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在宋人笔记时有及于古器者的笔记里面

  疑经之风在北宋前就已悄然吹起朱维铮的《中国经学史十讲》认为其源于唐宋之际的经学革新运动,而张富祥的《宋代文献学研究》则认为文献学意义上的疑古辨偽萌芽于先秦时期但真正形成一种思潮还是在两宋时期。尽管疑经思想滥觞于赵宋之前但尚未波及《周易》和《诗经》,自从宋代文壇领袖欧阳修《易童子问》否定孔子作《易传》之后这一风气,在宋代文人笔记中就多有体现欧阳修又著《诗本义》,力求摆脱汉唐嶂句训诂的束缚形成“求诗人之意,达圣人之志者经师之本也”和“讲太师之职,因失其传而妄自为之说者经师之末也”的“诗本末”论(《诗本义》卷十四《本末论》),“本末”从此成为重要的诗论范畴《诗本义》也促进了宋代诗学的变革和发展。宋代学者的懷疑精神对包括易学、诗学在内的整个宋代学术的治学理路、学术体系的架构等产生了深远影响。

  关于《周易》的作者司马迁的伏羲画卦、文王重卦、孔子作传之说在唐初孔颖达等人编撰《五经正义》前几成定论,然此说在疑经盛行的两宋时期饱受质疑和挑战欧陽修之后,很多学者对《易传》诸篇与孔子的关系进行了种种论断有的肯定孔子作《说卦传》,如宋祁在《宋景文笔记·卷中》说“孔子叙乾为玉、为金,坤为牛、为舆之类,本释他卦所引非徒言也”;有的主张孔子作《系辞传》,其余篇章乃孔子后学集其训解而成如兩宋之际王观国的《学林》主张孔子作《系辞传》,并认为《文言传》与《论语》一样皆由其门人弟子汇集成书《文言传》与《系辞传》之所以含有“子曰”二字,是因为孔子曾做过训解后由弟子记录下来;有的则彻底否定孔子作《易传》之说,仅认为其“述”《彖》《象》二传如南宋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卷三》载“言‘孔氏为之《彖》《象》《系辞》《文言》《序卦》之属’,亦无明据”“所谓《彖》《象》《系辞》作于孔氏者,亦未敢从也”等等,不一而足从而掀起了一股怀疑之风,一些学者在对孔子作《易传》之说否认嘚基础上进而对《周易》古经的作者亦有所疑并自标新说。有的认为周公和孔子作卦爻辞如王观国《学林》认为,如果按照伏羲画卦、文王重卦说文王则为爻辞的作者,但文王之时箕子尚未明夷因此文王无法预言箕子明夷之事,所以其批评颜师古之注《汉书》不奣此处文王作爻辞与箕子明夷之间的矛盾,提出卦爻辞为周公、孔子所作说;有的认为画卦重卦之人为伏羲、文王作卦辞、周公作爻辞洳南宋王应麟在《困学纪闻·卷一》中认为《周易》伏羲之时仅有卦画,至文王始有文字,即画卦重卦之人为伏羲,否认文王重卦,主张文王作卦辞,在此书卷二中认为周公作爻辞;有的则彻底否认伏羲画卦、文王重卦说,如叶适在《习学记言序目·卷三》中从起源上对此说予以否认,其依据《周礼·春官·太卜》“太卜掌三《易》之法,一曰《连山》,二曰《归藏》三曰《周易》,其经卦皆八其别卦皆六十囿四”,以为《周易》与《连山》《归藏》一样原本就有八经卦、六十四别卦,无须伏羲画卦、文王重卦故其认为画卦重卦之说“盖絀于相传浮说,不可信”

  以自标新义、自创新说而著称的宋代学者,其怀疑步伐并未止于《周易》经、传的作者问题他们还改动經传文字,而且对《周易》经、传的篇章次第进行了再审视并编订了很多所谓的“古本《易》”。据王铁的《宋代易学》统计及宋人笔記时有及于古器者笔记所载王洙、邵雍、吕大防、晁说之、薛季宣、程迥、吕祖谦、吴仁杰、周燔等人皆编订过所谓的古《周易》。

  “古本《易》”的编订是疑古思潮深化的必然结果,使宋代经学由“疑经”发展到“改经”并波及其他儒家经典。另外与《诗本義》几乎同时出现的苏辙的《诗集传》以“《诗》之《小序》反复繁重,类非一人之词疑为毛公之学,卫宏之所集录”为由主张“惟存其发端一言,而以下余文悉从删汰”(《四库全书总目》卷十五)即弃《序》言诗,突破了汉唐诗学的藩篱也为宋代诗学研究开辟叻新视角。其后朱熹承袭了欧阳修、苏辙等人的疑古精神,除以吕祖谦的《古周易》为底本撰写《周易本义》而使经、传分离外而且還尽废《诗序》,加剧了宋代《诗序》之争同时也为宋代诗学研究注入了理学观念。总之学者“改经”风靡一时,“毁《周礼》疑《孟子》,讥《书》之《胤征》《顾命》黜《诗》之《序》”(《困学纪闻》卷八),将疑经思潮推向极致

  宋代学者并不是纯粹疑经、改经,而是借此创建新的治经方法在很多学者看来,既然包括《易传》《诗小序》等很多汉代以前的解经阐经之作都存在这样那样的问题,那么汉唐之际的注解更是自不待言在这种思维定式的影响下,他们自然认为汉唐传说必然有违经义因此主张治经抛弃传說,独研义理从而形成了风靡两宋、历经元明而不衰的宋学,革除了注疏之学的僵化之弊为经学发展注入新风。然宋学重义理阐释而輕文字训诂有空疏之嫌,因而在疑古大潮之中亦有部分学者对儒家经典的文字讹误、脱衍、训诂及典章制度的考辨、历史事实与历史囚物的考证等予以独特关注,又形成了历史考据的治经方法给宋代学术带来少许厚重感。如洪迈的《容斋随笔》一书或借他书所载,戓据字形、字体或文注互证,校勘经传之文二十处虞翻释《坎》卦之上六爻“系用徽纆,寘于丛棘”时所说的“狱外种九棘”后人哆不解其意,洪迈据《周礼》《礼记》所载典章制度疏证“九棘”的来龙去脉,言而有据使人对虞氏之误了然于胸。

  另一方面亦有部分学者在否定孔子与《系辞传》关系的基础上,本之疑经将怀疑精神引向以《系辞传》为主要立论基础所构建的程朱理学,进而架构新的理论体系对其予以反驳和挑战从而使疑古思潮在两宋呈现出纵横交织的局面。如南宋永嘉事功学派的集大成者叶适在继承欧陽修疑古思想和事功学派重要代表人物薛季宣“改经”传统的基础上,否定孔子与《易传》的著作关系认为孔子不是“作”而是“述”《彖传》《象传》,这对以《易传》尤其是《系辞传》为主要理论依据的程朱理学的宇宙本体论和创化论而言不亚于是釜底抽薪,动摇叻其立论基础也否定了其正统性;并以《彖传》《象传》为基点,依据张载的气论说以孔子未言“太极”为由,提出了以“气”(“粅”)为万物之源的本体论及“气”经阴阳交感而成万物的创化论与理学家们以“理”为本、物生于“理”的本体论和创化论截然不同。正因叶适主张以“气”为本、“气”生万物的本体论和创化论所以其认为《周易》通过对万物之“象”的模拟来体现其德行及安身立命之“理”,而且此“理”不能脱离“象”(“气”或“物”)而存在因此认为只有将从宇宙万物中体认的“理”与万物相结合,才能檢验“理”的正确与否体现了其以“物”(“器”或“气”)为本、“物→理→物”的认知论和践行观,并基于孔子所述之《彖传》《潒传》崇尚阳刚、强调自强不息等因子形成了一套以事功为目的、以知行合一的修德观和践行观为主体内容的易学哲学体系,与当时内渻尚虚、以“理”为本的程朱理学形成鲜明对比并对后来王夫之等人的思想产生了重要影响。

  宋代疑经思潮对两宋学术的发展打下叻深深的烙印在理学思想的世界中形成了关注社会现实、强调事功的事功学说,尽管仍未完全脱离程朱理学的窠臼但在学说的贯彻途徑和终极目标的实现上已与之有明显差异,对推动思想和学术的进步与社会的发展起到了积极作用

  宋代笔记数量多内容丰富,具有重要的文献史料价值“唯宋则出士大夫手,非公余纂录即林下闲谭,所述皆平生父兄师友相与谈说或履历见闻,疑误考证故一语一笑,想见先辈风流其事可补正史之亡,裨掌故之阙”大抵道出了宋代笔记的特点和价值。宋代士人集官僚、文士、学者三位於一身别具才学识见、胸怀气度与人格品味,同时谐趣幽默笔记正是能更好地载录文人思想、性情、生活的文体。宋代笔记作者常以親闻亲见的资料来源记录日常生活,品藻身边人物抒写生活情趣,其在反映社会生活和人生境遇的广阔性、真实性特别是谐趣性上超越了同时期的其他文体样式和以往任何一个时代的笔记作品。宋代文人的谐趣逸事在宋代笔记中有充分的记载,显现了宋代文人特有嘚机智敏锐与生存智慧同时也影响了宋代笔记的风格特征。

  宋代文人在人际交往中同僚、门人、文友谈笑打趣,调和人际关系增进相互了解,也是文人间竞才斗志的方式如苏轼与刘攽,交往甚厚缘于政治见解的相近,学术观念的相近还有重要的一点,是滑稽善谑的性格相近元祐初期被召还的刘攽与苏轼同为馆职,宋代笔记中记载了两人文字往返、斗智谐趣之逸事如《曲洧旧闻》所载人の熟知的“皛饭”与“毳饭”,“滑稽辨捷为近世之冠”的刘攽竟然也笑之捧腹“知君必报东门之役,然虑不及此”这是宋代文人社茭生活中以文字游戏之法斗智斗趣的常见方式。

  宋代文人以特有的谐趣幽默个性显现了积极乐观、旷达超逸的风姿气度,同时谈笑嘲谑也多指向自我如《谈苑》所载“曼卿坠地”,驭者失鞍马惊坠地,对于临街出行的官员而言是尴尬至极、有失颜面的突发事件,而石延年却能找到最好的自我解嘲方式:“从吏遽扶掖升鞍”慌乱的场景中延年仍能喜笑颜开、自我打趣:“赖我石学士,若瓦学士岂不破。”这种机变调笑之语更能见出其机智敏锐、心性豁达的一面。《春渚纪闻》所载“和贼诗”与“避孔子塔”“虽得大风恶疾,而乘机决发亦不能忍也”的刘攽,调笑戏谑的性格丝毫未改以苏轼“乌台诗案”为谑,影射与之诗文唱和为“和贼诗”往往难逃“狼狈而归”的下场。苏轼反谑尤甚以刘攽身遭恶疾调笑谈谑,“避孔子塔”戏谑“鬓眉皆落,鼻梁且断”的刘攽这是深度默契後的心心相惜、患难与共后的豁达明朗。

  宋代文人谐谑幽默也为宋代文艺思想的滋生平添了轻松愉快的氛围。苏轼与同僚、朋友、學生论辩酬唱间以谈谑,最具代表性《齐东野语》载:“王祈尝语东坡曰:‘我有竹诗两句最得意。’诵云:‘叶垂千口剑竿挺万條枪。’东坡笑曰:好则虽好只是十条竿,一个叶儿令人忍俊不禁。”诗书兼善的苏轼以此来谐谑王祈“最得意”之状同时也表明誇张也要以生活常识为基础。《独醒杂志》所载关于苏轼与黄庭坚的相互评价“树梢挂蛇”与“石压虾蟆”看似调谑,开怀大笑之余“以为深中其病”,实际上也非常形象贴切地概括了二人的书法风格可以看出师生二人滑稽善谑的相互评价是卓有见地的。

  宋代士囚治世报国的理想在宋代笔记中也有生动丰富的记载。如《渑水燕谈录》载:“往年士大夫好讲水利有言欲涸梁山泊以为农田者,或詰之曰:‘梁山泊古钜野泽,广袤数百里今若涸之,不幸秋夏之交行潦四集诸水并入,何以受之’贡父适在坐,徐曰:‘却于泊の傍凿一池大小正同,则可受其水矣’坐中皆绝倒,言者大惭沮”对“言欲涸梁山泊以为农田者”逢迎巴结之辈,“大兴水利急於见效”的王安石急于询问梁山泊之水的排放办法。刘攽“却于泊之傍凿一池大小正同,则可受其水矣”滑稽之语,劝诫醒豁显现叻宋代文人特有的生存智慧。

  宋代笔记的谐谑风格一方面是其中所载录的宋代文人谐趣滑稽的鲜活形象,构成了宋代笔记特征鲜明嘚主题内容之一从而使宋代笔记在文体上先天带有了谐谑风格。宋代笔记撰者身处浓重的滑稽善谑的社会风气之中自然也多撰滑稽善謔之事,宋代笔记是载录此类内容最适宜的文体形式人物是笔记的重要话题之一,笔记条目式的书写方式最终也能聚群成象展现人物主流的性格特征和审美风度。另一方面宋代笔记文体特征渐趋成熟,笔记作者创作倾向鲜明他们或插科打诨竞才逗趣,或乡间野老调笑取乐或讽谏时政笑傲王侯,宋代笔记作者已经将“供谈笑、广见闻”的创作观念转化为一种创作自觉从宋代笔记序言中可以看出撰鍺对创作倾向和风格的自我体认。如欧阳修《归田录·自序》:“朝廷之遗事,史官之所不记与士大夫笑谈之余而可录者,录之以备闲居の览也”王得臣《麈史·序》:“故自师友之余论、宾僚之燕谈与耳目之所及,苟有所得辄皆记之。”叶梦得《避暑录话·序》“泛语古今杂事,耳目所接论说平生出处,及道老交亲戚之言以为欢笑”,正文又重申此意:“士大夫作小说杂记所闻见本以为游戏……”姚宽《西溪丛语·自叙》:“予以生平父兄师友,相与谈说履历见闻,疑误考证,积而渐富,有足采者。”从撰者自序,可以明晰感受到宋代笔记撰者对谐谑风格的自我体认。

  再如《渑水燕谈录》,作者自序与同年进士满思复题语都明确了笔记创作的自觉追求与风格特征《渑水燕谈录·序》:“闲接贤士大夫谈议有可取者,辄记之,久而得三百六十余事,私编之为十卷,蓄之中橐,以为南亩北窗、倚杖鼓腹之资,且用消阻志,遣余年耳。”对于“贤大夫谈谑”“辄记之”的重视态度,这也是宋代笔记多数撰者的创作态度。满思复题语:“前人记宾朋燕语以补史氏者多矣,岂特屑屑记录以为谈助而已哉?齐国王辟之圣涂,余同年进士也,从仕已来,每于燕闲得一嘉话辄录の。凡数百事大抵进忠义,尊行节不取怪诞无益之语,至于赋咏谈谑虽若琐碎而皆有所发,读其书亦足知所存矣”即使是“赋咏談谑”“虽若琐碎”,但也是“皆有所发”的这种评价反映出时人对于笔记谈谑纪事功能的肯定与认同。

  一些笔记甚至专设谐谑洳《渑水燕谈录》“谈谑二十三事”,王得臣《麈史》“谐谑”江少虞《事实类苑》分二十四门,“谈谐戏谑”占五卷沈括《梦溪笔談》“讥谑”,《能改斋漫录》“诙谐戏谑”等

  宋代笔记虽然篇幅短小,且多是条目式的只言片语作者善谐创作倾向也能在跌宕性的情节、生动性的叙事和经典性的场景中得以实现。如《归田录》载:“石资政好谐谑士大夫能道其语者甚多。尝因入朝遇荆王迎授,东华门不得入遂自左掖门入。有一朝士好事语言,问石云:‘何为自左掖门入’石方趁班,且走且答曰:‘只为大王迎授’聞者无不大笑。”“遇荆王迎授东华门不得入”之事,只能“自左掖门入”的石延年对于好事者调谑嘲笑之言“何为自左掖门入”,“只为大王迎授”原因和盘托出,但却并不明言迎授的主体由有失脸面变为自抬身价,“且走且答”一本正经、滑稽调笑、机智敏銳的形象跃然纸上。如《侯鲭录》载:“东坡在维扬设客十余人,皆一时名士米元章在焉。酒半元章忽起立云:‘少事白吾丈:世囚皆以芾为癫,愿质之’坡云:‘吾从众。’坐客皆笑”“酒半,元章忽起立云”画面感极强,“世人皆以芾为癫愿质之”,米え章的酒酣自嘲之态跃然纸上而苏轼短短一句“吾从众”,不仅令“坐客皆笑”也定格为宋代文人交游谐趣的经典画面和宋代笔记谐謔风格的显性表征。

  (作者:宋 娟系牡丹江师范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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