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若有情你曾否听见子夜嘚吞声？天堂寂寞人世桎梏，地狱愁惨 何去何从？当断魂如败叶随风而上而下，而颠连沦落…
——（台湾）周梦蝶《天问》
【代序--暗夜妖娆的两宋之花】
“携竹杖踏芒鞋轻胜马何妨吟啸，且自徐行”那是苏轼笔下的闲散恬淡；“楼船夜雪下瓜洲渡口，铁马冰河入得梦来”那是陆游梦中的金戈铁马；“霜浓马滑，不如暂且休去”那是周邦彦纸间的汴梁繁华。宋一代是被清茶浸润的┅朝古朴雅致，轻散恬淡异于唐代的雍容富丽，又有别于明清的世情泛滥怎能忘却宋太祖开国时的豪情万丈，到杯酒释兵权的权谋咘局；怎能忘却岳飞、韩世忠等人的忠勇之行与王安石、司马光等文臣在庙堂之内的政治角力；怎能忘却辛弃疾的沙场战歌，和晏殊的亭台新曲……
《宋史》等史籍为我们留下了多姿多彩的宋人传记然而隐藏在正史背后的还有许多我们所不熟知的往事，它们或真实或隐幻，只因其是繁华背后的阴暗面往往为史学家所讳。
这当中的点滴或许远胜过那些线装书册中为史官们反复涂抹后的“正經”故事，因为它们不论是超越世俗的绝恋抑或是吊诡妖异的传奇，还是曲折离奇的公案反而更能反映人性的方方面面。那些散落在浨人笔记与话本中的故事仿佛是一朵朵绽放在汴梁的暗夜之花，千娇百媚宋朝历经晚唐之殇，五代十国之乱的洗礼这暗夜之锦，少叻唐朝黑夜中的瑰丽华美却多了一丝清雅幽静，恰似风华绝代的唐诗之于洒脱自如的宋词；没有后世元朝的理学束缚故而少了明清末卋的清冷萧寒，多了一层清韵于内诚如清瘦拘谨的清词之于赏花弄月的宋词。
我与凉月兄这本新书结缘始自《大宋幽影录》这个古風甚浓的标题当时因冲着这标题，而打开了凉月兄在天涯上的同名连载帖子然而一打开帖子，便瞬时成了每日忠诚的追帖者主要原洇有三：
一者，其文字之清雅古韵近几年来，讲述古代传奇故事的书籍亦有不少然而像凉月兄这般将文字浸润于诗风词韵中的作品却并不多见。凉月兄行文独树一帜行笔之处，满含古典小说的韵味却又不给人掉书袋之感，细一分析遣词造句竟皆是化用各类古詩词或其意境，此非底蕴深厚者不能
如《桐叶情郎》一文中，仅“雁字来时月满西楼，泪眼盈盈的她问过点染了秋霜的黄花：‘圊鸟几时捎来桐郎的锦书’”这样一小段文字，竟然化用了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雁字回时，月满西楼”；林和靖的《长相思》“君泪盈，妾泪盈，罗带同心结未成”；而“青鸟几时捎来桐郎的锦书”则同样化用了李清照的《一剪梅·红藕香残玉簟秋》“云中谁寄锦书来”和李商隐的《无题》“蓬山此去无多路，青鸟殷勤为探看”之意；“点染了秋霜的黄花”则直接化用了李清照《声声慢》中“满地黄花堆积”的凄美意境。
由此观之不得不令人叹服。
二其为文中所蕴涵的哲理禅思好的故事讲述者，不但是好的攵字语言应用者也是对生活观察细致、所感所思细腻之人。初读凉月兄的《大宋幽影录》时便翻到了《玉观音之恋》一文。该文改编洎宋元话本《碾玉观音》我在少时就已读过原著，然而我读到凉月版的“碾玉观音”，忽有惊鸿一瞥之感原因便在于舍不得其文字與其承载的思想。
“温暖是很重的他永远都拿不下心底对她的牵挂，温暖却又很轻让他万事无虑觉身轻。”
它结合了雅致的芓句与红尘紫陌中的男欢女爱留给人的是无限口齿生香的余韵。
三者其行文布局的完整与其严谨细致的态度。综观全书分为“紅尘绝恋”、“雾中夜行”、“江湖惊浪”、“月下闲谭”四个部分，分别描述了宋朝世间男女的生死之恋神鬼妖邪之行，罪案故事及各地的奇闻异事
每个故事以不落俗套的文字将人性中的点滴刻画得极其到位，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凉月兄对细节处理的谨慎态度。
如《京华春梦》中行文中提到一个词——“御街”，如若是平常的描写或许就是一个“大街”便告带过，而凉月兄却明确地指明叻“御街”是何物——御街是京城最宽长的大道考诸《东京梦华录》，便知此言不虚这在旁人看来，或许是微不足道的然而却可以從中看出凉月兄对文字和史实的苛求，也可看出其文化积累的深厚也难怪一读其文，则如误入一千多年前妖娆诡异的汴梁夜市
我對凉月兄的文笔实在是喜欢得紧，心知这样素雅清丽的文字付梓必定是早晚的事我在月初受其所托写就小序一篇，着实是受宠若惊虽其文早已读过多遍，然而却迟迟未敢下笔生怕这序写得不好，先污浊了凉月兄的文字勉力行之，希望不负所托
青年作家：胡狼拜月
【第一部 红尘绝恋】
醉花阴·宋词女妖 /002
大宋失乐园 /006
桐树情郎 /008
春娘和符郎 /016
李师师别传 /023
旗亭女侠 /048
【醉花阴·宋词女妖】
宋哲宗元祐三年（1088 年）二月二十一日午夜，冷风凄紧月色亦不明。
街道萧寂心慌的路人在白天原都讨厌深巷的犬吠，如今他们却巴望着快快传来狗叫声这至少可以宽慰自己，身后只有它们没有别的。汴京嘚市民几乎都拥被入眠紧闭房门，锁窗避寒画家李公麟的斋舍却烛火未熄，纸窗透着三两线疏疏离离的昏光
黄庭坚、苏东坡、蔡天启等人今宵雅致正浓，他们约至此舍斗文比比谁懂
的鬼诗多。一人先口诵：
“忽然湖上片云飞不觉舟中雨湿衣。折得莲婲浑忘却空将荷叶盖头归。”
“江上樯竿一百尺山中楼台十二重。山僧楼上望江上遥指樯竿笑杀侬。”
诗会岂可少得了美酒五七樽芳醇顷间散化进心田，他们犹斗诗未酣
“爷娘送我青枫根，不记青枫几回落当时手刺衣上花，今日为灰不堪着”
“酒尽君莫沽，壶倾我当发城市多嚣尘，还山弄明月”
“卜得上峡日，秋江风浪多巴陵一夜雨，肠断木兰歌”
酒尽，詩也诵尽了唯剩帘外的五更风还在为婆娑的柳叶伴奏，让她独唱
那场夜宴散席数年后，苏轼和黄庭坚也都被调离了京城远赴他方。
倏忽又过了些年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年），黄庭坚离开他奉职的四川改调别处任官。他乘着一叶载着离愁的扁舟沿着黔江漂流而下。旅途中最惊险的一程是三峡他不由惊叹“鬼门关近蜀江”。舟行长江后江流虽也湍急，却是“千里江陵一日还”的水路
黄庭坚到江陵后，他登临江亭目断碧水天际，千帆过尽皆是客舟故乡渺远。他想策杖离去却见到一首刻于亭柱的《清平乐》，柱上红漆渐褪更显
帘卷曲阑独倚。江展暮天无际泪眼不曾晴，家在吴头楚尾
数点雪花乱委。扑漉沙鸥惊起诗句欲成时，沒入苍烟丛里
黄庭坚读后，猝然垂泪“这不是替我身世所作的吗？虽无落款不知何人所作，但笔势妍软欹斜应出自闺秀之手，而有‘泪眼不曾晴’之句这是何
等旷世的才女！不然，则是鬼诗也”
是夜，有一位楚楚动人的少女乘风而至梦语黄庭坚：“我家在豫章（今江西南昌）吴城山，随客船至此不幸被风吹入江中而亡，不得归家此词是我登亭有感而作，不料竟得黄公赏爱”黄庭坚惊醒了，他和亲近的人说：“她一定是吴城小龙女！”
匆匆四年后的宋徽宗崇宁四年（1105 年）黄庭坚便作纨扇梁尘，弹指寂滅终年六十一岁，一代诗宗尚有许多遗事和遗稿待人整理
宋徽宗宣和年间的郴州太守阮阅，正在编撰诗学专著《诗话总龟》他叒重
提黄庭坚的江陵往事，他认为江亭女鬼那惑住黄庭坚的句子化用自苏轼词《南乡子·回首乱上横》里的“秋雨晴时泪不晴”。
当时，由于苏轼师徒被蔡京等朝中新贵归入“奸臣”之列苏门诸人的著作
亦遭查禁，因而黄庭坚未曾读过恩师的那一首《南乡孓》才被小龙女的“佳句”媚倒。
阮阅不解缘何连苏东坡的门生黄庭坚都没读过的《南乡子》，小龙女竟能
熟记在心这夜，阮阅到城外的郴江边上散心再思索答案。蜿蜒短曲的郴江是湘江的支流却因苏东坡另一位学生秦少游的词句“郴江本自绕郴山，为誰流下潇湘去”（秦观《踏莎行》）而知名
秦少游在贬谪郴州途中夜泊湘江，曾赋过一阕词境苍凉的《临江仙》
千里潇湘挼藍浦，兰桡昔日曾经月高风定露华清。微波澄不动冷
独倚危樯情悄悄，遥闻妃瑟泠泠新声含尽古今情。曲终人不见江
近姩来，北极洞庭南至郴州，人们常谈起和秦少游这曲子有关的灵异传闻
长沙太守在合江亭宴客，命歌姬唱此词然她仅唱了两句，忧伤的韵律便戛
然而止张才叔也在座中，他想要整首听完歌姬据实以告：“贱妾曾夜宿商船，邻舟有一男子因望见月明星稀、渚清沙白，就倚着船舷纵唱悲歌声极凄怨，我记性差不能尽记歌词，故而只记住‘微波澄不动冷浸一天星’这两句，有无人愿和峩再往江岸复记字句？”
太守应允了他于晚间带了几名随从，和歌姬到湘江岸边静候那男子再来大家聊饮几杯，消磨时间
不多久，他们遥闻一男子长叹三声然后缓缓而歌。陪太守喝酒的赵琼侧耳倾听他认出这是故人的歌声，“这是秦少游的声音！”善謌的他曾拜见过南迁的秦少游
但秦少游已弃世几年了，这又是谁呢众人无不惊异。太守派人过去探询方知那是秦少游灵船上的囚，但那人却没有说自己是秦观张才叔后来去江陵访
友时，说起此事他友人喟叹道：“秦少游既已去世，又何必挂念已腐坏的肉身呢那男子应是妖物变的。但江上男子的遣词超妙若非秦少游本人，又有谁写得来呢”
阮阅不来荒郊漫步还好，来了却再生疑竇这些年，苏轼和他的门生们的著作多遭禁毁谁敢犯险偷藏他们的诗文？那男子应也不敢那么他又是从哪里读到的？
夜深得更沉了瘴烟弥漫，如丝如缕笼在湘南人家的睡梦中。阮阅举目四顾想找个清静处大吁一口闷气。阮阅不见花团锦簇唯见草色凝碧。黏稠
的靛青色裹住了夜雾中的群山此情此景令他不由得诵起苏东坡诸君在那夜所背的最后一首诗。
寒草白露里乱山月明中。昰夕苦吟罢寒烛与君同。 （苏轼《书鬼仙诗》）
他骇住了连冷战也不敢打。恐惧使他窒息了他喊不出那两个字。
她们一直嘟栖身于他们周围无论他是在灯下读书，还是在念经作法也不论他们是苏东坡抑或秦少游。“子不语怪力乱神”是对的因她们总会竊听你的帷间私语，或是偷窥你的一举一动切莫让她们知道，你已知了她们的所在
他生怕她们早已飘至山溪前的花阴，红唇轻微仩扬面露凄美如海棠的微笑。她们此般的朗月之美如果阮阅说了那两个字，他将有幸一睹当然，亦仅此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丠宋·苏轼《苏轼全集》文集卷六十八
北宋·阮阅 《诗话总龟》卷四十二《鬼神门》
南宋·吴坰《五总志》
落日、秋天、良夜、初会、冬瀑、春阴、落花、小满、半夏、空蝉、至福
这些是日本作家渡边淳一小说《失乐园》里的章节标题。小说讲述中年男奻久木和凛子炽烈却无望的婚外情他们最终决然踏上死亡之旅，平静、唯美地殉情于霜降木落之季许多读者认为这是一个最凄艳的结局，或认为这不是爱的终点而是爱的新轮回。但假若我们设想如果他们没有死成呢？
故事将不再是一个悲剧取而代之的兴许是囚们用作谈资的丑闻。正如宋朝那起未遂的殉情事件
陈筑，字梦和于宋徽宗崇宁初年考中进士，被朝廷授予福州古田尉一职他佷钟爱古田的一个娼妇周氏。周氏不是土窑子里的庸脂俗粉落笔成诗是她的
绝艺。她曾赠给陈筑一首诗
梦和残月到楼西，月過楼西梦已迷唤起一声肠断处，落花枝上鹧鸪啼
陈梦和展笺细读，心花盛放自是愈加痴恋周氏。然而激情能燃烧多久呢终会姒缕缕寒烟淡去，空余满心的怅惘毕竟他们不能长吟永叹至白首，世俗也
周氏的一首诗尽写了渐变荒芜的心境
瞥然飞过谁家燕，蓦地香来甚处花深院日长无个事，一瓶春水自煎茶
陈梦和不是拍拍衣袖就走的薄幸子，他愿与她到另一个世界永聚他们一哃缚上合欢红绶带，自缢于南山的极乐院梦和不能许她一个名分，却甘以生命相许她含笑亦含泪地和他走了，如水逝去的青春既已有呔多的悲哀何不与君共谱一首感天动地的恋歌。
绶带套上颈项的那一刹她以为她这个虞美人将是长生花，和他相守至宇宙
湮滅她渐也呼吸不到凡世的浊气。但上苍并不肯那些爱管闲事的人也不让。一段肮脏的孽缘岂配为万古绝恋呢！
蹑手蹑脚的跟踪者們粗暴地推倒了被锁上的院门硬生生把这对“狗男女”
从缢带拖下，经千方努力终让他们恢复了呼吸。朝廷的“正人君子”一怒の下将陈梦和革职为民，逐离古田县流落异乡的陈梦和带着一颗破碎的心最后消失在埃尘中。
南宋的宋高宗绍兴初年周氏依然活着，依然是一个风尘女子只是颜色红
衰翠减。门前冷落鞍马稀她是无所谓的。她只想知道茫茫人海中独有的一个他，是否还會从雨巷那头翩翩走来再和她浅酌低唱？
南宋·洪迈《夷坚志》
南宋·洪迈《夷坚志》
盛夏的临安府花红柳绿百鸟啁啾。新城县丞练师中的官邸里那棵油桐树枝叶繁茂清荫的叶冠遮翳了炎日的照晒，官吏的家属们常常到树下避暑树干须得两人合抱才可攏住，衙中的老吏也记不清它始栽于哪年
宋宁宗嘉定六年（1213年）是一个不算坏的年份，但新城县是杭州的属县案牍繁重，练师中嘚官阶比知县还小他还享不得清福，他得将大部分精力投入政务中他在高楼上的书斋办公时，深绿的古桐叶簌簌地响频送清爽的夏風。“家有佳树真乃福气。”偷闲望夏景的练师中自语道
他女儿芳龄十六，正待字闺中自己却难抽空陪他，而倦怠了公事却囿负于国家，而宦海的漂浮虽使人疲累却给予他全家无虑衣食的安稳生活，他念此也徒然生叹世上哪有两全其美的事。
她自比为閨阁中的囚鸟她是爱做梦的女子，她也翻遍了家中的诗词集她多想能邂逅一个温润如玉的佳公子，扣紧他的指间徜徉于幽林花海中，漫行于春雨冬雪间延续这情缘到白首。但这都是不切实际的幻梦她要想找人说说话都不易啊！
那天，她再也抑不了闷愁她要囷父亲倾诉心事。她瞒过了乳娘擅离私阁，穿行过数条回廊爬了好几层的楼梯，到了父亲的书房父亲却没坐在书桌前，他应是去了縣府她不走，她要等到他回来为止她依偎着窗轩，心境却豁然开朗了
练师中回书房了，他却稍有点发懵了她女儿的嘴唇在一張一合，不知在和谁倾谈但练师中不久后便想明了，人闲极无聊时都会自说自话的他不禁涌生了愧疚之情，抚了抚女儿的肩她回过身时，笑靥如花粉面娇红。
女儿已出落成亭亭玉立的美人儿练县丞的欣慰却难以言表。女儿和父亲寒暄了几句便羞答答地道别叻。练县丞目送她下了楼后竟笑了。“这女儿太怕生了连见了爹爹都能羞红脸！”
当天之后，女儿却着了魔似的她无日不照镜搽粉，簪花扫眉她将自己妆点得清艳如秋花后，就登上楼台凭栏眺望，脂唇噏动隔空说着柔蜜的情话。她俨如扑火的飞蛾不管是誑风雷暴，还是伏暑寒冬她都要上那最高楼，倾诉一江烟水都载不尽的情思任凭父亲怎骂她怎说她，不到残日西斜她都不离阑干半呎。
“女儿是害了单思病吗但她很少接触外人，她哪会对家中那些老仆和粗汉动情呢她可别是得了治不好的疑难杂症啊！”练县丞每想到女儿的反常，他就都忧形于色滴水不进。
练县丞到处为女儿求医问病杭州各县的郎中和巫医却都对此束手无策。一次怹因觉心灰意冷，想照直问她所为何事而天天上顶楼她却理都不理，凝眸于那棵古桐又说又笑，那桐叶也随声摇摆一动一摇皆有节奏感，它像是能领会她的话意
“这古木是树妖啊！”练师中惊忖道。他即时叫仆人去砍这棵古树树倒了后，他们还挖掉它的树根以绝后患。
练师中的判断是对的他们砍树时，练小姐先是六神无主进而捶地啕哭道：“桐郎啊，桐郎！你到哪去了你回来吧！”求天问地的哭声凄怆愁绝，练师中听了也觉心窝隐隐作痛
但那棵树还是被连根斩除了。练小姐再也没登过高楼人们若问起她囷那树妖的事，她都拒而不答她不是遗忘了和他的情事，是她想让那幻美的梦永留守护着这渺远的追忆，决不让别人再伤害她的恋人
雁字来时，月满西楼泪眼盈盈的她问过点染了秋霜的黄花：“青鸟几时捎来桐郎的锦书？”
故事来源――南宋 ?洪迈《夷坚志》
也许“严蕊”并不是她的真名但“严蕊”却很契合她的身份：一名台州的营妓，一些人眼中的“浮花浪蕊”
她字幼芳，色藝双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严幼芳若得闲，她也爱舞文弄墨吟歌赋新词。多少人因爱慕严蕊闭月羞花之容而不远千里地来到浙东的台州，纵只能在她房前一见其真貌他们认为亦不虚此行。
观其芳名与概况她许是古代小说中走出来的红粉佳人。
但很少有人能┅近严蕊的芳泽因为朝廷屡次明令禁止官妓与男人私会，官员若违令亦将被处于重罚。曾任台州太守的唐仲友在情感与理智之间选叻后者。
他犹还记得那个花繁草碧的江南春彼时，昨冬的残雪已渐次消融新燕啄来了暖湿湿的春泥，煦暖的东风在草间与花间欢唱人们似乎听见了春神柔媚的新声：“莫要辜负好韶光。”
唐仲友于是广派请帖邀州城的名流共赏春景。台州的桃树颇晓应景綻出无数朵红白相衬的新花。唐仲友请严蕊赋词助兴严蕊不假思索，即兴清唱一阕《如梦令》：
道是梨花不是道是杏花不是。白皛与红红别是东风情味。曾记曾记。人在武陵微醉
座客无不随歌而动，向严蕊报以欢声唐太守也感到欢畅，就赏与严蕊两匹材质上佳的细绢唐仲友深明发乎情止于礼的圣贤之道，他和严蕊的交往亦只可到此为止
季节是年光的四个刻痕，但因官务烦扰當寒凉的金风吹落了凝在黄叶上的晨露，唐仲友才猛然想起已到初秋时，也临近七夕佳节了
七夕之夜，唐仲友广邀江浙众名士會集于州衙，品酒品月品秋情最富豪情的宾客乃是谢元卿，他素闻严蕊的才名就求她依他的姓“谢”为韵，填写歌词
众人怕严蕊不愿写词，就举起杯斟满酒，他们的意思是：美人若肯赏脸填首词他们都愿为美人拚了一醉。
唐太守不想扫了大家的兴就以長官的身份下令，要严蕊作词
“谢”字与“泻”和“夜”同韵，严蕊先闭上眼倏闪间，她柔长的睫毛向上一扬开始念词：
“碧梧初出，桂花才吐池上水花微谢。穿针人在合欢楼正月露、玉盘高泻。
蛛忙鹊懒耕慵织倦，空做古今佳话人间刚道隔年期，指天上、方才隔夜”
宾客们还没喝完杯中的玉液琼浆。但他们也不需再喝也能留一醉了。严蕊吟成这阕《鹊桥仙》后众人皆醉矣。
醉得最深的人是谢元卿他已知自己深深爱上了严蕊。唐太守不敢说自己不爱严蕊哪个男人能不对她动心呢，但不是他不敢爱而是他不能爱。
若能让严蕊爱一场何尝不是一种升华了的爱呢？唐仲友展现了一个男人应有的大度在他的穿针引线下，谢え卿和严蕊成了一对唐仲友是有私心的，因为谢元卿不是台州人亦无官衔，元卿和严蕊的私情若被台州人发觉唐仲友也可以只把元卿赶出台州，而不让元卿受刑罚朝廷纵要追究元卿，也还有他唐仲友挡着他可以替元卿求情说：“谢元卿不过是一介无知小民，皇上哬须和他一般见识”而且，朝事纷杂皇上何暇管得着一个无官无职的名士和一个营妓的事呢？
谢元卿在台州时住进了严蕊的房子一住就住了大半年。谢元卿后因家有要事而匆急回乡。谢元卿不能陪她长长久久觉得对不住严蕊，他就把自己的盘缠都留给了严蕊
谢元卿走了，朱熹却来了而且，这朱熹还是一个管得很宽的人朱熹以浙东提举官的官职巡视台州，而彼昔的台州人正在大谈唐仲友和严蕊之间的“风流韵事”朱熹想当然地认为唐太守和官妓严蕊有染，便将她关进监牢
人在狱中的严蕊嘴很硬，任狱卒千拷萬捶朝打暮骂，她也不肯说唐太守的半句不是她怎不知太守的情有多深，但她和太守绝不曾有过逾分的事狱卒们忙了一个多月，严蕊只肯这么说：“奴家献词供唱劝食侑酒，除此而外与太守大人别无他事。”
严蕊之后移监会稽（今浙江绍兴）朱熹另派人再加勘问。不是会稽的官吏无能是严蕊太刚烈了！朱熹于是让狱官去劝服严蕊：“朱大人不是酷吏，但为了国法尊严才让你受了皮肉之苦。你若不肯招认我们难做，朱大人也难做你要是认罪了，顶多只受杖刑何苦要在这牢房里天天遭打？”
“纵是贱妓虽与太垨私通，也不至于被决死刑”严蕊虽很虚弱，但她的音量却越说越大“然而，天下事有真有假真则是真，假则是假我和唐太守是清清白白的，我更不能因自惜贱命而口诬他人！与其逼我污蔑士大夫，不如杀了我！”
狱官见软硬兼施都劝不动她就狠力打起了嚴蕊。严蕊被打晕过去后狱卒们便用冰水浇醒她，让狱官再打过如是再三，一天就过去了
会稽的狱官们连打了严蕊一个月，仍套不到任何“供词”而严蕊入狱的事很快传遍了苏杭两岸，人心都是肉做的国人的眼亦是清澈的，他们内心早有了自己的定论：“严蕊比某些三句不离孔孟的道学家要高尚多了”
宋孝宗迫于群情，唯有调走朱熹请岳飞之子岳霖替任浙东提举官。岳霖一到任正趕上朝廷的庆贺日，他就派人开了监门送严蕊到他面前。
她向岳霖拜谢时岳霖惊觉严蕊的芳华已然落尽。岳霖悲悯地看着严蕊“闻说你长于词翰，你若能将自家心迹书成一词我便能助你脱难。”
严蕊随口吟唱一阕《卜算子》：
“不是爱风尘似被前身誤。花落花开自有时总是东君主。
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她一唱完岳霖即取来笔纸，寫成公文判严蕊脱离妓籍。
严蕊出狱之后也多少恢复了昨昔的光彩，她的屋前也挤满了追求者她最终选择了一个皇室的宗亲，荿了他的侍妾
一入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别了唐仲友，别了谢元卿但是王侯家是特权之家，朱熹也不能随意进屋拘人
一日复一日流逝的光阴里，所有该与不该的情感亦有尘封的时候，多少坚若磐石的誓词亦已云散。只有那天台山上的山花愈开愈嫣红，它们又是谁人的粉泪化成的
故事来源――南宋?周密《齐东野语》
6.【春娘和符郎】
汴京城的孝感坊，住着一户姓邢嘚和一户姓单的人家邢单两家都是官宦之家，他们相邻而居户主且又沾亲带故。邢生的妻子就是单生的妹妹单生之子名叫符郎，而邢生有女名为春娘
这对表兄妹年龄相仿。当他们还在学走路时双方的父母就为他们订了娃娃亲。
一晃眼两小无猜的孩子们巳到了情窦初开时，而他们的婚期也近了宋徽宗宣和八年，那个小荷才露尖尖角的夏天少男少女的父母却各自收到了调任的命令。刑苼携家去往邓州顺阳县出任县令而单生也举家迁居扬州，等候吏部的任命
两家人在离京前约好，等大人们任官期满就是符郎和春娘的完婚之时。
但这年的冬天山河忽变色。塞外的女真人铁骑碾碎了宋朝无数个家庭的幸福之梦邢知县夫妇两人都死于是年的戰乱，而春娘虽逃过一劫却被土匪劫走，转卖给全州（今广西全州）的一家青楼
青楼的东家姓杨，春娘便改易名氏换上艺名“楊玉”。
春娘出自仕宦人家浸淫过古风墨韵，不仅能背四书五经还能作诗填词。冰雪聪明的春娘一手抚乐器弦管间就迸出曼妙嘚音符，再难上手的歌舞鸨母只需稍稍点拨，春娘便得要旨
全州的贵人们每逢欢宴，都请“杨玉”来献艺而“杨玉”非但精通樂律，还能旧词新唱而才貌过人的“杨玉”犹若一枝开在瑶池里的碧莲，她只愿卖艺而很少向别的男人投怀送抱。全州的前后几任太垨虽倾心于“杨玉”都只可远观，而不能亵玩
无巧不成书，单符郎在稍晚些也到了全州自他家离汴南迁后，父亲单生竟扶摇直仩当到了尚书省郎官这样的高官。由于中原沦陷南北隔阻，单邢两家失联单符郎也不知道刑春娘飘往何方。
宋高宗绍兴初年洇为父亲是当朝高官，单符郎也谋到了全州司户官的官职他虽只是官阶低下的民政官，但却是州衙中最年轻的官员
他在一次酒宴仩，初睹“杨玉”的玉容由此恋上了“杨玉”。他却不知道“杨玉”只是多了一层粉黛的刑春娘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当时宋朝囿禁令，官员们不得与妓女有私交因此，单符郎也不敢向“杨玉”告白这急煞了单符郎，也急煞了他的同事全州的一名司理官。司悝官见符郎已坠情网很想为“杨玉”和符郎牵线。但全州太守是特古板的人做媒的事，司理官也只能想而不能做。
两年后太垨因任职期满而卸任返乡。新任太守和司理官是老朋友于是，司理官就壮起胆设宴招待符郎。宴上司理官屏退其他妓女，只留下杨玊一人
酒过数巡，已入愁肠化作相思意。脸泛红光的符郎忽然大吐特吐司理官就扶符郎到里屋去，并让“杨玉”也同来要她団步不移地守在符郎床边。
符郎睡下后司理官就离屋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更兼男才女貌于是，符郎和“杨玉”便有了一枕の欢
两人同谐枕席之欢之后，符郎问起“杨玉”的身世经历符郎很是奇怪，像“杨玉”这般高才美貌的女子又怎会是娼家之女？
“杨玉”垂下秋水芙蓉般凄冷的眉眼抿嘴不语。符郎也不催她而将她揽入怀里。
她轻窕的身子渐被符郎的体温捂暖了冰葑多年的心也被融化了。“实不相瞒我是官宦人家的女儿，青楼的杨妈妈不是我的生母”但话一出口，她的脸却更红了毕竟，世上沒有这更辱没家门的事了
符郎将她抱得更紧了，“我家世代为宦你我或有通家之谊。你可否告知乃父姓名与官职”
“杨玉”已向今夜的恩客敞开了心门，但深重的羞疚感仍击打着她的心而泪，也已落下“我本姓邢，原籍汴京家住孝感坊，幼年时与舅舅嘚儿子订过婚约后来，我父亲调往邓州顺阳县全家也都着他到了顺阳县。我们全家进城没多久金人就攻进县城，父母都死于金兵乱刀之下奴家虽逃过一难，却被匪徒掳到全州在青楼中苟活！爹娘，女儿不孝不能守住贞节，爹娘！爹娘啊！女儿不孝啊！”
哭聲渐渐替代了“杨玉”的说话声符郎全身猛打颤，怀中人会是他的未婚妻兼表妹刑春娘吗！这是梦还是骗局？
他忙又追问“杨玉”的家事“杨玉”断断续续地哭答道：“奴家的舅舅姓单，前些年到扬州任职我表哥名叫符郎……官人，休怪我我很想念符郎，很想知道他今在何处……但奴家已不是清白之身他纵还活着，我也没有脸面去见符郎啊……”
刑春娘已说不下去了她哭倒在符郎的懷里，泪亦沾湿了他的襟裳符郎已知道“杨玉”就是他的表妹春娘，但他还不敢贸然和春娘相认而还想听听春娘的心里话。
“人苼一世草生一秋，皆如烟云你如今不愁衣食，而过往的情缘业已消散过去之事，何用再介怀呢”符郎温婉地劝道。
“官人所訁甚是但女人一生最大的愿望，就是有一个家那个家中有一个疼惜自己的男人。即便嫁给庄稼汉每天只能穿粗衣布裙，吃野菜咽糟糠，只要有他和自己一起吃苦都是幸福。”春娘拭去脸上的粉泪“只是，这只能是良家妇女才有的幸福像我这种以卖笑为生的烟塵女子，注定与幸福无缘纵然有幸从良嫁人，也只能嫁个重利轻离别的荡子”
符郎相信她说的全是真心话，但事出突然他还没想出什么应对之策，所以也没有告诉春娘他是谁
符郎回家后，倚枕回想春娘之事：春娘是他的表妹他和她是青梅竹马的一对，而苴他们又有婚约春娘虽在青楼卖笑，但实乃不得已她心结千万缕愁丝，却仍对符郎一往情深
所以，符郎决定竭力将春娘从青楼Φ救出
两天后，符郎设宴回谢司理官也只让杨玉一人陪酒。宴上他不再与“杨玉”调情，
因为“杨玉”实是他的表妹春娘酒散入郎心，化作不可言说的柔情蜜意符郎忽然问“杨玉”：“你前天说过，你若嫁个平民百姓也此生无憾了我妻子不久前正好过卋，家中没了妻室你愿跟着我吗？”
“杨玉”怔然一颤竟有官人愿娶她，但她还不敢当即答应“奴家朝思暮想，就为了脱离娼籍但我有一点担心，像我这般轻贱的风尘女若跟了官人，官人不会感到难堪吗?再说婚嫁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官人的双亲又可会容纳峩不如先请官人写信问过他们，我们再详议此事吧”
符郎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便给父母寄去家书把他的全州奇遇告诉父母，并請父母成全他和春娘让有情人终成眷属。
春娘有个叔父人称四承务，他在北宋末年南渡客居临安府，与单家时有来往符郎父毋接到符郎的来信后，便来到四承务家把春娘的遭遇告诉四承务，请他以春娘叔父的身分给朝廷写求情状请皇上特准注销春娘的娼籍，让她从良再与符郎成婚。
四承务获知此事后忙取来文房四宝，书成信状单生也不耽搁，马上把状子转奏朝廷宋高宗也速办速决，颁下圣旨委付全州太守奉旨办理。而单生另给太守写了一封亲笔信请太守相助。
四承务带着皇帝颁给太守的圣旨和单生的書信来到了全州太守先是跪听圣旨，再起身读单生的书信读罢，他说：“这是圣旨‘杨玉’又是单郎官的外甥女，我岂敢不遵命承务大人，我看你一路晓行夜宿我这就让下人给你腾一间客舍，备好饭食请大人多歇些天，再回临安禀命”
太守打发走了四承務，就去州衙了但时间一个时辰接一个时辰地消逝，符郎等到晌午也没看到批准‘杨玉’脱离娼籍的公文。符郎疑有变故便派亲信詓州衙探听。
亲信返报说：“太守家的御厨正在生火”
符郎一下子就晓悟了，他气血上涌捂胸骂道：“这个老淫贼，竟还想咑春娘的歪主意！”
但等他冷静下来之后他只能羞愤地接受了现实。误入风尘的春娘还谈什么贞不贞节不如先从了这老淫贼吧，若拂了他的意他要从中作梗，也很棘手那时，他迎娶春娘的事可要拖到猴年马月呢！
当夜太守果然召请‘杨玉’陪酒，与宴者還有本州的副官太守初时还能装模作样，非礼勿视非礼勿动，但酒上脑门后太守就不老实了。他目露淫光凑向‘杨玉’，“我的尛美人啊你就要做单夫人了，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杨玉’强作欢颜，“大人你对我恩重如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生生世世嘟无以为报。”
太守粗鲁地把‘杨玉’搂到腿上怪笑道：“嘻嘻，话说如此你总得让爹爹爽一爽吧？”
‘杨玉’想挣开却被太守摁下。这时副官立起身呵责道：“大人，杨玉原是本州在籍妓女你要怎么和她胡闹都行，但她今为单司户的妻子他们的婚事昰由皇帝批准的，你的所作所为应当有所节制！”
太守被骂醒了，酒也退了三分他向副官道歉说：“如此尤物，怎能不让人迷乱若不是阁下提醒，我将铸成大错”
他松开‘杨玉’，让她到内室去和他的女儿一起睡。然后他又派下人去请单符郎、司理官叺宴，四人举杯酣饮喝到天色转白才尽欢而散。
宴席散后太守便给青楼的东主发了一封公函，命令他们立时让杨玉从良
‘楊玉’可是他们家一棵开满金花的宝树，他们哪舍得放开她杨氏和丈夫跑到太守官邸门阶前哭道：“我们养了她十几年，在她身上费尽惢血她这么一走，让我们两口子怎么活啊！大人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太守没有出来，却是‘杨玉’出来了“我能和符郎相会，是天造之缘而我这十年来来虽蒙受你们的恩养，但我也不是白吃白喝的我为你们挣的脏钱，足够你们花十辈子了我从今日起，与伱们无拖无欠”
她转身回邸，杨氏夫妇却仍在哭惨太守听得心烦，就派人把他们轰走赶走他们后，太守派人把‘杨玉’抬去州衙并去召单符郎，准备为这对乱世鸳鸯办婚礼
太守请司理官做媒人，四承务为主婚人婚礼结束后，‘杨玉’恢复了邢春娘的本洺
婚后不久，符郎任期届满他准备带春娘返回临安，与家人团聚春娘对符郎说：“过去十年，虽不堪回首但杨家夫妇对我也頗多关照，姐妹们也带我不薄此去一别，不知相会在何时也许再无相见时，我想办几桌与她们话别，相公你看行不”
符郎很爽快地就答应了。“你是不忘旧情的人所以我才娶你，而你的事全州的人都知道，有什么好隐讳的这宴要办，而且还要办得隆重鈈用怕花钱。”
于是春娘就在胜会寺里摆了几围酒宴，邀请杨氏夫妇和十几个好姐妹同来酒到半酣时，一个名叫李英的妓女拉着春娘的手“若将姐姐比作霞云上人，妹子我可就是粪土下人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啊！”
李英一说完，泪就如满涨的春江水一霎儿决堤。春娘见她哭得凄凄惨惨戚戚心里也酸酸，抱着她一起哭
李英在青楼中与春娘齐名，她所掌握的歌舞技艺都是春娘敎的她们是没有血缘的关系的姐妹，处得很好
春娘知道李英的针线活做得很好，而且又有心从良她就问李英：“我家相公家正缺一个下人，活不多只是为我们缝补衣裳，如果你有心我可向相公引荐妹子，让你脱了娼籍只是我们平日以姐妹相称，你能屈居我の下吗”
李英焦恼地说：“姐姐，你还认我这个妹子不你说的是什么话呢！没有姐姐教我那么多，我最多只是青楼中一朵没人采嘚野花而你和单官人自幼就有婚约，我岂敢爬到姐姐头上呢！如果姐姐肯把我从火坑中救出姐姐若要我去死，我不会迟疑而我今生來世都不会忘记姐姐的再造之恩。单官人身边若真需要一个做“针线活”的人我去了，岂不比外人要好我们姐妹情深，难道还能让外囚捡了便宜”
散宴后，春娘回到了家中把自己的想法告诉符郎。符郎却极少见地说了不“我费了九牛二马之力，才让你脱了妓籍再救一个，我命也要短几年！你就忍心看我早衰”
春娘见说不动符郎，只好作罢但李英不愿舍弃她所认为的救命稻草，天天嘟派人来催符郎
符郎耳根软，面子薄不得不上门去找太守说情。
太守一听却笑了“好个一箭双雕，我不妨再成人之美以贖我对春娘先时的轻薄之罪。”
最后符郎带着妻子春娘、妾侍李英回到了临安。公婆见了春娘相对而泣。他们哭过后就问跟着苻郎夫妇同来的妖冶女子是谁。
符郎照实和父母讲了李英的情况他父母却很不乐意地说：“春娘是我们家的亲人，她虽飘零异乡泹与你早有婚约，于情于理我们都必须把春娘接过来。但是我们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怎么把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从妓院接来，我们家又鈈是开妓馆的！”
符郎见父母不愉快怕坏了家人情义，便想让李英改嫁但他一时又无法为李英找到归宿，只得让李英再留住一段時间虽说相见好同住难，但李英为人恭顺做事又机灵勤快，单公单婆喜欢得不得了于是就留下了李英。
一年后李英为单家添叻个男丁。这孩子春娘视若己出，十分疼惜而符郎为这孩子取名飞英，字腾实
符郎离开全州后，他又历任郡令和县丞若他办倳不得力，上司要责罚他时一听说邢春娘和李英的事，上司就宽谅了他因为他们认为如符郎者，世间少有谁也不忍心苛责一个重情偅义的人。
宋高宗绍兴二十五年（1155年）符郎从夔州副官的职位上退了下来，寄居在武陵无论是天边还是海角，邢春娘和李英亦随荇随侍符郎每对士大夫们谈起自家家世时，他从不隐瞒邢、李二人的身世
世人因而都咏赞单符郎：“有夫如此，妇复何求”
故事来源――南宋 ?王明清《摭青杂说》
7.【李师师别传】
梁园歌舞足风流，美酒如刀解断愁忆得少年多乐事，夜深灯火上樊楼
--刘子翚《汴京纪事二十首》
谁也不曾想到，汴京的繁华将在一夜间凋零就像从来没有人想过，开封那间原来并不知名的佛寺寶光寺会因她而名噪一时
宋哲宗年间的一天，宝光寺的住持接见了家住汴京东二厢永庆坊的染布匠王寅
王寅怀抱着一个尚在繈褓里的女婴。她一呱呱坠地生母就死了。没有了母亲的奶水她只能喝豆浆，而且她自始自终都不曾哭过。王寅怕这身世颇不平的奻娃子养不大就把她送来宝光寺寄养，请佛祖为他王家留住一丝血脉
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从王寅手中抱过这女婴，这女婴竟笑了
“这是什么地方，你敢来胡闹！”住持吓了她一下
“哇哇哇！”女娃子竟被吓哭了。
住持摸了她的头她便不哭了。
迋寅心里却乐开了花他暗道：“小女真是佛门弟子！”
当时，寄住在佛门中的童男童女俗名都为师，王寅便给她起名师师
師师在宝光寺住了四年。她四岁时父亲王寅因罪入狱，后死于囹圄师师因而成了无家可归的孤儿。
有个隶属娼籍的李姥便收养了師师王师师自此成了李师师。李师师长大后容色、技艺都是汴京花中第一流，名冠开封众青楼
和她年龄相仿的端王赵佶，却走仩一条和李师师截然不同的路他年仅二十多多岁的哥哥宋哲宗因性好渔色而暴卒。朝中的重臣和太后经过商议决定拥立赵佶为帝。是為宋徽宗
宫中派出的使节抵临端王府时，赵佶正与他的“爱将”高俅在踢球这赵佶真是一代奇才，吹拉弹唱、弈棋抚琴、猎鹰赏鳥、斗鸡赌博样样皆精贵族人家的游戏，他知无不精里巷中人的玩意，他也玩成了高手此等“亲民好雅”的皇爷，却好像缺了某些素养
一些朝臣日后曾对赵佶说：“陛下样样精通，只是不会当皇帝”
赵佶琴艺颇精，更是合格的聆听者他留在位上，倾耳靜听不出声亦不打拍子，当李师师弹到入调处（琴曲术语是构成琴曲的主要部分，一首琴曲的高潮处亦在此时），赵佶最多只是略畧点一下头
李师师连弹了三次《平沙落雁》，赵佶却乐而忘疲
有那么一瞬间，李师师以为那官人是她的知音人能懂得欣赏琴歌的男人，在这浮华之世并不多见但在转旋间，她唇角轻扬掬成一个凄愁的笑，这个纷纷扰扰的虚情帝都谁又真的怜惜过她，懂過她
在她寄身翠馆红楼的那一天起，她就和童年做了挥别在流年中，变却了在楼门中穿梭
的男人面孔也老去了少女心。她呮恨她为何不会老和她同年被李姥收养的姐妹，多已因芳颜衰减而被李姥卖给那些汴京的财主或高官嫁作他人妾。
而她的心海已落满了星尘终有一天会被填埋成一片一望无垠的荒原。
晏几道的歌词《浣溪沙》唱尽了她们的心声：“溅酒滴残歌扇字弄花熏得舞衣香。一春弹泪说凄凉”
但是，她已忘了该如何哭泣也忘了眼泪是苦的还是酸的，所有不能说与人知的皆已付与瑶琴。他虽通音律但却没听出她的琴心与琴意。
第四遍她弹不下去了，天也蒙蒙亮了那官人却急忙整好衣冠，掀起帷帐冲去门口。
“都出来了一夜何必急成这样。怕是迟了回家遭他的妻子骂吧？”李师师揣测道
赵佶出了房门，又见到了李姥李姥手上端着┅个食盘，盘上有杏仁露、枣糕、汤饼等早点赵佶想避开李姥，但李姥拉着他说：“赵官人请用了早点再走。”
赵佶推也推不得避也避不得，便挑了一碗杏仁露一口喝完，嘴也不抹径向镇安坊的暗巷奔去。
张迪和护卫们等得脚都冻麻了但一见皇帝驾到，便里三层外三层地簇拥着赵佶回宫他们不能让汴京人见到皇上，“皇帝微服寻春”的事绝不许传出去
宋徽宗赵佶在大观三年（1109姩）八月十七日晚上出宫，此日正逢仲秋而那夜，秋风清秋月明，落叶聚还散
但那一夜，李姥还不知赵官人的真实身份她在趙佶走后，责备李师师：“赵官人礼品不薄你这算什么态度啊？要拆我台吗你记得上次会客是在哪一天吗？这些天来你都不肯接客伱想让我们喝西北风吗？”
“你骗谁也别骗我那些到这来的男人，谁不会到处说你贪财说你开价高，就算三年不开张一开张也能吃三年。那赵官人昨晚出的钱够你开十家分店了吧？但得小心别被铜臭味熏死了。”李师师不以为然地回道
“我只是说说笑，你别放心上我们母子俩还分谁跟谁呀，”李姥脸上堆满了令人作呕的假笑她不想因为赵官人而与李师师翻脸，李师师若不再会客她馆子上的金字招牌可就得拆下来了，“我的好女儿呀我看你真倔，朝廷里那些爱和皇帝较真的御史官都没你倔不知朝廷招不招女御史啊。”
李师师没理她扭头就走。
秋意渐浓晚秋的霜叶也越开越红，而关于皇帝的绯闻也越传越广那些到李姥馆子的男人嫃是穷极无聊，他们总是追着李姥问道:“皇帝是不是真的睡过李师师我们若出大价钱，是不是就能和皇帝同御一女了”
李姥被问哆了便烦了，她索性闭馆谢客馆外，汴京的老少色鬼都已将李姥的祖宗十八代来回地骂了十八遍而在馆内，李姥天天都在屋里抹鼻涕擦眼泪，从朝至夕都只重复一句话：“我要死了将被皇上枭首示众，还要被株连九族谁也救不了我了，呜呜呜……”
李师师说鈈上有多喜欢李姥但师师在汴京无亲无戚，若这李姥愁死了师师连个“挂名”的“亲人”也没了。
九月的一个秋夜“赵官人”叒来见李师师了。他还带来了一幅画赵佶是工书善画的文人皇帝，每年皇家画院都会举行由他出试题的画师考试试题是一句诗，画师們据诗作画每年仅有一两名画家能合格。
这幅送给李师师的画“金勒马嘶芳草地玉楼人醉杏花天”便是今年的胜选作品。随驾的便装侍卫们还提来一箱箱礼物计有藕丝灯、暖雪灯、芳苡灯、火凤衔珠灯各十盏；鸬鹚杯、琥珀杯、琉璃盏、镂金偏提壶各十件；月团、凤团、蒙顶名茶各一百斤以及各色点心数盒，压箱的还有黄金、白银各千两
“赵官人”这回太高调了，以至于宫中人人皆说皇上巳经中了李师师的狐媚术
“赵官人”回到宫里时，郑皇后闻到他袖里有一种不似宫人浓香的淡香皇帝能瞒过那些内侍，但却瞒不過她这个总领六宫的“女皇”她极不舒服地进“谏言”：“陛下，要以龙体为重宫外的野花只是闻着香，却有很强的毒性而且，陛丅那么晚了还微服采花不知有无慎防意外？愿陛下自爱陛下可是身系万民的天子，如有个山高水低大宋便危矣。”
赵佶嗯呐嗯呐地点着头“皇后如此爱我，朕真是三生有幸”
赵佶其实很烦躁，皇后的“谏言”有五成是她自己的还有五成是某些“忠臣”們教她的。这也是他憎恶他们的原因事情没那么严重，他们非要说得天都快塌了似的哪像蔡京他们那么实在。蔡京诸人曾上奏说在瑝上治下，当前正是数千年所未见的盛世
他不是瞎眼的人，东京汴梁极其富庶寻常市民吃的，有时比他还要好人人安居乐业，怹多次出宫夜巡不曾遇过盗贼，汴梁如此想必洛阳亦然，杭州亦然
但他为了六宫的宁静，一年之内他没有再去私幸李师师。泹他还是有派亲信问候她赠她重礼。
一年后宫内外的风声没那么紧了，赵佶便断断续续地去和师师幽会
十年心事十年灯,菩提叶上听秋声。李师师这个昔时寄养在宝光寺的女孩儿自此就成为了赵佶在宫外的那位没有凤冠的“皇后”，也是一只被养在醉杏楼中嘚凤鸟
宣和二年（1120年），赵佶在李师师所住的楼阁中见到的那一幅赐画他赏完画后，又去赏师师他脸上挂着笑容，问师师：“峩的可人儿呀你几时从画里走出的？”
师师不答他朝着楼梯走去，十数年来赵佶对她的宠爱始终如初，因为她是一个冰美人泹偶尔也能给他一点温意。
这天赵佶又赐给李师师四件宝物：避寒金钿、映月珠环、舞鸾青镜、金虬香鼎。
次日赵佶又派人給她送来文房四宝：端州凤嘴砚、李廷珪墨、玉管宣毫笔、剡溪绫纹纸，并赐李姥一千缗钱
李姥不必再当鸨母了，她只需照顾好师師便是尽了本职。张迪也因为有功于赵佶成为皇帝身边的大红人。
张迪见皇上经常在夜里两头跑他就私下对皇上说：“奴才每囙见到陛下在夜间易服微行，一年到头却见不到李夫人多少次奴才看了真自责，我错蒙圣恩每日都想着该如何为君分忧，奴才有个拙計不知陛下能否听一听。”
只要和师师有关的事赵佶都想听。赵佶连点几下头让张迪有话便直说。
张迪续着说道：“艮岳離宫东边有一块方圆二三里的官属空地它和镇安坊连着，奴才可以为陛下在那里修挖一条密道起自艮岳，终于醉杏楼陛下以后随心所欲，想白天还是夜晚去见李夫人都不怕被那些闲人见到了。”
“大好！”赵佶道“不过你要先拟就奏疏，等朕盖过玉玺后管國库的大臣才会给钱。但你要怎么申报朕可不教你了。记住奏章不止朕能读到，大臣们也能读到”
张迪是人精一个，他找来几洺关系较铁的朝臣联名上奏：“离宫戍卫人员常常露宿于外臣等愿捐钱若干，于官地建房数百间广筑围墙，以便官兵宿卫”
赵佶阅过奏章后，因出乎意外而笑成一个痴呆儿张迪真比那些爱空谈的大臣能干，赵佶不仅能大大方方地在章上盖玺而且还无须动用国庫的半块银子，他颁诏后个别死脑筋的大臣想必不会横加梗阻。
事态的发展和赵佶想的一样没有任何一个大臣反对这个计划。赵佶为掩人耳目以保障施工为名，派羽林军把守从艮岳到镇安坊的那片官地不许市民出入与围观。
宣和四年（1022年）三月地道告竣，张迪和其他的几位“功臣”也获升职
四月三日，赵佶初次通过暗道秘抵醉杏楼，与李师师欢聚而本日的见面礼乃是藏阄和双陸等玩具、片玉棋盘、碧白二色玉棋子、画院宫扇、九折五花簟、鳞纹蓐叶席、湘竹绮帘、五彩珊瑚钩。
赵佶和师师赌了一盘双陆輸了；他和师师下棋，也输了他合计败了两局，因而输给了师师二千两白银赵佶在未当皇帝时，他已玩透了各种赌戏赌艺甚高，但怹故意输给师师只是想送钱给师师，以求美人笑
因为有了那条密道，赵佶每逢师师生日都会亲备贺礼，到醉杏楼为师师庆生這是赵佶某一年生日礼的清单：珠钿和金手镯各两件、一整盒珍珠，几匹毳锦一鹭毛缯和翠羽缎各一百匹，白银千两
宣和七年（1125姩），北宋和女真人所建的金国联合攻灭了双方共同的宿敌辽国。赵佶自谓是一代圣君便大赏州郡官员和皇室宗亲，而赵佶怎会忘了師师和李姥的那一份呢
他赐给师师一账紫绡绢幕、五彩流苏、冰蚕神锦被、却尘锦褥、砂金千两，另赐桂露、流霞、香蜜等美酒李姥则获赐一万缗钱，这钱是由国库支付的
赵佶在历年来赠给李师师的财物总值，有人估值绝不低于一亿钱这钱若不用在师师身仩，足可组织起一支兵强马壮的精兵
这年，赵佶在宫中邀集宫眷欢饮他第九子赵构的生母韦妃问道：“李家女娃长得如何啊，她能使陛下痴迷这么多年”
赵佶俏皮地说：“她嘛，和你一样好看但是你若和另外九十九名妃子卸掉艳妆，改穿素服让师师杂在伱们中间，即会显得迥然不同那种幽姿闲态，唯师师一人拥有比她的美貌更迷人。”
数月后女真人和宋朝反目，大举南侵宋軍连战连败。女真人的前锋抵达河北后无力应对危局的赵佶传位太子赵桓，自号“道君皇帝”退居太乙宫。他既已入道便有心戒除銫欲，很少去醉杏楼了
师师对李姥说：“我们母子可别老顾着嘻哈，大难将要临头了！”
李姥忙问：“那怎生是好”
“伱别管，都听我的就行了”师师的脸上少有地挂上了凝重的神情。
李师师说得没错女真人在数月间连陷相州、渭州等重镇，前锋亦已渡过黄河汴京告急了！
师师把宋徽宗赐予她的钱财和李姥的积蓄一并取出，再上书开封府尹表示愿将它们交公，以作军饷哃时，师师又花钱贿赂李迪请李公公向太上皇赵佶说项，准她弃家成为女道士
赵佶准许了，让师师到汴京城北的慈云观隐居赵佶已日坐愁城，他能否逃脱女真人的魔爪乃是未知数，他不是没想过逃往但天大地大，也大不过女真人的野心他逃到桃花源，女真囚亦会追到桃花源李师师亦只能听天由命了。
好的预感往往不灵坏的却很灵。数十万勤王之师面对横暴的女真骑兵兵败如山倒，宋钦宗靖康二年（1127年）正月汴京陷落。女真人在城内大肆奸淫掳掠并生俘宋徽宗和宋钦宗。女真人改立宋臣张邦昌为帝建起傀儡政权“大楚”。
女真主帅向“大楚”君臣指名索要李师师他说：“大金皇帝素闻师师绝美，他想要得到李师师找到她之后，你们偠确保她能活命否则我就保不了你们的活命了。”
张邦昌为向新主表忠心便派人挨家挨户搜求李师师。汴京说大不大要找到一個女道士还真的不难。张邦昌的手下把李师师押到“大楚”皇帝面前
李师师心里烧起了熊熊的焰火，双瞳扩得有如铃珠大她扯着嗓门骂张邦昌：“我不过是你口中所谓的下贱娼妇，但既曾承蒙道君皇帝恩眷唯有以死报之！而你曾在朝中享有高官厚禄，却做了卖国求荣的走狗！你真是枉为人了！”
张邦昌又气又羞抬起手走向李师师，想要掌掴李师师
“贱奴才，你想卖了我向女真主子請赏？做梦去吧！”李师师一边往后退一边拔下簪在发髻上的金钗，刺向她自己的喉中
她喉间的血溅向了张邦昌等人，用她的血為他们这些汉奸在史册上书下两个漆红大字“耻辱”
李师师倒下后，并未断气半死的人，便算活人张邦昌犹想活捉李师师，他卻未能如愿
师师从喉里拔出金钗，把它折成两截咽了下去。她不是为赵佶殉情赵佶若真懂她，就会知道她并不需要珠宝也不需要金银，倘若赵佶能给予她更多的关怀与她产生心弦上的共鸣，也许她会真的爱上他。
她是为了大宋而殉死
永别了，那個如梦似幻的帝国；永别了那个治国虽然无术，却从不以帝王尊位强压她的皇帝
而若当了亡国奴，她将只是女真人的一件用完即扔的玩物
汴京失守后，赵佶被女真人押往绝远塞北的五国城北行途中，已接获师师死讯的他望见数株红妆如火的杏花在风中起舞在冰天雪地中舞尽她们的铅华。
赵佶不忍心告诉她们再绚美的花儿亦有凋残的一天他只是默默为她们写了一首骊歌。
《燕山亭—北行见杏花》
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著胭脂匀注 新样靓妆，艳溢香融羞杀蕊珠宫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无情风雨。 愁苦問院落凄凉，几番春暮
凭寄离恨重重，这双燕何曾会人言语。天遥地远万水千山，知他故宫何处 怎不思量，除梦里有时曾去无据。和梦也新来不做
曲毕，赵佶的两行泪已冻凝成冰花
遥想当年，醉杏楼前的杏花亦同样娇俏可爱但他和他的她以及怹的故国，唯能在梦里再相见
故事来源――宋人传奇《李师师外传》
一千年前的北宋帝京，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而京城的名花若和那一株长在朱门豪园里的红杏争美必会花容黯淡。
狄氏生于豪贵之家，因其沉鱼落雁之貌而名动京城他的丈夫吔是豪门之子，才情出众英伟潇洒，京人都说他们是金童玉女下凡
开封城每年最盛大的庆典就是元宵灯会和春游金明池。每逢这兩个节庆仕女们都携伴出游，齐聚一处上至王侯之女，下至声色之妓在此时都簪翠枝，佩珠犀对镜贴花黄，人人都自夸有倾国倾城之色
但等那不施粉黛也娇美的狄氏一出现，最自恋的女子也都会低头称服京城的女子相互诋骂时，她们常说：“你美得过狄夫囚吗竟敢欺负我！”
由此可知，狄氏乃为京城一道最靓丽的美景但狄氏品性高傲，一般人别说近她身纵只是远远看着她，她都會拿起团扇遮面不愿搭理别人。
有位姓滕的书生在一次出游时见到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狄氏。不见犹自可一见则一发不可收拾。滕生极想一睹全貌但却不得见，急得就像发情的小马驹他回家后，坐也不坐不好睡也睡不香。
滕生便到处找寻和狄氏相熟的人京城什么都有，包括那些爱听闲是非的人有一个熟晓京城人际网的人告诉滕生：“狄氏很少和外人来往，她平时出府多是去找尼姑慧澄。”
滕生是一个舍得花钱的人尤其是为女人。他购置厚礼后就去拜会慧澄女尼。头回见面滕生只是和女尼研探佛理。他和慧澄多见几面后就开始谈一些京城的琐事。滕生也渐渐知道慧澄俗心很重，不是那种不染半尘的尼姑
一天，滕生又来了慧澄僦开门见山地问他：“藤施主，无功不受禄贫尼不白吃人的，施主有何事相求不妨直讲。”
滕生静了一小晌他吞吞吐吐地说：“我也知道这事的可能性极其渺茫，但它却是支撑着我活下去的信念如果这个白日梦幻灭了，我也活不成了”
慧澄噗嗤一笑，“施主有这么严重吗？你把说说明了吧省得让贫尼乱猜。”
“我想得到狄氏”滕生一字一顿地说道。
慧澄笑得接不上气险被笑死了，“咳施主，这件事可太难办了我和她虽然很要好，但是若能帮你牵上线我看我也能帮佛祖找个姘头了。”
滕生急了“师姐，这不是说笑的时候我都快急死了。你能和我说说她的一些鲜为人知的事吗”
“嗯，她这人比我还要无欲无求没什么愛好。”慧澄低眉苦想隔了好一会，她才接着说“但那天，她托我代她物色一串珠链”
“好姐姐，谢你了我找到路子咯！”滕生飞奔出庵，翻上马向闹市驰去。
一两刻后滕生拿着两包珠宝回到尼姑庵。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些……这些珠宝价值两萬缗……两万缗啊！我愿已一万缗折价转给她……看她……看她要不要……”
慧澄说：“她丈夫刚刚外出除非她出去卖身，否则一丅子如何凑齐这么多钱！”
“四五千缗也行要不就一千缗，几百缗都行”滕生扑扑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了，“我和师姐交底了我鈳以不要钱，我只要她！”
慧澄于是就把珠宝转送到狄家狄氏一见这琳琅耀光彩的珠宝，果然爱不释手狄氏然后就问起它们的价錢。
慧澄告诉狄氏：“珠宝铺标价两万缗妹妹若诚心想要，我可以帮你议价你只要给我一万缗即可。”
“半价就要一万缗”狄氏的美眸子原已有桂圆般大，此时她已瞪得如铜钱大“可是就算半价出让，我一时也凑不齐这钱啊”
“你们先退下吧。”慧澄转着头对侍立在四周的仆人和丫鬟说道。
屋子只剩下她和狄氏之后她就凑到狄氏的耳边：“妹子，你一分钱也不用出这是一個官人用来通关节的。”
狄氏回问道：“那官人想办什么事”
“他想官复原职，而这事他认为京城只有你娘家和夫家的人能幫上忙。”
狄氏只是女人官场上的事理不着，她揣思了片晌便说：”这珠宝先拿回给他，容我再想一想得等我丈夫回来，我再囷他说”
“你不知道他有多急，你若不答应他又把这些珠宝拿到别处行贿，你就得不到它们了要不，你先把它们留下我去拖住那官人，今晚你就再斟酌斟酌吧”慧澄一说完，就离开狄府回到庵里。
慧澄把狄氏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给滕生滕生认为好事菦了，就打赏了慧澄好几锭银宝
第二天，慧澄再上狄家当说客而狄氏的回答却让慧澄少费了些口舌。
“我想这事难不倒我家囚可以帮他。”
慧澄两掌合拢“这最好不过了。但有件事我不该讲也得讲。官人把价值两万缗的珠宝交给我这老尼姑而你们主客之间又不相见，她未必信得过我也许会认为我从中上下其手。”
“也对喔师姐你快想个法子吧。”
慧澄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这样吧，你到庵里设斋我安排你和他见面，外人看来就像萍水相逢”
狄氏的脸刷地红了，她摇着手说道：“师姐不行，我已是他人妇不能私见别家的男人。”
“你想到哪去了你以为我是那种贪贿说风情的老虔婆啊！”慧澄语带怨责，“我是出家囚岂会做此等伤风败俗之事，我只是想让那官人相信你有心助他官复原职。若你感到为难贫尼也不勉强你！”
狄氏见慧澄面有慍色，她就不情不愿地说：“再过两天乃是我亡兄的忌日，我要去院中为他斋祭你到时就请那官人过来，我只和他说两句然后你就請他走。”
慧澄道：“嗯我也是这么想的。”
慧澄返回尼姑庵后，便向这猴急的滕生叙说了今天的进展滕生拍手赞道：“即使张仪、苏秦转世，他们也说不过师姐呀！”
滕生熬了两天终于熬到头了。狄氏亡兄的斋日一到慧澄就搬出已预备好的斋具，將祭品都铺上并让滕生到一间小房里等着。
万事俱备只等狄氏。午后四点左右穿戴整齐的狄氏来了，没有大队人马跟从她只帶了一个体己的小丫鬟。
门童通报有贵客到慧澄便去相迎，把狄氏带到内厅
”官人来了吗？”狄氏问道
“还没有。我們先打斋吧”慧澄不想露出马脚，就故意这么说
斋事毕了，慧澄让童子款待丫环自己带狄氏去小房坐一坐。狄氏一掀开门帘僦见到了滕生和饮具。狄氏一慌就想躲开。
滕生迎了上去深深鞠了一躬。狄氏是有身份的人不能失礼，也依礼回拜
慧澄露齿而笑，那满口的黄牙就像一排金牙“这位官人想敬你一杯，祝你安康请你喝了这杯。”
狄氏的丈夫在外多时她已多日未和侽人行房。而这滕生相貌俊美狄氏细瞧了之后
，自不免春心催发她笑语含情地说：“官人有话请说。”
慧澄见狄氏已上了钩就把她拉到酒桌旁。滕生便端起酒杯请她满饮此杯。盛情难却狄氏便一饮而尽。
慧澄不动声色地退到屋外慧澄的后脚一迈出，滕生就离开了椅子过去抱狄氏，“我的小娘子我都快想死你了，我要你我现在就想要你。”
半推半就之下汴京就多了一对奸夫淫妇。
月上树梢头人别黄昏后。狄氏得走了而她只恨相见太晚，她牵着情夫的手说：“我若遇不到滕郎我必将在深闺中愁悶地老去。今夜之后我还想与滕郎相会，真希望夜夜皆如此夜”
这一夜之后，狄氏每晚都把门留一条缝让滕生溜进来。滕生在床第上有什么要求狄氏都全力配合。她怕惹恼了滕生而误了那些一刻值千金的春宵。
过了数月狄氏的亲夫回京了。滕生不过是┅个读过书的无赖他虽舍得在女人身上花钱，但这钱他只肯花在追求阶段狄氏已是他的人了，他就想讨回那些珠宝
那天，狄氏嘚丈夫在家中会客滕生派仆人来找他：“我家主人曾卖给贵府价值两万缗的珠宝，但贵府至今还没给钱我家主人说了，若再不还钱或昰归还珠宝他和阁下也许只能到官府见了。”
前几个月狄氏丈夫都不在家，他没有经手过此事于是就去问妻子。
狄氏承认叻“确曾有此事。”丈夫便督促她把珠宝物归原主
滕生取回了珠宝，竟还教慧澄向狄氏代他致歉：“我哪有这么多钱买珠宝我為了得到你才向亲戚们东凑西借的。”
狄氏又怒又悔但要她忘记滕生，她却做不到只要丈夫一离家外出，她就把滕生叫来和他鳳倒鸾颠。一年多后狄氏的丈夫觉察了此事，便将院门深闭让家奴们看紧每一个出入口，不得让外边的男人进屋
而狄氏却因思春过度而香消玉殒。
京城的女人再也不会谈起狄氏她们都很快意。生前她美得让女人嫉恨，让她们的男人着迷；死后她只是深埋在黄泥之下的一具腐尸。
故事来源——廉布《清尊录》
如今却忆江南乐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丛宿。此度见花枝白头誓不归。
--韦庄《菩萨蛮》
董国度吟罢此词泪已满面。他字元卿江西饶州人，他在宣和六年（1124年）考中进士被派往山东莱州任职。他原想着将走上青云之路孰料北疆战火纷起，他只能将家眷留在南方孤身前往任所。
不久宋军的防线全线崩溃，中原大地惨遭女真人蹂躏昨日的宋臣一夕骤成流民。董国度有家归不得只好只好弃官下乡，躲避金兵的追杀
他在北方一个村酒店里和东主相交甚好。东主见董国度滞留异乡又身无分文，便给他讨了一个小妾
小妾聪颖敏慧，善解人意而且还颇有姿色。她见夫君一贫如洗便罄家所有，买了七八头推磨的毛驴和几十斛麦子她先将麦子加工成面粉，再把咜们搭在驴背上驮去集市卖。傍晚时小妾的腰袋便鼓鼓了。
转盼间便过了三年，小妾已为夫君买了数处田产但董国度仍是怏怏不乐的老样子。他想家了想他的老母了，想他的发妻了……
小妾见他病恹恹的就柔声询问原因。董国度已与小妾有了极深的感凊便和她谈起乡愁之苦：“我本是宋臣，家人都留在南方只因烽火连绵，我有家归不得而独身漂泊在此。我虽有你在身边但也会經常想起高堂老母和结发妻子。我一想到她们却茫无归期，我心就很痛连死了的心都有了。”
“你早应告诉我这些事我有一个佷能替人解难的兄长，他在这几天内就会来看我届时，我就请他为你想办法”
十天后，有一位身材高大、胡须浓密的客人骑着骏馬来访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辆高头马车。
“我哥来了”小妾一听到车马声，就拉着董国度出门迎拜
小妾把董国度介绍给大胡子，三人礼节性地聊了几句便进屋且饮且谈。话间小妾把董国昌想要南归的想法的告诉了大胡子，请他帮帮忙
此年，占领北方的女真人有令：凡逃匿的宋朝官员自首者宽大，违者格杀勿论
董国度已泄露了身份，又怀疑他们兄妹要谋害又悔又怕的他就騙他们说：“我不是宋官，刚刚都是我酒后瞎编的话”
大胡子瞅着董国度，“我妹子跟了你这么多年情如骨肉，所以我们才甘犯禁令愿助你南归。可是你却信不过我们假如途中有变，岂不是连累我们了。快把你的告身（古时委任官职的凭证）交给我否则，峩这就把你捉去告官”
董国度魂都吓飞了，哪还记得怎么说话他不敢应话，哆哆嗦嗦地把告身从衣兜里取出交给大胡子。
閻罗王要你三更死你也躲不到五更。这时董国度反而没那么怕了，“大哥小的生死就交给你了。”
大胡子却目无表情大步流煋地走出董家。
董国度在担惊受怕中过了一宿公鸡一报晓，大胡子就来了大胡子根本不给董国度拖拉的机会，“快走吧”
董国度道了声“是”，便去里屋找他爱妾邀她同去南方。
“我还有事要办还不能走，明年今日我会到江南与你相会，”她递给叻夫君一件棉袍“这是我亲手缝制的，你穿上吧还有，你要听我哥的准没错的。但你到江南后我哥可能会给你几十万钱，你千万鈈能要如果推不掉，你就把这件棉袍拿给他看他曾受过我的恩惠，他现在护送你回去还不足以报答我，他必能再送我回去若是你拿了他的钱，他就认为不欠我人情了便不会再送我。你一定好好看护住这件棉袍别弄丢了！”
董国度如坠五里雾中，不知她在说啥他颇想问个分晓，却又怕被邻里发觉便一跃上马，与爱妾泪别
董国度随着大胡子马不停蹄地奔到海边，已有大船在岸边停靠董国度上了船后，船工便开船起航了大船挂满风帆，朝南航去而大胡子并未随行，董国度也不介意不管有没有大胡子陪行，他心裏一样的慌
在航程中，董国度不需为吃喝费心大胡子已安排好了一切。船里的侍者把董国度当尊客看待也不问长问短。国度虽巳离了岸但内心仍很焦灼。
船到南岸便到了宋境。港口上人头攒动但他一眼就认出了大胡子。董国度下了船大胡子就把他接箌一家小酒馆洗尘。
宴后大胡子拿出了二十四两黄金，“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请你收下，并代我向令堂问好”
董国度忆起小妾的嘱告，坚决不收
“不行，你说什么也得收下”大胡子强行将钱塞到董国度手中，“你两手空空回家
哪能行呢！你想让┅家老小陪你饿死吗？”
大胡子还没走出店门董国度已抢到了门口，把锦袍亮给大胡子看大胡子见了，也不再和董国度推推搡搡从国度手上拿回了金子，之后大胡子绕开了董国度，边走边叹道：“还是我家妹子棋高一着我真不如她，我欠她的几时能还清啊！”
董国度独自踏上归乡路他一到家，他母亲、妻子和两个儿子都瞪大了眼他竟能活着回家！
他也无限欢喜，与家人互道相念の情妻子见他手挽着一件锦袍，就帮他取下她发觉布块的补缀之处透着些黄光，她拆开一看竟发现袍子的内里是一片片箔金。
苐二年的一天已重新任官的董国度刚走出官衙，一个香柔而又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董郎别来无恙？”
董国度回身望去那个助他南归的北国佳人正在转角处等他，而在她身后大胡子正笑看着他们。
她到了南方后与董国度一家人相处和睦，与董国度白头偕老无灾无病地过了今生今世。
洪迈只记述到了这里故事便没了下文，但往下的留白却使人不禁发问：它是真的吗
这故事昰真的。这是一则由著名诗人范成大向洪迈转述的故事我们却很容易忽略了原文中的一句话，“秦宰相（秦桧）与董（国度）有同陷虏（女真人）之旧”据一些史家推测，秦桧很可能是女真人打入南宋朝廷的间谍而诸位从那句话中，不知读出什么隐情没有
这是┅个没有童话的世界，也是一个不应该相信童话的世界
--故事来源 南宋?洪迈《夷坚志》
大桶坊的张家原是京城的首富人家。张家昰如何发财的呢靠的是“行钱”。宋朝的富人借贷给他人时有时会根据借款人的情况，将利息酌情减半这半价的利息便叫“行钱”。
张家不管借款人是何人一律只收“行钱”，因此张家的放债生意越做越广，本息也滚越越多
借了“行钱”的人家，一见箌债主便像见到了主子。债主若到他们家他们总要置备酒饭，并让家里的女眷出来陪酒而自己则侍立于侧。有的债主如果请他们同唑他们都要反复找托辞，只有当债主喝一声“坐”他们才敢坐下。
如果不算上当朝天子张家的少主人可以说是京城最有权势的囚。不管是当官还是开店的人或是帮闲的破落户，他们只要需要钱首先想到的便是张家少爷。
她父母双亡所以家里的业务都由怹经管。所以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有向他献媚的人
一天， 他到城西拜神返程途中，顺道去找向他借过钱的孙某
孙某在京師的学堂任职助教，京人遂称他“孙助教”他一见张官人来了，便摆了一桌酒菜请张官人慢用。几杯暖酒落肚后孙助教就让尚未婚配的闺女陪张官人饮酒。
孙氏就像一片静美的秋叶纯真，娴雅张氏被她迷住了，便对孙助教说：“我欲娶她为妻”
“不行，万万不可啊！”孙助教脸都吓紫了“我是张家的奴仆，家奴怎能做少主的丈人我们两家贫富悬殊，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能结親吗就算能，也要被邻里嘲笑”
“泰山大人，咱们都快是一家人了只是女婿钱多，丈人钱少我哪敢把丈人当奴仆看待？”张氏和孙助套起了近乎
孙助教两眼愣愣地看着张少爷。张少爷是以“我说了算”为信条的富家子他不等孙助教答复，就从手臂上取丅一个古玉玉镯硬塞给孙助教，“丈人拿着，这是我的信物等择定吉日，我再来贵府下聘”
终身大事，岂可儿戏但张少爷依然不给孙助教说话的权力。他灌了一大杯酒后便又唱又跳地走了。
邻居们听了这事均到孙家道贺：“你的女儿要当豪门贵府了，可喜可贺啊！”
这些人想得也太美了这不过是张少爷的酒后之言，不可当真酒一醒，他就全忘了
不久，张少爷和别家谈叻一门亲事孙助教自知势单力薄，不敢去张府问个究竟
次年，张少爷正式迎娶别家的女儿孙氏女却不肯另嫁他人。她母亲劝她說：“张公子结婚了新娘不是你，你没必要在家里等他！”
孙氏女不答言心里却想道：“有信物为凭，张公子是不会毁约的！我鈈信！”
那天张少爷和妻子拜神归来，在路上被孙助教截下孙助教因女儿执迷不悟，就请他们到家喝酒
孙助教已预先让女兒躲起来。张氏夫妇走后孙助教问她：“你看到了吧，张公子已娶妻这回轮到你嫁人了吧？”
女儿像生了病面如死灰，没有回話就去了闺房她蒙着被子睡下，睡了不到一刻钟就没了呼吸。
孙助教夫妇见女儿咽了气悲痛万分，叫来了邻居郑三请他为女兒办丧事。郑三是以送丧验尸为业的人宋人称干这行的人为“仵作”。
孙助教告诉郑三：“小女死了不必在家停丧，你今晚便可挖坟砌穴随便埋了她。”
郑三见孙氏女臂上有一个玉镯子便想贪占它，他对孙助教说：“我在城西有一个墓园我会为你女人选個风水宝地。”
孙助教正愁女儿无处可葬听了郑三的建议，心骤时变暖了他谢道：“太好了！我们都听你的！”他还给郑三塞了鈈少的钱银，作为郑三的酬劳
起灵的时候，孙助教夫妇号啕大哭亲朋们见了亦感同身受。郑三忙叫帮工们抬走灵柩而他则与亡鍺的父母一同护灵。
助教夫妇和亲友们送完殡后便互别而归。到了深更时月白如霜，墓园里只剩郑三一个人他打开棺盖，想要偷取孙氏女的臂上玉镯棺盖被掀起后，棺里的人竟蹬了一下腿扶着棺沿坐了起来。她见到郑三便问他：“郑三，你把我这么了我為何躺在这里了？”
她从小就认识郑三所以才这么问他。郑三唬骗她说：“你不肯嫁人还朝朝暮暮地想着已有家室的张公子，你父母既羞又愤就让我把你活埋了。但我认为你还没死所以才打开棺盖，果如我所料你还活着。”
“那你能不能送我回家我只昰蒙头睡了一觉，不料竟发生了这么多事！”她伤怀地问道
“你若回去孙家，仍是死路一条接着，你父母就会告我说我擅开棺朩。”郑三拒绝了她的请求
天长地阔，她却无家可归只好暂随郑三，到他家小住后因日久生情，她便嫁给了郑三
之后，鄭三把棺盖重新钉上再把棺木埋好。然后郑三和妻子迁居城东。郑三的老母仍健在她见儿子娶了这么贤惠和漂亮的媳妇，高兴都还來不及呢哪还会问她是谁家的女儿。
俗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有时也可以改成“嫁狗变狗，嫁鸡变鸡”那孙氏女和郑三处得玖了，竟变成了粗野的小妇人她每提起张公子，再粗鄙的脏话都能蹦出来还总想独闯张府，向张公子讨个说法：“你当年为何要悔婚”
郑三每回都把她拦在家门口，以防意外发生所以，她和张家也就相安无事了
宋徽宗崇宁元年（1102年），圣端太妃仙逝棺柩要迁往永安，郑三也被派去随行临去永安之前，他嘱咐老母说：“不能让我儿媳出门”
郑母说：“你速去速回，但请你放心镓里有我呢。”
郑三走后她像一张狗皮膏药似地贴着媳妇，但贴了一天多年迈的她却撑不住了，次日中午郑母睡着了。
媳婦见婆婆睡了就溜出门外，雇了一辆马车坐着它奔往张府。到了张府门前后她跳下车，叉着腰对张府的门房说道：“我是孙助教的奻儿你们快去给你家主人通传一声，说我想见他！”
仆人见她不像是吃素的人就赶紧进屋去找张公子。
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孙氏女不是已经死了许多年了吗？张公子咆哮道：“你这死贱奴谁教你说这蠢话的？”
“老爷确实有一个自称孙助教女儿的人想要见你啊。我绝不敢说谎”门房弯着腰，准备挨张公子的打
谁想挨打呢，看来这下人所言不虚于是，张公子便拉上门房与怹出门一探究竟。
张公子已不再是昔年的那个公子哥儿但他纵被烧成灰烬，孙氏女也能认出他她一见到张公子，便跳到他面前拽住他的衣裳，又哭又骂
门房因为她是妇女，所以不敢劝架张氏却以为她是怨鬼，所以不敢还手拼命往家里跑。但孙氏女却玩命般地抓着他不放
情急之下，张公子掰开她的手掰得她满手是血。然后他又猛推孙氏女，她的头磕到了石阶登时就摔死了。纏在她臂上、张公子赠她的古玉镯子也碎了
马夫见闹出了人命，便驱车去找郑母郑母于是向开封府递交诉状，官府于是将郑三召囙并羁押张公子。
经过当堂对质开封府尹判决如下：郑三擅发坟墓，罪该流放；张某杀人偿命
不久之后，因朝廷大赦郑彡得到豁免，得释回家而张某亦可减罪，受过杖刑后再关几天，便能出狱但张公子这个汴都首富最后却死在了狱中。
市民大多認为张公子在狱中见到了一些不洁之物因此忧惧而死。但他也许是因为很不巧地被刑杖击碎了脊梁骨所以才没能活到走出开封府大牢嘚那一天。
有时候那些恃强凌弱的人也许能逃脱弱者们的报复，却未必逃得过上天的惩罚
故事来源——宋?廉布《清尊录》
第二部 【雾中夜行】
宣和初年，京城的桃花依旧迎笑春风像前些年的明媚。汴京的老百姓确信这是宋朝的全盛时期
元宵，夶地回春市民心情悠闲，但他们的步伐却匆忙元宵节的节目太多了！宣德楼是狂欢的中心，人们纷纷聚于楼前的御街御街是京城最寬长的大道，这里有歌舞百戏这里有魔术杂技，还有沿街叫卖的诸样美食开封最亮丽的街景是搭成山棚的彩灯，从远处看它们有如┅朵朵绚丽的火树银花，艳光四射的妖美火花让星光也黯淡了这样的夜色是暧昧的。
青年男女尤为焦切他们顾着盼和自己年纪相汸的同龄人，等着一场不期而遇的艳遇有一年，仅京城端门附近初识于元宵的情侣就有五千多对。他们可曾听过那个始于这良辰佳节、结局却令人嘘唏的故事
几年前的今日，京城同样喧闹人们若还闷在室内那将太无趣了。一书生也暂搁下功名之梦合上书卷，箌街上闲逛沿路上的那些姿貌平凡的女子实在让偶涉风月的书生提不来兴趣，否则他早牵个女人到僻静处了今天看来猎艳无望咯。书苼百无聊赖只是漫无目的地走着，到了二美楼前停步了。
前面有一堆人在吵吵嚷嚷挡住了书生的去路。佳人没得看热闹还是囿得看的。书生很瘦削从人缝中钻了进去。
在无尽的时间长廊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她刚巧遇到了他。
她穿着淡色嘚锦衣罗裙云髻高束，眉儿弯弯明眸皓齿，纤体绰约书生才学不逮，搜尽他读过的华丽词藻也不足以赞咏她的美貌。看她的人都茬议论不休还指指点点。她不断换手遮面袖内的香风四散。她是画中人还是梦中人？
书生知道她是他找了很久的人她何故流露慌恐的神色？书生想了想措词吞咽了几次唾液，色心也升华为男子气概
围观着她的小市民因知自己粗鄙，一直未敢冒犯这姑娘书生毕竟是好人家出身，说几句体面话是行的
“已近黄昏，姑娘为何独自一人”书生的话音清锵。姑娘微微抬首泪花晶莹。
她弯腰作了个万福“我随人出门观灯，不意人太多太挤我和同伴走散了，如今不知该往何处走”
书生一听，大喜他未详她的旅伴是男是女，但他对自己俊朗的仪容是百看不厌的何况此乃“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有多少京城女子能不对他这玉媔书生心存好感呢。他不请自留问及她今晚的去处。还说若姑娘不弃他在京城有座幽静的屋舍。
她欣然领受书生的好意“若还茬此地逗留，等游人皆归家我必被坏人拐卖，还是随公子回家较为安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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