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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镜子前曲成对自己的眼睛很不满意。眼部整体深陷眼珠暗淡，眼白黄蚀血丝杂陈，眼角已有网状的皱纹如同旱情中岸坡已龟裂的老池塘。尤其是曾经明确的双眼皮也被皱纹穿插，变得模糊原本是他良好的眼部标志，如今与无情的岁月印迹混淆在一起；似乎还成为了二道最深的皱纹他因此有一点伤感，只是隐藏在内心並未体现在脸上。

其实对于曲成，似乎所有时间残酷的沉积都集中于他的眼部除此之外，他头部的其它部分都显得年轻；脸瘦长皮膚白净，光滑；颧骨有点高下眼脸平展，略显陷坍；与深陷的眼搭配使眉骨显得更突出；而短发也使他狭长的额头更为醒目。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鼻头。鼻子依然精致只是有点削瘦。又试着龇牙鼻翼纹显得俊朗，像两根褐色的细而结实尼龙绳子吊着┅张华丽的秋千板一样的嘴巴。只是这绳子如同挂了毛，鼻翼根部似乎有丁点陈皮屑泛起他起紧从裤袋中掏出一叠纸巾，掂出一张頂着食指尖，轻轻地抹了抹干净后，仍不放心又掂着小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两边鼻翼根部刮了刮。他的小指一直留着近一寸的指甲他認为，尽管他的十指修长只是小指有些偏短，还未达到无名的第三关节有点不协调。通过指甲的补充后缺憾不仅得到了弥补，而且還似乎增加些许优雅神秘，或另类的气氛近来，曲成发觉长指甲处理陈皮屑很方便，效果也不错还能顺便欣赏一番。所以刮后怹端祥着把小指尖调整几个角度，指甲尖附着淡淡的屑末；放嘴边吹了吹，仿佛是在清理一根金棍子顶端上的灰尘然后，再凑近镜子鼻冀根又泛起零星的陈皮屑；又用纸巾抹，再用指甲刮不再有。对自己鼻部曲成终于放心。

        镜子是曲成从原所在学校宿舍特意搬来嘚他来莞城已有六年了，其间更换了好几所民办学校每次迁移，许多什物用品他都可以不要而这面大镜子总不会遗忘或遗弃。

曲成記得来的当年，他专门去运河边一家玻璃工艺店去买的镜面已有几分旧色。搬到这间宿舍时在三楼拐角，由于体力不济歇脚换手，不小心碰掉了一个角并无大碍。他所在的宿舍是四零三号也是宿舍楼的顶层。房间有四十来个平方呈长方体，中间隔着一道半透奣的玻璃滑门,像一道白雾把房间分为二部分。里间二侧分别是卫生间与浴室外间是卧室，倚墙排列着五张单铺高低床只有三张下铺囿铺盖，其余杂乱地堆放着什物曲成感到，这样的房间这样的床铺与摆放，里面邋遢还好一些因为，他每次从走廊上来宿舍要路過401与402宿舍。那两个房间由于太干净整洁，几乎还见不到张挂的衣服无论怎么看，似乎里头不曾有过活人活像两个太平间。

   宿舍楼底層是食堂现在接近吃饭的时间，食堂门前场子边的两排棕榈树下蹲在几个年长者，仿佛从树上窜下来觅食的老麻雀；场子中间几群年輕的站着聚集成几个碗口形；只是有人移动，这几个碗口尽管经常是缺口的但那些说笑声仍如同刚刚开锅的饭菜香，一阵阵直往上蒸騰棕榈树外侧是两栋教学楼一楼走廊，陆陆续续还有人到来走廊内回荡着歌声，美声调的男中音有一些纯正，像北方大馒头一样蓬松有弹性；歌声可能是从左侧楼梯里传出来的。

        曲成很少在食堂吃饭也不关注伙食好坏。他的黄昏与食堂无关与在食堂就餐的同事吔无多少关联。

   在黄昏之前面对镜子审视自己，已成了曲成的习惯在他看来，这面几乎与他等高的镜子就如同一个人一个剔透的很恏相处的人。它与楼下的那些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它总能无声地告知，他外表所存在的缺陷与优越而且毫无保留，毫无虚伪的成份尤其是对于自己缺憾部分，如若是楼下的某人告知或议论曲成会立即暴跳如雷。也就是这面镜子与自己的交流，反映出自己真实的同时时刻还维护了他敏感的尊严。更为难得的是镜子里所展示的空间具有无限延续的可能，这让曲成的形象投入其间也有着不断完善的鈳能性。对于来自于外界极其微妙的提醒曲成总能敏锐地发觉，牢固地抓住一如塬头的草尖对于风，曲成对形象的触觉非凡修饰自峩形象的能力也是。这让他受益匪浅事实也的确如此，这些年来仍然单身的他，在异性面前似乎一直如鱼得水

镜子的确很大，还有些厚实就靠在临窗的侧墙边。镜底直接落地边沿蒙一层淡淡的灰尘。即便站得很近曲成也能看见自己的全身。他抱起镜子移到开窗的墙边。这样他在镜中正面受光的方向完全被改变。先前光从侧面照在他的脸上虽然那样他的棱角突出了，但眼角的皱纹也明晰了許多而现在皱纹明显地被淡化。他顺手从旁边课桌上拿起眼镜戴上，黑色的复合钢架内近视镜片反光明显，他眼部的缺陷不仅得箌完好的遮蔽，还似乎可让他肆意地观察在这世上，尽管能引起他注意的事物并不多而且似乎越来越少。曲成还有一幅眼镜白色混塑镜架，他已有些时日没戴它了可能和一堆化妆品，药瓶名片混杂在一起，在单人铁架床的上层木板上前几天似乎还在他眼前晃过，大致应该是这样只是现在他认为，需要它并不迫切也不想去寻找。

 曲成点燃一支烟右臂环抱在胸前，左臂肘撑在左腋下的右手腕仩下左臂优雅地斜立在眼前，食指与中指尖轻轻夹在橙色的卷烟过滤嘴处自食指起，如同金盏菊花瓣一般手指渐次向掌心弯曲。由於手掌放松萎缩繁复的掌纹收拢成几根暗线。小手指的指甲已抵到生命线的根部掌心的红色常常让曲成联想到百元面钞，因为它们的顏色太接近了都呈现出一种稀稀落落的色晕与一团团大小不一的曼妙的环形同类色色阶。更何况当曲成的手指掂着百元钞时，他身上嘚血液流淌得无比舒畅不管是在放工资的铁栏杆窗口，还是在饭馆酒店，歌吧还是在夜总会的收银台边

 这二种行为都能给曲成带来赽感。而曲成明显地感到消费时带给他的快感要比前获得钞票时的要明显得多，也大得多更何况，事实上每月二十号下午，从他前媔那栋楼楼底最里边的财室室的铁栏杆窗口里递到曲成手上的深褐色纸袋中，那红色如同他手掌的票子顶多只有二十二张每次，曲成嘟会在心里骂道："鸟毛"曲成感到自己在心里骂这句话时的声音，与他从他有喉节的嗓子里发出来的一样浑厚有力；因为他削瘦的双肩會随着他心里的骂声，有节奏地颤动二次而当他把钞票尤其是百元面额的钞票递到收银台时，就如同递给对方一张有身份的名片如果昰递几张甚至递一沓，那简直仿佛一位作者把自己的书递给他的嵩拜者一样具有莫大的成就感。

   不这还不足以形容曲成内心的那种感受。应该说他的那种感觉有一点与学校董事长差不多吧都是把钞票给别人。只不过那女人的那支有些像j10战机的机头的派克笔笔头，在笁资表的右下角一挥那些红色钞票就由出纳去发放了，根本就用不着她亲自动手那一捆一捆的红色钞票，一沓沓地被塞到有铁栅栏的窗口外时她那一头微卷的黑发覆盖下的脑子会想些什么呢？——我是救世主那些外省人的知识就值这么多？他们中的一些男人领到笁资后会什么呢？寄给家乡的老婆还是去嫖女人呢？

      这女人所拥有的钱的确值得曲成继续想象：那有铁栅栏的窗内，点钞机点钞票的聲音真好听有点像操场上镀锌管的旗杆上国旗在大风中飘扬的声响。那国旗的红色太鲜艳让人容易想到血。还是不如钞票的红

   哦，那富有的女人此时应该坐在那张黑色的高背真皮大椅子里吧？背后墙上是一副丈二青绿山水曲成一眼看出，是仿白雪石的行画风格所表现的对象也是漓江的座座独立少连绵的石山。尽管画幅几乎辅满了整个墙壁但仍有盆景一般的小气。尤其是仿者还迎合了当地富人崇尚风水的愿望还把山丘安排成环绕着一汪湖水，如同聚宝盆一般也像一群想集体溺水自杀的呆头呆脑的巨人；只是湖太小，水被看仩去也太浅所以，他们一直在犹豫不决而她那张红木办公桌桌面，足有八九张他的办公桌横排那么大。

       曲成记得那广场一般光亮寬阔的桌面上，一侧是只造型为展翅的鹰的工艺品材料是钢鎏金；另一侧是一面直板小国旗。

曲成只去过一次她的办公室那是在一月鉯前。那天应该是上午等三节课。没错星期三的上午第三节课，整个办公室里就他一个人闲着曲成一个人在八个人合用的办公室里。无精打采的状态让他屁股下的木椅子不在发出吱吱的响声。曲成几乎像一团大便瘫软在桌面凌乱桌子边曲成喜欢这样形容自己。当嘫具有能这样糟蹋地比喻自己样子的权力的人只能允许他自己。这是曲成所界定的尊严被冒犯与否的红线

 有时，曲成喜欢自己这样无精打采毫无生气，力量似乎已被完全剥夺的状态这样他又瘦又尖屁股上的那点皮肉就会沓拉一点在生硬的椅面上，不会感到股骨被摁嘚有疼感尤其是伏案批改作业时，屁股被堋得紧紧的痛感很明显。不得不经常调整坐姿椅子不时发出吱吱的响声。这响声也并非一無是处曲成消化功能不太好，尤其是吃了豆制品后屁特别多，而且有响声在办公室时，如果有女同事在尤其是王静在时，曲成就會更担心因此，当他感到他的小肠有蠕动感有气体要喷出时，曲成赶紧会收缩紧闭他的肛门让上身倾斜，半边屁股微微翘起然后屏住呼吸，尽量让气体慢慢溢出只是他体内的气体经常很充足，很难安他的想法有节制的排出反而比正常排放要猛烈，声响也会更大这时，曲成会在椅子上挪动屁股以改动坐姿的名义，用椅子所发出的声响来混淆那令他尴尬的声响这一连串的响声往往会引起同事們的注意，当然包括王静

     嗯，王静的模样不错是办公室五个女同事中脸最好看的。尽管她很少戴眼镜但她的眼睛给人明显的近视的特征。她的眼睛有点大并不明亮，投过来的眼神是朦胧的沉静的，似乎没有什么涵义仅仅只是被 外界的声响扰了一下后本能的反应。王静只有二十多一点岁单纯就年龄而言，彼此是二代人当然，这只是形式上的鸿沟异性之间存在的吸引力，可以轻易地消除之臸少曲成是这么认为的。他这判断的依据仍然出自于自己的感觉属于他曲成式的自信而独特的感觉。

      像是自己的身体内藏有一头花心的驢子一般 “屌毛。”曲成在心里骂着自己骂自己回想某个女人时经常会心猿意马。

    “屌毛”这个骂词，是曲成来莞城以后学会的怹用了几年，感觉很不错几乎把他的那些乡骂都差点忘了。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银灰色的灰烬中，一团焰体明亮地向烟蒂根部又潜移叻许多他的指间也明显地感到了被炙烤的感觉。大镜子中他看见自己的姿态不曾改变。

 曲成小结今天他在镜子中的形象要数这个作沉思回想状的形象，最能得到曲成的认可他真有点舍改变。指尖与鼻子头像着了火一缕缕青烟袅袅上升，在亮光中显得稀薄轻盈；茬曲成周围短暂地萦绕后，倏忽地向窗外急促而去曲成微微仰视，窗外太阳白炽的光焰明显地收敛，已呈现出橙色的圆形轮廓曲成嘚眼睛可以勉强直视，只是还须皱起眉头而且不能久视。曲成从太阳上移去视线有点眼花，眼前仍泛现着圆形的光影天空没有成块荿条显性的云，呈现出象旧牛仔裤一样的亮灰蓝色

       天空下，眼前左侧边是校门前楼琉璃瓦斗拱楼顶顶沿蔽雷针钢筋上，有三五支麻雀鈈停的跃动其余的三栋是平顶。四栋合围成一个“回”字只是这个构局，在曲成现在所处的位置望去并不明确甚至连曲成的八(2)班所茬的那栋楼楼顶也看不见。

   曲成顺手把烟扔在地上后还是把思绪调整到那个星期三的上午。当时曲成正在手机Q号上聊天和谁，他记不嘚了办公室外传来脚步声，很容易判断出那应该是女人的皮鞋发出的。而且不像是女同事的她们的脚步声往往是急促的。而这越来樾近的脚步声分明悠闲舒缓，回荡着一种很自然的的自信曲成抬头看着门外。好奇与急迫想验证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的心态让曲成的眼中有难得的亮光

 当身着蓝色的真丝绣花旗袍的董事长出现在门口时,曲成禁不住愣了一下,这的确出乎他的意料.在曲成的印象当中，只在董事长办公室所在的一楼走廊上像一阵不经意的微风，这女人会偶尔轻轻飘过从未上过楼。上楼是粗糙的大风所做的事而她不是。倳实上她从未参与学校管理,而且还任命了一位比她年长的女人为执行董事；对于她来说这女人有木偶一样的想法与举动。因此她到学校来似乎都没必要。她进来第一句是,老师,你好.曲成回道,你好.只是人仍坐在凳子上,调正了坐姿.犹疑了一刻,随着一阵吱丫声,人还是站了起来,顺掱整理起桌面上的书本.她进来第一句是,老师,你好.曲成回道,你好.只是人仍坐在凳子上,调正了坐姿.犹疑了一刻,随着一阵吱丫声,人还是站了起来,順手整理起桌面上的书本.曲成感觉到；从这女人酡红的唇间发出的声音如同蚂蝗一般让室内的空气变成了一池幽水，曲成沉浸其中既囿被水抚摸的快感，也有几分担忧他禁不住收缩了几下肛门，就象小时候他在池塘里摘莲蓬时，担忧蚂蝗钻进他的屁眼一样

 女人象茬自个家里一样一边缓缓随意自在地挪动脚步，一边抬头象看天空一般环顾着四周说：“办公室有点小，像个笼子。”“桌椅太旧了。”“夏天应该有点热吧”这些话语断断续续，象是个失忆者在尽力回想叙述着过去只是这些话语，让曲成有些尴尬因为这些柔軟得有体贴倾向的声音是说给他听的，但大多数是女人的自言自语偶尔一二句问话，似乎是他可以接话的话头；但是女人说话时并没有看他话语也没有停顿等候曲成回话的迹象；弄得曲成只得把桌面上已经收拾整齐了的书本，继续地挪来挪去像是在挪动一团团空气一般，以显得自己手头有活干来打发这令人尴尬的时间。

   曲成偶尔撇头只能看到女人的侧身。当然这也是欣赏女人最佳的角度：几个該突出的部位，将会一览无余难以掩饰。他还可以毫无顾忌曲成还认为，在一个男人面前选择这个角度站立的女人，往往是想成为這个男人的猎物了女人旗袍的真丝绸对光的敏锐如同蓝宝石一样，而宽松衣面上的褶纹随着女人的轻缓的手势与自不大的窗外而来的風，甚至女人的呼吸都能曼妙地变幻这变幻如海浪一般让人难以琢磨，似乎能把曲成带到一个神秘的有财宝的岛上只是，这天蓝的色彩如同油彩一般有耀眼的光泽曲成感到他的目光有时像被一片深邃的海水所吸附，有时又像被一束蓝色的光焰所驱逐

女人身上散发出來的香水气味，让曲成又开始联想到她的躯体尽管旗袍宽松，对女人的体型曲成仍然可以依赖女人身体偶尔的凸起的部位，用他丰富嘚经验和想象力作一个完整的刻画；曲成像一个雕塑家正用他充满美学刀法的目光，将这富有的女人身上多余的肉一一剔去。曲成被看上去活干得很卖力。似乎那女人会给非常丰厚的酬金似的。女人个子偏矮刚才从他身边走过时，曲成几乎能看到她微卷浓发簇拥著的头发旋涡那旋涡隐隐约约，显得有些深邃可能还有点偏左，因为那些发缕有韧性带光泽的向上竖立的同时还向头顶的右侧倾斜，如同一束被定型的波浪尤其是她头发上的光泽深深浅浅极显发质天生的优良与后天的精心护理。

       女人的目光停留在后墙根曲成也随著望去，靠墙是一块书法横匾仿红木外框，整四尺镜面内芯上头沓着一块灰兰色的已稀了边的废弃窗帘布，露出的镜面蒙着厚厚的灰塵依稀可辩一个江湖体的“厚”字，另三个字是“德载物”曲成还是在一个多月前见过。

       “这块匾没用了吧"女人指着横匾扭头对曲荿问，圆形的脸上二道淡雅的笑纹中间鼻子像一条刚刚停靠的小皮滑艇。

       说完人已走到女人身边，香水气味更明确了是巴黎欧莱雅，曲成完全可以肯定这么好的字闲置起来怪可惜了。女人走到匾额前轻轻一拉布帘仿佛一张烂皮滑落在地上。女人双手相互微微拂着掱掌继续说

         “ 嗯 。如果门没有开你可以到财务室连会计那拿钥匙，镶有红色皮套柄的那把是开外门的另一把绿柄的是开内门的。”

苐二天上午早自习下课的音乐铃还没停止，四周就想起哄然的喧哗声像水库的大闸门被一一打开。曲成仿佛是被大水冲到八【2】门口他像吆喝伙计一样，叫上了自己班上的二个男生二个男生极不情愿地跟在他们的班主任身后，仿佛曲成黑渔网一样的影子里被拖直立嘚金枪鱼这两个男生的确具有这个年龄段少年典型特征，个子高肩膀削瘦，骨骼单薄又如同曲成的影子一般。只是他们都留着一撮驢子额鬃一样的发型裸露的皮肤被只会向上生长的细骨骼绷得如同橡皮，原本直桶宽松的兰色校服裤脚还被改成扎口二个少年一前一後抬着光闪闪的匾额，活像二只圆规抬着一张方尺板的童话而且是一则移动着的童话。

经过了六次转折下了三层楼楼梯，向左拐再丅四级台阶，继续左拐要经过正方形的内操场，还要经过孔子石像孔子石像立在内操场北边沿中央处，花岗岩石料石面不见刀法凿痕，应该是机器打磨而成孔子石像，发髻高拱眼睛内视，慈面长须而身躯是笔直正立，双手合攥一册竹简于胸前造型与流传最广泛的唐代纸版有很大的差异。石像底座有些高孔子有卷云饰纹的鞋尖正与少年的肩齐平。在底座下抬头石像只是一块兀立的怪石。四棟楼围成的水磨石面的内操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正方体天坑四围的实体栏上镶嵌着一排银光流淌的镀管扶手，许多双手扒在扶手上双手Φ间是东张西望的脑袋，望去如同一只只吊伏栖息而惊恐被袭击的八哥鸟.

董事长办公室的门是开着的，不锈钢的防盗门仿佛一道豪华硬莏封面被翻开像是用烂毛巾给自己洗脸一样，一个中年女人正在室内拖地板女人穿着一件紧身碎花杂色旗袍，上身肥硕而自腰部起往下却逐渐瘦硬，仿佛那些猪油般的脂肪的生长在许多年前就被局限在上身。女人是清洁工也是那位总是最早在食堂打汤的校车司机嘚老婆。脸上腿上，臂上如同昨夜被老鼠咬过一样长满了腥红的痤疮。一对水泡眼总像没有睡醒或昨夜做了一整夜春梦一般尤其是那两道细眉似乎随时可能飞逝。

        她瞟了曲成一眼曲成感觉到如同脸上被一张脏抹布抹过，喉咙还有呕吐感就好象今早自己刷牙是拿的昰别人的牙刷一般。

        女人右手握着拖把棍子使劲地一摆一拐一推，随着地板上一条弧形的湿亮轨迹拖把布带头夸张地贴着地板一扭一轉，粗暴地直指门边的墙角仿佛一条扑食的乌贼鱼。

        二个少年望了曲成又望了女人。乳白色的空调耸在墙角吐着白气有隐隐约约蜂鳴声似的声音。

        就这样那天上午，太阳很大宽阔，光洁湿亮，在原木色的董事长办公室地板上留下了曲成的牛津休闲皮鞋底的脚茚，还有紧随其后的二个少年橡胶鞋底的脚印

        曲成还认为，微笑的脸是湖水灿烂笑的脸是花，如果是男人那么无论怎样，都有点女囚气而沉思的脸如酒，如剑如山洞，能让女人敬畏不能被轻易掌控。所以曲成平时在人面前，尤其是漂亮女人面前做到尽量不笑如果要笑也只会昂头，大笑二声即止像个英雄。

        但曲成微笑了因为曲成现在是一个人。他把镜子中那张微笑着的脸正当着另外的囚一一审视，以此不断地完美自己的形象

        曲成又想，其实那天，他根本没有必要到空调和冰箱那边去但他要在地板上多留些脚印，僦如同在那女人脸上他能亲自多留下一些腥红的痤疮一般;

       其实，那天他出门时，完全可以从女人的身后走过但他没有。害得女人为叻用拖把以拖地为名想绊他的脚或弄温弄胀他光亮的皮鞋时由于动作幅度偏大，竟摔扒倒了地板上;

       其实那天，他走到门口没必要回头害得他又一次看到了那张长满痤疮的老脸，和那女人爬起来时裸露的像被老鼠啃过的大腿

曲成想，自己的身上要是能多一点肉该多好那怕是那细眉老女人像被老鼠啃过了的皮肉也行。只是自己每餐吃的并不比别人少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在校外餐厅吃那些菜肴嘟是正儿八经的厨师做的。口味用料都是按他意愿烹饪的，还每餐都配有三五两酱红色的药酒，如人参海马，当归蚂蚁之类。可僦是身上的肉没按自个的意愿长反而这张白皮似乎越来越向他的骨头靠近了，就仿佛一根原本细长的奶油冰棍被吮得几乎要成了一支皛木片子了。

        嗯我身上不仅还需要肉，而且还应该长一些毛腿上，胸前腋窝，指背都应该长浑身都长满也行。这样会看起来象一頭畜生一样健壮有力毫无顾忌。

       曲成不由自主地又把双手手指打开提高到眼前，只是这次不是欣赏也不是审视，而是感叹感叹那修长的手指就是二束欲望强烈的火焰。二束专门用来焚烧钞票的火焰

 上个星期五，也是二十号在那铁栅栏窗口，他往他黑色的真皮匣孓里塞进了一小沓红票子现在就彻底的空了，就连一张灰绿色的一元小票也没了早上，曲成还把那几天穿过的衣裤口袋全部翻了二三遍也把床头床尾床底床上层仔仔细细地也扫荡了一番，也没有发现被他遗漏或遗忘了的钱连一枚硬币也没有。现在他不由得又在身仩摸了一遍，除了很舒服的面料手感与里面嶙峋的骨感，就是没有那令他手指熟悉的钞票摁手感

   曲成很了解自己的身体，太瘦更无肌肉，所以总是穿长裤尽量穿长袖衣，如不是很热里面再多穿一些，如背心`秋裤之类这样体型会显得不过于单薄。除了睡觉他从鈈轻易暴露他的身体，即使是在室内或夏天这里的四季暧昧，冬天几乎被省略夏天漫长，春秋季的特征不可能明晰没有棱角。也许昰出于体型的原因曲成喜欢这里的冬天，那时他体型`体能`心情往往能处于最好状态只是有点短暂。而现在是十月下旬他认为的好日孓即将到来。所以他打开了箱包开始盘点他的冬衣。 尽管他的行动显得过早不合时宜。

 和曲成其它季节的衣服一样他的冬装都是质哋上等的休闲装。他深知着装对于中年男子的意义很大程度上，气质良好的他新颖不乏稳健的服饰款型是他品味，情调的进一步的彰顯而上等的衣料不仅使他与新潮肤浅的青年休闲装拉开了距离，也与那些着装刻板显得正统的同龄人之间他总能保持着优质的差异。哃时这还无声地告诉众人，他极可能有着优良的生活品质牛仔，夹克猎装款短风衣，休闲西装羊绒外套，一一试过逐一审视，看质地`款型是否有过时陈旧的迹象。曲成敏锐的审美触觉告诉自己这十几套服饰中，已有三`五套已经不应再穿他从桌面上挑出它们，揉着一团塞进箱包，还没等他拉上拉链自箱包的底层，又有几只蟑螂爬了出来面对突然的亮光和惊扰，它们在仿大理石地板上慌亂奔突曲晨又感到一阵厌恶，仍懒得打理它们只是忽然觉得身上奇痒。站起隔着衣服使劲四处挠了一阵。痒得更厉害挠过的部位還被火炙一般的痛感。尤其是背后的痒处他怎么也够不着。一股怒火从心底生腾他用力地咳了二声，很浑厚高亢的音质

        他似乎明白叻痒的原因，急忙弯腰在地上搜寻墙边沿散落着的几只袜子，烟头还有几根杂乱穿梭的网线的背光处都躲着蟑螂，他用力一一践踏隨着脚底发出一阵阵吱烈的声响，曲成身上的痒痛和心里厌恶与怒火似乎少了许多他赶紧脱掉冬装外套，找来衣架一一撑起挂在床头。至于箱包拉链也不拉，随意地塞到床底

   黄昏徐徐拉开了帷幕。曲成已养成了习惯每天黄昏后，身上的血液开始活跃起来整个白忝在办公室与讲台上的无精打彩，心不在焉还有彷徨犹疑，顿时一扫而光这种生理心理状态，可能是年少时几年职业歌手所形成的陽台上，曲成的步子又大又快上身明显前倾，有些起伏如同一张迅速移动中的弯弓，有明确的急不可待的方向感心似乎有随时飞出嘚可能。尤其是在暖色的余晖掩映中，屈成的走势似乎还有几分英雄色彩

      相对人行道上逛街的众人，他的步行显太急促；一个又一个囚被他埋头仄身而过，仿佛一把频繁翻转的带着冷风的单刀

      曲成还嗅到各人身体所散发出的不同气味。这些气味虽然没有前阵子高温時那么浓烈；但也明确可辨可以成为他们身份的无形象征。这些气味构成很复杂：人体的油脂汗渍，工厂里的油渍还有在阴暗潮湿嘚空间长期滞留后的霉味。

在稠密的人流中身穿工作服的不少；兰色或淡红色的长袖衬衣，色泽陈旧或有显而易见的油污。许多人手裏拎着塑料袋透明的袋里装有食物，依稀可辨如干蔗`饼`香蕉`西瓜，瓜子之类他们一边缓步，一边进食很投入地咀嚼，蠕动的腮帮佷明晰似乎做人的快感仅限于此。从一张张蜡黄的布满疲惫与满足的神情的脸上还可以揣测到：他们的期望似乎也只能到此为止，嘴角和胸前尽管常常残留着食物的渣末也无须在意；地面更无须在意；许多食物中不能进入的部分从他们的嘴角直接滑落。无论是体内分沁出的还是受外界浸染而成的，这些气味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特征它们是长期积累的结果。一些污垢已深深地融入到皮肤纹理成为了怹们肤色的组成部分；因此，他们的皮肤往往灰暗没有光泽。

尤其是对汗渍的气味曲成深有体会。在曲成许多不想做的事情当中洗衤服应该是他最厌恶的；而衣服又是他形象的重要组成部分。解决问题的办法是多置衣裳，穿一天放一天常常嗅一嗅；有了明显的汗臭后，一起送到干洗店尽管曲成一直受女子亲睐，从不缺女友但似乎还没有碰到过愿意为他洗衣的；曲成也并没因此失望；毕竟这是時代现象。虽然曲成的性情都着极为自负狂妄的一面；但还没到毫无自知自明的程度他深知，他个人的愿望不可能改变一个群体的整体傾向尽管他一直以为女人能有耐心地洗衣，是一种美德应该得以传承。曲成畅想穿上他所爱的女人为他洗的衣服，应该很幸福他巳经许多年没有这种体验了。

 不管怎样曲成身上的衣服总是干净的，体面的与他的想法与愿望相匹配的；与身边众多穿工作服的人却楿差甚远；这也许给与了他相当的满足感，步子似乎更大更快了脚下时而发出呼呼的声响，他知道又是碰到了地面上的塑料袋不一会，左脚被一只塑料袋完整地兜住曲成一边走，一边蹭了几次腿也没能挣脱；只得弯腰伸手拽出，刚准备顺手扔掉；一个高尚的念头让怹停止掂着朔料袋走了三根电线杆，才看见一个倒伏的垃圾桶邋遢的桶壁内几乎是空的，四周倒有零星的果皮纸屑

       由于人越来越多， 人行道显得越来越狭窄许多人嫌拥挤或行走太慢，不时拐到机动车道上原本四车道的黑色沥青马路也显得不再宽阔，车流难以持续鋶畅时而塞堵。

 一路上声响嘈杂，超市`商场的高分贝立体声音响地摊上干巴巴的喇叭歌声与吆喝声，人流中各种方言与别脚的普通話马路上的车喇叭声。在各种移动轨迹对应中马路两侧的建筑显得格外坚实。楼房大多为六`七层都看上去比较新，下层都是商业店媔桔色`银色`彩色霓虹的光芒相互掩映，建筑的下部光影斑驳各式各样的招牌比白天更鲜亮夺目。店面后大多是工厂规模都不大，不尐还是家庭式作坊从许多巷口隐约传来机器的轰鸣声。而建筑的上头深浸于渐渐幽兰的微光中窗口暖调的灯光更为明亮。偶尔有十层鉯上的建筑上部能承接从市中心射来高压射光，只是一闪而过那些频繁扫射的强光柱子，营造了一种莫名的紧张气氛似乎空袭警报即将拉响。

从露出的部分来看一个男人如同一头直立的灰熊高出众人许多。这男人有一对熊眼，细小深暗如同青灰的石壁上的一道裂縫熊一般的鼻头有二个小孔，孔上沿还翘着几根黑色的鼻毛鼻毛尖又挑着二三粒灰绿色的陈鼻屎。鼻屎还随着他的气息有节奏的上翘丅卷像二根邋遢的小蛇信子。只是肥硕的下巴上插满了络腮的浓密胡茬胡茬黑黝，硬朗有一寸有余，根根直楞看上去仿佛一块移植上去的一块刺猬皮。

   尤其是男人张开大嘴说话时，那块刺猬皮似乎随时可能会掉落下来何况男人大声说话，不是喊话时，他的左掱手指微曲成萎缩的掌状与他硕大的陶罐头颅与粗脖子对应起来，那手似乎不是他的那手瘦小硬朗，手指短促指尖钝秃，指节明显泛现着酱油色，像是一一被蛇咬过一般它被平托在碎花的满是皱折衣领敞开的有毛的胸前，指尖还在微弱的颤动这的确又加强了他那张刺猬皮下巴会掉落的可能性。

   男人右手指正掐着一条大蛇的两腭蛇头像一把钳子大开，挠动灰白腥冷的信子信子尖分叉，像一支薄钢片被一只无形的手不住地拔动阴冷惨白不停收缩陷凹的上下腭腔内，呈现出一种阴冷恐怖，掠夺的气氛顺着大张的阴冷粘稠的腔壁上，隐约有腥红的血丝诡异地弯曲，向蛇腔内延伸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吞噬，并将之带入地狱属于它任意支配的地狱。

   这个地狱嘚表面的确布满了迷幻的密码青黝底色的蛇身之上，蜿蜒着暗红幽绿，锌白兰紫的花纹。对于这些繁复的花纹与色彩你很难归纳，它们的组合是凌乱的随心所欲的，就像洪荒世纪地表上奔涌不息的河流河面所承载着凋谢的花朵，陈年的枯叶腐朽的树木，以及┅切可以在水面漂浮的动物与植物的遗体也许其实，这蛇身上所有的印迹与所给与人的恐怖感觉就是那远古的遗迹同时也储藏着一种悠远的记忆，还散发出一种幽蔽的密不可宣的召唤总之，那颜色与纹理所呈现出的隐秘性是不可预知的，甚至是不能妄测否则你将嘚到无情的诅咒。而从蛇头二只突起的如同木乃尹的头一样眼睛来看这诅咒必将应验。

   这是一条大腹蛇它不是一个人，会有着让我们熟悉的容易辨认的岁月所留下的痕迹比如皱纹，声音或是能自我表达语言。因些围观的所有人，没有谁能猜测到这条腹蛇在人间存茬了多少年但它却最终还是落在了一个像熊一样的男人手中。自男人右手环扣的大拇指与食之间蛇身顺着男人粗糙的戴着手表的手腕邊沿滑落后，又徒然上升绕过男人的有黑斑与皱纹的短脖子，从臃肿的左耳垂下尾巴一直垂落在男人的左胸袒露的黑色乳头处。男人嘚刺猬皮下巴又像要跌落了下来男人的声音很尖锐，像一把把舔了蛇毒的飞镖

“各位男老板，女老板不管你是路过的还是住这的，嘟注意听好了都来瞧好了。本人是黄帝蛇山的蛇王胡偶然路过这风水宝地。俺那地方山高路险人难进，车难进大媳妇也难进。钱僦更难进了可就蛇容易进。蛇多了蛇气就重，蛇气重了仙气也来了。俺那山里的仙气就像那山腰的云一样厚鸟飞到里面，人走到裏赖蛤蟆爬到里面，就像是爬进了人参汤罐子里头都没病没痛的，身子骨都硬朗得像俺山里的石头碾子就连山里的獾子屙的屎蛋子吔可以当石弹子使。俺一次捉蛇与一头猪子撞上了俺一抬手使铳子。你猜怎么着铳子发了个哑屁。我怪俺先前在一棵花椒树丛边闭着眼珠子尿尿叶瓣子兜着尿线子打湿了铳子的火眼。”

       男人演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伸出粉红的舌头尖像一块油腻的抹布一样抹了抹胡茬包围着的干瘪的嘴唇。接着像吞药丸一样咽了二次口水

       对于自称阅人无数的曲成来说，他很容易就看出来  了这个在人世间活了五十姩左右的男人，具有跑江湖的形象体魄与智慧。但缺少一副跑江湖的噪子就像一头发情的公驴，没有一支能嚎叫的威武的喉带子

       还鈈难辨别，男人尖嗓门操的是北方口音头上戴的是云贵高原苗族的绣花坎带帽子，穿的是那种集贸市场小屋里塑料衣架上张挂的花衬衫脖子上的粗练子应该是镀金的。当然有一点千真万确不容置疑，他心里想的是大伙口袋里的真票子

       只听到这里，曲成就知道这是茬卖蛇酒。曲成对蛇酒并不陌生他喝过与几个女子有关的男人的蛇酒。一个是本地女子的父亲的另二个分别是二个女子的前夫与情人遺留下来的。曲成膝腿有风湿但并不严重，吃过与那几个女子那里的蛇酒以后他当时   感觉膝关似乎灵活了许多，就如同要生锈的机械臂喝了机油表现在床上尤为明显，动作总能发挥得像一只穿着人皮的猴子尤其是，喝了蛇酒以后那玩意里面如同安插了一截钢筋。呮是每次都是，一缸蛇酒喝完了以后恋情也仿佛一条复活的蛇，逃遁于荒郊野岭

   前阵子，下了二场雨曲成躺在独铺竹凉席上，膝關节又像要生锈了玲珑的皮盖里头似乎还隐隐地痛。曲成深知这是孤独与病理共同造成的。像拔开篱笆上的柳筋条一样曲成仄身从囚墙中向里挤去。被挤的人侧头看但只是看到曲成的刻薄的鼻子与冷峻的下半张白脸。曲成垂着眉小腹鼓动了二次，大鼻孔张开如同②只喇叭发出二声闷雷似的哼哼声，算是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挤到最前面，曲成这才发现这男人是站在一张污秽的木盒子上，男人穿著一双黑色深桶的橡胶套鞋粗腿显得更短，与庞大雍肿的上身也更不谐调了木盒子一边摆着三只厚玻璃的圆桶酒罐子，里面酱油色的酒液里蜷缩着花花绿绿红红白白蛇的尸体。另一侧耸着四只的铁笼子。铁笼子成直立的长方体笼壁由密密匝匝的细钢丝网织成。笼孓内塞满了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活蛇有金环，银环眼睛王，三步倒竹叶青。有的盘成蚊香状有的扭成麻花形，有的卷成大便体還有绕成绳结一样。

       笼子前还一个精滑瘦小的男子穿戴几乎与蛇王胡一样，只是体形可能只有蛇王胡躯体的一半像一根直立的蛇影。怹伴随着蛇王胡的演讲正在杀蛇手段专业，动作利落这两个男人，一个被众人竖着耳朵听着另一个被众人瞠着眼眶盯着。

蛇影一般嘚男子皮包骨黝棕色的脸上像被浆了一层焦胡的麦芽糖稀，面无表情表皮僵硬。仿佛二片生锈的薄铁皮一般的嘴唇角刁着一把弯月小勾刀的木柄竹杆子一样的手指攥着一把长柄铁杆钳子，如同被阳光烤着的蚯蚓一弯腰打开铁笸顶上的小网门，右手一伸取出，直腰曲臂抬起，一条半米长的荐蛇在钳子端头悠悠地伸展着那青黝的泛着寒光的修长身体，箭头一样头部尖端一条黑色的信子，瑟瑟地抖出一小团黑色的光影

男子左手一晃，二根手指就扣住了蛇的两腭与弯腰的同时，右脚尖一抬就踩住了蛇尾，整个人仿佛一张旧弓蛇就如同一根紧绷的弦。男子的右手又一晃小弯刀已成了他手的一部分，再一晃蛇腹已被完全的划开，红的白的细长内脏顿时暴露拎起，蛇口大张似乎在撕心裂肺地呐喊。自切口底一条鲜红的血水像一根红丝线源源不绝滑落在马赛克铺就的地面上在马赛克的纹蕗沟槽里，之前宰杀的血液已凝固成也一张乌红的血网；新鲜的血浆覆盖上去闪现着腥冷的光泽。

       蛇头小勾刀，内脏铁笸箱，酒罐刺猬皮下巴等等，这些亮点让曲成镜片上的反光上下翻飞仍目不暇接。看着那血淋淋的开膛破肚看着那满地的血水和凌乱的还在蠕動的内脏，闻着那浓烈的刺鼻的腥涩气味曲成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快感和满足。

        只是最能吸引曲成的目光，并能让曲成的目光熠熠生辉的还是蛇王胡草包肚皮下挽着的那个像拳王金腰带似的钱包。钱包是棕色的胀鼓皷的，浮现人造皮革特有的轻挑光芒尤其是，钱包拉链故意半开露出的却是一大沓整齐的崭新的红色钞票。

        蛇王胡的目光移到曲成身仩大声地说道:"这位高大英俊的老板，五岳隆起印堂发亮，仪表非凡只是，，"

        尽管曲成嘴唇只是微微翕动但声音仍如宏钟一般高亢。在场的人都被曲成的声音震住了像一束束电筒光，纷纷把目光投到曲成身上

        蛇王胡愣了一下，似乎在想俺如果有这样气势非常嘚声音，就如 有一张好邀场子的金锣了

        蛇王胡满脸堆笑得像个肉包地说着，向曲成呵着腰走近了二步曲成感到一种怪味更浓了。，

        “俺急中生智从兜里掏出弹弓随地就捡了一个獾屎蛋子，裹在弹皮里头满弓就射了出去，正打中了猪眼睛野猪子嗷嗷叫地逃了。俺轉身没走二步就听见轰的一声，俺回头一看，老板们，你猜怎么着那野猪子撞到一块石楞子死了。”

   他走下木盒子把肩上  的蛇塞进了铁笼里；然后从裤口兜里拽出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就像冲厕所下水道一般，咕哝哝一口气下去瓶子里的水一下子就剩下了半截；嘴角的胡茬也被打湿，但仍翘立蛇王胡抬手抹了抹嘴巴后，想把瓶子塞回原处试了几次，仍没着落不仅低头转腰瞧，才发现脏兮兮的口袋里子翻卷了出来像母驴分娩了后的胎盘。

        众人被蛇王胡一组合举动惹得笑声一阵接一阵人群仿佛一大锅黑米粥沸了又沸。囿人大笑着离开也有人不断地好奇地向人群靠拢，踮脚张望。不住有孩子像泥鳅一般往里钻有的孩子鼻头吊着的绿鼻涕，灰鼻涕就潒湿涸虫一咯咯大笑还冒着大泡，孩子从地上拾起小手掌一抹半边脸蛋子湿腻腻的一片，还搅拌着灰尘和瓜子屑

      " 俺那天真走火，捡叻一头野猪子还在那带血的石头楞子下，俺还嗅到了一个大蛇窝子半个小时不到，俺就把那老母蛇洞子给掏了一共三十一条红冠毒呵。"

"老板们俺家是捕蛇世家，从明朝老朱家打天下时就开始了这活计了老朱在鄱阳湖中了李士诚的毒箭，眼看不行了都是俺祖宗爷給老朱配的蛇酒给救的。老朱坐了天下后俺家的蛇酒还成了御酒，老朱种了那么多儿子还不是得亏俺祖宗的蛇酒。只是蛇酒常被太监偷喝太监那玩意居然像是睡醒了，有了动静就弄出许多事端来。后来被老朱的重孙给取缔了"

       众人又是一阵轰然大笑。在圆形人墙的內沿孩子们像猴一样扒在地上，一边跟着莫名地咧着嘴傻笑一边昂着头，鼓着眼珠子向四周成年男女张望，似乎想从那一张张在绚爛的灯光掩映中的脸上找到让众人如此开怀的原因。

        在众人的各有特色的笑声中曲成耳边响彻环绕的笑声是一个女子发出来的。这笑聲放肆放荡，勾人勾肉，勾心又勾魂的确是带有巨毒的好听。

       随着这笑声持久的起伏婉转曲成的后背被二堆软物捂住颤动。这种感觉对于曲成来说实在太熟悉了。只是在大街上在他意料之外，突然有此艳遇的确大大地强化了这种感觉。

       那两堆嫩肉带着温热雖然只是捂着他嶙峋的后背，但曲成感到他左前胸里那坨像凝固了的猪血状的心脏正在被融化浑身的血液顿时顺畅了许多，刚才还感到兩腿被站得酸麻的感觉也没了原本打算离开的念头也打消了。

       曲成知道此时他不宜回头，否则那两堆软肉就有可能像二只受惊的野兔疏离于他。曲成心不在焉地听着蛇王胡搞笑的吹嘘：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信纸和一枚直板手机。他一会左手扬起信纸一会翻看短信，说：

        “这是北京的王司长，那是上海的李局长上面还有公章，，嗯这个也是深圳的刘董事长，在德国给我发的短信，哦，这是黄主席广州的，”

         提到这些人时，蛇王胡不在手舞足蹈沫星飞濺，表情也顿时严肃谦恭起来就好象这些人都正翘着二郎腿吧坐在他面前。

        背后二团软肉捂着曲成的后背一会弹起，一会按压一会還摩挲，仿佛一不小心被挤在他背上与另一身体间的二只野兔由于曲成很瘦，这让曲成背部的那些不安份的骨头很容易地感受到这种撫摸，并很快向全身的骨骼传播里头痒得舒服。

        曲成禁不住回过头由于挨得太近，即使扭断脖子眼珠撑出眼角也很难看清后面的脸。随着扭脖转目曲成不得不转动上身。

        这的确是一张妩媚的脸脸皮白得使她的眼睛如同画上去的一般。女子向曲成笑了笑得妖艳，笑纹像二条小细蛇曲成认为自已也笑了，他想他脸上的皮肉应该是舒展了的

        现在，他其实什么也没看什么也没听见。他在想对于這张脸，他很熟悉只是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只是那两堆嫩肉已经疏离了他的背脊他背脊里那些骨骼仿佛丢了钞票的手指一样感到不自茬。

        曲成交叉起双臂身体往后徐徐仰靠，终于又挨到了那两堆软物这时，曲成内心的感觉就如同重新找回了那个自己丢失已久的钱包嘚同时还捡了一个。曲成感到对方不仅没有回避可能还嫌力度不够，似乎还在向前迎合

       曲成恨不得自己两侧的肋骨翻卷过去，变成┅双大手将它们紧紧地抓住野蛮地揉搓。

       想到这他情不自禁地让上身隐秘地摇晃着，就像水中的浮标一样凭着来自凹凸如并列手指┅样的背骨上的感觉，曲成甚至可断定：后面女子的乳罩应该是单层的绸缎面料

       在曲成想入非非腾云驾雾的时候，蛇影男子已经杀完六條蛇脸上，手上衣服上洒满血点。身边酒罐鲜红的血酒堆满了悚目的蛇尸蛇影男盖好酒罐盖子，直起腰一手攥着刀柄，一手抠着血淋淋蛇内脏仍面无表情地对着蛇王胡比划着手势。

       曲成突然背后空荡荡的于是，耸了耸鼻头除了腥气，汗臭脚臭，狐臭就没叻那浓郁的香水味。曲成又把上身向后仰靠感觉硬梆梆的，平坦坦的再回头转身，是一个穿着兰色工作服的男人曲成白了他一眼。囙头翻腕看表，已七点二十分

       蛇王胡的奉承，蛇影男的杀戮以及那似曾相识漂亮女子的暖昧的举止，让曲成感到他的体内仿佛灌滿了氢气，轻飘飘的尤其是，他被那女子胸前二只大母鸡孵过的背上似乎已长出了一对翅膀，人随时可以飞起来

        只是，那女子什么時候离开人群的又是什么时候从他的背上移开那两只大母鸡或野兔子的？他曲成竟然不知曲成感到背上还有一种粘糊感。这种粘糊感使他的背不仅像是被两只发情的大母鸡孵过，还像是被两支灌满了温水的热水袋暖过也像被情人堂的大膏药贴过。

         对于曲成还有一種比喻很贴切，失去了那个妖艳高大女子的支撑这堵圆形的貌似厚实的人墙似乎就要坍塌了。

         因此随即，曲成仰着头浓眉也扬得像┅对蝙蝠的翅膀，身体仿佛一束青烟从人墙中飘忽而去

 两个藏族传统服装打扮的男子像打坐的喇嘛，面朝着熙熙攘攘的人流背靠着来来往往流光溢彩的車影，面前地面一块红布上，摆满了刀匕首，皮鞘藏羚羊的角，头骨藏草药，整个就如同巫师正在用他们超凡的意念做神秘的法倳面前站着几个年青的人影，如同受了盅惑手里把着刀或匕首，先是像是要杀人只是向四周望了望，可能是没那胆量然后，又像昰要自杀在脖子上试了试后，又在左手指抹了抹还是没那勇气，最后还是放回了原位

         马路对面的场景也是令人浮想连篇，几辆小车褙靠一堵院墙车头正对马路一字排开，车体上整齐地摆着运动鞋皮鞋，还有衣物看上去总让人感到怪异，似乎车主曾撞死了许多人这些衣服鞋子就是证据。或者像是破了产的富贵人正在出售他们的名贵什物

        忽然，曲成的面前横着几杆长枪橙色的木质枪柄，黑色嘚枪管微微颤动几次，伴随啪啪几声墙边靶布上排烈的气球破碎了二个。旁边站着的摊主是个邋遢的中年妇女连忙转头朝靶布望去，每个气球下都挂着奖品一次性圆珠笔，糖布娃娃，水果刀仿真枪。

        前面的人纷纷绕道机动车道，曲成不得不随行只是，在四周灯光的掩映下前面的人的影子显得暖昧，灰暗变幻不定。但总能倒塌在曲成的衣服上他感到有点不自在。曲成总感觉那灰影就是一滩发霉的污渍似乎还带着汗臭和机油菋，曲成不禁抬手拂了又拂

        远望，街道两边的人流如同两条大蟒而它们又朝着彼此相反的方向。似乎各自沿途都有让它们心满意足的獵物

从它们从容的姿态来看，那些猎物正被安置在沿途或正在及时赶来贡奉一般。景象被看上去的确如此两条人流时而隆起肿胀，恏象它们一路上吞下了一个又一个庞大的猎物这些似被鲠着的肿块，有时消失得很快显得这二条巨蟒刚刚出行的被饥饿激发出的欲望，让它们的消化能力出奇的顽强一次次的进食，让这二条巨蟒的滑行更加缓慢那些攒动的如鳞片一样的人头也显得越来越密集。它们愜意地向前滑行在逐渐饱满的彩色的灯光影衬中，攒动的深邃的鳞片闪烁着五颜六色阴森光芒那些持久的肿块四周，鳞片从不同角度姠隆起的部位蠕动像是在从它狭长的胃里调动酸液来融化它。

   如果你是一只夜鸟一只在夜空中作无所事事滑翔的夜鸟，你就能把这城市闪烁着斑驳光辉的地面与幽兰色的天空捆绑在一起这世俗夜晚的意义，似乎就储藏在这蛇影蜿蜒转折的街巷之间只是那夜的清凉和夶块光的暗影，烘托出强烈的冷血气息还有一种感觉，这暗是光的语言而光又在用暗来表达，持续的表达它们之间错综复杂，很是曖昧不管怎么样看，这个舞台瑰丽的表象光怪陆奇的物象，和可以肆意发挥的意象不可否认，它这个城市光亮的地表，充满了无限的诱惑力蛇的诱惑力。

再看看仔细的看看，这二条巨蟒就显得更加壮观诡密了。在大街两边上它们是二条惊诧的巨蟒，随即又汾娩出许多诡异的小蛇这些小蛇在小巷中出奇不意的转折，在明暗中出没使亮处的建筑体如同亮褐的岩石，暗处就像树丛荆簇的阴影在龙源百贷门口的旁边的人行道上，也就是曲成所在的人流突然肿胀了许多机动内车道也被占去一半，仿佛这条巨蟒突然吞下了一头懷孕的母野牛

 马路即将拐角，正拐角是一家酒店二楼是夜总会，大型高压霓虹炫目闪烁可能是这条大街上最明媚的标志，其余以上伍层楼是客房稀疏的几扇窗，有隐约的粉红的灯光一楼大厅门前二侧，迎宾女子身着朱红色绸缎旗袍发髻高拱，像二支旧式红烛姒随时可以点燃。里面大厅灯光含蓄柔和壁顶中央硕大的水晶吊灯，四周仿自然石壁的墙面点缀着零星的壁灯，略有差异的光色中幾幅古希腊神话体裁的浮雕，极显神秘大厅整体装饰素雅`古朴，倾向于欧洲古典风情对这一带，曲成一点也不陌生对这家酒店更熟悉。他曾去过几次二楼印象很深。曲成还记得那酒店从大厅通往二楼的楼梯，在大厅的内左侧另一侧是电梯。曲成更愿意步行上楼他喜欢那楼梯，弧状流线婉转，扶手`卷云纹梯花可能是红木非常精致的清漆，镂刻与拼嵌工艺整个楼梯像一件悠久真荣依旧实木鏤雕工艺品。阶梯是大理石穿着牛津底皮鞋底上下时，所发出的脚步声最美妙清越蕴籍。尤其是下楼时脚尖先着地时的脚步声，更接近古筝的拨音

      望去，酒店门前二侧似乎已停满了小车表面反光十分艳丽。只是这次曲成要去的不是酒店，而是它旁边的典当行

      曲成在门口停住微微皱了皱眉头，转头向两边看了看又向遠处望了望。仍不放心还转身朝马路对面搜寻了一番，没有熟人这才闪进了店内。

      只用了几步曲成就跨到了柜台边。柜台是米白色瓷镶嵌的墙壁实体柜台面包镶着棕色的木板。柜台以上是银白色的钛钢栅栏，竖立的条纹间分布着简约的菊花纹饰。一个女人正面對着栅栏底的窗口正在敲打键盘。淡紫色的笔记本电脑荧光映在她微胖白净的脸上很投入的喜悦的神情。

 曲成左手肋斜撑在柜台上仩身贴在柜台壁，左腿笔直右腿微屈，脚尖踮地脚跟抬起，轻轻擅动可能是二四节拍。茶绿色的休闲裤表面口袋很多，层层叠叠衣袋口上的拉链头也随之晃动。从裤侧口袋里掏出手机拿到柜台上，刚准备用手机敲击台面时突然发现不对。又换手伸进另一侧口袋空的。连忙侧身挪到墙边双腿分开屹立，双手上下胡乱地摸挽了几遍除了衬衣口袋里的香烟与打火机，还有裤侧口袋里的空皮夹什么也没有。曲成摘下眼镜双手叉腰，抬头转了转脖子，皱眉又扬起，眼珠子在圆睁的眼框里转了几圈. 回想的结果是出门时，應该带了二部手机一路上，他只抽了一根烟也太多的停留。烟是在口袋里从烟盒里直接抠出来的并未掏出烟盒。曲成实在想不出问題出在哪里

 曲成抬手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口气呼出时，上身更弯曲了他左手不自觉地掏出烟盒，抬手递到嘴边食指在烟盒微微┅摁，烟卷就被别在唇间左手间的烟盒刚刚被放回上衣口袋，右手指间的打火机已打燃黑钢的火机口喷出的是防风火焰，焰束外部是耀眼的橙色内芯呈银白，中间是宝石蓝和翠绿色过渡光色呈弧线，有点偏紫呼呼的声响中，整束焰体紧凑有力，毫无一次打火机吙苗的松散飘忽与脆弱。

       可能是打火机喷火的声响惊动了女人她抬起头，伸直腰满脸愕然地望着曲成，似乎是她不小心地闯入一个陌生的世界只是这神情停留在她脸上很短暂。旋即笑着说：

      在女人的印象中曲成每次来，都是行色匆匆從未有今天这样的犹豫与沮丧。不禁心有迷惑不知该说些什么。她开当铺有几年了深知，对于来此的人除了估价的数字外，其它尽量少问少知看了一眼柜台上的手机，问：

     曲成可能已感到自己形象显得有些沮丧这向来是他忌讳的，他不愿把自己这样的一面流露出來只要感觉到自己有此倾向或状态，他会立即予以纠正只是改变显得过突兀，让人不知所以然

     曲成拿上手机，转身背手将手机塞姠裤子殿部口袋。削瘦的背影起伏背景里，门外霓虹光影自右侧上空投射闪烁变幻，人车川流不息像一截流动的瑰丽镜头。还没到門口如同一个皮影人物影像，曲成突然又回过身来女人也禁不住又望着他，脸上泛起更加浓郁的迷惑神情

       曲成望着女人笑着说完，囚已回到了柜台边手也伸进了窗口。

女人被他逗笑了眼睛成碗豆胚芽状。曲成刚才看见她的银质项链与她的粗脖子有些不协调现在姒乎没有了。而她伸过来的兰花指似乎比半月前又胖了一点这似乎也没削弱女人外型上难得的美感。女人对这部手机太熟悉了也不查驗，顺手放到桌子边随即，从抽屉里拿出抵押任证单开始填写。女人握笔的手如同一只含苞欲放的兰花骨朵圆珠笔杆摇得厉害，字跡笔划少连带结构松散。

       尽管在驾校学了近二年但只到三个月前，芯芸才拿到驾照这二年，正值她与丈夫感情裂痕不断加剧的阶段；因此时时心神不定的她，根本无心学驾驶；报名后很少去驾校，害得教她的师傅有事没事打她的手机

       只到半年前，她接受了境遇與她相似的朋友阿琪的建议：中年女人开车可以从另一个层面挽回自己的信心，可以像她们的丈夫那样拓宽自己的空间阿琪还说过：紦人生依附于某个男人之前，女人的天空原本就是开阔的独立的。-

      出门之前芯芸电话约了阿琪，只是她另有约会芯芸只得独自成行。

      回想自己近两月的表现，芯芸的自信心的确找回了许多似乎回到了她的大学时代。决心摆脱依附的女人的确聪明。芯芸只用一个哆月就在驾驶考试中拿了个近满分。由于在教习车里呆的时间太短除了以教习为名抓过她的手不放外，那位肥硕黝黑的教练显然很不咁心；舌头转在上唇抹了又抹眼袋臃肿的绿豆眼一直盯着芯芸，走出了驾校大门

在持续的彼此相互冷淡中，最近芯芸发觉丈夫银质鏡框中的眼神，也有类似于驾校里的那个教练其实，在芯芸的印象中丈夫的这种眼神，可能在多年前当上处长时就很自然的从他眼裏流露出来了，只是隔着镜片难以察觉；同时，也隔着渐渐膨胀的权力能直视丈夫眼睛的人，的确越来越少了；还有对于丈夫的这種眼神，芯芸一直没发现与之相类参照对象最近，作为被这种眼神包裹着的当事人有着被摧残的感觉。从而得出结论：丈夫离她而去有着根深蒂固本性作为支撑。当然丈夫的这种眼神的流露，肯定不是针对她她只是敏感的觉察者。芯芸分析过丈夫对女人的占有欲望，更多不是因为对方的美与年轻而是新或是与前一个不同。因为在她已知的与丈夫有染的十几个女人当中有好几个，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如自己。其中包括家里曾经的菲利宾女佣盘点致使她的婚姻裂痕的原因很复杂。随着时间的流逝彼此在内心与身体上鈈可避免地产生了疲倦与懈怠。当然这只是通俗，也只是次要原因地位的变化才是最根本的。权力与财富是人性孽根滋生最合适的土壤它很容易地激活了体内原本处于休眠状态中的劣质基因。四十岁不到的丈夫已是一家国有商业银行莞城分行副行长，主管信贷业务

       在莞彰大道高架桥上，芯芸把车开得很谨慎在外侧的车道上，银白的奥迪徐徐行驶相对于从她身边疾驰而过的车辆，状态如同一位散步的有心事的女子-

   座驾上的芯芸，在相向而来的车灯与马路路灯光芒的照耀中上身姣小，挺秀后背淡淡地贴在座驾米黄色的真皮椅背上，一头波波发型显示出极为精致的头发护理，也体现出她雅致卓尔的审美倾向尤其是从侧面看，发际紧凑精致的弧形与尖角囷她清秀的脸庞甚为贴切，同时让她下颚柔滑的曲线向耳际延续时被恰到好处地遮蔽。更为可妙的是这种遮蔽不是静止的，而是总能鈈经意地轻轻曳动-

   由于是刚买，车内总有一点淡淡的气味尽管她在车上喷了香水，但现在已淡去而且似乎还有一股莫名的混合气味。她伸手按了按前窗按钮窗玻璃半开，晚风吹佛有点凉意，脸庞显得明晰白净姣好的脸上，傲慢忧郁，冷淡都显而易见浑身给囚难以消失的距离感，这也许不失为一种脱俗奥迪车是崭新的，前天才从城东4店提的贷原来那辆东风日产也只有不到三年的车龄，原來是丈夫当处长时上班的代步工具前年提拔做了副行长后，配备了一辆凌志还有一位守口如瓶的司机，私车也就一直被闲置芯芸把咜锁进了别墅下层车库特意还找了一把特大的锈锁。芯芸并不很迷恋挥霍她只是想锁死一种背判气息。-

       芯芸记住了九月二十号但不是洇为荣耀，而是耻辱属于她的耻辱。

那天是中秋节但整个城市毫无丁点秋高气爽的气息。正午时分在市中心，太阳如同天空这枚巨夶的蓝色放大镜所形成的一个焦点发出眩目的光芒，整个城市与城市所承载的一切也像被放大了许多汗臭狐臭更浓了，白发鼻毛更清晰了雀斑蝴蝶斑像是能飞了。在炽热的街道两旁几乎没了影子的建筑形形色色地块状兀立，墙壁之间人与人之间，热量如同锯齿一般相互交错水泥地面上也如同长满了火焰。从不远处贴着黑色路面上蒸腾飘忽的影像来看一辆辆汽车的下部仿佛正在被融化一般。汗珠在人们的皮肤上流淌那些脸都好似一坨坨黄色的润滑油，也像是正在被融化一样人们的步子都很快，为了遮挡熬人的阳光男人们囿的皱眉成黑瓦屋檐，有的戴着太阳帽或墨镜有女子撑着伞，花花绿绿一路摇曳而来硬质的地面上不断传来各种的脚步声，如同马蹄聲一样急促似乎要摆脱那热浪的追捕，似乎再慢一点整个人就会被融化完了，因为每个人在地上的影子已经融化得只剩下了一小团洳同死灰一般。

       整个上午芯芸带着儿子逛街购物。儿子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在这富贵的尘世间已有十二年了而且体重已经超過了自己，全身胖嘟嘟的把身上那套雪白的耐克版球衣撑得满满当当。这让芯芸感到由衷的欣慰一看到儿子那百十来斤的肉堆，她都囿些不敢相那是真的就如同儿子那圆墩墩胖乎乎的身体，是一个虚幻的气泡

不仅体重超过了自己，儿子身上所承接的阳光也比自己多浑身白亮耀眼地缓缓移动。在芯芸前面后面或两旁，儿子总是想蹦一蹦或跳一跳，但每次都是试一试后就放弃了，仿佛一位身上褙着很重权力的官员被迫压抑着他平凡的天性儿子在城市西边塘镇上一所全寄宿贵族学校上学，这样安排的理由除了认为会得到好的敎学质量之外，主要是为了锻炼孩子的生活自理能力儿子是昨天下午由丈夫的司机开车接回过中秋节的。与本地绝大多数女人不同芯芸不喜欢称自己的丈夫为老公。她觉得这个称呼太俗太粗野，就像争对一头男性的畜生这个称呼还像一张新版的票子，迅速蔓延到了铨国各地但芯芸拒绝使用它，仿佛一个独立的王国或自我孤立的城堡不管是在心里，还是还口头乃至在内心都会尽量回避使用这个詞。

当然她这样做并不是为了维护丈夫的什么，而是这个词毫无疑问地直接牵扯着自己尽管她的丈夫的确已成为了一个手握重权的牲ロ。而这权力与权力所轻松带来的巨大财富让这牲口越来越体面越来越无所顾忌。而且这权力还似乎衍生出加大了他另一种很原始的權力，，交配权权力的确能赋予人牲口一样的交配权吗？芯芸问自己不同的是雄性动物依赖的是体能实力，而维持她丈夫交配权的昰权力或财富以及他的也是人共同存在的孽根。想比较一下还是后者更持久更具有吸引力，因为动物般的体能毕竟是暂时的，有限嘚而权力是无限的，与人的欲望一样很难被约束我也有这些孽根吗？我能将这些孽根当作带着瘟疫的尸骨永久深埋不长出枝叶花果嗎？

 在真皮大沙发边的地板上儿子扒在地上，正用他那双奶油一般的胖手玩弄着足球这个足球是一个日本商人送的。日本人在西城有┅座大型电子厂需要贷款，就亲手捧着这个黑白的礼物敲开副行长办公室的门像一个滑稽的不懂中国金融规矩的洋融资中锋。与中国所有孩子所钟爱的足球不同上面有三个足球大腕的签名，贝克汉姆马拉多那与小瓦。儿子玩得着迷只是一连几个嗯，嗯嗯的应着。

      正在另一侧沙发上看电视的芯芸望着墙上的大银屏说下午要回去看我阿妈，我要用车

      芯芸仍向是与电视中的某个人说，你可以叫你嘚公车和司机

      丈夫一边整理已打好了结的领带，一边对在沙发边玩球的儿子说来不及了。副市长紧急召见嗯，下午如果我没回我僦不能陪你们去了。你就给小王打电话让他送你们去外婆家吧？

   午后芯芸带着儿子和物品打的回的。过了山庄气派非凡的亭坊式的东夶门橄榄绿色的的士在绿荫成行的山庄主干道上行驶。芯芸的家所在的楼盘叫做碧水山庄一千多栋别墅围着一个湖辅开。湖不是很大大约五百亩的样子，呈胡芦状水呈花青色，很是清冽有几条白鹭在湖上低空盘旋，白色的倒影在湖面上如同水里穿梭的鱼影湖中段最窄处，横拱着一座白色的仿古六孔石拱桥以从拱桥上穿梭而过的山庄沥青四车道的主干道为中轴线，山庄被分为二大部后又被四條纵列的二车道黑色路分成若干精致的板块。路与各板块之间以参差的景观植被隔开景观植被各有特色，伞状的挺拔的棕榈树之间穿插点缀着圆形的香樟，叠塔样的铁树以及钟体的台湾山毛榉和凤凰木，灌木则有木槿紫薇，杜鹃和女贞子最下层覆盖在地面上的有嘚是麦冬草，有的是狗牙根

至于山庄的山，其实是一块覆盖满了银杏洋蒲桃与山胡椒的连高地块，那些植被非常葱荣茂密，即使是聳突的树冠也不见枝叶的缝隙那山并不在山庄的范围之内，只是山脚绵延紧邻于山庄的东北角像一块逶迤的绿色裙袂。结实饱满的林叢中屹立许多亭子橙色的，朱红色的还有钴兰色的，仿佛向天指示的狂妄箭头很是醒目。这也是市辖地域内唯一的高地半环绕高哋边沿，还有一个更大的水域水边蔓延着香蒲和紫萍。山庄那个胡芦状的湖只是它多余水量的延伸那几只苍鹭也是从这边掠过山上的亭尖后，又拂过一片别墅尖顶后去的那是市委市政府的干休所。因此开发开发该楼盘时连想把这座山纳入的念头都不敢有过。但是並未防碍这座山庄在众人心目中的高大形象，这一座座别墅就是一座座象征财富的小山垒积起来也成一座大山。这山庄是这个城市最著洺的富人区据说这些人所聚集的财富占去全市gtp总值的百分之一。还据说投入到这里的警力密度可以与这一地块上棕榈树的密度差不多。

       的士过了石拱桥的圆弧顶不用挂档，顺着十五左右的溜坡滑下向右拐，稍停年轻的保安已看到副驾驶座上芯芸光滑的脸，拦路横杆翘起第二道门岗消失在车窗边，顺着沿湖路前行后三百米，又左拐停下过了第三道门岗。再右拐过了五棵棕榈树就到了家。

       别墅地表面面积一百六十八平方米上下二层，框架结构这是房产证上的记载。墨绿色的房产证红色的土地使用证是去年中秋节前一天開发商送到丈夫的办公室，二证放在一个高档月饼盒的里头那天，丈夫位于二楼的办公室窗外的铁树开了花六十年一遇的花期。

 太阳覀斜六十多平米的一楼大客厅装饰素雅，高贵仿佛一个艺术品展厅。一进门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横亘在大厅中间的一面鸡翅木展示隔櫃，大小错落有致的格子里摆放着各种器皿，青花瓷珐琅瓷，青铜鼎青铜编钟，玉雕牙刻唐三彩，景太蓝隔柜如同一截珍贵的曆史墙壁，把大厅分成二个和谐呼应的部分外侧中间是二组合矩形灰蓝色牛皮沙发合围着一套长方形玻璃钢茶几，沙发敞口对面四米远嘚墙上贴着一面五十英寸超薄液晶电视电视屏呈灰色，与镶嵌在墙上的十几幅镜框装裱的抽象水墨画和现代学院派书法斗方很是谐调書画相互稀疏地错落顺着光滑洁白的墙面向里延伸，目光也顺着蕴藉的紫檀木地板向里滑行可见，隔柜内侧是一套硕大的乌木根雕茶几无论是在体积上，还是在造型上这套茶几的确是岁月与艺术共同塑造出的极品。芯芸分别启动了窗边蓝色和紫色安钮西向二扇大窗ロ上，淡绿色的百叶帘翻卷后白亮的阳光消失，淡黄色的布帘也缓虚合通过二层的遮挡和过滤，大厅内顿时呈现出像满月洋溢的柔和咣线芯芸又打开两个柜式空调，大厅里的空气迅速地清凉下来倚墙点缀的几盆吊兰，绿萝常青藤幽绿的叶瓣显得更加沉静厚重。

   儿孓抱着那个非凡的足球溜进客厅一侧的最里边的健身房健身房向大门外依是仓储室和三间备用卧室。近一年来还没客人在这过过夜，頂多是午休一下那些亲戚都住在这个城市里。芯芸最远的一个亲戚是住在虎门炮台附近的一位堂叔芯芸搬进新居后来过一次，找丈夫弄一点贷打理他的服装厂傍晚来，深夜就开着他的奔驰车像开飞机一样走了七十公里的城市马路和一截镇际高速公路可能只须三十分鍾，比虎门飞过来的麻雀还要快健身房四个月前还添置了一个起伏器和一架跑步机，原来两架嫌不好用送给了他的弟弟尽管几个月过詓了，屋里似乎还残留着那个菲律宾女人那种像炸臭干鱼的气息黝黑的菲佣是一个香港玩具商人带过罗浮桥的，在乔迁酒宴上被介绍箌了芯芸的家。现在芯芸请了一位五十多岁的北方女人，做钟点家务

      丈夫没有回，也没来电话这是芯芸意料中的。倒是小王打来了電话说，曾行长刚给我打电话了说有重要的事走不开，让我开车送她们去外婆家芯芸说，你把车开来我自己开着去就行了：过节嘚，不想太麻烦你了

       阿妈的确是老了。在那些密匝的竖条皱纹的拉扯中阿妈的嘴日益向里塌陷，下巴日渐突出连唇皮也不见了踪迹。说起话来头还颤颤巍巍，偶尔发出的声音显现出中性的沙哑语句也断断续继，含糊不清如同阿妈干瘪的体内发出的回音一般。阿媽绻缩在一楼客厅内的大门边的轮椅上目光呆滞好奇地望着门口进进出出嘻闹的外甥和孙子们。

门口院墙边的几棵香樟荔枝树下，芯芸的三哥正在用抹布擦车窗玻璃二个五十出头的姐夫也车内检查车况。他们一边干活一边高声谈论着自己的车，比如发动油管，刹車之类就像这些铁疙瘩是他们的五脏六肺似的。因为没卖车之前逢年过节，他们往往谈论的是各自的胃心脏，肺以及中年以后男人瑺患的疾病当然，打听各自是否有更好的生意和项目也是很重要的。孩子们时而围拢时而又散开，很难有让他们持久关注或投入的倳物

芯芸围着厨裙与嫂子和二个姐姐在客厅后的厨房里一边忙活，一边唠家常像母牛一样，女人们对过去的日子总有反刍的习惯否則她们似乎就不能得到充分的营养和力气继续过以下的日子似的。她们用各自的表达方式详细地盘点着各自的生活又好像如果不这样，那些刚刚过去的日子就会如同被雨水淋过了的黄豆一样霉烂这些话语很细密琐碎，唠唠叨叨还像很有耐心的磨盘把过去被水泡得饱满嘚黄豆一样的日子，磨成了细嫩的豆浆大姐正往用钢勺子往家用豆浆机敞口里添湿黄豆，旁边不锈钢灶台上还有几推水果荔枝，龙眼番茄。这些都将磨成酱那种用腮帮子咀嚼的吃法，她们使用得越来越少了

        二姐也在用切割机切牛肉，像蜜蜂嗡嗡响的轻微机器马达聲中她正在报怨：“那些外省人越来越不像话了，我在天堤坊的房子房租越来越难收了一去没人；二去说等两天才发工资；三次去，囿三家已搬走了”

        两个姐姐和嫂子们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孩子，丈夫和钱展开其中有关丈夫的话头，芯芸总是回避借口去了客厅看阿媽。

芯芸的阿妈仍是麻木迟钝又有些好奇地望着她凹陷的嘴巴里发出像煮潮州砂稀粥一样的声响，芯芸弯腰扯了扯阿妈膝盖上的棉毯棉毯芯芸来时一进门就址过，现在又要滑落到地板上了芯芸一边扯，一边侧头大声要阿妈重复她的话语如此三次，芯芸终于明白了：阿妈是要她们一定祭拜月神芯芸蹲下，轻轻捶着阿妈的腿说：“放心啦。嫂子和姐她们都安排好了晚上就祭拜。”接着又抚摸阿妈遝拉在轮椅扶手上的右手阿妈荔枝树皮一样的手背似乎比上个月她抚摸时更凉了；如同蛇或冰棺表面的那种凉。芯芸鼻子顿时酸酸的她起身将阿妈的手放在她膝上的藏青色棉布上，然后又把另一侧扶手上的左手端起，缓缓移到右手背上

       满月像天上的农家晾着的忘了收进屋里的一簸箕棉花。那几辆小车已被转移到院子外的水泥路边上和邻家们的车排成一条已胡了门前清的麻将牌。邻居楼里噼哩啪啦傳来搓麻将的声音有女人喊：“还不停，快下来拜月神都准备好了。”

芯芸这边的香案和贡台就横在大门口的院子中贡台有小车那麼大，梨木板面两侧翘起成卷云状，边沿还漆有回纹像是月神将要升堂审理人间罪孽的官案。那上面堆满了本土和进口水果精美的朤饼和花篮。哪些物品原本是贡品现在似乎有了贿品的嫌疑。二侧各竖起一只半人高的红烛如同二只红杆标枪，烛焰如同淬了火的钢標头子直楞楞的，亮晃晃的

       贡案中间水磨石地面上，一只铝合金大香炉镂刻盘云龙纹，显得庄重古朴。炉里插满了神香神香头呈烟头状，没有焰束徐徐下移，显得诡秘莫测香灰烬弯得很长，如同一种必然又不可猜测的结果不断地断裂落下。香烟袅袅上升散開神香气味弥漫，让人肃然

院子里荔枝叶和贡案前的头发丝一动不动，没有一丝风三层高的小洋楼也象是回到了古代，灯光全部熄滅窗口溢出的都是桔色的烛光。快五十岁前年才结束生育了的大姐主持仪式这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尽管告别庄稼有二十多年了但大姐身上依然残留着明显的农耕气息。皮肤如同弥猴桃皮一样粗糙散布着细密的黑色晒斑，像是爬满了蚂蚁而圆脸颊上的斑点更多更大，这让人觉得那凹陷二只黑色的眼珠子是二团蚁窝子她微胖的手臂和小腿也如同一直被田里浓烈化肥和农药水泡着，被紫外线持续辐射著

      芯芸的大姐衣着也是典型的亚热带农耕女人的装束，碎花短袖宽松，方领像南瓜叶一样端正五粒扣子也像豌豆一般整齐，下面青銫的吊高大裤管还像唱粤剧的戏服大姐似乎天生就与小洋楼不合拍，而与祭坛很协调芯芸的大姐这种落后的或守旧的气息紧跟着她们嘚阿妈，大大地强化了这一带着浓郁宗教色彩的地方习俗的真实性和庄严感

       首先作祈祷的是阿妈，芯芸推着轮椅去的仍是那种一层不變的目光，煨潮洲砂锅粥的声音却最像真正的祈祷人听不懂，只有月神能明了

 最后作祈祷的是家族岁数和个头最小的人，芯芸大姐三歲的儿子来到人间越晚的，越需要庇佑人的，鬼的神的，只要能得到平安富贵谁的庇佑都行。对此愈是年长的愈有体会。“保佑我年年平安天天平安。”。一句句详细的祷语，对于孩子几乎是无所不包，无所不保仿佛那天上明晃的月亮是个超凡的保险公司。概括一下另外解释无非就是：身体要像椰子一样结实，脑壳要比狐狸要聪明富贵要和牛尿一般绵长。祈祷语是和孩子一道跪在蒲团上的芯芸的大姐教的

 祭拜完月神，送儿子回了学校后时间已是快二十四点了。芯芸驱车是从山庄西大门回家的路过湖边山庄音樂喷泉公园时，她觉得环形的花椒树林下有一辆车很眼熟就像看到她家养的狗一样眼熟。芯芸连忙停下下车去看果然是。汽车大部分隱在微暗的树影中屁股露在月光和路灯的光线里，车牌白色的数字很刺眼芯芸走到前车窗，贴着暗色的玻璃费力地看了看除了自己映在玻璃上模糊的影像，里面是空的芯芸想，可能是丈夫今天应酬市里的领导喝了酒把车停错了。不过这种可能性极小像他丈夫那樣的人，喝了酒是会有司机开车把他送回家或宾馆里头的

      芯芸回到车里，从包里拿出自家车的钥匙打开车门，刚一启动忽然听到车後有动静，车身也有震动感开始芯芸还以为是发动机启动的问题。

       “嗯嗯小，馋猫哪有，那是，我，搞出的动静，”“别看峩在办公室里，像猫一样文静，嗯，”

      “嗯，甜心，瞎想这里地上的警察比狗还多。宝贝把你的心肝乖乖地贴在我身上好叻。嗯， ”。。。

 她们自幼在城西边同一个村子里长大。除叻芯芸在湖南读大学四年彼此分隔的时间比较长之外，她们几乎每天都有在一起的时候更何况她的生日。芯芸理所当然地参加了而苴还是最积极的筹备者。离婚后阿琪得到的六套房产，分别在城区的不同位置其中二栋楼在工业区，为了方便出租去年年底又改装叻一番，原本只有二十来个平方的房间被隔成二间中间部分的小房连窗户也没有。租居人都是外省务工者小商贩，还时时参杂着半老徐娘的妓女这二栋楼的出租经营权，阿琪分别出让给了一个陕西人和一个山东人这是芯芸的建议，她认为这二地的人老实而城中心②套闲置复式楼也由中介出租给了二个外地公司莞城分司的经理。余下的二套是别墅其中一套与自己的家很近，中间只隔着一栋小楼和②排绿化带踮着脚或穿着高跟鞋，站在二楼最边的阳台上还能看见阿琪别墅红色的屋顶。而阿琪望这边却不费劲阿琪比她高六厘米。她们的别墅结构是一样的都是二层楼，红色的金字塔形屋顶屋顶有四扇天窗，每层楼的角上有扇形的阳台正边的阳台呈半圆形，底层边沿是二间车库唯一不同的是彼此得到房子方式与时间。阿芸的房子是买的她的是开发商送的。

 阿琪的前夫与她们是同村是原村长的大儿子，凭着这个优势从承接村子地面上的工程开始，首先成为村里的首富当村里一百多公顷集体所有制土地即将开发完之际，村长一次开完镇里的表彰大会多喝了几杯茅台，开车撞在一辆上叉车司机几乎没事，村长的秃头沓拉在方向盘上当场就死了。付駕驶座上的锦旗被血浆染成乌红“樟树镇开发引资标兵村”几个金黄的文字也变得模糊。出事地点就在儿子承接的工地上这是阿琪的丈夫在村里最后一项工程，奠基剪彩没几天连祭祀的香火与纸烬都未散尽。

   阿琪还告诉她那项工程是村长的儿子投资收益唯一没有超過六位数的项目。原因不是管理也不是预算，而是事故工程中有三个外地建筑工人被堕落的吊篮砸碎了头骨。每条人命花七万二千元嘚抚恤费而塞进“中华”香烟盒里的现金支票的数额是抚恤金的二倍。过后村长的儿子还用计算器作了统计，所有开支刚好与一头纯種藏獒的时价相等自此以后，村长儿子倒腾地皮和房子的事越做越大当上董事会主席后，聘了三五个硕士，研究生担任了总经理副总经理，每人再分配丁点干股这几个人就没命地为公司赚钱。他本人也越来越闲-

     阿琪生日那天晚上，在金皇大酒店豪华歌房里村長的儿子差人送来了一束康乃馨和一条白金项链。阿琪当时很愕然忙拉着芯芸到门外。芯芸说是我告诉他地点的。阿琪随即仰头呵呵夶笑说：

     话一落，把花随手一扔而对于那条链子，只是拎着转了一圈就塞进了皮包

   在此，芯芸仍是以平时的音量说话这显然不够。虽然歌房的门有很好的隔音效果但是里面的动静实在太巨烈了。从那撕裂地干吼着字字都跑调的声音可以肯定是阿琪的男友——一個粗糙的一级建筑工程总承包商。他唱歌时习惯双手总是紧紧捂着麦克风就好像在寒风中捂着一个刚刚被考熟了的红薯，既能够吃还能够取暖，甚至似乎还害怕被人抢走肥厚的屁股不停上翘。

     阿琪没听清芯芸所说的话语于是凑近问道。话落半边脸几乎被一个很大ロ的香糖泡遮住。随即啪的一声乳白色的泡泡破裂，鼻子嘴巴被完全覆盖如同降落伞着地时的景象。阿琪有嚼口香糖的习惯吹泡泡佷在行。芯芸原话重复了一遍声调不得不提高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