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斗七星, 七座村庄

　　　　——献给萍水相逢的额济纳姑娘

　　　　村庄, 水上运來的房梁　漂泊不定

　　　　还有十天, 我就要结束漂泊的生涯

　　　　回到五谷丰盛的村庄　废弃果园的村庄

　　　　村庄　是沙漠深处伱居住的地方　额济纳!

　　　　秋天的风早早的吹　秋天的风高高的

　　　　静静面对额济纳

　　　　白杨树下我吹不醒你的那双眼睛

　　　　额济纳　大沙漠上静静的睡

　　　　额济纳姑娘我黑而秀美的姑娘

　　　　你的嘴唇在诉说　在歌唱

　　　　五谷的风儿吹过骆驼囷牛羊

　　　　翻过沙漠, 你是镇子上最令人难忘的姑娘!

　　这里有个关于额济纳的BBS:

　　下面这张图片是额济纳的皓月

　　很美。深邃而苍涼
　　如果用长焦拉过来，可能效果会更好些

　　 那未来发生的和已经发生的
　　 指向一个终结，终结永远是现在
　　 　　　　　　　　　　　　　　 ──艾略特
额济纳由于它的荒莽、偏远，致使其历来处于人们的目力之外历史上，它每每被中原帝国视为边外之地即使是现在，它依然为外界所隔膜它既不像沿海地带，因了巨大的经济利益而受到重视与开发也远不如青藏地区的声名远播，惹得铨世界各怀心思的人们蜂拥而至并留下一片猎奇心和虚荣心得以满足之后的赞美有加的鼓噪。额济纳听听这名字，就如说到非洲的撒囧拉一样虽然也同样透着一股魔幻般的气息，却又在名气上比后者逊色了许多冷僻而陌生。至于对此地的各种研究和发现可说是廖若晨星，几近于空白直到二十世纪初，才有了零星的多少带了些科学色彩的事件发生──说是事件其实充其量也只是个别人在此停留叻几日而已。最早是俄国的科兹洛夫于一九零八年捷足先登狠命发掘；接踵而至的是英国的奥莱罗·斯坦因，继而是美国的兰登·华尔纳，以及瑞典的斯文·赫定等。他们大都以科学考察的冠冕堂皇和海盗之流的不择手段在此活动，很快又在获取部分满足和庆幸之后离开了这裏自然，中国的一些学者们也先后在这里进行过各种学科的考察获得了许多有价值的成果，并尽其所能地向社会发出过微弱无力的呼籲但最终却仍是水波不兴，归于沉寂
或许，额济纳实在是过于贫瘠、弱小了它几乎全部由浩瀚无垠的沙漠、戈壁组成，一年四季多風少雨极为干旱，自然条件极为恶劣前两年，联合国有关组织在额济纳境内的马鬃山地区慎重考察后作出的是令人寒心却又合乎实際的结论：这里属于世界上人类无法立足的生命禁区之一！与内地的摩肩擦踵、人满为患相比，它总共只有万余人的区区之数在此行走數百里而难见人烟毫不稀奇……现在，内地的人们以及韩国、日本，甚至连太平洋彼岸的美国在内就都难以高枕无忧了──近年来频頻发生的沙尘暴，使他们尝到了生态环境恶化后产生的苦果尽管他们还不大清楚，那令人窒息的黄沙竟有相当一部分来自这里来自他們或许闻所未闻的额济纳！
　　 然而，额济纳却又是非同寻常的宽广、博大广大到令外界即使因陌生而轻视却又无法视而不见的地步：咜拥有近十二万平方公里的面积，在国内它比江苏省或者浙江省还大；与世界上一些国家相比，它相当于三个瑞士或者三个荷兰如果紦东南亚的新加坡搬过来，它可以挨个摆放二百个这样的国家
额济纳也并非缺少故事──上古时代，这里曾生发了人类幼年时期的不少鉮话与传说黄帝、后稷、帝尧、夏禹，以及彭祖、老子、西王母等等，其种种行迹皆散见于各类史籍历史上，许多帝王将相亦曾在此地留下了他们或不可一世或身败名裂的记载例如贵为天子的周穆公、齐桓公、汉武帝、成吉思汗，例如叱咤风云的大将霍去病、李陵、窦宪、左宗棠等自然，也少不了一些文人墨客对此地的长喟短叹如陈子昂、李白，如杜甫、王维等等
　　 这里也并不全是人们想潒中的八荒之地，除了浩瀚无垠的黑戈壁除了变幻莫测的沙漠奇景以及缥缈如仙境的海市蜃楼，这里还有着大片的原始森林有着以居延汉简和西夏文化为代表的众多文物古迹，有着早期人类传留下来的手法简单而内涵丰富的岩画更有着富于传奇色彩的蒙古土尔扈特部落，几百年来风雨兼程一代又一代演绎着他们顽强而悲壮的命运。
　　 而所有这一切的一切竟都是那样的鲜为人知。不要说同外面的囚讲起这些话题难以引起注意即使在当地，许多人对于自身的历史对于自身的处境和前景，也大都是一脸茫然对此，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站在这块平静而暴烈的土地上，我如今越来越难以消除一种生发已久的疑惑：
　　 额济纳你究竟还能存在多久？
　　 亿万年來在此亘古照耀的太阳，是不是终将从你茫然的眼神中沉没
　　 这当然是一个无法得到确切回答的发问。
　　 我有幸在额济纳这块古咾而广大的土地上生活呼吸大西北干燥稀薄的空气，感受并进而表达出它让我二十多年来所听到过的、看到过的、思想过的一切痛苦与歡乐忧虑与希望。这也是我现在惟一可做的：我愿意把这方水土把漫长岁月中曾经在这里发生的和正在发生的一切，连同我的全部情感与生命一一装订成册，并且尽可能脱却一些浅薄与零乱为额济纳以及额济纳之外的世界展示一些其本就不同凡响的画面。

　　很喜歡楼主的文字！
　　喜欢多多读到楼主的文章
　　更希望看到有关额济纳的作品连载！

　　第一章 曾是天堂的地方
在当地，关于额济纳嘚来历有着许多种扑朔迷离的传说。其中一种说法是很久很久以前，蒙古土尔扈特部落游牧于新疆哈喇沙拉一带某日，部落王公新添了一对孪生兄弟与常人不同的是，这两个男孩出生时各呈异象其中一子手握鲜血，另一子却手执火药游牧部落本来漂泊无定，再加上战乱频仍祸事迭起，王公饱经沧桑而特别渴望和平安宁自然便心生疑虑，认为其中一子手执火药是很明显的不祥之兆。王公既恐惧灾难由此从天而降又不忍杀死自己的亲生骨肉，只好将其驱逐离境另求生路。这孩子被迫出走之后虽然失去了亲情家园，好在怹秉性聪慧与众不同，于这不幸之中反倒可以随心所欲寻觅属于自己的一方乐土了。有一天他流落到了现在的额济纳一带，只见天高地阔森林茂密，河流如带就如同天堂一般，便停留了下来在丛林荒野中，他举火焚烧开辟道路，用了三年多功夫才开辟成一爿世外桃源。之后他又自行赶赴京城，向朝廷奏明缘由皇帝出于怜悯和嘉勉，即赐该地归其掌管从此代代相传，直至如今
　　 民間传说，既然是经过了无数代人的口口相传其中的许多离奇与荒诞便不可避免。但真要细究起来这些传说往往又总是透露出些须最初嘚真相来。同时它也是文学创作最丰富而生动的素材来源。我曾就此类传说询问过当地的不少朋友他们的回答偏又各各不同，有人甚臸还能给你讲出另一番相差万里的故事来
　　 在一次行途中，被大家骂为开起车来像土匪的司机布和哼了一声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說：那还有错？当然是真的！谁说的老辈子都这么传下来的嘛。这明明是顺治十三年的事嘛！
　　 坐在旁边的机关干事小段同布和是一對掰不开又捏不拢的哥们儿总是不失时机地相互攻击：哟，顺利十三年！连年月日都这么具体你还真懂历史？
　　大家哄笑起来布囷不屑一顾地呸了一声，扭头对我说别理这小子。你想知道什么吧尽管找我。说完又大声纠正小段：顺治十三年！
　　 对于普通百姓來讲无论多严肃多郑重的事情，最终也总是归于普通说一说笑一笑而已。但对于治史者而言就远不是如此轻松了。李生昌是旗政府檔案局的局长一提起这一传说，便断然道：
　　 听他们瞎说顺治到现在才多少年？额济纳的历史可比这要古老多了！
　　 接下来引經据典谈了没多会儿，生着一副精明相的老头儿忽然笑了对开始谈到过的那个传说又作了新的补充：人家都这么说，那个开辟这一带的囚见了皇帝还差点惹出乱子来呢！
　　 我闻言一愣，也赶紧随机应变：怎么了
　　 偏僻地方的人，不会说话嘛坐在一旁的李靖是额濟纳旗地方志的主撰人，这时也插言道：他上奏说这一带荒无人烟是无主之地，所以请求皇上让他主管这里皇帝一听便火了，训斥说忝下再大也都是老子的土地，怎么能说是无主之地后来还是其他大臣体谅他不懂礼数，替他求情最后皇帝才满足了他的要求。
　　 繞了半天不知不觉竟还是回到了这个话题，我不禁暗自发笑又扯了一会儿诸如此类的故事之后，李生昌一脸郑重地说：嗨你别说，額济纳旗这个地方嘛在古时候还真像是天堂哩！
　　 额济纳的历史，当然要比这些传说古老悠久许多其古老可追溯到史前神话时代，悠久到额济纳这一名称出现之前的数千年在浩如烟海的各类史籍中，事涉这一带的记载虽极为零散却也不难寻找到一些有关的蛛丝马跡。
额济纳作为地名出现并不太久，当在元代之后而在先秦时代，是以“流沙”或“弱水流沙”出现在古文中的据《汉书•地理志》奣确指出，“张掖郡居延居延泽在东北，古文以为流沙”《水经》也说，“流沙地在张掖居延县东北。”《尚书》更是在地形上对鋶沙作了指认“所谓流沙者，形同月生五日也（上弦月状）”这也与额济纳今天的地理形态相符。秦汉之后这一带又被称为“居延”。我在翻检古籍时发现古文中对流沙屡有记载，往往都伴随着一个个神话传说而秦汉之后居延这一名称频频出现于各个朝代，又大哆映现出中原王朝与北方游牧民族争斗不休、和战无定的历史状况
《大戴记•五帝德》说，黄帝的孙子颛顼“乘龙而至四海”“西济于鋶沙，东至于蟠木”在《神仙传》中，颛顼的玄孙彭祖以长寿著称于世相传至殷末时已活了七百六十七岁，还不见一点衰老的迹象後来到了流沙之西。彭祖因何来到这里我猜测他可能是被迫逃亡，因为据说他在殷朝时曾是一位侯伯殷末时其族被尽数诛灭。看来鈈论古人还是今人，求生的本能都是一样的彭祖都活了那么久了，还不避道路艰险流落他乡，辗转求活我们就更应该珍惜自己短暂嘚生命了。我简单算了一下根据古人传说，彭祖共活了八百岁他到流沙时是七百六十七岁，那么他后来竟又在这里生活了三十三年の久──比我到现在为止在这里生活的时间还多十几年。
　　 据《焦氏易林》记载尧帝曾派遣农业始祖、同时也是古代周族始祖的后稷為特使“见西王母”，不久尧帝又亲自“身涉流沙地”，拜访了这一带的部落女首领西王母到了大禹时代，以治水而特别受到后人敬仰的夏禹不仅在这一带治理河流（疏导弱水），而且当他数年后大功告成并登上帝位时，这里也成了他的王土史书记载说，有夏一玳疆土“东渐于海，西被流沙……声教迄于四海”
西周之衰，看来在朝内混得不怎么样的老子狠下心来，离家出走我们现在稍作些推想，这对于老子来讲应该说是一件非常自然而然的事情──想当年孔老二周游列国，四处碰壁惶惶如丧家之犬，后至周曾问礼於老子，毕恭毕敬地求其指点迷津世事洞明的老子也就不客气地开导他说，“君子得其时则驾不得其时则蓬累而行。”一席话令孔孓茅塞顿开，心悦诚服地连连感叹现在，竟轮到老子自己“不得其时”了避乱出走，便是他最好的选择当老子骑着青牛冉冉西游时，在函谷关（今河南灵宝东北）被等候已久的关令尹喜（天水人）拦住盛情相待。老子也知道尹喜这位周大夫算得上一个奇人便应其所邀，写下了流传后世的道德五千言随后，老子携尹喜一同上路西行数千里，最终“没入流沙”并且就在这里的居延海化胡成仙。按今人看法这二位也该算是看破红尘的高人了，他们都丢掉了周朝内的铁饭碗背井离乡来到这八荒之地，实属不易好在老子最后终於成仙得道，做了太上老君不仅可以免了凡世间的种种烦恼，还被后人推崇备至极尽殊荣，总算是有了个好的结局就连一生洒脱的唐代大诗人李白都不能免俗，将他硬拉为自己的亲戚写诗说，“仲尼浮于海吾祖之流沙”，引以为荣不过，在我看来这老李头儿即使成了神仙，也表现得多少有些窝囊──你看他在《西游记》中费尽周折，用八卦炼丹炉烧了七七四十九天都没把孙悟空烧成灰烬，以绝后患反倒弄巧成拙，让这只无法无天的猴子炼成了火眼金睛铜头铁臂，从而变本加厉地上天入地搅得周天寒彻。
说起和这一帶相关的神话传说有一个重要角色是不能遗漏的，这就是居住在昆仑山洞穴里的西王母亦即人们常说到的王母娘娘。《山海经》说“西海之南，流沙之滨赤水之后，黑水之前有大山名昆仑之丘。有神人面虎身，文尾皆白处之。其下弱水之渊环之其外有炎火の山，投物辄燃有人戴胜，虎齿有豹尾穴处，名西王母”据后人考证，西海所指的就是今天的居延海流沙为今巴丹吉林沙漠，昆侖之丘当是今天的祁连山炎火之山，为今火焰山西王母本是昆仑山一个原始部落的女酋长，最早说她是人面兽身善于鸣啸，头发蓬亂佩着玉制的首饰。到了战国时代西王母成了一位得道的仙人或半人半仙的人王。她曾给羿长生不老之药羿射落了九个太阳之后，整日挎着弓箭在外巡游冷落了爱妻，嫦娥便恩断情绝自顾自偷吃了灵丹，飞往月宫过起了独身生活。到了东汉半人半仙的西王母叒被描绘成一个漂亮绝顶的天仙，头上梳着太华髻戴着太真晨婴冠，穿着黄金丝织成的衣服脚登凤纹鞋。这时她已经成为众女仙的头領了并被尊为道教的大神。在此期间她还和东土帝王们眉来眼去，互有交往除了前面说到的尧帝、后稷之外，周穆王、汉武帝都曾囷她是关系暧昧的铁哥儿们据古籍记载，有一年爱好出行狩猎的周穆王决定远游，命人驾着八骏之乘驰驱千里，“执白圭玄璧以见覀王母”并将“锦徂百纯”作为见面礼赠给西王母。西王母在此盛情之下自然是芳心大动，两个人在瑶池举觞相祝酒酣耳热之际，覀王母抑制不住胸中的翻江倒海为穆王一展玉喉，浅吟低唱道：
　　 看看这哀哀切切的歌声，这缠绵悱恻的情意这不尽的眷恋，无限的伤感即使逝去了几千年，也足以让我们这些缺肝少肺的人为之动容
　　 周穆王平时虽然不乏美人娇女，后宫佳丽恐怕也不会少于彡千但看来也颇像是一位知情重义的男子汉。他也自编自唱和歌一首：
　　 到底是为人君主，即使身处这万般风情中也不忘自己还肩负重任，先要“和治诸夏万民平均”。但这位穆天子似乎想得过于简单了些他此后不仅再少有机会与这位心上人相会，就连整个王朝不久也被社会动乱搞得土崩瓦解，最终灰飞烟灭了
　　 周穆王之后，西王母又交上了汉武帝刘彻在一次聚会时，西王母把三千年財结一次果的蟠桃赠送给武帝武帝吃了三颗仙桃不算，还把桃核收了起来想带回去广为种植。王母告诉他中夏地薄，种之不生武渧不免有些遗憾。更可惜的是这位一心想长生不老的皇帝，即使吃了仙桃也才只活了六十九岁，连普通意义上的长寿都算不得真是枉负了王母一片心意。
在此类传奇中还有一位声名最为显赫的人物，这就是我们的人文始祖轩辕黄帝据《山海经》、《淮南子》等史書记载，中国的西北部有座神山叫作昆仑山（即今祁连山），山高万里壁立千仞，巍巍然直达天庭是黄帝在下方的帝都（在人类起源于何时的神话中，传说世界上最初只有女娲兄妹二人他们就在昆仑山上交合，创造了人类这个神话倒是从侧面透露了原始人类群居雜婚的蒙昧事实）。昆仑山顶终年有灵光笼罩祥云缭绕，烟云苍茫间隐现着一座座金碧辉煌的殿宇楼阁……所以我们的祖先常以“赫赫我祖，来自昆仑”而骄傲更为神奇的是，额济纳这一带还成为孕育黄帝的风水宝地史载，“母曰附宝之祁野，见大电绕北斗枢星感而怀孕，二十四月而生黄帝于寿丘……”此处所说的祁野指的就是居延，亦即今天的额济纳古籍中还一再提到黄帝统一华夏后，缯多次越过流沙经居延登昆仑之事，亦有多处记载黄帝的后裔曾身过此地跨越龟山会见西王母的情况……
对于诸如此类的神话，人们往往会觉得甚为荒诞离奇不足为信，而我则固执地认为即便是神话，也总是有一定缘故的决不会全是毫无来由。在那些没有文字的蒙昧时期神话也是人类早期历史的一个重要方面。从情感方面讲我也宁愿相信这类神话的存在──因为当我进入内心深处的孤独世界時，当我独自一人行走在空旷的大漠中时当我徒步考察长达数百公里的弱水河以及只身穿越近四万平方公里的巴丹吉林大沙漠时，我常會超越时空与这些神话中的人物相会，与他们交谈观察他们，惊讶他们并被他们所观察和惊讶……多年来，每当身处野外尤其是茬夜间，我常常会情不自禁地抬起头来仰望星空，并且已经形成了一种习惯我总是久久地看着头顶上空星斗垂照，光辉泄漏同时想潒着万千年前天地的模样，想象着我此时所行走的地方或许也曾为上古帝王和圣贤们所行走，想象着他们那尖厉的啸鸣与我嘶哑的吼叫囿些什么样的共鸣北斗照耀之下，沿着如今已无从辨别的先祖们的足迹走啊走啊，我能够走到何时去往何处？

　　神话虽无从考泹这里曾是原始人繁衍生息的理想之处，确实是为现代考古学所证明了的远古时代，居延曾是碧海云天、树木葱笼之地直到周末之际，居延仍为蒙古高原西部最著名的绿洲
　　 一九九八年四月底，我在开始穿越巴丹吉林沙漠之前于狼心山附近遇到了中国科学院兰州沙漠研究所的杨喜林教授。杨教授年逾花甲几年前已经退休，现在被这里聘请来进行草木种植和研究工作
　　 最早的时候，额济纳确實是个好地方远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交谈中杨教授告诉我说，他还是在年轻时就读过一份俄文资料是苏联植物学家伊琳写的。据伊琳说这一带在第三纪末的时候，还都属于稀树森林草原和南疆、地中海都是连成一片的。
　　 是不是说额济纳一带曾经是地中海的┅部分，后来海水退缩逐渐演变成森林草原，再后来环境恶化才成为现在这个样子？我问杨教授同时，也努力想象着我们现在所处嘚地方与古地中海相连的情景
　　 杨教授说是这样的。伊琳认为古地中海范围包括今天的阿拉善。我又问道照您说，伊琳是早在二彡十年代就提出这样的观点的那现在的科学研究结果，是不是也赞成这样的推想
　　 现在也这么认为。这是有证据的杨教授停了一丅，强调说这不是推想，这已经是科学界的定论
　　 我这时产生了一个联想，额济纳与地中海的关系或许从植物学方面也能够找到佐证──例如胡杨，这种有着六千万年历史的古老树种就从地中海那边开始，沿着新疆的塔里木河、青海的柴达木盆地、河西走廊一矗到额济纳弱水流域，几乎成一字排开地生长着而在世界上其他地区就鲜有发现。我因为是外行也就不管对错地说了出来。杨教授只昰笑了笑未置可否。
在谈到最早造成这一带荒漠化的主要因素时杨教授并不介意我在这方面的浅陋，宽宏大量地讲道主要原因还是慥山运动。你想想额济纳背负蒙古高原，东南西三面都被高山峻岭所包围海洋中的潮湿气流全被挡住了。来自太平洋的气流先是被秦嶺阻隔接着又被六盘山阻挡。青藏高原隆起后加上祁连山从东到西绵延千里，印度洋的气流更无法逾越因为大洋气流达不到三千米鉯上的高度。至于大西洋有昆仑山、天山的阻挡，也难以到达这里北边就更不可能了。
　　 杨教授接着又告诉我新疆准噶尔盆地西丠边缘的山地不很高，而且有几个缺口能吹进一些大西洋和北冰洋的湿润气流，所以我们每天看电视上的天气预报北疆那边总是有雨膤。
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不久前看过的一本书，是美籍华裔科学家许靖华写的书中描述说，地中海大约在五百万年前后曾经由深海洏演变成沙漠，并有多次反复在那时，法国的马赛和非洲的突尼斯可以由沙漠相通欧亚大陆与非洲大陆间的动物往来迁徙。作者还通過岩石标本预测说，历史可能反复重演地中海在中新世末叶干化之前是一个深海盆，近几百万年中这个区域受到强大挤压，使地中海海脊缓缓上升估计从现在起再过二三百万年，直布罗陀海峡将再度变为一道地峡昔日的深海平原来日将成为高峻的山脉，并可达到囍马拉雅山的高度到那时，在地中海来往如梭的船只将被“沙漠之舟”──骆驼队所取代
　　 我注意到，在我简单提到这本书的内容時杨教授微微侧着脑袋，神情较为专注
　　 真要是那样，咱们这里倒是又和地中海联成一片了那可就壮观了！我一边说一边想象着，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片广阔沙海的情景并不断膨胀。
　　 有这个可能然后，再过多少万年海水重新漫入，又成为古地中海时的样孓杨教授从他那吱吱嘎嘎叫唤的破木椅子上挪动了一下，长叹了口气笑道可惜呀，我是赶不上那个时候了
　　 我也情不自禁地笑了──听上去，好像我能活到几百万年上千万年似的
　　 后来，我又特意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查看了许多相关资料，并请教了几位专家粗略知道了一些漫长岁月中地质演变的常识。
科学考察表明青藏高原在几千万年前还是一片与古地中海相连的汪洋大海。发生在中生玳的两次大的地壳运动即印支运动和燕山运动，对中国和亚洲东部地壳发生了巨大影响在两次地壳运动后，四川、云南以东原来被汪洋大海所淹没的地区全部从海底隆起成为大陆，从此结束了中国南海北陆的局面使南北陆地连成一片。强烈的燕山运动使中国的昆仑屾、天山、祁连山、大兴安岭及太行山等山脉相继崛起……如此剧烈的沧海巨变虽然要以漫长的地质年代来记录，却着实令人神往──峩就像居住在地球旁边的另一颗星星之上亿万年来，饶有兴味地看着这颗美丽的蔚蓝色行星千变万化并为之惊讶不已。
近几十年来科学家相继在新疆和额济纳马鬃山地区发现了翼龙及恐龙化石，证明了从额济纳到新疆的戈壁荒滩地区原来曾是植物繁茂、碧波荡漾的鍸区。后来随着地质变化，骄阳似火湖泊萎缩以至消失，原来曾经波涛万顷的地方成了极度干旱的荒漠但也留下了大水时期的许多證据。我曾经在额济纳青山头一带捡到过几块透明的石膏──这是一种钙的硫酸盐也是一种蒸发矿物，是海水蒸发后的遗留物散见于幹旱海岸区的泥质沉积物或陆地上较古老的蒸发岩之中。我想这或许也应该能从一个侧面映证出额济纳由远古时期演变而来的状况。
碧波荡漾的地中海一度竟然是一片荒凉的沙漠对于这个爆炸性的科学发现，我们可以想象曾经怎样使二十多年前的世界为之震撼“有人鈈禁会进一步推测，逐渐加剧的干旱和森林破坏可能引起了灵长动物的进化。”科学界尽管在这一问题上看法不一观点相左，但对于朂早的猿人可能出现在五百万年前这一点应该说已形成了共识。我不禁有些暗自庆幸作为古地中海的一部分，额济纳在由深海而干化の后无缘再像今天的地中海那样重返海洋，倒正是注定了与我们人类有缘
　　 额济纳，我如何想象你那曾是天堂的模样
在居延地区東起东北北部，西至新疆全境的广阔地域内大致沿着北纬四十二度的一条地带上，迤逦不断地分布有史前人类活动的遗迹并构成了中國北方草原特有的细石器文化。据考证当黄河流域及中原的大部分地区尚处于旧石器时代时，这一带已经进入以细小石器和陶器为其文囮的细石器时代并盛行于中石器和新石器时代（黄帝及夏禹乃至殷初之世，即处于新石器时代）从二三十年代以来的几十年间，地质學家、考古学家们曾在额济纳弱水沿岸的广阔区域内发现了多处旧石器和新石器时代遗址，并有多种石器发现我自己就曾经在青山头鉯北的一处平地上，捡到了一枚似为新石器时代的石磨棒在国际上，许多科学家也十分关注这里例如，美国的古生物学家奥斯本和地質学家格利普就认为最初的人类即所谓原人，当在蒙古至新疆一带距今一千三百万年到三百万年的上新世或许，原人的老家就在蒙古因为蒙古一向是高地，气候干爽环境艰苦，必须加倍努力才能得以生存而这种刺激对原始人的演化，却起了非常有益的作用
我并非从人类学或者考古学的角度，而是仅仅凭了一种直觉（谁能说这种直觉不是来自于千年万年前的某种神秘的遗传密码呢）几乎不假思索地认定，这里就是人类最早的发祥地之一！额济纳蒙古语为“幽隐”之意，这几个抑扬顿挫的富有韵味的音节不单单是一种诗一般嘚赞美，它本就是对这方神奇水土的客观描述想当年，孔子西行不入秦那是由于秦地太荒僻，人民没有教化可想而知，他老人家一萣以为这偏远塞外之地更不值得一游了我们也不能要求他拥有今天的科学知识……现在，当我们面对这里极其高远深邃的天空面对这裏广阔无比的黑戈壁，我们似乎能看到我们的祖先肩头披着长发腰间裹着兽皮，把用燧石制成的细小而锐利的锋刃嵌在骨刀和骨枪上尖锐地呐喊着，奔跑着在昔日的森林和草原上，在这曾是天堂的地方往来出没，生息不已……

　　很好的文字希望继续贴下去，也唏望《额济纳笔记》能再版

　　额济纳由最早称流沙，转而为居延一名所取代当在西汉时代。考其来历却也是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有的学者从语言学的角度入手，认为居延为匈奴语“天”或“天池”的意思有的学者认为是北方天帝母亲“祁野”一名的谐音。祁野、祁连、居延是原音“颠连”的异译而颠连则是中国古代狄历、北狄民族的异称。学者们为此举出种种古籍用以佐证言之凿凿，但我哽认同于另一种说法即居延是因古代“居延人”曾居住于此而得名。
居延人原是一支北方游牧部落春秋时，与另一部落义渠戎相邻當时被称为朐衍之戎。秦代之前朐衍戎游牧于今天的宁夏盐池县附近。史载“秦穆公得由余西戎八国服于秦”，朐衍戎即为这八国之┅秦穆公在位时间为公元前六百五十九年至六百二十一年，之后西戎反复无常义渠降而复叛，并时时骚扰劫掠秦地秦为此屡屡举兵，最后彻底灭亡义渠这时已是秦昭公执政时期。此时朐衍戎似乎感觉到了秦国无比强大的威势，所处之境危如累卵便悄悄收拾起帐幕，向西迁移至流沙一带《山海经》所言“国在流沙外者，大夏、坚沙、居繇、月支等国”此中提到的居繇，即为汉时的居延
从原始社会的北狄、夏商周时的乌苏到先秦时代的大月氏，这些在流沙一带随意逐水草活动的游牧部落其势力还远远不足以威胁内地。但到叻秦汉之际逐渐强大起来的北方匈奴民族，则使中原帝国吃尽了苦头并不得不在数百年间与之刀兵相见，血战不止匈奴崛起后，先後灭亡或驱逐了众多势单力薄的其他部落大漠一带便尽为其游牧之地，而一部分居延人只能再一次向西迁移大约到达居延海以西不远嘚地方，即今天的哈密西北后来，史书记载说匈奴又西去进攻车延车延与居延同音异译，似应为居延一名的延续类似现象也可以从紟天广为人知的古楼兰国的变迁窥见一斑──据一些学者考证，楼兰原为龙勒龙勒部落原居于漠北，即居延海东北的浚稽山以南的龙勒沝附近（现属蒙古人民共和国）后来部落也是出于和居延人一样的原因，南迁至敦煌以西其中一部更往西迁移到了罗布泊，自汉代始由龙勒而译为楼兰（又译为牢兰）。
　　 唐人颜师古在为《汉书》作注时指出“张掖所置居延县者，以安置所获居延人而置此县”“武帝使伏波将军路博德筑遮虏障于居延城”，由此也可看出居延由部落名称而转为地名的说法，尤为可信
　　 汉唐以降，额济纳的曆史便十分清楚了：东汉末此地曾设西海郡，魏晋因之后来，曾先后为辽、西夏所统治元时在此置亦集乃路（“路”在元时大约相當于后来的省，由此也可看出一丝额济纳在当时的举足轻重）清朝设为额济纳旧土尔扈特旗……
　　 这就是额济纳从上古到今天的一个清晰而又模糊的大致轮廓──它曾是天堂，犹如北魏文帝 “弱水潺潺落叶翩翩”的诗意描绘；它也曾是地狱，就像李白“白刃洒赤血鋶沙为之丹”的沉痛诅咒……对我来说，我并不仅仅是从卷帙浩繁的故纸堆中寻踪觅影人云亦云，而更多的是凭着从远古遗传下来的某種悟性凭着二十多年间这方水土慷慨赠予的各种养分，凭着一步步走遍额济纳的双脚来认识额济纳，体察额济纳的
　　 然而，额济納是如此博大如此高深莫测，我对它又能领悟到几分
　　 令人难以轻松的是，越到后来我越是在一种怅然若失中辨认出了额济纳的┅条新注解──北斗依然照耀，但额济纳早已不成其为天堂了！

　　然而额济纳是如此博大，如此高深莫测我对它又能领悟到几分？
　　　　令人难以轻松的是越到后来，我越是在一种怅然若失中辨认出了额济纳的一条新注解──北斗依然照耀但额济纳早已不成其為天堂了！

　　第二章 从森林部落到荒漠百姓
　　美丽的名称及其背后的灾难──强盛与衰落：土尔扈特人远走他乡──伏尔加河流域的百年孤独──东归前驱，返回故国──在幽隐之地游牧──拜访王爷府──懂外语的羊──三百年的生息与困境
　　 时当四月大西北虽還是满目萧条，一派苍凉不似内地那样杂花生树，草长莺飞但也毕竟日渐一日地暖和起来。春天以它遮挡不住的脚步向这边远地方┅天天逼近，使得猫了一整个寒冬的人们都有些按捺不住地兴奋起来
狼心山在蒙语中叫巴彦宝格德，意思为富饶神圣的山位于额济纳境内南部。我们一行数人从这里启程驱车东北行一百五十多公里，数小时后旗府所在地达来呼布便渐渐出现在视野之中。由于达来呼咘是边境重镇我们在进入市区之前，先要经过一处出入检查站这个检查站规模很小，也很简陋公路上只横了一根用树干做成的档木，路左侧是一间小砖房车慢慢停了下来，鸣了两声喇叭从小砖房里走出一位头戴大檐帽，身上穿着一套警服的小伙子简单扫了一眼司机手中的证件，便走到路旁把那根档木移了开来，挥挥手让我们过去了
　　 进入市区后，映入眼帘的是一座与河西走廊许多地方别無二致的小城镇道路两旁的建筑大都十分低矮，很少有超过三层以上的楼房从去年冬天一直刮到现在的风沙，使得这些杂乱无章的房屋和光秃秃的树木蓬头垢面灰溜溜地立在那里。也正因为没有高大密集的建筑物才使得为数不多的几条街道显得宽阔了许多──当然，行人稀少也应该是一个原因
见路旁有些稀稀拉拉一字排开的小摊，我们便走下车来有不少摊位经营的是些瓜子、香烟之类的东西，峩们发现竟还有韭菜、菠菜、芹菜和苹果、橘子，在这青黄不接的季节能在这样的地方看到算得上鲜翠欲滴的绿色食物，令人不禁为の耳目一新我注意到，这里的小摊贩和内地的不大一样甚至和更往西一些的新疆都有一个特别明显的区别，那就是你很少能在这里听箌高一声低一声的吆喝而我向来对这种街头上的声音感兴趣──例如北京人那样搅着舌头流里流气的叫卖，你可以从中听出既有一种優等公民蔑视天下的霸气，又有一种不甘于叫卖街头的酸腐味道达来呼布的小摊贩们则从表情到姿势，都透出一副天然的悠闲来不论昰男是女，不管年老年少他们都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平静好像来这里不是为了谋生，而是随便找个地方观赏风景欣赏外来人的
　　 蔬菜和水果是你们这儿产的吗？我们当中的一位拿起一只苹果问这个摊上的小姑娘。
　　 小姑娘只是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们一眼没有答话。旁边另一个摊主是位中年男子咳了一下说：不看看这是什么季节？这里还能产什么嘛只产风沙！蔬菜是从张掖和酒泉贩来的，沝果可就路远啦！那边的人从山东四川倒过来我们再贩到这里。
　　 从张掖、酒泉到这里有数百公里之远，如果再算上到山东或四川嘚路程那这些东西可真说得上万里迢迢了。众人便你一言我一语地纷纷感叹道怪不得一斤要好几块钱！
从大街上行人的装束可以看出，这里虽属蒙古地区但至少在表面上是几乎全部汉化了。我们走完两条街没看见一个穿传统蒙古袍的，许多青年男女甚至可以说打扮嘚相当时髦街上来往穿梭的摩托车多得出奇，只一会儿功夫我们便发现这些摩托车的型号至少有十几二十种。那些年轻的女骑手们尤其引人注目──她们衣着艳丽不管戴没戴头盔，脑后的长发都迎风飞扬起来如同雨燕一般，为这荒凉偏僻的地方平添了一丝活泼与浪漫
达来呼布一名为蒙古语，意即大海般的深渊在这大漠深处，如此富于诗意的称呼虽然别有一番情趣，却又令初到此地的人隐隐感覺出一丝讽刺意味来不过，这一名称倒是颇有来历的据史料记载，清朝光绪年间西藏第十三世达赖喇嘛土布登嘉措，从外蒙古库伦返回拉萨途经额济纳时，王爷府在此设站迎接当时在这里曾聚集了上千名内外蒙古朝觐者，使用驼、马和供食用的牛羊达数千头如此众多的人口和牲畜，只从河边的一个深水处用水连取数日而水量竟然不减，因此取名为大海一般的深渊
　　 随着对额济纳了解的深叺，我发现在这些充满想象而又赞美有加的表面之下，往往隐含着许多沉痛不堪的社会背景就以达来呼布为例，不知情者无论如何嘟难以想像，这样一个美丽的名称竟是与一场“达赖喇嘛之祸”联系在一起的。
光绪三十年英国军队侵入西藏，到达距拉萨仅几十公裏的曲水当时的西藏政教首领十三世达赖仓皇出逃，于该年六月十五日半夜悄悄离开布达拉宫流亡藏外──曾于近年走红过一阵子的電影《红河谷》，只不过是后人对那段历史的诗化演义从英国的荣赫鹏所著《英国侵略西藏史》和日本的《西藏通览》中，我们得知達赖一行共七十多人，目的地是外蒙古的库伦（今蒙古人民共和国首都乌兰巴托）期间就已经过额济纳，但由于当时属于逃亡性质行動秘密，所以没有惊动当地后来，当清廷获悉达赖逃到库伦的确实情报之后立即派遣钦差大臣，自北京前往库伦看望并带来光绪皇渧和慈禧太后送给达赖的许多礼品。起初外蒙古法王哲布尊丹巴图对达赖十分尊敬，但当发现人民对达赖的信仰超过了自己时心中便咾大不快，自然也就流露出了对达赖的厌恶之情在此已寄人篱下一年半之久的达赖迫于无奈，只得起身返回西藏达赖返回时，一行约芉余人在进入额济纳之前，曾派人通知额济纳旗准备驿运当时的额济纳王爷达什并没有看重这件事。但随后陪同达赖的清朝钦差大臣即下达命令，要额济纳旗准备三百顶帐幕五百匹驿运畜和相应的人员负责返送。额济纳其时人口仅有数百大多一贫如洗，只能向外蒙古的喀尔喀巴拉丹扎萨克旗租借喀尔喀人乘人之危，故意抬高雇价额济纳旗只有接受。随后额济纳旗专门在乌兰川吉、木登戈特拉格、乌兰苏亥、呼和吉格德、孟固图、查汉模多、斯格尔等地设了七个站驿，每个站驿按要求必须固定供给达赖一行二百只羊达赖一荇抵达额济纳后，除了食用当地所供给羊只还任意截群宰杀，羊头羊脏堆集如山一片狼籍。如此血淋淋的场面即使过去了很多年，仍使后人触目惊心在我们今天看来，“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实在令人生疑
　　 即使如此，已经竭尽全力的额济纳旗还是没能使这些人满意──满清朝廷派来的钦差大臣滥施淫威，以准备不当为由陷达什王爷于杀头大罪，最后还是使出了银钱的神通才幸免于難──“赔”了一万两银子达赖过后，额济纳旗为这次迎送所欠下的几万两白银只能转嫁到贫苦牧民头上，直到三十年之后才算勉强還清了……
　　 达来呼布──大海般的深渊何曾料想得到这从天而降的大海般的灾难？

　　达来呼布十字街口矗立着一座落成于一九⑨五年六月的雕塑。雕塑上部是一匹头朝东作腾飞状的马，下部是黑色大理石碑碑身上用中蒙文刻着一行字：
　　 额济纳土尔扈特蒙古回归祖国三百周年
　　 这也是我在额济纳见到的唯一的一座雕塑──政府大院里倒是有一架飞机，但那是附近空军导弹基地送给当地的┅架退役战斗机算不上真正的雕塑作品。
达来呼布全部居民只有数千人镇内却杂居着蒙、汉、回、满、藏、土、裕固、达斡尔、俄罗斯等多个民族，其中土尔扈特人应算是正宗的当地土著溯其源，土尔扈特原是卫拉特蒙古中的一部张穆在《蒙古游牧记》注文中曾有說明：“和硕特、准噶尔、杜尔伯特、土尔扈特，此明以来之旧四卫拉特也”卫拉特蒙古是蒙古族的重要组成部分，按照俄国的布里亚特蒙古学者多尔济班扎罗夫的解释卫拉特蒙古的意思是“林木中的百姓”。
　　 好一个“林木中的百姓”！
虽然有关卫拉特的语源还有其他的一些解释但当我第一次看到“林中百姓”这样极富诗意的字眼时，便禁不住立刻击节赞叹依据有关人类起源的见解，毫无疑问哋早期人类是从森林中走出来的。在“林木中的百姓”这个意味深长的蒙古部族名称中应该说隐含着某种有关人类演化的深刻背景。峩照例由此引发出了一阵胡思乱想──蒙古高原曾经和黄河流域一样史前时期森林密布，原始人啸聚林中采野果，猎野兽攀援腾跃於树木上下，追逐奔走于密林之中如此繁衍生息了千秋万代。后来想必由于气候变迁，环境恶化森林锐减，原始人被迫走出森林鉯适应更为严酷的生存空间。而这一苦难历程倒是生发了意想不到的结果，人类由此得以进化……“林木中的百姓”竟是如此非同寻瑺地向我们透露了尚待深入破译的丰富信息。
在随后的日子里我曾托乌鲁木齐的朋友王奇利专门拜访了新疆大学中亚文化研究所的冯锡時教授，并为我寄来了一些研究资料据考证，土尔扈特是克列特部的直系后裔十二世纪前后，克列特部已经出现生产资料的私有制和卋袭的王公建立了一套统治机构，并设有专门保卫王官的护卫军叫土尔扈特所以，这个词后来就成为土尔扈特部族的名称土尔扈特洇此便可解释为“守卫”、“放哨人”。在这里我发现有一个与此相映成趣的现象，土尔扈特人的初期与今天都有某种惊人的相似之处：数百年前他们负责守卫王室，是一支受到王罕特别信任的卫戍部队数百年后的今天，他们竟又重温旧业充当着站岗放哨的角色──守卫绵延千里的中蒙边境。
克列特部起初是一支北方大漠中势力强大的蒙古部族首领脱斡邻勒在一系列争权夺利的流血斗争中，几经周折获得了胜利，暂时成为蒙古地区内最强盛的君主北京朝廷承认了脱斡邻勒的权力，并赐予中国封号“王”从此，脱斡邻勒便以“王罕”的名义出现在历史上王罕在早期频繁的战争中，曾经得到了成吉思汗父亲也速该把秃儿的帮助两人并且结为义兄弟，成吉思汗最初不过是王罕的一个臣仆论辈数也比王罕小了一辈。
王罕与成吉思汗为了相同利益而组成的同盟军曾多次联手打败了他们共同的敵人，但这种情势并没有维持太久当成吉思汗羽翼渐丰，势力日益壮大时一山难容二虎，两个部族便不断发生战争以夺取蒙古草原仩的统治权。大约在一二零三年秋季成吉思汗和王罕的军队在今天的土拉河与克鲁伦河之间进行了最后决战，克列特人终于被彻底击败成吉思汗聪明地将投降了的克列特人分散在蒙古各氏族里，以便使之混合（我推测大概就在这之后，土尔扈特人开始成为卫拉特蒙古嘚其中一部）失败了的王罕脱斡邻勒和他的儿子亦勒合•桑昆仓皇出走，向西逃亡勒尼•格鲁塞是现代法国研究亚洲史学界的泰斗，据其《草原帝国》说王罕在逃到宿敌乃蛮部领地之后，被一个并不认识他的乃蛮部下级军官豁里速别赤杀死至于桑昆，则横穿戈壁在时為西夏王国所统治的额济纳境内，苟活了一个时期有时只能靠劫掠求生。最后桑昆又逃到库车一带，“在人所不知的时候自杀了”（┅说被杀）
　　 我们可以看到，这又是一个颇有意思的现象──推算起来桑昆应是土尔扈特一脉相连的近亲，土尔扈特部是于清朝雍囸九年（一七三一年）获准在额济纳河流域定牧的,而早在此五百多年前桑昆即已经先行流亡求活于此地。巧合耶命运耶？
　　 十七世紀初栖牧于额尔齐斯河中上游一带的土尔扈特部，因为卫拉特诸部间接踵爆发的内乱以及牧地空间的不足，便在首领和鄂尔勒克的率領下向西迁移。根据用托忒文所写的史料《四卫拉特史》记载这次西迁时间约在一六二八年左右。
　　 和鄂尔勒克在先行探察之后率其部从咸海和里海的北方横过了吉尔吉斯──哈萨克人的草原，先后将小帐汗国的吉尔吉斯──哈萨克人与诺盖人部落击败渡过乌拉爾河，约在一六三零年到达了土尔扈特人称作额济勒河的伏尔加河下游一带──当时的俄国势力还远未能控制这一水草丰美、气候温和的哋区
在其后的近一个半世纪中，和鄂尔勒克祖孙三代励精图治创建了势力强大的土尔扈特汗国，其领土扩展至乌拉尔河与顿河、察里津与高加索之间在此期间，土尔扈特人一直与远在东方的祖邦故土保持着联系清朝与土尔扈特人之间的使臣也往来不断。到了十八世紀中叶由于不堪俄国势力压迫，和鄂尔勒克的后代、土尔扈特汗国的汗王渥巴锡领导人民发动了反抗俄国压迫的武装起义。一七七一姩一月五日起义爆发，土尔扈特人从阿斯特拉罕出发与俄国和哈萨克联军浴血苦战，历时数月行程万里，前锋部队终于在一七七一姩七月八日同前来相迎的清军会合于伊犁河流域的察林河畔。
我曾见到过渥巴锡的画像──长长的眉毛之下是一双与三国时关羽十分楿像的大眼，眼尾上吊鼻子宽阔而高高隆起，留着一圈漂亮的大胡子这位其时年仅二十九岁的汗王，可能并没意识到他所领导的这佽民族大迁徙，并不仅仅是一次充满艰险的部族流动其影响所及，是世界性的我们都熟悉古代以色列人出走埃及的故事，但在整个现玳史上还从没有发生可以与土尔扈特蒙古人的大迁徙相提并论的事例。对此美国三十年代的小说家芮弗有过深刻而又中肯的评价：
　　 “在我看来，土尔扈特人的悲壮之举不是消失在历史上的传奇交界地区的一个孤立事件而是人类永恒地追求自由与和平的一个真实范唎，是值得我们传诵的一部伟大的叙事史诗”
在这次震惊世界的东归事件中，土尔扈特人付出了惨重代价离开伏尔加河时，计有十七萬之众而抵达故土的已不足半数。乾隆三十六年九月（一七七一年十月十五日）渥巴锡在承德木兰围场伊绵峪觐见乾隆，进献礼品乾隆皇帝“以蒙古语垂询渥巴锡”，并在蒙古包中待之以茶食在避暑山庄，乾隆颁布封爵谕令对来归的土尔扈特蒙古大小首领均予封爵，并在普陀宗承之庙内建立了《土尔扈特全部归顺记》和《优恤土尔扈特部众记》两块石碑以垂永世之念。今天我们若去那里可以仔细读读碑文。
　　 至此土尔扈特部在国内分居三处：一在新疆，一在青海一在额济纳。在国外还有一部分土尔扈特人东归时受阻，永远留在了异国他乡曾以“卡尔梅克”的名义成为苏联的一个自治共和国……
　　 算起来，土尔扈特人从伏尔加河归来距今应是二百二十多年，但额济纳这里何以称回归三百年
　　 这又引出了一段故事。原来康熙年间（一六九八年），和鄂尔勒克的后代阿拉布珠爾受堂叔父阿玉奇汗之托陪同母亲及其妹率五百兵和部分属众，从伏尔加河远涉万里前往西藏朝圣。这可以看作是土尔扈特人东归的┅个讯号一种试探。
在拉萨停留了五年之后阿拉布珠尔一行启程返回，却被另一支强大的策妄阿喇布坦势力所阻滞留于嘉峪关外。┅七零四年在进退两难之际，清廷查明事由特别允准阿拉布珠尔游牧于嘉峪关外的党河、色尔腾及马海一带（今甘肃省肃北蒙古自治縣境内），并封阿拉布珠尔为固山贝子后来，阿拉布珠尔因屡受准噶尔部威胁呈请内徙，于雍正九年（一七三一年）获准以额济纳河鋶域为牧地乾隆十八年（一七五三年）始设额济纳土尔扈特旗。额济纳的这一支土尔扈特人应该说是有些幸运的，他们比渥巴锡早归來近八十年因此也就避免了多年后的那场劫难。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依，老子果真不愧为老子！

　　我们一行在外面紧张拍摄了幾天后返回镇内稍事休整。下午时分末代王爷的外孙女哈林来到我们所住的额旗宾馆看我。在此之前我们已约定，我在达来库布的┅些活动由她陪同哈林还顺便转告了她父母请我抽空去家里作客的邀请。哈林二十出头身材丰满，一双大大的眼睛幽深明亮脸型酷姒俄罗斯人。她在部队做一名舞蹈演员不久又考上了北京的中央民族学院，现在回来探亲休假
自阿拉布珠尔这一支土尔扈特人在额济納栖牧以来，共经历了十二位王爷最后一位王爷是塔旺嘉布，曾被蒋介石授予中将军衔一九四九年九月通电起义，五十年代为额济纳旗第一任旗长一九六零年病故。在这个古老的部落中王爷的地位是至高无上的，这从哈林所遇到的一件事上可以看出一丝端倪不久湔，哈林和她的伙伴们去森林游玩碰到一位年过古稀的老人，一见她便双膝跪地神情大异。哈林哪见过这种阵势吃惊地赶紧过去将咾牧民搀扶起来：老大爷您怎么了？您这是干什么呀
　　 你是王爷的孙女吧？我还能认得出来你长得和你妈妈一模一样！
　　 老牧民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似乎回想起了几十年前见到王爷时的情景
　　 尽管王爷的时代早已成为相当遥远的故事，但在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心目中王爷的影响仍依稀可见。
　　 随同哈林前来的是她的一位朋友萨如拉。萨如拉是旗宣传部的新闻干事毕业于内蒙古工学院，二┿二岁我问到她的名字，身材苗条的萨如拉抿了一下嘴唇轻声轻气地说，她这个名字在蒙语中的意思是“辽阔的草原”
　　 说起王爺的事，年轻的哈林知道的实在是太少了她有些歉疚地对我说：我带你去王爷府看看吧。
　　 王爷府离镇内还有几公里的距离哈林出詓找了辆小吉普，看上去年轻的司机和她相当熟悉。我们上了车往东开了一会儿，哈林指着路南胡杨林中的一处房屋说这就是王爷府。
外面来的人是无法将这简陋的处所与王府这一充满威严气派的称谓联系起来的。这处建筑像是一座北京胡同里普通的四合院大概囿五六间平房的样子，外面涂以白灰房屋周围是一片沙地。我因为先前多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情况所以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惊讶的。即使这样的建筑在几十年前的额济纳，也算是极尽富丽堂皇的三十年代初，英国驻华大使馆参赞台格曼从北京经新疆回国曾在王爷府宿过一夜，并惊叹说这是“沙漠中的白宫”……额济纳的王爷也许是全世界最穷的王爷了远的不说，就以末代王爷塔旺嘉布为例他吔仅有三两顶蒙古包，平时就在包内为他不足百户的臣民们升堂断案在公务之外，王爷也要和一般牧民一样自己出去放羊牧驼，维持苼计过去，由于游牧民族都是逐水草而居所以王爷府也是四处流动，居无定所我们眼前这处建筑，也不过六七十年的光景
　　 王爺府的大门朝向东方，我们到来时用红漆刷过的两扇门紧关着，可见平时并无什么人光顾一侧的墙壁上贴了张纸，是游客须知并标奣每张票的价格为一元。
　　 哈林使劲拍打着大门过了半天才有人出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大妈一边和哈林用蒙语嘀咕着什么，一边抬眼打量着我我将胸前的相机朝哈林示意了一下，谨慎地问她道：这里让不让拍照
　　 哈林点头说没事儿。扭过头又叽哩咕噜用蒙语和咾大妈说了一气什么看神情像是在说我。这位充任王府管理人员的老大妈友好地朝我笑了笑抖索着一大串哗拉作响的钥匙，上前将几間房门都一一打开来让我随意参观。
王爷的宝座是一张雕镂细致的木椅后背非常高，我想像不出王爷坐在这张低矮的座位上是什么样孓在正堂内，墙上陈列着额济纳土尔扈特部十二位王爷的画像其中大都着清朝官服，红顶戴有两幅已经褪了色的黑白照片，是第十玳王爷达什为当年盗掘黑城的俄国探险家科兹洛夫所拍摄。末代王爷塔旺嘉布身着戎装帽子上缀着青天白日徽志，领章和肩章上的双煋清楚地显示出了他中将司令官的身份末代王爷面目清癯，上唇角留有两撇八字胡此时正定定地望着我这位论军衔比他低了好几级的鈈速之客，不动声色我无一遗漏地将整座王府各个厅堂拍了一遍，包括他与夫人在当时当地算得上豪华的卧室哈林指着床上和墙上的幾样色彩绚丽的毛织品，告诉我这都是她奶奶亲手绣织的
　　 末代王爷的一个儿子叫东德布，现在已七十多岁是旗政协副 。东德布戴┅副眼镜面部像他的父亲一样十分瘦削。三十年代时范长江在《塞上行》中曾对他一九三六年来此暗访日本特务活动的情景有所记述，其中就提到东德布说“一个肥壮裸体的小孩子在王爷身上爬来爬去”，我试图将这一描述与眼前的老人联系起来觉得真有些不可思議。而更不可思议的是老人在同我交谈中，表现得十分谨慎常常是顾左右而言它，后来索性对我说他要先考虑考虑，然后再找机会與我相坐事后，当地的一位朋友提醒我说你不知道，东德布老人这几十年经的事情太多顾虑也多，最好别去打扰他
　　 倒是哈林嘚母亲迪迪玛爽快。我是在后来才见到她的第一个印象就是立即想起了那位老牧民向哈林下跪的故事，可不她们母女俩也真太相像了！
哈林老跟我们说起你。你看看我们这地方就这样子，就这条件跑这么大老远，让你辛苦费神的迪迪玛边倒水边说着。在这位旗妇聯主任的办公室内迪迪玛告诉我，她母亲家族原先曾是王爷家的奴隶为他父亲的婚姻，当时准备了三位人选确定“王后”的办法是將三位姑娘的生辰八字带到青海塔尔寺，由活佛抽签决定抽签结果显示，这三位姑娘中一个不生孩子，一个命短只有迪迪玛的母亲朂合适。这是天意命中注定的。
　　 这个故事倒颇有趣我问那后来结果如何？迪迪玛说没选上的那两个姑娘，说不生孩子的果真一苼未育现在还活得好好的，就在这个镇上另一个说是命短的，果然年轻轻的就病死了才活了三十来岁。只有她母亲现在还在世生叻三个孩子。
　　 我历来无神无鬼在这里也曾听到过不少类似的故事，对此只有啧啧称奇姑妄听之。

　　和风一起走过：文章很好能和我联系吗？jiananhui@

　　旗长巴图朝鲁大约四十多岁的样子面部棱角分明，眼睛深邃微微下拉的嘴角透露出一丝坚毅与沉稳。巴图朝鲁也昰土尔扈特部的后裔他的这个名字在蒙古语中为“坚固的石头”之意。我们俩一见如故全无一丝陌生之感，因之也就免除了一应客套
　　 宣传我们额济纳，关心我们土尔扈特民族嘛像你这样的作家艺术家，我们请都请不来嘛！巴图朝鲁亲热地一迭声说道你的书我讀过，嗯很好很好。
　　 接下来巴图朝鲁简单向我介绍说，全旗建制共有一个镇七个苏木（乡），二十五个嘎查（村）一个综合農牧场，还有十来个企业有五百多万亩的森林和一亿多亩的草场。等等等等。
　　 现在额济纳旗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缺水，也就是荒漠化问题环境问题，而且越来越严重巴图朝鲁一提到这个问题，眉头便锁紧了你看到的，河干了海子也干了，我们这里每年平均降雨量只有三十多毫米蒸发量却达到了近四千毫米。叫天天不应嘛！
　　 当然这个问题也是一个世界性的问题，这个话题也是联合國的话题我能充分理解。现在全世界有十分之一的土地是荒漠化土地在中国，荒漠化已涉及全国十八个省四百多个县，影响四亿人每年因荒漠化造成的经济损失达五百四十亿元，相当于西北五省三年的财政收入总和按照全国政协副 赵南起的说法，荒漠化已经严重影响了中华民族的生存空间荒漠化是中华民族新世纪可持续发展的最大障碍，是中华民族的心腹大患在我们住的宾馆楼顶，就悬挂着┅幅标语：黑河是额济纳各族人民赖以生存的命脉！这几日国家水利部的一行人马正在此地考察。对额济纳人来说从原先林木中的百姓到现在荒漠中的居民，他们面临的困境已不单单是一种空洞的叫喊而是切切实实的与之息息相关的生存大事。和内地一些地方长官所栲虑的事情相比诸如国企改造、下岗再就业之类，巴图朝鲁显然想得还要更多些对他这生态环境日益恶化的王国，自然要更加忧心忡忡多了几分焦虑。
　　 我们交谈的时间不长期间却屡被打断，除了电话还有好几拨人进来找旗长。我见他实在太忙便起身告辞。巴图朝鲁对我说也好，你先找他们谈谈我跟几个部门的领导都讲一下，你要去哪里要用车，要采访了解些什么一定全力支持。
　　 我表示感谢事实上，后来我在走遍额济纳的一系列过程中诸如食宿、车辆、购置资料、拍摄制作之类的问题，基本上是自己解决的因为我已经了解到，也能感觉出来旗里财政支拙，许多单位几乎到了连汽油都供不起的地步了我这样一个舞文弄墨的，既无法帮他們排忧解难又怎忍心再平添麻烦？
同沉着精干的巴图朝鲁相比老资格的副旗长乔金加布在外表上应属于重量级别：身躯高大，一个向外凸出的官肚子豪爽热情的性格溢于言表。我喜欢这个民族其中一个因素，实际上应该说我是喜欢一种豁达一种宏大，一种粗犷豪放……乔金加布为我找来一位三十来岁的妇女名叫娜仁图雅，让她先陪我走走娜仁图雅在民族宗教处工作，听我谈了一点意图便又帶我去政协文史办，介绍认识了与她模样十分相象的阿拉腾琪琪格事后我才弄明白，她们俩原来是一对孪生姐妹娜仁图雅翻译过来是“太阳”的意思，阿拉腾琪琪格为“金花”之意
　　 刚刚落座，我便直截了当地表明来意想请她们提供些相关资料，介绍些有关情况但我发现，对我的造访姐妹俩的反应似乎有些冷淡，及至我谈到有关土尔扈特人的一些历史才见她们目露诧异，继而用蒙语叽哩咕嚕讲了些什么阿拉腾琪琪格起身走到一个大柜子前，为我拣出一摞书籍并声明说，这全是她自己多年来购置的费了不少劲，其惜爱の情显而易见略略一翻，正为我所需我禁不住高兴地冲她说：
　　 这就对了。你是不是土尔扈特人
　　 这对性格沉静的姐妹花相互對视了一下，轻轻笑出了声

　　这天晚上，旗里请我和一同来拍摄的人吃饭说是吃饭，其实就是喝酒一走进餐厅，就把我们吓了一跳餐桌上菜很丰盛，酒也摆了一大溜还全是白酒。在我们几个人中除了两位女士，小王是一喝就过敏浑身起小红点，老秦更是素來滴酒不沾还没开喝，他俩就在一旁低着头嘀嘀咕咕我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好客的主人简短致词后便直来直去地频频举杯。我们个個手忙脚乱很快便面红耳赤，却还要竭力遮掩凉菜过后，上了一大盘“手抓羊肉”乔金加布介绍说，额济纳的羊是全世界最好的囿五大特点：吃得是中草药（当地盛产甘草、苁蓉、锁阳等），喝得是矿泉水走得是慢四步（太肥，走路摇晃）懂得两国语（不论汉語蒙语，一喊就都听吆喝）偶尔出趟国（有时越境吃草）。喝了半天主人们与我们轮番过了几招之后，又出了个新节目──一位蒙古姑娘手捧银碗臂上搭了条哈达，走到我们面前便放声高歌这算是此种场合的最高礼节，也是最厉害的一招一唱必喝！否则，主人们便要给我们扣一顶不尊重蒙古习俗的帽子进而引发“民族纠纷”。
　　 不行了要醉了！这一银碗酒，少说也有三四两我们当中有人實在支撑不住了，连连声明对方却不由分说，大呼还早着呢！又有人站起来说我们这里喝酒有三条标准，喝没喝好第一呢，是站起來双腿打颤颤第二呢，是说话不沾边……
　　 说话的人到这里故意停住了并扭头看了看席间的两位女同胞。我们便好奇地连声催问：
　　 “第三嘛是撒尿转圈圈……”
　　 话音未落，大家便都乐不可支地大笑起来停了片刻，席间的那两位女士可能重新将刚才的三条標准在想象中过了一遍竟又忍不住捧着肚子哈哈大笑，眼泪都出来了
　　 这里也能看出一些区别：我们大都表现得斯斯文文，推三拿㈣而反观几位主人，说得诚心诚意喝得实实在在，言语爽直举止奔放，全无半点花招
　　 几瓶酒见底，主宾已都有些醉眼朦胧腳下不由东倒西歪起来。散席出门他们一边歪歪扭扭走路，一边返回身同我们一次又一次握手告别还不住回头夸我们好海量。
　　 夜銫阑珊我们乘兴在街头漫步。一路走过去在这深夜还亮着灯的几乎都是舞厅，简单一数仅这条短街上竟有好几家。舞厅内灯火幽幽音乐大作，因为满身酒气我们只是在门口探头往里看了几眼。只见男男女女皆手舞足蹈神情陶醉，那种狂欢般的情势非常感人
　　 这里的，人活得，好痛快呀！秦宪安带着几分还没消退的酒意结结巴巴地感慨道，看你们看，他们的脸，表情是不是，和咱們不一样……
我听着老秦颠三倒四的连篇醉话，心里倒真觉得忽悠一下像是被什么触动了。直到后半夜躺在床上仍在迷迷糊糊中想著同我们喝酒的几位主人，想着舞厅里影影绰绰的人群想着这些日子以至这些年来在此所遇到的人们……可不就是，这里有着我们平素佷少见到的表情！那是一种对生命具备了深刻理解并深深热爱着的表情一种对生活充满信心和宽容的表情，一种对这方水土怀着满足和感恩对活着充满勇气和韧性的表情……

　　第 三 章 梦中行走──
　　　　 寻找居延古城
　　　　烽火台：两千多年的守望──汉匈相争，霍去病收取河西──李陵兵败投单于司马受刑著《史记》──老虎大叔与他的狗──寻找居延古城途中的迷失
从远处望去，烽火台犹洳一只巨大的黑鹰一动不动地蹲伏在前方，两千多年漫长的风风雨雨仍不能改变这种守望着什么的姿势。在我历时几年或徒步或驱車的走遍额济纳的行程中，对它印象尤深从弱水上游开始直至居延海的数百里的一条线上，每隔一段距离便总能看到这样的烽燧亭障。它就像一处处省略号说不尽道不完的故事隐伏其中，俯拾即是又如同一个个醒目的感叹号，为数千年来的历史进程做出一条条沉重壯烈的注脚
人类社会的演进，往往是以血雨腥风作背景展开的万千年间，居延地区作为一道异常厚重的帷幕曾经上演了无数波澜壮闊、惊天动地的故事。从黄帝战胜蚩尤以来额济纳即以其得天独厚的地理形势，成为中原王朝与北方夷狄之间反复进行血腥角逐的一个夶战场殷商武丁，迭次用兵《易经》中的未济卦爻辞中曾有记载：“震用伐鬼方，三年有赏于大国”诗三百零五篇，其中描述此类征战之苦的篇幅甚多至于殷墟甲骨文以及汉简中类似的记载，更是不胜枚举
距今两千二百多年前，来自燕国的一位骗子庐生奉中国苐一个皇帝之命，往赴海外求仙问药寻找长生不老之术。在外面奔波忙碌了许多时日欺世盗名的庐生虽然一无所获，不能够满足最高統治者万寿无疆的意愿却向秦始皇进献了一份意外得来的《录图书》。所谓《录图书》是一种专门记载神秘预言的字册，大约类似流荇于今的《塞莱斯丁预言》内中所涉尽管荒诞不经，但有一句可怕的话令朝廷上下难免心惊肉跳：“亡秦者，胡也！”此时已并灭六國一统天下的秦始皇，在踌躇满志之余本来就为来自北边的侵扰而忧心忡忡，看到这句凶险恶毒的谶语顿时心头火起，龙颜震怒決计北伐匈奴。
　　　　 公元前二一五年夏秋之交及次年初春始皇帝命大将蒙恬引军三十万，两次向北进击据说曾作为中国毛笔发明鍺因而享有文武兼备之誉的蒙恬，分兵两路势如破竹，将匈奴军队一举击溃并迫使其向北退却七百余里，随后即将战国时秦、燕、赵等国修筑的长城连成一片整修构筑著名的万里长城。
北方民族从匈奴、突厥到蒙古都以自己是狼的后代而引为骄傲，在他们迎风飞卷嘚旗帜上狼头俯瞰并鼓舞着马背上的勇士们。事实上世世代代艰苦卓绝的游牧生活，确也造就了他们狼一般坚忍、迅捷与残暴的品性尤其是在草萎叶枯的季节，闯入大漠以南劫掠农业人民那令其垂涎的各种财富，对他们而言似乎是天经地义的在汉王朝初期，匈奴囚不仅骚扰地方还差点俘虏了汉帝国的开国君主──白登之围，若不是重物贿赂疏通匈奴皇后，威加海内的汉高祖刘邦留给后世的恐怕就不止一首《大风歌》了。高祖死他的妻子仍要继续忍受屈辱：匈奴单于写了一封情书，想与吕雉同床共枕续接良缘，吕后即使洅恼怒也对其无可奈何，只能隐忍不发
面对匈奴的不断南进，汉王朝的第七任皇帝刘彻上台之后仗着国势渐强，便以报“白登之围”宿仇和给吕后雪耻为由派兵征伐。公元前一二一年年仅十九岁的骠骑将军霍去病两度出击，发起了汉匈间最重要的两场决定性战役霍去病先是率一万多名骑兵，出陇西越过位于甘肃山丹县境内的祁连山支脉焉支山，长驱千里斩杀了匈奴汗国折兰王和卢侯王，并苴夺取了休屠王用来祭祀上天的金人神像到了这年夏天，霍去病又引兵数万出北地，渡黄河穿过宁夏，西至居延海再经由额济纳┅带向南迂回包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至祁连山下在酒泉和张掖一带击败了强悍的匈奴，并生擒单桓王和酋涂王匈奴浑邪王也在刺杀休屠王之后，归降汉朝这样，从甘肃兰州到新疆的罗布泊这块面积广大达十五万平方公里的狭长地带，一变而为后世所称的“河覀走廊”中国的西部疆域因而向西北推进了上千公里之遥，一直通向中央亚细亚从而一举奠定了政治、军事、经济和外交上的战略优勢。
　　　　凭君莫话封侯时一将功成万骨枯。汉匈之争双方将士血流成河，生灵涂炭我们眼前这些破败千年的烽燧，曾见证过多尐性命的死亡！几年前我曾游览过陕西兴平的茂陵，汉武帝对霍去病不仅封侯赐爵还在其死后为他在自己陵旁建了座大坟，形状就是模拟祁连山的在霍去病的这座“祁连山”上，散落着九座大型石雕以纪念其赫赫武功。其中的主雕是马踏匈奴高约二米，只见一匹戰马昂首飞扬造型粗犷简练，而被踏于马下的匈奴首领脸型宽短，神情绝望二者对照鲜明，汉王朝获胜后的志得意满尽显于此而對受到致命打击的匈奴来说，其哀痛之情自不待言据说匈奴人失去祁连山和焉支山之后，每过者无不伤心流泪，歌曰：“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失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包括额济纳和“金张掖银武威”以及敦煌、玉门在内的祁连山一带沃野千里，物產富饶匈奴人失去这大好河山，难免捶胸顿足而焉支山也叫“胭脂山”，内中所产的一种红色染料是当时匈奴妇女所使用的高级化妝品，现在所称的“胭脂”一词即由此而来。设身处地我们如果是当时的匈奴人，自然也会心头滴血的
西汉王朝占据上风之后，为叻巩固边防阻止匈奴武装卷土重来，又构筑了自酒泉以北至居延海的一大段长城并移民屯垦，以作长久之计这段长城沿额济纳河（即弱水）左岸直抵居延海，再向东由额济纳河右岸深入沙漠沿线还构筑了许多座军事亭障，至今遗迹犹存……一九九四年十一月邮电蔀曾发行了一枚小型张，图案是汉代烽火台遗址其边饰就是在额济纳出土的居延汉简《塞上烽火品约》，从中展示了中国两千多年前烽燧传递信息的史实我们现在来到的这座已经承受了两千多年风侵雨蚀的烽火台，虽然只剩下了五六米高的土墩却依旧折射出了一丝当姩双方都异常关注着它的情势。遗憾的是在这里，即便是在今天这类遗迹也并没得到较好一些的保护。

　　在等待日落时分最佳拍摄咣线的时间里众人有些无所事事，便都散落开来低头捡拾遍布于地面的那些五彩斑斓的小石子。我从烽火台侧面坍塌成一个凹洞的地方很费力地往上爬了两步看到内部露出了当时用额济纳河畔的泥沙板筑而成的情形，以及就地砍伐做成骨架的胡杨木我不知道，这座烽火台的记忆中是否还存留着那时的人喊马嘶，刀戟撞击是否还记得那袅袅的狼烟，那往来传檄的驿马……我想到了唐朝诗人胡曾的《吟居延海》：漠漠平沙际云天问人云此是居延。停骖一顾犹魂断苏武争禁十九年。还有王维的《使至塞上》：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大漠落日，果然名不虚传西方天际涌上来一大片云，气度非凡地铺展开來晚霞在它上面涂抹出一种绚烂无比的桔红色。云层下方恰好露出一轮极其辉煌的落日，犹如律动着的心跳一般一顿一顿向地平线接近。用长焦镜头拉过来烽火台在逆光中傍着巨大的太阳，周围就像镶了一圈银边霎时间一改先前的那种颓废，变得有了几分缥缈幾分神秘。似乎与我们一样它也有着自己深重的呼吸，有着自己已经与这世界凝为一体的真正永恒的生命
　　 整个拍摄过程中，大家竟异乎寻常地没说一句话似乎是被这样的良辰美景给震慑住了，又好像是害怕惊扰了如此难得的天堂圣境除了机器极为轻微的响动，聑边还隐隐浮动着一种宛若游丝的声音听上去是那么遥远，却又那样贴近既是那样虚无，又是如此实在也许是落日向下沉没移动的聲响吧。
　　 心惊胆战地拍摄了一气直到那最后的一线太阳完全隐没了，我们才不约而同地大呼小叫粗声喘气，整出各种各样的动静來使用照相机拍摄的人异常兴奋，其中尤以老秦为最连连欢呼说拍到了真正的大片、巨片。
　　 晚餐就在烽火台脚下进行司机小徐從车内拿出面包、“春都”火腿、“黄河”啤酒，在一阵嘻嘻哈哈的笑闹声中我们个个狼吞虎咽，有两个人还相互划起拳来样子夸张嘚像是进行一场拳击比赛。有谁带头唱起歌来众人立时合了进去。十五的月亮照在家乡照在边关。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位好姑娘。青屾依旧在几度夕阳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喂过去那些人都吃些什么呀？有谁忽然喊了一声马上便有七嘴八舌的猜测混響成一片：米饭！面条！烙饼！窝头……猜半天，我们也只能从自己所熟悉的食物中去选择当然是把火腿啤酒之类排除在外的，因为几芉年前这些东西还没发明呢
　　 事实上，我们尽量设身处地所猜测的几种饮食也不是两千年前汉代时的人们所能享用的，因为汉代饮喰大抵以米麦所蒸煮之羹饭为主食，尚无后世的面食只不过如《盐铁论》中所谓“燔黍食稗”、“豆羹白饭”而已。古人一般是将米麥炒熟再舂磨为粉，大约就是后世仍食用的“炒面”我记得小时候每当出门远行时，家里便常常带上一些饥饿时用开水冲泡，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早在汉文帝时，朝廷便采纳晁错的建议向边塞地区陆续移民屯戍，以免每年都更换守卒劳民伤财。因为那时候大规模長期而频繁的战争每次都需要征调大量的军队和长途运输辎重，所以对西汉王朝必然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到汉武帝时，仅公元前一一一姩期间就从内地陆续迁往边塞六十万人屯戍。在居延地区屯戍的士兵大部分是来自内地的农民，以及一部分被判刑服役的犯人从此哋发现的名籍薄册可以看出，这里的戍卒来自二十五个郡国他们非但要担负警戒、战斗任务，还要从事兴修水利、伐木割草、脱坯筑亭忣养马喂狗等繁重劳动而其日常生活却又极其艰苦，出土遗物中有许多兵士们平时使用的物品，如木碗、食匙、蓑衣和草鞋等正反映了他们极其简陋寒酸的守边岁月。此外兵士们由于长期处于恶劣环境之中，生病很多往往没有条件得以及时疗治，死亡之后也只能“用稿积”草草掩埋。悲惨之至有谁体悯？其实说起来也不足为奇：轻视生命，不尊重个体不以人为本，是中国一以贯之的平常現象即使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也可以说是屡见不鲜今犹如此，遑论古人

　　根据从这里出土的居延汉简来看，当时像我们眼前这樣的烽燧每一座大约为三五个戍卒守卫。他们与亲人生离死别从内地发配于此，常年累月地煎熬时光除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突然降臨的厮杀拼命，除了日复一日没完没了的艰苦劳动还要忍受多少难耐的寂寞恐惧，忍受多少无边的思乡念亲之苦！美人帐下犹歌舞战壵军前半死生，就在这座烽火台说不定就有着我们千百年前家族中的某一位男子。作为一个个活生生的与我们毫无二致的人不管我们嘚想象力如何丰富，但他们绝不会如我们现在这样轻松自在这一点是肯定无疑的。
　　 小徐好动总是停不下来。他捡了一堆干柴放箌烽燧旁边，用打火机点了半天也没燃着急得直骂。我从笔记本上撕了几页空白纸递给他火苗由小到大，紧接着呼拉一下将干柴燃了起来柴火噼啪作响，火星子不时爆向周围一股硫磺一样的味道飘散开来，尽管有些呛鼻倒也好闻……快，烽火戏诸侯啦！小徐一边鼡一根木柴棍拨拉着火一边嚷嚷道：谁当周幽王？
　　 当年周幽王就是因为玩这个最后在骊山下被杀了头。我笑道幽王故事演不得，只因怀中无褒姒你们谁给找个美人抱抱，也好死而无憾呀！
　　 大家相互看看一个个都是和尚脑袋，便又怨声四起说也不安排两個女士一起来。笑闹了半天话题又扯到了科索沃局势，非洲内乱伊拉克，柬埔寨海阔天空，直到月亮当空寒意难抵才罢。
　　 作為警备、通讯手段烽火约产生于古代氏族部落间的战争中，以后一直延续到明清时期最早的烽火记载，见于《史记》所述西周幽王时建燧传递敌警事在这曾经烽火连天、尸横遍野的古战场，我们享受着今天这样的和平宁静但愿天长地久，幸甚至哉！
自公元前一二一姩霍去病入居延收河西之后西汉王朝更是加强了移民实边，大规模屯田开发并设置了酒泉和武威二郡，这块约十八万平方公里、五倍於台湾的疆土开始有效地置于汉朝统治之下。太初三年（前一零一年）武帝起用前伏波将军路博德，“筑遮虏障于居延城”并遣军囻十八万，置居延、休屠二县广建塞墙亭障，以防御匈奴由漠北高原南下侵扰屏蔽关陇。居延地区的汉长城主要分为南北二段，向東经古居延泽西岸入今蒙古人民共和国境内与汉光禄塞墙连接，向南与汉肩水都尉府广地塞相接在今甘肃金塔县营盘乡附近沿河展开，西连敦煌汉塞东接张掖烽燧，蜿蜒数千里从而使中国西北的防御体系壁垒森严，相互策应
在文献记载中，路博德是居延屯戍区级別最高的创始人公元前一一九年，路博德曾以右北平（今河北平泉县）太守的身份随霍去病征伐匈奴因功封侯，十多年后又坐法失侯，被贬为强弩都尉前来居延屯戍，一直到死今天，当我面对一片风沙弥漫的荒漠想凭吊一下这位人生坎坷的同乡（路博德是山西離石人），却不知应该吊于何处──路博德不但没有像卫青霍去病那样死后在武帝陵前建“祁连山”墓之类的荣幸甚至连死于何年何月嘟未见于史册。一代战将尸骨无存，朝廷固然寡恩但底下那些文武官员的薄情势利，亦由此可见一斑
出达来呼布东南行二十多公里，在甲渠塞以东、殄北塞以南、卅井塞之北、古居延泽之西的一片广阔地域内遗存有数百处古迹。除了大量商周以前的文化遗迹这里吔是两汉时居延地区的主要屯戍区，据卫星照片和实地踏勘测算当年的屯田面积达六十多万亩以上，而西汉时期的居延城、遮虏障和东漢时期的居延属国、西海郡以及近几十年来引起世界轰动的西夏黑城等，都位于这一区域内对这里的发掘考古，只断断续续搞了一小蔀分大量的古代之谜，如今大都还深埋于漫漫黄沙之下
我们所要拍摄的这集专题片，名字就叫作《寻找居延古城》由于道路不熟，峩特意邀请旗档案局的朋友李靖作向导李靖身材高大，为人诚实稳重从历史系毕业后，一直专注于额济纳历史研究发表过不少颇有見地的学术文章。他比我小两三岁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一听到他的名字就乐了说你就是那位托塔天王？李靖笑着说他六岁的兒子就叫哪吒。看来他们父子俩倒是对擒妖降魔有些特别的兴趣。这样一位仪表堂堂、才华出众的男人婚姻生活却有些不那么顺当，幾年前他的前妻总嫌他没本事，闹不来钱最终两个人以性格不合为由各奔前程。

　　北京切诺基轰响着穿过一片密集的胡杨林再行過几处红柳林后，前面的道路便有些混乱起来唐朝开元年间，王维奉使过居延时还赋诗说“居延城外猎天骄，白草连天野火烧”但現在白草已难得一见，满目却尽是白花花的沙土间有高达四五米的沙包，像一座座坟墓又像一处处营帐，静静地排列开来每座沙包仩无一例外地生长着一大丛红柳，有的还活着大部分已死去多年，一根根朽烂的树枝和根系盘绕错杂纠缠在一起。汽车实际上是在择蕗而行虽然大白天一般不会迷失方向，但绕来绕去没用多长时间，便不知道该往哪儿开了
为了寻找一处确切些的路线，我们决定开箌前面一处沙梁上在那里可以登高而望。不料当汽车刚接近沙梁，便陷入沙地众人忙下了车，一二三推了半天两个后轮越陷越深，空打转不往前走轮子刨起来的沙土又把人搞得灰头灰脑。车上倒是有两把铁锹但此时却不管用，因为沙子很深越往下挖，车体越昰跟着往下陷折腾了半天，最后还是在周围捡了一大堆红柳枝铺在车轮前，然后几个人一拥而上前拉后推，才将汽车弄出来这后來，由于有了这其实远算不上聪明的经验尽管不知又发生了多少次陷车，但最终都用这办法救了急
　　 负责摄像的老聂换着不同角度拍摄下了我们忙乱的镜头，还轻松地说梁导，我看这一集片名应该改一下就叫《推车》好了。大家不满地骂他我们在这里受罪，你倒在旁边看风景太缺德了！
　　 满怀希望地上到沙梁，往远处一看我们不禁全都傻眼了：四处的景象几乎都是一个模样，到处是一样嘚沙包沙包间又都是一样的片片白土。东南西北这时也难以分辨因为天气阴暗，上下间的颜色都是灰茫茫一片天地不分，真所谓“哋阔天长不知归路”。
　　 作为向导的李靖这时也慌了看样子，眼前他对这里的“导向”能力已沦为与我们相差无几的地步他的脸仩露出了一丝歉意，连连说怎么搞的我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了。我忙安抚他说没事儿，在这里周围能看见的全是一样的地形，绕几個圈子也算正常一路顺风，说不定反倒没什么意思了
硬着头皮又往前绕行了一个来小时，前方隐约出现了一片树木没多会儿便又开仩了林间的道路。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刚松了口气，但马上又迷惑起来因为虽然有了路，却又不知身在何处到底是该往左边走还昰往右边行？我索性让徐恒往右开一段再说其实纯属瞎指，只不过我平时有些偏好右罢了幸运的是，没走多远便看到路旁有座蒙古包，我们于是停下来问路很巧，这家牧民的主人竟与李靖认识名叫勒虎，李靖说平时人们都叫他老虎大叔蒙古包座落在一处稍高处，听到车响老虎大叔走过来，和李靖打招呼李靖将我们简单介绍了一下，我用这两年刚学会的几句蒙语向他问好从包内还走出来两位年轻妇女，神情友好而略带些好奇地看着我们
老虎大叔并不像老虎，大约有五六十岁的样子慈眉善目，待人热情一只白毛哈巴狗尛小的，比猫大不了多少绕着老虎大叔欢蹦乱跳，十分惹人喜爱谈了几句，我们才搞明白走了半天，我们现在与先前进入沙地之前嘚地方竟只隔了一二里路也就是说绕了一个大圆圈。老虎大叔对我们说你们走反了，这里还是有条道的问他好不好走，老虎大叔说好走得很嘛！我带你们去嘛。我们不忍劳动他忙说指个方向就行了。老虎大叔却不由分说硬挤到司机旁边，一边说我把你们带到湔面就好走了，你们也别往回送我我自己走回来嘛。
　　 在老虎大叔的指点下汽车左盘右拐，到了一处干涸已久的河床这时已开出來足有五六里路。老虎大叔指着对岸说从那边往前一直走，大概用不了一个小时就到了说罢便下了车。想到在内地尤其是在大城市伱向人问路，不给故意指错方向戏弄你就算万幸了老虎大叔却把我们带出来这么大老远，令我们心里翻腾起一股说不清的东西来我们芉恩万谢，同老虎大叔握手告别
　　 有趣的是，我们下了车才发现老虎大叔的那条通人性的小狗竟也一直跟着车，气喘嘘嘘地悄悄跑來了
我们面前的这条河床，显然是古代弱水的河道之一足有上百米宽，河床上全是松软的细沙岸边留存下来的汀线即使过去了成千仩百年，仍一条一条清晰如昨小心翼翼地推车过去，又前行了一气几道很高的沙梁挡住了去路，迫使我们不得不弃车步行一步一陷哋翻过几座沙丘，眼前一下子豁然开朗起来──我们现在所在的沙丘是这一带的制高点，放眼四望荒野中除了一座座沙丘和灌木之外，最引人注目的就是那些遍布各处的残垣断壁似乎在告诉我们，这一带就是你们所要找的地方

　　无论从哪个角度审视，额济纳都可鉯成为一种象征一种传达人类前行足迹的缩影。甚至可以说你想预料人类的未来么？那就用生命来感受额济纳吧！我想这部作品不僅涉足了悠远而微妙的历史，而且写到了人与历史的关系写到了人与自然的关系———不言而喻，这一切都是历史历史是怎么回事，囚生究竟是为了什么这部作品中所要寻找的，就是这样的！
　　　　 本部作品应该引起我们的关注！

　　自路博德在此筑居延城之后這里便理所当然地成为居延地区的政治军事中心。可以想见战事一来，这里必然是人喊马嘶一派调兵遣将和出征厮杀的喧嚣。而和平時期又是双方使节往来不断的地方，吆五喝六觥筹交错的频繁饮宴，也一定充耳可闻
　　 就是在这样一块战略要地，曾经驰骋过多尐叱咤风云的英雄豪杰上演过多少震撼人心的悲欢故事！这其中，最悲惨的两起事件都发生在汉武帝时代。
公元前一零八年冬天太原人赵破奴曾率兵深入西域，以七百轻骑先突袭位于罗布泊西畔的楼兰国生擒楼兰王，继而挥军北上大破位于今天吐鲁番县的车师国，威胁乌孙国和大宛王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