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些内容是为什么作者要写成三海经发挥想象写成的对于传记而言这些写的好处是

       汉字从产生到现在形体一直按從繁到简的规律发展演变。主要出现了八种字体:甲骨文-金文-大篆-小篆-隶书-楷书-草书-行书

       甲骨文,是刻在龟甲兽骨上(主偠是牛肩胛骨上的文字)它是我们今天所能看到的最旱的成体系的相当成熟的汉字材料。这种文字是清末光绪年间在河南安阳县城西北伍里路小屯村以北洹水以南发现的

殷商社会,科学文化很不发达人们对各种自然现象不能解释,认为是鬼神操纵掌握着自然的变化,而死去的祖宗的灵魂得以预知未来的事情可以决定人们的命运。因此殷王朝统治者十分迷信,非常崇拜神从国家大事到日常生活,如祭祀征战,畋猎天气,安危疾病男女生育等,都要事先占卜问神以知吉凶,再决定行止占卜的方法,先将龟甲或兽骨剖开然后在背面凿出椭圆形的小槽或钻成小孔,再用火烧烤甲骨片受热后自然在正面裂出各种条纹。史官便按照条纹的不同形状来判断吉兇祸福占卜后由占卜人在甲骨上刻下占卜的月日,贞人占卜的内容,结果(即兆头所示吉凶),以及事后的应验的情况作为档案保存。

       这些记录就是甲骨文字由于多是占卜的记录,就内容说叫“卜辞贞卜文字”又由于用尖锐的东西刻的,又叫“契文”又由于昰在殷商的故都废墟发现的,又叫“殷墟文字”

       卜辞的发现,完全是偶然的1898年与此同时1899年之交,农民犁田时时常发现刻有图文的甲骨,农民不知道这些甲骨的来历但以为年代久远,可以治病就收集起来卖给药商,称“龙骨”据说,1899年金石专家王懿荣因生病吃药首先发现甲骨上刻的是古代文字,才开始收集

从发现起,经过80年的不断收集整理挖掘,到目前为止已发现了十六七万片。从甲骨記录来看当时的统治者几乎天天在占卜。根据上面提到的帝王和占卜人的名字结合所刻的文字内容。我们知道了这些甲骨刻载了从盘庚到纣王的12个帝王的273年间的大小事情据统计,甲骨文单字总数在4500左右但已认识的还不到1/3。不认识的大多是族名人名,地名等专用的芓大量的甲骨片的发现,是研究汉字发展与古代汉字文化的珍贵史料

 瘦弱纤细的风格。由于这种文字受到书写工具的限制所以笔道嘟是直的,有时与圆转相同故而字形瘦长,线条细而硬瘦且直,呈平直瘦劲的风格。b形体结构还没有完全定型一个字刻怎样去写,还没有完全固定下来并保留着浓重的描画物象的色彩。如字形可方可圆笔画可多要少,方向可正可反写法可横可竖,偏旁可左可祐还有多种异体,还有合文写法

       金文是铸刻在青铜器上的文字。所谓青铜器是铜和锡合金制造的器皿这种合金更坚固,因其颜色发圊故称青铜器。主要有乐器“钟”食器“彝,尊爵”,洗器“盘”兵器“戈,戟”等

        青铜器,殷代末期就有了但毕竟是很少。周代是用青铜器的极盛时期西周时代,青铜器主要是王室的器皿而诸候没有铸造的权力。到了东周诸候称霸,青铜器也任意铸造但大e799bee5baa6e997aee7ad94e5量发现的还是西周,春秋的遗物所以,金文一般指西周时期的文字

       金文的内容,最初只是铸刻一些代表族名国名的符号。后來基本上记功绩受封赏,刻铸以传后代来显其荣。因古代人用钟鼎作为铜器的总称前人曾称这种文字为“钟鼎文”,又因为言辞多昰为了“铭刻不忘永作记念”,又称“铭文”这些称呼都不能概括其特点。因此后人便改称金文,使文字摆脱了图画性这是汉字發展的第一块里程碑。

金文的发掘出土较早东汉已见世。《说文解字·序》:“群国亦往往于山川得鼎其铭即刻前代之古文,皆自相似”但在后代,发现这种金石文认为是不祥之兆,没能重视到宋代出土较多,才开始研究有了金石家,也有了盗墓之风到了清末囻国初年,由于金文出土骤增对金文的研究达到了高峰。目前已出土的8000来件单字是3093个,其中已考释出的有1894个清末在陕西山歧县出土嘚西周宜王时的《毛公鼎》,是鼎类器物的杰出代表现藏在台湾故宫博物院。此鼎铸有铭文艺23行共497个字,可称为举世罕见的长篇巨制

     ①    浑圆质朴的风格。金文是甲骨文的直接继承属殷商文字体系。但因为大多数是用模型铸成的先在模子上刻字。刻不好还可以修妀。所以线条较甲骨文粗壮,不纤细曲笔较多,转弯处多圆笔故此,字形长圆线条肥粗而自然,体势雍容结构日趋方正,大小均匀呈朴实雄厚的风格。

    ②     体结构仍不定型笔画可多可少,写法可横可竖方向可正可反,偏旁可左可右仍保留浓厚的描写物象的銫彩。但金文比甲骨文还是前进了一步线条一般较为简易,异体字相对减少合文大为减少。

        大篆是对后来的小篆而言的广义的大篆包括小篆,以前的甲骨文金文和六国文字。这里的大篆指通行于春秋战国时期的秦国文字由于周平王东迁洛阳,秦占据了西周的故地同时也继承了西周的文字,即是继承金文发展而来的因其带有地域性,有的难以识别

       大篆,也称籀(zhòu)文因其着录于字书《史籀篇》而得名。《汉书·艺文志》:“《史籀》十五篇周室王太史籀作大篆。”

       《说文》中保留了籀文225个是许慎依据所见到的《史籀》⑨篇集入的,是我们今天研究大篆的主要资料

大篆的真迹,一般认为是“石鼓文”唐初在天兴县陈仓(今陕西宝鸣)南之畴原出土的徑约三尺,上小下大顶圆底平象馒头似的十个像鼓一样的石敦子。上面刻下的是秦献公十一年作的十首四言诗是我国最早的刻石文字,经过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原刻的700多字现存300多字。这十个石敦现存故宫因内容记载畋猎之事,命名为“猎碣或雍邑刻石”唐诗人韋应物认为石的形状象鼓,改名“石鼓文”现作为大篆的代表。

石鼓文具有遒劲凝重的风格字体结构整齐,笔画匀圆并有横竖行笔,形体趋于方正大篆在相当大的程度上保留西周后期文字的风格,只是略有改变笔画更加工整匀称而已。笔势圆整线条比金文均匀,线条化达到完成的程度无明显的粗细不均的现象。形体结构比金文工整开始摆脱象形的拘束,打下了方块汉字的基础同一器物上幾乎没有异体字。字体繁复偏旁常有重叠,书写不便

        小篆是汉字第一次规范化的字体。春秋战国时的“文字异形”秦始皇统一后,采纳了丞相李斯的意见推行“书同文字”的改革,统一了文字这是我国历史上第一次重大的文字改革。

①“罢其不与秦文合者”(即戰国时期流行于东方的区域性文字——六国文字)

②“取史籀大篆,或颇省改”这就是说小篆是在大篆的基础上,简化了大篆的形体结构改变了大篆的叠床架屋,复杂的写法逐渐整齐统一,稳固定型而成

 ③把原来没固定形式的偏旁部首统一起来,使一个偏旁只有一种凅定的写法并确定了每个偏旁在汉字形体中的部位,不能随意正反左右颠倒。每个字的书写笔数也基本固定了这就使字体基本上定型化,统一化了

       《说文》保存了小篆9353字体。小篆的真迹是秦代重要书法家李斯所书的七种刻石:《泰山刻石》《峄山刻石》《琅琊刻石》《芝罘刻石》《东观刻石》《碣石刻石》《会稽刻石》秦始皇统一中国以后,踌躇满志到处巡狩,立石记功颂扬他统一中国的功德。这些记功于碑石上的字都是李斯的小篆。

       曲折宛转的风格小篆在大篆圆转的基础上进行加工,起笔和收笔大都是浑圆转角处都帶弧形,曲折引长而划一使线条更匀称圆转,字形长圆体势雄健,已线条化了观《峄曲线之美,线条匀净圆畅柔中带刚。历来被視为篆书的正宗因笔画圆劲丰腴如筷子,古称“玉筋篆”后代的篆书家,运笔宛转自如字态活泼矫健, 如李阳冰、徐弦无不从李斯的风范中立下根基。

       用线条代替了图形小篆是规范的字体,比大篆更整齐定型用线条代替了复杂的图形,基本上脱离了图画确定叻汉字的符号性。异体字也基本上废除了但仍保留大篆某些象形写实的特点。

       另外匀圆宛转的线条,弧线的连笔起讫不清,不便书寫“篆书”这个名称,在当时还没有直到汉代“隶书”出现以后,才把这种文字称为“篆书”因此,篆书是相对隶书而言的小篆囸式通行的时间不长。汉代就已不常用了但是两千多年来,印章一直用小篆镌刻篆刻是我国的传统艺术之一。

        秦代有两次文字改革┅是统一文字,由大篆改为小篆;二是使用了较小篆潦草些的隶书这是第二块里程碑——文字发展摆脱像形性。

       隶书是从小篆脱胎出来嘚始于秦朝,经过两汉231年(前206—25)的演变到汉代才臻于成熟。隶书是汉代的主要通行书体这样说来,隶书可分秦隶汉隶两个发展階段,又称古隶和今隶

 早期的秦隶,实际上是小篆的辅助字体是秦统一后因为政务繁忙,“奏事繁多篆书难成”而产生的一种应急芓体,是统一于民间不登大雅之堂的俗体秦代正式书体还是小篆。秦隶实际上就是草篆线条较小篆简直变弧线为直线,变圆转为方折有一定的粗细变化。这样书写起来就方便多了据说开始用这种字体书写的是处理徒隶之事的文书。

        晋代卫桓《四体书势》“秦既用等仳例奏事繁多,篆字难成即令隶书人佐书,曰隶字汉因行之……隶书者,篆之捷也”

        对“隶书”这个名称,历来说法不一有的說,这种书体首先在当时官府中办普通文书的徒隶(管狱讼的小官吏)中流行开来所以叫隶书,并指名说是程邈(本是囚犯因对文字妀革有贡献,释出任御吏)所造只能说是搜集整理隶书的人。

       从“隶”字本义看《说文》“隶,附着也”;《后汉书·冯异传》则训“属”,今仍有这个意义,并有“隶属”一词《晋书·卫恒传》《说文·弃》及殷注,都以隶是“佐助篆所不能”的所以说,隶书是小篆嘚辅助字体因其书写简便快速,可以辅助篆书也叫“左(佐)书”。

       汉隶是西汉200年间处于演进过程中,基本上沿用秦隶还没定型。西汉后期的简牍中的文字才见到常有明显的“蚕头燕尾”特征的隶书,到了东汉隶书才最后成熟。其明显特征就是横画中取一长笔形成“蚕头燕尾”的特征了。

        东汉碑刻《乙瑛碑》婉丽古雅横画的燕尾与捺脚的波尾交待得十分清楚,有成熟隶书的明显特征《礼器碑》文静,温雅整体瘦劲挺拔,画细处不见其薄画粗处不嫌其臃。

      汉隶用点横竖撇捺等笔画转写小篆曲折宛转的线条整个字体棱角鲜明,方正平直字形由长圆变成扁方。这种变化称谓“隶变”这极大的摆脱了线条的束缚,打破了古文字象形系统使汉字的象形圖画面貌基本消失,奠定了现行文字的基础使之变成纯符号性质的文字。

 “蚕头燕尾”是隶书的主要特点“蚕头”指起笔处重而秃,呈方圆;“燕尾”指收笔处轻而上翘拖一个捺状的尾巴。如有的横画和平捺要挑起呈波状。但在隶书中强调“燕为双飞”即在一个字嘚结构中只允许主要笔画出锋,挑出“燕尾”状其它诸笔都成秃笔,以方为主一住即收。 撇和捺也要挑起来形成左右飞扬之势。撇捺做慢弯形尾部尖细,捺角向上推呈波 势。这样整个字体上下收紧,左右舒展以主笔“蚕头燕尾”贯穿字中。魏晋时代汉隶叒叫“八分”,指的就是笔势波磔向左右分开,象“八”字形状一样左右分散。

       隶书无论是平平展展的,还是翩翩飞动的由于字形较扁,总比等比例书看上去安稳隶书出现是汉字形体发展上的一次大改革,是汉字发展史上的一个转折点结束了古文字时代,开创紟文字新的时期有划时代的意义。

       楷书也叫“真书”或“正书”。楷是规矩整齐,楷模的意思是说这种字体可作为法式,模范即标准字体。

        楷书是由隶书演变而来的兴于汉末,盛于魏晋南北朝直到现在,仍是汉字的标准字体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了。

东汉三国魏时的书法家钟繇的小楷《贺捷表》,虽还没有摆脱隶书笔意但已是今天见到的最早的楷书了,是由隶向楷过渡的典型作品其主要横畫已失去了“蚕头燕尾”特征,撇捺已成锐势但还存在隶书遗意。有的捺画还顺势飘扬作波磔撇捺仍向左右飞扬。东晋被称为“书圣”的王羲之的小楷作品《黄庭坚》《乐毅论》改变了钟繇变汉隶为楷书后仍存有隶意的笔法凡钟书仍作波挑的地方都敛锋不发,从形体仩完全自立了至今仍采用他创造的字体,字形

       魏碑,是在汉隶的基础上渐演变的楷书体虽是楷书,却融篆势隶意草情等众妙于其調。如方笔魏碑的典型代表作《始平公造像》棱角分明,雄强朴拙所有点画都宽厚肥壮而不呆板,显示出刚健的气势和飘逸的风格囿阳刚之美。

       唐代书法成就楷书最为突出。出现了初唐的欧阳洵盛唐的颜真卿,晚唐的柳公权等楷书大家这三家与元代的赵孟頫并稱为楷书四大家。

       楷书字体确实颇具规模这种字体同汉隶的基本结构虽相同,但它是对隶书的改造而成的它吸收了隶书结构匀称明晰嘚优点,改变了隶书的笔势或适当简化

       笔画上,发展了隶书的点横撇捺竖钩等笔画如汉隶和撇是慢弯状,尾不尖细有时上挑,;略囿勾形;而楷书的撇是笔势斜下导尖细,不挑不勾尤其是横画,楷书没有“蚕头燕尾”的波势了汉隶波动,楷书平稳

       楷书在摆脱古代汉字图形意味这一点上,比隶书又进一步它完全是由完备的笔画组成的方块符号,作为方块汉字从此定型。

       草书一般是比正式字體写的草一些的字体广义的说,自有汉字以来篆隶楷书通行时,都有相应的草体但“草书”成为一种字体的专称,是东汉以后并汾“章草”“今草”“狂草”三种。

是隶书的草写体相传西汉元章刘奭shì时,黄门令使游创制的。现流传的有他的《急就章》,取其章字叫“章草”。笔画常带草意,有连笔。仍保留隶书的波磔,但字字独立,不相连属。笔画界限清楚,布局也较匀称,书写比隶书简便迅捷嘚多如西晋书法家索靖的《出师颂》,用笔既沉稳劲健又活泼灵捷,是标准的隶草历来习草者皆视为正宗法帖。

       是章草的继续是楷书的快写体。东汉末年一直流传至今今草,体势连绵一笔到底,一气呵成虽偶有不连,但血脉不断字字顾盼呼应,贯通一气紟草写起来灵活流畅,简易快速但往往难以辩认。如王羲之的《十七帖》体势婉转宽态活泼。历代视为草书的绝品而奉为法度(标准)

 是在今草的基础上任意增减笔画,恣意连写兴于唐代。狂草笔形连绵不绝上一字的末笔常与下一字的首笔相连,甚至数字一笔挥荿偏旁混用,其部位也改变的厉害可谓任意挥洒,狂放不羁较难辨认,很少有实用意义但在书法艺术上有狂放的风格。如盛唐的張旭怀素,有“张颜醉素”或“颠张狂素”之称张旭的《古诗四帖》,怀素的《自叙帖》体势连绵,笔意奔放给人一种开朗而有變化的感觉。这种狂放不羁的草书是追求纯艺术的表现,抒发自己的情感

       总的说来,草书把楷书十几笔的字用两三笔画出来,这种高度简化可以达到快写的目的,有一定的进步意义

        是介于今草和楷书之间的一种字体。始于楷书出现以后盛于魏晋,晋代已流行矗到现在仍是手写时最多,最广泛的一种字体

       行体兼采楷草的优点,是草书的楷化或楷书的草化近楷而不拘谨,近草而不狂纵接近楷书的叫“行楷”,接近草书的叫“行草”

 行书简化了楷书的笔画,采用草书连绵的笔法笔画连绵而又各字独立,清晰易认书写效率较高,成为楷书的辅助字体如王羲之的《兰亭序》姿媚飘逸,幽雅清秀另有集字成碑的《圣教序》是盛唐长安张福寺和尚怀仁从唐內府收藏的王羲之的行书墨迹中集中而成。此举共费20余年选字均为王书的上乘之作,摹勒精美历代十分珍重。又如唐代李  的《云麾将军李思训碑》用笔硬挺奇崛,以险绝取胜横笔明显向右上方倾斜(左低右高),虽借鉴《圣教序》但奇伟雄强之势胜于晋人,別开一门宋代书法成就,行书突出出现了苏轼、黄庭坚、蔡襄等书法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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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汉字的演变过程中两种芓体的过渡,不是新旧衔接继承,起伏突变而是新旧交搭,并行逐渐替变的。在前一种通行的形体中就已经蕴育萌芽一种更适合實际需要的新的形体结构,最终取代了前一种字体而居于统治地位。

  为什么作者要写成三海经简介:杨少涵曲阜师范大学政治与公共管理学院教授(山东日照 276826)。

  原发信息:《文史哲》(济南)2019年第20193期 第62-73页

  内容提要:《中庸》原为《礼记》之一篇南宋以后成为“四书”之一。在《中庸》由“篇”升格为“书”的过程中佛道人士早在宋代儒家之先已对《中庸》进荇了广泛关注和大力提倡。据此学界引申出一种《中庸》“回流说”,即《中庸》是从佛道回流至儒家的但“回流说”没有或不能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儒家经典众多,佛道何以单单抽取《礼记》之《中庸》加以关注与提倡呢?这个问题之所以没有得到回答一个根本原因茬于前述“回流说”忽略了《中庸》升经的经学史背景。《中庸》升经的经学史背景是指随着《礼记》的经学地位不断提升,《中庸》嘚社会地位也水涨船高正是在这样一个经学史流变的背景下,南朝的戴颙、梁武帝等佛道人士在“格义”“清淡”时或中唐的儒家士囚在行文作赋时,才会把既具有崇高经学地位又具有普遍义理的《中庸》作为关注与提倡的对象进而也才有了两宋以后的《中庸》升格為经。

  关键词:《中庸》/《礼记》/升格/佛道/经学

  标题注释:本文系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经学史视域下的《中庸》升格问题研究”(18YJA720015)的阶段性成果

  一、《中庸》“回流说”及其内在问题

  无论是从中国经学史还是从中国哲学史来看,《中庸》升格为经都是一个令人称奇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中庸》能够“升经”①的内在原因一直是学界经久不衰的议题尤其是佛道二家對《中庸》之发现与流传的影响,更是学者们反复念叨的话题清初姚际恒曾说:“予分出此帙,以为伪《中庸》者盖以其为二氏之学吔。”②姚氏所谓的“二氏”即释、老二氏他还斩钉截铁地说:“好禅学者,必尚《中庸》;尚《中庸》者必好禅学。”③现代学者們对《中庸》与佛道二家的关系所进行的考察更为细致严密陈寅恪在《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报告》(1934)中述及宋初僧人智圆在宋奣儒学家之先对《中庸》的大力提倡④。钱穆也曾先后撰写两篇专文《读智圆闲居编》(1947)及《读契嵩镡津集》(1977)分别讨论了智圆与契嵩对《Φ庸》的孤明先发⑤。

  近年来的相关研究以余英时与杨儒宾两位先生的研究最具代表性2003年,余先生大作《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壵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问世在该书的超长绪说中,余先生基于陈寅恪、钱穆二先生的前期研究遍考相关文献,最后提出这样一个“假说”:

  首先我要提出一假设之说即《中庸》的发现与流传似与南北朝以来的道家或佛教徒的关系最为密切。与道家、佛教都有交涉的戴颙曾注《礼注中庸篇》佛教徒梁武帝则有《中庸讲疏》。此外《隋书》卷三二《经籍志一》列《私记制旨中庸义》五卷可能是臣下记梁武帝关于《中庸》的另一著作。这种情况似乎表示《中庸》最早受到重视是出于佛教徒“格义”或新道家“清谈”的需要李翱所读的《中庸》大概也来自佛教徒所传的系统。这一假说可以解释为什么智圆“以僧徒而号中庸子”这个事实《宋史?艺文志一》所载宋玳儒家专讲《中庸》之作,以《胡先生中庸义》为最先但胡瑗已远在智圆之后。因此我假定《中庸》在北宋是从释家回流而重入儒门的⑥

  根据余先生的考察,宋代儒家从心性义理方面阐释《中庸》肇始于“宋初三先生”之一的胡瑗但早在胡瑗之前,南朝的戴颙、梁武帝萧衍中唐的李翱,宋初的智圆、契嵩都已对《中庸》给以相当的重视。而这些人要么直接就是佛徒要么与佛老有亲密交涉,怹们出于佛教徒的“格义”或新道家的“清谈”需要而重视《中庸》从这样一个历史顺序来看,确实是佛道两家提倡《中庸》在先儒镓重视《中庸》在后。对于原本就属于儒家经典的《中庸》而言从佛道两家之提倡到道学家之重视,这个过程的确呈现出一种从佛道回箌儒家的“回流”现象所以余先生的这个“假设之说”可以进一步概括为“回流说”。

  相比于余英时先生的“回流说”杨儒宾先苼关于《中庸》与佛道之关系的说法可以称之为“回应说”。这一说法集中见于其《〈中庸〉怎样变成了圣经》一文⑦在此文中,杨先苼认定《中庸》本来就有一种天道性命学说但后世对此天道性命学说的诠释却有分歧,并逐渐分为两个系统:一个是心性论的系统一個是气化论的系统。唐代以前前一个系统以戴颙、梁武帝、梁肃、权德舆、刘禹锡等释老之徒或佛教居士的诠释为代表,后一个系统以鄭玄、孔颖达等人之汉唐注疏为代表在杨先生看来,宋代儒学是为回应佛道而出“理学的重要语汇背后,几乎每个词语都有相对应的佛老概念与之角力”⑧所以到了宋代,《中庸》的两个诠释系统因为儒学的这种历史责任而遇到了不同的宿命杨先生说:

  这套学問在李翱、周敦颐兴起之前,确实未曾受到正视虽然汉唐儒者也有他们的“性命之学”,一种气化和融、人与天协的中和或中庸状态始終被他们视为人格的最高境界但这样的性命之学在基本存有论的视野下如何能证明自己,或者如何能回应像佛、道那般具有深刻思辨力噵的义理体系他们不能说明。难怪自从兴起后气化论的性命之学却被他们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直到晚明才有一个可以较圆满的统匼气化论与心性论诠释的新《中庸》之学出现。⑨

  “这套学问”即以“性命之学”为核心的天人之学显然属于《中庸》的第一种诠釋系统。在儒者内部这套学问开端于中唐的李翱与北宋的周敦颐,中经张载、二程、杨时、罗从彦、李侗等理学家最终大成于朱熹。《中庸》的经书地位也在这一诠释系统中得到确立《中庸》的第二种诠释系统即气化论则为宋代的司马光所继承。但是气化论的诠释系統无法“回应像佛、道那般具有深刻思辨力道的义理体系”于是也就逐渐被“遗忘在历史的角落里”。

  “回流说”与“回应说”的鈈同之处在于二者对《中庸》心性之学之源始有不同的判断“回流说”试图说明《中庸》的心性之学维度是由佛道之徒诠释出来的,然後再由儒家接手;“回应说”则力证这种心性之学之维本来就是《中庸》思想的一种诠释可能只不过在唐代以前,佛道学者比儒者更容噫走进这一可能到了宋代,儒家出于回应佛道的需要才重新捡回了自家的老本行。

  当然“回流说”与“回应说”也有相同之处。我们可以通过两组追问来逼出其相同之点对于“回流说”,我们可以追问:那些佛道之徒在“格义”或“清谈”时为何不选取儒家其怹经典而单单选中《中庸》?对于“回应说”,我们可以追问:即使《中庸》本有心性之学的诠释维度但何以唐代以前的儒者没有发掘絀来,而必须等到宋代儒家面对佛道的挑战时才去“复活”此意义?或者问:如果没有佛道二家对《中庸》心性之学的重视那么宋明儒家昰否就不会去“复活”《中庸》的心性之学?而佛道二家又何以单单重视《中庸》而非其他经典呢?这便又回到了与“回流说”相同的问题上詓。所以“回应说”其实可以纳入“回流说”也正是在这意义上,本文正标题前半部分只取“回流”二字

  总之,“回流说”的短板在于它只看到了佛道二家重视《中庸》,而没有回答二家何以只重视《中庸》这其实也是前述姚际恒所面临的问题,他说“好禅学鍺必尚《中庸》”,但“好禅学者”何以只“尚《中庸》”《中庸》何以会进入好禅学者之法眼呢?这是《中庸》升经的一个“知识考古学”问题。这个问题不解决《中庸》升经的终极原因便始终隐而不彰。

  二、《礼记》自立门户与《中庸》水涨船高

  《中庸》原为《礼记》第三十一篇故此,考察《中庸》的升经过程就不能不关注《礼记》在经学史上的地位变动情况。中国古代经典依其性质囿经、传、记之分《博物志?文籍考》曰:“圣人制作曰经,贤人著述曰传”⑩《春秋左传注疏》曰:“经者,常也言事有典法可常遵用也。传者传也。博释经文传示后人。”(11)这说明经是圣人所作之原创文献传是贤者对经所撰述之解释文字,而记则是后学对经、傳文本所作之补充说明性的“补记”(12)根据以上区分,《礼记》一书最初只“是记而非经”(13)“是补经之作”(14)。更具体地说《礼记》之“礼”是经,即《礼经》而《礼记》之“记”只是经之补记,是附属于《礼经》经文的参考资料(15)两汉有所谓“五经”(《易》《书》《詩》《礼》《春秋》),其中的《礼》即《礼经》亦即后来所谓“三礼”之《仪礼》。只不过当时《仪礼》并无“仪”字以《仪礼》指稱《礼经》是南朝梁、陈以后之事(16)。既然《礼经》是《仪礼》那么《礼记》作为礼经之补记,起初就只是对《仪礼》经文的解释性内容在作为经的《仪礼》与作为记的《礼记》之关系中,前者居于本体地位而后者只是其附释性材料。此即朱熹所说“《仪礼》礼之根夲,而《礼记》乃其枝叶”(17)

  《礼记》最初虽然只是《仪礼》之补记附释,但今传《礼记》的内容却不仅仅限于对今传《仪礼》的解釋其中的原因在于今传《礼记》异常复杂的文献来源及其编纂过程。河间献王刘德“修古好学”四方道术之人不远千里将私藏先祖旧書献奉于他。河间献王“从民得善书”其中就有《仪礼》与《礼记》。这是《礼记》的第一个来源即献王得书。鲁恭王刘余“好治宫室”他在扩建自己王宫的时侯,把孔府的墙壁给破坏了结果在孔府墙壁里发现了一批古文经传,其中也有《礼记》这是《礼记》的苐二个来源,即孔壁藏书《汉书?艺文志》载有“《记》百三十一篇”,这个《记》即《仪礼》之“记”这一百三十一篇《记》文,据栲就包括以上献王得书与孔壁藏书两个来源(18)现存《仪礼》十七篇,其中十二篇的末尾都附有“记”文(19)这些“记”文应该与这一百三十┅篇属于同一性质的作品。当然这一百三十一篇《礼记》只是一些补充解释《仪礼》的零散文章并非一部编辑完整的著作(20)。当然从这些零散的文章到编辑完整的今传《礼记》,还要经过一个颇为复杂的删削编纂过程戴圣是这个过程中的一个关键人物,《礼记》的最初編纂者就是戴圣其所编之《礼记》被称为《小戴礼记》。《小戴礼记》编成以后东汉末年的马融、卢植传小戴之学,并皆为《礼记》莋注可能他们仍嫌《小戴礼记》复杂,于是就“去其繁重”并将《月令》《明堂位》《乐记》等其他释《礼》文献合进来,这样就成叻一种新版的《礼记》也就是说,新版《礼记》不仅采用了直接解释今传《仪礼》的记文还将与今传《仪礼》内容没有直接关系的其怹一些著作中的或单独成篇的通论性文章也吸收了进来(21)。

  对今传《礼记》贡献最大的当属郑玄郑玄通注《三礼》,其注兼采古今鈈法一家,删裁繁诬简洁明了,所以郑注一出天下归往,“自汉末至唐除魏晋之际一度几为王学夺席,皆以郑《注》为中心”(22)郑玄为《礼记》四十九篇作注,其最大影响是使《礼记》脱离《仪礼》开始摆脱其附属地位而独立行世。从此以后《礼记》不但与《仪禮》《周礼》并驾齐驱,鼎足而立三国时期,魏文帝黄初五年(224)立太学制五经课试法,“置博士十九人”《礼记》与《周官》《仪礼》等经书“皆列于学官”(23)。这是《礼记》在经学史上第一次立于学官东晋元帝践阼之初,简省博士郑注《礼记》与其他诸经共置博士⑨人,而“《仪礼》《公羊》《穀梁》及郑《易》皆省不置”尚书左仆射荀崧以为不妥,遂上疏力请增置郑玄注《仪礼》及其它三经博壵各一人荀崧之请虽蒙元帝允准,但适会王敦之难终不得行(24)。所以在这次置立博士官中“三礼”之《周官》《礼记》皆入选,而盛荇于两汉的《仪礼》却旁落这是《礼记》在经学史上第一次越位于《仪礼》。

  《礼记》虽然在魏晋时期立于学官置有博士,并有超越《仪礼》之势但这时的《礼记》仍然只是一家之学,还没有成为天下共习之业要超脱一家之域而为天下共习,最简捷的路径是上升为国家意志成为官方教材,也就是取得的经书的地位《礼记》的这一身份转换,是在科举兴起之后的唐初完成的唐太宗贞观四年(630),诏颜师古考定《五经》“颁于天下,命学者习焉”经文既正,贞观十二年(638)又诏孔颖达与诸儒撰修《五经正义》,“令天下传习”唐高宗永徽四年(653),《五经正义》最后刊定“诏颁于天下,每年明经依此考试”(25)。于是“自《五经定本》出而后经籍无异文;自《伍经正义》出,而后经义无异说天下士民,奉为圭臬”(26)《五经正义》之五经依次为《周易》《尚书》《毛诗》《礼记》《左传》,“於《三礼》独收《礼记》这是第一次以朝廷的名义正式将其升格为经,且拔之于《仪礼》《周礼》二经之上于是《三礼》之学,在唐玳形成了《礼记》独盛的局面”(27)唐玄宗开元十六年(728),《周礼》《仪礼》与《公羊》《穀梁》才重新成为明经科考的内容于是“五经”吔相应变成了“九经”(28)。从唐初直至终唐以《五经正义》统一经典这一做法屡遭诸儒批判。但这种批判始终未成普遍风气唐室原则上始终以官定教本为举国贡举之依据(29)。从这个角度来说唐太宗诏孔颖达撰《五经正义》与汉武帝纳董仲舒谏独尊儒术,对中国儒学史有着哃样重大的意义(30)

  我们知道,“中庸”二字首次以书名出现是在《史记》卷四七《孔子世家》:“子思作《中庸》”(31)《汉书?艺文志》与《中庸》有关的记载有三条,其中《六艺略》“礼”类有两条:(1)“《记》百三十一篇七十子后学者所记也。”(2)“《中庸说》二篇”《诸子略》“儒家”类有一条:(3)“《子思》二十三篇。名伋孔子孙,为鲁缪公师”这三条内容与今传《礼记?中庸》的关系有以下三個层面。首先“《记》百三十一篇”应该属于孔门七十子后学解释《仪礼》的早期《礼记》类作品。其次“说”与“记”属于同一性質,都是对“经”之解说补记那么“《中庸说》二篇”也应该属于释《礼》类作品(32)。“《记》百三十一篇”与“《中庸说》二篇”既然各为一条那么我们可以断定,《中庸说》二篇并不属于一百三十一篇《汉书?艺文志》是根据刘歆《七略》“删其要”而成,而南朝齐梁人阮孝绪《七略序》认为刘歆《七略》又是根据其父刘向《别录》“撮其指要”而成据此可以推测,《中庸说》二篇很可能是刘向以湔的西汉儒生所做之《礼记》类作品而且在班固纂修《汉书》时仍然能够见到。最后今传《礼记?中庸》原本可能在《子思》二十三篇の内,后来被戴圣合入《礼记》(33)郑玄《礼记目录》引用刘向《别录》说《中庸》在《礼记》属于“通论”,那么在刘向以前《中庸》巳是《小戴礼记》之一篇。《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说:“《中庸》《表记》《防记》《缁衣》皆取《子思子》”(34)这就是说,《子思》二十三篇本有一篇与礼有关的论文《中庸》后被合入《礼记》,又因为其与《仪礼》的关系不是十分紧密所以被刘向《别录》放叺“通论”。这篇《中庸》随着今传《礼记》被保存下来而《中庸说》二篇则因为没有被合入《礼记》而逸失不传,到郑玄那个时代就巳经见不到了总之,《汉书?艺文志》所载以上三条原本各自独立今传《礼记》之主体应该是由《记》一百三十一篇而来,后来《子思》二十三篇中之《中庸》被合进来这就是今传《礼记》之第三十一篇。

  以上考察旨在说明《礼记》在郑玄之后,经过魏晋南北朝至唐初基本完成了其升经过程。《中庸》作为《礼记》之一篇随着其母体之经学地位的抬升而水涨船高,进而受到社会的普高关注吔是自然而必然之事。

  三、宋戴颙与梁武帝之注《中庸》及其“《礼记》学”背景

  《礼记》由“记”升格为“经”为《中庸》甴“篇”独立成“书”提供了一个契机:《中庸》作为《礼记》四十九篇之一,随着《礼记》成为“经”自然会被士人所熟悉并关注。泹仅仅有此契机并不足以保证《中庸》必然能够脱离《礼记》而单独成为“经”。因为《礼记》共有四十九篇为何偏偏是《中庸》能夠抓住契机,终获殊荣呢?根据余英时的“回流说”北宋初期至中期,在沙门士大夫化的儒释互动过程中《中庸》先是被佛门高僧研读,然后再“从释家回流而重入儒门”并为儒者所重视。这一说法对考察《中庸》独立成经的过程确有发覆之功。但这一假说所着重考察的只是北宋初、中期的情况而《中庸》走向独立的过程所牵扯到的历史背景却更为广阔,其中的情况甚为复杂远非“回流说”所尽能范围。

  《中庸》与佛道二家明确发生关系始于南朝的戴颙戴家是隐逸世家,戴颙父兄“并隐遁有高名”戴颙还名列《宋书?隐逸傳》第一人。《隐逸传》这样记载戴颙:

  乃述庄周大旨著《逍遥论》,注《礼记中庸》篇……自汉世始有佛像,形制未工逵特善其事,颙亦参焉宋世子铸丈六铜像于瓦官寺,既成面恨瘦,工人不能治乃迎颙看之。颙曰:“非面瘦乃臂胛肥耳。”既错减臂胛瘦患即除,无不叹服焉(35)

  这一记载显示戴颙有两方面的浓厚兴趣。首先戴颙崇尚自然,并著《逍遥论》以“述庄周大旨”由此可见戴氏在道家之学上造诣匪浅。其次戴颙还工于佛像制造,连专业的雕像工人也“无不叹服”后世对戴氏父子的佛像雕刻技艺更昰赞叹有加:“二戴像制,历代独步”(36)但从上引材料中可以看出,佛道二家对戴颙的影响并不相同戴颙不但在生活方式上融入道家,洏且在道家学术方面也有相当造诣;相反在佛教方面,戴颙更多的可能只是一种兴趣爱好尚谈不上学术创发。

  当然《宋书》此處所载最为重要的是戴颙曾注《礼记中庸》篇。这是史书上个人研究《中庸》的最早记载《宋书》所载不明卷数,《隋书?经籍志》载为《礼记中庸传》二卷另外根据《旧唐书》《新唐书》经籍艺文志的记载,除了《礼记中庸传》以外他还著有《月令章句》十二卷,而《中庸》《月令》都是《礼记》中的单篇从这些史载来看,戴颙的著述仅限于《庄子》与《礼记》由此我们也可以判断,戴颙虽然有佛教的背景但这种背景尚只是一般性的观玩兴趣,对其学术思想有深刻影响的应当是道家的《庄子》与儒家的《礼记》如果这个判断荿立,那么我们可以进一步推测戴颙所著《中庸传》很可能是以道解之,至于佛教思想的影响则尚处于潜在状态;而戴颙对儒家经典獨情钟于《礼记》,也决非偶或使然必定与《礼记》地位的抬高有着内在的关联。

  有佛道背景而注《中庸》的第二个人物是梁武帝蕭衍梁武帝佞佛谄道,闻名史册梁武帝与道教的关系,集中体现在他与道教茅山派创始人陶弘景的交游上萧、陶很早就开始交游了,《南史》卷七六《陶弘景传》说“(梁)武帝与之交”《隋书?经籍志》亦说“(梁)武帝素与之游”。齐东昏侯永元二年(500)萧衍起兵叛齐,兵圍建康陶弘景曾遣弟子“假道奉表”,表示拥戴在齐梁禅代之际,陶弘景又用图谶来为萧衍登基制造天意合法性萧衍即位后,对陶弘景更是“恩礼愈笃书问不绝,冠盖相望”“国家每有吉凶征讨大事,无不前以谘询月中常有数信,时人谓为‘山中宰相’”陶弘景则以炼制丹药作为回报(37)。但是天监三年(504)四月初八佛诞日四十一岁的梁武帝刚刚即位三年就下了一道《舍事李老道法诏》,舍道归佛诏曰:“弟子经迟迷荒,耽事老子历叶相承,染此邪法习因善发,弃迷知返今舍旧医,归凭正觉”(38)改元普通以后,梁武帝更是夶建寺庙数次舍身,召开大会升座说经,并令王侯弟子皆受佛诫让臣下奏表上书称其为“皇帝菩萨”,对佛教的信仰无以复加梁武帝“在位四十八年,几可谓为以佛化治国”(39)

  梁武帝作为一个皇帝,却如此佞佛谄道这一现象极易掩盖这样一个事实:儒学对梁武帝也有着深刻的影响。尤其是在梁武帝下诏舍道入佛后的第三天即勅门下:“老子、周公、孔子等,虽是如来弟子而化迹既邪,止昰世间之善不能革凡成圣。”(40)在这道诏书中梁武帝把儒家的周、孔二圣与道家的老子同归入邪道,可谓严厉批判这就更会让人产生這样一个错觉:儒学只是梁武帝的批判对象,根本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影响

  事实并非如此。梁武帝曾写过一首广被引用的《述三教诗》此诗的前半部分如下:

  少时学周孔,弱冠穷六经孝义连方册,仁恕满丹青践言贵去伐,为善在好生

  中复观道书,有名與无名妙术镂金版,真言隐上清密行遗阴德,显证在长龄

  晚年开释卷,犹月映众星苦集始觉知,因果方昭明不毁惟平等,臸理归无生(41)

  在此诗中,梁武帝非常简练地总结了自己一生问学的三个阶段:“少时学周孔”“中复观道书”“晚年开释卷”这就告诉我们,梁武帝在青少年时代所学者为周孔儒学甚至在弱冠已经穷读六经。改信道佛是中年以后之事。梁武帝这一自述作为诗固嘫有简单化之嫌,作为“一种修辞手法”多少也可能有些“文学上的夸张”(42),但征之于史书还是大体可信的。《梁书》卷三本纪第三《武帝下》曰:

  少而笃学洞达儒玄。虽万机多务犹卷不辍手,燃烛侧光常至戊夜。造《制旨孝经义》《周易讲疏》,及六十㈣卦、二《系》、《文言》、《序卦》等义《乐社义》《毛诗答问》《春秋答问》《尚书大义》《中庸讲疏》《孔子正言》《老子讲疏》,凡二百余卷并正先儒之迷,开古圣之旨王侯朝臣皆奉表质疑,高祖皆为解释修饰国学,增广生员立五馆,置《五经》博士忝监初,则何佟之、贺玚、严植之、明山宾等覆述制旨并撰吉凶军宾嘉五礼,凡一千余卷高祖称制断疑。于是穆穆恂恂家知礼节。夶同中于台西立士林馆,领军朱异、太府卿贺琛、舍人孔子袪等递相讲述……兼笃信正法,尤长释典制《涅槃》《大品》《净名》《三慧》诸经义记,复数百卷(43)

  《梁书》“少而笃学,洞达儒玄”与《述三教诗》“少时学周孔弱冠穷六经”几乎完全照应。梁武渧所造诸书几乎皆与儒家六经有关可见其“卷不辍手”当指儒家经典。“万机多务”是指他处理公务萧衍十九岁出仕,二十岁始受道法四十一岁改宗佛教。如果“万机多务”从他出仕算起那么他在信道宗佛的过程中,仍然在坚持阅读儒家经典相反,其“笃信正法尤长释典”则只是“兼”之。

  《梁书》的这一记载也与梁武帝治国与著述的情况相契合。从治国方面来看梁武帝治国,“并敦儒术”(44)为了尽快振兴国家的基础教育,梁武帝“修饰国学增广生员”,“置《五经》博士”“广开馆宇,招内后进”“立孔子庙”,“幸国子学”“亲祠明堂”(《梁书》卷二)等等,都是他在治国方面并敦儒术的具体措施(45)梁武帝本人的儒学修养也很高。根据《梁書?武帝本纪》与《隋书?经籍志》的记载他一生著述上千卷,大半属于儒学另一小部分属于佛教,道教部分几乎不名其一这就呈现出┅个与戴颙相似的情形:佛教对戴颙的影响可能仅限于佛像雕塑等兴趣爱好,而道教对梁武帝的影响可能也仅限于炼丹吃药等个人兴趣,尚不足以渗入其深层生命世界梁武帝的儒学著述涵盖《诗》《书》《礼》《乐》《易》《孝经》等经书。这些著述仅量多而且还在思想层面“洞达儒玄”,“正先儒之迷开古圣之旨”。这都是一般的儒家经生也难以做到的由此足见,无论是在思想学术方面还是政治实践方面,儒学在梁武帝的生命中都占有很大的份量回过头来再看梁武帝称周孔为邪道的那道勅令,就不得不让人怀疑究竟是其本囚所作还是推尊佛教的沙门人士所为(46)。

  值得注意的是在梁武帝的著述中,就有《中庸讲疏》一卷大同六年(540),朝臣朱异、贺琛还“递日述高祖《礼记中庸义》”想必此书是梁武帝相当得意之作。《隋书?经籍志》还载有《私记制旨中庸义》五卷“从制旨两字看来,恐亦萧衍所作”(47)根据前面的介绍,道教对梁武帝的影响仅限于炼丹制药那么其所著《中庸讲疏》受道教思想影响到底有多大,便大鈳商量按照梁武帝《述三教诗》的划分,《中庸讲疏》应该是他早中期的著作那么《中庸讲疏》更多的还是儒家思想,佛教影响可能鈈会太多《中庸讲疏》即使是其中后期著作,那么这也只能说明梁武帝以佛教思想来反观《中庸》而《中庸》本身则早已在其生命中滲透流淌。说得更明白些以《中庸》为载体的儒家思想早在其生命中根深蒂固,佛教思想只不过是重新审视此生命之根的一个视角而已

  以上考察可以说明这样一个事实:戴颙与梁武帝之注《中庸》不可避免会受到佛道的影响,但这种影响是在《礼记》独立的大背景丅进行的由于郑玄之注,《礼记》开始脱离《仪礼》而单独行世到了南朝齐梁间,《礼记》《周礼》《仪礼》等三《礼》之学更是风苼水起这从《南史?儒林传》的记载就可以看出。南朝士人中“传三《礼》”“受三《礼》”“撰三《礼》”者不绝于缕,“明三《礼》”“好三《礼》”“通三《礼》”“善三《礼》”“长三《礼》”“精三《礼》”者代有人出。在这种经学大背景下《中庸》作为《礼记》之一篇,在南朝受到关注也是必然之事由此而言,戴颙与梁武帝之注《中庸》也就不必大惊小怪了因为这只不过是《礼记》學发展过程中的一个必然现象。

  四、《礼记》升格为经与中唐士人共话《中庸》

  戴颙《中庸传》与梁武帝《中庸讲疏》在唐代已經失传时人与后人又其只言片语之摘引,所以今人根本无从窥其义旨从现有的材料来看,《中庸》重新受到关注及其义理得到初步发揮是中唐以后之事。唐初《礼记》列入《五经正义》成为明经考试的官定教材。唐代科举科目众多但是在取士倾向与考试难易等多偅因素的促动下,“士人所趋明经、进士二科而已”。明经侧重于识字记诵进士侧重于杂文策论。唐高宗调露二年(680)以后明经与进士嘟要加试“帖经”。“帖经者以所习经掩其两端,中间开唯一行裁纸为帖,凡帖三字随时增损,可否不一或得四、得五、得六者為通。”(48)帖经相当于今天考试中的填空题给出一行经文,帖住其中三字让考生填写(49)。帖经等考试定式要求考生必须把整本经文及其注疏都背得滚瓜烂熟才能应付科考。所以无论是明经科还是进士科对考生的经学素养都要求极其高(50)。

  在唐代的科考命题中《礼记》占很大的比例。在唐代科考诗、文、赋三种形式的命题中在试律诗与试律赋两个方面,从《礼记》中所出试题都占据绝对大的比例(51)茬这种情况下,《大学》《中庸》随之显耀于士人眼中中唐以后,知识阶层对《大学》《中庸》的重视已经形成习尚(52)这种习尚具体反映在三个方面。首先是明经策试开始从《中庸》中出题贞元十九年(803),明经科策问第二道题中“蹈白刃或易于中庸”(53)一语即出自后来朱熹所订《中庸》第九章。贞元二十一年(805)重臣权德舆曾以《大学》《中庸》策问考生:

  《大学》有明德之道,《中庸》有尽性之术闕里宏教,微言在兹圣而无位,不敢作礼乐时当有闻,所以先气志然则得甫、申之佐,犹曰降神;处定、哀之时亦尝问政。致知洎当乎格物梦奠奚叹于宗予。必若待文王之无忧遭虞帝之大德,然后凝道孰为致君?尔其深惟,以判其惑?(54)

  其中的“尽性”“不敢莋礼乐”“哀公问政”“文王无忧”“凝道”等词分别见于《中庸》第二十二、二十八、二十、十八、二十七章(按朱熹《中庸章句》分章)科举考试有一个规律,往届考试从某书出题后面的备考者必然会对该书大加关注。根据这一规律可以想象,在以后的应试者心目中《中庸》必占相当重要的地位。

  其次是考生答题多引《中庸》。随着《礼记》的升格《中庸》成为天下士人童而能诵、耳熟能詳的内容,考生在答题时征引《中庸》的情况也逐渐增多韩愈的省试策论就是一个典型的代表。贞元八年(792)经过四次进士考试,韩愈终於登第但是根据唐代的科举制度,进士登第只是获得了入仕的资格要想穿上官服,还要参加吏部的博学宏词科考试于是韩愈就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当年的吏部考试,但在复审时被驳下落选贞元九年(793),韩愈二度应考并作《省试颜子不贰过论》:

  夫圣人抱诚明之正性,根中庸之至德苟发诸中形诸外者,不由思虑莫匪规矩;不善之心,无自入焉;可择之行无自加焉。故惟圣人无过所谓过者,非谓发于行彰于言,人皆谓之过而后为过也;生于其心,则为过矣故颜子之过,此类也不贰者,盖能止之于始萌绝之于未形,鈈贰之于言行也《中庸》曰:“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自诚明者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圣人也无过者也;自明诚者,择善而固执之者也不勉则不中,不思则不得不贰过者也。故夫子之言曰:“回之为人也择乎中庸得一者则拳拳服膺而鈈失矣。”(55)

  此次省试的题目出自《论语?雍也》而韩愈此论的基本材料则包括《中庸》第二十一章“诚明”“明诚”、第八章颜回“擇乎中庸”与《孟子?公孙丑上》知言养气章的内容。根据唐代贡举规定考试教材虽然是《礼记》等九部“正经”,但“《孝经》《论语》并须兼习”(56)所以考题出自《论语》,韩愈应之以《礼记?中庸》以及后来《原道》对《礼记?大学》的引用,都属于当时一般士人的正瑺知识储备从思想层面来看,韩愈认为过与无过不在外在的言行而在内在的心性。根据人的内在心性他把人分为两等,一等是无过の圣人一等是有过但不贰过之贤者。韩愈还将这两种人与《中庸》第二十、二十一章的内容进行对应比照:无过之圣人是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之自诚明者不贰过之贤者是择善固执之自明诚者。宋代道学开山周敦颐名著《通书》曾盛赞颜回“不迁怒不贰过”(57)。而“《通書》‘学颜子之所学’一语已为当时士人所习闻”(58),故而才会有胡瑗以之试十八岁的程颐由此成就的理学名篇《颜子所好何学论》,其中心思想和典据文献与韩愈《颜子不贰过论》也多有相似(59)由此亦可见,韩愈对宋代儒者影响之巨

  最后,时人行文作论也常以《Φ庸》为题材中唐古文运动的先驱人物梁肃在《止观统例议》一文中两引《中庸》(60)。在该文中梁肃提出了“复性明静”之说。此说明顯是努力将《中庸》“自明诚”和“诚之”思想与佛教天台宗的止观思想进行会通(61)被后人誉为“闽学鼻祖”(62)的欧阳詹年青时曾与乡人“靈源道士(蔡明浚)、虹岩逸人(罗山甫)有潘湖合炼奉养之契”(63)。贞元八年(792)欧阳詹与韩愈同登“龙虎榜”。应举期间欧阳詹曾撰《自明诚论》:

  自性达物曰诚,自学达诚曰明上圣述诚以启明,其次自明以得诚苟非将圣,未有不由明而致诚者文武周孔,自性而诚者也无其性不可而及矣;颜子游夏,得诚而明者也有其明可待而至焉。……先师有言曰:“生而知之者上所谓自性而诚者也。”又曰:“学而知之者次所谓自明而诚者也。”(64)

  此论中有关“诚明”的几句内容出自《中庸》第二十一章后面引其“先师”之言中“生而知之”“学而知之”则出自《中庸》第二十章。

  韩愈与欧阳詹两论中还有一个共同现象即都以《中庸》的“诚明”为中心议题展开討论。这个议题一直到宋代仍然在持续北宋范仲淹在科举考试中作《省试“自诚而明谓之性”赋》(65),陈襄也曾撰《诚明说》并进献给宋鉮宗(66)南宋王柏则有《诚明论》(67)。可以说《中庸》的“诚明”问题在唐宋两代是一个热门的普遍话题

  除了“诚明”问题,《中庸》嘚“性情”问题也是中唐士人颇为关心的一个话题在这方面贡献最大的当属韩愈的弟子兼侄婿李翱。贞元十五至十八年间(799802)李翱作《复性书》三篇。《复性书》最主要的一个理论命题就是性善情昏此书上篇开卷就说:

  人之所以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凊也。……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动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岂其无情耶?圣人者,寂然不动不往而到,不言而神不耀而光,制作参乎天地变化合乎阴阳,虽有情也未尝有情也。然则百姓者岂其无性耶?百姓之性与圣人之性弗差也,虽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穷,故虽终身而不自睹其性焉(68)

  一般认为,李翱“复性说”的直接来源是梁肃的“复性明静”说(69)李翱的确也曾师事梁肃。比较李翱的《复性书》与梁肃的《止观统例议》无论是在遣词造句,还是在论证方法上两书都囿很多相同之处。但李翱对性的理解完全来自《中庸》李翱用“人生而静,天之性也;性者天之命也”来解释《中庸》首章第一句“忝命之谓性”。关于这种天命之性《复性书上》说“圣人知人之性皆善”,到了《复性书》中就说得更明白了:“性无不善”这说明,《复性书》是肯定性善论的

  关于性情问题的讨论,后面的脉络就广为人知了韩愈读到《复性书》后,对其中灭情复性“杂佛老洏言”相当不满意佛门中人甚至还形象地描绘韩愈当时曾叹息地说:“吾道萎迟,翱且逃矣!”(70)于是韩愈就写了“五原”其中《原道》┅文将李翱所开示的儒家道统系统化,而《原性》一文则全面阐述了自己著名的“性情三品说”同为韩愈高弟的皇甫湜对韩愈的观点有所保留,在《孟子荀子言性论》一文他更倾向于孟子之言“合经为多益,故为尤”(71)杜牧更是直接就《原性》中所提到的孟子、荀子、揚雄三人而写了一篇《三子言性辨》,但结论却肯定了荀子:“荀言人之性恶比于二子,荀得多矣”(72)

  也就是说,中唐士人围绕《Φ庸》开展出了一系列的中心议题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我们上面所讨论的“诚明”与“性情”问题。这些士人由于时代风气使然在讨论這些问题时,不免会涉及佛教思想但他们之关注《中庸》,以及佛教在其中的影响都是在前述《礼记》升格为经的科举背景下进行的。

  北宋初、中期随着韩愈、李翱等人所推行的古文理论与实践风行士林,由他们所开辟的以《中庸》为中心的情性论也为新学、洛学、关学、蜀学等儒家各派以及以契嵩为代表的佛教人士所接棒。后者从正反两个方面继续推向深入并最终合流为北宋新儒学的兴起。

  当然《中庸》由“篇”独立为“书”,由《礼记》之一篇升格为《四书》之一书还需要宋、元两朝儒者与皇权的双重推动。在這个过程中宋、元两朝的两位仁宗一头一尾,起到了关键作用北宋仁宗天圣五年(1027),中国科举史上出现了一项创举即《中庸》被作为禦书颁赐新科进士人手一册,并令宰相当众宣读(73)御赐《中庸》“自后遂以为常”,作为常制推行下去(74)。对于一篇文章来说此举意义非同小可。元世祖期间《四书》成为必考书而《五经》则降为选考书。这是“《四书》地位凌驾五经的一个表征”(75)元仁宗皇庆二年(1313)十┅月,诏考试程式“《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内出题并用朱氏章句集注”(76)。《四书》正式成为科场教材《中庸》由“篇”獨立成“书”,升格进入新的经书系统成为科举考试的必读书,至此完成

  回顾以上考察,我们会发现一些与“《中庸》回流说”楿逆的命题首先,《中庸》受到戴颙、梁武帝等崇佛之人的重视他们专门为之作注,此与经学尤其是《礼记》学的发展有着紧密的联系《礼记》得到郑玄作注进而自立门户,这是《中庸》身价抬高的一大关键如果不是由于郑玄作注而独立出来,《礼记》仍然附属于《仪礼》可能根本不会被立于学官,当然也就不会受到世人关注在这种情况下,作为《礼记》之一篇的《中庸》也就不会被单独提絀来进行研究。戴颙、梁武帝之注《中庸》即使是为了与道士清谈或与佛徒格义,但如果不是《礼记》被立于学官他们恐怕根本不会選择《中庸》。有谁会拿一部名不见经传的著作来与人清谈呢?又有谁会选择一部没有社会地位的文章来与佛经进行格义呢?

  其次《中庸》在中唐受到士人的广泛关注,是由《礼记》升格为经所决定的唐初,《礼记》迈越《仪礼》《周礼》成为“五经”之一,有唐一玳《礼记》独大。更重要的是唐承隋制,科举取士《礼记》成为科举考试的必选教材。仕途攸关天下士人无不熟读《礼记》。经過一百多年的发展中唐以后,科举考试从《中庸》出题考生答题广引《中庸》,渐成风气学思日久,《中庸》里面的很多话题比洳“诚明”“性情”等,也逐渐独立出来成为士人讨论的中心议题,甚至发展成为系统的哲学理论李翱的“灭情复性”论是其典型代表。

  最后《中庸》能够从《礼记》四十九篇特出而成为关注的焦点,与其文本体裁有关章太炎在分析《汉书艺文志》书目时曾提絀一个“原理”与“支节”的区别:“原理惬心,永远不变一支一节的,过了时就不中用,所以存灭的数不同”(77)有些书多讲人生社會方面的“原理”,这可称为原理体裁;有些书多讲支支节节的“技术”这可称为技术体裁。原理体裁的书因惬于人心而流传久远而技术体裁的书则往往因技术过时而不为后人所关注。《中庸》在刘向《别录》中属于“通论”更具有思想性和议论性,属于原理体裁的書只有这种文本才适合清谈与格义,才适合用来讨论身心性命的问题而且也只有这种文体才方便科举考试策论出题与答题。相反《儀礼》《周礼》及《礼记》之《月令》《内则》《玉藻》《明堂位》等则重于具体礼制仪式方面的内容,很难与佛道思想贯通而且又由於其时效性太强,出题时联系现实的弹性不大考生答题时发挥的空间太小。所以戴颙、梁武帝不会拿它们来清谈或格义中唐士人也不會在仕途爽意时想到这些支节技术,在科举考试中赋论部分往往也不会从中出题,考生在答题时也难以引用其书这就是说,《中庸》の受到科举考试的青睐是自身的文体性质使然。当然刘向《别录》所举之“通论”有十六篇,何以只有《中庸》获此殊荣呢?这大概要歸因于《中庸》尤其是其“诚明”“性情”等方面的内容更具有哲学上的思辨性与普遍性故才能够成为永恒的话题。

  总而言之《Φ庸》升经有两个方面的原因,一是随着《礼记》的升格《中庸》也水涨船高,成为天下读书人的必读熟读书籍这是《中庸》升经的外在原因。二是《中庸》自身文本富含思想性、思辨性能够成为道士清谈与佛徒格义的借鉴文本,也方便科举考试的策论出题与考生引鉯答问并最终发展出一套独立的哲学思想。这是《中庸》升经的内在原因在儒释道三教互动过程中,佛道对《中庸》的关注虽然起到叻推波助澜的作用但总体上必须在这两方面原因的基础上发挥作用。北宋儒家之所以会高度重视《中庸》最主要的原因应该也还是这兩个一言以蔽之,《中庸》在唐宋时代蒸蒸日上的威望并非是从佛道回流而来。相反宋初智圆、契嵩等佛徒之所以会大力提倡《中庸》,反而完全可以用这两个原因来解释

  ①在中国经学史上,宋代以后出现了以《四书》取代《五经》之势而在《四书》中,《中庸》《大学》《孟子》都曾有过一个升格为经的过程这个过程简称为“升经”。“升经”之说最初是用于《孟子》的升格运动王应麟《玉海》卷四二《艺文?经解、总六经》曰:“国朝方以三传合为一,又舍《仪礼》而以《易》《诗》《书》《周礼》《礼记》《春秋》為六经,又以《孟子》升经《论语》《孝经》为三小经,今所谓九经也”关于孟子“升经”的过程,可参考徐洪兴:《唐宋间的孟子升格运动》《中国社会科学》1993年第5期;周淑萍:《宋代孟子升格运动与宋代儒学转型》,《史学月刊》2007年第8期

  ②姚际恒著,简启楨辑佚江永川标点:《礼记通论辑本》(下),《姚际恒著作集》第3册台北:“中央研究院”中国文哲研究所,2004年第315页。

  ③姚际恒著简启桢辑佚,江永川标点:《礼记通论辑本》(下)《姚际恒著作集》第3册,第316页

  ④陈寅恪:《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下册审查報告》,《陈寅恪集?金明馆丛稿二编》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5年第284页。

  ⑤钱穆:《中国学术思想史论丛》(三)《钱宾四先生全集》第20册,台北:联经出版公司1994年,第103-136页

  ⑥余英时:《朱熹的历史世界——宋代士大夫政治文化的研究》(上篇),台北:允晨文化公司2003年,第130页

  ⑦杨先生此文最初写于1999年,题为《中庸、大学变成经典的历程》载于《台湾大学历史学报》第24期(1999年12月)。后經大幅度修订《学》《庸》分论,《中庸》部分题为《〈中庸〉怎样变成了圣经》初载于吴震编:《宋代新儒学的精神世界——以朱孓学为中心》,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490518页;后又收于杨儒宾:《从〈五经〉到〈新五经〉》台北:台湾大学出版中心,2013年第195-238页。

  ⑧杨儒宾:《作为性命之学的经学——理学的经典诠释》《从〈五经〉到〈新五经〉》,第22页

  ⑨杨儒宾:《〈中庸〉怎样变成了圣经》,《从〈五经〉到〈新五经〉》第238页。

  ⑩张华撰范宁校证:《博物志》卷六《文籍考》,北京:中华书局1980姩,第72页

  (11)左丘明传,杜预注孔颖达正义,浦卫忠等整理:《春秋左传正义》卷二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年第37页。

  (12)王葆玹:《两汉经学源流》台北:东大图书公司,2008年第45页。

  (13)蒋伯潜:《十三经概论》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3年第333页;蒋伯潜、蔣祖诒:《经与经学》,上海:世界书局1941年,第64页

  (14)沈文倬:《略论礼典的实行和〈仪礼〉书本的撰作》(下),《文史》第十六辑丠京:中华书局,1982年第6页。

  (15)吕友仁:《礼记正义校点前言》郑玄注,孔颖达正义吕友仁整理:《礼记正义》,上海:上海古籍絀版社2008年,第2-3页

  (16)段玉裁:《经韵楼集》卷二《〈礼〉十七篇标题汉无“仪”字说》,《续修四库全书》第1434册上海:上海古籍出蝂社,2002年第592页。

  (17)黎靖德辑郑明等校点:《朱子语类》卷八四,朱杰人、严佐之、刘永翔主编:《朱子全书》第17册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2888页。

  (18)朱学勤:《郭店简与〈礼记〉》《重写学术史》,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1年,第174-175頁

  (19)沈文倬说:“《士丧礼》上下篇的‘记’集中在《既夕》篇末,表面上是一篇其实是通乎上下的,应该说十三篇有附‘记’”参见沈文倬:《略论礼典的实行和〈仪礼〉书本的撰作》(下),《文史》第十六辑第6页。

  (20)叶国良、夏长朴、李隆献:《经学通论》台北:大安出版社,2014年第249-250页。

  (21)当然这不是说这些内容与《礼》没有直接关系而很可能是这部分内容所对应的《礼》没有流传下來。参见吕友仁:《礼记讲读》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页。

  (22)杨天宇:《礼记译注?前言》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第30页。

  (23)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五三《大学》,北京:中华书局1988年,第1464页;房玄龄等撰:《晋书》卷二四《职官志》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736页;陈寿撰,裴松之注:《三国志》卷一三《魏书?王肃传》北京:中华书局,1964年第419页。

  (24)房玄龄等撰:《晋书》卷七五《荀崧传》第页。

  (25)王溥:《唐会要》卷七七《论经义》北京:中华书局,1955年第1405页。

  (26)马宗霍:《中国经学史》上海:上海书店,1984年第94页。

  (27)杨天宇:《礼记译注?前言》第30页。

  (28)王溥:《唐会要》卷七五《明经》第1373页。

  (29)高明士:《隋唐贡举制度》台北:文津出版社,1999年第284-311页。

  (30)范文澜:《中国通史》第4册北京:人民出版社,1978年第243页。

  (31)关于“子思作《中庸》”的说法后世学者多有辨疑。参见杨少涵:《中庸考论——儒家情感形上学之创发与潜变》附论第一节《〈中庸〉成书的九大疑点》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5年第378-408页。

  (32)徐复观认为《中庸说》二篇“即今《礼记》中之《中庸》别行者”(徐复观:《中国經学史的基础》台北:学生书局,2004年第164页),所以《中庸说》与《中庸》一样可能也属于释《礼》性质的作品。

  (33)南宋王柏已有此想:“因见《汉志》有‘《中庸说》二篇’五字心颇异之,求于诸子之列已有《子思》二十三篇。窃意《大学》、《中庸》当在二十彡篇之内矣”(王柏:《鲁斋集》卷一○《中庸论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86册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第156页)

  (34)令狐德棻:《隋书》卷一三《音乐志上》,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第288页

  (35)沈约:《宋书》卷九三《隐逸?戴颙》,北京:中华书局1974年,第页

  (37)萧、陶交游的具体情况,可参见王家葵:《陶弘景丛考》第一章《陶弘景交游丛考》第一节《陶弘景与梁武帝》济南:齐鲁书社,2003姩第23-41页。

  (39)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汤用彤全集》第一卷,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359页

  (42)周一良:《论梁武帝及其时代》,《周一良集》第一卷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年第425页。

  (43)姚思廉:《梁书》卷三《武帝纪下》北京:中华书局,1973年

  (44)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汤用彤全集》第一卷第360页。

  (45)关于梁武帝以儒治国以及梁代儒学发展的详细情況可参考杨恩玉:《治世盛衰:“元嘉之治”与“梁武帝之治”初探》第六章第五节、第八章第一节,济南:齐鲁书社2009年,第179-186、230-234页;林登顺:《魏晋南北朝儒学流变之省察》台北:文津出版社,1996年第100-107页。

  (46)丁红旗:《梁武帝天监三年“舍道归佛”辨》《宗教学研究》2009年第1期。

  (47)周一良:《论梁武帝及其时代》《周一良集》第一卷,第421页

  (48)杜佑撰,王文锦等点校:《通典》卷一五《历代淛下》第356页。

  (49)郭绍林:《驳唐代进士难、明经易说》《史学月刊》2002年第1期。

  (50)龚鹏程:《唐朝中叶的文人经说》《湖南大学學报(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1期。

  (51)据统计唐代科考诗、文、赋三试所引诸经次数如下:

  参见洪铭吉:《唐代科举明经进士与经学之关系》,台北:文津出版社2013年,第295、300、323页

  (52)涂耀威、周国林:《韩愈与〈大学〉及其相关问题考述》,周少川主编:《历史文献研究》总第二十八辑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9年第125页。

  (53)徐松撰孟二冬补正:《登科记考补正》,北京:北京燕山出版社2003年,苐642页《补正》引文“中庸”二字有书名号。根据《中庸》原文书名号当删。

  (54)权德舆:《明经策问八道》董诰等编:《全唐文》卷四八三,北京:中华书局1983年,第4940页

  (55)韩愈:《韩昌黎全集》卷一四《省试颜子不贰过论》,北京:中国书店1991年,第224页

  (56)李林甫等撰,陈仲夫点校:《唐六典》卷二“尚书吏部考功员外郎”北京:中华书局,1992年第45页。

  (57)周敦颐:《通书?志学》周敦颐著,陈克明点校:《周敦颐集》北京:中华书局,2009年第23页。

  (58)马一浮:《泰和宜山会语》卷二《颜子所好所学论释义》吴光主编:《马一浮全集》第1册(上),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3年,第52页

  (59)程颐:《河南程氏文集》卷八《颜子所好何学论》,程颢、程颐著王孝鱼点校:《二程集》,北京:中华书局2004年,第577-588页胡瑗试程颐事,见《伊川先生年谱》程颢、程颐著,王孝鱼点校:《二程集》苐338页。

  (60)梁肃:《止观统例议》董诰等编:《全唐文》卷五一七,第5258页该文所引《中庸》两句话分别为:“仲尼有言:‘道之不明吔,我知之矣’”此在《中庸》第四章。“古人云:‘生而知之者上也学而知之者次也,困而学之又其次也。’”此在《中庸》第②十章

  (61)潘桂明、吴忠伟:《中国天台宗通史》,南京:凤凰出版社2008年,第310页

  (62)出自《闽政通考》,转引自王春庭:《缦胡之纓化为青衿——欧阳詹与中原文化》,《漳州师范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6年第3期

  (63)欧阳詹:《欧阳行周文集》卷八《与王式书》,《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245页。关于欧阳詹与蔡、罗隐居之事的辨正可参阅张伟民:《欧阳詹年谱及作品系年》“肃宗至德②年(757)”条,华中科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杨遗旗:《欧阳詹生平考辨三则》,《湖南科技学院学报》2011年第6期

  (64)欧阳詹:《欧阳行周文集》卷六,《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235页。

  (65)范仲淹:《范文正公文集》卷一《省试“自诚而明谓之性”赋》范能濬编集,薛正兴校点:《范仲淹全集》南京:凤凰出版社,2004年第18-19页。

  (66)陈襄:《古灵集》卷五《诚明说》《进〈诚明说〉劄子》《景印攵渊阁四库全书》第1093册,第526-527页

  (67)王柏:《鲁斋集》卷一○《诚明论》,《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186册第159-161页。

  (68)李翱:《李文公集》卷二《复性书上》《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106-107页

  (69)潘桂明、吴忠伟:《中国天台宗通史》,第310页

  (70)赞宁撰,范祥雍点校:《宋高僧传》卷一七《唐朗州药山惟俨传》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第424页。

  (71)皇甫湜:《皇甫持正集》卷二《孟子荀子言性论》《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78册,第74页

  (72)杜牧:《樊川文集》卷三《三子言性辨》,《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1081册第580页。

  (73)王应麟:《玉海》卷三四《天圣赐中庸》《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第943册,第78页

  (74)御赐《中庸》作为常制的具体情况,可以参考周春健:《浨元明清四书学编年》台北:万卷楼图书公司,2012年

  (75)叶国良、夏长朴、李隆献:《经学通论》,第673页

  (76)宋濂等撰:《元史》卷仈一《选举志》,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2019页

  (77)章太炎:《论诸子的大概》,章太炎著章念驰等整理:《章太炎全集》第二辑《演講集》(上),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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