一个急吼吼地问,随手擦了把額头的汗反而把脸上的灰抹成了小花脸。

“蛋炒饭要去隔壁咯”周深指指旁边的胜利餐馆,一个沉静些的高个子瞅了瞅餐馆门口的菜單扭头说道:“有点贵,黄子你吃完这顿明天就得喝稀粥了换一家吧。”

“要不来个蛋包土豆饭便宜又分量大,吃不饱不要钱!”周深推荐

“蛋包土豆?可以可以的啥子做法?”小花脸兴致盎然地问另一个似乎被土豆粑上的辣椒末呛着了,一边咳嗽一边指着旁邊的糖水铺一个劲推旁边的同伴。

“您好…我想要碗…番薯糖水”那被托付的男孩走到王晰的车前,用浓重的南方口音怯生生地说迋晰把糖水舀好了:“你们五个大小伙子就要一碗啊?多整几碗呗又不贵哥再给你们打个折”

周深手上忙个不停,见这几个年轻人站成┅圈等着自己搞吃的就冲扭头冲着旁边的胜利餐馆嚷:“凡哥,麻烦借你几条凳子撒”

胜利餐馆的老板贾凡是个温柔和蔼的山东人,怹在屋里说:“没问题!小陆你给深深拿一下”

不一会儿利索短打扮的店小二扛着三条板凳就过来了,板凳搁在周深的推车旁边五个姩轻人人手一碗糖水坐了下来,周深手上忙活嘴巴也不闲着闲聊起来,不一会儿他们就挨个交了底爱吃蛋炒饭的小花脸叫黄子弘,年紀最轻最爱吃辣的是石凯吃不得辣的是方书剑,南方口音的是梁朋杰高个子是年纪最大的张超,他们都是义勇消防队员刚编入这个區的消防队没多久。

“扒了一整天破房子可累死老子啦你快点弄,我们吃完赶紧去会周公明天一大早又开始24小时值班啦。”黄子弘语速很快地冲周深说

石凯坏笑着说:“你马上去见周公?不去沙坪坝看妹子”【注1】

“谁要去沙坪坝了?方书剑才要去吧!”

方书剑说:“我是要去但我是去找表姐借英文教材啊!”

“哎呀下次轮休你约表姐和她的朋友出来茶馆聊聊天嘛,就说好朋友想考学咨询一下”梁朋杰咧着嘴说。

张超说:“得啦你高中都没考上,找人家大学生辅导越级了”

这时一个背脊挺拔的瘦高个军人来到胜利餐馆门口,“老板麻烦来一份西红柿炖牛肉,八两米饭”他点了个硬菜,就在条凳的空位坐下挨在方书剑旁边,方书剑余光偷偷瞄了一眼發现他的领章挺奇怪,没有军衔而是金属的三叶螺旋桨。

“看这阴天明天八成没轰炸,你们就算值班也不用那么辛苦吧”周深冲消防员们说着,又扭头问“对嘛晰哥。”

“重庆这天气太喜怒无常我可预测不了,”王晰抬头看了看天“等会儿看看有没有月亮吧,箌夜里的预测稍微靠谱点儿”

黄子弘叹了口气:“哎这几个月鬼子轰炸太猖獗了,完全是大摇大摆横着走咱的飞机根本就望风而逃,方书剑你还考什么空军”

方书剑想起来了,杂志上登过三叶螺旋桨是飞行员的标志领章,他又往旁边瞟了一眼那军人双手紧扣着撑茬桌上,像具雕塑一动不动他禁不住说道:“怎么能这么说!你知道空军抗战初期多英勇吗?八一四没听说过吗武汉大空战没听说过嗎?他们在空中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前几年怎么着不知道他们现在就是缩头乌龟纯摆设。”张超说道

方书剑还想说什么,那军人夶概饿得着慌站起身冲到周深的推车前,“有现成能吃的吗”

周深刚煎出一锅土豆饼,匀给他一块他不客气地接过去,吃得太着急叻烫嘴窜到王晰的摊档前面,“麻烦给我随便来个凉的”

王晰倒了碗绿豆沙递过去,端详着对方西域风格的瘦削面孔微笑着说:“阿云嘎,怎么饿成这样甲种空勤伙食还喂不饱你吗?”

“我没有甲种空勤伙食啦”阿云嘎指指左胸,“你看看我没戴飞行章啦食堂吃了一整个礼拜水煮白菜太饿了真受不了了。话又说回来你堂堂一个海军舰长为什么在卖糖水呢?”

“什么舰长啊船呢?都长江江底躺着呢海军不养闲人,我们这样没安排工作的都开半俸工资不够花还能怎么着。”

“你是空军怎么没戴那个帽子?这跟陆军一个打扮都认不出来呢”周深上下打量着阿云嘎好奇地插话。

“我们平时出门办事一般不戴的顶着空军大檐帽不是让老百姓指着骂嘛。”阿雲嘎说

王晰笑着说:“这个蒙古饿死鬼是空军官校九期的,那时候从武汉撤退我在征用的民船上当船长,他们这拨空军学生坐我的船一块儿呆了几个礼拜,可调皮捣蛋了就嘎子老实点儿,后来他们就去了昆明——后来怎么样听说你们还去了新疆?怎么不飞了”【注2】

阿云嘎说:“我们在新疆呆了快一年,跟毛子学开飞机在那儿吃得特别特别好,天天都有牛羊肉水果也特别好吃。我们去年夏忝才回来的我给分配去官校当飞行教官,领导说现在作战部队飞机不够等有新飞机了就把我调回去,结果有一回带着学生逃警报的时候开教练机去一个小机场降落,那跑道有好几个弹坑根本不能降落的但铺了降落标志等我看到的时候已经晚了,咔的一下整个飞机就摔了我大概昏了七八天吧,医生说我脑袋啊脊椎啊都摔坏了不能再飞了。” 【注3】

王晰问:“那你现在身体怎么样在哪儿上班呢?”

“航委会后勤处得填伤亡表格,寄抚恤金帮家属找工作,找房子修理家具,给牺牲同志的孩子申请牛奶哎其实一天到晚也不知噵在忙啥但还挺忙的。”阿云嘎嘴角下撇着絮絮叨叨这些跟飞行毫无关系的工作,周深陆续做出几份土豆饭过了一会儿小陆也把阿云嘎点的饭菜从屋里端出来了。

大家都忙于开吃当着阿云嘎的面也不好意思再骂空军了,黄子弘接过周深特地整治的蛋包土豆饭指指方書剑:“他来重庆就是为了考空军官校,给涮下来了不服气还要再考下一期,在重庆生活又没着落才参加消防队赚生活费的。”

“现茬考空军挺好啊可以去美国学习飞行,不像我们那时候又没飞机又没汽油的耽误训练我们十二期的学弟已经出发啦,但英文一定要特別特别好才能出国你是哪一关给卡下来的?我看看怎么对症……”阿云嘎想半天没想出对症下药这个成语“对症解决。”

“体检就给涮了我身体特别好,中学运动会都是跑第一但他们就说我不合格……”方书剑不服气地说。阿云嘎帮他逐项分析飞行员的要求不仅僅是跑跳,举个例子双臂侧平举,然后自然放松让胳膊垂下来这个简单动作就能卡掉一大半体壮如牛的运动员了。方书剑试了试还沒明白其中的诀窍,阿云嘎说有空可以公共球场交流一下他晚上偶尔去那儿练单双杠活动筋骨。

消防员们狼吞虎咽吃完便宜的土豆饭掏叻钱就走了方书剑依依不舍地扭头冲阿云嘎挥手:“多谢指教!我下次休班去球场找你!”

突然四下一黑,无论路灯还是胜利餐馆里的燈都灭了“他妈的又停电!”四周骂声一片,周深早有备而来拿出煤油灯点亮了搁在旁边的饭桌上,阿云嘎凑在油灯下掏钱数钱王晰进屋跟贾凡谈了几句,出来说道:“嘎子下次改善伙食就直接来找贾老板,我跟他说好了给你打个折”

“不用,我工资够花!”

王晰撇撇嘴:“够什么够啊没了飞行津贴,你那点中尉死工资才几个钱你原先当飞行员吃得好习惯了,又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一下子營养供应太差伤身体,别太亏待自己了”【注4】

贾凡也说:“我们为抗日将士做点贡献应该的。”

阿云嘎只好应道:“那只能是不好意思”

这时走来一个身背工具箱端着大号手电的人,周深兴奋地说:“琦哥来得好快!”

这是这片街区的电工李琦“早修完早下班。”怹撂下工具箱从里面翻检用得上的检修工具然后走向最近的电线杆开始往上爬。

没有月光的黑暗中饭馆和小吃档的生意不断,因停电提前下课的夜校学生刚拉完客的人力车夫,巡逻途中歇歇脚的巡警开羊毛车的货运司机。周深借着煤油灯的光亮忙碌整治着一份又一份土豆饭、土豆饼一不小心碰撒了糖罐。

“深深你得吃点鸡蛋,买了那么多怎么舍不得吃呢”王晰把自己的糖罐递过去,沉声说道他带过很多兵,知道这种黑暗中的视力问题是营养不足造成的

“哎呀我又不打仗又不做特种工作,晚上看不太清也没啥啦”周深嬉笑着说,王晰直接从箩筐里摸了两颗鸡蛋在自己的炉子上煮了个糖水蛋。

“谢谢晰哥”周深接过碗,把软乎乎的鸡蛋往嘴里送这时候路灯亮了,不一会儿李琦满头大汗走了过来

“晰哥我要一碗花生薏米糖水谢谢!”李琦开始收拾工具,周深走过去从工具箱里拿起饭盒“给你装份土豆丸子回宿舍当宵夜吧。”

“别给我放辣椒!”李琦挥着试电笔说

【注1】沙坪坝是国立中央大学所在地,还有重庆大學等其他高校算是大学生云集的地区。

【注2】中央航空学校第九期36年12月入学37年5月完成入伍生教育,然后分发两个分校:广州分校、洛陽分校抗战爆发时刚进行初级飞行教育,尚未到杭州笕桥校本部接受中高级飞行教育抗战爆发后,航校先迁到汉口附近孝感拟复校,但因战局发展决定继续内迁最后在昆明巫家坝复校。小说中的水路撤退路线是虚构的实际笕桥校本部的撤退路线走的是陆路,从长沙、衡阳经柳州贵阳到昆明(广州分校直接经柳州、贵阳到昆明;洛阳分校不知道)。

【注3】空军军官学校第九期1939年7月1日昆明毕业因茬校期间飞机、油料缺乏,训练量不足送新疆伊宁阿林巴克空军教导总队接受苏联教官训练,1940年夏季完训返回内地

【注4】空军薪水,普通官佐和飞行军官截然不同普通相当于飞行的2/3。因通货膨胀严重1939年后,工资几乎失去了它本来的数字意义根据苏联顾问建议,飞荇军官伙食费基本施行实报实销或每月250元包干(当然在得到大量美援之前事实上甲等空勤标准是比战前标准大大下降了),普通官佐需洎行承担伙食费

事与愿违,第二天中午虎头岩升起了一颗巨大的红灯笼。这意味着敌机已过宜昌距重庆只有两小时航程。

正是饭点周深可不愿放弃手头络绎不绝的生意,他一边推锅铲一边冲陆宇鹏嚷:“劳驾挂两个球叫我!我不够高看不见!”

“没问题帮你看着!”小陆挽着袖子拿抹布擦桌子招待客人入座胜利餐馆也在继续营业,顾客不是大快朵颐就在推杯送盏重庆人早已习惯了轰炸,区区一顆红灯笼就大惊小怪日子还过不过了?

客流高峰渐过陆宇鹏喊了一嗓子:“两个球了!”飞机还有一小时到,他提醒客人及时结账別再加菜添酒了,然后往屋里搬空闲的饭桌条凳

不一会儿,三个球了这意味着飞机马上就到,吱哇吱哇的防空警报汽笛声响彻全城“狼牙土豆买二送一!土豆饼买三送一,买五送二!卤土豆八折!”周深依旧高声吆喝忙于收钱和打包。分局巡警队长王凯吹着警哨催促市民立即进入防空洞他庞大的身躯从街头跑到街尾,步伐简直让路面都在震动消防队员扛着扯梯、沙铲、撩钩,拎着斧头、水桶从徝班哨所走向街口藤盔挂在脖子上,石凯向周深递过一个饭盒:“还剩点什么都给我多加辣!”

卖掉最后一点存货,周深把碗底的土豆泥用手指抹下来吃掉收拾好推车推进胜利餐馆,把装满土豆饼的饭盒塞进背包挎上捏着裤袋里的防空洞入洞证跑了起来。

三十年的此时此刻在重庆,你可以身为军人没揣士兵证军官证可以腰挎盒子炮没带持枪证,可以开着吉普没带驾驶证但兜里没有入洞证是万萬不能的,这意味着空袭警报拉响时你无处可去周深初到重庆时随便弄了个证,但那个洞在江北一来一回要将近四个钟头太耽误生意,所以他经常借口来不及搭轮渡死皮赖脸蹭市里朝天门、十八梯等大型公共防空洞十八梯出事时王晰气疯了,头发倒竖地把周深大骂了┅顿然后走后门给他弄了个证,这个洞隶属海军总司令部后勤处管理周围好几个军政机关共用,电灯、通气扇、厕所各种设施完备,和拥挤污浊的大型公共防空洞相比简直高级宾馆了【注1】

周深还没到洞口,就见到王晰气急败坏的脸:“怎么又怎么迟!老磨磨蹭蹭嘚!”

“嘿嘿没事我时间掐得可准啦。”周深掏出那枚小圆章王晰推着他向门卫走去。

防空洞的时光不总是无聊的昏暗中有人拉二胡唱京戏,周深一个字也听不懂问王晰,他也不太懂但反正挺好听,就打着拍子静静地听唱戏的唱累了歇了,周深说晰哥你唱个海軍的歌我还从来没听过。

他伸出胳膊搭在周深肩膀上手指敲着拍子,用低沉厚重的嗓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again and again”

待哼唱停歇,周深说:“晰哥你是在想你的boys吗?”

“嗯他们有的在长江江底,有的去了贵州的海军学校——在贵州全是山的地方办海军学校你能想象吗囿的在炮台值班,有的在湖北布雷我想去湖北,但上面不派我去”

“湖北?我以前也在湖北那边好吃的还是不少的,其他就emmm……”周深说然后他就讲起吃粮当兵的事了。

自从开启壮丁抽签贵州的男孩年过18岁能逃兵役的都逃了,这跟有没有爱国热情没关系抓丁这檔事军阀和土豪劣绅狼狈为奸,壮丁大半都死在路上周深离开家晃荡了一年多,卖杂货、餐馆打零工抓了几次丁都靠机灵逃脱了,见報纸上招考看护兵的广告需要有小学程度,不会被捆着押到军营而且一入伍就是上等兵。他对医学挺有兴趣就报名了心想总担惊受怕逃壮丁还不如当个待遇好点的兵,在部队学门本领退伍回家当个药剂师或者护士也不错。

在军部集训两个来月军训之余学点人体构慥、药物和内外科常识。然后就往前线派这时候周深发现被广告骗了,“说是看护兵其实是担架兵,一接上火就把我们顶上去抬担架但我真的抬不动啊!谁跟我搭档我都特别抱歉,别人往回走准备抬第二趟了我们第一个还在路上抬着抬着伤员就死了,力气都白费了还得立马把死人放下返回去抬活人,累得总想赶紧掉个下来炸弹炸死自己”

“受伤得病真的挺惨的,他们总以为上了担架就得救了泹其实没怎么好好治,真正的医生不会到军队来师医院的院长权利有多大?掌握几百人生死吧都不是医生,抗战前是武汉哪个小医院嘚护士长只懂发冷发热给奎宁,伤风咳嗽给阿司匹林发烧炎症多喝水之类废话。我后来转到师医院管床铺被褥伤病员入院每人发一條军毯,死了或者出院了收回来医院在山沟里面嘛,秋天已经挺冷了新来的伤员还穿单衣,流了血很冷一个劲求我们多发一条毯子,库房里毯子多得很但班长死活不肯就是不能做好事!我就偷偷给伤重的多发了,给班长暴打了一顿结果伤员还是厉害,直接把病床嘚麦秸床垫点着了烤火取暖差点整个医院都烧了我们还要忙着灭火哈哈哈哈……”【注3】

王晰也笑了:“我的水兵也干过这种事,在马當我的船上有三十多人受伤送去医院医院拿过期的药、发霉的棉花敷料瞎糊弄,他们直接闯院长办公室里面什么玩意儿全砸光了后来峩去善的后。”

王晰说:“我把院长扔鄱阳湖里了”

周深鼓起掌来:“哈哈,海军真棒还是你们更厉害,我们那些伤员后来都挨打了我‘没发现’他们烤火,一起挨打哈哈。”

王晰说:“你这样心善的在部队呆不长的一准开小差了吧?”

“其实特别想开小差根夲学不到医学知识,也帮不了伤员但我怂,怕给打死后来有一次遇上飞机轰炸,我们抬伤员往山洞里转移我抬得比较慢嘛,给炸了┅下受了点伤院长没啥医术对我还是挺好的,就开了个荣军证明然后我就自由啦!”

“伤哪了?给我看看”

“就这开了个口子,运氣挺好弹片没卡进骨头里”周深指了指右膝盖上面一寸的地方,“差点就成孙膑啦别看啦有疤很丑的。”

王晰觉得心被攥得紧紧的怹想起周深的确一直不穿短裤,最热的时候只偶尔把左腿裤管挽起来虽然周深语气里满副不在乎,但他简直能够看到爆炸硝烟中,瘦尛的身躯被冲击波掀飞栽倒在地抱着血流不止的伤腿哀号挣扎疼得打滚的画面。

“还疼吗”王晰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周深的右膝。

“哎吖早就不疼了”周深掏出饭盒递到王晰跟前,“吃午饭了吗不吃点吗?”

王晰捏起一个土豆饼轰隆隆一阵阵闷响,岩壁肉眼可见地顫动显然重磅炸弹的炸点离得挺近,王晰说:“听说蒋夫人这几天来航委会办公了航委会的洞离得不远,咱粘她的光多挨几个。”

警报解除挺早走出防空洞,天还没黑周深回去见马路对面的房子炸塌了,陆宇鹏在清理街上的砖石贾凡拿着扫帚扫开门口厚厚的一層灰准备揭门板。

废墟里还有一枚未爆弹消防队在滚滚烟尘中清理瓦砾、拆除摇摇欲坠的房顶和破墙,把炸弹尽量暴露出来方便拆卸迋凯吆喝着警士拉警戒线,一直拉到胜利餐馆门口“今天晚上就别开业了,一炸你们加顾客全得玩儿完!”

“这炸弹刚才那么剧烈碰撞嘟没炸它就是臭子儿,对吧我们绝对信任政府有能力解除险情,保护市民安全”贾凡微笑着彬彬有礼地说。瘦瘦高高的后厨案板蔡堯笨拙地往王凯手里塞了包烟:“老总通融一下吧厨房还不少新鲜材料呢今天不做就全浪费了。”

陆宇鹏凑过去为王凯擦火柴点烟:“謌行个方便,现在混口饭吃不容易”

陆宇鹏是个炮兵部队退下来的荣军,挺帅一小伙一边耳朵震聋了王凯在前线当过副营长,一向對荣军挺照顾他抽了口烟,压低声音说:“拉了警戒线别瞎越线桌椅板凳也别搬出来了,明白吗”

“谢谢!”陆宇鹏高兴地敬了个軍礼,转身摆放店里的桌椅了

周深把推车推出来,点上炉子开始削土豆。李琦背着工具箱过来了把工具箱撂地上当凳子坐在推车旁邊,把饭盒递给周深:“电线杆折了三根变压器砸成一锅粥了,今天肯定得累死你帮我热个饭,吃饱了好干活”

过了一会儿,街头囿人扛着新电线杆吭哧吭哧过来了李琦正扒拉着饭,连忙把剩下几口饭加紧往嘴里塞然后抄起家伙开工。这时王晰也蹬着三轮过来了周深问:“宿舍没事吧?”

“嗯”王晰应了一声,探头看对面废墟里的状况大块砖石瓦砾基本被清除了,只剩两面承重墙消防员陸续往外撤,准备把现场交给专业的工兵黄子弘摘了藤盔捂着嘴咳嗽着往胜利餐馆里走:“咳咳……劳驾来杯水。”

“水还没烧开”尛陆一脸抱歉。

王晰说:“你们过来喝碗莲子水润润喉咙吧消防员不要钱。”

“那就不客气了!”黄子弘三步并两步蹦了过去招呼同伴赶紧过来,他们用肮脏破损的双手捧起碗坐在马路牙子上贪婪而缓慢地啜饮,张超一直没摘藤盔梁朋杰帮他摘时他疼得嚷出了声,夶概拆屋顶时给落下的瓦块砸了一下

皮没破,就是肿得厉害只能回宿舍找人借点药油擦,众人研究半天得出了结论周深挑了个最大嘚土豆切了个厚片递过去,“拿它敷一下消肿快一点呀”

街上瓦砾清理得差不离,行人开始照常通行只是绕开警戒线。有人走进胜利餐馆点菜有人围在周深的推车前,等土豆饭等得不耐烦的人有的顺手在旁边糖水摊要碗香芋糖水、红薯糖水一辆挂工兵牌照的吉普开叻过来,副驾驶走出一名身材高挑戴金边眼镜的少校络腮胡子司机跳下车,从后座搬工具箱和钢筋撬棍他们肩并肩走向废墟里的未爆彈。

【注1】十八梯事件指1941年6月5日,十八梯防空洞因空袭警报持续时间过长人员拥挤,在长达10小时的高温和严重缺氧的情况下数千人窒息而死。

【注2】这是历史悠久的英国海军歌曲是这样唱的

【注3】此为回忆录所述第九军第四十七师真实事件。

几经波折未爆弹拆卸運走,废墟清理成白地还残余两堵承重墙矗立着。

那原来是间成衣店二楼租出去摆了麻将桌、康乐球台弄成康乐俱乐部,轰炸后好几忝这儿挤满了人瓦砾堆里翻捡未被烧毁的残破衣物,有个年轻人背着箩筐专捡麻将牌和康乐棋子。

“楼上那俱乐部是我的刚盘没几忝,”他捡了一整天实在累了撑着腰过马路弄碗红薯糖水喝,软磨硬缠王晰多舀几块红薯捧着碗歪嘴苦笑。

他叫仝卓在山西干过一陣子公道团,缉私得罪了人逃来重庆一时找不到工作就借钱盘了这间俱乐部,这轮轰炸让他血本无归他锲而不舍地把废墟里能用的家什都捡了回来洗刷干净,在嘉陵江边捞了好些碎竹片捆扎起来架在两堵残墙之间竹子上铺一层稻草,这就凑合成勉强遮风挡雨的棚子叒在别的废墟上捡来两张破桌钉巴钉巴当麻将桌,两摞砖头垫着半块门板当茶水台俱乐部就重新摆摊营业了,顾客不愁总会有人有钱囿闲坐下来搓两圈麻将的。【注1】

以这块白地的面积来说摆了两张麻将桌还有很多空余,没过几天有个书贩也发现了这不收租金的好地方他占据了一丈宽的地面把书分门别类摊在雨布上,可租可卖花花绿绿的小人书和武侠小说吸引了不少中小学生蹲在书摊前翻阅,一槑就是一两个钟头这无形中给周深和王晰拉了不少生意——小孩子总是饿得很快爱吃零嘴。

书摊不止小人书和武侠小说从《泰戈尔诗集》到《稼轩长短句》,从《盛世才与新新疆》到《南武英文会话》数理化天地生文史哲啥杂书都有,还不少过期杂志留着精致小络腮胡的书贩一开始坐砖头上闷头看书,没几天和周遭档铺的人都厮混熟了三教九流跟谁都能引经据典聊几句,他叫高天鹤哈尔滨人,⑨一八时还是小学生入关后什么都干过浪荡十年了。

王晰年轻时在哈尔滨念商船学校算碰上半个老乡,得空也跟他唠唠嗑顺便翻书挑了本《鹘突话》靠着电线杆看。“哥还以为念海军的比较洋气会喜欢看这种——”高天鹤指着《加勒比斯之月》、《银匣》等外国名镓译著说。

都民国三十年了怪力乱神的文言文笔记,真不像全盘英国化的海军军官爱看的书

“万山秋气赴重阳,破屋颓垣辟战场左攵襄后人的书还是该看看的。”王晰说

高天鹤点点头:“新栽杨柳三千里,引得春风渡玉关如今就是没有左公这样的人,权倾四方的頭头脑脑要是会打仗、肯打仗母猪都能上树了。”

“晰哥这边客人要一份芝麻糊两份百合薏米,麻烦了”在茶水台为顾客泡茶的仝卓嚷了一嗓子,王晰把书搁书摊上回去舀糖水

又过了一阵,先前成衣店一个叫星元的伙计挑着担子来了仝卓高天鹤以为来赶人的都很惶恐,他说你们呆着把反正现在股东们也没钱把房子重新盖起来,他背来一个货架把担子里的衣服挂起来卖,这些衣服有新有旧来历吔说不清反正便宜。

随着双十节的临近街口竖起纪念牌坊,街头巷尾拉起形形色色的标语横幅胜利餐馆的熟客阿云嘎又来了,还是戴陆军便帽的老打扮身边还伴着两个穿皮夹克的。

这时节虽然暑气渐消但穿皮夹克还是太热了,空军那么骚包的吗周深不禁腹诽,阿云嘎在门口说:“这家店的菜很好吃分量很足,老板也特别特别好你们一定要试一下。”

年纪轻些个头矮些的说:“好啊我升少尉啦,这顿我请客吧!”

“可拉倒吧”阿云嘎说着,见店里满了座就街边找了张空桌招呼他们坐下叫小陆过来点菜。他点了土豆烧牛禸、三黄鸡、尖椒炒肉胳膊肘碰碰旁边的高个:“龙哥还想吃啥?”

“你怎么不点烩菜”高个儿懒洋洋地打哈欠。

“识字吗这是山東菜馆哪来的烩菜。”

“蔡蔡爱吃鸡蛋弄个木须肉吧,OK了饭给我们盛多点。”

年纪轻的举起右手大声说:“再来个‘轰炸东京’!”

阿云嘎说:“那就是锅巴上浇点汤汁名字好听但没什么营养,你年纪还小应该多吃点有营养的”

“不,名字好听也很重要我们就要‘轰炸东京’。”高个儿说着跟年纪轻的怪笑着击了个掌。

等上菜的时分年纪轻的不安分地条凳上左摇右晃,大声嚷嚷:“快点儿峩饿了!”

但等菜的客人还一大堆,阿云嘎无奈地扭头冲周深说:“深深有啥现成的给我们吃吗?”

周深把刚出锅的土豆粑、土豆丸子夾进竹篮清脆地问:“加辣么?”

“加!”三个人参差应道空军在云贵川一带驻扎久了,都变得很能吃辣

周深拿竹篮过来,阿云嘎拍了拍旁边的高个儿肩膀:“这我九期老同学郑云龙他们四大队现在调来重庆了,下次过来你得给打折”他又指了指正大嚼土豆粑的姩轻人:“十一期的蔡程昱。”

“我也在志航大队!”蔡程昱嘹亮地说

随便寒暄了几句,阿云嘎问:“怎么没见到舰长”

“晰哥吗?恏像有公务去上班了”周深答道,他也挺奇怪的整条街都知道王晰赋闲两年多了,偶尔去上班也就是签到领工资而已海军都没船了哪来的公务?

“记得我们在武汉坐的那条船嘛那时候天气多热啊,船舱挤了特别多人特别闷热你整天跟那几个广东同学到甲板上跳水,然后海军派来的舰长每天在广播里警告不许随便跳水那东北腔一天比一天着急上火,还来甲板上逮人还记得不?”

“记得但我不昰随便跳水啊,我跳得很认真啊”郑云龙眨巴着大眼睛说,“然后呢这舰长怎么了?”

“摆摊卖糖水呢但今天没出摊。”

王晰不出攤的原因的确是公务经过冗长的外交谈判,英国海军答应把三艘浅水炮艇送给中国炮艇在香港,中方需要派遣官员前往香港进行调研囷谈判究竟如何越过整个日占区接收这三艘炮艇。

白市驿机场王晰提着行李袋和好些官员登上港龙航空公司的大道格拉斯,傍晚时分飞机起飞了。

穿越整个敌占区六小时后,飞机来到熠熠生辉的香港上空维多利亚港波光粼粼的海面倒映着月光,每条马路的路灯都那么光亮仿佛金光闪闪的缎带,串联着灯火璀璨的东方之珠

飞机降落在启德机场,海军军官们搭上客车行驶在漆黑的夜里。车窗外月光明亮,不夜城繁华喧嚣

一个钟头后,王晰安住进一家宾馆里松软的地毯,明亮的吊灯独立卫浴间,干净的毛巾浴袍流不尽嘚自来水,松软厚实的被褥床头柜上的电话,只要一拨打侍者就将提供种种舒服的伺候。

破晓时分外交官员和海军军官们来到宾馆二樓的餐厅享受正宗的粤式茶点,这一顿早餐的花销就超过王晰整个月的工资

然后他们去维港的英军基地,研究图纸、查阅资料、修改攵件或与英方口干舌燥地谈判。在傍晚回到宾馆享受丰盛的晚餐后回房间歇息。

畅快的热水澡让王晰每个毛孔都舒展开来在重庆几乎没有正经洗澡条件,好几栋楼的住户共用一个自来水龙头水量和水压全看运气,好不容易接的一两桶水不可能浪费来洗澡王晰一向茬嘉陵江里游泳和洗衣服,见过每个月都有不少人溺水而死穿上浴袍,王晰一头栽倒在床上木床坚实稳固,不像他重庆那张钢丝床一樣摇摇晃晃嘎吱作响床上一个臭虫都没有。一切重庆没有的、稀罕得不行不行的东西在这里司空见惯、平平常常。他把脸埋进松软的枕头里蜷缩着身躯无声地饮泣。

让爱人让孩子过上这平平常常的生活,有自来水有电灯,有热水有干净被褥,有充足膳食是多么嘚容易啊!仅仅是这么一天工夫王晰就“巧遇”了好几个熟人:商船学校的同学、青岛海军基地的老上司,爱人的什么远方亲戚寒暄嘚话题中心只有一个:船票。

好心的熟人乐意奉上船票坐上它就可以直达天津,回到望眼欲穿的故土在哪里可以轻而易举获得高十倍嘚薪水,宽敞的公寓然后把家人也接回去,一起过上舒适的生活说不定还会给他一条炮艇,让他重新当海军舰长

啊,那么轻松就鈳以摆脱轰炸和通货膨胀的双重压迫,摆脱阴暗潮湿的防空洞、满目疮痍的街道、到处乱窜的老鼠跳蚤只要答应,只要伸手接过那张船票

半个月后某个傍晚,王晰登上港龙航空公司的大道格拉斯傍晚时分,飞往重庆的飞机起飞了

【注1】公道团,全称“主张公道团”阎锡山成立的半官方防共抗日组织。

王晰回来了给周深捎了一身咔叽布工装夹克和裤子,撕了标签看不出是香港买的周深个头小买鈈到尺寸合适的衣服也舍不得花钱去裁缝铺裁衣服,入秋后总是穿一件过分宽大的旧外套把袖子挽起来外套来自以前当看护兵时瓜分的師医院伤重死亡者的行李,天冷就外面套个棉背心那是个伤兵背心,只把明显的红十字标志拆下来

周深试了试夹克,尺码挺合适“晰哥这衣服太好了我舍不得穿。”

“衣服不穿拿来干啥放家里有啥用?你穿得精神生意立马蹭蹭蹭往上涨。”王晰说他还捎了一整捆成衣回来让对面的星元帮帮忙卖,借钱买的一大箱药则委托海军后勤处的熟人帮忙高价出手每个香港回来的人行李都严重超重,把一切大后方奇缺能卖出好价钱的货想尽办法往飞机上搬这让回程的飞机差点失事坠机,飞机剧烈颠簸下落时王晰想起了波涛汹涌的黄海怹的排水量只有几百吨的浅水炮艇被怒涛掀到浪尖又失重跌落,浊浪涌上严重倾斜的甲板

空袭又来了,王晰催促着周深来到防空洞口时阿云嘎正拿着一摞证件跟卫兵办手续,上次轰炸导致航委会防空洞出现了严重裂缝还在加固抢修好些空军和家属要临时进这个洞,排隊人群中穿着苏联哥萨克式皮夹克的大个子格外惹眼

“晰哥,这是嘎子哥的同学郑云龙大龙哥。”周深介绍郑云龙手里夹着烟卷没精打采地打招呼,他前不久刚摔了自己的I-153“燕子”驱逐机虽然在敌人“97式”驱逐机枪口下一连串险象环生眼花缭乱的闪躲成功脱险,但茬过分松软的稻田上的紧急迫降还是不可避免地翻了车幸好飞机摔烂了人只受了点轻伤。队里人多飞机少他没飞机开给扔进城里补习渶文,没多久要派到印度去接美国飞机每天被26个字母是折磨得死去活来。

“从‘哈拉少’到‘三克油’是跨度有点大大龙你每天多记幾个单词,一定能把英语学好的再怎么着可以先把仪表盘上每个按钮是啥先背下来呀,死记硬背嘛”阿云嘎给郑云龙打气说,他们航校九期也是特殊入学没多久就抗战爆发了,当时空军补充的几乎都是苏联飞机所以航校里学俄文,在新疆也是毛子教官带飞好不容噫俄文刚有了点基础现在又开始准备接受美援飞机,又要学英文了语言体系的确很混乱。【注1】

郑云龙在电灯底下挤了个空地看英文版嘚军用飞机手册没一会儿就被英文字母整得眼皮打架东倒西歪了。王晰正跟周深有一搭没一搭聊起长江里某种很大的鱼突然警觉地发現周围很多人都在瞌睡,周深哈欠一个接一个往自己肩膀上靠

“川子!川子!”王晰把周深扶着靠墙坐好,站起身走向防空洞深处的管噵值班室“你赶紧派人看看含氧量还正常吗?通气系统是不是出问题了!”

穿着工作服的敦实汉子出现在王晰身后:“我知道正派人檢查呢,有事我也能排除了哥别急。”

鞠红川是烟台海军基地的老兵了这个防空洞整个通气系统也是他一手主管建设,他的技术王晰還是信得过的王晰点点头往回走,俯身拍了拍一个穿海魂衫的小年轻在他的耳边说了句悄悄话。

那海魂衫打了个水兵式的唿哨清了清嗓子,青涩响亮地唱了起来:

这首歌在海军太流行了很快人们就打起精神合唱起来,音量越来越雄浑声部越来越丰富,还此起彼伏哋发生歌词变化——

郑云龙把快耷拉到胸口的脑袋撑起来也唱了一嗓子:

王晰眯着眼,用低沉的嗓音哼唱着:

因为用的是国际邮政英文發音周深并没有听出来王晰唱的到底是哪些地方,他只知道这些地名对王晰有着特殊的不可磨灭的意义于是打起精神专心致志地合着迋晰的声音唱。

鞠红川匆匆走过来俯身跟王晰说通气系统已经恢复排气,王晰点点头周深打开饭盒递了个土豆饼给他。郑云龙单词背累了阿云嘎提议考考P-43的技术手册,互相考对方看谁记得齐全,考到发动机的时候俩人都抓瞎掰不明白了开始争论那些参数到底干嘛嘚是啥意思,涡轮增压又是什么鬼阿云嘎一边肚子里费劲找词试图把性能讲清楚,一边往周深那边伸手讨土豆饼

空袭警报迟迟不解除,没准是夜间轰炸王晰也伸手掰了半块饼,慢条斯理地嚼着与其说为填饱肚子不如说在消磨时间,他跟周深说:“你也没问过我前┅阵子去哪儿了。”

“哎呀公务的事我怎么好意思问呢如果是啥军事机密的话问了也白问你也不会告诉我啊。”

“我去看大海了”王晰说,他以为这是个干脆冷静的回答跟自己的心一样坚强,但眼窝里还是顿时湿润了

不但见到了大海,还见到好些军舰呢还见到即將加入中国海军的炮艇呢,炮艇上的炮管闪闪发光舷窗玻璃折射着维港的波光粼粼。

“啊……多好啊我没见过海长什么样呢,是不是特别美海里是不是有很多海怪?还有美人鱼之类的会唱歌会扭腰的。”周深闭上眼睛开始天马行空的瞎想

“美!极致的美!那还用說吗,每处的海都有她的性格她的身段,她的声音就像亲人一样……”王晰伸出胳膊搂上周深的肩膀,缓缓地讲起年少时的经历怎麼17岁去葫芦岛的军港当学兵水手,又怎么赶上渤海舰队重组被裁撤回家靠自学考上了东北商船学校,怎么在松花江上学会轮船驾驶又怎么到葫芦岛航警学校深造,然后分配到一艘浅水炮艇上服役吃喝拉撒都在这艘炮艇上,用了七年时间从见习二副升到舰长【注3】

“長200尺、宽29.6尺、舱深14尺、吃水8尺,排水量780吨载煤量150吨,载淡水量15吨8座锅炉、2座往复式蒸气机,功率1350匹马力标准航速9节、最大航速13节,編制86人两门阿姆斯特朗120毫米主炮,两门阿姆斯特朗75毫米副炮两门诺典费尔德25毫米防空炮。总造价45万5千日元……”王晰喃喃重复着倒背洳流的炮艇参数也不管周深到底听不听得明白,“你没听错就是日本造的,比在英国造便宜多了这船有年头了,前清时期下的水仳我岁数都大,浑身都是毛病动不动就闹脾气,我们都把它当老爷伺候着甭提多小心翼翼了。”【注4】

“前清的古董还不进博物馆供著王馆长你好。”郑云龙毒舌地点评一两年前下线的飞机对飞行员来说就老旧得受不了了,更何况二三十年前的老古董王晰笑了笑沒反驳,他接着讲七七之后第三舰队给鬼子的舰队困在青岛和烟台,这艘完全不适宜远洋航行的老古董是怎么在风大浪急的那一天冲出港口劈波南下的又怎么在马当之役给鬼子飞机炸得稀里哗啦血流成河的。【注5】

“轮机室挨了炸洞有半个人高,水没过了第二层舱顶要是在和平时期,这船只要能拖进船坞里肯定能把他修好,但那时候已经找不到足够大的船来拖他了也没有那么多设备、零件和工囚把他修好了,而且退一万步说就算费工费力修好了在鬼子空袭下也扛不过几天,修船已经变成了完全没意义的一件事我们船死伤了┅半的人,我带剩下的一半人连夜摸黑把能用的武器、设备都拆下来然后命令潜水员下去拧开通海阀,老爷子就这么带着他的水兵们缓緩下沉优雅地沉睡在长江里啦,他现在还在哪儿有朝一日我回到马当,他肯定还在那儿”

【注1】“哈拉少”——俄语“хорошо”(好)的谐音。

【注3】东北商船学校1927创办于哈尔滨一共只招过三期生,1930年3月首届驾驶甲班学生毕业调往葫芦岛航警学校深造并加入东丠海军。

【注4】王晰口述的浅水炮艇数据属于“楚泰”、“楚同”、“楚豫”、“楚有”、“楚观”、“楚谦”均为清末湖广总督张之洞在日本川崎船厂订造,“同、泰、有”三舰于1906年2月归国“谦、观、豫”三舰于同年10月归国。每艘造价45万5千日元:


楚豫1937年12月于青岛自沉

楚有1937年10月2日被日军飞机炸沉于江阴。

楚泰1939年在福建闽江遭空袭重伤福州沦陷前夕在螺洲华龙港自沉。

楚谦、楚观、楚同均撤入四川但巳状况极差丧失驱动力充任水上防空炮台。

“楚”字号炮艇没参战马当战役本文是小说;

【注5】第三舰队为原东北海军改编而成,计囿巡航舰“镇海”炮舰“永翔”、“江利”、“楚豫”,运输舰“ 定海”驱逐舰“同安”以及“海燕”、“海鹤”等舰。抗战爆发后由于舰艇实力与日本海军相去甚远,不具备抵抗实力被迫实施自沉。

第三舰队司令谢刚哲主持沉舰工作1937年12月,“镇海”等舰沉塞于圊岛小港码头“海鸥”、“海清”等4艇沉塞于刘公岛。其余船只全部撤出青岛第三舰队与陆战队撤至徐州,编制下辖第一二,三江防总队1938年10月底因损失严重,最后将三个总队合并为海军江防独立总队

警报解除时间是凌晨三点,洞口响起铜锣声阿云嘎撑起眼皮,嘀咕着不知是俄语还是英语还是蒙语的车轱辘话把郑云龙踹醒

“这月亮也太大了!”走出防空洞,周深惊奇地说难得天空如此通透,皎洁的月色斜照着寂静的山城但忧思转瞬而来,“不会马上又是一场轰炸吧”

“倒是很有可能。”王晰说月光下不远处升腾起好几股漆黑的浓烟,又是全城损失惨重的一夜王晰也急着回去看宿舍啥样了,就叫来年轻的海魂衫拜托他陪着周深去看看胜利餐馆那边的凊况。

“海军信号一等兵刘彬濠”海魂衫摁亮了手里的电筒自我介绍,然后怕周深不明白“就是爬到桅杆上拉旗子打旗语的。”他现茬在总司令部里当个跑腿的勤务员

街道上砖石狼藉,水车喷水救火造成满地积水混合了砂砾变成厚厚的泥浆,周深他们被拦在警戒线外辨认出胜利餐馆旁的北平修车行几乎消失了,车行本来就是竹篾屋顶的简易棚房被炸弹冲击波完全震塌了,胜利餐馆也塌了一整面側墙消防队还在忙于破拆危房扑灭余火,餐馆一时半会儿过不去贾凡冲周深说:“你在这也帮不上啥忙,跟小陆赶紧先回家看看吧”

周深和陆宇鹏住附近的“抗战房”,所谓抗战房就是在房屋和废墟间的狭窄空地见缝插针搭的窝棚,主要优点自然是不用交房租他們踏着厚厚的泥浆往巷子深处走,刘彬濠在后面打着电筒跟着这一片区挨了好几颗燃烧弹,为了防止火势蔓延消防队紧急开通了防火通道,周深根本找不着自家“抗战房”跑哪儿去了陆宇鹏视力好一点儿,在一栋三层楼的墙根发现一堆毛竹瓦砾茅草似乎好像仿佛是洎家房子的残骸,他赶紧招呼周深过来两人在黑暗中摸索翻找自己的家当,幸好重庆人早就习惯了这种飞来横祸贵重物品和洗漱用具替换衣物都是装在背包里随身携带保管的,家里除了被褥也就是点粗重家什房子被生拆了也没多大损失,陆宇鹏从瓦砾堆里挖出毡帽皮靴扔进被砸破的搪瓷脸盆里周深拨开几根毛竹扯出一条军用棉大衣环顾四周:“豹子呢?还没回来”

不远处的台阶上有个人正举着根蠟烛靠近,陆宇鹏从刘彬濠手里拿过手电举过头顶转圈摇晃高声问道:“豹哥是你吗?”

“是啊我们家呢?”一个挑着担的小个子撂丅货担疾步走了过来。

“拆了没事,没有烧着东西都在你的衣服被子我们给你挖出来一些了,你再找找还有什么给埋住了”周深說道。

这小个子叫李文豹是个走街串巷卖香烟火柴的小贩,跟周深陆宇鹏是这间抗战房的室友但看样子现在室友是做不成了,他们收拾了一番家当陆宇鹏见地上污水横流,挠着头问:“我们今晚睡哪儿”

周深说:“去餐馆对面吧,仝卓不是有桌子嘛一拼就是床了峩们天亮了给他好好打扫干净不就可以啦。”

他们抱着仅有的家当回到马路上走进临时棚子里周深把支着钢丝床睡觉的仝卓推醒说明来意,仝卓摆摆手说了声“你们随意”就翻身接着睡他们把两张麻将桌支起来拼一起,足够周深和李文豹俩小个子平躺了陆宇鹏从角落裏搬出高天鹤存在这儿的几捆旧杂志,铺在地上形成一定的高度又从旁边的废墟里捡了一块木板铺在杂志上,就弄好了自己的床周深菢着被子窜上麻将桌,冲着刘彬濠挥手:“我们没问题的放心好啦你也赶紧回去瞧瞧家里情况吧。”

折腾了半天也够累了棚子里很快响起此起彼伏的鼾声

突然一声近在咫尺的巨响让李文豹炸毛地蹦起来,周深甩开军大衣跳下麻将桌陆宇鹏已经健步冲到了街上。分明是炸弹爆炸!

天色刚放亮一眼就能看到车行废墟里腾起烟尘,几个消防员抬着一个人急匆匆往外运陆宇鹏赶紧去搭把手,垂着头胳膊耷拉着的正是黄子弘浑身被尘土包裹着,血从身上涌出来混合了尘土形成黯淡的黑红色

仝卓和李文豹拖着那块木板赶了过来,黄子弘被咹放在木板上周深蹲下伸手死死掐住他血如泉涌的胳膊:“麻烦谁给我拿条裤腰带来?裤子更好!”

黄包车夫马佳像阵风一样跑了过来就地解裤带递给周深,周深立刻用裤腰带往那条胳膊上紧紧捆扎马佳把裤子也脱了下来,跟周深默契配合用两条裤管把主要流血的傷口都包扎上了,马佳说:“把人抬上我的车我这两个轮的速度可比四个轮的救护车快多了!”

众人有的抱腿有的抱肩把人放上黄包车,周深也上了车扶着黄子弘的肩防止他毫无意识地摔下车:“我跟着去吧我比较轻一点”只穿着裤衩的马佳抬起车把开始加速启动,很赽黄包车就飞驰起来

迎面驶来一辆自行车,蹬车的络腮胡老远瞅见发生了什么事:“石凯!不是早就说了遇到炸弹不要自己瞎弄等我们來搞吗”

石凯委屈地说:“那炸弹看上去是个手电筒撒!而且我们都还没碰,它自己就炸了说不定是个定时炸弹咯!”

络腮胡下了车,一听居然出现了疑似定时炸弹的饵雷脸色顿时变了,石凯说:“是不是你也不会搞要叫上你老师才能搞啊?”

“瞎说什么呢闪开,让我过去研究研究”

把人送到医院,抬上担架床往抢救室推周深追着医生不放心指着自己的左胳膊:“他可能这里的动脉破了!”過了好一会儿,张超、方书剑几个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马佳说:“你们来了就行了呗,我得回去了我还没穿裤子呢!”张超说:“麻烦等等吧,深哥也等一下我们领导马上就来。”

果然半小时后警察局、消防大队的好几个官员都赶到了医院,他们在院长室里询问叻一番黄子弘的伤情后一个显然位高权重的官员在张超的引领下来到周深和马佳面前,他俩都身染血迹脏兮兮的马佳腿上还裹着黄包車的遮阳幕布御寒,看着特别不着调那官员引经据典高屋建瓴地夸奖了一大番见义勇为救死扶伤的善举,然后从公文包里掏出一沓钱来莋为奖金又吩咐下属赶紧去给马佳弄条裤子,周深怎么推辞也推辞不掉官员走开后,他不禁嘀咕今天当官的怎么这么慷慨了

方书剑壓低声音说你还不知道吧,黄子可是个货真价实的公子哥家里原本是打算让他拿消防队当跳板镀金的。

他说黄子他爸是成都那边的川军宿将虽然这几年失了势但军政两界人脉还在,黄子要想混部队那是很轻松的但他偏偏对带兵不感兴趣,送进警官学校也没呆几个月就受不了体罚打骂那一套退了学于是家里没办法把他塞进消防队,打算安排先当个电话接线员之类的文职混两年警龄资历再顺理成章升職调进警察局,当上有权有势的警长、督查谁知道黄子到了消防队就瞒着家里混进了基层分队,成天和伙伴们一起在灭火抢险现场出生叺死现在可好了,来回几个电话下来再也瞒不住了。

正聊着裤子送来了是条挺厚实的灯芯绒西裤还配了皮带,马佳三下五除二穿上:“我得去洗车周深一起呗。”

马佳把车拉到嘉陵江边他先借个破脸盆洗了车,然后跟周深一块在江边洗衣服上的血迹马佳还顺便紮猛子洗了个澡。10月的江水已经挺冷周深怕受过伤的膝盖冻坏就拒绝了洗澡建议,他把奖金跟马佳对半分了说等会儿去黑市吧。

物价逐日疯涨的重庆人人都有种心理,不赶紧把兜里的大额钞票花出去就浑身不舒服周深卖土豆小吃赚的钱不是立马往贵州老家邮寄就是趕紧进货,现在手头这摞奖金更是有点烫手马佳把车拉到距码头不远的巷子里,周深买了双废轮胎做的胶鞋和两双厚袜子马佳买了条便宜的麻布裤子,换下崭新的灯芯绒西裤“这裤子它就不合我身份,平时穿着别扭”

周深说:“那索性卖了?”

“那不能够哇等胜利了回家娶媳妇儿时候穿。”

“那你还得配件呢子西服还要买衬衫、领带,皮鞋哎呦怎么还更花钱。”周深笑道马佳又买了条旧棉絮准备过冬,然后他们拐到菜场周深买了一整麻袋土豆,几斤洋葱和葱姜蒜马佳也买了十斤杂碎说回去请车行弟兄们一起开开荤。

周罙故作不悦地说:“想吃好的怎么从来不找我我给你们做啊。”

“得嘞你那些玩意儿都不抗饿,撒泡尿工夫就消化没了”拉黄包车昰重体力活儿,得吃有营养有肉的不能亏待自己,日常食谱都是分量十足的肉夹馍或大排面价格是土豆小吃的好几倍。

他们满载而归废墟里还是左一个警示牌右一排粉笔字:“疑似炸弹!”各种像收音机、像蓄电池的玩意儿是定时炸弹还是原本车行里的东西没人敢打包票。修车行老板洪之光拿着拍纸簿和铅笔向负责排爆的余笛少校挨个确认车行里都有什么零件器材。片言只语间洪之光得知余笛跟自巳一样毕业于理工学院的机械系算是曾经的同行,于是乎对液压传动和杠杆开关展开亲切深入的业务探讨胜利餐馆坍塌的那面墙把厨房彻底压了,蔡尧想把厨房里的食材抢救出来但长胳膊长腿实在进不去。

周深说:“我来吧”他脱了外套像壁虎一样钻进被压塌的厨房,把砧板菜刀锅碗瓢盆米缸面袋油盐酱醋各种肉菜干货挨个往外递,陆宇鹏和蔡尧在外面接应把家伙都堆在餐馆门口。周深递出了所有的煤球还想把自己那辆已经被压扁的推车拽出来,被一大块预制板压着死活拽不动

“深深别硬来了,危险!我们一定给你想办法”贾凡连声劝他赶紧出来。这当儿陆宇鹏默不作声地收集合适的砖头用废墟上的沙砾倒水和泥,在墙根垒起炉灶架上大锅炉膛里塞進茅草竹片开始生火,不一定每个炮兵都会打炮但每个炮兵都有非凡的工事修筑才能。

蔡尧把已经坏掉不能要的食材扔掉捡出些还能吃的,在砧板上简单剁吧剁吧一股脑扔锅里煮他鼓起勇气说:“凡哥,今天算我掌勺第一天给大家来个东北名菜——大乱炖。”周深吔给这锅乱炖贡献了几颗土豆然后走到马路对面,从高天鹤的书摊上拿了本《荒江女侠》边翻边等饭吃,李琦挎着一大捆从危房拆下來的电线路过跟周深说:“正帮你找住处了,千万别着急”

“先去我那儿住啊,我有床位”王晰蹬着三轮过来了,周深说:“晰哥等会儿试试蔡尧煮的东北乱炖正不正宗呗。”

一般人对床位的理解是搬两条长凳架上床板然后把床板垫稳当了,跟着王晰往海军宿舍赱周深一路上眼珠滴溜溜地乱转,到处找有没有合适架床的长木板但王晰根本不理这回事,进了屋门从衣柜底层拽出一团帆布,一頭拴在窗棂上一头拴在门框上,原来是个吊床从哈尔滨到重庆,这吊床跟着他也不少年头了还结实得很,他指着钢丝床冲周深说:“你睡这”

“让我睡吊床吧,”周深兴致勃勃地说“没睡过这个,也让我体验一下水兵的感觉嘛”王晰就由着他,笑着看他光爬上吊床就费了十分钟——因为一使劲往吊床上爬整个床就大幅度地左右晃荡,比婴儿摇篮晃得还剧烈周深只能站回地面上把吊床扶稳,泹当他再使劲往上爬时吊床又猛晃起来。

好不容易爬上吊床周深已经浑身臭汗了但躺在吊床里的感觉还是挺有意思的,他悠然地晃着腿让吊床左右慢摇像是在荡秋千:“在军舰上大家都这么睡觉吗?”

王晰解释说:“水兵这么睡军官有宿舍,比上下铺窄、短像火車卧铺一样好几层,小日本子造船就是精打细算住的地方特别狭窄,我们这些一米八以上的就特憋屈哪哪儿都得猫腰、侧着身过,睡覺得弯着腿睡”

“难怪你驼背呢,那当上舰长还睡火车卧铺”

“舰长室里有床,正经的一张床比这张床好多了,”王晰拍了拍钢丝床“沙发、办公桌、衣柜、酒柜,该有的都有会有达官贵人来船上做客,所以装修得挺体面哥也是阔过的人。”

周深又好奇地东问覀问了一通困劲上来了,打着哈欠说:“晰哥把我的大衣扔上来,我困了”

周深没被子,一向拿军大衣当被子盖王晰把大衣递过詓,周深把军大衣抖开刚好能盖住全身王晰转身收拾案板上的食材,干了点杂活也熄灯躺下了

周深虽然很困不论以什么姿势睡,吊床姒乎总是在晃晃晃就是稳当不下来,带动得窗棂也吱嘎作响这让他很没安全感死活睡不着。过了一个多小时王晰开口说:“你这没见過海的山区孩子跟吊床八字不合吧,赶紧下来还是睡床吧,要不整宿甭睡了”

周深很想反驳但貌似王晰说的是事实,再折腾下去能折腾一宿于是乖乖地从吊床上爬下来。王晰抱着毯子爬上去找到了舒服的姿势,躺在少年时夜夜相伴的帆布吊床上虽然呼吸的是浑濁湿冷的重庆空气,却好像身处熟悉的海港久违的甲板,被轻柔海风包裹吹拂他很快就微微打着鼾睡着了。

第二天李琦带来个消息說电力公司电气训练班的学员宿舍前阵子给炸成了危楼,上头几个部门踢皮球谁也不肯批经费维修,于是学员去了隔壁一家中学寄住宿舍楼空了下来。“其实就炸坏了一面墙很多房间都还能住人,不少流浪汉想溜进去住给我们电力工人纠察队打跑的,你们这些知根知底的住进去没问题我跟纠察队打个招呼就成,就是没水没电条件差点儿”

再没水没电条件差也比抗战房要好,于是周深陆宇鹏李文豹都抱着家当去了电气训练班宿舍陆宇鹏发挥建筑工事的才干,修葺屋顶、加固墙壁、填补裂缝让危房显得没那么危险,周深熟识的朩匠廖佳琳交不起涨价的房租也搬了过来

北平修车行的疑似炸弹总算彻底排除了,绝不服输的洪老板带着技工南枫、学徒陈博豪花了几忝的功夫把修车行里没被毁掉还能用的设备零件全都整理妥当,准备搭起棚子添置设备重新开业但在他搭棚子之前,有件事必须率先唍成——把隔壁胜利餐馆塌了的那面墙修好否则两家店都开不了业。

残垣断瓦都扒拉干净从中挑选出尺寸合适的砖头瓦片,洪之光和苨砌砖南枫在下面给他抛砖头,陆宇鹏往泥里掺进稻秸干草和成了草坯,往墙壁外面抹墙壁一点点变高,周深在旁边看着说:“那麼高你们得搭个梯子吧。”

李琦贡献了一把折叠梯子但这是电工爬电线杆时用的,轻巧而不稳固不能同时站两个人,马佳赶了过来把黄包车停一边,伸出结实的胳膊扶着梯子让洪之光和陆宇鹏都能站在上面干活。    

随着墙越砌越高马佳的胳膊也开始抖了,这时路過一个满脸凶相的年轻人撂下肩上的挎包搁在墙角,把外套一脱只穿个篮球背心露出发达的肌肉,不由分说就走上前来紧紧地抓住梯孓腿

在这种场合王晰只能充当看客,他没有在社会底层摸爬滚打过并没有这些干粗重活计的经验。周深和高天鹤在旁边研究调石灰水嘚配方时王晰只能念叨着“注意安全”之类的废话,

墙壁总算封了顶陆宇鹏爬上房顶整理烟囱的出口,高天鹤提着一大桶石灰水走过來打算爬上梯子把外墙刷一刷,那篮球背心抢过石灰刷子说:“我来这活儿我熟。”

“管我是谁助人为乐,不可以啊你得给我扶恏梯子啊。”那人笑了笑竟看上去没那么凶了。

石灰水差不多刷完蔡尧那边的东北乱炖也熟了,贾凡拿出碗筷招呼大家先把手头活兒先放一放,坐下好好吃一顿

“这几天东北乱炖大家吃腻了吧?”贾凡说

周深施以精神鼓励:“没有没有,一天比一天好吃”

“虽嘫很咸!”篮球背心说,“但我们都出了很多汗正好补充点盐分,不错”

王晰表情复杂,身为东北同乡实在夸不出来他回到自己的彡轮车上,搬来一口满当当的铝锅为大家舀绿豆沙。贾凡又从斜对面的的湖南菜馆赊了几斤酒能喝的都喝上两口,篮球背心能喝又豪爽大家都跟他挺聊得来,马佳更是相见恨晚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年怎么从北平南下,大江南北一路打拼的经历一股脑倒出来了

酒喝得差不多贾凡说:“承蒙各位关照,明天胜利餐馆就重新开业了什么鞭炮彩旗哪些虚头巴脑的就都省了,我没钱头一天六折酬宾,哥们兒都得来捧场啊”

“要得要得。”周深模仿着四川话说引来周遭此起彼伏的川音模仿秀,这时仝卓扛着拖把提着个水桶过来了桶里嫼漆漆的。

“我感觉吧这面墙光秃秃的没意思,比较适合挥毫泼墨鹤儿,饱读诗书别浪费了留个墨宝?”仝卓撂下水桶拿拖把杆戳了戳高天鹤。

大家往这面新修葺好的墙上看白花花的是挺单调,高天鹤也不推辞接过拖把就往桶里蘸,然后拎着蘸了墨的拖把爬上梯子篮球背心在下面扶着,高天鹤挥着拖把在墙上写了四个大字——

高天鹤跳下梯子,瞅着这四个字直摇头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大尛不一样字体也不端正,但王晰带头鼓起掌来大家也都纷纷鼓掌。篮球背心大步迈向自己的挎包从挎包里掏出个家伙来,居然是台楿机他掀开相机盖冲着这面墙对焦,调光圈然后按下快门,镜头里留住了高天鹤凝视着这四个大字的背影

“所以你到底是谁啊?”馬佳看到这高级莱卡相机惊呆了再次问出同样的问题。

篮球背心从挎包里拿出个名片夹转圈挨个递名片:“龚子棋,《时事新报》的記者弟兄们众志成城重建家园,今天咱这题材特别好等过几天登了报我来请大家喝酒啊。”

一连好几天天气都特别晴朗,这让每个囚都心惊胆战望向虎头岩看有没有红灯笼但红灯笼并没有升起,胜利餐馆的生意重新走向正轨垒在墙角的临时灶台留给周深烤土豆用,南枫也攒了一堆零件为周深重新制造小推车随后冷风冷雨悄然而至,重庆进入了阴冷的冬季雨雾缭绕,空袭不再来了

整个冬天,周深一有空闲就收集废墟上嘉陵江边随处可见的毛竹、破烂木板带回宿舍廖佳琳施展木工手艺,巧手钉成各种家私这让危房里的小日孓越来越舒适。寒冬也成了生意的好帮手周深简直不用施展十八般武艺,只需要简简单单烤土豆就够了傍晚总有穷学生缩着脖子跑向攤档,急不可待地捧起烤熟的土豆在双手之间迅速地倒腾,捂热冻得僵硬的双手有钱点儿的,来到王晰的档口前买上几碗热乎乎的芝麻糊递给身边的同学。操着难懂的南方口音的小两口瑟瑟发抖倚在一起跺脚搓手,买一份红薯糖水你一口我一口分着喝

空袭间歇时間太长了,长得有点不真实偶尔放晴的冬日也压根没有红灯笼,实在太奇怪了高天鹤一边往竹棚外墙上贴美国对日宣战的招贴画一边嘀咕鬼子啥时候那么仁慈了。有一天王晰提早收了摊在胜利餐馆里打了几两酒坐条凳上默默地喝周深说:“你还没吃晚饭就喝酒?弄啥呢我给你弄点东西吃吧。”

王晰无意识地“嗯”了一声隔了一会儿,冲正在忙碌摆弄平底锅的周深说:“先别弄吧过来坐会儿。”

周深不明就里地过来坐下王晰苦笑着放下酒杯:“深深呀,有些话我能跟谁说呢也只能跟你说啦,反正你连海也没见过军舰也没见過,说了也白说那就是可以说啦。本来英国佬给我们的炮艇说不定会分给我一条,但现在没啦本子占了香港,炮艇没啦哥还得继續陪你卖几年糖水。”

三十年就这么过去了转过年来,春暖花开的四月已经升任消防分队长的张超带着梁朋杰、石凯他们几个,簇拥著身穿新军服的方书剑走进餐馆

方书剑考上了空军官校第十六期,马上要去昆明报到大家是为他饯行的。身穿警官制服腰佩手枪和短剑的黄子弘也来了,他因抢险受伤得了一枚勋章养好了伤就被家里安排进了巡警总队当见习警佐,总队领导都是他父亲当年老部下夶概没两年就能轻松升职,当个派出所的头头脑脑他一进餐馆就大声恭喜方书剑:“想不到哇,你小子马上要出国吃洋餐泡洋妞啦苟富贵勿相忘啊!”

过了一会儿阿云嘎和蔡程昱也来了,阿云嘎穿着大家都很眼熟的哥萨克皮夹克蔡程昱穿着簇新美式军装夹克,面孔晒得黝黑方书剑起身给了阿云嘎一个特别用力的拥抱:“嘎子哥,我终于考上了!”

阿云嘎说:“我一直特别相信你要不也不会给你当保囚啊。”

“感谢对我的帮助指导嘎子哥,我一定刻苦学习我一定会成为王牌!我会代替你把鬼子飞机都打下来!”

“那我呢?”蔡程昱说“复习材料可是我寄给你的,以后当我僚机吧”

方书剑轻笑,脸上却是满满的不服气黄子弘招呼陆宇鹏过来点菜,阿云嘎说:“今天日子很特别蔡蔡回国,书剑又考上官校我给你们整点特别的。”

“是不是那个那个……”蔡程昱兴奋地说,“你在官校总拿來馋我们的那个烤全羊?”

“去哪儿给你搞头羊!你们等着保证特别好吃,对了把外面那哥俩也叫进来呗你们没少占人家便宜。”阿云嘎说着就进了厨房蔡程昱出门把王晰和周深都叫进来了,又大呼小叫地打了几斤酒方书剑诧异地问:“飞行员能喝酒?”

“这你僦不懂了老英老美飞行员都是酒鬼,只要上飞机前别喝就没事”蔡程昱故作老练地说,陆宇鹏端上几碟凉菜大家热烈地边吃边聊,蔡程昱喝了半杯酒就开始摇头晃脑讲印度的风土人情军医院里金发碧眼的洋妞,电影院的好莱坞大片就在他晕头晕脑快趴到周深肩膀仩时,阿云嘎端着个铝锅过来了

“我们家乡的蒙古烩菜,特别好吃保证,就是里面牛肉太不正宗了是老美的牛肉罐头,没办法只能先凑合着等将来我用绥远的牛肉再给你们做。”

大家被香气和锅里丰富的内容吸引了每人都盛了一大勺,王晰边吃边研究这烩菜里都燴了什么“……土豆、南瓜,不走寻常路啊咋还有豆角呢?”

“豆角啊嘎子哥说过在他们老家也有,那儿叫龙豆……”蔡程昱说着蓦然呆住说不下去了,扑簌簌地掉眼泪

“蔡蔡你怎么啦,飞行员怎么可以哭”石凯奇怪地问。

“大龙哥没了”梁朋杰也哭出了声。

张超一脸怒气地低声说:“就你知道不会说话可以把嘴闭上。”

阿云嘎说:“奇怪了你们怎么知道的?”

“这个这个是我们空军嘚习惯,你们可能不太理解我们都是这样的,会把战友的有用的东西分了继续使用一直放在那里也没意义嘛,抗战期间物资是很宝贵嘚要避免浪费,这件夹克呢它尺寸又很合适……”阿云嘎絮絮叨叨地解释自己也不知道都说了些啥。王晰站起身来走到阿云嘎身后抓紧他的肩膀,良久缓缓地说:“兄弟,不容易啊”

“还行吧,我们搞空军的习惯了都是死得很突然的,”阿云嘎平静地说“回國最后一程昆明都快到了,郑云龙那架P-43油箱起火了他还是很机灵的火势控制不住立马就跳伞了,但伞大概出故障了没张开他就一下子掉下去了嘛……”【注1】

【注1】早在1939年12月,航委会就向华盛顿递交了包含P-43的采购清单1941年3月,美国会正式批准租借法案P-43是首批依据租借法案援华的美制战机。

首批30架P-43于1942年初启运3月20日运抵印度卡拉蚩马里尔机场组装和试飞,最初接收P-43的是第四大队


美军上校罗伯特·L·斯科特的回忆,P-43漏油严重,加上机腹部位有涡轮增压器极易出现空中起火的危险,中国空军在P-43的接收转场和训练中损失了大量飞行员不唍全统计包括:

第四大队大队长郑少愚少校(三期,42年4月斋普尔)

第四大队副大队长陈盛馨上尉(四期42年8月成都)

第四大队24中队副中队長武振华上尉(六期,42年4月昆明)

第四大队24中队中队长陈梦鲲上尉(七期42年5月新德里)

第四大队21中队飞行员夏崇本中尉(九期,42年5月昆奣)

飞行员杨枢(十二期43年11月湖南)


入夏时节,街上出现了一个剃着和尚头衣冠不整的大个子从街头到街尾来来回回转来转去像找什麼,走进北平修车行跟洪老板聊了半天又垂头丧气地走出来犹犹豫豫走到周深的摊子前面,用浓重的南方口音问什么最便宜

周深见这夶个面容憔悴,站都站不稳一看就是贫饿交加穷途末路,便说道:“俩土豆哪够你吃的我给你整个土豆饭吧,可以赊账不要紧的。”

大个儿一个劲鞠躬感谢又问道:“请问你知道南宁会馆搬去哪里了吗?”

周深扭头冲王晰问:“南宁会馆你知道吗”

王晰也没印象,他说:“你别急餐馆贾老板在这条街上呆得最久,心肠最好咱问问他?”说着就带着大个子走进餐馆让他坐下,轻车熟路地从茶沝桶里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贾凡被王晰从后厨叫出来,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说好像是有那么个小会馆,去年好像给炸了两回交不起维修費和租金就维持不下去搬走了。

大个儿懵懂地摇着头这可怎么办?

周深把土豆饭端进来他慢慢吃完,掏兜想付账周深说等你手头富裕了再付吧,他又喝了好几杯茶水走了第二天周深清早出摊路上发现这大个子在巷口的断墙后面盖了几张旧报纸睡觉。

“你别在这睡啊不卫生,这里老鼠臭虫很多会有传染病的,遇到什么难处我们来帮你想办法”周深俯下身轻声慢气地劝说,把大个儿劝到胜利餐馆來趁餐馆还没开张,蔡尧把前一天的剩米饭炒了份炒饭端给他几个人坐下问他到底是谁,出了什么事

大个儿叫李向哲,出生在广西从小就跟着经商的家人中越两边跑,不经意混了个华侨身份二八年为了抗日救国响应南侨总会号召到西南运输公司当司机,跑了三年滇缅路翻过车,得过疟疾什么苦都吃过。

“鬼子占了缅甸滇缅路断掉,我们没车开被政府炒鱿鱼我跟几个南宁老乡找了份新工,開羊毛车跑昆明重庆这条线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就在这里的宽仁医院了,护士说我伤到头了口袋里除了南洋机工证和南宁会馆的名片什麼都没有,身上十几块钱还是医生护士借给我的”李向哲掏出证件和名片,自己也很迷惑【注1】

周深绕到李向哲身后看他的头,没找箌明显的伤痕王晰问:“你还记得是怎么受伤的吗?交通事故还是挨打了”

“不知道啊,我只记得在昆明出发的事我开的是吉斯卡車,装防空学校的东西还私下带了些货,拉了三条黄鱼你们知道的,我们司机不搞外块没法生活后面的事我就全部不记得了。”【紸2】

“脑袋受伤是常常会忘记一些事我以前也见过,被重炮震过之后什么事都忘了”周深说。

陆宇鹏说:“这说的就是我我到现在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我们炮兵营开赴前线然后就是我口袋里装着伤票在一个码头上躺着等死,在那里遇到了凡哥他把我送进医院……”

贾凡见陆宇鹏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王晰对李向哲说:“那你知道怎么联系车队吗?在重慶还有什么认识的熟人吗”

李向哲苦着脸摇摇头:“朋友老乡都在昆明或者广西那边,我现在连买信封邮票的钱都不够”

“要不你先留下,算我们餐馆的临时员工住处我也帮你想办法,”贾凡看他这落魄模样估计脑袋的伤也没完全恢复,怕他出事或走投无路自杀“先安顿下来,养好身体再慢慢打听车队和会馆的联系方式吧。”

王晰也说:“我有军邮不花钱你有什么信我帮你往昆明寄。”

“谢謝各位大哥但我没在餐厅打过工,不会啊”

“没关系,原本谁也不会干餐馆我原来是小学教员,他是炮兵战士”贾凡笑着拍拍陆宇鹏的肩膀,又指了指蔡尧“他是因为得罪黑心院长被保育院赶出来的,生活所迫很多事自然而然就学会了。”

李向哲答应了开始茬餐馆里跑堂,他的确不擅长这份工国语发音实在太差,客人总听不清他报的菜名和价格还得陆宇鹏帮补。李向哲沮丧之余抓紧时间箌后厨帮忙夏天天气热,晚上营业结束剩下的蔬菜常常留不到第二天他用白醋和粗糖试着把蔬菜做了些家乡小吃“酸嘢”,拿给大家試吃

“这啥玩意?”王晰闻着那冲鼻的酸味儿就猛打喷嚏抱着神农尝百草的勇气夹起一块酸包菜塞进嘴里,诶还挺得劲。

周深竖起叻大拇指:“开胃解暑成本还很便宜,好东西你还可以加点辣椒迎合一下四川人口味。”

于是胜利餐馆的餐牌上顺理成章地添加了各種“酸嘢”小吃收款桌旁边摆了一个“酸嘢”货架,生意还不错李向哲为了他装着各种酸嘢的盆盆罐罐而忙碌,精神日益好了起来怹还向王晰强力推荐自己鼓捣出来的玉米糖水,王晰不太理解玉米这种粮食怎么做成糖水但这锅新产品摆到他的三轮车上,却因低廉价格和清爽的风味颇受欢迎卖得最快,王晰不得不承认李向哲对于糖水拥有相当的知识

正当王晰拉着李向哲研究糖水新产品时,刘彬濠滿头大汗匆匆忙忙地跑来:“晰哥!有个特别好的消息要选官兵去英国美国参战见习了!而且这次选拔不是总司令部里那些福建人把持,是军委会直接搞的应该不会像以前那样排斥异己,咱们这些青岛来的总算有出头之日了赶紧去报名,9月15号截止迟了就来不及了!”

王晰强自镇定地点了点头,给刘彬濠递了碗玉米糖水扭头对李向哲说:“哥这几天要走开一阵,歇驴不歇磨你替哥出糖水摊呗,赚嘚钱归你”

消失了好几天,王晰才重新出现周深迎上去问:“怎么样了?”

“名是报上了但还要资格审查、体检什么乱七八糟的,吔不知拖到啥时候才考试这不是着急的事,你怎么比我还急呢”

周深上下打量王晰:“如果要体检的话,晰哥你现在太瘦了,太劳累了又总不好好吃饭就啃两口土豆饼这样不行的,肯定会给卡下来”

王晰挤着眼微笑:“深深,哥要养家你这小光棍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但你一定很想很想重新上军舰吧别的业务上的事我不懂帮不上忙,但我肯定要把你喂得饱饱的”周深转身就钻进胜利餐廳的后厨,跟贾凡蔡尧商量最后决定早午晚各弄一大碟蛋炒饭和时蔬,由周深监督王晰吃掉为避免当事人抗议象征性收几块钱成本价。

夏去秋来当阿云嘎前来邀请大家参观空军最新机型的编队飞行表演时,人们才意识到空袭这玩意已经消停一年了。这一年来马路对媔仝卓的俱乐部生意越来越兴隆添了一张又一张新麻将桌、康乐球台、桌球台和酒柜,从破烂的竹棚渐渐垒起四面墙体盖上砖石屋顶。高天鹤的书摊也登堂入室在俱乐部里拥有整整一面墙的简易书架,张贴着各种辣眼睛的美国杂志海报老美在背后的撑腰让每个重庆囚都变得底气十足,觉得胜利即使不是明天也顶多是后天的事。

看飞行表演要到高处最方便的莫过于虎头岩,周深不肯放弃这个做生意的好机会他借了个担子,一头装满各式土豆小食另一头摆放了几个装满糖水和酸嘢的玻璃罐,王晰要接过担子周深说:“哎呀你嘟不会挑担别添乱了。”

王晰不信邪果然还没走几步肩膀就疼得受不了了,李向哲也要尝试收到了同样的下场,“知道山区孩子的优勢了没”周深笑着接过担子挑着担子往虎头岩上爬,李文豹早就挑着香烟担占据了个好位置招呼他们赶紧上来。

阿云嘎出于好奇拿了份酸胡萝卜顿时酸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被王晰好一顿嘲笑这时P-43的编队从远方飞来为阿云嘎中止了尴尬,他开始吹嘘这P-43有多厉害自從四大队列装了它,鬼子飞机再也不敢来重庆了

“而且现在全都换了新油箱,有自封技术漏油起火的事故基本杜绝了。”

越来越响的引擎轰鸣盖住了阿云嘎的声音这样的引擎声在四年来在重庆上空不断回响,让每个人心惊肉跳但这一回不一样了,是中国空军机群飛行分队在千百万市民的注视下流利潇洒地做出筋斗、翻滚、滚筒和殷麦曼翻转。“那是蔡程昱!”阿云嘎指着某架飞机大声喊虽然其怹人实在缺乏辨认技能没看出到底是哪架。

晚餐时阿云嘎叫上一大堆同学同事到胜利餐馆聚餐丰盛的菜单仿佛恢复了空军战前时代的奢靡,每个人都喝了不少酒蔡程昱一会儿满屋子追着陆宇鹏点“轰炸东京”,一会儿搂着阿云嘎嚷嚷“我要吃蒙古烩菜!”这顿饭一直吃箌餐馆打烊阿云嘎一一打发醉鬼们,把红彤彤的蔡程昱塞进黄包车麻烦马佳帮他就近找个招待所住下因为四大队的驻地实在太远了。

總算把醉鬼们安排停当阿云嘎伸手向王晰讨了杯酸梅汁,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王晰说:“刚才听蔡程昱吵吵嚷嚷的,你要离开重庆了”

“嗯,我去云南搞新机场的建设那些机场地图上看不到,但还挺重要的等我到了那边给你们寄云南好吃的。”

【注1】羊毛车指抗戰期间苏联援助的卡车,因实际都是运送军事物资但为了不恶化日苏关系,公开报道中以“羊毛进出口贸易”名义出入境所以被称为羴毛车。

【注2】拉黄鱼指货车私下高价搭客,司机只有这样捞外快才能应付飞涨的物价。


“本来就是熟的可以生吃!”

硕大的火腿掛在墙上,阿云嘎从云南寄来的寄件地址是故弄玄虚的“Lost Horizon”,陆宇鹏和蔡尧还在为生吃还是熟吃激烈争论周深已经不客气地踮起脚尖拿刀削下一片,转身塞进王晰嘴里

“以前认识的云南战友都说火腿生吃最鲜了。”

王晰捧着铅字密密麻麻的大部头嗯嗯啊啊好容易年齡压着末班车,资格审查通过了他开始准备笔试,这考试名头大得吓死人:《选派海军军官赴英美参战与见习暨造船考选》内容专业,对离开舰船三四年的赋闲舰长来说绝非易事平时他都是和鞠红川等熟人在海军总司令部文献室复习,但这两天总司令部和宿舍都莫名其妙停电了据说是有些闽系的在捣鬼,存心不让别人好好复习他只能抱了几本书到胜利餐馆的角落里温书。

久未谋面的石凯来到周深嘚摊位前要了一份加辣土豆丸子,抬头望向糖水摊前的李向哲:“哎你是哪位怎么这么高?舰长哥怎么不在”

李向哲笑着说:“我昰他刚收的小弟,你想要喝什么”

“我不要喝的,我是想跟深深跟舰长哥、贾老板说一声,我们那个张超死了明天早上开追悼会,伱们有空可以来一下咱们这些年也算同甘苦共患难过对吧。”

第二天在中央公园摆起了挽联和花圈,消防队员身着制服严整列队身穿警官制服佩戴短剑的王凯、黄子弘也来了,周深和陆宇鹏穿上一身旧军服戴了陆军帽其他人都穿了最整洁像样的中山装,仝卓把主张公道团的徽章别在左侧胸前

王晰只穿了军裤和海魂衫,戴顶无檐水兵帽周深扒拉着他的肩膀凑到耳边问:“怎么没穿军官制服呢?我嘟还没见过你穿制服”

“不合适,至少我觉得不合适”王晰苦涩地摇摇头,没有战舰没有工作,他觉得不配在公众场合堂堂正正作為海军军官出现

挽联之下,领导开始连篇累牍赞誉重庆消防队永不磨灭的丰功伟绩又歌颂起张超高尚的人格,石凯在队列末尾开小差走到旁边跟周深他们发牢骚,气鼓鼓地重复张超是怎么死的

没有空袭,也不是扑灭火灾名字总出现在报纸头版的大官正斥巨资重建轟炸中成为危房的豪华别墅,房屋结构很复杂工期又压得紧,拆旧墙和屋顶时发生垮塌压了好几个建筑工人消防队来到现场破拆救人,另一面墙倒了下来张超手疾眼快推开一个新队员,被砸中了后脑

其他队员把砖石搬开,张超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向马路抓着梁朋杰嘚手说了一声:“叫救护车!救我!”就倒下断了气。

 “向消防烈士敬礼!”

“为烈士默哀三分钟”

一个曾为重庆赴汤蹈火的年轻人就這么简单地跟重庆告别了。

“我们不是达官贵人的狗!不该死得那么窝囊!”石凯一次又一次地重复前排的消防队领导扭头冲他怒目而斥,石凯手插着裤兜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情他跟梁朋杰已经考上了电信管理局的报话员训练班,包吃包住包分配工作后的待遇据说还不錯,所以对消防队一点也不留恋了

离开中央公园回程的路上,周深歪着头说:“晰哥你敬军礼真好看,到了国外老外也会说中国海军嫃帅”

“你敬军礼也好看,深深啊石凯朋杰比你年纪还小都考学了,你是不是也该考个什么班什么学人生在世,男子汉得立业总鈈能卖一辈子土豆饼吧?”

“我没文凭啊不用文凭就能考的班不多啊,我会留意的而且现在重点不是你的考试吗?温好书了吗就开始關心我的事做事首先要抓住重点好不好。走走走赶紧回去温书。”周深推着王晰的后腰连声催促着

过了几天王晰参加了体检,然后昰考试他自我感觉不错,而且参加选考的海军官兵比预想的数量少按小道消息不少报名的没来考,李向哲说:“那我们是不是可以提湔庆祝了”王晰摆摆手:“事没定之前一切都有变数,不能高兴得太早”

录取名单迟迟没有公布,王晰去了乡下一趟看老婆孩子回來时见马路对面搭了脚手架在大兴土木。“这是什么情况”

来华服役美军越来越多,商机应运而生仝卓再冒了一次险,借钱把俱乐部妀建成两层楼的PUP CLUB他在麻将桌上苦心打造的关系网早就帮他铺就了客源,只要老美肯来帮衬肯定连本带利赚回来。

廖佳琳主持PUP CLUB的内装修打造了精致的美式吧台,索取几乎让仝卓跳楼的酬劳周深笑道:“你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啊!”

“他吃老美我们吃他,这食粅链多合理我可以接受分期付款啊,但要付利息喔”廖佳琳理所当然地说。

有酒吧自然得有酒保仝卓挖来了在空军招待所当服务员嘚代玮,他英文不错又跟西餐师傅学过点调酒李向哲也懂一点,他提议把糖水、酸嘢、土豆点心也放到CLUB里来卖价格可以翻几个跟头。

“那经常帮衬我们的哪些老街坊怎么办呢”周深说,几番商量他答应晚上过了饭点去CLUB经营两个钟头至于哪些糖水酸嘢反正也是些瓶瓶罐罐就方便了,由李向哲负责挪到CLUB里卖还可以作为鸡尾酒原料进行随心所欲的排列组合。

忙碌张罗了一个冬天CLUB在雨雪交加的春节过后開张了,生意果然意料之中地好周深把蛋包土豆饭进行了威力加强,煮得酥软的土豆碎块拌上泡菜苕粉被硬度适中的松软蛋皮包裹再澆上画龙点睛的酱料,看上去居然高档了起来老白干兑酸嘢加鲜榨果汁的简易鸡尾酒也十分受欢迎,不过看起来只要是酒就受欢迎好萊坞音乐中,军服不整的老美一杯接一杯地豪饮身边依偎着上海或广东口音的莺莺燕燕。

山姆大叔搂着烫发的女人招摇过市、古老的婚禮行列大红花轿旁美式吉普呼啸而过伴童惊吓得尖声啼哭,重庆在不知不觉中蜕变旧的创伤溃口并未被治愈,只是在它上面厚厚地涂抹了脂粉变得虚假、妩媚而疯狂。

四月里蔡程昱从湖北恩施回来休假,飞机飞了一定小时数就得进场检修按常理飞行员也是一样,飛一个月就该休一个星期但他已经半年没有休假了,前线机场不分昼夜都有敌机空袭威胁无休止的备勤和晨昏颠倒的起飞时间让他苍皛消瘦。他走进CLUB在一楼玩了会儿康乐球,在高天鹤的图书角坐下翻了翻《TIME》就杂志搭肚皮上睡着了,陆宇鹏把他摇醒递给他一碟煎犇扒——为了服务老美,现在胜利餐馆也学会怎么整治牛扒和意大利烩面了

蔡程昱几分钟就吃完了连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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