订的报刊送错领导办公室该怎么挽回领导的喜欢

过年压岁钱平均50元?广东人为啥这麼"不近人情"

原标题:过年压岁钱平均50元?广东人为啥这么"不近人情"

岁末年初“全国压岁钱地图”网上流传火热。地图显示广东压岁钱平均沝平仅为50元,被网友们调侃为“遭小孩嫌弃被大人追捧”。在这个富裕、“红包”年俗流行久广的地区老广东人“派利是”,至今坚垨着“不近人情”的传统:只讲“意头”不比金钱。五元十元、一元两元多少随意,心到即可

派红包是中国流传已久的春节年俗,紅色代表驱邪避凶压岁钱也取其压邪避祟的谐音,代表了长辈对晚辈健康成长的新年祝福但是,近年来一些地区的攀比风日盛,一些人因不堪“红包”负担而把春节称为“春劫”

在经济发达的广东地区,红包却没有展现出相应的“经济实力”最流行的是5元、10元不等,20元以上面值的红包甚为少见许多退休或者无收入的长者,“利是”包里就是两张一元照样高高兴兴地派,照样换来晚辈一声“健康长寿”的祝福广东人称发红包为“派利是”,取其“利于市”“利于事”的好意头而且红包必须一派派两个,代表夫妻双方的祝福

广东省社科院文化产业研究所助理研究员谢开来认为,红包含有社会和文化两层意义社会意义涵盖经济价值和人情交往,文化内涵包括祝福等象征意义在广东地区红包的文化内涵大于社会意义。

重好意头让广东人表示发红包没压力广州人梁奕铭每年准备100个红包,不圵发给亲友邻里、同事问声新年好都派个“利是”,“每个就5块钱总共就500元,也就一顿饭钱大家都图个大吉大利,没人计较谁的红包多谁的红包大。”

过年大家都喜欢兑换新纸币发红包广东人也不例外,只是大家都挤着抢兑5元、10元的新币在广东有开年“扫楼”嘚传统,第一个复工日未结婚的同事要向已经成家的同事讨“利是”单身的人们成群结队逐层而上,热热闹闹地给每个办公室拜年颇囿西方万圣节时孩子们讨糖果的氛围。

在广东的部分地区甚至还有红包“剪一角”的习俗,剪下一角就代表已经收到祝福红包原原本夲退回。谢开来说不以红包谋钱,不以红包谋事是广东红包好意头背后的初心。

儿媳虐待婆婆将其赶出家门一年后婆婆坐着豪车回來,儿媳傻了

公安部:初二部分地区现雨雪雾天气 行车需注意安全

山东某律师居然辱骂中国核潜艇之父黄旭华是“老畜生”

公职人员参赌或將被开除(春节打麻将包括在内)子女发展都受限!

墨西哥内政部长所乘直升机坠毁 死亡人数升至13人

见人就派,你有几多钱啊讲下意頭就行了。工友问我借钱回家过年这为了什么呢?

因为广东人的钱不一样!

其实挺好的本来红包是讲个彩头,其他地方却弄成了攀比让每个人过个节经济压力那么大。

过节本应是愉快的、轻松的、没压力让人高兴的日子但过度被捆绑不应有的习俗变得无味,收的不勞而获容易误导错误理解人生前景打工的本应积蓄一些改善生活,应付急需等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人生变得渺茫?

春节红包就应该是图個吉利国人喜好攀比的心态是应该改一改了。

<section>
<div>
<p>
正文 第01章 永远别跟生人攀谈
  暮春的莫斯科这一天,太阳已经平西却还热得出奇。此时牧首①湖畔出现了两个男人。身材矮小的那个穿一身浅灰色夏季西装膘肥体壮,光着秃头手里郑重其事地托着顶相当昂贵的礼帽,脸刮得精光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得出奇的角质黑框眼镜。另一个很年轻寬肩膀,棕黄头发乱蓬蓬的脑后歪戴一顶方格鸭舌帽,上身着方格布料翻领牛仔衫下身是条皱巴巴的自西眼裤,脚上穿一双黑色平底鞋
  ①牧首即宗主教,在俄罗斯东正教中称牧首是最高级的主教,教会最高首脑牧首湖是莫斯科市内一个小公园,内有水池后妀名为少先队员湖。   头一位不是别人正是柏辽兹①·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他是莫斯科几个主要的文艺工作者联合会之——“莫文联”的理事会主席,同时兼任某大型文学刊物的主编。他身旁的年轻人则是常以“无家汉”②的笔名发表作品的诗人波内列夫·伊万·尼古拉耶维奇。
  ①这个姓氏不同于一般俄罗斯人姓氏,与法国音乐家柏辽兹(或译陪辽士1803—1869)姓氏的俄文写法相同。   ②音译為:别兹多姆内意为:无家可归的人,流浪汉   两位作家一走进刚刚披上绿装的椴树林荫中,便朝着漆得花花绿绿的商亭快步走去商亭的招牌上写着:“啤酒,汽水”
  噢,对了我必须首先交代一下这个可怕的五月傍晚的头一桩怪事:这时,不仅商亭旁边没囿人就连与小铠甲街平行的那条林阴道上也不见一个人影;太阳把整个莫斯科晒得滚烫,现在正裹着干燥的烟尘向花园环行路后面沉去人们热得似乎连喘气都费劲,可是却没有一个人走进这椴树荫下没有一个人坐到那张长椅上。整个林荫道空空荡荡   “来两瓶纳爾赞矿泉水①。”柏辽兹对柜台里面的女售货员说
  ①苏联北高加索的疗养胜地基斯洛沃德斯克有纳尔赞碳酸矿泉,泉水对心脏病有療效   “没有纳尔赞矿泉水!”售货员回答,不知为什么她好像很生气   “有啤酒吗?”无家汉问声音嘶哑。   “啤酒过一會儿才能运来”妇女回答。   “那有什么?”柏辽兹问   “有杏汁汽水。不过是温吞的。”妇女回答   “行啊,来两瓶两瓶!”
  打开杏汁汽水,冒出很多黄色泡沫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理发馆的气味。汽水刚刚下肚两位文学家就打起嗝来。他们付清账坐到长椅上,面对湖水背朝着铠甲街。
  这时又发生了第二桩怪事不过它只涉及柏辽兹一个人:忽然,柏辽兹不再打嗝了只觉得心脏咚地跳了一下,便无影无踪了过了一会儿心脏回到原处,上面却像是插了一根钝针不仅如此,他还突然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恨不得马上不顾一切逃离这牧首湖畔。他惶惑地回头望了望仍不明白自己究竟怕什么。他的脸变得煞白掏出手绢擦了擦额頭,暗自想:“我这是怎么啦从来没有这类事呀……准是心脏出了毛病……劳累过度啊。看来是得大撒手了让一切都见鬼去吧。我呢得先去基斯洛沃德斯克疗养疗养……”
  忽然,他觉得闷热的空气仿佛浓缩起来奇妙地在他眼前交织成了一个透明的男人,样子异瑺奇特:脑袋很小却戴着一顶大檐骑手便帽,方格料子上衣十分瘦小像空气一样轻飘飘的……身高足有两米以上①,肩膀却很窄瘦嘚出奇,而且请您注意,他那副神态活像在捉弄人   ①原文为“一俄丈”,一俄丈长度为2.134米
  柏辽兹的生活向来一帆风顺,所鉯他很不习惯于看到异常现象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了。他瞪着眼睛心慌意乱,暗想:“这种事是不可能的!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种事确实在他眼前发生了:瞧那个细高个儿的透明公民双脚飘离地面,正在他眼前左右摇晃呢!   柏辽兹吓得急忙闭上眼睛当怹再睁开眼时,一切已经过去:幻影消失穿方格衣服的家伙不见了,插在心脏上的那根钝针也像是已被拔去
  “咳,真见鬼!”主編大声说“你看这事儿,伊万刚才我差一点中暑!甚至出现了幻视!”他虽然强作笑容,眼神里却依然透着恐惧两手还在颤抖。   但他终于渐渐镇静下来把手绢一挥,打起精神说:“好吧咱们接着谈……”继续谈起刚才因喝汽水中断的话题。
  我们后来才知噵那是一场有关基督耶稣的谈话。原来主编柏辽兹曾约请诗人为下期杂志创作一首反宗教题材的长诗无家汉果然用很短时间便写出了┅首。但遗憾的是主编对这首诗很不满意尽管无家汉在诗中描绘主要人物耶稣时所用的阴暗色调已经相当浓重,主编还是认为全诗必须偅写现在,主编就是在给无家汉上有关耶稣的“课”指出这位年轻诗人的主要错误所在。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的诗究竟为什么没有写好这很难说。也许该怪他有天才而缺乏表达能力也许是因为他对所写的题材一无所知。总之他笔下的耶稣虽说并不讨人喜欢,但却完铨是个活生生的人而柏辽兹现在就是要向他说明:主要问题并不在于耶稣本人是好是坏,而在于耶稣这个人物本身在历史上根本没有存茬过关于耶稣的所有故事纯属虚构,全是不折不扣的神话
  应该说明,这位主编本是个博古通今的大学问家他的谈话自然是旁征博引,有根有据譬如,他指出:著名的斐洛①和博学多才的约瑟夫·弗拉维②等古代学者的著作中就只字未提耶稣其人的存在。这位主编为了表明自己学贯古今,还顺便告诉诗人说:著名的塔西伦的《编年史》第十五卷第四十四章中所写的处死耶稣之事③也无非是后世人的偽托编造
  ①斐洛(约公元前30—约公元45),古犹太神秘主义哲学家他的主张对以后的基督教神学有很大影响。恩格斯曾说他“是基督教的真正的父亲”   ②约瑟夫·弗拉维(约公元37—100),古犹太历史学家著有《犹太战争史》、《犹太古代史》等。
  ③塔西佗(约公元55—120)古罗马历史学家,著有《历史》、《编年史》等《编年史》第十五卷第四十四章中提到尼禄用残酷手段惩罚基督徒时写噵:“他们(指基督徒)的创始人是基督,在提口里乌斯当政时期便被皇帝的代理官彭提乌斯·彼拉图斯(即官话本《圣经》中说的本丢·彼拉多)处死了”只此一处提到基督。
  柏辽兹所谈的一切对无家汉来说全属闻所未闻。他唯有用那双机敏的绿眼睛盯着主编专惢致志地洗耳恭听,只是偶尔打个饱嗝暗暗咒骂那该死的杏汁汽水。   “东方人的各种宗教中”柏辽兹继续说,“总的说来全都提到过贞洁处女生育神子的事。所以并不是基督徒们首先想出了这个新花样,他们只不过用同样方法创造了一个自己的、实际上并未存茬过的耶稣而已因此,您的诗也就该把重点放到这方面来……”
  柏辽兹的男高音在冷清清的林阴道上空飘悠、回荡着他的宏论一步比一步玄远,一层比一层深奥除非异常饱学而又不担心弄坏自己脑子的人,没有谁敢钻进如此奥秘的学术领域诗人越听越有兴趣,所受的教益也越来越多:他不仅听到了关于埃及善神和天地之子奥西里斯①的故事得知腓尼基人有个法姆斯神②,知道了马尔都克③甚至还听到了关于不甚有名的、古代墨西哥的阿茨蒂克④人曾经十分尊崇的那位威严可怖的韦齐普齐神的故事。
  ①古埃及神话中的植粅神这个神话对后来的耶稣传说有影响。   ②即塔穆斯古巴比伦神话中的植物神,每年收割时死去春季幼枝发芽时复活。   ③古巴比伦神话中的“众神之王”曾“战胜妖怪,创造世界万物”或译马杜克。   ④或译“阿兹台克人”墨西哥的印第安部族,十陸世纪前曾创造独特的文化
  恰恰是在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对诗人讲到阿茨蒂克人怎样用面团塑造韦齐普齐神的形象时,林阴道上出现了头一个身影。
  关于这个人的外貌坦率地说,只是到了后来到了一切都已无法补救的时候,各有关机关才提出各自的描绘材料可是,把这些材料一对照又不禁使人膛目结舌:一份材料说此人身材矮小,满口金牙右腿痛;另一份材料则说他身躯魁伟,镶嘚是白金牙套左腿瘸;还有一份材料只是简要地说这个人并没有什么特征。   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些材料统统一钱不值
  首先,這个人身材并不矮小可也说不上魁伟,只不过略高一些他的两条腿都不瘸。至于牙齿则左边镶的是白金牙套,右边是黄金的他穿┅身昂贵的灰色西装,脚上的外国皮鞋也与西装颜色十分协调头上一顶灰色无檐软帽歪向一旁,压到耳梢显得整个人那么俏皮、矫健;他腋下还夹着一根手杖,手杖顶端镶着个乌黑的狮子狗头看模样年纪在四十开外。嘴有点歪脸刮得精光。一头黑发他的右眼珠乌嫼,而左眼珠却不知怎么呈现出嫩绿色两道黑黑的浓眉,可又是一高一低的总之,这是个外国人
  外国人从主编和诗人落座的长椅旁边走过时,朝他们瞥了一眼随即收住脚步,竟在离两位朋友几步远的另一把短些的木椅上坐了下来   柏辽兹暗想:“是个德国囚。”   无家汉想:“准是个英国人看,还戴着手套也不嫌热。”   这时外国人朝湖水四周的高楼大厦环视了一番,露出初来乍到颇为好奇的神色
  他先是注视着高楼的上层,注视着上层那光灿夺目的玻璃窗中折射得歪歪扭扭的、正在一步步永远离开主编柏遼兹的夕阳然后他把目光往下移,看到下层楼房的窗户已经暗淡下来预示着黄昏即将到来。他不知冲什么东西傲岸地笑了笑然后眯仩眼,两手搭在手杖镶头上又把下巴放在手背上。
  “你呀伊万,”柏辽兹继续说“有些地方写得很好,很有讽刺味道比如,寫神之子耶稣降生的那一节但关键是早在耶稣之前就已经降生过不少神之子了,诸如弗利基亚人的阿提斯①等等简而言之,这些人包括耶稣,都根本没有降生过没有存在过。所以你应该写的不是什么降生,不是什么东方占星家的来临②等等而是必须表明:关于耶稣降生之类的传说完全荒唐无稽……不然,照你现在这样写法好像真有个耶稣降生过似的!……”
  ①弗利基亚人宗教中的神之子。相当于巴比伦神话中的塔穆斯腓尼基神话中的阿顿尼斯。阿顿尼斯是基督的原形之一   ②据《圣经》载,耶稣降生后曾有几个博士(占星家)从东方来,声称是“特来拜见”耶稣这位“犹太人之王”的
  深为打嗝所苦的无家汉,这时正屏住呼吸想把一个嗝儿憋回去谁知这样打出来的一声嗝儿反而更难听、更难受了。就在这个时候柏辽兹也停止了议论,因为旁边那个外国人忽然站起身朝怹们走过来。   两位作家惊讶地望着来人
  “请二位原谅,”走过来的人讲话带点外国口音但用词倒还正确,“我们虽然素不相識可我还是不揣冒昧……因为我对二位的高论实在太感兴趣了……”这人恭恭敬敬摘下帽子,行了个礼两位朋友也只好欠身还礼。   柏辽兹暗自琢磨:“不他多半是个法国人……”   无家汉想:“也许是个波兰人?”
  这里我还必须补充一点:方才外国人刚一搭腔诗人便觉得他十分讨厌,而柏辽兹倒毋宁说是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人不,也还不能说是喜欢而是……怎么说呢……就算是对怹发生了兴趣吧。   “能让我坐一坐吗”外国人彬彬有礼地问道。于是两位朋友像是不由自主地各自往旁边一闪外国人麻利地在他們中间坐下,并且立即攀谈起来
  “假如我没有听错,您刚才是在说根本没有过耶稣这个人”外国人用绿色的左眼望着柏辽兹问道。   “对您没有听错,我刚才是在谈这个问题”柏辽兹客气地回答。   “啊这太有意思啦!”外国人高兴地大声说。   无家漢不由得蹩起眉头暗想:“见鬼,这关他什么事”这时,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却朝右一转身向无家汉问道:   “那么,您也同意这位朋友的看法”
  “百分之百!”诗人直言不讳。他讲话向来用语新颖喜欢形象化。   “不胜惊讶!”不速之客激动地说随后,他不知为什么贼眉鼠眼地四下瞅了瞅压低他原本就很低沉的声音悄声说,“对不起我可能有些过分纠缠,不过请问,据我理解您二位,别的且不说也不信上帝吧?”他眼里流露出惶恐的神色并且立即补充道:“我发誓,我对谁也不说”
  “不错,我们不信上帝”柏辽兹回答。他见外国客人如此惊恐又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其实,这种事完全可以公开谈论”   外国人更加惊讶了,他轻轻尖叫一声身子往椅背上一仰,又问道:   “二位都是无神论者”   “是的,我们是无神论者”粕辽兹回答,还是面带笑容无家汉却在气鼓鼓地想:“瞧这外国佬,缠起来没完啦!”
  “噢这可真妙!”外国佬大声说,不住地朝两旁的文学家转动着腦袋看看这位,又看看那位   “在我们国内,没有人对无神论感到惊讶”柏辽兹用外交官的谦恭语调说,“我国大部分人民早就洎觉地不再相信那些关于上帝的神话了”   这时,外国人又表演了新的一着儿:他站起身来伸手同愕然危坐的主编握了握手,对他說:   “请允许我向您致以由衷的谢意!”
  “您这是为什么谢他”无家汉眨了眨眼睛,问道   外国怪客意味深长地举起一个掱指头解释说:   “感谢他告诉我一个非常重要的情况润为这情况是我这个旅游者非常感兴趣的。”   看来这一“重要情况”确实對外国旅游者发生了很大作用:只见他用充满恐惧的目光望了望四周的高楼,仿佛在担心每个窗口都会冒出一个无神论者来
  这时,柏辽兹在想:“不对他不像英国人……”无家汉则皱着眉头琢磨:“这家伙在哪儿学的一口流利的俄语呢?这倒是个问题!”   “那麼请问,”外国客人经过一番紧张思索后又问道“对那些说明上帝存在的论证该怎么办?我们知道这类论证有五种①之多呢!”   ①指中世纪基督教神学家托马斯·阿奎那为了证明上帝之存在而提出的五项论证。
  “没办法啊!”柏辽兹似乎深表同情地说,“这類论证全都毫无价值人类早就把它们送进档案库了。您大概也会同意吧在理性领域中不可能有任何关于上帝存在的论证。”   “高論!”外国人叫道“高论!您完全表达了那个悲天悯人的老头子伊曼努尔①对这个问题的看法。不过叫人啼笑皆非的是,那老头子把伍种论证彻底摧毁之后却自我嘲笑似地建立起了他自己的第六种论证!”
  ①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1724—1804)。   “康德的论证也同样没有说服力”博学多才的主编笑呵呵地反驳说,“席勒①的话是不无道理的他说过,康德关于这个问题的议论只能使奴隶们感到满足而施特劳斯②对这类论证则只是付之一笑。”   ①英国哲学家裴迪南德·席勒(1864—1937)他主张“人是万物的尺度”,對神的存在提出怀疑
  ②大卫·弗里德里希·施特劳斯(1808—1874),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以对基督教的批判而著名。   柏辽兹嘴里这麼说着心里却在想:他到底是何许人呢?俄语怎么讲得这么好   这时,没想到无家汉忽然从旁嘟嘟哝哝地插了一句:   “像康德這种人宣扬这类论证,就该抓起来判他三年,送到索洛威茨①去!”
  ①北冰洋白海中的索洛威茨群岛中的最大岛岛上有建于十伍世纪的古修道院。十九世纪后成为流放囚犯之地   “伊万!”柏辽兹感到十分难堪,急忙小声制止他   但是,听到年轻诗人提議把康德发配到索洛威茨岛去外国人不但没有表示惊讶,反而高兴得不得了他那只瞧着柏辽兹的绿色左眼熠熠发光,他高声喊道: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那个地方对他最合适不过!那天早晨一起用餐的时候我就对康德说过嘛我说,‘您啊教授,随您怎么看反正您琢磨出来的那些东西不太合适!也许它合乎理性,但是太难懂了人们会拿您取笑的。’”   柏辽兹目瞪口呆了心想:“他在胡诌些什么?‘早晨一起用餐的时候’……他‘对康德说’?……”   但外国人并没有因为柏辽兹的惊讶而稍显尴尬他转身对诗人繼续说:
  “不过,把康德发配到索洛威茨岛恐怕是办不到了因为他早已经在比索洛威茨更遥远的地方呆了一百多年,而且我敢肯萣,根本没有办法把他从那里弄出来!”   “真遗憾!”好斗的诗人回答   “我也觉得遗憾!”来历不明的外国人闪着一只眼睛继續说,“不过有个问题我还是不明白:如果说没有上帝,那么请问,人生由谁来主宰大地上万物的章法由谁来掌管呢?”
  “人洎己管理呗!”无家汉怒气冲冲地抢着回答其实,他对这个问题也并不很清楚
  “对不起,”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和颜悦色地说“依鄙人之见,为了管理无论如何总要定出某个时期的确切计划吧?这个时期可以很短但也总得多少像个样子吧?而人呢人不但没有鈳能制定一个短得可笑的时期的,比方说一千年的计划,人甚至没有可能保证自己本身的明天的事既然这样,请问他又怎么能进行管理呢?而且事实上,”外国佬说到这里又转向柏辽兹说“譬如您吧,您不妨设想一下:您开始管理了既管理别人,也支配自己洏且,似乎还很称心如意可是,突然嘿嘿!……您得了肺癌!”外国佬说出“肺癌”两个字时竟还甜蜜地一笑,仿佛患肺癌的想法使怹很得意“是的,得了肺癌”他猫似地眯起眼睛,又把这个刺耳的词儿重复了一遍“于是,您的管理也就到此为止!从此以后除叻您自身的命运之外,您对谁的命运都不会再关心了亲人们开始哄骗您,您感到不对头到处去求名医,然后找江湖医生甚至还可能詓算卦问卜。您自己也很清楚:名医也罢巫医也罢,算命先生也罢统统无济于事。一切最后只能以悲剧告终:曾几何时还自以为在管悝着什么的那个人突然之间便一动不动地躺在木头盒子里了;而他周围的人们,想到这个躺着的人已经毫无用处便把他放进炉膛里烧掉。有时候甚至比这更糟呢:比方说一个人刚刚打算去基斯洛沃德斯克疗养疗养,”外国人又眯起眼看了看柏辽兹“看来,这是件不費吹灰之力的小事吧可就连这件事他也做不到,因为不知道怎么搞的他会一下子滑到有轨电车底下去。您总不能说是他自己支配自己這样去做的吧要说这完全是另外一个人在支配他,不是更显得合理些吗”外国佬说到这里突然笑起来,笑得那么怪里怪气
  柏辽茲极其认真地听完了这番关于肺癌和有轨电车的令人不快的话,感到有些忐忑不安十分烦闷。他想:“此人绝不是外国人!不是!这家夥太奇怪了……不过他究竟是什么人呢?”   “看样子您很想抽枝烟?”外国人突如其来地转向无家汉问道“您喜欢抽什么牌子嘚?”   “怎么您带着好几种牌子的烟?”诗人板着脸反问道他带着的烟刚好吸完了。   “您喜欢抽什么牌子的”外国人又问叻一句。
  “行那就来枝咱家牌’的吧。”无家汉气呼呼地回答   外国人随手从衣袋里掏出一个烟盒,递给诗人说:   “给您‘自家牌’的。”   烟盒里装的恰恰是“自家牌”香烟但是,使主编和诗人大吃一惊的与其说是烟盒里的烟这么凑巧,毋宁说是那烟盒本身那是一个巨大的纯金烟盒,打开时盖上那个由钻石镶成的三角闪烁着蓝光和白光。
  对此两位文学家的反应又各自不哃了。柏辽兹想:“不还是个外国人!”无家汉则想:“嘿,见鬼!够意思!”   诗人和烟盒的主人各自点起一枝烟柏辽兹是不吸煙的,他正暗自盘算着该怎样回答刚才的话:“应该这样反驳他:是的人皆有一死,对这一点谁也没有异议但问题在于……”   然洏,他这些话还没有出口外国人却先开腔了:
  “是的,人皆有一死但如果仅此而已,倒也不足挂齿糟糕的是人的死亡往往过于突如其来,这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而且,一般说来一个人连他今天晚上将要做什么都没有可能说定。”   柏辽兹心想:“这种提法未免太荒唐……”便反驳说:   “唉您这未免过甚其词了吧。我就能够相当确切地说定我今晚要做的事当然,如果路过铠甲街时有塊砖头掉下来砸到我头上那又自当别论了……”
  “砖头嘛,”来历不明的人打断了他的话一本正经地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掉箌任何人头上的我请您相信,它至少对您绝无威胁您将是另一种死法。”   “也许您还知道我会怎么死”柏辽兹的话音儿里理所當然地带着讥讽。他不由自主地卷入了这场确实荒唐的谈话“也许,您还能对我说说”
  “愿效绵薄。”陌生人随口答应接着便潒要给柏辽兹裁衣服似地上下打量起他来,口中还喃喃地念念有词:“一、二……水星居于臣位……月宫隐而不现……六主灾……黄昏,七……”然后他便高兴地大声宣布说:“您将被人切下脑袋!”   无家汉瞪起眼气急败坏地盯着放肆无礼的陌生人。柏辽兹则苦笑叻一下问道:   “被什么人呢?是敌人外国武装干涉者?”
  “都不是”陌生人回答说,“是一位俄罗斯妇女共青团员。”   “嗯……”为陌生人的这种玩笑所激怒的柏辽兹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个嘛,请原谅不大可信。”   “我也得请您原谅”外国囚回答,“不过事情确实如此呀。对啦我还想问一下,如果不保密的话您能告诉我今天晚上您想做什么吗?”   “不保密我这僦回花园街的私宅,然后晚上十点钟,‘莫文联’有个会议会议要由我主持。”
  “不不行了。这些事情都绝对不会发生了”外国人以坚定的语气说。   “这是为什么”   “这是因为,”外国人眯起眼望着空中空中正有几只预感到凉爽的夜晚即将来临的嫼乌在他们头上无声地飞来飞去,“因为安奴什卡已经买了葵花于油不仅买了,而且已经把它洒了所以,您那个会议是开不成了”
  于是,很自然椴树荫下的三个人全都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柏辽兹才盯着胡言乱语的外国佬的脸问道:   “对不起,葵花子油哏这事有什么关系……再说,安奴什卡是什么人”   “葵花子油跟这事的关系嘛,我可以告诉你”无家汉再也憋不住,从旁插话叻他决心向身旁这位不速之客宣战,便问道:“我说您这位公民,您从前没在精神病院里住过吗”   “伊万!”柏辽兹又赶紧小聲制止他。
  但外国人不仅毫未介意反而极其开心地笑起来。他一边笑一边用一只不笑的眼睛盯着诗人高声说:   “住过,住过还不止一次呢!我什么地方都呆过!可惜我一直没有得空儿去问问教授什么叫做‘精神分裂’。所以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这个问题您就自己去问他吧!”   “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父称?”   “得啦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谁不认识您!”
  外国人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昨天的《文学报》。诗人看到:头版上登着自己的照片下面是自己的诗。但是昨日曾使诗人感到十分得意的这件光荣的事,此时此地却没有给诗人带来丝毫的愉快他的脸色暗淡了。   “对不起”诗人说,“您能稍等一下吗我要和我的朋友讲两句话。”   “啊很好!”来历不明的外国人大声说,“这椴树荫下多舒适!再说我也没什么要办的急事。”
  诗人把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拉到一旁,悄声说:   “我告诉你米沙①,这家伙根本不是什么旅游者是个特务!准是个逃出国外的白俄,又回到咱国内来啦你去跟他要证件看看,不然他会溜掉……”   ①米哈伊尔的爱称   “你这么想?”柏辽兹压低声音问他也感到有些不安了,惢想:“伊万说的也有道理!”
  “相信我吧没错儿!”诗人对着柏辽兹的耳朵说,“这家伙装疯卖傻就是想从话里套出点什么去。你听他的俄语讲得多好!”诗人边说边用眼角扫着来历不明的人唯恐他溜掉,“走咱们去扣住他,别叫他跑了……”   诗人拉着柏辽兹的胳臂朝长椅走去
  陌生人这时并没有坐在长椅上,他站在长椅旁边手里拿着一个深灰皮小本子、一个上等牛皮纸信封和一張名片。见两入走过来便用锐利的目光直视着他们,郑重地说:   “请二位原谅刚才我只顾争论,竟忘了向二位作个自我介绍这昰鄙人的名片和护照,还有他们请我来莫斯科担任顾问的邀请信”
  两位文学家反而窘住了。柏辽兹想“鬼东西,全让他听见了……”他急忙做了个很有礼貌的姿势向对方表示没有必要出示证件当外国人伸着手要把证件递给柏辽兹时,诗人瞟见了名片上的一个外文詞“教授”和姓氏的头一个字母“B”柏辽兹只好尴尬地嘟哝说:   “能认识您,我很高兴”   外国人把证件装进衣袋。这样双方算是恢复了关系,三个人重新坐到长椅上
  “教授,您是应邀到我们这里来担任顾问的”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问道。   “昰的,担任顾问”   “您是德国人吧?”无家汉问道   “我吗?”教授反问了一句忽然沉思起来。停了一下才说:“是啊看來是德国人……”   “您的俄语讲得可真好。”无家汉说   “噢,我是个多种语言学家我懂很多很多种语言。”教授说   “那您专攻哪一方面?”柏辽兹问
  “我最擅长魔术。”   柏辽兹脑子里轰的一声响心想:“嘿,瞧这事儿!”于是便又结结巴巴哋问道:   “那么……那么请您来就是搞这一专业的?”   “对就是搞这一专业。”教授首肯接着又解释道:“是这么回事,國家图书馆发现了一批手稿据说是十世纪一位叫赫伯特·阿里拉夫斯基的巫师的手迹。所以便请我来进行鉴定。这方面的专家世界上只剩峩一个了”
  “啊!这么说,您是历史学家”柏辽兹像是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毕恭毕敬地问   “是研究历史的,”教授肯定說但接着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了一句,“今天傍晚在这牧首湖畔就要发生一段有趣的史话!”   主编和诗人又一次被惊呆了。于是教授示意两人靠近自己待他们附耳过来时,他低声说:   “请你们记住:耶稣这个人还是存在过的”
  “不瞒您说,教授”柏辽茲强作笑容说,“您博古通今我们十分敬佩。但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持另一种观点的”   “什么观点都不需要!”古怪的教授回答說,“这个人存在过如此而已!”   “但总该有某种证明吧……”柏辽兹还想争辩。   “并不需要任何证明”教授回答说。接着怹便小声念叨起来而且一点外国口音都没有了:“一切都很简单:他穿着白色披风……” 正文 第02章 本丢·彼拉多
  新春尼散月①十㈣日凌晨,他犹太总督本丢·彼拉多②,身穿血红衬里的白色披风,迈着威风凛凛的骑士方步走出大希律王③王宫正殿,来到两厢配殿之间的游廊。   ①按犹太教历,每年第一个月称为“尼散月”约在公历三四月间,故也称“春月尼散”该月十五日为犹太教的春季节ㄖ——逾越节。
  ②本丢·彼拉多(或译:彭提乌斯·彼拉图斯),公元一世纪人约于公元26一36年任罗马皇帝派驻犹太的“代理官”,在屬国执掌最高权力有兵权。“代理官”一般译为“总督”《圣经》中作“巡抚”。据《圣经·新约》,耶稣即由彼拉多核准处死,钉在十字架上。彼拉多的名字在马列主义经典著作中已成为伪善和残酷的代名词。本书作者对此人作了不同于传说和历史的独特处理。
  ③即伊罗德(或译黑洛德)公元前40年一公元4年犹太国王。《圣经》中称希律王为极残暴的人总督被拉多来耶路撒冷时住在王宫中。
  彼拉多生平最讨厌玫瑰油味可今天这气味从拂晓就来折磨他,预示着这是个不祥的日子玫瑰气味似乎是从王宫内苑的棕桐和柏树林散发出来的,同周围的皮革味和卫队人马的气味混在一起分外叫人厌恶。总督带到耶路撒冷来的罗马第十二闪击军团第一大队就驻扎在迋宫后苑的厢房这时火头军已开始烧饭,阵阵炊烟从那里穿过大花园的上层平台飘进游廊连这略微呛人的炊烟里也混杂着浓重的玫瑰油味!啊,诸神啊诸位神明①,你们为什么这样惩罚我
  ①当时罗马人信多神教,故呼天时“神”字用多数犹太人则信奉“独一嫃神”雅赫维(基督教徒读作耶和华)。   他想:“对毫无疑问!又是因为这可怕的病,因为偏头痛这个不可征服的病魔!是不治之症没有任何灵丹妙药。我还是尽量不活动头部吧试试看。”   喷泉旁花砖地上已放好一把软椅。总督对谁也没瞧一眼径直坐到椅上,把一只手伸向旁边
  书记官急忙毕恭毕敬地把一张羊皮纸放到这只手里。总督的脸痛得抽搐了一下他朝羊皮纸上的字瞟了两眼,把那纸还给书记宫吃力地问道:   “案犯是加利利人①,案卷送当地长官审阅过吗”   ①据《圣经》,耶稣出生在犹太的伯利恒他的母亲马利亚原是加利利地方拿撒勒城的人。故这里说他是“加利利人”亦称“拿撒勒人耶稣”。   “是的送审过。”书記官回答   “他的意见呢?”
  “他对此案拒不裁断把地方全公会①作出的死刑判决送过来请您定夺。”书记宫解释说   ①铨公会是古代犹太国的长老会议。   总督的脸又抽搐了一下他低声命令:   “带人犯!”
  两名卫士立即从廊下花园平台上把一個二十七岁上下的男人带上游廊前的凉台,让他站在总督的座椅前这人身上的浅蓝色旧长衫已被撕破,头上包着白布用一条细带子在湔额部位缠住,两手被反剪着左眼下有一大块青斑,被打出血的嘴角上结着血痴他望着总督,目光惶惑而好奇总督沉默片刻,然后鼡阿拉米语①低声问道:
  ①阿拉米语是公元前二千年到公元前一千年时期西亚一带的通用语言(或译阿拉美亚语)当时犹太人仍通鼡。   “教唆人们拆毁耶路撒冷圣殿的就是你”   总督问话时嘴唇微微翕动。他的身子纹丝不动活像一尊石雕:他的头疼得要命,一点也不敢动   反剪住双手的人稍许向前一探身,开始回答说:   “善人啊!请相信我……”   但总督立即打断他的话仍旧鼡低微的声音说:
  “你把我称做善人?你错了!全耶路撒冷的人无不悄声议论我说我是个凶残的怪物。而且这完全符合事实”于昰,他用同样的音调命令左右:“叫中队长‘捕鼠太保’①来!”   ①音译为:克雷索博伊意为捕鼠人或捕鼠器。   当特别中队队長“捕鼠太保”马克站到总督面前时人们觉得凉台上仿佛立即暗了许多。
  这位“捕鼠太保”身材高大比全军团最高的武士还要高絀一头。他的肩膀很宽把尚未爬高的太阳都给遮住了。   总督用拉丁语①对中队长说:   ①当时罗马帝国使用拉丁语   “这个罪犯称我为‘善人’。你带他出去对他解释解释该怎样同我讲话!但是,不许致残!”   捕鼠太保马克朝受审人招招手示意跟他出詓。所有的人除石雕般的总督外,都目送着他们
  一般说来,马克无论走到哪里都为人们所注目这是由于他那异常魁伟的身躯,洏初次见他的人还对他那张怪模怪样的脸感到吃惊:他的鼻梁骨早年被日耳曼士兵的木槌打碎了   镶花地板上响起马克沉重的皮靴声,反剪双手的被捕者无声地跟在他身后走出去游廊里顿时变得十分寂静,可以清晰地听到凉台旁的平台上有几只鸽子在咕咕叫还有那噴泉唱出的奇妙悦耳的歌声。
  总督很想站起来到喷泉下面去冲冲太阳穴,静静地呆一会儿但他知道,这也无济于事
  马克把犯人带出游廊,领到花园里从高大的青铜雕像旁边站岗的卫兵手里抓过一条鞭子,轻轻一扬朝犯人的肩上抽了一下。中队长的动作看仩去心不在焉十分轻松,但那被捆住双手的人却像被砍断了腿似地瘫倒在地上了;他急促地喘着气脸上失去血色,眼神变得蒙蒙眬眬马克用左手只轻轻一抓,便像提一条空口袋似地把瘫倒的人提到空中然后放在地上让他站好,带着很重的鼻音用蹩脚的阿拉米语说:
  “对罗马帝国派来的总督要称‘总督大人’不许用别的字眼儿。要垂手站立我的话你听懂没有?还需要再打吗”   “听懂了,别再打了”   被捕者的身子晃了一下,但还是又站稳了脸上又有了血色。他喘了口气用嘶哑的声音说。   一分钟后被捕者叒站到总督面前。   一个沙哑的、病人的声音问:   “姓名”   “我的吗?”被捕者慌忙回话极力表示自己愿意好好回答,不洅惹人生气①
  ①据《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二十七章载:耶稣在彼拉多前受审时,除承认自己是“犹太人之王”外,什么都不回答。   总督用很低的声音说:   “我的我自己知道不许再装傻!你的姓名!”   “我叫耶舒阿①。”被捕者急忙回答
  ①耶舒阿是耶稣的阿拉伯文和希腊文拼音的译音,耶舒阿与约书亚原是同一个名字约书亚是带领犹太民族进入迦南地的古代民族英雄。犹太囚也和其他许多民族一样往往用古代英雄、圣者的名字为名字以示尊崇。本书译文中为避免混淆凡原文用Hncyc处皆译耶稣,用Hemya处皆译耶舒阿   “有绰号吗?”   “拿撒勒人”   “原籍哪里?”
  “迎玛拉城”被捕者说着,用下巴朝有指了指表示在右方遥远嘚地方有个迦玛拉城。   “是哪一家的血统”   “我自己也说不准,”被捕者连忙回答“我不记得父母是谁。听别人说我父亲昰叙利亚人……”   “你的固定住处在哪儿?”   “我没有固定住处”被捕者有些发窘,“我在各城市之间云游”   “这个意思可以简短地用一个词表达:‘流浪汉’,”总督说然后又问:“有亲属吗?”
  “什么人也没有孤身一人在世。”   “识字不”   “识字。”   “除阿拉米语以外懂别的语言吗?”   “懂希腊语①”   ①当时希腊语也是耶路撒冷的通用语言市内住囿许多希腊人。   总督微微抬起一道浮肿的眼皮用蒙着痛苦阴影的眼睛盯住被捕者。他的另一只眼仍然闭着   他开始用希腊语问話:   “那么,就是你要拆毁圣殿还号召大众去这样干的?”
  一听这话被捕者便又精神起来,眼里的恐惧神色消失了他也用唏腊语回答说:   “我,善……”他险些又脱口说出“善人”二字不由得一惊,急忙改口说“我,总督大人平生从来没有想过要拆毁圣殿,也没有劝过别人去干这种毫无意义的事”   正在伏案记录供词的书记官不由得抬起头,露出惊诧的神色但立刻又低下头詓盯着羊皮纸了。
  “每逢快到逾越节的时候总是有形形色色的人云聚到本城来。变魔术的、占星算卦的、预言吉凶的、杀人害命的什么人都有,”总督从容不迫地数说着“也有招摇撞骗的,比方说你就是一个。这里明明记载着:你教唆人们去拆毁圣殿①有许哆人作证!”“这些善人”,被捕者刚说出“善人”二字又急忙叫了一声“总督大人”;这才接着说,“一点文化也没有所以他们把峩的话全都混淆了。我甚至担准种混淆将要继续很长时期。这都是因为那个人记录我的质运得不确切”
  ①据《圣经》,耶稣曾预訁圣殿被毁   一阵沉默。现在总督把两只病痛的眼睛都睁开了他忧郁地瞧着被捕者。   “我再对你说一遍但这是最后一遍了:鈈许你再装疯卖傻;你这强盗!”彼拉多的语气还是那样温和,单调“你的行为,记载下来的并不多但只凭记下的这些就已经足够判伱绞刑了。”
  “不不,总督大人!”被捕者十分紧张急于把事情讲清楚,“是这么回事:有那么一个人他总带着羊皮纸跟着我箌处走,还不停地记录可是,有一天我一看那纸上写的东西就吓坏了:上面记的那些话我绝对没有说过。我向他恳求:看在上帝分上你把这羊皮纸烧掉吧!可他从我手里把纸夺过去就跑了。”   “这人是谁”彼拉多不耐烦地问道,摸了摸太阳穴
  “他叫利未·马太①,”被捕者急忙回答,“原先是个收税的税吏,我是在去伯法其②的路上遇见他的,就在无花果园旁边。我跟他攀谈起来,起初他對我很不友好甚至还侮辱了我,我是说他以为他侮辱了我他说我是条狗,”被捕者憨厚地笑了笑“其实,我个人并不认为这种小动粅有什么不好所以一点也没有因为这句话感到受了侮辱……”
  ①耶稣的十二门徒之一。据称《圣经》中的《马太福音》是他所写鍢音书载,马太原为税吏   ②据《圣经》,耶稣和门徒进入耶路撒冷前先到了伯法其耶稣并曾诅咒无花果树。均见《马太福音》第②十一章   在一旁做笔录的书记官又停了下来,惊讶地向总督(而不是向被捕者)偷偷瞥了一眼耶舒阿继续说:
  “……不过,怹听了我的一番话之后变得温和多了末了儿,他把钱都扔在路上说决心要跟着我云游……”   彼拉多附着黄牙,半边脸上露出讪笑他把整个身子转向书记官说:   “啊,瞧这个耶路撒冷!真是无奇不有啊!你“听见没有税吏把我扔在路上了!”   书记官不知洳何回答,只好也学着彼拉多的样子笑了笑
  “他说他现在觉得金钱可恨了,”耶舒阿赶紧解释利未·马太的古怪行为。接着又补充说“从那天以后他就一直跟我一起云游。”
  总督咧着嘴瞅了瞅被捕者又朝右前方的山下瞟了一眼。他看到顽强地不断上升的太阳這时已经高出了赛马场四周的骏马雕像。他忽然厌恶地、痉地想:索性下令“绞死他!”用三个字把这古怪的强盗从凉台上打发走算了索性把卫队也赶走,离开这凉台退人王宫内寝,让左右把窗户这起来躺到卧榻上,喝点冷水轻声把爱犬斑她叫来,也好对它诉诉这偏头痛的苦楚这时,他病痛的头脑里忽然闪过一个颇有诱惑力的念头——服毒
  他半晌沉默不语,两只混浊的眼睛凝望着面前被绑住的人他竭力回想:在耶路撒冷这烈日炎炎的早晨,这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为什么站在这儿我还应该向他提些什么无聊的问题?   “是利未·马太?”病人用沙哑的声音问,随即又闭上眼睛。   “对是利未·马太。”一个高亢的嗓音传到总督的耳鼓,使他的头更痛叻   “那你在集市上为什么提到圣殿?你对人们说了些什么”
  答话人的声音又像尖刀般刺进总督的太阳穴,使他痛得无可名状那声音说:   “总督大人,我对他们说旧信仰的圣殿将会坍塌,一个新的真理的圣殿将会建立起来我是为了把意思说得明白些,財这么比喻的”   “你这流浪汉,为什么要到集市上妖言惑众谈论什么你毫无所知的真理?什么是真理”
  这时,总督忽然又暗自想:“啊我的神明!我不应该在法庭上提这种问题呀……看来,我的头脑不再为我所用了……”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只盛着黑色液体嘚小碗暗自叫道:“给我毒药!拿毒药来!”   同时他又听到了被捕者的声音:
  “首先,此时此刻的真理就是你的头在痛痛得佷厉害,致使你怯懦地想到自戕你现在不仅无力同我谈话,甚至看看我都困难现在我正身不由己地折磨你,这使我很难过你的头脑現在甚至不能思考什么,只是幻想着你那爱犬能跑来;看来那只狗是这个世上唯一使你感到眷恋的东西了。不过你的痛苦马上就会终結,你的头不会再痛了”   书记官目瞪口呆,直勾勾地瞧着被捕者没有写下最后这几句话。
  彼拉多朝被捕者抬起充满痛苦的双眼看到太阳已高高悬在赛马场上空,阳光射进游廊正爬向耶舒阿脚上穿的那双破木底鞋。耶舒阿正移动身子躲避着阳光   总督从座椅上站起来,两手抱住脑袋乱得精光的蜡黄脸上显出恐怖的神色。但他的意志立即战胜了恐惧他又坐到扶手椅上。   被捕者还在滔滔不绝地讲着但书记官早已不再笔录什么,只顾像鹅一样伸长脖子听着唯恐漏掉一个字。
  “看你的痛苦终结了吧。”被捕者看着彼拉多说眼神里充满善意。“我为此感到非常高兴总督大人,我很想劝你暂时离开宫殿到郊外去散散步,哪怕去橄榄山的林苑裏走走也好啊”他回过头去,眯起眼望了望太阳说“过些时候,傍晚之前要有一场雷雨。散步对你极有好处我也乐于奉陪。现在峩脑子里又产生了一些新想法依我看,你会对这些想法发生兴趣的我也很乐于把它告诉你,因为我觉得你这个人很聪明”
  书记官吓得面如死灰,手中的羊皮纸卷掉到地上被捆绑着的耶舒阿却还在不停地说,好像谁都无法使他住口:   “糟糕的是总督大人,伱过于闭塞了而且你对别人完全失去了信心。你自己也会同意吧:一个人哪能把全部眷恋之情仅仅寄托在一只狗身上呀你的生活太贫乏,总督大人”耶舒阿说着竟微笑了一下。
  书记官此刻只在想一个问题:该不该相信自己的耳朵当然,只得相信于是他便竭力設想:面对被捕者如此狂妄无礼的行为,生性暴戾的总督大人今天将会用什么奇特方式表示他的震怒尽管书记官对总督深为了解,但还昰没有想象出来忽然,他听到一个沙哑的声音——总督在用拉丁语下命令:   “给他松绑!”
  卫队中一名武士把长矛往地上蹾了┅下然后把它交给旁边的人,走过来解开了被捕者的绳子书记官拾起羊皮纸卷,拿定主意暂时不做任何记录也不再大惊小怪了。   “你说实话吧你是个了不起的医生,对吗”彼拉多用希腊语低声问道。   “不总督大人,我不是医生”耶舒阿回答说,松快哋揉搓着勒出道道斑痕的红肿的手
  彼拉多皱起眉头,严峻地、仿佛要穿透人似地逼视了他一眼现在这眼神中已经看不到任何痛苦,它又闪出了众人所熟悉的那种光芒他说:   “我还没有问过你,你也许还懂拉丁语”   “是的,我懂”耶舒阿回答。   彼拉多蜡黄的脸上现出了红晕他改用拉丁语问道:   “你怎么会知道我想把狗叫来?”
  “这很简单”被捕者也用拉丁语回答,“伱的手刚才像是在抚摸什么”被捕者做了做彼拉多刚才的手势,“您的嘴唇还……”   “对”彼拉多说。   沉默了一会儿彼拉哆又用希腊语问:   “那么,你是医生喽”   “不,不”被捕者急忙回答,“请相信我我不是医生。”
  “嗯好吧。既然伱想秘而不宣那就随你的便。这与本案没有直接关系那么,你是肯定说你并没有号召人们拆毁……或烧毁、或是用别的什么办法去毁掉圣殿是吗?”   “总督大人我再说一遍,我没有号召任何人去做这类事难道我像个傻子?”   “嗯对,你倒是不像傻子”总督低声说着,微微一笑笑得令人毛骨悚然。“那你就起个誓吧说你没有做这等事。”
  “你想叫我用什么起誓”被松开绑绳嘚耶舒阿几乎是眉飞色舞地问道。   “喏就用你的性命起誓也行啊,”总督说“眼下用它起誓最合适不过,因为你要明白,你的性命确实是犹如千钧之重系于一发呀”   “大人,你不会认为是你亲自把它系于一发的吧”耶舒阿问道,“如果你真这样想那就夶错特错了。”   彼拉多浑身一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可我能够割断这根发丝!”
  “这你就又错了,”耶舒阿举起一呮手遮着阳光笑吟吟地反驳说,“想必只有那个系上这根发丝的人才能够割断它这一点你也会同意吧?”
  “嗯原来是这样,”彼拉多笑笑说“难怪人们说,耶路撒冷许多游手好闲的人都尾随着你到处游逛我现在相信确有其事了。我不知道你这**是谁给你装上的装得的确很灵巧。噢还有,你告诉我你是骑驴从苏兹门进耶路撒冷城的吗?当时还有一大群无知平民跟随你不住地向你欢呼,像茬欢迎一个先知①是吗?”彼拉多说着指了指羊皮纸卷
  ①据《圣经》,耶稣骑驴进耶路撒冷时前行后随的人很多,人们还喊著稱颂耶稣的话称他为“加利利拿撒勒的先知”。   耶舒阿惶惑不解地看了看总督回答说:   “大人,我根本没有毛驴进耶路撒冷倒是从苏兹门进来的,不过是步行只有利未·马太跟随我。没有任何人向我欢呼,因为当时耶路撒冷还没有人认识我。”
  “那你認识这几个人不?”彼拉多目不转睛地盯着受审人问“一个叫狄司马斯,一个叫赫斯塔斯还有一个叫巴拉巴①的?”   ①《马太福喑》中提到耶稣受审时有个出名的杀人作乱的囚犯巴拉巴也绑在那里但未提到狄司马斯与赫斯塔斯二人。《福音书》中还提到彼拉多茬祭司长和长老唆使众人要求之下,按照每逢逾越节应释放一名死回给众人的惯例释放了巴拉巴,处死了耶稣
  “我不认识这些善囚。”耶舒阿回答   “真的?”   “真的”   “现在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总说‘善人’呢莫非你把所有的人都称为善人?”   “是把所有的入都称为善人这个世界上没有恶人。”耶舒阿回答
  “这可是前所未闻啊,”彼拉多含笑说“不过,也许是我對世事不够了解吧!以下的话不必记录”他对书记官说。其实书记官早已什么都不记录了然后他又问受审人:“这些道理你是从希腊攵书籍里看到的吗?”   “不我是自己悟出来的。”   “那你就在宣讲它”   “是的。”   “那么比方说,中队长呢就昰人称捕鼠太保的那个马克,他也是善人吗”
  “是的,”耶舒阿答道“当然,他是个不幸的人一定是有些善人摧残了他,使他變得残酷无情了我倒想知道,是谁把他毁坏到了如此地步呢”
  “这我倒乐于告诉你,”波拉多立即说“因为这是我亲眼目睹的倳,当时那些‘善人们’就像猎犬咬狗熊似的一齐扑向了他:日耳曼人卡住他的脖子抓住他的手脚。他的步兵中队陷入了日耳曼人军队嘚重围①如果不是我指挥骑兵大队及时从侧翼插进去,今天你这位哲学家就不可能同捕鼠太保谈话了这是在伊吉斯塔维佐的女儿谷战役中的事。”
  ①指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公元前27年至公元14年在位)的继子提贝里乌斯皇帝(公元一世纪在位)与日耳曼的马洛波都斯王の间的战争   “如果我能同他谈谈,”耶舒阿忽然痴心妄想地说“我相信他会幡然悔悟的。”   “依我看”彼拉多立即回答说,“如果你异想天开地要同督军麾下的校尉或士兵交谈那可未必会使督军高兴。不过还算万幸,这种事不会发生因为,首先我就不答应”
  这时,一只小燕子轻捷地飞进了游廊它先贴着镶金天花板兜了个圈子,接着便俯冲下来翅膀尖紧擦着壁龛中的黄铜神像媔部飞过,藏进柱头后面也许它是想在那儿做个窝吧。
  就在小燕儿兜圈子的时候如今已经头脑清醒而且感到轻快的总督心里形成叻一个明确的批语腹稿:本总督审理了绰号“拿撒勒人”的流浪哲人耶舒阿案件,并未发现任何犯罪事实尤其未发现耶舒阿的行为与耶蕗撒冷近期骚乱之间有任何关系。该流浪哲人显然患有精神疾病鉴于上述情形,地方全公会对拿撒勒人耶舒阿作出的死刑判决本总督鈈予核准。但又鉴于该拿撒勒人想入非非言论荒谬,可能构成耶路撒冷不安的隐患本总督决定将该耶舒阿驱逐出耶路撒冷,幽禁于地Φ海滨斯托拉顿的凯萨利亚即本总督府第所在地。
  下一步只须向书记官口授这一批语就行了   忽然,总督头上扑棱棱一声响那只小燕子又振翅飞了出去,冲向喷泉总督抬头再看受审人时,发现周围的人们正在热烈地议论着什么   “还是在议论他?”彼拉哆问书记官   “很遗憾,不是”书记官的回答出乎意料,同时他把另一张羊皮纸呈给彼拉多   “又有什么事?”彼拉多接过羊皮纸皱着眉问了一声。
  看过呈文总督的脸色更加阴沉了。不知是因为深紫色的血液涌上了脖颈和面部还是发生了别的什么事,呮见他的脸色由黄变红两眼也似乎立即塌陷了下去。
  大概还是由于血液涌上太阳穴并在那里咚咚跳动的缘故吧不过这次总督的视覺也像出了毛病:他觉得,受审者的头仿佛已漂往别处眼前换了另外一个人头。这个秃头戴着一顶金制稀齿皇冠前额有一块皮肤溃烂,涂着药膏牙齿脱落,两颊深陷下嘴唇奇怪地耷拉着。彼拉多觉得凉台上的玫瑰色圆柱和山下花园外面的耶路撒冷城的居民平房全都消失了一切都淹没在卡普列岛上①的绿荫中。总督的听觉也似乎发生了奇异的变化:他仿佛听到远处传来的号角声还有一个鼻音很重嘚人在傲慢地拖着长音极清楚地讲什么“关于侮辱伟大陛下的法律……”。
  ①即今意大利的卡普里岛当时岛上有罗马皇帝的离宫。這里指彼拉多这个由皇帝亲自委派的代理官想起皇帝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一些杂乱的、互不相关的、奇怪的念头在他脑海里一个個闪过去:“他完了!”“全完了!”……这些念头中还混杂着另一个与它们很不协调的、关于某人理应永世长存的念头(这个人是谁!),而这个人的水世长存却又不知为什么使彼拉多感到难以忍受的忧伤
  彼拉多强打精神,驱散眼前各种幻象把目光重新拉回到涼台上。于是他又看到了站在面前受审的耶舒阿的眼睛
  “拿撒勒人,我问你”总督重新开始问话,并且用一种奇怪的样子望着耶舒阿总督的表情很威严,但眼睛里却透出不安的神色“你什么时候说过什么关于伟大恺撒陛下的话吗?你回答!说过吗……还是,沒——有……说过……”彼拉多故意拖长了“没有”两个字,这在审案时按理是不应该的;同时他还向耶舒阿瞅了一眼像是要把某种想法传递给受审人。   “讲真话容易而且是愉快的。”耶舒阿说
  “我不需要知道你讲真话是否愉快,”彼拉多的声音低沉凶狠,“但你必须讲真话!不过讲话的时候,假如你不愿意必然被处死、而且必然会痛苦地被处死的话你可要斟酌一下每个字的分量啊。”   说到这里谁也不知道总督出了什么事,只见他忽然像是要挡住耀眼的阳光似地举起了一只手他像在使用盾牌似地用这只手遮著眼睛,向受审者递过去一个意味深长的眼色然后才继续问道:
  “那么,你回答我:你认识一个叫犹大的加略人吗你真对他说过什么关于恺撒陛下的话?那么就说说你对他说了些什么”   “是这么回事,”受审人像是很乐于回答这个问题“前天傍晚,我在圣殿附近认识了一个年轻人他自称是加略人,名叫犹大他把我请到下城他的家里,请我吃了顿饭……”   “也是个善人”彼拉多问,眼里闪烁着恶魔眼里那种火花
  “是个很善良而且很好学的人,”耶舒阿肯定地说“他对我的某些想法显得很感兴趣,非常殷勤哋接待了我”   “他还点起了蜡烛……”彼拉多学着耶舒阿的腔调小声说,他的两眼熠熠发光   “是啊!”耶舒阿对总督如此了解细节有点惊讶,“他还请求我谈谈自己对国家政权的看法他对这个问题非常有兴趣。”
  “那么你说了些什么”彼拉多问,“也許你想回答说你忘了忘了说过些什么?”但从总督的语调中可以感到他这时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我同他谈了”受审人叙述著当时的情况,“我说过任何一种政权都是对人施加的暴力,将来总有一天会不存在任何政权不论是恺撒的政权,还是别的什么政权人类将跨入真理和正义的王国,将不再需要任何政权”   “往下说呀!”
  “我没有再往下说什么,”耶舒阿回答“就忽然闯進来几个人,不容分说把我绑了起来关进了监狱。”   书记官在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每一句话尽量一个字也不遗漏。突然彼拉哆用痛苦的声音喊起来:   “世界上从来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永远不会有比当今圣上提贝里乌斯皇帝的政权更伟大,对人类来说更媄好的政权!”他的语调越来越高   他不知为什么十分厌恶地朝书记宫和卫队看了一眼,继续说:
  “恺撒的政权不是你这疯子、罪犯可以说三道四的!”他随即高声命令:“卫队撤下去!”又转身对书记官说:“因为关系到国家大事我要和罪犯单独谈谈。”   衛队举起长矛迈着整齐的步伐走下凉台,钉了铁掌的皮底鞋的嘎嘎声渐渐消失在花园里书记官也随即退了下去。
  凉台上变得十分寧静打破这宁静的唯有音乐般的喷泉声。彼拉多看得清清楚楚:池中央的喷嘴顶端出现一个水喇叭它的周边不断扩大,渐渐垂下来嘫后变成一条条水线落入池中。   受审人首先开口了:   “看来我跟那个年轻的加略人的谈话惹了祸。大人我预感到他将遭到不圉,我为他惋惜”
  “依我看。”总督奇怪地笑了笑说“比起加略人犹大来,世上还有更值得你惋惜的人这人的遭遇要比犹大惨嘚多呢!……总之,你是说捕鼠太保马克这个冷酷无情、执迷不悟的刽子手,那些只为了你传道就把你打成这个样子的人”总督指了指耶舒阿鼻青眼肿的脸,“以及纠合同伙打死四名士兵的强盗狄司马斯和赫斯塔斯最后还有那个卑鄙龌龊的告密者叛徒犹大,你说这些囚都是善人”   “是的。”耶舒阿答道
  “你说将来还会建立起真理的王国?”   “会建立的总督大人。”耶舒阿信心十足哋回答   “它永远不会建立!”彼拉多突然高声大叫,吓得耶舒阿不由得倒退了一步许多年前,在女儿谷战役中彼拉多就是用这樣的声音向属下的骑兵发布命令的:“砍他们!杀他们!巨人捕鼠太保被敌人包围啦!”他的嗓子也就是那时喊破的。而此刻他为了让花園里的人都听到更进一步提高嗓门喊道:“罪犯!罪犯!罪犯!”
  然后他又压低声音问耶舒阿:   “拿撒勒人耶舒阿,你信什么鉮吗”   “神只有一位,”耶舒阿说“我信上帝。”   “那就祷告你的上帝吧!好好祷告!不过”彼拉多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叻,“祷告也无济于事了你有没有妻子?”彼拉多忽然又用忧伤的语气问道他自己也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我孤身一人。”
  “这个城市多么可憎啊!”总督蓦地莫名其妙地自言自语起来他像怕冷似地耸了耸肩膀,又把两手搓了搓好像在洗手①。这財对耶舒阿说:“真的假如在你遇见加略人犹大之前人们把你杀了,那反倒好些”   ①据《福音书》,彼拉多处死耶稣后“拿水在眾人面前洗手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
  “你把我放了吧大人,”受审人出人意外地提出了这样的请求从怹的声音中可以听出他很不安,“我看他们想要杀死我。”   彼拉多的脸为一阵痉挛所扭曲他用两只布满血丝的红肿眼睛盯着耶舒阿说:
  “不幸的人,你以为罗马派来的总督会释放一个说过你刚才那些话的人吗啊,诸神啊诸位神明!也许你还以为我会愿意站箌你的位置上去?我可不这么想!所以你听着:从现在起,假如你敢再张口说一个字假如你敢再同谁讲一句话,我绝不饶你!再重复┅遍:绝不饶你!”   “大人……”   “住口!”彼拉多大声喊叫他疯狂的目光正盯着一只又飞进凉台的小燕子。“来人啊!”彼拉多又喊了一声
  书记宫和卫队立即各就各位。总督宣布:核准地方全公会会议对罪犯拿撒勒人耶舒阿的死刑判决书记官立即把彼拉多的话记录在案。   捕鼠太保马克随即来到总督面前彼拉多吩咐他将罪犯移交秘密卫队队长严加看管,并传达总督命令:拿撒勒人耶舒阿应与其他犯人隔离严禁秘密卫队人员与该犯交谈或回答其任何问题,违令者严惩不贷!   马克一声令下卫队立即围住耶舒阿,把他带出了凉台
  随后来到总督面前的是个威风凛凛的浅黄胡须的美男子。他胸前的狮头甲片闪着亮光头盔上插着苍鹰翎子,佩劍皮带上挂着许多金牌三层底的高筒皮靴用带子系住,一直系到膝盖下左肩上斜披一件紫红色斗篷。他就是指挥罗马军团的督军彼拉多向他询问塞瓦斯提人大队的驻地。督军报告说塞瓦斯提人正封锁着赛马场前的广场,对罪犯的判决将在广场上向全城居民宣布
  于是彼拉多命令督军从罗马人大队中抽出两个中队。一队由捕鼠太保指挥负责押解犯人、护送载运行刑用具的车辆以及行刑人员,开往秃山①;到达后即在山顶形成包围圈另一中队应立即开赴秃山并在山下封锁该地区。为此目的总督还请督军再增派一个骑兵团,即紦叙利亚人骑兵中队也派去参加秃山警戒
  ①据《圣经》载,耶稣被钉上十字架的地方是耶路撒冷城西北郊的“各各他”(意为:髑髏地)本书中用“秃山”,有时用“秃髑髅山”   督军走后,总督命令书记官请全公会首席长老、两名全公会成员和耶路撒冷圣殿警备队队长到王宫来会商同时他还叮嘱书记宫作好安排,使他能在同所有人会商之前先单独同首席长者谈谈
  总督的各项指示迅速洏准确地贯彻下去。日来异常凶猛地烘烤着耶路撒冷的骄阳还没有升到中天总督便看到了代行首席长老职权的犹太大祭司约瑟夫·该亚法。他们在王宫花园的上层平台上,在守卫着台阶的两座白色石狮旁边会面了。
  整个王宫花园静悄悄的上层平台上一排排大象腿般粗夶的奇异棕桐树沐浴在灼人的阳光中。从这里向下望去总督所憎恶的耶路撒冷城一览无余——城内的飞桥、碉堡、那最主要的耶路撒冷聖殿及其不可名状的、装饰着金色龙鳞的整块大理石屋顶等,尽收眼底园内很静,但总督刚走出圆柱游廊他灵敏的听觉便觉察到了远處传来的喧嚣声。那声音是从山下从花园下层平台的石围墙外,从城区广场上传来的;在一片低沉的喧嚣声中时而响起几个微弱、尖细嘚声音像是呻吟,又像是喊叫
  总督明白:这是为近期的骚乱所惊扰的无数耶路撒冷百姓正聚集在广场上急切地等待着总督宣判,那喊声则是卖水人的叫卖声   总督先是邀请大祭司该亚法到凉台上去谈话,也好避避这无情的骄阳但该亚法婉言谢绝了。于是总督呮得拉起风帽遮住他微微谢顶的头,站在这台阶上同他商谈两人都讲希腊语。   彼拉多首先说明:他审核了拿撒勒人耶舒阿的案件已经核准死刑判决。
  这样判处死刑并应于今日执行的总共是四个人,其中有三名强盗——狄司马斯、赫斯塔斯和巴拉巴还有这個叫耶舒阿的拿撒勒人。前两名强盗是因鼓动民众带头闹事,反对恺撒皇帝被罗马军队当场擒获的,理应由总督处理无须商议。而後两名死回即巴拉巴和拿撒勒人,则是地方当局所抓获并由全公会判决的这后两名罪犯中,根据法律和惯例理应有一名获得释放,鉯表示对今天开始的①伟大逾越节的庆祝
  ①尼散月十五日为犹太教的逾越节。按犹太人习惯一般从前一大的日暮后便开始过节,故这里说“今天(十四日)开始的”   因此,总督希望事先了解全公会的意见:它想释放哪一名巴拉巴还是拿撒勒人?该亚法微微┅低头表示他已完全听清,随即回答说:   “全公会请求释放巴拉巴”   总督早已料到大祭司定会这样回答。但他此刻的任务是偠表现出:这样的回答使他深为惊讶
  彼拉多出色地扮演了自己的角色。只见他傲慢地把两道眉毛高高挑起直视着大祭司的眼睛,鼡惊讶的语调温和地说:   “坦率地说您的回答使我吃惊。这里怕是有点什么误会吧”   彼拉多接着便作了一番表白。他说:罗馬当局丝毫无意干涉地方宗教当局的职权这一点想必也是大祭司所深知的;不过,眼前这件事显然发生了差错所以罗马当局自然很关惢,希望这一差错能得到纠正
  他还说,其实论罪行的严重性,拿撒勒人与巴拉巴几乎无法相比前者显系神经错乱,罪行是胡言亂语在耶路撒冷和其他几个地方扰乱民心,而后者的罪行则严重得多他不仅公然鼓动人们造反,还行凶拒捕打死了警卫人员。巴拉巴要比拿撒勒人危险得多   鉴于以上各点,总督请大祭司重新考虑全公会的决定在两名罪犯中选择危险较小的人予以释放,这个人無疑应该是拿撒勒人对吗?
  该亚法直视着彼拉多的眼睛安详而坚定地说:全公会已经对案件作了十分认真的审理,并再一次通告總督:全公会希望释放巴拉巴   “怎么?甚至在我斡旋之后在一个代表罗马当局讲话的人出面斡旋后,还要这样吗我请大祭司第彡次再说一遍。”   “我们第三次仍然是说:我们希望释放巴拉巴”该亚法不动声色地说。
  一切都已完结再也无话可说。拿撒勒人耶舒阿正在永远逝去而总督那可怕的、剧烈的偏头痛从此便无人医治了,无可救药直到死。但此刻折瞎着总督的并不是关于疾病嘚念头方才在凉台上折磨他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苦闷现在又重新渗透了他的全身。他急于找出这苦闷的原因但他所找到的解释却又十分渏怪:他模糊地意识到这仿佛是因为他有些话没有对受审者说清楚,或许是因为他没有认真地听完受审者的陈述
  彼拉多尽力驱散这種想法。果然它像突然出现那样立即消失了这种想法虽然消失,但他的苦闷却仍然得不到解释因为另一个闪电般转瞬即逝的念头——“永世长存……从此便永世长存了……”——也不能解释这种苦闷。谁从此永世长存总督并不明白这一点。而这个关于神秘的永世长存嘚念头却使他在炎炎烈日之下感到浑身发冷   “好吧,就照此办理!”彼拉多对该亚法说
  他向四周环视了一下,对周围世界的突然变化大吃一惊繁茂的玫瑰花丛消失了,上层平台周边的行行翠柏不见了石榴树、绿茵中的白石雕像都无影无踪了,连绿茵本身也蕩然无存了代之而起的是一片紫红色的混沌,其中像是有水草在漂游彼拉多自身仿佛也跟着它漂动。这时他感到有一种极可怕的悔恨,一种回天无术、无可奈何的悔恨控制了他的全身烧灼着他的心。
  “我憋闷得很憋闷啊!”彼拉多说着举起潮湿冰冷的手,一紦扯下了披风领口的纽扣纽扣掉在沙地上。   “今天天气真闷一定是哪儿有雷雨。”站在旁边的该亚法附和着眼巴巴望着总督那漲红的脸,预见到还有更大的痛苦在等待他该亚法心想:“啊,今年的尼散月怎么这样可怕!”
  “不”彼拉多说,“我不是因为忝气闷而是因为同你该亚法呆在一起才感到憋闷的,”彼拉多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儿又笑着补充说,“请你当心些吧大祭司!”   夶祭司的两只黑眼珠闪了几闪,脸上做出的惊讶神态不亚于总督刚才那样子他做岸而冷静地回答说:
  “你在说些什么,总督你亲洎核准了判决,现在反倒来威胁我这可能吗?过去罗马总督讲话用词向来是很有分寸的呀总督大人,我们刚才的话不会被什么人听去吧”   波拉多用僵死的目光盯了大祭司一眼,龇着牙皮笑肉不笑地说:
  “怎么可能呢,大祭司!在这种地方谁能听到我们的谈話难道我像今天将被处死的那个流浪的小傻瓜?难道我是小孩子该亚法?我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在说些什么。这座花园整个这座迋宫已经完全被封锁,连只小老鼠也别想找个缝儿钻进来!对不仅是老鼠,就连那个人……他叫什么来着那个加略人①,他也休想順便问一声,大祭司你知道那个人吧?是的……假如那种家伙钻到我这里来他肯定会尝到苦头、追悔莫及的,这话你当然会相信吧所以,我告诉你大祭司,从今以后你将永无宁日!你和你的人民”彼拉多说着,朝右前方远处高耸的金碧辉煌的圣殿指了指“都将詠无宁日!记住吧,这话是我金矛骑士本丢·彼拉多对你说的!”
  ①指受大祭司该亚法收买告密出卖耶舒阿的加略人犹大下面的话泛指告密者。   “我知道知道!”黑胡子该亚法目光炯炯,毫不畏惧他向空中伸出一只手继续说,“犹太的百姓都知道你恨他们恨得咬牙切齿,你还会使他们遭受许多苦难但是,你根本无法消灭他们!神将保佑他们!万能的恺撒皇帝会听到我们的呼声会庇护我們免遭彼拉多这个祸害的毒手!”
  “啊,不!”彼拉多高声说道越说越感到轻松:他再也不必装腔作势,不必斟酌词句了“你在愷撒面前告我的御状已经够多了,如今轮到我了该亚法!现在我的奏章马上会从这里飞出去,不是飞往安提阿①的总督府也不是送到羅马,而是直接送往卡普列岛上的离宫径直呈皇帝御览。我的奏章就是要参你弹劾你在耶路撒冷竞赦免明目张胆的叛乱元凶。只要奏嶂一到尽管我愿意为你效劳,怕也再不能用所罗门池里的水来供应你的耶路撒冷了不,不是供水!请你不要忘记正是由于你的缘故,我才不得不动用这些带有皇家徽章的干戈调兵遣将,这不甚至还得亲自来视察你们这里的情况!记住我的话吧,大祭司!你将看到鈈止一个罗马军的大队开到耶路撒冷不止一个!富米纳特率领的整个军团将开临城下,阿拉伯人骑兵队也会开来那时候你将会听到痛苦的喊叫和呻吟!那时候你将会想起你今天拯救的巴拉巴,将会后悔你把宣讲和平的哲学家判处了死刑!”
  ①即今安塔基亚位于土聑其南部,公元前三百年由叙利亚人创建是罗马帝国时代最繁华的重要城市,也是古代基督教的重要中心   大祭司的脸红一块紫一塊,两眼冒着火他也学着总督的样子龇着牙笑了笑,回答说:
  “总督你自己相信你刚才这番话吗?不你也不相信!那个蛊惑百姓的人带给我们耶路撒冷的不是和平,决不是和平!这一点你这位骑士非常清楚你本想释放他,因为你指望他煽动百姓、亵渎宗教①從而把大众驱赶到罗马当局的刀剑之下!但是,只要我这个犹太大祭司活着我就绝不允许亵渎宗教,就要保护人民!你听见了吗彼拉哆?”该亚法威严地举起一只手:“你仔细听听吧总督!”
  ①这里的“宗教”指犹太教。   该亚法不做声了总督又听到一片喧囂声像海涛般涌向大希律王宫花园的围墙。它从山下面涌上来涌到他的脚前,涌上他的脸同时,在他背后从王宫配殿后的厢房处传來阵阵令人不安的号角声和大队人马的沉重脚步声以及铁器撞击声。总督明白这是罗马军的步兵大队遵照他的命令出发了,他应该在宣咘死刑之前举行一次大检阅以威慑**者和强盗。
  “你听见吗总督?”大祭司又轻声问道“莫非你还要说,这一切”大祭司该亚法把两只手都举起来,他的黑色风帽从头上滑了下去“都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强盗巴拉巴引起的吗?”   总督用手背抹去额头的冷汗往地上看了看,又眯着眼望了望天他看到:白炽的火球几乎升到了头顶上,该亚法的影子已经缩到石狮的脚边于是便放低声音心平气囷地说:   “快到中午了。我们只顾谈话还得继续办公事呀。”
  他假惺惺地向大祭司表示了一番歉意然后请客人暂时在木兰荫丅的长凳上稍事休息,以便他把应该参加最后会议的其他人都召集来之后再发布一项有关处刑的命令。
  该亚法把右手往胸前一捂愙气地躬身施礼,留在花园里彼拉多回到凉台,立即指示书记官召集军团督军、大队保民官、两名全公会成员和圣殿警备队队长等人到婲园里来这些人正在花园下一层平台上的圆喷泉亭听候传唤。然后彼拉多自己朝宫里走去边走边告诉书记官说他马上就出来。
  在書记官召集与会人员的时候总督正在一间挂着深色窗慢的屋卫会见一个人。此人的脸被风帽遮住一大半尽管在这间屋里根本无须担心陽光的照射。两人的会面非常短暂总督只向那人小声交代了几句,那人便匆匆离去总督随即穿过柱廊,又回到花园里
  在花园里,当着全体与会人员的面总督用干巴巴的语言郑重其事地宣布:他核准对拿撒勒人耶舒阿的死刑判决,并正式征询全公会各位长老的意見:两名罪犯中他们希望让谁活下去听到希望释放巴拉巴的答复后,总督说:   “很好!”当即命令书记官将这一点记录在案然后怹把书记官从沙地上拾起的披风纽扣紧紧握在手里,庄严地宣布:“时辰到!”
  于是全体与会人员起身,顺着宽阔的大理石石阶朝屾下走去石阶两旁的玫瑰花墙散发出令人陶醉的芳香,人群慢慢下山走向宫墙大门。大门外就是铺着石板的平平展展的大广场了从屾坡上还可以看到广场尽头有许多高大的圆柱和骏马雕像,那里是耶路撒冷的赛马场
  彼拉多一行走出宫墙门,来到广场登上了威臨于整个广场之上的高大石坛台。这时彼拉多才微微眯起眼睛环视了一下看清了周围的情景:他刚才通过的空间,也就是从宫墙到石坛囼的这段路上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他却没有看见前面的广场——整个大广场完全被人群所吞没。假如不是塞瓦斯提人大队和伊图利亚囚辅助大队的士兵各自排成三行在彼拉多的左右两边把人群严严堵住的话人群肯定早已把石坛本身和刚才那条戒备森严的路也统统淹没叻。
  彼拉多登上坛台手里还无意识地紧握着那个无用的纽扣,眼睛眯缝着他眯缝着眼并不是因为阳光太强。不是!这是因为他很清楚几个被判刑的人马上就要被押上坛台,而他不知为什么,非常不愿意看见他们
  血红衬里的白色披风刚一出现在高耸于人海岸边的石筑坛台上,一阵声浪便冲到了两目茫然的彼拉多的耳鼓:“啊——啊……”这声浪似乎是从远处的赛马场那边掀起的起初并不高,但渐渐变得像闪雷一样持续了好几秒钟,然后才慢慢沉寂下去总督暗想:“百姓们看见我了。”第一层声浪还没有沉到最低点苐二层声浪便又掀起了。它翻滚着冲过来比头一个浪头还高,而在它的浪尖上就像海浪顶峰的浪花一样,发出一些口哨声和在沉雷声Φ清晰可辨的女人的呻吟和叫苦声彼拉多想:“这是把犯人押上台了……呻吟声和叫苦声表明人群向前拥时踩死了几个摔倒的妇女。”
  彼拉多站在台上等待着他知道,在大众还没有把胸中郁积的那口气完全叶出之前在人群没有自动安静下来之前,任何力量都休想迫使这声音沉默   这一时刻终于到来了。总督这才高高地举起右手人群中最后一阵喧嚣这才随即停止。   于是彼拉多深深地吸满┅口燥热的空气开始高声讲话,他的声音在成千上万个人头上空回荡:   “我以恺撒皇帝的名义宣布!”
  这时立即有一片短促而鏗锵有力的喊声撞击着他的耳鼓——各大队的士兵猛地把长矛和旗帜高高举起齐声高喊:   “恺—撒—万—岁!”   彼拉多不由得挺起胸膛,把头直对着太阳他的眼睑下突然迸发出绿色的火苗,这火苗烧灼着他的整个头脑他扯起嘶哑的喉咙用阿拉米语向人群高声宣布:
  “在耶路撒冷逮捕归案的四名罪犯,犯有杀人害命、煽动叛乱、拈污法律、亵渎宗教等罪兹判决处以可耻的极刑——绑在十芓架上!立即在秃山执行!这四名罪犯是:狄司马斯、赫斯塔斯、巴拉巴和拿撒勒人耶舒阿。在这里示众的就是!”   彼拉多只用手向祐指了指并不转头去看犯人,他知道他们正站在应该站的地方
  人群发出长时间的嘈杂声,像是表示惊讶又像是感到轻松。待人聲平息下来彼拉多继续宣布说:   “但是,其中只有三名将被处死因为根据法律和惯例,为庆祝逾越节仁慈的恺撒皇帝要根据地方全公会的选择和罗马政权的核准把其中一人的可鄙生命赐还给他!”
  彼拉多口里喊着这些话,耳朵却听得清清楚楚:一片肃穆的寂靜立即代替了刚才的嘈杂声现在广场上听不到一声叹息,没有任何响声了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已消失,他所憎恶的城市巳经灭绝只有他独自站在这里,被直射的阳光烤着仰望着天空。彼拉多又让这寂静保持了一会儿然后才大声喊道:   “马上要在伱们面前当场释放的人,他的名字叫……”
  彼拉多又顿住了他没有立即说出那人的名字。他在寻思着自己是否把该讲的话全讲了洇为他知道,只要一说出这幸运者的名字这座死寂的城市就会马上复活,他下面要讲的任何话便都听不进去了   彼拉多暗暗问自己:“全讲了吗?全讲了宣布名字吧!”   于是,他拖长着“拉”字音高声宣布:   “巴拉——巴!”
  这时他觉得头顶上的太阳轟的一声四分五裂了它的火焰冲进他的两耳,在这火焰中飞腾的是怒吼、尖叫、呻吟、狂笑和口哨声
  彼拉多转身走下高坛,朝后媔的台阶走去他什么也不看,两眼只盯着脚下用五彩石铺砌的石阶以防踏空。他知道这时在他身后,铜钱和枣子正像冰雹般飞向台仩沸沸扬扬的人群正你椎**地拥向台前,登肩搭臂地争着亲眼看看这活生生的奇迹——一个已经被死神抓到手的人竟然挣脱了出来!他知噵卫兵这时正在迅速解开那人的绑绳,无意中竟使他在受审时被弄脱臼的胳臂产生剧烈的疼痛;而那人尽管痛得皱起眉头,哎哟叫苦但脸上仍然现出没有理性的、疯人般的笑容。
  彼拉多还知道与此同时行刑队正押着另外三个仍被绑缚的人朝旁边的台阶走去,把怹们带上城西大路押往秃山。只是在走到坛后时彼拉多才抬头看了看,因为他现在放心了:他已经不可能再看见那几个死因
  人群逐渐平静下来,喧嚣声中已能分辨出公告员高亢的喊声:他们正在不断地高声重复刚才总督宣布的话有的用阿拉米语,有的用希腊语同时,彼拉多还听到越来越近的细碎的马蹄声和短促而愉快的军号声与之相呼应的是孩子们刺耳的口哨声,这些男孩子是爬到从市场通往赛马场的街道两旁的屋顶上去吹口哨的;时而还有“当心!”的叫喊声
  这时,一个手持小旗、孤独地站在戒严线内空地上的士兵惊慌地朝彼拉多一行摇起小旗来总督、军团督军、书记宫和警卫人员全都停住了脚步。   因为骑兵中队正朝大广场冲过来:它要穿過广场绕过人群,顺着爬满葡萄藤的石墙根经过那条胡同,抄近路赶到秃山去
  飞驰而来的骑兵指挥官是个叙利亚人,他肤色黝嫼像个混血儿,身材矮小得像个孩子他的马跑到彼拉多跟前时,他尖声喊了句什么同时抽出了鞘里的剑。他座下那汗津津的乌鬃马猛地向旁一闪人立起来。指挥官收剑入鞘朝马颈抽了一鞭,使它站好随即换成大跑,朝墙边的胡同疾驰而去他后面的骑士成三人┅排在滚滚烟尘中向前奔驰,轻型竹予的矛尖在空中跳跃一张张士兵的脸从总督身旁闪过去,在雪白的缠头巾衬托下这些脸膛显得格外黝黑,笑眯眯地露出闪亮的牙齿
  骑兵中队扬起遮天蔽日的尘土,冲进胡同终于最后一名司号兵也跑过去了,他背上的军号在烈ㄖ下闪着耀眼的亮光   彼拉多一只手遮着灰尘,快快不乐地皱着眉头继续朝王宫花园的大门走去督军、书记官、卫队跟在他的身后。   这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的事   ------------------ 正文 第03章 第七项论证
  “是的,可敬的伊万·尼古拉耶维奇,那是上午十点钟左右的事。”教授转向诗人说。   诗人如梦初醒用手抹了抹脸,抬头一看牧首湖畔已是暮色苍茫了。   湖水变成了铅黑色水面上一叶轻舟徐徐滑動,传来均匀的木桨拍水声和舟中女子的阵阵嬉笑环湖的几条林阴道边的长椅上已经有不少游人了,但只是其他三面有唯独我们这几位交谈者这一面依然不见别的游人。
  莫斯科的天空像是褪了颜色一轮满月已经升高,看得十分清楚只不过它暂时还是苍白的,尚未变成金黄色呼吸比刚才轻快多了,树下长椅上人们的谈话声也仿佛变得温和得多一派美好的黄昏景象。   无家汉暗自惊讶:“瞧天色已经黑下来了!我怎么会不知不觉地听他编造了这么一大段故事?也许这故事不是他讲的,而是我刚才睡着了做了这样一个梦?”
  但是还得承认故事的的确确是教授讲的,否则就得假定柏辽兹也同时做了个同样的梦因为他现在正凝视着外国人的脸发表意見:   “教授先生,您这故事非常有趣尽管它与《福音书》里的记载完全不同。”   教授脸上掠过一丝晒笑回答道:
  “恕我矗言,别人站区不论以您之博学总该知道《福音书》里记载的那些事纯属子虚,根本没有发生过吧所以,如果我们把《福音书》作为史料引证那未免……”他又冷冷地笑了笑。这一来柏辽兹倒一时语塞了,因为他刚才从铠甲街朝牧首湖来的路上对无家汉讲的正是这番话句句不差。   “那倒也是”柏辽兹说,“不过您刚才讲的这些,怕也无人能证实吧”
  “噢,不!这可有人能证实!”敎授的俄语又带上外国腔调了但语气十分自信。同时他忽然故弄玄虚地用手势招呼两位朋友向自己靠近些   两人各自从左右向他俯過身来,于是他又操着纯正的俄语讲起话来(完才晓得他的外国腔调怎么会时有时无):
  “是这么回事……”教授先鬼头鬼脑地四丅瞟了几眼,这才低声细语地说“发生这些事情的时候我一直在场。在凉台上我就站在本丢·彼拉多身旁,他在花园里同大祭司该亚法谈话时我也在场,我还登上了那个石筑坛台。只是我没有公开露面是所谓的微服私访,所以恳请二位对任何人都不要透露出去,绝对保密!……嘘!”   三个人又都不做声了柏辽兹的脸变得煞白。过了好一阵他才用颤抖的声音问道:
  “您……您在莫斯科多长时間啦?”   “我是刚刚到达!”教授急忙回答这时两位朋友才想起正视一下教授的眼睛。他们发现:此人左眼珠呈嫩绿色看上去疯誑而毫无理智,右眼珠漆黑却又显得那么空虚、死寂。   心慌意乱的柏辽兹稍稍定了定神暗想:“怪不得嘛,这就全都可以解释通叻!原来是从国外来了个疯德国人或者就是刚刚在这湖畔犯疯病的。准是这么回事!”
  不错确实可以解释通了:什么陪同已故哲囚康德共进早餐的胡诌,什么葵花子油和安奴什卡之类不着边际的话什么关于脑袋要被切掉的预言,等等全都可以解释清楚了——这位教授是个疯子。   柏辽兹立即想好了自己的措置方案他向后一仰身,靠在长椅背上从教授背后朝无家汉挤了挤眼,表示:咱们可鈈能戗着他说但是,早已六神无主的诗人没有明白他这个暗号
  “对,对对!”柏辽兹故作激动地说,“这倒也有可能!无论是夲丢·彼拉多,还是那凉台上的情况以及诸如此类的事,都很有可能……请问,您是只身来此地的,还是同夫人一起”   “一个人。孤身一人我总是独来独往的。”教授的话音里透着凄凉   “那您的行李放在哪儿啦,教授”柏辽兹委婉地探询着,“是放在大都会飯店了吗您在哪里下榻?”
  “我吗没有在哪里。”疯德国人回答他那只绿眼睛怅惘地、怪模怪样地望着湖面,目光徘徊不定   “怎么?那……您打算住在哪儿吁”   “在您家里呗!”疯子的态度突然变得十分放肆,说着还冲柏辽兹挤了挤眼   “我……我当然非常欢迎,”柏辽兹哪嘟哝哝地说“不过,说实话您在寒舍一定会感到不方便……大都会饭店的房间很舒适,那是高级宾馆……”
  这时疯人忽然把脸转向诗人伊万·尼古拉耶维奇,笑嘻嘻地问道:   “那么您说,魔鬼也不存在”   “魔鬼也不存在……”   “你别戗着他说!”柏辽兹急忙又从教授背后对诗人挤眉弄眼,只动着嘴唇轻轻地提醒他说   但是,伊万·尼古拉耶维奇被眼前这荒唐事弄得头昏脑涨,反而大声喊起来,而且说了些不该说的话:   “根本没有什么魔鬼!您别发神经好不!这简直是活受罪!”
  疯人一听纵声大笑起来,连身旁椴树枝头的麻雀都给他的笑声呼飞了   “哎呀,这才真叫有趣!”教授一边狂笑不止一边说,“你们这里是怎么搞的不论提起什么,一概没有!”忽然他不笑了,而目像精神病人常有的情况一样,从狂笑立即转向另一极端——大为震怒他声色俱厉地问道:“那,照这么说真是没有喽?”
  “请您息怒教授,请息怒请息怒,”柏辽兹喃喃地说生怕刺激病人,“请您和无家汉同志在这里稍坐片刻我得先到路口去一趟,得去打个电话回头您想到哪里去住,我们两人送您去您对夲市还不熟悉嘛……”
  柏辽兹的对策应该说是正确的——赶紧到就近的自动电话亭给外事局挂电话,通知他们:现在有位国外来的顾問呆在牧首湖畔显然处于精神失常状态,所以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不然怕要闹出点小小麻烦来
  “挂电话?嗯好,去挂吧”精神病人同意了,语气有些感伤忽然,他又急切地请求柏辽兹“不过,临别前我还是想恳求您一件事:您哪怕只相信魔鬼的存在也恏嘛!我对您就不再有更多的请求了。您要知道这是有第七项论证可以证实的,是最可靠的证明!它马上就会摆到您面前”
  “好吧,好吧”柏辽兹敷衍着,虚情假意地笑了笑急匆匆朝牧首湖公园的一个出口走去,那个出口正对着铠甲大街的耶莫拉耶夫胡同口臨走前他又对诗人挤了挤眼,而诗人想到自己不得不留下来看着这个疯德国人自然感到很沮丧。   教授的疯病这时却霍然而愈只见怹容光焕发,望着离去的柏辽兹的背影大声喊道: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
  柏辽兹打了个寒战转回身来。同时他暗自咹慰自己:这家伙大概也是从什么报刊上知道我的名字和父名的而教授这时正把两手放在嘴边捧成喇叭形,继续朝他喊:   “您要不偠我吩咐人往基辅给您姑父拍封电报去”
  柏辽兹不由得又打了个寒战:这疯子怎么知道我有个姑父在基辅市?这肯定没有在任何报刊上登过呀!且慢莫非还是无家汉的想法对?那么他那些证件都是伪造的哎呀,这家伙真怪!我得去打电话打电话!马上去!很快僦能查清他!   于是,柏辽兹什么也不再听了径直朝前快步走去。
  这时就在去铠甲大街的公园出口附近,有个人从长椅上站起來转向柏辽兹这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夕阳的斜晖中由闷热的空气凝聚成的那个人但现在他不再浑身透明,而是个血肉之躯的常人了虽说已经暮色昏黄,柏辽兹还是看清了他:两撇鸡翎似的小胡子两只含着嘲讽和醉意的小眼睛,瘦小的方格西服裤提得老高连脚上那双肮脏的白袜都露了出来。
  米哈伊尔·亚历山大罗维奇不由得倒退一步但立即稳住了神,心想:这不过是个荒谬的巧合而已再说,现在哪有时间考虑这些!
  “这位公民,您是要找那个旋转栅栏门吧”穿方格裤的家伙用破锣般的声音问道,“请往这边走!一矗走就到您要去的地方了。按理说给您指了路,得跟您讨二两酒吃……我这唱诗班的前指挥……也好保养保养嘛!”那家伙拿腔作势哋说着随手一把扯下头上的大檐骑手帽,讨钱似地往旁边一伸
  这个当过唱诗班指挥的乞丐显然在胡说八道,柏辽兹没有去理会他大步流星来到转门前,一只手扶住栅栏推了一下,刚要朝门外的铁轨那儿迈步突然觉得有红白两道光迎面射来:一盏大玻璃灯 上的幾个红字闯入了他的眼帘:“小心电车!”   这时恰好有一辆有轨电车飞快地开过来,它刚刚开出耶莫拉耶夫胡同的新线拐上铠甲大街。转过弯开上直路之后它突然亮起车厢的灯,吼叫一声加快了速度。
  柏辽兹所站的位置虽说并无危险但一向为人谨慎的他还昰决定退到栅栏门里面去。他倒换了一下扶着转门的手往回退了一步。这时他的手一滑,从转门上滑了下来同时一只脚像踩在冰块仩似的向外溜去,顺着倾斜的鹅卵石路面溜向电车轨道接着,另一条腿也站不住了整个身子滑到了轨道中。
  柏辽兹竭力想要抓住件什么东西所以便仰面朝天摔倒了,后脑勺撞在石路面上他还来得及看了一眼高悬中天的、已染成金黄色的满月,不过此刻他已判断鈈出月亮是在左边还是在右边了他还来得及侧过身子,并在同一瞬间疯狂地把两腿向小腹收拢;侧过身后他清楚地看到:一张煞白煞皛的女司机的脸和她那鲜红的头巾①正以雷霆万钧之势朝他冲来。柏辽兹并没有喊叫但他周围的整个街道上却响起一片绝望的妇女的尖叫声。女司机猛扯电闸车厢一头扎到地上,又跳动了一下接着便是一阵轰隆隆、哗啦啦的玻璃破碎声。这时柏辽兹的脑海里仿佛有囚拼命喊了一声“难道真是?……”他觉得圆圆的月亮又闪现了一下,但在这最后一闪的同时它变成了碎片然后便是一片漆黑了。
  ①苏联二三十年代的女共青团员和积极分子喜欢包大红头巾   电车车厢遮住了柏辽兹的身体,在这同一瞬间牧首湖公园外的林阴蕗旁,一件黑乎乎的圆东西被抛到倾斜的鹅卵石路面上随即从斜坡上滚下来,一跳一跳地顺着铠甲大街的石路面滚下去   这就是被電车车轮切掉的柏辽兹的头。   ------------------ 正文 第04章 追捕
  妇女们歇斯底里的尖叫声平息了刺耳的警笛声也消失了。两辆救护车已经开走:┅辆载着无头尸身和切下的人头开往停尸房另一辆送走被玻璃扎伤的漂亮女司机。穿白罩衣的清洁工扫掉了地上的碎玻璃往血泊处撒仩些细沙子。伊万·尼古拉耶维奇没跑到栅栏转门就倒在路旁的长椅上,一直躺在那里   他几次想站起来,但两条腿不听使唤像是瘫瘓了。
  原来诗人一听到街上有女人喊叫便急忙朝栅栏门跑去恰好目睹了人头在石头道上滚动的情景。他吓得瘫倒在长椅上咬住自巳的手,甚全咬出了血这时他当然已经完全忘了那个疯德国人,脑于里只在思考一个问题:柏辽兹刚才还同他交谈转眼间身首异处。這怎么可能呢   情绪激动的行人们大声议论着从诗人身旁走过,但诗人并没有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
  可是,不料有两位迎面走来嘚妇女恰好和诗人擦肩而过其中一个没戴头巾的尖鼻子妇女像是正冲着诗人耳朵似地对另一位妇女说:   “都怪安奴什卡,就是住在峩们花园街的那个安奴什卡!是她干的好事!她在副食商店买了一瓶葵花子油撞在转门上打碎了油瓶,把自己好好一条裙子也给弄脏了……她还骂街呢骂了半天!刚才那个人,真可怜准是踩在油上滑了一跤,滑到电车道上去了……”
  妇女们在旁边大声嚷嚷着但詩人乱糟糟的脑子里起初只清晰地印下了一个名字——安奴什卡……   “安奴什卡……安奴什卡?……”诗人自言自语着惊慌地四下看了看,“慢着怎么回事?   紧接着葵花子油和安奴什卡这个名字在他脑子里连在了一起,然后又不知为什么浮现出了“本丢·彼拉多”。诗人驱走彼拉多,想尽量顺着“安奴什卡”这条线理出个头绪,并很快理了出来:它自然而然地联系到了疯教授
  对呀!他夲来就说过安奴什卡已经洒了葵花子油,所以会议开不成了瞧,会议果然开不成了;还有他不是直截了当地说过柏辽兹将被一个女子切下脑袋吗?对对,对!那辆有轨电车的司机不就是个妇女吗!这是怎么回

我要回帖

更多关于 怎么挽回领导的喜欢 的文章

 

随机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