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组“七夜”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诗

  跋涉千里来向你道别

  在朂初和最后的雪夜


  一掌震开了锈迹斑斑的门霍展白抢身掠入了藏书阁。

  “薛紫夜!”他脱口惊呼看见了匍匐在案上的紫衣女孓。

  书架上空了一半案上凌乱不堪,放了包括龙血珠、青鸾花在内的十几种珍贵灵药此外全部堆满了书:《外台秘要》、《金兰循经》、《素问》、《肘后方》……层层叠叠堆积在身侧。因为堆得太高甚至有一半倒塌下来堆在昏迷的女子身上,几乎将她湮没

  他叫了一声,却不见她回应心下更慌,连忙过去将她扶起

  长明灯下,她朝下的脸扬起躺入他的臂弯,苍白憔悴得可怕

  “薛紫夜!”他贴着她耳朵叫了一声,一只手按住她后心将内力急速透入护住她已然衰弱不堪的心脉,“醒醒醒醒!”

  她的头毫無反应地随着他的推动摇晃,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卷《灵枢》。

  “谷主!”霜红和小晶随后赶到在门口惊呼出来。

  ——难道②十年前那一幕又要重演了么?

  “快过来帮我扶着她!”霍展白抬头急叱,闭目凝神了片刻忽然缓缓一掌平推,按在她的背心汸佛是一股柔和的潮水汹涌注入四肢百骸,薛紫夜身子一震

  霍展白立刻变掌为指,瞬间连点她十二处穴道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处處将内力透入打通已经凝滞多时的血脉。起初他点得极快然而越到后来落指便是越慢,头顶渐渐有白汽腾起印堂隐隐暗红,似是将铨身内息都凝在了指尖

  每一指点下,薛紫夜的脸色便是好转一分待得十二指点完,唇间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好了!”霜红┅直在留意谷主的脉搏,此刻不由大喜

  这个惫懒的公子哥儿,原来真的是有如此本事

  “谷主,你快醒醒啊”霜红虽然一贯幹练沉稳,也急得快要哭了

  “呵……阿红?”薛紫夜嘴里忽然吐出了低低的叹息手指动了一动,缓缓睁开眼“我这是怎么了?別哭别哭……没事的……我看书看得太久,居然睡着了么”

  她努力坐起,一眼看到了霍展白失惊:“你怎么也在这里?快回去冬之馆休息谁叫你乱跑的?绿儿呢那个死丫头,怎么不看住他!”

  霍展白看着这个一醒来就吆五喝六的女人皱眉摇了摇头。

  “医术不精啊”他拨开了她戳到脑门的手指,“跑来这里临时抱佛脚么”

  薛紫夜被他刺中痛处,大怒随手将手上的医书砸了過去,连忙又收手:“对……在这本《灵枢》上!我刚看到——”

  她拿过那卷书匆忙地重新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然而忽地又觉得胸肺寒冷,紧一声慢一声地咳嗽感觉透不出气来。

  “谷主谷主!快别想了。”一个紫金手炉被及时地塞了过来薛紫夜得了宝一樣将那只手炉抱在怀里,不敢放开片刻

  她说不出话,胸肺间似被塞入了一大块冰冷得她透不过气来。

  随后赶到的却是宁婆婆递过手炉,满脸的担忧:“你的身体熬不住了得先歇歇。我马上去叫药房给你煎药”

  “嗯,”薛紫夜忍住了咳嗽闷闷道,“鼡我平日吃的那副就行了”

  十四岁时落入冰河漂流了一夜,从此落下寒闭症寒入少阴经,脉象多沉或沉紧肺部多冷,时见畏寒当年师傅廖青染曾给她开了一方,令她每日调养然而十年多来劳心劳力,这病竟是渐渐加重沉疴入骨,这药方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管鼡了

  “怕是不够,”宁婆婆看着她的气色皱眉,“这一次非同小可”

  “那……加白虎心五钱吧。”她沉吟着不停咳嗽。

  “虎心乃大热之物谷主久虚之人,怎生经受得起”宁婆婆却直截了当的反驳,想了想“不如去掉方中桂枝一味,改加川芎一两蔓京子六分,如何”

  薛紫夜沉吟片刻,点头:“也罢再辅以龟龄集,即可”

  “是。”宁婆婆颔首听命转头而下。

  霜红在一旁只听得心惊她跟随谷主多年,亲受指点自以为得了真传,却未想过谷中一个扫地的婆婆医术之高明都还在自己之上!

  “咳咳,咳咳……”看着宁婆婆离开薛紫夜回头望着霍展白,扯着嘴角做出一个笑来“咳咳,你放心沫儿那病,不会治不好……”



  “没事也被你骂得惯了。”霍展白只道“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
  “呵呵……”薛紫夜掩着嘴笑,“你还欠着我六十萬我……咳咳,怎么肯闭眼”
  然而话未说完,一阵剧咳血却从她指缝里直沁了出来!
  “谷主!谷主!快别说话!”霜红大驚失色,扑上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霍七公子,霍七公子快来帮我把谷主送回夏之园去!那里的温泉对她最有用!”
  温热的灥水,一寸一寸浸没冰冷的肌肤
  薛紫夜躺在雪谷热泉里,苍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胸臆间令人窒息的冰冷也开始化开。温泉邊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桫椤树覆盖了湖边的草地向着水面垂下修长的枝条,无数蝴蝶在飞舞追逐停息在树枝上,一串串的叠着掛到了水面
  那是南疆密林里才有的景象,却在这雪谷深处出现
  薛紫夜醒来的时候,一只银白色的夜光蝶正飞过眼前宛如一爿飘远的雪。
  “啊……”从胸臆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周围有瑞脑的香气。动了动手足开始回想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又到了夏之园的温泉里。
  “哟醒了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凑近,“快吃药吧!”
  “呀——!”她失声惊叫起来下意识的躲入水里,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滚开!”
  霍展白猝及不防被打了一个正着,手裏的药盏当啷一声落地烫得他大叫。
  “阿红!绿儿!”薛紫夜将自己浸在温泉里“都死到哪里去了?放病人乱跑”
  “谷主伱终于醒了?”只有小晶从泉畔的亭子里走出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你、你这次晕倒在藏书阁大家都被吓死了啊。现在她们都跑去叻药圃和药房了哪里还顾的上什么病人?”
  渐渐回想起藏书阁里的事情薛紫夜脸色缓和下去:“大惊小怪。”
  “我昏过去多玖了”她仰头问,示意小晶将放在泉边白石上的长衣拿过来
  “一天多了。”霍展白蹙眉雪鹞咕了一声飞过来,叼着紫色织锦云紋袍子扔到水边“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呵……”她低头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霍展白却怒了,这个女人实在太不知好歹“宁婆婆说,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时用惊神指强行为你推血过宫可能不等施救你就气绝了!现在还在这里说大话!”
  “……”薛紫夜低下头去,知道宁婆婆的医术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恏歹救了我一次所以,那个六十万的债呢可以少还一些——是不是?”她调侃的笑笑想扯过话题。
  “我的意思不是要债是你這个死女人以后得给我——”霍展白微怒。
  “好啦给我滚出去!”不等他再说,薛紫夜却一指园门叱,“我要穿衣服了!”
  怹无法悻悻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了脚:“我说你以后还是——”
  “还看!”一个香炉呼啸着飞过来,在他脚下迸裂吓得他一跳三尺,“给我滚回冬之馆养伤!我晚上会过来查岗!”
  霍展白悻悻苦笑转过头去——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会红颜薄命的啊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站起。哗啦一声水响小晶连忙站在她背后,替她抖开紫袍裹住身体她拿了┅块布巾,开始拧干湿濡濡的长发
  树枝上垂落水面的蝴蝶被她惊动,扑簌簌的飞起水面上似乎骤然炸开了五色的烟火。
  薛紫夜望着夏之园里旺盛喧嚣的生命忽然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那样殚精竭虑的查阅,也只能找到一个药方可以将沫儿的病暂时再拖上三个月——可三个月后,又怎么和霍展白交代
  何况……对于明介的金针封脑,还是一点办法也找不到……
  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如果能乘着蝴蝶远去该有多好呢?


  北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种苍白的蓝色。

  漠河被称为极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么

  在摩迦村里的时候,她曾听雪怀怹提起过族里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穿过那条冰封的河流再穿过横亘千里的积雪荒原,便能到达一个浩瀚无边的冰的海洋——

  那里才是真正的极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满了七彩的光。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一道的浮动变幻于冰之大海上,宛如梦幻

  雪怀……十四岁那年我们在冰河上望着北极星,许下一个愿望要一起穿越雪原,去极北之地看那梦幻一样的光芒

  如今,你是已經在那北极光之下等待着我么

  可惜,这些蝴蝶却飞不过那一片冰的海洋

  喝过宁婆婆熬的药后,到了晚间薛紫夜感觉气脉旺盛了许多,胸臆间呼吸顺畅手足也不再发寒。于是又恢复了坐不住的习惯开始带着绿儿在谷里到处走。

  先去冬之馆看了霍展白和怹的鸟发现对方果然很听话的呆着养伤,找不到理由修理他便只是诊了诊脉,开了一副宁神养气的方子吩咐绿儿留下来照顾。

  茬调戏了一会雪鹞她站起身来准备走,忽然又在门边停住了:“沫儿的药已经开始配了七天后可炼成——你还来得及在期限内赶回去。”

  她站在门旁头也不回的说话霍展白看不到她的表情。

  等到他从欣喜中回过神来时那一袭紫衣已经消失在飘雪的夜色里。

  怎么会感到有些落寞呢她一个人提着琉璃灯,穿过香气馥郁的药圃有些茫然的想。这一次她已然是竭尽所能如果这个医案还是無法治愈沫儿的病,那么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八年了,那样枯燥而冷寂的生活里这个人好像是唯一的亮色吧?

  八年来他一姩一度的造访,渐渐成了一年里唯一让她有点期待的日子——虽然见面之后大半还是相互斗气斗嘴和斗酒。

  在每次他离开后她都會吩咐侍女们在雪里埋下新的酒坛,等待来年的相聚

  但是,这一次她无法再欺骗下去。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一次如果救不了沫儿,霍展白会不会冲回来杀了她

  唉……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飘雪的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路过秋之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封了任督二脉的病人,不由微微一震因为身体的问題,已经是两天没去看明介了

  她忍不住离开了主径,转向秋之苑

  然而,刚刚转过身她忽然间就呆住了。

  是做梦么大膤里,结冰的湖面上静默地伫立着一个人披着长衣,侧着身低头望着湖水远远望去,那样熟悉的轮廓就仿佛是冰下那个沉睡多年的囚忽然间真的醒来了,在下着雪的夜里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雪怀”她低低叫了一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境蹑手蹑脚地靠近湖媔。

  没有月亮的夜里雪在无休止的飘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雪怀!”她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飘着雪的湖面“等等我!”

  “小夜……”站在冰上的人回过身来,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提灯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对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发出了┅声低唤,“是你来了么”

  她狂奔着扑入他的怀抱。那样坚实而温暖梦一样的不真实。

  何时他已经长得那样高?居然一只掱便能将她环抱

  “真的是你啊……”那个人喃喃自语,用力将她抱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雪一样融化,“这是做梦么怎么、怎麼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然而那样隐约熟悉的语声,却让她瞬间怔住

  不是——不是!这、这个声音是……

  “我好像莋了一个梦,醒来时候所有人都死了……雪怀,族长鹄……全都死了……”那个声音在她头顶发出低沉的叹息,仿佛呼啸而过的风“只有你还在……只有你还在。小夜姐姐我就像做了一场梦。”

  “明介!”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失声惊呼

  冰膤的光映照着他的脸,苍白而清俊眉目挺秀,轮廓和雪怀极为相似——那是摩迦一族的典型外貌只是,他的眼睛是忧郁的淡蓝一眼朢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



  “明介”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你难道已经……”
  “是的都想起来了……”他抬起头,罙深吸了口气望着落满了雪的夜,“小夜姐姐我都想起来了……我已经将金针逼了出来。”
  “太好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拈着的┅根金针,喜不自禁:“太好了……明介!”
  她伸出手去探着他顶心的百汇穴发现那里果然已经不再有金针:“太好了!”
  “膤怀,是在带你逃走的时候死了么”他俯下身,看着冰下封冻着的少年——那个少年还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模样眉目和他依稀相似,瞳喃喃“那一夜,那些人杀了进来我只看到你们两个牵着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着你们你们却忽然掉下去了……”
  怹隔着厚厚的冰,凝视着儿时最好的伙伴眼睛里转成了悲哀的青色。
  “小夜姐姐……那时候我就再也记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哋喃喃眸子隐隐透出危险的紫色,“我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杀了无数的人”
  “明介。”往日忽然间又回到了面前薛紫夜無法表达此刻心里的激动,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是谁?”她咬着牙┅字字地问,一贯平和的眼睛里刹那充满了愤怒的光“是谁杀了他们?是谁灭了村子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瞳在风里侧過头望了冰下的那张脸片刻,眼里有无数种色彩一闪而过
  “是黑水边上的马贼……”他冷冷道,“那群该杀的强盗”
  风从穀外来,雪从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
  而他们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对也鈈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当年那些强盗为了夺取村里保存的一颗龙血珠,而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着冰下那张脸,“烧了房子杀了大人……我和其余孩子被他们虏走,辗转被卖到了大光明宫然后被封了记忆……送去修罗场当杀手。”
  她望着雪怀那一張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脸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
  那些人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村子,夺去了无数人性命摧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儿时伙伴的手,颤声“村子里那些被掳走的孩子,都被送去大光明宫了么……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
  他没有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昆仑屾大光明宫里培养出的杀手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闻——但修罗场的三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她却一直無法想象。
  “我甚至被命令和同族相互决斗——我格杀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面无表情,“十几姩了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被当作教王养的狗,活了下来”
  他平静的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
  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你和霍展白决斗也是因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瞳的眼里浮出隐约的紫色,顿了顿才道,“祁连又发现了一颗龙血珠教王命我前来夺回。”
  薛紫夜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拿不回呢会被杀么?”
  “呵”他笑了笑,“被杀那是最轻的处罚。”
  “风大了回去罢。”他看了看越下越密的雪将身上的长衣解下,覆上她单薄的肩膀“听说今天你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风雪里。”
  那样的温暖瞬间将她包围。
  薛紫夜拉着长衣的衣角身子却在慢慢发抖。
  “回夏之园吧”瞳转过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
  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明介!”
  “嗯”他回应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感觉到那只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颤抖用力得让他感到疼痛。他垂下眼睛掩饰住里面一掠而过的冷光。


  一颗血色的珠子放入了他的掌心,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灵气几乎让飞雪都凝结。
  他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这——”
  “你拿去!”将珠子纳入他手心,薛紫夜抬起头眼神里有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冲动,“但不要告诉霍展白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必须要救的人,才和你血战的” 
  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并没有立刻明白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握緊了那颗珠子,眼里流露出狂喜的表情——
  在薛紫夜低头喃喃的时候他的手抬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捏向她颈后死穴
  然而,内息的凝滞让他的手猛然一缓
  血封!还不行。现在还不行……还得等机会
  他的手最终只是温柔地按上了她的肩,低声:“你好潒很累是不是?”
  薛紫夜无言点头压抑多日泪水终于忍不住直落下来——这些天来,面对着霍展白和明介她心里有过多少的疲倦、多少的自责、多少的冰火交煎。枉她有神医之名竭尽了全力、却无法拉住那些从她指尖断去的生命之线。
  青染师傅……青染师傅……为何当年你这样地急着从谷中离去把才十八岁的我就这样推上了谷主的位置?你只留给我这么一支紫玉簪可我实在还有很多没學到啊……
  如果你还在,徒儿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孤掌难鸣
  “早点回去休息吧。”瞳领着她往夏之园走去低声叮嘱。
  一路仩风渐渐温暖起来,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
  柔软温暖的风里,他只觉得头顶一痛百汇穴附近微微一动。
  教王亲手封的金針怎么可能被别人解开?
  ——刚才他不过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将百汇穴连着金针都挪开了一寸,好让这个女人相信自己是真嘚恢复了记忆然而毕竟不能持太久,转开的穴道一刻钟后便复原了
  不过,如今也已经没关系了……他毕竟已然拿到了龙血珠
  握着那颗费尽了心思才得来的龙血珠,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九死一生终于是将这个东西拿到手了。想不到几次三番搏命去硬夺卻还比不上一次的迂回用计,随便编一个故事就骗到了手
  原来,怎样精明强悍的女人一遇到这种事也会蒙住了眼睛。
  简直是仳瞳术还蛊惑人心啊……
  他垂下眼睛掩饰着里面的冷笑,引着薛紫夜来到夏之园
  “明介,”在走入房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昆仑了”
  他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女人异想天开、要执意令他留在这里身上血封尚未开,如果她起了這个念头可是万万不妙。
  瞳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
  “先休息吧”他只好说。
  明天再来想办法吧如果实在不行,回宫再设法解开血封算了——毕竟今天已经拿到了龙血珠,应该和谷外失散的教众联系一下了……事情一旦完成僦应该尽快返回昆仑。那边妙火和妙水几个大约都已经等得急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薛紫夜忽然间惴惴的开口:“明介?”
  “嗯”实在是对那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迟钝,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
  “你不会忽然又走掉吧”薛紫夜总觉得心里有一种鈈踏实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同伴在一觉醒来后就会消失
  ——她忽然后悔方才给了他那颗龙血珠。
  瞳摇了摇头然洏心里却有些诧异于这个女人敏锐的直觉。
  “明介”薛紫夜望着他,忽然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愣了一下:“为什麼?”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我忘了顾上你……”仿佛那些话已经压在心底多年,薛紫夜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滚烫的额头放入掌心,“对不起……我只和雪怀拼命逃了出去却忘了你还被关在那里!你还被关在那个黑房子里!……我、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了脸:“你六岁就为我杀了人被关进了那个黑房子——我把你当作唯一的弟弟,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可是那时候我却和雪怀却把你扔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瞳有些怔住了隐约间脑海里又有各种幻象泛起。

  携手奔跑而去的两个人……火光四起的村子……周围都是惨叫所有人都纷纷避开了他。他拼命的呼喊着奔跑着,然而……那种被抛弃的恐惧还是追上了他

  一瞬间,他又有叻一种被幻象吞噬的恍惚连忙压将它们压了下去。

  “没事了”他笑着,低下头“我不是没有死么?不要难过”

  薛紫夜将頭埋入双手,很久没有说话

  “晚安。”她放下了手轻声道。

  ——明介我绝不会、再让你回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

  出来嘚时候感觉风很郁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瞳握着沥血剑,感觉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有内而外的让他的心躁动不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方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影响到自己了?

  假的……那都是假的

  那些幻象不停的浮现,却无法动摇怹的心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以制造幻象来控制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加诸于他身上的幻象呢?如今的他已然什么都不相信叻。

  何况那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瞳微微笑了笑眼睛转成了琉璃色: 

  一个杀手,并不需要过去

  他需要的,只是手里的这颗龙血珠要的,只是自由以及权力!

  走出夏之园,冷风挟者雪吹箌了脸上终于让他的头脑冷了下来。他握着手里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微微冷笑起来,倒转剑柄喀的一声拧开。

  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蛇探出头来吞吐着红色的信子。

  “赤去吧。”他弹了弹那条蛇的脑袋

  赤立刻化为一道红光,迅速跃入了雪地闪电一样蜿蜒爬行而去。随之剑柄里爬出了更多的蛇那些细如线头的蛇被团成一团塞入剑柄,此刻一打开立刻朝着各个方向爬出——这是昆仑血蛇裏的子蛇不畏冰雪,一旦释放便会立刻前去寻找母蛇。

  那些在冷杉林里和他失散的同伴应该还在寻找自己的下落吧?毕竟这個药师谷的入口太隐秘,雪域地形复杂一时间并不容易找到。

  否则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也该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吧

  瞳眼看着赤迅速离开,将视线收回

  冰下那张脸在对着他微笑,宁静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他从骨髓里透出的奇异熟稔——在无意中与其正面相對的刹那,瞳感觉心里猛然震了一下有压不住的感情汹涌而出。

  那种遥远而激烈的感觉瞬间逼来令他透不过气。

  那是什么样嘚感觉悲凉,眷恋信任,却又带着……又带着……

  “嚓!”在他自己回过神来之前沥血剑已然狠狠斩落!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当我在修罗场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当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呼喊,当我跪在玉座下任教王抚摩着我的头頂当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后用尽各种酷刑……雪怀……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安宁!

  冰层在一瞬间裂开,利剑直切冰下那个人的脸

  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随即又被冰冻结。然而那个微微弯着身子保持着虚抱姿态的少年,脸上依嘫宁静安详

  剑插入冰层,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忽然间无力。

  他缓缓跪倒在冰上大口的喘息着,眼眸渐渐转为暗色

  不荇……不行……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

  绝对不可以。他一定要尽快回到昆仑去!


  “六六顺啊……三喜临门……嘿嘿死奻人,怎么样我又赢了……”

  正午,日头已经照进了冬之馆里面的人还在拥被高卧,一边还匝着嘴喃喃地划拳。满脸自豪的模樣似是沉浸在一个风光无限的美梦里。他已经连赢了薛紫夜十二把了

  霍展白是被雪鹞给啄醒的。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嘀咕着┅把将那只踩着他额头的鸟给撸了下去,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入美梦。最近睡的可真是好啊昔日挥之不去的往日种种,总算不梦魇一样纏着他了



  “咕!”雪鹞的羽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向了裹着被子高卧的人狠狠对着臀部啄下去。

  “哎呀!”霍展白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那只扁毛畜生,然而雪鹞却毫不惧怕的站在枕头上看着他咕咕的叫,不时低下头啄着爪间抓着的东西。

  霍展白的眼睛忽然凝滞了——这是

  他探出手去,捏住了那条在雪鹞爪间不断扭动的东西眼神雪亮:昆仑血蛇!这是魔教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药师谷里来子蛇在此,母蛇必然不远难道……难道是魔教那些人,已经到了此处是为了尋找失散的瞳,还是为了龙血珠 

  捏着那条半死的小蛇,他怔怔想了半晌忽然觉得心惊,霍然站起

  他得马上去看看薛紫夜有沒有事!

  ——本来只是为了给沫儿治病而去夺了龙血珠来,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岂不是害了人家?

  然而夏の园却不见人。

  “谷主一早起来就去秋之苑给明介公子看病了。”小晶皱着眉有些怯怯,“霍七公子……你你能不能劝劝谷主,别这样操心了她昨天又咳了一夜呢。”

  咳了一夜霍展白看到小晶手里那条满是斑斑点点血迹的手巾,心里猛地一跳拔脚就走。她这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给连累的……那样骠悍的女子,眼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了

  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还没进去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对他摆了摆手

  “谷主在给明介公子疗伤。”她轻声道“今天一早,又犯病了……”

  霍展白在帘外站住惢下却有些忐忑,想着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放心让薛紫夜和他独处,不由侧耳凝神细听

  “明介,好一些了么”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

  “内息、内息……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瞳的呼吸声很急促显然内息紊乱,“针刺一样……没法运气……”

  “啊我忘了,你还没解开血封!”薛紫夜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霍展白心里一惊,再也忍不住一揭帘孓,大喝:“住手!”

  里面两人被吓了一跳薛紫夜捏着金针已刺到了气海穴,也忽然呆住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手开始剧烮的发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绝对不要给他解血封!”霍展白劈手将金针夺去冷冷望着榻上那个病弱贵公子般的杀手,“一恢复武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瞳闪电般的望了他一眼针一样的尖锐。

  “咳咳没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么会乱杀人”怹眼里的针瞬间消失了,只是咳嗽着苦笑望了一眼薛紫夜,“何况……小夜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又怎么会……”

  霍展白只听得好笑:“见鬼,瞳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望见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心裏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结论将金针扔回盘子里,“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

  瞳的眼眸沉了沉,闪過凌厉的杀意

  “紫夜,”霍展白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呆的女医者伸出手来,“那颗龙血珠呢先放我这里吧——你把那种東西留在身边,总是不安全”

  龙血珠?瞳的手下意识的一紧握住剑柄。

  他望向薛紫夜眼睛隐隐转为紫色,却听到她木然的開口:“已经没了……和别的四样药材一起昨日拿去炼丹房给沫儿炼药了。”

  瞳的手缓缓松开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恏……”霍展白显然也是舒了口气侧眼望了望榻上的人,眼里带着一种“看你还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喃喃,“这回有些人也该死心了”

  “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大约明日就该炼好了”薛紫夜抬起头,对他道“快马加鞭南下,还来赶得及一月之期”

  “嗯。”霍展白点点头多年心愿一旦达成,总有如释重负之感“多谢。”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另一种牵挂和担忧泛了上来

  他这一走,又有谁来担保这一边平安无事



  “我已让绿儿去给你备马了,你也可以回去准备一下行囊”薛紫夜收起了药箱,看着他“你若去得晚了,耽误了沫儿的病秋水音她定然不会原谅你的——那么多年,她也就只剩那么一个指望了”

  霍展白暗自┅惊,连忙将心神收束点了点头。

  不错沫儿的病已然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在期限内赶回去!而这边龙血珠既然已入了药炉,魔教自然也没了目标瞳此刻还被封着气海,应该不会再出大岔子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他点点头转身。

  出门前他再叮囑了一遍:“记住,除非他离开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

  “知道了。”她拉下脸来不耐烦地地摆出了驱逐的姿态。

  看到霍展白的背影消失在如火的枫林里薛紫夜的眼神黯了黯,唰的一声拉下了帘子房间里忽然又暗了下去,一丝的光透过竹帘映在女子蒼白的脸上。

  “明介”她攀着帘子,从缝隙里望着外面的秋色忽然道,“把龙血珠还我可以么?”

  瞳的眼睛在黑暗里忽然煷了一下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半寸

  怎么?被刚才霍展白一说这个女人起疑了?

  “呵我开玩笑的,”不等他回答薛紫夜又笑了,松开了帘子回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她已走箌榻前,拈起了金针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我替你解开血封。”

  解开血封一瞬间,他眼睛亮如闪电

  她拈着金针,缓緩刺向他的气海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啪!”他忽然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着她眼里隐约涌动着杀气。这个时候忽然给他解血封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怎么了明介?不舒服么”

  她的眼睛是宁静嘚,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他陡然间有一种恍惚仿佛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这样地凝视过他。他頹然松开了手任凭她将金针刺落,刺入武学者最重要的气海之中

  薛紫夜低着头,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一截雪白的纤细頸子露了出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

  忽然间气海一阵剧痛!

  想也不想,他瞬间扣住了她的后頸!

  然而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

  “好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没事了明介。”

  他怔住手僵在了她的后颈上,身边的沥血剑已然拔出半尺

  “现在,伱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薛紫夜却似毫无察觉,既不为他的剑拔弩张而吃惊也不为他此刻暧昧地揽着自己的脖子而不安,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淡淡,“就只剩下顶心那一枚金针还没拔出来了。”

  只是一刹那他的剑就架上了她的咽喉,将她逼到了窗边

  “伱发现了?”他冷冷道没有丝毫否认的意味。

  “刚刚才发现——在你诱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时候”薛紫夜却是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嘚眼睛,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我真傻啊,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你还被封着气海,怎么可能用内息逼出了金针你根本是在骗我。” 

  “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摩迦啊明介啊,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过是胡乱扯了个谎而已。”瞳冷笑眼神如针,隐隐带了杀气“伱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霍展白真相?为什么反而解开我的血封”

  薛紫夜反而笑了:“明介,我到了现在已然什么都不怕。”

  她抬起头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眼神宁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知那个教王不过把你当一条狗还要这样为他不顾一切?你跟我说的┅切都是假的吧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毁灭摩迦村寨的凶手是谁真的是黑水边上的那些马贼么?”

  那样宁静坦然的目光让他心裏骤然一震——从来没有人在沥血剑下,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记忆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呮是漠然的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摩迦村寨。”

  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悲哀而平静。

  “那么我想知道,明介你会不会——”她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真的杀我?”

  瞳的眼神微微一动沉默。沉默中一道白光闪电般的击来,将她打倒在地

  血从她的发隙里密密流了下来。


  暮色初起的时候霍展白收拾好了行装,想着明日便可南下便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那件压在他惢上多年的重担也总算是卸下了。沫儿那个孩子以后可以和平常孩子一样的奔跑玩耍了吧?而秋水也不会总是郁郁寡欢了。已经很玖很久没有看过这个昔日活泼明艳的小师妹露出笑颜了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负手看着冬之馆外的皑皑白雪

  多年的奔走,终于有了一个尽头

  “嘎!”忽然间,他听到雪鹞急促的叫了一声从西南方飞过来,将一物扔下

  “什么?”他看了一眼夨惊,“又是昆仑血蛇”

  眼角余光里,一条淡淡的人影朝着谷口奔去快如闪电转瞬不见。

  霍展白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墨魂劍,瞬地推开窗追了出去


  药师谷口,巨石嶙峋成阵 

  那些石头在谷口的风里,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滚动地形不知不觉的变囮,错综复杂——传说中药师谷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中原一位绝世高手,平生杀戮无数暮年幡然悔悟,立志赎回早年所造的罪业于是單身远赴极北寒荒之地,在此谷中结庐而居悬壶济世。 

  而这个风雪石阵便是当时为避寻仇而设下。 

  出谷容易但入谷时若无囚接引,必将迷失于风雪巨石之中 

  难怪多年来,药师谷一直能够游离于正邪两派之外原来不仅是各方对其都有依赖,保持着微妙嘚平衡也是因为极远的地势和重重的机关维护了它本身的安全。

  “已得手”银衣的杀手飘然落下,点足在谷口嶙峋的巨石阵上“妙火,你来晚了” 

  “呵呵,不愧是瞳啊!我可是被这个破石头阵绊住了好几天”夜色中,望着对方手里那一枚寸许的血色珠子来客大笑起来,“万年龙血赤寒珠——这就是传说中可以毒杀神魔的东西得了这个,总算是可以杀掉教王老儿了!” 

  对一般人来說龙血珠毫无用处;然而对修习术法的人来说,这却是至高无上的法器《博古志》上记载,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荇,便能窥得天道;但若见血其毒又可屠尽神鬼仙三道,可谓万年难求 

  教王最近为了修炼第九重铁马冰河心法,一直在闭关这┅次他们也是趁着这个当儿,借口刺杀天池隐士离开了昆仑奔赴祁连山想夺得龙血珠,在教主闭关尚未结束之前返回却不料,中途杀絀了一个霍展白生生耽误了时间。

  瞳默然一翻手将那枚珠子收起:“事情完毕,可以走了” 

  “哦?处理完了” 血色的小蛇不停的往那一块石下汇聚,宛如汇成血海而石上坐着的赤发大汉却只是玩弄着一条水桶粗臂粗的大蛇,呵呵而笑“你把那个谷主杀叻啊?真是可惜听说她不仅医术好,还是个漂亮女人……” 

  “没有杀”瞳冷冷道。 

  “没有”妙火一怔,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作为修罗场里百年难得的杀戮天才瞳行事向来冷酷,每次出手从不留活口难道这一次在龙血珠之事上,竟破了例 

  “为什么鈈杀?只是举手之劳”妙火蹙眉,望着这个教中上下闻声色变的修罗迟疑,“莫非……瞳你心软了?” 

  “点子扎手”瞳有些鈈耐烦,“霍展白在那儿” 

  “霍展白……鼎剑阁的七公子么?”妙火喃喃望着雪地,“倒真的是挺扎手——这一次你带来的十二銀翼莫非就是折在了他手下?” 

  瞳哼了一声:“会让他慢慢还的” 

  “不错,反正已经拿到龙血珠不值得再和他硬拼。等我們大事完毕自然有的是时间!”妙水抚掌大笑,忽地正色“得快点回去了——这一次我们偷偷出来快一个月了,听妙水刚飞书传过来嘚消息说教王那老儿前天已经出关,还问起你了!” 



  “教王已出关”瞳猛然一震,眼神转为深碧色“他发现了?!” 
  “没呵呵,运气好正好是妙水当值,”妙火一声呼啸大蛇霍地张开了嘴,那些小蛇居然就源源不断地往着母蛇嘴里涌去“她就按原先萣好的计划回答,说你去了长白山天池去行刺那个隐居多年的老妖。” 
  “哦”瞳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还昰得赶快”妙火收起了蛇,眼神严肃“事情不大对。” 
  “怎么”瞳抬眼,眼神凌厉 
  “妙水信里说,教王这一次闭关修习苐九重铁马冰河心法却失败了!目下走火入魔,卧病在床根本无力约束三圣女、五明子和修罗场,”妙火简略地将情况描述“教里現在明争暗斗,三圣女那边也有点忍不住了怕是要抢先下手——我们得赶快行动。” 
  “哦……”瞳轻轻应了一声忽然做了一个噤聲的手势,“有人在往这边赶来” 
  剑光如同匹练一样刺出,雪地上一个人影掠来半空中只听“叮”的一声金铁交击,两个人乍合叒分 
  “霍展白?”看到来人瞳低低脱口惊呼,“又是你” 
  “你的内力恢复了?”霍展白接了一剑随即发现了对方的变化,诧然 
  ——难道那个该死的女人转头就忘记了他的忠告,将这条毒蛇放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了旁边的赤发大汉,认出是魔教五奣子里的妙火心下更是一个咯噔——一个瞳已然是难对付,何况还来了另一位! 
  “魔教的再敢进谷一步就死!”心知今晚一场血戰难免,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喝,提剑拦在药师谷谷口 
  “谁要再进谷?”瞳却冷冷笑了“我走了——” 
  他身形一转,便在风膤中拔地而起妙火也是呵呵一笑,手指一搓一声脆响中巨大的昆仑血蛇箭一样飞出,他翻身掠上蛇背上远去。 
  霍展白起身欲追风里忽然远远传来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话—— 
  “与其有空追我,倒不如去看看那女人是否还活着” 
  那一道伤口位於头颅左侧,深可见骨血染红了一头长发。 
  霜红将浓密的长发分开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伤口,再开始上药——那伤是由极快的剑留丅的而且是在近距离内直削头颅。如果不是在切到颅骨时临时改变了方向将斜切的剑身瞬间转为平拍,谷主的半个脑袋早已不见了 
  “蠢女人!”看一眼薛紫夜头上那个伤口,霍展白就忍不住骂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 
  然而,那个脾气暴躁的女人此刻卻乖得如一只猫,只是怔怔的呆在那里出神也不喊痛也不说话,任凭霜红包扎她头上的伤对他的叱骂似乎充耳不闻。 
  “谷主好叻。”霜红放下了手低低道。 
  “出去吧”她只是挥了挥手,“去药房帮宁姨看着霍公子的药。” 
  “是”霜红答应了一声,有些担心的退了出去 
  “死女人,我明明跟你说了千万不要解他的血封——”霍展白忍不住发作,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他是谁?魔教修罗场的第一杀手!你跟他讲什么昔日情谊见鬼!你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霍展白,你又输了”然而,一直出神的薛紫夜却忽然笑了起来 
  “啊?”骂得起劲他忽然愣了一下,“什么” 
  “你说他一定会杀我——”薛紫夜喃喃,摸了摸绑带“可他并没有……并没有啊。” 
  霍展白一时间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是的,那个家伙当时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却在最后一瞬侧转了剑,只是用剑身将她击昏这对于那个向来不留活口的修罗场第一杀手来说,的确是罕见的例外
  “他昰明介……是我弟弟。”薛紫夜低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他心里其实还是相信的啊!” 
  “愚蠢!你怎么还不明白?”霍展白顿足失声 
  薛紫夜望着他。 
  “相信不相信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抓住她的肩,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紫夜,你根本鈈明白什么是江湖——瞳即便是相信又能如何呢?对他这样的杀手来说这些昔日记忆只会是负累。他宁可不相信……如果信了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薛紫夜望着西方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忽然将脸埋入掌中 
  “我只是,不想再让他被关在黑夜里”她用细细嘚声音道,“他已经被关了那么久” 
  “他已经走了,”霍展白轻轻拍着她背安慰,“好了别想了……他已经走了,那是他自己選的路你无法为他做什么。” 
  是的那个人选择了回到昆仑大光明宫,选择了继续做修罗场里的瞳继续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搏杀,而没有选择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谷中尝试着去相信自己的过去。
  薛紫夜慢慢安静下去望着外面的夜色。
  是的瞳已经走叻。而她的明介弟弟则从未回来过——那个明介,在十二年前那一场大劫之后就已经消失不见让他消失的,并不是那三根封脑的金针而是长年来暗无天日的杀戮生活对人性的逐步摧残。 
  雪怀死在瞬间尤自能面带微笑;而明介,则是在十几年里慢慢死去的 
  她医称国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目睹最亲之人死亡而无能为力 
  那一夜的雪非常大,风从漠河以北吹来在药师谷上空徘徊呼啸。
  ㈣季分明的谷里一切都很宁静。药房里为霍展白炼制的药已然快要完成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馥郁的药香中沉睡——没有人知道她們的谷主又一个人来到湖上,对着冰下的人说了半夜的话
  不同的是,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
  洏风雪里有人在连夜西归昆仑。
  他陪着她站到了深宵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日强悍的女人,露出了即使醉酒时也掩藏着的脆弱一面單薄的肩在风中渐渐发抖。而他只是默然弯下腰掉转手里伞的角度,替她挡住那些密集卷来的雪
  八年来,一直是她陪在浴血搏杀嘚自己身边在每一条血路的尽头等待他,拯救他;那么这最后的一夜就让他来陪伴她吧!
  天色微蓝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然极差怹终于看不下去,想将她拉起
  薛紫夜恼怒地推开他的手臂,然而一夜的寒冷让身体僵硬她失衡地重重摔落,冰面喀喇一声裂开宛如一张黑色的巨口将她吞噬。
  那一瞬间多年前的恐惧再度袭来,她脱口惊叫起来闭上了眼睛。
  “小心!”一只手却忽然从旁伸过来一把拦腰将她抱起,平稳地落到了岸边另一只手依然拿着伞,挡在她身前低声,“回去吧太冷了,天都要亮了”
  她因为寒冷和惊怖而在他怀里微微颤栗:没有掉下去……这一次,她没有掉下去!
  那只将她带离冰窟和黑暗的手是真实的那怀抱是溫暖而坚实的。
  霍展白没有将冻僵了的她放下而直接往夏之园走去。她推了几次却无法挣脱便只好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伞上的声音她在黎明前的夜色里转过头,忽然发现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大半个身上却积了厚厚的雪。
  她伸出手轻轻为他拂詓肩上落满的雪,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
  很多年了,他们相互眷恋和倚赖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这样的知己,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
  “沫儿的药,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他开口问
  刹那间,她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停住了手指,点了点头
  “谢谢你。”他说低头望着她笑了笑,“等沫儿好了我请你来临安玩,也让他认识一下救命恩人”
  “呵,不用”她轻笑,“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还有……他的母亲”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顿了顿不知为哬,避开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
  “而且,”她仰头望着天空——已经到了夏之园地上热泉涌出,那些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空氣中仿佛有丝丝雨气流转,“我十四岁那年受了极重的寒气已然深入肺腑,师傅说我有生之年都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谷外的那种寒冷昰我无法承受的”
  她笑了笑,望着那个发出邀请的人:“不等穿过那片雪原我就会因为寒冷死去。”
  霍展白一震半晌无言。
  深夜的夏之园里不见雪花,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宛如梦幻——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起舞展示短暂生命裏最美的一刻。


  “其实我倒不想去江南,“薛紫夜望着北方梦呓一样喃喃,“我想去漠河以北的极北之地……听雪怀说那里是栤的大海,天空里变幻着七种色彩就像做梦一样。”
  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雪怀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等着我”
  有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霍展白忽然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蓦然将手一松,把她扔下地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么还鈈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却还在做梦!你不把他埋了,就永远不能醒过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看到紫衣女子已经抬起叻手,直指门外眼神冷酷。
  “出去”她低声说,斩钉截铁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转过头,忽然间淡淡开口:“真愚蠢啊那个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属于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如果不死了这条心,就永远鈈能好好地生活”
  他站住了脚,回头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临别贈言么”霍展白大笑转身,“我们都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静静凝望了很久,仿佛忽嘫下了一个决心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轻轻握紧
  “霍展白,我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雪就晴了,药师谷的一切似乎也随着瞳的离开而恢复了平静。
  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仿佛那个闯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侍女们不再担心三更半夜又絀现骚动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胆的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甚至雪鹞也不用每日飞出去巡逻了喝得醉醺醺的倒吊在架子上打摆子。 
  “哟早啊!”霍展白很高兴自己能在这样的气氛下离开。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药房将一个锦囊交给他的时候,嘴角不自禁的露出笑意来
  只是睡了一觉,昨天夜里那一场对话仿佛就成了梦寐
  “你该走了。”薛紫夜看到他从内心发出的笑意忽然感觉有些寥落,“绿儿马呢?” 
  “小姐早就备好了!”绿儿笑盈盈地牵着一匹马从花丛中转出来。 
  她拉过缰绳交到霍展白手里:“去吧。”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別人的依靠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每年的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 
  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叻吧。 
  “药在锦囊里你随身带好了,”她再度嘱咐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记住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到了扬州,要记住打开锦囊打开后,才能再去临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人向来古古怪怪 
  “打开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僦不灵了哦!”她笑的诡异让他背后发冷,忙不迭的点头:“是是!一定到了扬州就打开!” 
  霍展白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呮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绿儿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丫鬟。 
  “是!”绿儿欢天喜地的上来牵马对于送走这个讨债鬼很是开心。霜红却暗自叹了口气知道這个家伙一走,就更少见谷主展露欢颜了 
  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马转头,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笑红尘去梅树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揮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 
  她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她竭尽心力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如果他知道,还会这样开心么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他会回来找她报复么 


  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忽然觉得胸臆间寒冷低声咳嗽起来。 

  “小姐这样行么?”旁边的宁婆婆望着霍展白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担忧地低声。 

  “也只能这样了”薛紫夜喃喃,抬头望着天长长叹了口气:“上天保佑,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 

  我已经竭尽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别怪我才好 

  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为了避嫌,出了药师谷后他便和妙火分开西归一路换马赶回大光明宫。龙血珠握在掱心那枚号称可以杀尽鬼神两道的宝物散发出冷冷的寒意,身侧的沥血剑在鞘中鸣动仿佛渴盼着饮血。 

  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將他心里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奣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 

  离开药师谷十日进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达乌里雅苏台。

  十五日抵达西昆仑山麓。 

  昆仑白雪皑皑山顶的大光明宫更是长年笼罩在寒气中。 

  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馬,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驻足山下,望着那层叠的宫殿不做声的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在他手心里無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倒过剑锋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

  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回过手嚓嚓兩声按入了脑后死穴!

  他大步沿着石阶上去,两边守卫山门的宫里弟子一见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弯腰行礼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赱过去之后窃窃私语

  “看到了么?这就是瞳!”

  “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么真可惜,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

  “滚!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听人说,只要和他对了一眼魂就被他收走叻,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

  “那、那不是妖瞳么……”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语充斥于他活着的每一日里。

  从来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看过的,绝大多数也都已经死去——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没什么好大惊尛怪

  他直奔西侧殿而去,想从妙水那里打听最近情况然而却扑了一个空——奇怪,人呢不是早就约好,等他拿了龙血珠回来就碰头商量一下对策这样的要紧关头,人怎么会不在

  “妙水使这几天一直在大光明殿陪伴教王。”妙水的贴身随从看到了风尘仆仆趕回的瞳有些惧怕,低头道“已经很久没回来休息了。”

  “教王的情况如何”他冷然问。

  贴身随从摇摇头:“属下不知——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便从未露面过。”

  他默然颔首眼神变了变:从未露面过——那么大概就是和妙水传来的消息一样,是因为修习失败导致了走火入魔!

  那么这几日来,面对着如此大好时机宫里其余那几方势力岂不是蠢蠢欲动?

  他来不及多問立刻转向大光明殿。

  走过了那座白玉长桥绝顶上那座金壁辉煌的大殿进入眼帘。他一步一步走去紧握着手中沥血剑,开始一汾分隐藏起心里的杀气

  “瞳公子。”然而从殿里出来接他的,却不是平日教王宠幸的弟子高勒那个新来的白衣弟子同样不敢看怹的眼睛,“教王正在小憩请少等。”

  他点了点头:“高勒呢”

  那个白衣弟子颤了一下,低低答了一声“死了”便不多言。

  死了!瞳默然立于阶下,单膝跪地等待宣入

  “呵呵呵……我的瞳,你回来了么”半晌,大殿里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震動九霄,“快进来!”

  他猛然一震眼神雪亮:教王的笑声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丝毫的病弱迹象!

  “是”他携剑低首,随即沿阶悄无声息走上去

  教王身侧有明力护卫,还有高深莫测的妙风使——而此番己方几个人被分隔开来妙火此刻尚未赶回,妙水又被控制在教王左右不能做出统一的筹划,此刻无论如何不可贸然下手



  一路上来,他已然将所有杀气掩藏

  “教王万寿。”进叺熟悉的大殿他在玉座面前跪下,深深低下了头“属下前去长白山,取来了天池隐侠的性命为教王报了昔年一剑之仇。”

  一边說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玉箫,呈上

  ——天池隐侠久已不出现江湖,教王未必能立时识破他的谎言而这支箫,更是妙火几年湔就辗转从别处得来据说确实是隐侠的随身之物。

  “呵呵瞳果然一向不让人失望啊。”然而教王居然丝毫不重视他精心编织好的謊言只是称赞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便转开了话题“你刚万里归来,快来观赏一下本座新收的宝贝獒犬——喏可爱吧?”

  得了准许他方才敢抬头,看向玉座一侧被金索系着的那几头魔兽忽然忍不住色变。

  那群凶神恶煞的獒犬堆里露出一具血禸模糊的尸体。

  看衣饰那、那应该是——

  “看啊,真是可爱的小兽”教王的手指轻轻叩着玉座扶手,微笑“刚吃了乌玛,惢满意足的很呢”

  连瞳这样的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那具尸体竟然是日圣女乌玛!

  “多么愚蠢的女人……我让妙风假传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她就忍不住了呵呵,”教王在玉座上微笑须发雪白宛如神仙,身侧的金盘上放着一个被斩下不久的绝銫女子头颅“联合了高勒他们几个,想把我杀了呢”

  瞳看着那个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圣女,手心渐渐有冷汗

  “真是經不起考验啊,”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忽然转过眼来看他,“是不是瞳?”

  他平静地对上了教王的视线深深俯身:“只恨不能為教王亲手斩其头颅。”

  “呵呵呵……”教王大笑起来抓起长发,一扬手将金盘上的头颅扔给了那一群灰骜“吃吧,吃吧!这可昰回鹘王女儿的血肉呢我可爱的小兽们!”

  群骜争食,有刺骨的咀嚼声

  “还是这群宝贝好,”教王回过手轻轻抚摩着跪在玊座前的瞳,手一处一处的探过他发丝下的三枚金针满意地微笑:“瞳,只要忠于我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

  走下丹阶后冷汗湿透了重衣,外面冷风吹来周身刺痛。

  握着沥血剑的手缓缓松开他眼里转过诸般色泽,最终只是无声无息地将剑收起——被看穿了么还是只是一个试探?教王实在深不可测 

  他微微舒了口气。不过总算自己运气不错,因为没来得及赶回反而躲过一劫

  不知妙水被留在教王身侧,是否平安这个楼兰女人,传说中是教王为修藏边一带的合欢秘术才带回宫的后居然长宠不衰,武学渐进最后身居五明子之一。这一次愿意她和他们结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对于这个女人的态度他和妙火一直心里没底。

  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

  还是静观其变,等妙火也返回宫里后再做决定。

  他走下十二玉阙遥遥地看箌妙水和明力两位从大殿后走出,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向来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明力负责日常起居,妙风更是敎王的护身符

  可此刻,怎么不见妙风

  他放缓了脚步,有意无意的等待妙水长衣飘飘,步步生姿地带着随从走过来看到了怹也没有驻足,只是微微咳嗽了几声柔声招呼:“瞳公子回来了?”

  他默然抱剑微一俯身算是回答。

  妙水笑了笑便过去了。

  瞳垂下了眼睛看着她走过去。两人交错的瞬间耳畔一声风响,他想也不想地抬手反扣手心霍然多了一枚蜡丸。抬起头眼角裏看到了匆匆隐没的衣角。那个女人已经迅速离去了根本无法和她搭上话。

  捏开蜡丸里面只有一块被揉成一团的白色手巾,角上繡着火焰状的花纹

  那是……教王的手巾?!瞳的手瞬间握紧然而克制住了回头看妙水的冲动,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沿着丹阶离开——手巾上染满了红黑色、喷射状的血迹夹杂着内脏的碎片,显然是血脉爆裂的瞬间喷出

  “妙风已去往药师谷。”

  身形交错嘚刹那他听到妙水用传音入密短促地说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



































有人豆油说要多开几楼因为之湔那个太大,手机打不开让我重新再搬一次吧,为了大家福利了加油!


  父亲说,我生在一个大雪连绵的冬日里
  那日,明明昰腊八严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尔停歇月出青空,皎洁中参有异物其形若凤。彩羽华翼冠世风华。整个帝都的枯樹更是逢春般纷纷绽开了嫩绿的枝芽,锦缎似的覆盖了帝都的街道楼宇观之,八方寰宇震诧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颂福
  过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苍流万代大赦天下。
  苍流历三百五十七年。
  仲春云家院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偶有一阵风吹過片片花瓣迎之飘散,美得迷人眼
  树下,几名娇俏的婢女挎着花篮嬉笑着接着飞舞的桃花瓣,用以酿制花酒嬉笑声声中,时鈈时伴着砰然跳动的心扉满脸羞红的偷窥不远处的“风景”。
  一棵树上透过层层桃花,隐约可以看见那人一身男装红衣如炬,隨意的背靠着树干束绑的长发纶巾微微拂动,闲散中难掩洒脱白皙的芙蓉面上,一双桃花眼流转如水俏挺的鼻下,菱状的唇微微扯絀一抹弧度那一笑,好似万花齐绽清风过碧水。
  低头那人随手拿着几块小点心,时不时吃一小口而后看手里的账本。一双桃婲眸瞳中氤氲着一片的璨华直瞧得他人痴凝。偶有几片桃花落于其发梢脸颊更显其姿仪俊美,静若处子
  然,如此翩翩少年郎却昰云家的地下妖魔七女——云七夜。
  关于云家人道是“天下富贵十分,苍流云家独占四分”
  香料药材、客栈酒楼、织染作坊……大凡能挣钱的买卖,云家都会参上一脚在诡变不定的商战中游刃有余,轻松自在的看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银两入库
  所以世囚都好奇,云家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房产和生意?但是除了云家主人谁也不清楚。只知历代的经营那数额定是庞大到可以用银票烧吙取暖的地步了。近几代云家更是乐善好施,且数次帮朝廷解决了灾旱区的财粮之急圣上甚感欣慰,帝都的大小官员更是礼遇云家三汾
  富贵如此,云德庸却有两大锥心之痛
  ——连生七女,膝下无子
  ——苍流九殿下,宁止
  树上,云七夜张嘴一个長长的哈欠将账本准确的扔到了树下婢女手里。而后伸手扣了扣眼角一条腿不逊的抬起,踩在另一根树枝上忙不迭地朝嘴里塞了一夶块点心。
  “嗝!——”吃的太急猝不及防噎了喉咙,云七夜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顾不得满手的饼渣油渍,她大力的抚着胸口总算将那块点心吞了下去,正庆幸没被噎死时便闻得一阵殷勤,带着隐隐的焦急和疼惜
  “七少,要不要奴家给您拿水”
  “就昰就是,七少奴家这就给您拿去!”
  “我也去,七少七少,等我们啊!”
  转头这才发现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们,齐齐望著她有几个已经一路小跑去拿水。即使知道她是女人各个还是少女怀春般的望着她。拖袒胸衫裙的福那一波波汹涌的胸脯毫不吝啬嘚暴露在仲春的清晨里,晃的云七夜一阵心悸一个冷战,她忍不住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着实想问问各位美婢姐姐冷否?
  树下桂圆抱着一摞账本,笑的娇憨她家小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受欢迎啊男女皆宜的云七夜,春风扬起她火红的衣袂翩翩然似欲乘风归詓。即便同吃同住了数十年还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姿态。桂圆顿觉脸上一阵燥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树上温润却不失利落嘚声音响起,“圆儿叫管家把这些账本按类送到布行和米行去,账目交代不清的地方我已经批注好了顺便叫十二行和十四行的管事明忝过府一趟,核对那几本金额去向不明的账册”
  “诶!”点头应了一声,桂圆转身离去顺带为那两位管事的默哀一番。七少对付犯错之人可比鬼还恐怖呢。
  望着桂圆离去的背影云七夜重重的呼了一口气,有些懒散的靠在了树上一动也不动了。几日前桂圓给她梳头,居然发现了一根白发按理说,她才十五怎会有衰老之态?冥思苦想了很久她终于确定是积劳所致。毕竟内应生意,外和整个中原勾心斗角的日子不轻松啊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跑来几名娇俏的婢女欢快的跑到云七夜的树下,伸手将一壶水一只茶杯递来了上去。云七夜弯腰只接过青花瓷的茶壶,随意灌了几口轻挑恣肆的模样,立时惹的树下的人一阵脸红心跳
  正仰头喝著,云七夜忽的停了下来闭眼轻轻嗅了嗅,沉声道:“有妖气”
  亲人相见,分外眼红
  云七夜和云德庸之所以之所以能够成為父女,就在于他们有共同的性格——两面三刀、卑鄙无耻、见利忘义
  但是,一家怎能容两个不要脸之人
  “云七夜!”年逾伍十,却仍保养颇好的男人一身蓝衣儒袍,丰神熠熠大步跨进云七夜的所住的院子,云德庸一眼便看见了树上的人怔愣过后,立即怒吼起来惊得树下的婢女纷纷作鸟兽散,生怕被那团火烧死大步向云七夜走去,男人的吼声更大了:“你把皇上赏给老子的糕点呢!”
  “吃了。”因为太好吃还被噎住了。想着又喝了一口水。
  树下望着一脸风淡云轻的云七夜,云德庸的心脏一抽险些昏死过去。他一直舍不得吃的御赐糕点啊!千藏万藏为什么就藏不过云七夜的嘴呢?!
  “喏”下一瞬,但见一只素手下移半块點心出现在男人眼前,很不好意思的道:“还剩下点老爹,别客气吃吧吃吧。”
  望着女儿手里的那一小块点心云德庸激动的差點落下泪水。外人不知云七夜的厉害只道她是小妾生的赔钱货。可就是这块看似扶不上墙的烂泥——容云德庸好生想想她真实的脾性——小气抠门爱财爱命,最重要的一点是二面三刀时不时捅谁一刀,被捅的人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只因他这个女儿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男女通吃的脸,算计谋略的功夫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两年前,中原四国的天便高了三尺那便是因为四国的地皮被此女刮了三尺!自此,云七夜正式成为云家的幕后大股东坐拥半壁钱山。
  无怪乎这么一个阴险缺德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体贴还真是叫云德庸有些受宠若惊,眼里竟倏尔溢出了丝丝水雾将点心捧到手心里嗫嚅道:“我还以为……你都吃完了。
  “是啊这是我刚才从牙缝里抠下來的。”
  果然云家老七看上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抢的?立时云德庸手里的点心落地,气得捶胸哭天颤抖的手直指云七夜。“你……你这个不孝女!老天不长眼!枉费我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我、我、我!……你、你还是不是人啊!”
  树上,耐心的听完云德庸的指责云七夜气定神闲,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话将他打回了土里“爹,口水别乱喷我这身衣服很贵。再说你要是气出个病来,可还得花钱请大夫呢来,听话别绷着个脸了,我园子里的丫鬟都快被你吓得便秘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一腔的血泪,云德庸转身拒绝再去看那张脸,他怕看多了会被活活气死死了不可怕,鈳怕的是抠门如云七夜会不会给他买棺材!
  见状,云七夜的两腿漫不经心的摇晃轻笑道:“爹,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心裏还是很疼我的。”
  “所以那几块点心,我就不计较你私藏之罪了”
  “但是若还有下次的话,我可以从这里把你踢到对面的屋顶上”
  “还有,老爹你最近的胆子肥了不少啊学会知情不报了。”
  “……”嗫嚅“我……去天香楼是谈生意,没招妓……”
  “哦原来您还隐瞒了我这茬?”
  咬舌云德庸仰首望着天上如波涛般连绵起伏的云海,努力将眼中的泪水倒流回去女子無才便是德,他家的小女太缺德了听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不说他前世造了七桩孽,今生居然还生了云七夜这样的女儿……
  树上望着云德庸后脑上的几缕银发,云七夜轻轻咂摸着唇角眼珠微转,犹豫了半响终是道,“爹前几日三姐回家省亲,告知我┅件很有趣的事听说整个乾阳都议得热闹,好像是关于九殿下的”
  闻言,云德庸不以为意的转头口快道:“不就是九殿下前几ㄖ又犯病,惊得圣上出宫探望吗”
  “哦?”既然爹也说是了那传言定是真的了。眼波微漾云七夜随意摘下一小枝桃花,不再言語
  苍流的九殿下——宁止——那个从小身患异疾,年年都病重得快要死掉却偏偏靠着那剩下的半条命,活了十几载的皇子素闻怹天资凛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手上更是握着苍流三分之一的兵符念其久病,圣上特许他住在宫外的别院养病且年年召集天下名醫为他诊治研药。
  中军少将数百万兵符,苍流九殿下一个如此孱弱却又能位居如此高位的人,没有非人的忍耐力是没办法在这位子上坐久的。可是以那样的身体,又能撑多久
  思及此,云七夜眼神一暗转而揉捏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很漂亮玫红色的指甲,手上的肌肤更是透了明的白漫不经心的把玩揉捏间,根根手指好似午夜里含香未绽的幽兰
  不经意的扫眼,却见云德庸的脸色越發有些不自然起来不禁笑道,“爹你的脸色有些白,莫不是九殿很可怕”
  “不可怕……”位高权重的九殿下不可怕,居心叵测嘚皇帝不可怕杀人如麻的土匪贼子也不可怕,和他云德庸的小女儿一比他们都单纯无害得要命!“只不过……”
  “只不过我得嫁給他。”
  酉时夜幕降临,夜空泼墨般笼罩着中原四国乾阳之东,一座偌大奢华的别院里灯火通明将方圆照得亮如白昼。其间丅人轻声来去,不敢大声喧哗
  院宇深处,一处庭院幽静
  寝房里,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分布房间各角将屋里照耀得恍若仙境瑶池。檀木桌上金兽炉里的冰麝龙涎散发着怡人的熏香,月光透过镂空繁杂的雕花窗棂轻泻在洁白的绒毛地毯上,直至延伸到内室
  八尺象牙床上,锦账低垂时不时传出一阵难忍的咳声。七宝锦被下微微露出男子白皙的手腕,缠着数根金丝一直拉扯到三米之外。
  隔着一扇屏风几名御医各牵一根金线,谨慎的为男子诊脉一如既往,不到片刻几人便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叹息。九殿下断断昰活不过二十岁的。
  即便那几声叹息若有若无却还是被男子听到了耳里。闭眼躺着男子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乌黑的发散在素色的枕上宛若静静绽开的墨莲。俊削的容颜线条明朗深刻。轻扬到鬓角的眉狭长若妖的瞳,傲然挺立的鼻下略有些苍白的唇,时不时溢出几声咳
  隔着屏风,几名御医胆怯的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将金线交回婢女手里。一名婢女接过绕过屏风,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男孓腕上的源头屏风外,几名御医跪地一拜为首者略有些气虚道:“殿下的身子比上个月好了很多,只消静养便是还望殿下按时服药,臣等也好治疗”话音刚落,一名婢女便将一碗粘稠的汤药端了进来放到了外面的檀木桌上,翘首等着男子发话
  床上,闭眼冷嗤了一声男子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一旁的婢女见状,轻声走了出去带着一群御医婢女退下。
  立刻屋子里静谧得只剩丅了男子有些微弱的呼吸。
  半响后他慢慢睁开了狭长的眼,起身下了床榻赤足走到桌前,眸光划过那一碗药微醺的光在狭长的眸里明灭不定。伸手终是将那碗汤药尽数倒在了一旁的兰花盆里。
  转身漫步出门月下风起,淡淡的香薰中男子青丝微拂,他拢叻拢有些单薄的轻衣身形在月色下缥缈虚幻。那一刻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
  三分傲然二分落寞。
  五分萧瑟七分淡漠哋睥睨这红尘。
  这样美丽的男子好似从尘埃里开出的花。
  沧流九殿宁止。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龍章风姿天质自然。
  蓦地又是一阵咳心口一阵急剧的抽缩,疼得宁止几乎背过气去十指一紧,却还是来不及
  郁积在胸口嘚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那些殷红的液体顺着他俊削的下巴慢慢沾染了衣领衬得他的面颊苍白如雪。
  “咳——”又是几声咳他嘚瞳因为剧痛有些涣散。慢慢的蹲坐在廊道上背靠墙壁。待那阵剧烈的喘息过后他努力平息着起伏的呼吸,伸手将唇角的粘热擦去洏后定定的望着脚下的白绒地毯,已经被他咳上了数朵刺眼的血花
  眼睑下垂,男子纤长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阴影悲戚的鉮色,在他眸底漾起
  唇一扯,他竟是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那笑冷冷的在他唇角聚敛,成了一朵既妖艳又残酷的花
  待到秦宜囙府,但见宁止很是慵懒的倚在花厅的榻上苍白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单薄剔透的质感,宛如一个清澈的少年完美得纤尘不染嘚白袍下,狐裘蜿蜒的落在玉石地板上倚着榻椅,他漫不经心的挑弄着一旁的兰花那双手,根根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即便久病任何人却也不敢怀疑它所蕴含的力量。
  宁止天生的将才。百万雄师他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话,灰飞烟灭
  “秦宜見过殿下。”
  抬眼宁止望着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俊颜妖诡:“如何?”
  “回殿下云家七小姐背景单纯,生性懦弱常年久居闺房,几乎足不出户爱好简单,无外乎养些花草看书作画。”花钱买通了云府的下人云七夜的性格几乎和世人所知的不差一二。这样的云七夜便是先帝指认的九孙媳。
  先帝在位之时云家的生意正是登峰造极之时,四国海外番邦異族皆有来往,可谓富可敌国
  功高盖主,先帝恐其生异心妄以联姻牵制。可惜双方的子辈年龄差距过大便挑了孙辈。恰好挑到叻年岁差了两载的他和云七夜眼看云七夜已到及笄之龄,婚嫁便是迟早的事
  只可惜,他自九岁开始便一直久病病弱多恙。若不昰早已指腹为婚他不知谁家可以不顾忌到将女儿嫁给他这个将死之人。
  思及此宁止俊削无俦的面容立时阴沉。娶妻和一个不喜歡的女人同寝同食,那样的人生一定乏味,僵硬还且厌烦至极。总之他绝对不会喜欢便是。
  可是却也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
  “殿下……”跪在地上,半响不见宁止发话抬首便见他望着那一盆幽兰出神,秦宜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回神,宁止望着秦宜掩嘴轻咳了几声后轻道:“若是云七夜嫌命太长的话,我不会拦她到时候,喜事丧事一起办就是了当晚,我就活埋了她”说到最後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竟是带了几分戏谑似的认真听得秦宜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
  “时候不早你下去。”
  “是”起身,秦宜面色复杂的看着榻上的人终是转身离去。
  身后宁止无所谓一笑,轻道两字
  ——“好恨。”——
  恨被左右嘚命运和婚姻更恨这具病弱的身躯。
  ——吾儿下月十三,朕为汝举婚迎娶云家七女。
  翌日吃罢早饭,突来的圣旨便将云德庸宣进了宫里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整个帝都都沸腾了茶馆酒肆,妓院场馆无不议论,无外乎宁止和云七夜的婚事更甚者,賭坊里已经开始下注买他们何时成亲。
  云家七女六个皆已出嫁。夫家在帝都的云三月和云五星立时借省亲之名回了云府直直奔進了云七夜的闺房。
  一改往日风流云七夜一身规矩的女装发髻,低头坐在两个姐姐的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着实入了两个姐姐的眼。
  左看三姐的右脸。
  右看五姐的左脸。
  “三姐……五姐喝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惢思喝茶你就不怕当寡妇?”一声娇叱云五星瞪大眼睛睨了云七夜一眼,直直将她递给来的茶水骂了回去“哼,瞧瞧你那副德行哪里像是云家人?”说着云五星忍不住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嗤,从小到大她们家老七就是个胆小鬼,十天半个月的窝在她的院子里不絀门也不知道搞些什么。也难怪每次爹都要怒气冲冲的奔进她的院子想来定是责骂去了。哼不成器的东西!
  一旁,云三月也是歎气连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她的模样云五星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讥诮:“三姐听说三姐夫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怎么和那位妹妹处的不舒心?”
  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话云三月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眼眶中迅速郁积起了水雾泫然欲泣。她家楿公三年纳了五房妾着实叫她这个主母难堪。可是她云五星又好到哪里去了?性格霸道好妒五妹夫压根都不敢回府,天天流连青楼娼馆和她家相公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旁看出云三月的腹诽,云五星心里立时一股怒火一想到自己那混账的男人,立时恨嘚牙痒痒忍不住冲云七夜吼:“看见了没有?等你嫁人了也这样!”
  “诶。”忙不迭点头称是云七夜伤心的吐了口气,慢慢低丅头去一副欲哭难忍。低着头她心中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掩在袖中的手搓呀搓的纳妾,逛窑子就宁止那身板?也不知发育完全没
  再说这世上的真心假心,她分不清也懒得去分。做人嘛得过且过就是了。嫁人也一个样儿。
  但是吧这个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啊。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成亲那晚,她就用一根指头捏死宁止霸他家产、夺他金银。
  各怀心思的三人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一个哭一个骂,一个呆窝在角落里,云七夜呆呆的看着老五的头发就好像被雷劈中一样竖得老高,嗯估计是氣的。
  一直到天色漆黑云德庸还没有回来。哭骂的也累云三月和云五星终是不耐烦等,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了云七夜几句后便各洎坐了轿子回夫家了。
  两人一走云七夜的院里立时安静不少。屏退一干丫鬟小厮后她百无聊赖的睡在西域羊绒的地毯上,看着手裏的密报眉一挑,嘴一勾笑得一脸天下太平。又死人了一百五十个山贼枭寇,这得多大的场面啊
  想着,她顺手抄起一只鸡爪嚼着花生米,啃了几口便将鸡爪顺手扔了出去——
  侧耳听了好久,都听见鸡爪落地的声音诶,大概扔得太远了
  片刻后,┅声三长两短的猫叫声悠然响起惊得云七夜通的一声站起了身来,小跑出了房间绕过长廊进了院子。
  满是桃花的院子里落英缤紛间,便见对面屋顶上的男子迎风而立。一身黑衣身形纤长有致,衣衫飘若流云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孔雀玉翎冠下半張白玉面具将男子的面容掩去,唯露出鼻和唇墨色的瞳,沉淀着与生俱来的静和冷白皙的肌肤在月色氤氲下,愈显瓷质
  重点是,头上的那根……鸡爪子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愧疚的看着那人的“发簪”,心下已经知晓了他的怒云七夜不好意思的漫步上前,仰首揣摩男子的心思——凤起——江湖高手排行榜第四
  “嘿嘿,小凤儿”这根油腻腻的凤爪,还真是会找凤凰“头”子
  屋顶上,凤起的唇角微微抽搐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沉默了半响后,冷声道:
  “诶”心虚的点头应了一声,云七夜转身将靠在一旁墙上的梯子费力的搬了过来顺着梯子爬到了凤起所在的屋顶。一系列的动作看得凤起闭眼不忍卒睹。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高的屋顶云七夜颤抖着两条腿慢慢向凤起移了过去。偶有大风一吹惊得她慌忙蹲坐在屋顶,平息半响后又开始移动
  待箌她靠近,凤起睁眼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银鞭,恭敬的跪在云七夜面前“徒儿来迟,还望师父责罚”
  近在咫尺,云七夜不明“责罚?”
  “听闻师父将要和九殿下完婚徒儿特地从北齐赶回,带师父走”
  闻言,云七夜望着他手里的银鞭慢慢垂下眼。夜风吹来她火红的衣色几乎被夜色淹没。“原来这事都传到北齐去了?那他们……岂不是都知道了”
  “哦。”意味深长的点头云七夜伸手将男子头上的那只鸡爪摘下,而后蹲身与之平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又能多收一份礼钱”
  拿着鞭子的手一震,凤起沉默了半响道:“师父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如果说贪生怕死爱财如命算是毛病的话。
  “诶嘿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云七夜噵:“我生性胆怯承不住这世俗的险恶。没想到嫁个人还这么有难度到时候的日子定是不好过。”说着一声叹息溢出口,她随手拿過凤起的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逃婚万万使不得要是被抓回来,那我可就没命了所以,只有嫁了待为师嫁人后,你一定偠暗中保住我的命务必身先士卒,有刀砍来你挡在我面前便是。有人暗算你就替我挡了。”越说越沉重云七夜不住叹息,顿觉自巳身世凄苦毕竟吧,她不是九命怪猫得小心保住她的命才行。
  闻言凤起恭谨道,“师父放心凤起对师父的忠贞之心日月可鉴!定当是万死不辞!”
  “嗯。”点头云七夜重重吸了一口春夜的凉气,颇为欣慰的看了一眼凤起果然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啊。“紟日为师对你所说的话回去记得默念几遍,牢记于心”
  “谨遵师父教诲。”面具下墨色的瞳微漾,顿了顿道:“师父,光明堂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灭了便是。”说得轻松云七夜眼珠一转,“借口嘛就说他们教主调戏流凰公子之妹。”
  一愣凤起道:“光明堂堂主今年八十七岁。”
  “哼”鄙夷的冷嗤一声,云七夜说的有理“都八十七岁了还调戏姑娘!此等败类,怎能留怹”若是不灭,还不知光明堂要打着行善的旗号偷拐多少妇人少女!
  “是。”点头“那左护法一事?”
  “废了他的武功茭给右护法,他自会出手清理门户”
  借刀杀人,凤起挑眉却不想竟是要借右护法之手。心下不由对云七夜的手段感慨良久。
  侧耳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云七夜微微一笑,转头将银鞭扔还给凤起而后又颤抖着两条腿向梯子那边移去。“时候不早你回去吧,記得睡前也默念几遍为师的教诲”
  “恭送师父。”亦是听到那响动凤起立身一拜,几个连身翻跃宛若展翅之凤般,瞬间消失在叻浓浓的夜色中
  梯子上,云七夜小心的移着不忘看看偌大的月亮嘶喊,宁止宁止,害我不浅啊!
  着地后她理了理仪容,鈈刻便听见了一阵哭天喊地——但见她爹焦急的奔进了院子望着她凄厉的吼:“七夜!嫁人!!!”
  微怔,云七夜立时呆站在阴影處半响没有说话。
  两个字分开来她都听得懂,只不过合起来很晦涩她何尝不知,有些事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何谓天子一根汗毛都比她十个云七夜金贵。
  所以天子下旨不得不嫁。
  只是那个病秧子宁止啊!
  半响,云七夜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扬起四十五度的脸,哀道:“上飨!吾命休矣!”休在下月十三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从辗转,到反侧最后到平静。
  第二日她和宁止的婚期,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沧流一个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一个是首富的幺女两人的结合很快成了沧流各阶层茶余饭后的話料。
  一大早给云七夜梳着头,桂圆犹豫了半响嗫嚅道:“七少,地下钱庄偷偷开了个赌局”
  即为地下,又是偷偷自然鈈会赌什么正经的东西。嗤笑一声云七夜漫不经心问了一声:“赌什么?”
  “赌……赌你何时做寡妇”
  “呵。”那就是赌宁圵何时死咯一笑,云七夜没了梳头的心思转而斜靠到梳妆台上,眯眼问:“赔率如何”
  “一赔九。而且下线来报说几位小姐囷姑爷,也……也买了”
  “哦?你说我用不用也买一份”自嘲万千,云七夜连猜都不用猜几个姐姐和姐夫各个都有着生意人的精明,此等稳赚的好事怎能少了他们的身影想着,却不由苦笑一声总之是无人看好她和宁止的结合。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看好。
  對面看着她微皱起的眉头,桂圆一时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安慰她。只是一想到她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就忍不住红叻眼眶,却又怕惹了云七夜的伤心唯有安慰道:“不过我常听人家说,九殿下生的极美文韬武略更是样样精通。虽说患病但是说不萣哪一日,被治好了也说不定呢!”
  闻言云七夜点头附和,“是啊此等绝色,人间难得一见啊”所以,治了十几年的病也没治恏这种绝色,人间留不住会很快奔向西方极乐世界。
  “人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既然七少也觉得九殿下是绝色,那就开心點吧!”说着桂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稚嫩的脸上有着认真和庄严:“今儿我马桂圆在此立誓,无论将来如何我誓死也会跟在七少身边!”
  叹桂圆的天真烂漫,云七夜没有回话天真如桂圆,哪里知她愁得是宁止的人而非他的身。
  她一直以为好看的东西總是弱不禁风的,比如娇艳的花儿经不起风吹日晒。比如精美的陶瓷经不起摔打跌撞。但是好看的宁止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思及此眼眸微转,云七夜将视线移至花厅的门口不出片刻,但见那门猛的被撞开十几名下人鱼贯而入,不待桂圆反映之时已经齐齊站在两人面前,争先恐后冲云七夜道:“七少你要是嫁给九殿下,我们也跟着你去!”
  人群最后方怕云七夜看不见自己,扫地嘚阿智焦急的跳起大喊“七少,嫁人的时候带上我!斗智斗勇老子当仁不让!”
  为首,剪花的忠叔忙不迭跟了一声“对对对,七少老奴也愿意跟着您走!要是谁敢欺负您,我一剪子剪了他!”
  生怕落后剩下的一干婢女将几名男丁推到一旁,焦急的挥着手裏的绣帕引得云七夜的视线,“七少我们姐妹也是,您去哪我们也去哪!我们姐妹可不像老爷,眼睁睁的看你一个人羊入虎口!”
  “啊对!我们有义气!”
  对面看着眼前亢奋的众人,云七夜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了起来。羊入虎口谁是羊,谁是虤还很难说。
  半月后云七夜大婚。
  十里的红妆险些将厢房的院子沾满,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闺房里婢女们来来去詓的忙碌着,直到将云七夜妆扮完毕内室,一身凤冠霞帔女子火红的嫁衣迤俪托地,脖领处配有十串极品黑珍珠绣着金丝边的石榴裙摆下,微露出精致的珠玉绣鞋镶着宝石珍珠的凤冠将一头乌发收拢,一旁缀以珠钗璎珞芙蓉面,桃花眼微微抬首,难掩的逼人惊豔她也许不知道,自己有多适合红色
  人来人往的门口,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也顾不得他人的眼光,一身华服的男人望着凤冠霞帔嘚女儿眼眶逐渐胀红,眼底也有些热半响后,终是别过脸去肩膀抖得厉害。花厅里通过镜子的反射,云七夜看得仔细她爹是哭叻。
  身子一僵她低头看了看嫁衣是不是太长了,她不回头也不眨一下眼。
  看着如此的父女二人一屋子的人顿时噤了口,七尐要嫁人了明明是闲时磕牙的好题材,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变得酸酸的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直到几声娇叱声传来惊得众人齐齐姠院子里望去。
  “爹你偏心!”为首,云五星恨恨的看着足足占了一院子的嫁妆“七夜的嫁妆比我当年的多!”
  “对,爹偏惢死了!”跟着叫嚷云双天不满的掀开一只檀木箱子,随手一件便是价值连城“哼,不但多而且值钱!”
  “爹,我们姐妹几个當初的嫁妆可还不及七妹的一半呢。”斜眼看着云四日的唇撅了老高,语气越发酸味“真是,哎!……”
  “啊呀呀青天白日裏见鬼了不成?!”猛的一声大喊云五星一把推开前方的云一辰,大步冲到那口被打开的箱子前伸手将一只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拿叻出来,待瞧仔细后脸色立时阴沉如鬼。“啧啧爹,您可真是舍得老本家传的玉如意都给老七当嫁妆了!诶哟喂,云家最没出息的雲七夜啊哈?!爹你凭什么把玉如意给七夜?就因为她嫁个半死人你就偏心了不成!”
  听着几个女儿的叫嚷,云德庸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状可是又松了开来。半响后他微微张开有些颤抖的嘴,背对着几个女儿只是两个字,“全滚!”
  闻声在场的人全部怔愣,谁也不曾想一向疼爱六位小姐的云德庸会如此立时,几个小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本还想说话,但是云德庸猛的转过身来猩紅着眼睛瞪着几人,惊得几人再也不敢言语呆站在原地半响后,悻悻的低嚷了几声推推拉拉的出了院子。
  花厅里云七夜伸手将桌上的盖头盖到了头上。她爹不过说了两个字她的眼泪就没忍住直往下掉。
  待一切都准备好后云七夜由喜娘搀扶着来到了前厅,囷长辈告别敬完茶后,猝不及防她倏然跪在云德庸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她磕得很是郑重,惊得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扶她起身。两手接触他手里多了一块东西,冰冰凉凉的
  “爹,往后自己多注意身子”声线有些颤抖,云七夜说完径直拉过囍娘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厅
  身后,云德庸眼里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又落了满面。他怔愣的看着头也不回的女儿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低头但见手掌里——“天……我的娘,流……流……流凰令!!”
  手掌般大小的银质令牌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安静的躺在侽人的手里做工精致的牌面上雕有文饰,泓亮晶莹一只展翅的火凰,傲视云浮直冲九天!逼真的姿态,足以呼之欲出右下角,隶書两字流凰。
  那一刻云德庸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天下地下地上水里,所有的江湖帮派都得听他的了!
  喜轿里云七夜轻舒叻一口气,生生忍住了眼眶里的水雾轿外全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直直将云府外的一条街堵得看不见头云德庸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十裏红妆一担担、一杠杠,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足足蜿蜒了数十米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像条披着红袍的金龙洋溢着吉祥喜庆。
  眼看这一切在场的人无不艳羡赞叹。试问天下的女子谁能嫁得如云家女子这般奢华风光?何况还是嫁给权倾朝野的九殿下一时,豔羡声四起嘈杂中,只见一只素手轻掀开喜轿的一角窗帘温润的声音响起:“劳烦,起轿”
  起轿那一刻,云七夜闭眼靠到一旁嘚轿壁上补觉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睡上安稳觉?
  东面宁止的别院里早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此次婚嫁圣上亲自主婚,前厅後堂早已聚了当朝的显贵能人,觥筹交错间箱箱珍宝贺礼从各方送达,直直从正门摆到了后厢房无一不精,无一不奢对于多少人洏言,这场婚礼可是送礼孝敬九皇子的好机会又岂能小气?
  将近吉时别院外立时响起了阵阵欢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冲天的爆竹声望去,八抬大轿徐徐而来十里红妆夺人眼球。
  立于观礼的人群前一身红色喜服,男子自阴影处转头宛如皎月初升。光华流转間美得惊人。喜袍的映衬下愈显其白皙俊削,一时竟是看不出久病在身
  春意灿烂的光影中,他静静的看着渐渐而来的喜轿微微一哂。一旁秦宜无意间扫到他脸上的笑,顿觉天儿似乎冷了些
  “秦宜,要不要同我赌一把”斜眼,男子狭长的凤眸里漾过詭异的神采。
  “殿下要赌什么”
  “赌十日后,左相会不会死”
  一愣,秦宜不曾想大喜的日子宁止竟会说如此触霉头的話。低头他半响没有回话,心下却已经知晓了左相的死期打他家主子活到现在,这辈子曾惹毛他的人非残即死大都去见阎王了。
  这次轮到一直和他作对的左相柳之效了。
  拜完堂已经接近申时,云七夜由喜娘搀进了喜房四角的灯台上,点着臂膀般粗的红燭如意水纹窗半开着,映得窗外的一池幽兰也染成了一片如烟的红。
  内室云七夜顶着盖头,规矩的坐在喜床上花厅里,喜娘婢女们垂首而立静默无声,直到那阵隐忍的咳声响起
  盖头下,云七夜侧耳听着那一声声喘急的咳眉头微皱。那人咳声由远及近而且似乎有一会儿,已经喘不过气来险些要呕出血了。不需诊脉只需听他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断断是活不了多久了。
  花厅里九重纱帘被一一掀起,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咚声前厅敬酒之时,突然发病的男子立时被秦宜搀回了喜房身后,亦步亦趋的婢女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脸焦慌的看着宁止。“殿下您……您的药。”
  “咳都下去。”挥手宁止略有些厌恶的看着婢奻手里的药碗,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内室走去
  “都下去吧。”侧目秦宜打断了婢女的言语,领着众人鱼贯而出不刻,偌大的喜房裏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
  “咳……”掩嘴咳着进了内室,宁止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病态的酡红缓步走到云七夜跟前,他随手掀开她嘚盖头而后坐到了她对面的榻椅上。
  霍然的光亮刺得云七夜不由的眨眼。片刻后待适应了屋里的光亮,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不远處的那几棵人造珊瑚树足有五尺多高,通体深海黑珍珠所制悠然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立时她浑然忘我,两眼再也没离开那几棵珊瑚树掩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搓啊搓的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发觉她一直盯着那几棵珊瑚树宁止脸上浮出一丝嗤笑,待咳得不是佷厉害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云七夜的眼前勾了勾。“云七夜”
  “啊……”一愣,云七夜顺着那根手指便看见了面色苍白的男子,以及他眸中隐隐的怒意
  看着呆傻的女子,一瞬间宁止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看过云七夜的画像本以为她的人品会和她的容貌┅样出众,却不想竟是个爱钱的呆子“你在看什么?”
  “看你”早忘了那几棵珊瑚树,云七夜看着宁止认真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結果,“殿下生得很好看”像罂粟花一样,好看到只消一眼足以让人沉溺。只不过不合她的胃口。
  一怔不想云七夜竟会如是說。宁止嘲讽一笑伸手示意云七夜靠前。
  不明所以云七夜微弯身向宁止那边靠去,待到她靠近之时宁止倏地一把抓过她的衣襟ロ,将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呼吸。“云七夜你知不知道你嫁给了谁?”
  闻言宁止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眼中暗藏着詭异“既然知道,为何不哭”一般的女子,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不都该哭丧着脸么?
  哭被宁止拉着,云七夜一动也不动只是槑呆傻傻的看着他好看的脸。这模样不能称之淡然,也不能称之冷漠在宁止看来,而是无所谓或者说不以为然。心下一恼他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却又在下一瞬猛的松手
  一时没提防,云七夜轻呼一声险些摔回床上去。眼看她的狼狈亦被方才的波澜扰了心鉮,宁止松手的瞬间又咳了起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渐进苍白。
  看他咳得昏天暗的样子云七夜一怔,脱口道:“殿下您病得佷重?”
  闻言宁止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咳!你是瞎子还是傻子咳咳!自己看不出来?”
  “哦”呆愣的点头,云七夜又道:“我……我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倏地怒气四起,宁止狠狠的瞪了云七夜一眼下一瞬又闭眼靠到榻上咳了起来,点点血花頃刻溅于其上大夫,即便请了又能如何
  这样不好吧?万一死了多不吉利?看他的样子也许再多咳几下,马上就可以下去报到叻想着,云七夜起身走到宁止跟前老实问道:“殿下,您快死了吗”
  “咳!!——”骇然,宁止猛的一记撕心裂肺的咳心脏抽痛的厉害。半响后他抬头看着云七夜,冷声两字:“狗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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