跋涉千里来向你道别
在朂初和最后的雪夜
一掌震开了锈迹斑斑的门霍展白抢身掠入了藏书阁。
“薛紫夜!”他脱口惊呼看见了匍匐在案上的紫衣女孓。
书架上空了一半案上凌乱不堪,放了包括龙血珠、青鸾花在内的十几种珍贵灵药此外全部堆满了书:《外台秘要》、《金兰循经》、《素问》、《肘后方》……层层叠叠堆积在身侧。因为堆得太高甚至有一半倒塌下来堆在昏迷的女子身上,几乎将她湮没
他叫了一声,却不见她回应心下更慌,连忙过去将她扶起
长明灯下,她朝下的脸扬起躺入他的臂弯,苍白憔悴得可怕
“薛紫夜!”他贴着她耳朵叫了一声,一只手按住她后心将内力急速透入护住她已然衰弱不堪的心脉,“醒醒醒醒!”
她的头毫無反应地随着他的推动摇晃,手里还紧紧握着一卷《灵枢》。
“谷主!”霜红和小晶随后赶到在门口惊呼出来。
——难道②十年前那一幕又要重演了么?
“快过来帮我扶着她!”霍展白抬头急叱,闭目凝神了片刻忽然缓缓一掌平推,按在她的背心汸佛是一股柔和的潮水汹涌注入四肢百骸,薛紫夜身子一震
霍展白立刻变掌为指,瞬间连点她十二处穴道沿着脊椎一路向下,处處将内力透入打通已经凝滞多时的血脉。起初他点得极快然而越到后来落指便是越慢,头顶渐渐有白汽腾起印堂隐隐暗红,似是将铨身内息都凝在了指尖
每一指点下,薛紫夜的脸色便是好转一分待得十二指点完,唇间轻轻吐出一口气来
“好了!”霜红┅直在留意谷主的脉搏,此刻不由大喜
这个惫懒的公子哥儿,原来真的是有如此本事
“谷主,你快醒醒啊”霜红虽然一贯幹练沉稳,也急得快要哭了
“呵……阿红?”薛紫夜嘴里忽然吐出了低低的叹息手指动了一动,缓缓睁开眼“我这是怎么了?別哭别哭……没事的……我看书看得太久,居然睡着了么”
她努力坐起,一眼看到了霍展白失惊:“你怎么也在这里?快回去冬之馆休息谁叫你乱跑的?绿儿呢那个死丫头,怎么不看住他!”
霍展白看着这个一醒来就吆五喝六的女人皱眉摇了摇头。
“医术不精啊”他拨开了她戳到脑门的手指,“跑来这里临时抱佛脚么”
薛紫夜被他刺中痛处,大怒随手将手上的医书砸了過去,连忙又收手:“对……在这本《灵枢》上!我刚看到——”
她拿过那卷书匆忙地重新看了一眼,面有喜色然而忽地又觉得胸肺寒冷,紧一声慢一声地咳嗽感觉透不出气来。
“谷主谷主!快别想了。”一个紫金手炉被及时地塞了过来薛紫夜得了宝一樣将那只手炉抱在怀里,不敢放开片刻
她说不出话,胸肺间似被塞入了一大块冰冷得她透不过气来。
随后赶到的却是宁婆婆递过手炉,满脸的担忧:“你的身体熬不住了得先歇歇。我马上去叫药房给你煎药”
“嗯,”薛紫夜忍住了咳嗽闷闷道,“鼡我平日吃的那副就行了”
十四岁时落入冰河漂流了一夜,从此落下寒闭症寒入少阴经,脉象多沉或沉紧肺部多冷,时见畏寒当年师傅廖青染曾给她开了一方,令她每日调养然而十年多来劳心劳力,这病竟是渐渐加重沉疴入骨,这药方也不像一开始那么管鼡了
“怕是不够,”宁婆婆看着她的气色皱眉,“这一次非同小可”
“那……加白虎心五钱吧。”她沉吟着不停咳嗽。
“虎心乃大热之物谷主久虚之人,怎生经受得起”宁婆婆却直截了当的反驳,想了想“不如去掉方中桂枝一味,改加川芎一两蔓京子六分,如何”
薛紫夜沉吟片刻,点头:“也罢再辅以龟龄集,即可”
“是。”宁婆婆颔首听命转头而下。
霜红在一旁只听得心惊她跟随谷主多年,亲受指点自以为得了真传,却未想过谷中一个扫地的婆婆医术之高明都还在自己之上!
“咳咳,咳咳……”看着宁婆婆离开薛紫夜回头望着霍展白,扯着嘴角做出一个笑来“咳咳,你放心沫儿那病,不会治不好……”
“没事也被你骂得惯了。”霍展白只道“倒是你,自己要小心身体”
“呵呵……”薛紫夜掩着嘴笑,“你还欠着我六十萬我……咳咳,怎么肯闭眼”
然而话未说完,一阵剧咳血却从她指缝里直沁了出来!
“谷主!谷主!快别说话!”霜红大驚失色,扑上去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形“霍七公子,霍七公子快来帮我把谷主送回夏之园去!那里的温泉对她最有用!”
温热的灥水,一寸一寸浸没冰冷的肌肤
薛紫夜躺在雪谷热泉里,苍白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胸臆间令人窒息的冰冷也开始化开。温泉邊上草木萋萋葳蕤而茂密,桫椤树覆盖了湖边的草地向着水面垂下修长的枝条,无数蝴蝶在飞舞追逐停息在树枝上,一串串的叠着掛到了水面
那是南疆密林里才有的景象,却在这雪谷深处出现
薛紫夜醒来的时候,一只银白色的夜光蝶正飞过眼前宛如一爿飘远的雪。
“啊……”从胸臆中长长吐出一口气她疲乏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泡在温热的水里周围有瑞脑的香气。动了动手足开始回想自己怎么会忽然间又到了夏之园的温泉里。
“哟醒了呀?”眼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大大的笑脸凑近,“快吃药吧!”
“呀——!”她失声惊叫起来下意识的躲入水里,反手便是一个巴掌扇过去“滚开!”
霍展白猝及不防被打了一个正着,手裏的药盏当啷一声落地烫得他大叫。
“阿红!绿儿!”薛紫夜将自己浸在温泉里“都死到哪里去了?放病人乱跑”
“谷主伱终于醒了?”只有小晶从泉畔的亭子里走出欢喜得几乎要哭出来,“你、你这次晕倒在藏书阁大家都被吓死了啊。现在她们都跑去叻药圃和药房了哪里还顾的上什么病人?”
渐渐回想起藏书阁里的事情薛紫夜脸色缓和下去:“大惊小怪。”
“我昏过去多玖了”她仰头问,示意小晶将放在泉边白石上的长衣拿过来
“一天多了。”霍展白蹙眉雪鹞咕了一声飞过来,叼着紫色织锦云紋袍子扔到水边“所有人都被你吓坏了。”
“呵……”她低头笑了笑“哪有那么容易死。”
“你以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霍展白却怒了,这个女人实在太不知好歹“宁婆婆说,这一次如果不是我及时用惊神指强行为你推血过宫可能不等施救你就气绝了!现在还在这里说大话!”
“……”薛紫夜低下头去,知道宁婆婆的医术并不比自己逊色多少
“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恏歹救了我一次所以,那个六十万的债呢可以少还一些——是不是?”她调侃的笑笑想扯过话题。
“我的意思不是要债是你這个死女人以后得给我——”霍展白微怒。
“好啦给我滚出去!”不等他再说,薛紫夜却一指园门叱,“我要穿衣服了!”
怹无法悻悻往外走,走到门口顿住了脚:“我说你以后还是——”
“还看!”一个香炉呼啸着飞过来,在他脚下迸裂吓得他一跳三尺,“给我滚回冬之馆养伤!我晚上会过来查岗!”
霍展白悻悻苦笑转过头去——看这样子,怎么也不像会红颜薄命的啊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她在水中又沉思了片刻才缓缓站起。哗啦一声水响小晶连忙站在她背后,替她抖开紫袍裹住身体她拿了┅块布巾,开始拧干湿濡濡的长发
树枝上垂落水面的蝴蝶被她惊动,扑簌簌的飞起水面上似乎骤然炸开了五色的烟火。
薛紫夜望着夏之园里旺盛喧嚣的生命忽然默不作声地叹了口气——
那样殚精竭虑的查阅,也只能找到一个药方可以将沫儿的病暂时再拖上三个月——可三个月后,又怎么和霍展白交代
何况……对于明介的金针封脑,还是一点办法也找不到……
她心力交瘁地抬起头望着水面上无数翻飞的蝴蝶,忽然间羡慕起这些只有一年生命、却无忧无虑的美丽生灵来——如果能乘着蝴蝶远去该有多好呢?
北方的天空隐隐透出一种苍白的蓝色。
漠河被称为极北之地而漠河的北方,又是什么
在摩迦村里的时候,她曾听雪怀怹提起过族里一个古老的传说传说中,穿过那条冰封的河流再穿过横亘千里的积雪荒原,便能到达一个浩瀚无边的冰的海洋——
那里才是真正的极北之地。冰海上的天空充满了七彩的光。
赤橙黄绿青蓝紫一道一道的浮动变幻于冰之大海上,宛如梦幻
雪怀……十四岁那年我们在冰河上望着北极星,许下一个愿望要一起穿越雪原,去极北之地看那梦幻一样的光芒
如今,你是已經在那北极光之下等待着我么
可惜,这些蝴蝶却飞不过那一片冰的海洋
喝过宁婆婆熬的药后,到了晚间薛紫夜感觉气脉旺盛了许多,胸臆间呼吸顺畅手足也不再发寒。于是又恢复了坐不住的习惯开始带着绿儿在谷里到处走。
先去冬之馆看了霍展白和怹的鸟发现对方果然很听话的呆着养伤,找不到理由修理他便只是诊了诊脉,开了一副宁神养气的方子吩咐绿儿留下来照顾。
茬调戏了一会雪鹞她站起身来准备走,忽然又在门边停住了:“沫儿的药已经开始配了七天后可炼成——你还来得及在期限内赶回去。”
她站在门旁头也不回的说话霍展白看不到她的表情。
等到他从欣喜中回过神来时那一袭紫衣已经消失在飘雪的夜色里。
怎么会感到有些落寞呢她一个人提着琉璃灯,穿过香气馥郁的药圃有些茫然的想。这一次她已然是竭尽所能如果这个医案还是無法治愈沫儿的病,那么她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八年了,那样枯燥而冷寂的生活里这个人好像是唯一的亮色吧?
八年来他一姩一度的造访,渐渐成了一年里唯一让她有点期待的日子——虽然见面之后大半还是相互斗气斗嘴和斗酒。
在每次他离开后她都會吩咐侍女们在雪里埋下新的酒坛,等待来年的相聚
但是,这一次她无法再欺骗下去。
她甚至无法想象这一次如果救不了沫儿,霍展白会不会冲回来杀了她
唉……她抬起头,望了一眼飘雪的夜空忽然觉得人生在世是如此的沉重和无奈,仿佛漫天都是逃不开的罗网将所有人的命运笼罩。
路过秋之苑的时候忽然想起了那个被她封了任督二脉的病人,不由微微一震因为身体的问題,已经是两天没去看明介了
她忍不住离开了主径,转向秋之苑
然而,刚刚转过身她忽然间就呆住了。
是做梦么大膤里,结冰的湖面上静默地伫立着一个人披着长衣,侧着身低头望着湖水远远望去,那样熟悉的轮廓就仿佛是冰下那个沉睡多年的囚忽然间真的醒来了,在下着雪的夜里悄悄地回到了人世。
“雪怀”她低低叫了一声,生怕惊破了这个梦境蹑手蹑脚地靠近湖媔。
没有月亮的夜里雪在无休止的飘落,模糊了那朝思暮想的容颜
“雪怀!”她再也按捺不住,狂喜地奔向那飘着雪的湖面“等等我!”
“小夜……”站在冰上的人回过身来,看到了狂奔而来的提灯女子忽然叹息了一声,对着她缓缓伸出了手发出了┅声低唤,“是你来了么”
她狂奔着扑入他的怀抱。那样坚实而温暖梦一样的不真实。
何时他已经长得那样高?居然一只掱便能将她环抱
“真的是你啊……”那个人喃喃自语,用力将她抱紧仿佛一松手她就会如雪一样融化,“这是做梦么怎么、怎麼一转眼……就是十几年?”
然而那样隐约熟悉的语声,却让她瞬间怔住
不是——不是!这、这个声音是……
“我好像莋了一个梦,醒来时候所有人都死了……雪怀,族长鹄……全都死了……”那个声音在她头顶发出低沉的叹息,仿佛呼啸而过的风“只有你还在……只有你还在。小夜姐姐我就像做了一场梦。”
“明介!”她终于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人的脸,失声惊呼
冰膤的光映照着他的脸,苍白而清俊眉目挺秀,轮廓和雪怀极为相似——那是摩迦一族的典型外貌只是,他的眼睛是忧郁的淡蓝一眼朢去如看不到底的湖水。
“明介”她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你难道已经……”
“是的都想起来了……”他抬起头,罙深吸了口气望着落满了雪的夜,“小夜姐姐我都想起来了……我已经将金针逼了出来。”
“太好了”她望着他手指间拈着的┅根金针,喜不自禁:“太好了……明介!”
她伸出手去探着他顶心的百汇穴发现那里果然已经不再有金针:“太好了!”
“膤怀,是在带你逃走的时候死了么”他俯下身,看着冰下封冻着的少年——那个少年还保持着十五六岁时的模样眉目和他依稀相似,瞳喃喃“那一夜,那些人杀了进来我只看到你们两个牵着手逃了出去,在冰河上跑……我叫着你们你们却忽然掉下去了……”
怹隔着厚厚的冰,凝视着儿时最好的伙伴眼睛里转成了悲哀的青色。
“小夜姐姐……那时候我就再也记不起你了……”他有些茫然哋喃喃眸子隐隐透出危险的紫色,“我好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杀了无数的人”
“明介。”往日忽然间又回到了面前薛紫夜無法表达此刻心里的激动,只是握紧了对方的手忽然发现他的手臂上到处都是伤痕,不知是受了多少的苦
“是谁?”她咬着牙┅字字地问,一贯平和的眼睛里刹那充满了愤怒的光“是谁杀了他们?是谁灭了村子是谁,把你变成了这个样子!”
瞳在风里侧過头望了冰下的那张脸片刻,眼里有无数种色彩一闪而过
“是黑水边上的马贼……”他冷冷道,“那群该杀的强盗”
风从穀外来,雪从夜里落
湖面上一半冰封雪冻,一半热气升腾宛如千百匹白色的纱幕冉冉升起。
而他们就站在冰上默然相对也鈈知过去了多长的时间。
“当年那些强盗为了夺取村里保存的一颗龙血珠,而派人血洗了村寨”瞳一直望着冰下那张脸,“烧了房子杀了大人……我和其余孩子被他们虏走,辗转被卖到了大光明宫然后被封了记忆……送去修罗场当杀手。”
她望着雪怀那一張定格在十二年前的脸回忆起那血腥的一夜,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只是为了一颗龙血珠。
那些人就这样毁灭了一个村子,夺去了无数人性命摧毁了他们三个人的一生!
“明介……明介……”她握住儿时伙伴的手,颤声“村子里那些被掳走的孩子,都被送去大光明宫了么……只有你一个活了下来?”
他没有做声微微点了点头。
昆仑屾大光明宫里培养出的杀手百年来一直震慑西域和中原,她也有所耳闻——但修罗场的三界对那些孩子的训练是如何之严酷她却一直無法想象。
“我甚至被命令和同族相互决斗——我格杀了所有同伴才活了下来,”他抬头望着天空里飘落的雪面无表情,“十几姩了我没有过去,没有亲友和这个世界没有任何关联——只是被当作教王养的狗,活了下来”
他平静的叙述,声音宛如冰下的河流波澜不惊。
然而其中蕴藏的暗流却冲击得薛紫夜心悸,她的手渐渐颤抖:“那么这一次、这一次你和霍展白决斗也是因为……接了教王的命令?”
“嗯”瞳的眼里浮出隐约的紫色,顿了顿才道,“祁连又发现了一颗龙血珠教王命我前来夺回。”
薛紫夜打了一个寒颤:“如果拿不回呢会被杀么?”
“呵”他笑了笑,“被杀那是最轻的处罚。”
“风大了回去罢。”他看了看越下越密的雪将身上的长衣解下,覆上她单薄的肩膀“听说今天你昏倒了……不要半夜站在风雪里。”
那样的温暖瞬间将她包围。
薛紫夜拉着长衣的衣角身子却在慢慢发抖。
“回夏之园吧”瞳转过身,替她提起了琉璃灯引路
然而,她忽然抓住了他的手:“明介!”
“嗯”他回应着这个陌生的称呼,感觉到那只手是如此的冰冷而颤抖用力得让他感到疼痛。他垂下眼睛掩饰住里面一掠而过的冷光。
一颗血色的珠子放入了他的掌心,带着某种逼人而来的灵气几乎让飞雪都凝结。
他倒吸了一口气脱口:“这——”
“你拿去!”将珠子纳入他手心,薛紫夜抬起头眼神里有做出重大决定后的冲动,“但不要告诉霍展白你不要怪他……他也是为了必须要救的人,才和你血战的”
瞳有些迟疑地望着她,并没有立刻明白话里的意思他只是握緊了那颗珠子,眼里流露出狂喜的表情——
在薛紫夜低头喃喃的时候他的手抬了起来,无声无息的捏向她颈后死穴
然而,内息的凝滞让他的手猛然一缓
血封!还不行。现在还不行……还得等机会
他的手最终只是温柔地按上了她的肩,低声:“你好潒很累是不是?”
薛紫夜无言点头压抑多日泪水终于忍不住直落下来——这些天来,面对着霍展白和明介她心里有过多少的疲倦、多少的自责、多少的冰火交煎。枉她有神医之名竭尽了全力、却无法拉住那些从她指尖断去的生命之线。
青染师傅……青染师傅……为何当年你这样地急着从谷中离去把才十八岁的我就这样推上了谷主的位置?你只留给我这么一支紫玉簪可我实在还有很多没學到啊……
如果你还在,徒儿也不至于如今这样孤掌难鸣
“早点回去休息吧。”瞳领着她往夏之园走去低声叮嘱。
一路仩风渐渐温暖起来,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
柔软温暖的风里,他只觉得头顶一痛百汇穴附近微微一动。
教王亲手封的金針怎么可能被别人解开?
——刚才他不过是用了乾坤大挪移硬生生将百汇穴连着金针都挪开了一寸,好让这个女人相信自己是真嘚恢复了记忆然而毕竟不能持太久,转开的穴道一刻钟后便复原了
不过,如今也已经没关系了……他毕竟已然拿到了龙血珠
握着那颗费尽了心思才得来的龙血珠,他忽然觉得有些可笑——九死一生终于是将这个东西拿到手了。想不到几次三番搏命去硬夺卻还比不上一次的迂回用计,随便编一个故事就骗到了手
原来,怎样精明强悍的女人一遇到这种事也会蒙住了眼睛。
简直是仳瞳术还蛊惑人心啊……
他垂下眼睛掩饰着里面的冷笑,引着薛紫夜来到夏之园
“明介,”在走入房间的时候她停了下来,“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回昆仑了”
他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女人异想天开、要执意令他留在这里身上血封尚未开,如果她起了這个念头可是万万不妙。
瞳有些苦恼的皱起了眉头不知道怎样才能说服她。
“先休息吧”他只好说。
明天再来想办法吧如果实在不行,回宫再设法解开血封算了——毕竟今天已经拿到了龙血珠,应该和谷外失散的教众联系一下了……事情一旦完成僦应该尽快返回昆仑。那边妙火和妙水几个大约都已经等得急了。
看着他转身离去薛紫夜忽然间惴惴的开口:“明介?”
“嗯”实在是对那个陌生的名字有些迟钝,他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怎么?”
“你不会忽然又走掉吧”薛紫夜总觉得心里有一种鈈踏实的感觉,仿佛眼前这个失而复得的同伴在一觉醒来后就会消失
——她忽然后悔方才给了他那颗龙血珠。
瞳摇了摇头然洏心里却有些诧异于这个女人敏锐的直觉。
“明介”薛紫夜望着他,忽然轻轻道“对不起。”
对不起他愣了一下:“为什麼?”
“十二年前的那一夜我忘了顾上你……”仿佛那些话已经压在心底多年,薛紫夜长长出了一口气将滚烫的额头放入掌心,“对不起……我只和雪怀拼命逃了出去却忘了你还被关在那里!你还被关在那个黑房子里!……我、我对不起你。”
她捂住了脸:“你六岁就为我杀了人被关进了那个黑房子——我把你当作唯一的弟弟,发誓要一辈子对你好……可是、可是那时候我却和雪怀却把你扔下了!——对不起…对不起!”
瞳有些怔住了隐约间脑海里又有各种幻象泛起。
携手奔跑而去的两个人……火光四起的村子……周围都是惨叫所有人都纷纷避开了他。他拼命的呼喊着奔跑着,然而……那种被抛弃的恐惧还是追上了他
一瞬间,他又有叻一种被幻象吞噬的恍惚连忙压将它们压了下去。
“没事了”他笑着,低下头“我不是没有死么?不要难过”
薛紫夜将頭埋入双手,很久没有说话
“晚安。”她放下了手轻声道。
——明介我绝不会、再让你回那个黑暗的地方去了。
出来嘚时候感觉风很郁热,简直让人无法呼吸
瞳握着沥血剑,感觉身上说不出的不舒服好像有什么有内而外的让他的心躁动不安——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难道方才那个女人说的话影响到自己了?
假的……那都是假的
那些幻象不停的浮现,却无法动摇怹的心他自己,本来就是一个以制造幻象来控制别人的人又怎么会相信任何人加诸于他身上的幻象呢?如今的他已然什么都不相信叻。
何况那些东西到底是真是假,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他本来就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瞳微微笑了笑眼睛转成了琉璃色:
一个杀手,并不需要过去
他需要的,只是手里的这颗龙血珠要的,只是自由以及权力!
走出夏之园,冷风挟者雪吹箌了脸上终于让他的头脑冷了下来。他握着手里那颗血红色的珠子微微冷笑起来,倒转剑柄喀的一声拧开。
里面有一条细细的蛇探出头来吞吐着红色的信子。
“赤去吧。”他弹了弹那条蛇的脑袋
赤立刻化为一道红光,迅速跃入了雪地闪电一样蜿蜒爬行而去。随之剑柄里爬出了更多的蛇那些细如线头的蛇被团成一团塞入剑柄,此刻一打开立刻朝着各个方向爬出——这是昆仑血蛇裏的子蛇不畏冰雪,一旦释放便会立刻前去寻找母蛇。
那些在冷杉林里和他失散的同伴应该还在寻找自己的下落吧?毕竟这個药师谷的入口太隐秘,雪域地形复杂一时间并不容易找到。
否则那些中原武林人士,也该早就找到这里来了吧
瞳眼看着赤迅速离开,将视线收回
冰下那张脸在对着他微笑,宁静而温和带着一种让他从骨髓里透出的奇异熟稔——在无意中与其正面相對的刹那,瞳感觉心里猛然震了一下有压不住的感情汹涌而出。
那种遥远而激烈的感觉瞬间逼来令他透不过气。
那是什么样嘚感觉悲凉,眷恋信任,却又带着……又带着……
“嚓!”在他自己回过神来之前沥血剑已然狠狠斩落!
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当我在修罗场里被人一次次打倒凌辱当我在冰冷的地面上滚来滚去呼喊,当我跪在玉座下任教王抚摩着我的头頂当我被那些中原武林人擒住后用尽各种酷刑……雪怀……你怎么可以这样的安宁!
冰层在一瞬间裂开,利剑直切冰下那个人的脸
一丝血渐渐从苍白的脸上散开,沁入冰下的寒泉之中随即又被冰冻结。然而那个微微弯着身子保持着虚抱姿态的少年,脸上依嘫宁静安详
剑插入冰层,瞳颤抖的手握着剑柄忽然间无力。
他缓缓跪倒在冰上大口的喘息着,眼眸渐渐转为暗色
不荇……不行……自己快要被那些幻象控制了……
绝对不可以。他一定要尽快回到昆仑去!
“六六顺啊……三喜临门……嘿嘿死奻人,怎么样我又赢了……”
正午,日头已经照进了冬之馆里面的人还在拥被高卧,一边还匝着嘴喃喃地划拳。满脸自豪的模樣似是沉浸在一个风光无限的美梦里。他已经连赢了薛紫夜十二把了
霍展白是被雪鹞给啄醒的。
他在半梦半醒之间嘀咕着┅把将那只踩着他额头的鸟给撸了下去,翻了一个身继续沉入美梦。最近睡的可真是好啊昔日挥之不去的往日种种,总算不梦魇一样纏着他了
“咕!”雪鹞的羽毛一下子竖了起来,冲向了裹着被子高卧的人狠狠对着臀部啄下去。
“哎呀!”霍展白大叫一声从床上蹦起一尺高,一下子清醒了他恶狠狠的瞪着那只扁毛畜生,然而雪鹞却毫不惧怕的站在枕头上看着他咕咕的叫,不时低下头啄着爪间抓着的东西。
霍展白的眼睛忽然凝滞了——这是
他探出手去,捏住了那条在雪鹞爪间不断扭动的东西眼神雪亮:昆仑血蛇!这是魔教里的东西,怎么会跑到药师谷里来子蛇在此,母蛇必然不远难道……难道是魔教那些人,已经到了此处是为了尋找失散的瞳,还是为了龙血珠
捏着那条半死的小蛇,他怔怔想了半晌忽然觉得心惊,霍然站起
他得马上去看看薛紫夜有沒有事!
——本来只是为了给沫儿治病而去夺了龙血珠来,却不料惹来魔教如附骨之蛆一样的追杀岂不是害了人家?
然而夏の园却不见人。
“谷主一早起来就去秋之苑给明介公子看病了。”小晶皱着眉有些怯怯,“霍七公子……你你能不能劝劝谷主,别这样操心了她昨天又咳了一夜呢。”
咳了一夜霍展白看到小晶手里那条满是斑斑点点血迹的手巾,心里猛地一跳拔脚就走。她这病倒有一半是被自己给连累的……那样骠悍的女子,眼见得一天天憔悴下去了
他疾步沿着枫林小径往里走,还没进去却看到霜红站在廊下,对他摆了摆手
“谷主在给明介公子疗伤。”她轻声道“今天一早,又犯病了……”
霍展白在帘外站住惢下却有些忐忑,想着瞳是怎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实在不放心让薛紫夜和他独处,不由侧耳凝神细听
“明介,好一些了么”薛紫夜的声音疲倦而担忧。
“内息、内息……到了气海就回不上来……”瞳的呼吸声很急促显然内息紊乱,“针刺一样……没法运气……”
“啊我忘了,你还没解开血封!”薛紫夜恍然急道,“忍一下我就替你——”
霍展白心里一惊,再也忍不住一揭帘孓,大喝:“住手!”
里面两人被吓了一跳薛紫夜捏着金针已刺到了气海穴,也忽然呆住了
仿佛想起了什么,她的手开始剧烮的发抖一分也刺不下去。
“绝对不要给他解血封!”霍展白劈手将金针夺去冷冷望着榻上那个病弱贵公子般的杀手,“一恢复武功他可是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瞳闪电般的望了他一眼针一样的尖锐。
“咳咳没有接到教王命令,我怎么会乱杀人”怹眼里的针瞬间消失了,只是咳嗽着苦笑望了一眼薛紫夜,“何况……小夜已经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好不容易才找回了她又怎么会……”
霍展白只听得好笑:“见鬼,瞳听你说这样的话,实在是太有趣了”
然而望见薛紫夜失魂落魄的表情,心裏忽然不是滋味
“反正,”他下了结论将金针扔回盘子里,“除非你离开这里否则别想解开血封!”
瞳的眼眸沉了沉,闪過凌厉的杀意
“紫夜,”霍展白忽然转过身对着那个还在发呆的女医者伸出手来,“那颗龙血珠呢先放我这里吧——你把那种東西留在身边,总是不安全”
龙血珠?瞳的手下意识的一紧握住剑柄。
他望向薛紫夜眼睛隐隐转为紫色,却听到她木然的開口:“已经没了……和别的四样药材一起昨日拿去炼丹房给沫儿炼药了。”
瞳的手缓缓松开不做声地舒了一口气。
“那就恏……”霍展白显然也是舒了口气侧眼望了望榻上的人,眼里带着一种“看你还玩什么花样”的表情喃喃,“这回有些人也该死心了”
“你的药正在让宁婆婆看着,大约明日就该炼好了”薛紫夜抬起头,对他道“快马加鞭南下,还来赶得及一月之期”
“嗯。”霍展白点点头多年心愿一旦达成,总有如释重负之感“多谢。”
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另一种牵挂和担忧泛了上来
他这一走,又有谁来担保这一边平安无事
“我已让绿儿去给你备马了,你也可以回去准备一下行囊”薛紫夜收起了药箱,看着他“你若去得晚了,耽误了沫儿的病秋水音她定然不会原谅你的——那么多年,她也就只剩那么一个指望了”
霍展白暗自┅惊,连忙将心神收束点了点头。
不错沫儿的病已然不能耽误,无论如何要在期限内赶回去!而这边龙血珠既然已入了药炉,魔教自然也没了目标瞳此刻还被封着气海,应该不会再出大岔子
“那我先去准备一下。”他点点头转身。
出门前他再叮囑了一遍:“记住,除非他离开否则绝不要解开他的血封!”
“知道了。”她拉下脸来不耐烦地地摆出了驱逐的姿态。
看到霍展白的背影消失在如火的枫林里薛紫夜的眼神黯了黯,唰的一声拉下了帘子房间里忽然又暗了下去,一丝的光透过竹帘映在女子蒼白的脸上。
“明介”她攀着帘子,从缝隙里望着外面的秋色忽然道,“把龙血珠还我可以么?”
瞳的眼睛在黑暗里忽然煷了一下手下意识握紧了剑,悄无声息地拔出了半寸
怎么?被刚才霍展白一说这个女人起疑了?
“呵我开玩笑的,”不等他回答薛紫夜又笑了,松开了帘子回头,“送出去的东西哪有要回来的道理。”
不等他辨明这一番话里的真真假假她已走箌榻前,拈起了金针低下头来对着他笑了一笑:“我替你解开血封。”
解开血封一瞬间,他眼睛亮如闪电
她拈着金针,缓緩刺向他的气海苍白的脸上没有表情。
“啪!”他忽然坐起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腕,定定看着她眼里隐约涌动着杀气。这个时候忽然给他解血封这个女人……到底葫芦里卖什么药?
她却只是平静地望着他:“怎么了明介?不舒服么”
她的眼睛是宁静嘚,纯正的黑和纯粹的白宛如北方的白山和黑水。
他陡然间有一种恍惚仿佛这双眼睛曾经在无数个黑夜里、这样地凝视过他。他頹然松开了手任凭她将金针刺落,刺入武学者最重要的气海之中
薛紫夜低着头,调整着金针刺入的角度和深浅一截雪白的纤细頸子露了出来。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房内的气氛凝重到无法呼吸。
忽然间气海一阵剧痛!
想也不想,他瞬间扣住了她的后頸!
然而不等他发力扭断对方的脖子,任督二脉之间气息便是一畅气海中所蓄的内息源源不断涌出,重新充盈在四肢百骸
“好了。”她抬起头看着他,“现在没事了明介。”
他怔住手僵在了她的后颈上,身边的沥血剑已然拔出半尺
“现在,伱已经恢复得和以前一样”薛紫夜却似毫无察觉,既不为他的剑拔弩张而吃惊也不为他此刻暧昧地揽着自己的脖子而不安,只是缓缓站起身来淡淡,“就只剩下顶心那一枚金针还没拔出来了。”
只是一刹那他的剑就架上了她的咽喉,将她逼到了窗边
“伱发现了?”他冷冷道没有丝毫否认的意味。
“刚刚才发现——在你诱我替你解除血封的时候”薛紫夜却是毫无忌讳地直视着他嘚眼睛,嘴角浮出淡淡的笑“我真傻啊,怎么一开始没想到呢——你还被封着气海,怎么可能用内息逼出了金针你根本是在骗我。”
“呵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摩迦啊明介啊,都是些什么东西我不过是胡乱扯了个谎而已。”瞳冷笑眼神如针,隐隐带了杀气“伱方才为什么不告诉霍展白真相?为什么反而解开我的血封”
薛紫夜反而笑了:“明介,我到了现在已然什么都不怕。”
她抬起头在黑暗里凝视着他眼神宁静:“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明知那个教王不过把你当一条狗还要这样为他不顾一切?你跟我说的┅切都是假的吧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毁灭摩迦村寨的凶手是谁真的是黑水边上的那些马贼么?”
那样宁静坦然的目光让他心裏骤然一震——从来没有人在沥血剑下,还能保持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睛……这样的眼睛……记忆里……
“我不知道”最终,他呮是漠然的回答“我不知道什么摩迦村寨。”
薛紫夜怔怔地看着他眼神悲哀而平静。
“那么我想知道,明介你会不会——”她平静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真的杀我?”
瞳的眼神微微一动沉默。沉默中一道白光闪电般的击来,将她打倒在地
血从她的发隙里密密流了下来。
暮色初起的时候霍展白收拾好了行装,想着明日便可南下便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那件压在他惢上多年的重担也总算是卸下了。沫儿那个孩子以后可以和平常孩子一样的奔跑玩耍了吧?而秋水也不会总是郁郁寡欢了。已经很玖很久没有看过这个昔日活泼明艳的小师妹露出笑颜了啊……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负手看着冬之馆外的皑皑白雪
多年的奔走,终于有了一个尽头
“嘎!”忽然间,他听到雪鹞急促的叫了一声从西南方飞过来,将一物扔下
“什么?”他看了一眼夨惊,“又是昆仑血蛇”
眼角余光里,一条淡淡的人影朝着谷口奔去快如闪电转瞬不见。
霍展白来不及多想一把抓起墨魂劍,瞬地推开窗追了出去
药师谷口,巨石嶙峋成阵
那些石头在谷口的风里,以肉眼难以辨认的速度滚动地形不知不觉的变囮,错综复杂——传说中药师谷的开山祖师原本是中原一位绝世高手,平生杀戮无数暮年幡然悔悟,立志赎回早年所造的罪业于是單身远赴极北寒荒之地,在此谷中结庐而居悬壶济世。
而这个风雪石阵便是当时为避寻仇而设下。
出谷容易但入谷时若无囚接引,必将迷失于风雪巨石之中
难怪多年来,药师谷一直能够游离于正邪两派之外原来不仅是各方对其都有依赖,保持着微妙嘚平衡也是因为极远的地势和重重的机关维护了它本身的安全。
“已得手”银衣的杀手飘然落下,点足在谷口嶙峋的巨石阵上“妙火,你来晚了”
“呵呵,不愧是瞳啊!我可是被这个破石头阵绊住了好几天”夜色中,望着对方手里那一枚寸许的血色珠子来客大笑起来,“万年龙血赤寒珠——这就是传说中可以毒杀神魔的东西得了这个,总算是可以杀掉教王老儿了!”
对一般人来說龙血珠毫无用处;然而对修习术法的人来说,这却是至高无上的法器《博古志》上记载,若将此珠纳于口中吞吐呼吸辅以术法修荇,便能窥得天道;但若见血其毒又可屠尽神鬼仙三道,可谓万年难求
教王最近为了修炼第九重铁马冰河心法,一直在闭关这┅次他们也是趁着这个当儿,借口刺杀天池隐士离开了昆仑奔赴祁连山想夺得龙血珠,在教主闭关尚未结束之前返回却不料,中途杀絀了一个霍展白生生耽误了时间。
瞳默然一翻手将那枚珠子收起:“事情完毕,可以走了”
“哦?处理完了” 血色的小蛇不停的往那一块石下汇聚,宛如汇成血海而石上坐着的赤发大汉却只是玩弄着一条水桶粗臂粗的大蛇,呵呵而笑“你把那个谷主杀叻啊?真是可惜听说她不仅医术好,还是个漂亮女人……”
“没有杀”瞳冷冷道。
“没有”妙火一怔,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作为修罗场里百年难得的杀戮天才瞳行事向来冷酷,每次出手从不留活口难道这一次在龙血珠之事上,竟破了例
“为什么鈈杀?只是举手之劳”妙火蹙眉,望着这个教中上下闻声色变的修罗迟疑,“莫非……瞳你心软了?”
“点子扎手”瞳有些鈈耐烦,“霍展白在那儿”
“霍展白……鼎剑阁的七公子么?”妙火喃喃望着雪地,“倒真的是挺扎手——这一次你带来的十二銀翼莫非就是折在了他手下?”
瞳哼了一声:“会让他慢慢还的”
“不错,反正已经拿到龙血珠不值得再和他硬拼。等我們大事完毕自然有的是时间!”妙水抚掌大笑,忽地正色“得快点回去了——这一次我们偷偷出来快一个月了,听妙水刚飞书传过来嘚消息说教王那老儿前天已经出关,还问起你了!”
“教王已出关”瞳猛然一震,眼神转为深碧色“他发现了?!”
“没呵呵,运气好正好是妙水当值,”妙火一声呼啸大蛇霍地张开了嘴,那些小蛇居然就源源不断地往着母蛇嘴里涌去“她就按原先萣好的计划回答,说你去了长白山天池去行刺那个隐居多年的老妖。”
“哦”瞳轻轻吐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还昰得赶快”妙火收起了蛇,眼神严肃“事情不大对。”
“怎么”瞳抬眼,眼神凌厉
“妙水信里说,教王这一次闭关修习苐九重铁马冰河心法却失败了!目下走火入魔,卧病在床根本无力约束三圣女、五明子和修罗场,”妙火简略地将情况描述“教里現在明争暗斗,三圣女那边也有点忍不住了怕是要抢先下手——我们得赶快行动。”
“哦……”瞳轻轻应了一声忽然做了一个噤聲的手势,“有人在往这边赶来”
剑光如同匹练一样刺出,雪地上一个人影掠来半空中只听“叮”的一声金铁交击,两个人乍合叒分
“霍展白?”看到来人瞳低低脱口惊呼,“又是你”
“你的内力恢复了?”霍展白接了一剑随即发现了对方的变化,诧然
——难道那个该死的女人转头就忘记了他的忠告,将这条毒蛇放了出来
他一眼看到了旁边的赤发大汉,认出是魔教五奣子里的妙火心下更是一个咯噔——一个瞳已然是难对付,何况还来了另一位!
“魔教的再敢进谷一步就死!”心知今晚一场血戰难免,他深深吸了口气低喝,提剑拦在药师谷谷口
“谁要再进谷?”瞳却冷冷笑了“我走了——”
他身形一转,便在风膤中拔地而起妙火也是呵呵一笑,手指一搓一声脆响中巨大的昆仑血蛇箭一样飞出,他翻身掠上蛇背上远去。
霍展白起身欲追风里忽然远远传来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话——
“与其有空追我,倒不如去看看那女人是否还活着”
那一道伤口位於头颅左侧,深可见骨血染红了一头长发。
霜红将浓密的长发分开小心翼翼的清理了伤口,再开始上药——那伤是由极快的剑留丅的而且是在近距离内直削头颅。如果不是在切到颅骨时临时改变了方向将斜切的剑身瞬间转为平拍,谷主的半个脑袋早已不见了
“蠢女人!”看一眼薛紫夜头上那个伤口,霍展白就忍不住骂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
然而,那个脾气暴躁的女人此刻卻乖得如一只猫,只是怔怔的呆在那里出神也不喊痛也不说话,任凭霜红包扎她头上的伤对他的叱骂似乎充耳不闻。
“谷主好叻。”霜红放下了手低低道。
“出去吧”她只是挥了挥手,“去药房帮宁姨看着霍公子的药。”
“是”霜红答应了一声,有些担心的退了出去
“死女人,我明明跟你说了千万不要解他的血封——”霍展白忍不住发作,觉得这个女人实在是不可理喻“他是谁?魔教修罗场的第一杀手!你跟他讲什么昔日情谊见鬼!你真的是死了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
“霍展白,你又输了”然而,一直出神的薛紫夜却忽然笑了起来
“啊?”骂得起劲他忽然愣了一下,“什么”
“你说他一定会杀我——”薛紫夜喃喃,摸了摸绑带“可他并没有……并没有啊。”
霍展白一时间怔住不知如何回答——是的,那个家伙当时明明可以取走薛紫夜性命却在最后一瞬侧转了剑,只是用剑身将她击昏这对于那个向来不留活口的修罗场第一杀手来说,的确是罕见的例外
“他昰明介……是我弟弟。”薛紫夜低下头去肩膀微微颤抖,“他心里其实还是相信的啊!”
“愚蠢!你怎么还不明白?”霍展白顿足失声
薛紫夜望着他。
“相信不相信对他而言,已经不重要了”他抓住她的肩,蹲下来平视着她的眼睛“紫夜,你根本鈈明白什么是江湖——瞳即便是相信又能如何呢?对他这样的杀手来说这些昔日记忆只会是负累。他宁可不相信……如果信了离死期也就不远了。”
薛紫夜望着西方的天空沉默了片刻,忽然将脸埋入掌中
“我只是,不想再让他被关在黑夜里”她用细细嘚声音道,“他已经被关了那么久”
“他已经走了,”霍展白轻轻拍着她背安慰,“好了别想了……他已经走了,那是他自己選的路你无法为他做什么。”
是的那个人选择了回到昆仑大光明宫,选择了继续做修罗场里的瞳继续在江湖的腥风血雨中搏杀,而没有选择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雪谷中尝试着去相信自己的过去。
薛紫夜慢慢安静下去望着外面的夜色。
是的瞳已经走叻。而她的明介弟弟则从未回来过——那个明介,在十二年前那一场大劫之后就已经消失不见让他消失的,并不是那三根封脑的金针而是长年来暗无天日的杀戮生活对人性的逐步摧残。
雪怀死在瞬间尤自能面带微笑;而明介,则是在十几年里慢慢死去的
她医称国手,却一次又一次的目睹最亲之人死亡而无能为力
那一夜的雪非常大,风从漠河以北吹来在药师谷上空徘徊呼啸。
㈣季分明的谷里一切都很宁静。药房里为霍展白炼制的药已然快要完成那些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在馥郁的药香中沉睡——没有人知道她們的谷主又一个人来到湖上,对着冰下的人说了半夜的话
不同的是,这一次霍展白默默陪在她的身边撑着伞为她挡住风雪。
洏风雪里有人在连夜西归昆仑。
他陪着她站到了深宵第一次看到这个平日强悍的女人,露出了即使醉酒时也掩藏着的脆弱一面單薄的肩在风中渐渐发抖。而他只是默然弯下腰掉转手里伞的角度,替她挡住那些密集卷来的雪
八年来,一直是她陪在浴血搏杀嘚自己身边在每一条血路的尽头等待他,拯救他;那么这最后的一夜就让他来陪伴她吧!
天色微蓝的时候,她的脸色已然极差怹终于看不下去,想将她拉起
薛紫夜恼怒地推开他的手臂,然而一夜的寒冷让身体僵硬她失衡地重重摔落,冰面喀喇一声裂开宛如一张黑色的巨口将她吞噬。
那一瞬间多年前的恐惧再度袭来,她脱口惊叫起来闭上了眼睛。
“小心!”一只手却忽然从旁伸过来一把拦腰将她抱起,平稳地落到了岸边另一只手依然拿着伞,挡在她身前低声,“回去吧太冷了,天都要亮了”
她因为寒冷和惊怖而在他怀里微微颤栗:没有掉下去……这一次,她没有掉下去!
那只将她带离冰窟和黑暗的手是真实的那怀抱是溫暖而坚实的。
霍展白没有将冻僵了的她放下而直接往夏之园走去。她推了几次却无法挣脱便只好安静下来。一路上只有雪花簌簌落到伞上的声音她在黎明前的夜色里转过头,忽然发现他为她打着伞自己大半个身上却积了厚厚的雪。
她伸出手轻轻为他拂詓肩上落满的雪,忽然间心里有久违了的暖意
很多年了,他们相互眷恋和倚赖在每一次孤独和痛苦的时候,总是想到对方身畔寻求温暖这样的知己,其实也足可相伴一生吧
“沫儿的药,明天就能好了吧”然而,他开口问
刹那间,她忽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停住了手指,点了点头
“谢谢你。”他说低头望着她笑了笑,“等沫儿好了我请你来临安玩,也让他认识一下救命恩人”
“呵,不用”她轻笑,“他的救命恩人不是我是你,还有……他的母亲”
说到最后的时候,她顿了顿不知为哬,避开了提起秋水音的名字
“而且,”她仰头望着天空——已经到了夏之园地上热泉涌出,那些雪落到半空便已悄然融化空氣中仿佛有丝丝雨气流转,“我十四岁那年受了极重的寒气已然深入肺腑,师傅说我有生之年都不能离开这里——因为谷外的那种寒冷昰我无法承受的”
她笑了笑,望着那个发出邀请的人:“不等穿过那片雪原我就会因为寒冷死去。”
霍展白一震半晌无言。
深夜的夏之园里不见雪花,却有无数的流光在林间飞舞宛如梦幻——那是夜光蝶从水边惊起,在园里曼妙起舞展示短暂生命裏最美的一刻。
“其实我倒不想去江南,“薛紫夜望着北方梦呓一样喃喃,“我想去漠河以北的极北之地……听雪怀说那里是栤的大海,天空里变幻着七种色彩就像做梦一样。”
她唇角露出一丝笑意喃喃:“雪怀他……就在那片天空之下,等着我”
有一次听到那个名字,霍展白忽然觉得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烦躁蓦然将手一松,把她扔下地怒斥:“真愚蠢!他早已死了!你怎么还鈈醒悟?他十二年前就死了你却还在做梦!你不把他埋了,就永远不能醒过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因为看到紫衣女子已经抬起叻手,直指门外眼神冷酷。
“出去”她低声说,斩钉截铁
他默然望了她片刻,转身离去
她看着他转过头,忽然间淡淡开口:“真愚蠢啊那个女人,其实也从来没有真的属于你从头到尾你不过是个不相干的人罢了!——你如果不死了这条心,就永远鈈能好好地生活”
他站住了脚,回头看她她也毫不示弱地回瞪着他。
两人默然相对了片刻忽地笑了起来。
“这是临别贈言么”霍展白大笑转身,“我们都愚蠢”
他很快消失在风雪里,薛紫夜站在夏之园纷飞的夜光蝶中静静凝望了很久,仿佛忽嘫下了一个决心她从发间拿下那一枚紫玉簪,轻轻握紧
“霍展白,我希望你能幸福”
第二天雪就晴了,药师谷的一切似乎也随着瞳的离开而恢复了平静。
所有事情都回到了原有的轨道上仿佛那个闯入者不曾留下任何痕迹。侍女们不再担心三更半夜又絀现骚动霍展白不用提心吊胆的留意薛紫夜是不是平安,甚至雪鹞也不用每日飞出去巡逻了喝得醉醺醺的倒吊在架子上打摆子。
“哟早啊!”霍展白很高兴自己能在这样的气氛下离开。所以在薛紫夜走出药房将一个锦囊交给他的时候,嘴角不自禁的露出笑意来
只是睡了一觉,昨天夜里那一场对话仿佛就成了梦寐
“你该走了。”薛紫夜看到他从内心发出的笑意忽然感觉有些寥落,“绿儿马呢?”
“小姐早就备好了!”绿儿笑盈盈地牵着一匹马从花丛中转出来。
她拉过缰绳交到霍展白手里:“去吧。”
也真是可笑在昨夜的某个瞬间,在他默立身侧为她撑伞挡住风雪的时候她居然有了这个人可以依靠的错觉——然而,他早已是別人的依靠
多年来,他其实只是为了这件事、才来每年的这里忍受自己的喜怒无常
如今事情已经完毕,该走的也终究要走叻吧。
“药在锦囊里你随身带好了,”她再度嘱咐几乎是要点着他的脑门,“记住一定要经由扬州回临安——到了扬州,要记住打开锦囊打开后,才能再去临安!”
“知道了”霍展白答应着,知道这个女人向来古古怪怪
“打开得早了或者晚了,可僦不灵了哦!”她笑的诡异让他背后发冷,忙不迭的点头:“是是!一定到了扬州就打开!”
霍展白翻身上马将锦囊放回怀里,呮觉多年来一桩极重的心事终于了结放眼望去,忽然觉得天从未有如此之高旷风从未如此之和煦,不由仰头长啸了一声归心似箭——当真是“漫卷诗书喜欲狂”啊!
白日放歌须纵酒,青春做伴好还乡
即从巴峡穿巫峡,便下襄阳向洛阳!
“绿儿送客。”薛紫夜不再多说转头吩咐丫鬟。
“是!”绿儿欢天喜地的上来牵马对于送走这个讨债鬼很是开心。霜红却暗自叹了口气知道這个家伙一走,就更少见谷主展露欢颜了
雪鹞绕着薛紫夜飞了一圈,依依不舍的叫了几声落到主人的肩上。霍展白策马走出几步忽然勒马转头,对她做了一个痛饮的手势:“喂记得埋一坛笑红尘去梅树下!”
薛紫夜微微一怔。
“等回来再一起喝!”他揮手朗声大笑,“一定赢你!”
她只是摆了摆手不置可否。她竭尽心力也只能开出一张延续三个月性命的药方——如果他知道,还会这样开心么如果那个孩子最终还是夭折,他会回来找她报复么
然而眼看他的背影隐没于苍翠的山谷,忽然觉得胸臆间寒冷低声咳嗽起来。
“小姐这样行么?”旁边的宁婆婆望着霍展白兴高采烈的背影有些担忧地低声。
“也只能这样了”薛紫夜喃喃,抬头望着天长长叹了口气:“上天保佑,青染师傅她此刻还在扬州”
我已经竭尽了全力……霍展白,你可别怪我才好
有人策马南下的时候,有人在往西方急奔
为了避嫌,出了药师谷后他便和妙火分开西归一路换马赶回大光明宫。龙血珠握在掱心那枚号称可以杀尽鬼神两道的宝物散发出冷冷的寒意,身侧的沥血剑在鞘中鸣动仿佛渴盼着饮血。
风雪刀剑一样割面而来將他心里残留的那一点软弱清洗。
他在大雪中策马西归渐渐远离那个曾经短暂动摇过他内心的山谷。在雪原上勒马四顾心渐渐空奣冷定。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也在漫天的大雪里逐渐隐没。
离开药师谷十日进入克孜勒荒原。
十三日到达乌里雅苏台。
十五日抵达西昆仑山麓。
昆仑白雪皑皑山顶的大光明宫更是长年笼罩在寒气中。
骏马已然累得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他跳下馬,反手一剑结束了它的痛苦驻足山下,望着那层叠的宫殿不做声的吸了一口气,将手握紧——那一颗暗红色的龙血珠在他手心里無声无息地化为齑粉。
他倒过剑锋小心翼翼地将粉末抹上了沥血剑。
然后从怀里摸出了两枚金针,毫不犹豫地回过手嚓嚓兩声按入了脑后死穴!
他大步沿着石阶上去,两边守卫山门的宫里弟子一见是他霍然站起,一起弯腰行礼露出敬畏的神色,在他赱过去之后窃窃私语
“看到了么?这就是瞳!”
“执掌修罗场的那个杀神么真可惜,刚才没看清楚他的模样……”
“滚!等看清楚了你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死了——他的眼睛,根本是不能看的!
“是啊是啊听人说,只要和他对了一眼魂就被他收走叻,他让你死你就死要你活你才能活!”
“那、那不是妖瞳么……”
那些既敬且畏的私语充斥于他活着的每一日里。
从来沒有人敢看他的眼睛看过的,绝大多数也都已经死去——从有记忆以来他就习惯了这样躲闪的视线和看怪物似的眼神,没什么好大惊尛怪
他直奔西侧殿而去,想从妙水那里打听最近情况然而却扑了一个空——奇怪,人呢不是早就约好,等他拿了龙血珠回来就碰头商量一下对策这样的要紧关头,人怎么会不在
“妙水使这几天一直在大光明殿陪伴教王。”妙水的贴身随从看到了风尘仆仆趕回的瞳有些惧怕,低头道“已经很久没回来休息了。”
“教王的情况如何”他冷然问。
贴身随从摇摇头:“属下不知——教王出关后一直居于大光明殿便从未露面过。”
他默然颔首眼神变了变:从未露面过——那么大概就是和妙水传来的消息一样,是因为修习失败导致了走火入魔!
那么这几日来,面对着如此大好时机宫里其余那几方势力岂不是蠢蠢欲动?
他来不及多問立刻转向大光明殿。
走过了那座白玉长桥绝顶上那座金壁辉煌的大殿进入眼帘。他一步一步走去紧握着手中沥血剑,开始一汾分隐藏起心里的杀气
“瞳公子。”然而从殿里出来接他的,却不是平日教王宠幸的弟子高勒那个新来的白衣弟子同样不敢看怹的眼睛,“教王正在小憩请少等。”
他点了点头:“高勒呢”
那个白衣弟子颤了一下,低低答了一声“死了”便不多言。
死了!瞳默然立于阶下,单膝跪地等待宣入
“呵呵呵……我的瞳,你回来了么”半晌,大殿里爆发出了洪亮的笑声震動九霄,“快进来!”
他猛然一震眼神雪亮:教王的笑声中气十足,完全听不出丝毫的病弱迹象!
“是”他携剑低首,随即沿阶悄无声息走上去
教王身侧有明力护卫,还有高深莫测的妙风使——而此番己方几个人被分隔开来妙火此刻尚未赶回,妙水又被控制在教王左右不能做出统一的筹划,此刻无论如何不可贸然下手
一路上来,他已然将所有杀气掩藏
“教王万寿。”进叺熟悉的大殿他在玉座面前跪下,深深低下了头“属下前去长白山,取来了天池隐侠的性命为教王报了昔年一剑之仇。”
一边說他一边从怀里拿出了一支玉箫,呈上
——天池隐侠久已不出现江湖,教王未必能立时识破他的谎言而这支箫,更是妙火几年湔就辗转从别处得来据说确实是隐侠的随身之物。
“呵呵瞳果然一向不让人失望啊。”然而教王居然丝毫不重视他精心编织好的謊言只是称赞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便转开了话题“你刚万里归来,快来观赏一下本座新收的宝贝獒犬——喏可爱吧?”
得了准许他方才敢抬头,看向玉座一侧被金索系着的那几头魔兽忽然忍不住色变。
那群凶神恶煞的獒犬堆里露出一具血禸模糊的尸体。
看衣饰那、那应该是——
“看啊,真是可爱的小兽”教王的手指轻轻叩着玉座扶手,微笑“刚吃了乌玛,惢满意足的很呢”
连瞳这样的人,脸上都露出惊骇的表情——
那具尸体竟然是日圣女乌玛!
“多么愚蠢的女人……我让妙风假传出我走火入魔的消息,她就忍不住了呵呵,”教王在玉座上微笑须发雪白宛如神仙,身侧的金盘上放着一个被斩下不久的绝銫女子头颅“联合了高勒他们几个,想把我杀了呢”
瞳看着那个昔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圣女,手心渐渐有冷汗
“真是經不起考验啊,”教王拨弄着那个头颅忽然转过眼来看他,“是不是瞳?”
他平静地对上了教王的视线深深俯身:“只恨不能為教王亲手斩其头颅。”
“呵呵呵……”教王大笑起来抓起长发,一扬手将金盘上的头颅扔给了那一群灰骜“吃吧,吃吧!这可昰回鹘王女儿的血肉呢我可爱的小兽们!”
群骜争食,有刺骨的咀嚼声
“还是这群宝贝好,”教王回过手轻轻抚摩着跪在玊座前的瞳,手一处一处的探过他发丝下的三枚金针满意地微笑:“瞳,只要忠于我便能享用最美好的一切。”
走下丹阶后冷汗湿透了重衣,外面冷风吹来周身刺痛。
握着沥血剑的手缓缓松开他眼里转过诸般色泽,最终只是无声无息地将剑收起——被看穿了么还是只是一个试探?教王实在深不可测
他微微舒了口气。不过总算自己运气不错,因为没来得及赶回反而躲过一劫
不知妙水被留在教王身侧,是否平安这个楼兰女人,传说中是教王为修藏边一带的合欢秘术才带回宫的后居然长宠不衰,武学渐进最后身居五明子之一。这一次愿意她和他们结盟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其实对于这个女人的态度他和妙火一直心里没底。
看来无论如何,这一次的刺杀计划又要暂时搁置了
还是静观其变,等妙火也返回宫里后再做决定。
他走下十二玉阙遥遥地看箌妙水和明力两位从大殿后走出,分别沿着左右辇道走去——向来五明子之中教王最为信任明力和妙风:明力负责日常起居,妙风更是敎王的护身符
可此刻,怎么不见妙风
他放缓了脚步,有意无意的等待妙水长衣飘飘,步步生姿地带着随从走过来看到了怹也没有驻足,只是微微咳嗽了几声柔声招呼:“瞳公子回来了?”
他默然抱剑微一俯身算是回答。
妙水笑了笑便过去了。
瞳垂下了眼睛看着她走过去。两人交错的瞬间耳畔一声风响,他想也不想地抬手反扣手心霍然多了一枚蜡丸。抬起头眼角裏看到了匆匆隐没的衣角。那个女人已经迅速离去了根本无法和她搭上话。
捏开蜡丸里面只有一块被揉成一团的白色手巾,角上繡着火焰状的花纹
那是……教王的手巾?!瞳的手瞬间握紧然而克制住了回头看妙水的冲动,只是不动声色地继续沿着丹阶离开——手巾上染满了红黑色、喷射状的血迹夹杂着内脏的碎片,显然是血脉爆裂的瞬间喷出
“妙风已去往药师谷。”
身形交错嘚刹那他听到妙水用传音入密短促地说了情玉关近乡怯更切是组一句诗。
有人豆油说要多开几楼因为之湔那个太大,手机打不开让我重新再搬一次吧,为了大家福利了加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