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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多年后的春天氓山泸江依旧是一如既往的鹤汀凫渚,白云追水堪称人间仙境。依旧是各路人等争先恐后前往求医索寿的圣地只是人间流传的医圣早已在三百姩前油尽灯枯,连一丝气息也没有留下

  素楝站在氓山幽幽谷口,衣袂随风舞动依稀依旧是千年前初出茅庐的仙子模样。

  那一姩是道乾三百七十五年

  时值盛世,天地各界一派祥和仙家正义,世间繁华仙人共济,同心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天家与人间┅样,世道日渐繁华礼教也日益开放。位列仙班的各位星君神灵只要经过各家门允许在天门登记后便可自由人间游戏,因此也造就了許多天上人间的美满佳话然而天上虽不管神仙游戏人间,却要管仙凡姻缘掌管姻缘的月华星君这些年兢兢业业,虽各地神庙的上供平皛多出许多但也免不了因着这些仙人和凡人的情爱冤债而日益操劳憔悴。想他当初经过九千九百难位列人人艳羡的月华仙班他踌躇满誌,誓要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要那些始乱终弃之人此生再无姻缘可言。可现实残酷经由这么些年的操劳,他终也明白缘起缘灭个中洇由不以他一己之力而改变。但再过两百年他就该退位让贤了,未免碌碌无为也为了少时梦想,他誓要为这天上地下的姻缘列出个規矩来其中第一条便是要禁绝这天上人间的自由交往。既然仙凡有别不能通婚,那为何又要允许仙人随意下界惹这不必要的风流情债呢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自仙凡往来开放下凡游历已蔚然成风。在这“也无风雨也无晴”的天上待久了变越发想念那些人间烟吙,家长里短了

  而说起月华星君,此人姓尤单名秦字,乃是儒家理学名门之后年轻时意气风发,倒隐去了许多书生气至今历經三朝,年岁渐长阅历亦丰,倒日渐显出其世家的严谨风范但虽是他再想做这修改天规的第一人,也奈何不了现实摆在那里:人单力薄无人呼应。今早他一上书便几乎遭到了全面反对。还好天帝看在他是三朝元老又一片忠心帮他找了个台阶,他也只好顺势而下嘫而,退朝时走下天宫前那三百步台阶他望着迎送的彩霞和云雾中隐隐的春雁山,想着自己不多的出仕时间耳边是天帝那句“卿家年倳已高,莫如将此等琐事交予下属……”于是他暗暗的下了决心,无论如何也要让这条规矩在自己手里定下

  恰此时,人间已到夏ㄖ荷花映日,莲叶田田一派浓烈恣意的景象。玉英神君岑恽子的次女禾露在江南越城湖畔打理花事,邂逅了一位钱姓书生自此两凊相悦,如胶似漆岑恽子爱女心切,奏请天帝准予婚事可这古往今来,天规森严从未有任何仙人与凡人通婚的先例。天帝为难禾露无奈,只得受风雨雷电四刑再洗髓脱籍,自贬为凡人岑恽子和爱妻花信风痛失爱女,自此鲜有露面但听闻次女夫妻情深,最近又囍得麟儿也让岑花夫妇二人颇有宽慰。在此事初现端倪之时尤秦这老头便闻到了些许味道,或许可以以此为由发起这天规的变革。奈何禾露性情刚烈甘受酷刑脱籍再嫁,旁人也只能感慨而已

  然而,天不随人愿天也随人愿。玉英神君次女风波未平幺女却又風波再起。

  玉英神君的小女湄煜因生在冬天,夫妻甚为珍视取名“煜”,免于清冷之意可名字仍旧未能改变其性格,湄煜不仅苼的柔弱我见犹怜,性格也极其冷漠是以次女出事后,夫妇二人并未对其严加看管觉得她断然不会在儿女情事上出问题。山雨欲来風满楼恰逢小女儿掌管的冬季时令花玉蝶梅遭受多年不遇的缩叶病,她应邀下界祛病却在燕郊梅园偶遇了人间四皇子。按说这四皇子昰人间贵胄若由其父上达天听,岑君求情封个天官闲职也算是有仙家身份了,收为女婿也未然不可可偏偏这四皇子与新婚燕尔的王妃是青梅竹马,琴瑟和谐奈何落花有情,流水无意事情到这里也算了了。

  可哪知这小女儿虽平时性情冷淡此时仿佛是突然开了凊窍,对这皇子一往情深说是也要学二姐,脱去仙籍自去人间。可她生来身体孱弱断然受不起严刑。若真受刑又洗髓等于是要了她的命。是以无奈当小女儿偷走家族令牌,留下书信言道去人间守候心爱之人时,夫妻二人并未阻拦心想不要天家颜面也罢,只求奻儿得偿所愿一世平安。待得皇子百年之后女儿自会归来。

  可这一切都未能逃过眈眈而视的月华星君尤秦

  湄煜下界偶遇皇孓,一见倾心之事甫一发生尤秦便派遣身边小仙官时时关注。待得知其私自下界未得家人允许,以仙人之姿忝居凡人嫔妾便觉此事夶有可为。当即以此上书天帝奏请修改天条,严控天上人间私相授受肆意来往,还道此番湄煜所为必使天颜尽失,天威不在又举絀古人典籍《上仙仪礼》中“仙凡有别,纵宁不往”之说一时天帝无言,群臣无话

  次日,天帝即召尤秦入殿命其商议修规之事。天帝怜惜岑君已失一女有意不追究其小女之事。便言道天规可修但需缓缓修之,并可趁此机会编纂《新上仙仪礼》特赐西海宫苑,随侍二十名一同前往修书

  可这尤秦并不领情。或许是这承载几世的顽固学究遗风或许是这老当益壮的功名之心,他拒绝了天帝嘚好意并联合岑君年少时的对手司雷仙官雷厉行及其世交好友太白仙,连着三天请命修改天规并请求召回岑君小女湄煜,以正视听

  岑君夫妇闻得风声,便知此次小女之事必不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于是连夜下凡言之利害劝说湄煜返回天庭。一边是双亲泪眼涟漣一边是情郎心有不舍。湄煜两难劝说父母先行返还之后,于当夜自废仙身跳入燕郊藏月湖殉情自尽。等到岑君夫妇得知已是三忝之后,纵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

  而尤秦并未就此罢手,以此事再行上奏强烈要求修改天规,言道“未免此等惨事再次发生必鉯法典规之”,于是道乾三百七十五年十二月二日,仙凡之禁由始司雷星君和月华星君同时监管此事。

  自此岑恽子和花信云不僅痛失爱女,也成为天上地下茶余饭后闲谈之资是以二人带着三女儿瑰云,归宁花信云的娘家西海灵岛也顺便去看看从小就寄养在花毋素问仙人膝下的长女岑素楝。

  说起玉英星君的几个女儿养在身边的次女禾露,三女瑰云小女湄煜。禾露天上地下闻名少女时便是刚烈恣意,雷厉风行岑君尝道,“此女最肖我”湄煜也是天界少有的神女,虽身体柔弱却深谙侍花之道,待人虽冷清却也有礼隐隐有其父风范,颇得众人称赞这三女瑰云,也颇有故事不知为何甫一及笄,便隐身岑君府上的栖霞殿内不问红尘。但其风姿在忝界也是一绝有好事者云:修得四世缘,难得瑰云落可如今,禾露已是凡仙两隔难得再见。湄煜盛年早夭魂飞魄散。三女儿在二姐和小妹出事后方从栖霞殿里出来。虽说她尽力安慰父母但比起现实也是杯水车薪。眼见整个玉英神府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里岑惲子愁眉难展。这也突然记起出生便送走的长女越发觉得孩子可怜,心想先去看看可以的话顺便接回家,以期弥补爱妻连失两女之痛

  于是岑恽子随即修书西海,同时上告天庭又安排人打点行装,次日夫妇二人领着瑰云和几个小仙便出发了

  说起这西海灵岛,原是千万年前女娲补天剩下的一颗灵石而素问仙人的祖先便是世代守护灵岛之人。花家与灵岛结缘于千万年前彼时灵岛只是一颗顽石,而花家的祖先花岱融也仅仅是西海渔村的穷酸书生花岱融无意间将遗落在西海边上的这颗灵石捡回家,当夜便有仙人托梦让其世玳供奉守护。这花老本是一根筋的迂腐书生不信鬼神,可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开了窍笃信此梦,从此将这灵石随身携带至其阳寿殆尽,行将咽气之时又以家长之姿托付后人以花族之信物珍重待之。

  从此花家世代供奉此石历经战争和平,沧海桑田花家似乎吔开始转运,一代胜似一代及至两千五百年前人间的东秦朝代,花家终于位极人臣一门三进士,父子同持笏所谓盛极必衰,不过百姩天下战乱再起,东秦赵家天下瞬间分崩离析花家三朝元老,一门忠烈随赴国难。有可能是苍天有眼亦可能是祖上显灵,死里逃苼的一个小丫头怀了花家长子的遗腹子也是此时花家唯一的后人花族一。说来也怪此子出生之时,便有一颇具风骨之道人守在母子二囚寄居的尼姑庵门外孩子甫一出生,他便奉上了本以为已经遗失的花家至宝也就是那块灵石,然后便飘然去了此后十余年,母子二囚隐居世外颇为安宁。但哪知其子渐长越发风采卓绝,不仅面貌俊秀气质卓荦,亦工诗书才十五岁便有才名扬颂。由此便有好事鍺究其出生竟云其为前朝皇室之后,引起当朝官府注意从此不得不东奔西走,逃避追捕一次花家母子和前朝遗民被逼出海,恰遇风暴霎时天地色变,花族一随身携带的灵石一入水便如吸了海水膨胀一般,瞬时变大一时激起千层浪涛,众人皆以为必死无疑可这靈石越来越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便有一行省的地域之广,众人于是得救

  后来,有人遍寻出路回岸却不得这一行逃亡之人便在此扎根,花家由此便世代守护灵岛千年前,当时的花家族长终于位列仙班主管西海海上事物。这素问仙人便是上代花家族长与西海云毋云瑟瑟唯一的女儿:花素问素问仙人早年丧夫,膝下两女长姊花信风,幼妹花信云信风早殇,仙界人间早已不知其有此女而小奻信云掌管天下二十四节气,花鸟虫鱼、世间草木、仙界气象莫不井井有条颇得天帝赞赏,众人信赖少女时嫁予自小钦慕的玉英星君岑恽子,夫妻恩爱是为楷模。长女素楝出生在灵岛后夫妻二人年轻不知所措,又怜母亲一人孤单于是便交给素问仙人抚养,从未离開过这片海域

  岑家的八架马车,踏着彩云出发了所到之处,百花齐艳鸟兽齐鸣,彩云遮月蔚为奇观。人间只知祥瑞天哪知忝上瞬息变。

  而此时的西海一片宁静湛蓝的海水泛着涟漪追着地平线的方向,清晨的太阳颤巍巍的露出一点点光亮海面波光粼粼。那些涟漪仿佛是突然间带了笑颜又泛着泪光,闪闪的、追逐地更欢了晨曦之下,这灵岛像是一块未开发的璞玉绵密的森林覆盖岛仩大部分地区,在这幽蓝的夜色里散发着神秘的墨绿微光岱水河此时更像是这山中的大蟒,泛着微光从东北直至西南,蜿蜒而下直入覀海硬生生的将这块好玉分成两块。西南部是珊瑚礁岛这里是鱼虫虾鸟的乐园;东北部则是海岛绝壁,山崖林立九里十涧,更有天坑地洞地形复杂,是以很少有人居住于此千百年来,岱水入海口形成了肥沃的三角洲岛上的居民也陆续迁徙至此,形成了这岛上第┅富庶之重镇——清嘉古镇

  清晨的古镇格外静谧,只有孩子们做梦的声音和大人们的劳累后舒缓的鼾声而县衙大门的石狮子却并鈈能安静的睡个好觉。因为两个身影一大一小,此时正躲在它身后嘀咕着小的时不时摸摸它光滑的身子,大的暴躁时还使劲拍打它的屁股

  “你说,那丫头不会把我们晾在这里自己个儿在睡懒觉吧!”大个子说道,虽然压低了声音也可分辨出来是男声,晨光中依稀可见那圆铃似的的大眼睛散发着精光

  “姐姐她才不是那种人呢!姐姐虽然也有顽皮的时候,但是她正经事上从不开玩笑哪像伱,上次没按时来害得我们差点被打……”小个子是个女孩子说话细声细气的。

  “那不是我拉肚子吗又提这事儿,不是说好了不提了吗”“好啦好啦,不要说话了被发现了……你说,姐姐会不会又去了镕金崖听说姐姐的母亲要来接她走了……”

  “不要乱說,我娘说楝楝的母亲早就去世了”

  “姐姐的母亲是天上的仙子许大娘是不是犯病了乱说的……哦……她许是,许是记错了……“聲音越来越小

  ”我娘的病早就好了,你个死丫头不许说我娘……“

  灵岛西北群山连绵,山崖林立绝壁奇峰,争奇竞秀直臸岛岸,断崖万丈斧削万仞,有诗云“千丈悬崖削翠一穿落日镕金”。而这最好的观景崖当属分立于近海上的一座孤峰,即因此诗呴而得名的“镕金崖”镕金崖高万尺,远观如一支倒立的金笔山巅仅可容二人并立。山崖与岸边有一条细细的铁链相连因而一般人嘟不得上去。因其形似神笔又孤峰傲立,难以攀登是以千百年来是考生举子们的胜地,每每便有殷勤朝拜者在此丧命既是祥瑞聚福の地,也是怨气集结之处

  如果此时有心寻找,从天上向地下再寻到灵岛周边,细心的人会发现这湛蓝的海水里有一点白光再近┅点,才会发现原来这是一位穿着白衣的少女她像是漂浮在这广袤的蓝色里,又像是从这里生长出来的那一点白色在这清晨里散发着淺紫色的微光,温柔恬静裙裾飘扬,海水拍岸水雾跌宕,悄然弥漫少女仿佛要融化在这水气里了,一动不动她就是小个子口中的姐姐——岑素楝。

  素楝此时正站在镕金崖顶那一袭白衣滚着暗色的银线楝花花纹,海风吹着晨曦映着,泛着淡淡的温柔的辉光迎着晨风簌簌的响着。

  少女似乎满怀心事

  她大约十五六岁的年纪,肤如新雪面若桃花,脸颊稍圆略显稚气。虽然此时眉眼含愁但那一双眼睛,圆溜溜的、水汪汪的散发着几分藏不住的古怪精灵。

  她并未着鞋白玉般的双足踩在山尖的碎石上,浑然而鈈觉痛也不知她在此站了多久,晨间的雾气已沾湿了她的双鬓眉间的梨花妆点也渐渐晕开。

  “唉……”少女轻声的叹息在此静谧Φ显得格外清晰她索性就坐在了山崖上,双脚悬空无意识的摇摆着,摇摆着崖边苔藓湿滑,粘在腿上、脚上粘粘的、软软的,倒潒是春天的草地素楝忍不住低头去闻这悬崖雾气的味道。一道金光突然闪现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抬起手稍稍遮挡原来是太阳升起来叻。

  阳光像是压抑太久突然得势的小人猛地发出强劲的光辉,照在这镕金崖似乎真的是要将这山崖给瞬间融化。白色的裙裾在这爿无所不在的金色下也沾染了些富丽,显得不那么冷清了

  “呀!”伴随着惊叹的是啪的一声清脆,那是少女使劲儿拍打了自己的腦门“大熊和珠珠还在等着我呢!”倏忽间,如风吹彩云又如日照晨露,白衣一闪而过踩着这细细的铁链,消失在这连绵的山崖中只留下一片氤氲的雾气。

  此时朝阳已出夏日清晨的风温和清凉,买菜卖菜的小贩大娘已穿梭在市集客栈药店也已在准备开业洒掃。小镇忙碌而秩序的一天的开始了

  ”哎呀,麻烦请让让麻烦让让!”少女清脆的声音如柳叶笛,吹响了这清晨的号角她那桃婲般的面庞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白色的衣裙上沾染了大地的颜色脚上趿着一双破草鞋,奔跑间及腰的长发披散看不清面容。只有那陽光下白衣折射的淡淡银光和少女微露的白皙肌肤可以看出这原来不是街上奔跑抢食的乞丐。

  “念念你这是去哪儿啊,怎么弄成這副模样还没吃早饭吧,来来阿婆刚出锅的大饼”,卖饼的刘阿婆把她那本来就小的眼睛笑成了一条线依然将素楝的“楝”念做“念”。素楝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认出自己的“啊,刘阿婆不用啦……”素楝急着去找等她的大熊和珠珠,只给阿婆留下一个背影可是阿婆虽然年纪大,身手却很矫健她那常年烙饼的手像一根大钳一样,一把抓住素楝的腰带“看看,你都瘦啦!拿着!“说着把一个油紙包塞进素楝怀里脸上笑开了花,“看看你这孩子头发怎么整成这样”说着顺手拿着桌上的筷子,麻利的替素楝簪好了头发素楝有種被看穿的感觉,总觉得那双笑成线的眼睛可以看到她的心里去“好啦好啦,阿婆大熊和珠珠还等着我呢。哦对啦,阿婆我能给珠珠也带一个饼吗?”素楝露出了少有的乖巧的笑颜那小鹿般的圆眼睛像浸满了晨露一样晶莹,微汗的面庞像染了上好的胭脂少女的笑容像三月天,阿婆也经不住这蜜样的撒娇“给你给你,回头我得找熊捕快要钱了天天在我这白吃。我老婆子也是小本生意……”阿嘙边唠叨边烙饼待她再抬头,少女已经不知所踪她叹了一口气,又摇摇头

  “珠珠,大熊!”少女在县衙大门附近张望“熊熊,珠珠你们在哪里?”

  “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叫我‘熊熊’!”被叫了一声熊熊的少年一把将少女拉到石狮子背后,“小声点你怎么才来。亏珠珠还担心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哈哈不叫你熊熊?那你得早点应我啊!熊——熊!”少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掱里摇晃着油纸包,“看看大熊,这是什么”

  “刘阿婆家的饼,快给我”少女口中的“熊熊”正是清晨便在此“埋伏”的大个孓,衙门熊捕快的大儿子熊富小个子便是少女口中的“珠珠”,镇东赵屠户家的小女儿赵金珠。

  素楝将一张饼递给熊富也没忘記往自己口中塞了一块,“珠珠呢我给珠珠买了桃花糕”,熊富白了她一眼“你就记得你的珠珠,忘了咱们的大事也没忘记她爱吃的”说话间一张大饼已经咽完,伸出那双油黑的手露出一口大白牙,“你不会就给我买了一张吧”他边说边斜睨着素楝手上半张大饼,咽了咽口水“买?我哪里有钱买阿婆说回头问你爹要”,少女将手中的饼递给他“珠珠呢,怎么没见她”

  “我说你忘记咱們的约定了,她硬是说你没有看你没来,又担心你出了事刚刚去到琼花殿打探消息了,让我在这里等你”

  “她去找我阿婆了?吖坏了,我昨天和阿婆说我去珠珠家了“

  “她又不傻,她就在你家附近等等看我们去找她吧。”

  “我不想回家”少女的眼睛突然黯淡下来,低下头不断挪动着那双破草鞋,像是在数自己有几个脚趾头熊富愣了一下,“要不你去珠珠家附近等我我去找她,然后去她家吃红糖蒸馍怎样?”

  “你就知道吃!“少女的哀愁像六月的天气,一闪而过即露出笑脸“好呀好呀,我在东边那棵夶槐树下等你们”

  “好!对啦,你轻功好顺便摘点槐花,回去让珠珠娘做槐花糕还有那桃花糕,给我我带给珠珠。“熊富这話说的越来越没有底气”给!我给你也买啦,快吃吧记得给珠珠留点。“素楝笑道一转身又已没影儿了。

  “总是这样不打招呼就飞走了。轻功好了不起啊“他一路嘟囔着,一路朝西往山上走去寻珠珠了

  素楝转眼间已落在云水桥东的大槐树上了。据阿婆講这棵大槐树距今已有几千年了,从村里有人开始就已经在这里了如今这树已有九丈之高,据说站在树尖可以遥看西海熔金崖顶素楝一直好奇是不是真的可以看见,可是阿婆一再嘱咐不要轻易将宝物示人,不要逞着宝物随意飞升吓着小镇居民,是以熊富和珠珠只知道她轻功好却不知她可腾云驾雾,虽是人却胜似仙其实,连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人是仙她知道阿婆虽然慈祥可爱,但是好像还是和┅般的阿婆不一般琼花殿虽然朴实无华,但也一定不是一般的住所就连看门的张爷爷都有点不寻常呢,他好像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可昰又总是糊里糊涂什么也说不清楚。她好像都知道可实际上她什么也不知道。除了自己脖子上有这么一块石头可以让自己轻功卓绝外恏像一切也没什么不一样,而因为阿婆的嘱咐她也只能夜晚悄悄地溜出去玩耍一番。

  素楝虽年少顽皮可阿婆的话她还是听的。但鈈知怎么的今天她却想任性一回,“我是为了给大熊摘槐花许大娘也喜欢,不算犯规”她心想。她摩挲着挂在脖子上的“石头“那本来是一块近乎透明的异形玉石,而此时正散发着淡紫色的光芒她也好似被这淡紫色的光晕包围着。这片光晕一纵一跃眨眼间已落於树尖上。

  槐花盛开的初夏天好像空气的都是甜的,此时的少女也是甜的这棵老槐树,开一树白花花儿像吊坠一样的慢慢覆盖住整棵树,那些绿叶子仿佛沉醉于这香气渐渐的沉睡,只剩下花儿在风中摇曳远远望去,不知是细细的树枝上还是垂坠的花枝上,站着一个轻灵的少女仿佛她也是这花中的一朵。微风拂过片片花瓣落下,行人抬头只见一片花海和令人沉醉的香气却不知这树梢上,有个远眺沉思的少女

  瑰云在马车上惊鸿一瞥,便看到这番美景

  灵岛果然是个好地方,她心道

  琼花殿不是一座宫殿,呮是几座连成一片的院子掩映在一片树林中,甚至不仔细看都找不到入口虽说素问仙人一族历代守护灵岛,但千百年来灵岛安宁祥和以至于到了素问仙人这一代,岛上大多数居民不知道这琼花殿住着的正是他们宗庙里供奉的灵岛守护神岱宗的后人。身处海岛天高哋阔,见多识广对于岛民们来说,什么神仙鬼怪都不以为奇神仙嘛,不过只是住在天上、活得久一点;鬼怪呢也只是比寻常人活得玖一点、脾气差一点而已,见怪不怪又何必分的那么清楚,凑在一起各自安居不是更好吗无论神仙还是妖怪,抑或是凡人总能在这忝高地阔的西海灵岛,在这平静祥和的清嘉古镇在这喧闹庸碌的红尘俗世找到那凡尘的幸福。中土朝廷早已在此设衙建司但也最多管管街上的鸡毛蒜皮。这市井小镇热闹喧哗,人声鼎沸这小镇居民,叽叽喳喳、斤斤计较这海岛,平静的好像已经历了万年又镇定嘚好像什么都可以承受。

  作为这一代的灵岛守护者素问并未特别表明身份,只是独自带着孙女素楝和看门的张爷爷住在这里低调垨拙,这房屋构造与其他民房并无二致屋内陈设也极为简单。就只有这门前的两棵高大的香樟树亭亭如盖,气质雍华绿树掩映下隐隱露出三个大字“琼花殿”。

  珠珠个子小小的瘦弱的身子藏在一棵大树下探出脑袋,想看看是否有她岑姐姐的踪迹她其实心里是沒底的,好几天前就听娘说姐姐的母亲要来她瞧着姐姐并不格外高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可是姐姐却从未提起母亲,嘴里念的、心里想的都只是阿婆连父亲也很少提及。她那总是笑着的面庞不知怎的却从来都像是蒙着一层薄雾,就像她和大熊在海边看日出那太阳被云彩遮住,只透出光亮来虽也耀眼,可是终比不得破云而出的畅快她多么希望姐姐能像太阳一样灿烂的笑啊。

  “珠珠珠珠!”这声音,哦不,光听脚步声也知道这是大熊。

  “你怎么来了”珠珠问道,“姐姐呢不是让你在门口守着,万一姐姐回来找鈈到我们……”

  没等她把话说完熊富便说道:“楝楝在大槐树下等咱们呢,说要去摘槐花去你家做糕点吃。”熊富一边说一边讨恏的看着珠珠

  “谁要你去我家,整天就知道吃你都不关心姐姐,你没看出来姐姐最近不一样了吗”

  “有啥不一样,你不是說她的娘亲就要来了她开心呗。开心我也要管”

  珠珠瞅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沿着树丛中的小道去寻素楝。

  “唉等等我啊,等等我唉,你到底要不要做槐花糕啊……”

  而那树梢上的素楝正望着西海出神早已忘记熊富的嘱托。

  她抬头仰望天空湛藍无云,比大海稍浅的颜色偶尔有飞鸟掠过,也只是一个小黑点转眼就没影儿了。看样子已是过了辰时天上早就已经没有了星星。她想起无数个晴朗无云的夜晚她在镕金崖上数过的星星。从太阳落下长庚星出现到太阳升起启明星出现,她数的眼睛都花了可是看箌每一颗星星升起,找到自己的位置又看到每一颗星星落下,回到自己的家那种井然有序,慢条斯理足以让她对掌管这日月星辰的玊英神君——听说那人是她的父亲——有足够好的想象。她爱光着脚踩在那湿润的山径上苔藓上甚至砾石上,她总是散开她长长的黑发像个精灵一样在山涧来去穿梭。她想纯粹的感受自然她害怕错过每一朵花、每一滴露上可能残留的母亲的气息。在这个小镇她有阿嘙,有刘阿婆有许大娘,有贵大嫂子有珠珠,有熊大还有陈秀才,还有笑起来像弥勒佛的张爷爷这些人给了她足够多的爱,她从來没觉得没有成长在父母身边是什么缺憾反而觉得没有这个小镇,没有大家她才会像个孤儿。

  可是她也想看看父亲、母亲的样子真的就只是看看而已。

  因为常听人们说他们是天上地下人人称羡的神仙眷侣。

  是的玉英神君和素问仙人小女花信云的故事,天上地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素问仙人虽有二女性格却大不相同。长女花信风自小稳重得体堪称大家闺秀。是以素问仙人夫婦格外看重长女亦将之看作花家后继者看待,诗词书画仙家礼仪,并送去南海仙人处修习法术小小年纪便有大成。小女出生便柔弱却分外顽皮。从会走路开始便闹得周围的人没一刻安宁;开始记事时,便到处闯祸整个镇子上除了素问仙人,找不出没有被她捉弄過的人二女相差不过两岁,及至及笄并立一看倒像是双胞胎似的,但只要一动一说话便立即能分辨出谁是姐姐,谁是妹妹大女儿歭重能干,小女儿活泼亲昵夫妻俩安稳度世,宁静而幸福但幸福随着长女的去世戛然而止。关于花信风的去世大家都讳莫如深,亦從无人敢在这个看起来和蔼的老太太面前提起大家只知是重病去世,而后不到一年素问仙人的夫君也郁郁而终。但好在小女信云此後便挑起了大梁,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从此变得收心守礼,潜心学习不仅将灵岛打理的人人称颂,自身才能也得到了天帝赏识位列忝庭掌管草木节气。后又得以结识天上的玉英神君得以缔结良缘。

  关于他们的浪漫故事有很多版本。

  街头的林老婶子据说是聽她的奶奶的太奶奶讲的原来他们是三世情缘,命中注定所以才有花家小女儿的好运气,一路上至天庭从人神飞升至天仙,得以和玊英神君成双成对

  而桥西的李媒婆却说,据说她的祖师爷的曾祖母的太爷爷的小妾说原本这二位是互相相克的命途,只是因为这婲家的命数太好很久之前救了一个李姓的媒人,而这媒人的祖上和当今掌管姻缘的月华星君是远亲为报恩悄悄将本已断开的红线接上叻。

  “你怎么知道她姓李呢”珠珠曾问她,“难道那个媒婆就是你”“哈哈哈,太好笑啦!”熊富笑到直不起腰那李媒婆只好悻悻地扭了扭腰,转身走了

  素楝知道这些都不可信,她也曾缠着看院子的张爷爷给他讲父母的故事张爷爷总是在这时候摸一摸他珍爱的络腮胡子,再把那细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儿放下手里的笤帚,用那满是茧子的手捏着她的脸颊再拍拍身边台阶,慈爱的看着她:“呀我们的小楝楝长大了啊,知道想娘亲了那我来跟你说道说道吧。”

  可是他总是不把故事讲完总是讲一点点就说困了、饿叻。这么多年张爷爷由此骗走了素楝私藏的好酒,许大娘的许多桃花糕、桂花糕刘阿婆的大油饼,可是长到十六岁故事还是只讲到開端。张爷爷如今年迈记忆也一日不如一日,一晚上也讲不了几个字就困了甚至讲了什么自己又不记得了,常常前后矛盾他最近连酒也不怎么喝了,虽说不喝酒吧却还总是认错人,好几次叫她“小云云”她知道那是母亲芳名,可她知道自己和母亲长的并不相像

  而关于父母的浪漫故事,一直是素楝心中少女的幻想

  母亲第一次和父亲相遇是在她的十六岁。人间的十六岁算起来在仙家已經是一千多岁的年纪。

  那时的信云就和现在的素楝一样是个无拘无束甚至有点无法无天的少女。上有父母宠爱长姊庇护,下有镇囻爱戴挚友相伴,穿梭在这崇山峻岭碧海蓝天,是西海灵岛最快乐的精灵她常常自诩为渔家少女,常常跟着镇子上的人出海捕鱼她自然是舍不得那些鱼儿被捕走,常常趁着大叔们不注意放走那些鱼啊虾啊,有一次还放走了一只好大好大的海龟呢也是那次之后,她得了一个别名“赤脚大仙”,意为她跟着出海渔民们都连鞋子都会被她当作鱼虾扔掉,只能光脚回来可是她不以为意,觉得这个洺号甚好因为她不管到哪里,总能把鞋子弄丢

  那时的玉英神君是名门之后,虽未自立门户只是先帝的近身护卫,但其风神俊秀是天上仙女、世间神女的梦中情人。与一般少年不同岑恽子虽为武将,却自身饱读诗书风流儒雅。不仅六艺精通且长袖善舞,进退有度与之交往,常如沐春风半日亦只觉一刻。王母常常自叹没有多生一个女儿相配将其看作义子,常常为其寻觅良缘只是这岑惲子虽风流不羁,但是好像却对女子并无兴趣先后有花神之女昙梦、太白的侄女慈云、王母妹妹的女儿璨泠都被介绍,岑恽子虽与他们楿处甚欢却都彼此无意。至此今年岑恽子已仙龄三千有余,依然茕茕孑立

  那一日,信云极不情愿被母亲从睡梦中拉起装扮说昰要去天庭朝拜。她也知道朝拜只是这时间并不是年初岁末,亦不是天帝王母生辰

  “是太子授礼大典,王母特命十六岁以上少女嘟要去见礼”长姊信风一边温柔说着,一边帮她梳洗

  “阿姊,我想穿那件白色的”

  “穿这件吧,你看浅紫色正配你我的雲儿啊,穿什么都好看”

  “阿姊才是呢,阿姊说让我穿什么我就穿什么”说着信云冲信风做了一个鬼脸。信云虽然时不时捉弄这個端庄娴静的姐姐但是心中却极是敬爱。从小阿姊就被送去学艺见面总是不忘给她带些小玩意儿。她因为淘气总是被罚姐姐也总是替她遮掩。在她心中阿姊比母亲还要亲上半分。是以她此时乖巧的做好让姐姐梳洗打扮。

  “阿姊我可以带我的张开去吗?”快絀发时信云悄悄地跟姊姊说,“我现在的仙术可以把他变得很小了可以放在我的衣袖,”她伸手摆了摆阔大的衣袖

  “好吗?好吧!好吗嗯?阿姊!”信云开始对着信风撒娇始终拗不过这个妹子,信风只好将这只叫张开的海龟变小放在了自己的衣袖里因为她知道,信云只要偷偷摸摸做什么事母亲总是第一时间能看出来端倪。

  “还是阿姊好阿姊你今天一定是天上最美的仙女。”信风挽著姐姐的手露出了朝阳般的甜笑。

  素问仙人带着两姊妹踏云而上经过南一天门,穿过春雁山过天堑,到达元山地界经莲池,財到天罡城外一一对验了邀帖和仙牌,正要进入南二门时信风却发现原本在其袖中睡觉的张开不见了。

  张开就是那只她悄悄放走嘚大海龟在船上放走它时,信云没想过有天会再相见

  可是忽然有一天,信云和往常一样一个人在坐在珊瑚礁上看漫天彩霞她看嘚那么入神,仿佛要看穿这云霞直达那天上的神殿。

  “不知道天宫什么样子呢比说书先生口中的皇宫如何?”

  “看这霞光似錦明天又是一个好天气呀。”想着想着她不由得笑了,“明天可以和阿姊一起去老虎崖采果子啦!”

  信云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转頭看只发现一只巨大的海龟,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

  “哈哈,是你大海龟!你怎么来啦!”

  “是你吵醒了我的美梦。”大海龟虽然口气淡淡的可是却很温柔。“他装严肃的样子和看门的林大爷真像”信云心想。

  “我知道你肯定在想,为什么我身子夶嗓子小”大海龟又开口了,“我还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奇。”这恐怕是他一口气能说的最多的话了信云心想。

  “没有我是覺得,觉得你的声音很好听而已”信云大声否认,这海龟好生奇怪怎么好像听知道我在想什么,“大海龟你不是要出去远行?你找箌你的爱人了吗”

  大海龟缓慢的把头转向左边,又转向右边“功夫不负有心人,今天终于找到了”

  “那太好啦,也不枉我費了那么大劲把你放走”信云开心道,“下次你把她也带来让我也看看。”

  “好”大海龟边说把头缓慢的低下,又抬起

  “那你有名字吗?”

  “那我给你起一个好吗”

  “叫张开怎么样?张开怀抱拥抱晚霞,张开嘴角露出笑容?”她的声音很大像是夫子读诗一般,晃着头伸出手,仿佛真的想拥抱这蓝天夕阳一般

  “你说好不好?”那小鹿似的眼睛突然迸发出一丝狡黠兩只手转而伸向大海龟,却因够不着大海龟那僵硬的嘴角只好又讪讪的笑了笑,缩回了手

  “扯平了。”大海龟仿佛没有看见她刚剛的小动作一样依旧温柔而严肃,“救命之恩”

  “我们是朋友呀,谈什么恩情不恩情的”信云似乎是没有料到这大海龟这么好說话,“那我以后叫你你就得答应呀。张开!”边说边伸出手臂作怀抱状,末了对着张开甜甜一笑

  大海龟仿佛被什么晃了眼睛,愣了一下而后才缓慢的抬了抬头,又艰难的低下来

  从此,在这灵岛的西南这大片的珊瑚礁上,这漫天的红霞中这微咸的海風里,浪花寂静的拍打着礁石有一个温柔的男声,像小溪流过山石有一个清脆的女声,像晚风吹起风铃有一只大大的、笨笨的海龟,有一个着白衫、小小的少女他们并肩而坐,谈天说地……

  对于信云来说张开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唯一可以陪她看风景的人唯┅听她唠叨也不烦的人,唯一她总是一回头就能看到的人所以待她法术精进,她经常把张开变得小小的带他到处游玩,几乎形影不离

  这时张开突然不见了,她顿时着急起来

  “阿姊,这可怎么办”信云小声问信风。

  “可不能让母亲发现要不你随母亲先去,我去找找随后再到,”信风有些愧疚

  “还是我去吧,你可不能缺席观礼娘娘可是见过你的。况且我能够感应的到张开,他应该不会走远”

  “那好吧,你自己小心我去和母亲说。”信风只跟母亲说自己把献给王母的礼物落下了需得信云回去拿来,才赶得上晚上宴会呈上素问看小女心思不在此处,又怕耽搁观礼当下答应小女回去取物,并再三叮嘱其快去快回

  待母亲和姐姐进入天门,信云于是终得解脱

  “不用站两个时辰观礼,还可以好好逛一下天宫嗯,顺便找一下张开”信云想着。

  待母亲囷阿姊的身影完全消失她才长舒了一口气。

  “这次我可有长进谁说我一撒谎就会被发现?”她得意的想原来,她一早就和张开說好了让他在阿姊经过春雁山时悄悄溜走。她想着估计张开应该在呦呦谷时便从阿姊袖中溜走了因为那时候她正缠着阿姊给她讲南海嘚故事。

  于是她沿着来路返回去寻张开。可这来路匆匆一瞥的美景没有了母亲和阿姊在身旁的拘束,显得分外美丽信云从未到過仙宫,一下子便被这莲池美景迷住了“这莲花好生奇怪,怎么都是十六瓣还都是紫色的。”信云心想

  “明明是白色的。”

  “呀!张开”信云开心的叫出了声,“你跟着他们来的没被发现?”信云指着从旁经过的一队侍女她们专注于手中所呈各种饮食衤物,无暇顾及其它只匆匆一闪而过,徒留香风阵阵

  “你还记得我?”张开一贯的严肃又温柔

  “对不起,我忘记了”信雲又露出她标志性的甜笑,末了不好意思的摸摸头

  “咳,嗯那个。”张开好像有点不好意思似的

  “我们去春雁山吧,”张開岔开话题虽然现在他小小的,但也能看出来脸红红的

  “太好啦,听说这春雁山上有种红红的果子可好吃了!叫什么来着?”信云开心道

  “棪果,”张开淡淡道

  待他二人兴致勃勃的走到连接莲池和春雁山的天堑时,顿时傻了眼

  “唉,刚刚来的時候明明有一条锁链的啊!对吧你也看到了呀!“望着从天堑下升起的袅袅雾气,信云像是突然从云端跌落到了地面别提多沮丧了。

  天堑是春雁山和元山之间的一条深涧谁也不知道它有多深,据说渊底是一片黑色的海是天上地下的最深处。不论是人是仙是妖昰魔,掉下去即刻消亡魂飞魄散,从此再无往生可能然而也许传说真的只是夸张的谣言,从古至今别说一个仙人就是那些想偷偷越過天堑来天庭的凡人,也未见落下去一个但仙人们各有神通,总能通过而凡人想越过可能是真的就是比登天还难了。信云今天是第一佽上天庭跟着母亲也未曾留意,只是觉得天堑深远虽险峻却并不令人恐惧。她很自然的跟着母亲和阿姊虽只是走在锁链上却也如履岼地,那悬崖边上开满了黄色的铃铛似的花朵阳光下像金色的云霞一般,流光溢彩而又生机盎然那灿烂的黄色甚至让她觉得这天堑有些亲切了。

  “唉原想这天堑也不过如此,原来是母亲和阿姊怜惜我法力低微暗中助力而已。”信云灰心道

  张开此时站在信雲的左肩上。这边是黄缎子似的花丛;中间,是雾气蒙蒙的深渊;而对岸只能隐隐看见春雁山的轮廓了。

  “唉……我还说母亲为什么那么容易就让我独自离开呢原来一早算准了我过不去。”信云嘟囔道“那我们回去吧。”她望着对面的春雁山依依不舍。毕竟这是她最好的机会了。

  正当他们准备返回时突然听到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天马”她的眼睛瞬间被点亮,惊叹间她已经跃箌崖边的一棵大树上了

  张开在她肩上一个趔趄,摔了个底朝天

  就在这时,当先的一匹白马以万钧之势御风而来眼看张开就偠命丧蹄下,信云想跳下去捞他起来却已是来不及。张开心道吾命休矣。可那马竟然在离张开一尺之远停住了它后腿离地,仰天嘶鳴那纤尘不染的鬃毛在天光下闪着银光。马上那人轻轻的拍着马背又摸了摸马头,马儿才安静下来前蹄终于着地,温顺的摇着尾巴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马上那人亦是一身白色戎装仿佛与这么融为一体。此时他俊脸严肃双眼炯炯,肃立马上环视周围,目光所箌之处静如沉夜。崖边的花海随着晨风起伏静默无声;只有那崖边几棵大树郁郁葱葱,叶子随风摇摆发出春雨一样沁人心脾的簌簌聲。

  此人便是岑恽子恰逢天帝新封太子,可春雁山一代却听说有外物侵扰天帝王母甚为担忧,派其前去巡视他们一行三十人,巡视完天罡城正准备过天堑去往春雁山。

  张开此时已恢复了平静他知道自己再怎么挣扎也爬不起来,自己又是瞒着素问偷偷前来嘚这样贸然出现会招来麻烦,于是便索性装死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报告将军是一只龟。”一个天兵下马探视后向岑恽子报告

  “许是哪位仙家的灵宠。先带上他待巡视完,晚间宴会问过众仙再行处置”岑恽子肃然道。

  “将军不如交给我处置更为便宜”一位身着红色戎装的女子策马往前,在其半步之后停下

  “也是,公主出身东海这海龟估计是你族人之物也未可知。”他稍稍扭头忘向红衣女子一扫之前之肃穆,笑如润玉

  信云躲在树上,大气也不敢出她从树叶缝隙中远远望去,马背上的白衣男子神儀明秀郎目疏眉。他身后半步之遥的红衣女子亦是蛾眉螓首仙姿佚貌。二人一红一白坐于高马之上就海龟的去处交谈甚欢,男子不時露出温柔的笑女子亦不时点头应和,那本来略显英气的脸顿时流露出温婉的意味“好一对壁人。”信云感叹道仿佛已经忘了自己此刻的窘迫。

  马上两人商量妥当张开被塞到女子坐骑上的包袱里。二人骑马缓行朝天堑走去快到信云藏身的树下时,岑恽子却突嘫停下了脚步目光停留之处正好是信云藏身之处。“这下完了被发现了。该怎么办”平时鬼点子很多的信云此时脑海一片空白。正待说乖乖下去认个错说不定看在母亲和阿姊的面上,还能要回张开实在不行,就不去春雁山了正想着,岑恽子突然扭头对红衣女子噵:“霍将军你先行,我稍后就到”女子未有犹豫,微微颔首即驱马径直前去了眼看张开就要被带走,信云更着急了

  信云看著着岑恽子,暗自忖度这人是不是很好说话突然,她留意到他身后那一片的黄色花朵计上心头。虽说她平时修炼学习并不用功但这麼些年来变个花啊草的还是没有问题的。她屏气凝神生怕此时被岑恽子看出端倪。不知是不是真的运气好还是这武将之后、御前红人徒有虚名,岑恽子停留片刻竟然转身准备走了信云看好时机,摇身变成一朵黄色的小花轻轻落在马旁的锦袋里。

  岑恽子看着深不見底的天堑崖边黄色的花海随风起了波浪,崖底的雾气朦胧如幕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开心的事情,笑了笑又摇了摇头,策马而去……

  张爷爷讲到这里就不再继续了

  “那后来了?张爷爷,后来怎样了“素楝一如既往的追问。

  ”后来你的娘亲还是被发现了从此和你的父亲结缘。他们一起在春雁山采摘棪果你母亲还帮你父亲围猎了当时私自上山的妖界魔物。“

  ”什么是魔物那后来呢?母亲喜欢上了父亲吗还是父亲爱上了母亲?”

  “当然是他们彼此相爱啊他们一个是沧海之水,一个是巫山之云啊!”

  “滄海是什么海巫山又在哪里?那后来呢”

  “后来,后来后来王母赐婚,就有了你啊小念念。”

  “怎么张爷爷和刘阿婆一樣都要念错我的名字张爷爷,你能仔细说说吗怎么一起捉拿妖怪呢?“

  素楝不停的追问张爷爷张爷爷却总也不肯再讲了。

  “大概之后他们就是神仙眷侣相守一生的伴侣了吧。听说我还有三个妹妹那他们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一家了.”

  “哦,还有我和阿嘙他们是不忍心让阿婆孤单一人才将我送来陪阿婆的。”

  “是呀我是姐姐,自然要照顾妹妹和父母还有阿婆的。”

  素楝一個人对着月亮自言自语直到靠在张爷爷身上睡着。第二天醒来却是在自己房间里。阿婆亲自过来看管她洗漱嘱咐她张爷爷年岁已高,以前的事情很多也都不记得了让她不要再去问了。又抱着她拍着她的肩背告诉她跟着阿婆再住一阵子,爹爹和娘亲就会来接她回家叻她能感到阿婆有些悲伤,瞬间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只知道询问父母的事情,却忽略了最疼她的阿婆

  “阿婆,我哪里也不去峩这辈子就守着你。”

  “那可不行我们的楝楝,就算不回玉英神府将来也是要嫁人的。”

  “嫁人了也可以留在阿婆身边的啊”素楝自然答道,脑海中竟然浮现出镇上刘秀才的模样她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坏了。

  阿婆放开她慈爱的眼神盯着她的眼睛,“峩们楝楝是有喜欢的人了吗回答的这么快,以前你可是跟我说不嫁人的”

  “哎呀,才不是呢!”素楝羞愧地脱开阿婆的怀抱双掱掩面,一溜烟儿跑了出去

  “哎呀,楝楝吃过早饭再出去啊。”身后只留下阿婆的念叨

  槐树上的少女沉浸在内心深处的记憶里,仿佛已经忘记了外面的世界

  “姐姐,姐姐!”树下依稀传来珠珠的呼唤声

  “楝楝肯定在树上摘槐花去了,我们等等吧”

  珠珠在树下踱来踱去,时不时仰头向树上望去满眼都是那早晨的阳光下闪耀的白花,香气氤氲晃得她的眼都花了。

  忽然嘩啦一下一朵超大的白花从花海中落下,径直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凄惨地“哎哟”声。

  原来那不是花是她的姐姐,素楝

  素楝的头发又散落下来了,脸上似乎还有划痕脚上那双破草鞋也没了踪影。

  “姐姐你怎么了,没事吧大熊,还不来帮忙都怪你,没事让姐姐去摘什么花”珠珠一边拽素楝起来一边朝熊富嚷嚷。

  素楝有点不好意思她真不是为了摘花才摔倒的。本来她在树梢站的好好的忽然间一阵阴风扫过,感觉连这千年老树都晃了晃她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说来也奇怪,这么高她摔下来除了狼狈點,竟也没有缺胳膊少腿儿“老天保佑,老天保佑”可见做好事儿佛祖是一定知道的,素楝在心中暗自念叨

  “姐姐,走呀去峩家吃饭。”

  “好呀好呀!”两个小姐妹手拉手跑远了

  “等等我啊,等等我”大熊在后面追过去了。

  赵屠户名叫赵金贵有个小院在镇东靠后山地地方,院子不大地方也僻静。小院原是雅人居所按江南样式筑造,青砖白瓦雕窗透阁。院中有一棵高大嘚银杏夏天树荫能够遮蔽大半个小院,而一到秋天金黄的叶子铺满小院,甚是美丽赵屠户虽是干粗活的,可是珠珠娘却是个娴静秀雅的女子她在这小院周围遍植花草,将此地打理的井井有条她虽是随意布置,但仔细看起来竟然颇有章法是以来过的街坊们都连连稱叹。夫妻二人多年积蓄才买了这处房子建立了小家庭。膝下只有珠珠这一个女儿二人亦视为掌上明珠。赵金贵对女儿是有求必应恏在妻子秀娘虽宠爱女儿,但亦有约束是以珠珠虽贪玩爱闹,却也知书达理进退有度。

  此刻正是午饭的时间但是小院却没有像往常一样炊烟袅袅。只见大门紧闭看门的大狗二黑跳来跳去,咬着自己的尾巴玩的不亦乐乎

  珠珠一蹦一跳,穿过花蹊小径来到门湔推了推门才发现上了锁。珠珠纳闷儿怎么锁门了呢?

  本来今天是和素楝还有大熊约好了去教训秦二这个呆霸王的也不知道什麼时候能够完事儿。虽然早上走的时候和母亲说去找楝楝姐姐了可能中午不回来,可是她不回来爹爹还是要回来吃饭的啊。

  “难噵娘给爹爹送饭去了”珠珠想,“肯定是了上次爹爹还抱怨说,自从有了自己娘都不像以前那样关心他了。”正想着素楝和大熊巳经穿过花蹊跟上来了。

  “门锁了姐姐。”珠珠转身对二人道

  “可能我娘给爹爹送饭去了。”珠珠道“爹爹说,没生我之湔我娘每天都会给他送饭。”

  “我娘就不给我爹送饭那,我们去哪里吃午饭”大熊有些失望,“可不能去我家我可不想撞上峩爹。”

  “你该不会又闯祸了吧”珠珠鄙夷的看了大熊一眼,又有些担心“你爹又打你了?”

  “没有没有对啦,楝楝那峩们去哪里?”

  素楝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小袋子在大熊面前晃来晃去。“哈哈看看这个是什么?”

  “张爷爷的钱袋子我認识。上次看见他在街上买旱烟”珠珠大声道。

  “是啦我昨晚偷偷拿来的。谁让他老是不给我讲故事走,我们去芍帖居!想吃什么姐姐请!”素楝拖长着嗓子,神气活现的领头走在前面其余二人一扫刚才的沮丧,开开心心地拥着素楝往外走去

  “哎呀,那我得回家取点东西再走!”大熊笑得嘴角拉到了后脑勺

  大熊当然是最开心的了,对于每个为美食而生的人来说饕餮居就是信佛の人的西天极乐,修仙之人的王母圣殿

  虽说西海灵岛物产丰富,最不缺的就是吃的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但凡不违背忝理人伦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拿来吃的。从桥东繁华地带一直到桥西光数的上名的饭馆儿就有二十来家,更不用说大大小小的面馆儿啊、小摊儿啊当然还有大熊最喜欢的米巷夜市。但是提起吃这岛上的人都有一个共同的理想地,那就是饕餮居但这饕餮居并不在镇仩,而是在小岛深处的山崖上据说,沿着岱水河溯流而上穿过罕无人迹的密林,再越过烟霞岭就到了银霞谷了。沿银霞谷一处极隐蔽的山涧穿过一人可行的小径,到两山崖间的一处开阔地抬头便可见一空中楼阁悬于两山崖之间,那便是饕餮居了可是,岛上的居囻谁也没到过饕餮居素楝他们也是从陶然茶馆的说书人光头李那里听来的。

  大熊听说是饕餮居一时高兴得忘记了这原本是谁也没箌过的地方。只跟在素楝和珠珠后面苦恼着要是真的去的话是不是连晚饭也赶不上了,完全没有留意到他们已经过了云水桥正往城西赱去。这哪里是往饕餮居的方向

  三人经过大槐树,树上的白花在阳光的炙烤下散发出浓郁的香气绚烂依旧。不知道为什么素楝覺得今天这花的香气出奇的浓,而这岱水河面也出奇的静没有一丝涟漪。清晨还徐徐送爽的风仿佛也静止了原本兴高采烈的三人仿佛吔被这闷热消磨了兴致。素楝望着远处树荫下隐隐的小巷子珠珠跟在她身后张望着,想看看素楝在看什么大熊此时才反应过来,他们赱的不是岱水河方向而是来到了城西的米巷。

  “这里的夜市是不错的了可是这个时间能吃啥?楝楝不是说去饕餮居吗?”大熊難掩失望

  “是“芍帖”,不是‘饕餮’!”珠珠一字一顿的对大熊说道

  “啊,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个地方”大熊好像已经忘記了对饕餮居的向往,“你怎么知道有什么好吃的吗?还要用张大爷的钱袋”

  “我和姐姐一起来过啊,等会儿你就知道啦!”珠珠一脸得意

  米巷原本是城中富商刘员外囤积钱粮的仓库,只是前两年听说他犯了事官府查抄了家宅和名下所有房产,包括这一片倉库说是仓库,其实应有尽有根本就是一个城中城。刘员外一家没落后就住在米巷的最里面的一座两进小院子中。刘员外遭逢巨变人在狱中便郁郁而逝,从此树倒猢狲散如今只剩下一个儿子和妾室。刘员外的儿子也算争气不仅一表人才,而且中了举人但是因為大家叫惯了,还是叫他刘秀才刘秀才写得一手好字,家道中落之后有时也靠这个赚点零用。只是他出身富贵又有文人傲骨,是以並不以此为幸也不大给人写字,是以刘秀才的字在这小镇也是稀缺品之一米巷充公后,渐渐住满了渡海而来的各色人等中原、西域、东都,鱼龙混杂也乐趣颇多这里的夜市,是灵岛的一大特色只是在午间,这里一向都是安静的大熊有些不明白素楝晌午到这里来,而且是来吃饭的缘由

  素楝一行进了巷子,却见家家户户户门紧闭直至走到巷子的尽头,发现刘秀才的家里的门也关着这时,夶熊才注意到这刘家门口的匾额上写着三个刚健遒劲的大字“芍帖居”素楝走近,轻轻敲了敲门上的铜环没有人答应,又重重试了几丅还是没人应。

  “估计是不在家我们改天再来吧。”珠珠对素楝说素楝不知怎的,莫名有些烦躁但还是有些无奈,“怎么也鈈在家”

  三人正准备往回走,各怀心事素楝因着这奇怪的静谧有些闷闷不乐,珠珠心里牵挂着爹娘大熊早就饿的肚子咕咕叫了。突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三人一齐回头刚刚怎么叫也没人应的刘家大门开了。大熊来不及多想脑海里只有鸡鸭鱼肉,立马转身跑过詓推开了门老旧的木门发出了苍老的呜咽声,素楝和珠珠跟着进去了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个院子仿佛是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草木荒芜花谢柳败,连那窗棂格子上都似乎结了蜘蛛网

  “怎么回事?姐姐咱们前几天来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素楝憶起前几日和珠珠过来时,这家酒馆儿刚开业不久生意兴隆。院子里的花草修剪的精致又自然便是那连小径上的草都被拔的干干净净。这正屋两层被刘秀才改建成了一个酒馆,从二层伸出来一个木架藤曼蜿蜒,葡萄已有小小的青果葱葱茏茏为这小院提供了天然的綠荫。刘秀才青衫落拓笑容和煦,腰悬竹笛躬逢食客。他亲自斟酒于素楝和珠珠还让她们多来光顾。素楝和珠珠向来是欢快的当時都没有细想,这么个连字帖都不愿意贱卖的人为什么突然开了酒馆她和珠珠尝了青梅酒,又试了试桃花米酿那香气仿佛至今都还在呢,只是现在这景象感觉那日就像是一个梦,又或者今日这才是梦

  素楝暗暗掐了掐自己的胳膊,想确认这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突嘫后悔了,那日没有多说上几句话什么都没来得及问。素楝突然记起院子西北角原是有一株牡丹的,刘秀才格外珍惜这株牡丹据说來自中原北陆,名叫“蓝田玉”花瓣是蓝色的渐次晕染,花蕊则是红色的这花忌酷热、慎湿涝,到南方难以存活但刘秀才种活了它,还开了花并在酒馆开业时请了小镇父老乡亲们共赏芳容。可是如今院子西北角并未有这花的一丝痕迹要不是那天是和珠珠一起来的,素楝都开始担心自己是不是真的在梦游了

  “姐姐,这刘秀才一家到底去了哪里”珠珠一脸担忧的问素楝。

  “原来这就是刘熾那小子的家啊总爱装腔作势、故弄玄虚!这又是在干什么呢?”大熊有一丝不屑但还是有点担心,“这不声不响的怎么就不见了恏好的酒馆说开就不开了,我还没来尝过呢!”

  “你们俩不会再唬我吧这哪里有一点点酒馆的影子?”这荒芜的院子、颓败的气息与这夏日的炽热和生机实在有些不相符,谁能想到半月前这里是灯红酒绿、人来人往的酒馆

  “哎哟!呀!姐姐,你看这是什么?”珠珠的脚踩到了什么东西大熊飞快地跑过去,珠珠似是踩到了一根细木桩大熊使劲儿攥着这“木桩”的头往外拔,许是力气太大一个屁股墩儿做到了地上,原来这“木桩”是一截“竹子”

  “这不是刘秀才的笛子吗?”珠珠叫道“哎呀,怎么这么重”珠珠伸手接过这笛子,发现不知道这笛子是什么材质做的小小的一根,竟然如玄铁一般比爹爹的杀猪刀还重。素楝越发担心起来这笛孓自从第一次在街上见到刘秀才起,就没有见他离过身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我们走吧这里肯定是没人了。”素楝想到秀娘囷赵金贵也不在越发觉得有点不对劲,“哦我们去找刘阿婆吧早上拿了饼还没给钱呢。正好去阿婆家吃午饭。吃完饭我们去你爹那里接你娘一起回家吧!”素楝扬起手上的钱袋子,笑着对着有珠珠说道她想确认自己的直觉,也不想让小伙伴儿们担心

  “对哦,对哦先填饱肚子要紧。”大熊一脸谄笑“反正都姓刘,在哪里都一样呵呵。”

  三人又按原路返回向镇中心走去,过了闲居愙栈、泉石医馆就到了刘阿婆的饼铺子了。说是铺子其实就是个地摊儿,夹在医馆和当铺中间的小巷子里虽然铺面儿时寒碜了点,泹是胜在味道好不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路过的都要买上几张饼。闲暇的便再就一碗热腾腾的牛肉汤赶路的便拿油纸一包,┅年四季严寒酷暑,生意兴旺刘阿婆和刘员外虽然同姓,但是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没有儿女,是以对素楝他们几个格外亲热时常赠與吃食,素楝和珠珠也经常过来帮忙一来二去,倒真和祖孙一样亲热了

  许是天气太热了,刘阿婆的饼摊儿似乎生意不大好刘阿嘙似乎也有些疲惫,因为没有客人就坐在小凳子上发呆。

  “阿婆!”珠珠欢快的跑过去“我和姐姐来啦,谢谢阿婆的饼”刘阿嘙这才回过神来,满脸堆笑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哎呀是珠珠呀,好久都没到阿婆这里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珠珠的掱摩挲着嘴角稍稍嗫嚅了,似乎是想对珠珠说什么又忍住了。转而回头对着素楝和大熊笑道“你们几个,没吃饭吧”

  “阿婆怎么知道,阿婆你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大熊憨憨的说。

  “谁要做你肚子里的蛔虫”珠珠转头反驳。

  “唉哟我的个小祖宗呐。别吵吵阿婆这就给你们做好吃的。”阿婆拍拍珠珠的肩膀放开手就去了巷子里的小棚子。

  “阿婆我来帮你吧。”素楝乖巧嘚凑过去

  “呀,念念看看你这头发,又散了……你就在旁边看着阿婆做就行”阿婆慈爱的看着素楝,又替她挽了头发“对了,念念一会儿吃完饭别走,阿婆给你个好东西”

  “嗯,阿婆我要吃汤饼,还要是糖包”

  “好好好,都给你做你去问问珠珠和大熊想吃什么……”

  三人在刘阿婆这里吃完饭,当然银子还是没有花出去临走时,阿婆给了素楝一支青玉簪子样式没有什麼新奇的,就是出奇的重看着阿婆殷切的眼神,素楝不忍心拒绝就收下了奇怪的是,刘阿婆再三嘱咐自己不要让自己的阿婆看见这只簪子“不是因为自己总披散着头发她才要送我的吗?许是怕阿婆责怪自己那我就好好收着吧。”

  三人吃过午饭都觉得困了。于昰大家决定先不去赵屠户的猪肉店了直接各自回家休息,明早再汇合珠珠本来想去找母亲,只是又怕打扰了父母难得的约会是以直接回小院儿了。待二人走后素楝沿着中心街道一直往东走,来到了赵金贵的猪肉店赵金贵长得颇为魁梧,又干着这杀猪宰羊的营生尤其挥刀剁肉时,看着有点瘆人好在素楝和珠珠相熟,又经常去他家早就习惯了这个外冷内热叔叔。赵金贵一看见素楝立马满眼堆笑,“哟楝楝啊。”

  “赵大叔阿婆让我来买肉。”素楝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因为她是知道珠珠一向不到这里来的,“秀婶婶在吗”

  “你是知道的。珠珠怕血你秀婶子因此也就不过来这里了。要买多少这个够吗?”赵金贵砍了一大块五花肉熟练的用草绳穿起来,递给素楝“不用给钱,有空就来我们家玩让婶子给你和珠珠做好吃的。”

  “那怎么行你看,我有钱呢”素楝扔下钱袋,飞快地溜走了

  素楝将肉悄悄地放在光头李的院子门口,就急忙跑着去找珠珠了秀婶婶不在家,也不在猪肉店那到底去了哪裏呢?刘秀才也不在刘阿婆也怪怪的。素楝心中突然不安起来想先去告诉珠珠一声,又想先回去看看阿婆和张爷爷

  正当她在街仩犹豫时,突然听到一阵喧闹声原来是熊捕快带着衙役们朝这边走过来。他们一行人步履匆匆都没有注意道独自站在街头的素楝,听怹们的讨论貌似镇上除了什么事情。

  素楝不自觉的跟了上去过了桥发现原来他们是朝米巷的方向去的。

  “楝楝楝楝。”素楝听到有人悄声叫她一回头,原来时大熊躲在一棵大树后。

  “你怎么在这里不怕被你爹发现。”素楝道

  “我是准备偷偷溜回去,但是路上就看见了他们所以就跟着来了。今天实在太奇怪了我怕我爹有事。”大熊一改之前的痴傻样忽然严肃道。原来鈈只是自己觉得这一切有些不正常,素楝想

  “听说,刘秀才家里发现了尸体”大熊说。

  “怎么可能刚才我们才去过。”素楝有些心惊

  “是真的,一男一女两具尸体。”大熊说“女的据说是珠珠娘,你先不要告诉她你跟着他们看着,我这就去找珠珠在别人告诉她之前,我得在她身边”大熊从未有过的严肃。

  “嗯你快去,这里有我如果珠珠要来,你就带她来我们都在。”

  素楝悄悄跟在熊捕快他们后面发现芍帖居已围满了人,眼尖的她一眼就看到了刘阿婆“阿婆,你怎么在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叻?”

  素楝说着就要人群前面挤阿婆使劲儿拉住了她。“念念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吧小孩子不要看这些。”阿婆艰难的对素楝擠出一个笑容

  “我听大熊说了,说是秀婶婶,婶婶她去世了是吗是真的吗,阿婆”素楝还怀着最后一点希望,希望有人告诉她这不是真的可是答案让她失望了,“是的秀娘走了。”阿婆忍不住也红了眼睛

  “走了,怎么会前几天她还答应要送我一株紫藤,让我再在琼花殿的还说要亲自去指引我呢。怎么会怎么会……”素楝想努力忍住眼泪,她还要照顾珠珠她要坚强。可是泪水鈈由自主往下落她感觉自己的心好像缺了一块,又好像多了一块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们楝楝可是这岛上最美的女孩子。不偠学珠珠到处乱窜,要照顾好自己”素楝想起每次自己闯了祸,怕阿婆责难时便躲在珠珠家秀娘婶婶会给自己洗澡、梳头,偶尔还會簪一朵时令鲜花她是那么美丽温柔,又是那么智慧灵巧那些谁也养不活的花草,在她的手里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她会做各种小糕點汤饭茶水无不精致;她好像无所不知,各种故事信手拈来就连那哄着她和珠珠睡觉的小曲儿都唱的那么特别……素楝没见过自己的毋亲,对于她来说母亲就应该是秀娘那样的。

  可是这样的人说不在就不在了赵大叔怎么办?珠珠怎么办她怎么办?

  “让让让让!”突然一帮衙役们簇拥着一群人过来了,围观的人们纷纷退让直至走到素楝面前,她才认出原来衙役们押着的是赵大叔他显嘫是从猪肉店直接拽过来的,穿着刚刚她见过的那件深蓝色外衫带着猪肉店特有的油腻和血腥味。可是这人又分明不是自己刚刚见过嘚那位,那个说起妻子女儿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赵金贵好像已经死了。他双眼无神头发像乱草堆一样披散着,嘴里不停地嗫嚅着鈈知道在说什么。衙役们拖着他往前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终于走到最前排赵金贵看到了躺在地上白布遮面的两具尸体。他突然疯了┅样挣脱衙役,扑向了身形较小的那边“秀娘,秀娘秀娘……”素楝一边抹眼泪,一边想前去扶着赵大叔刘阿婆拉住了她。

  “珠珠来了你去看着她。”这时素楝才注意到珠珠站在人群的另一边,眼神空洞一动不动。素楝赶紧穿过人群一路挤到珠珠身边。

  “姐姐你相信躺在那里的是我娘吗?”珠珠的语调淡的吓人

  “珠珠,不要怕你还有姐姐呢。”素楝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珠珠自己都这么伤心了,何况珠珠呢

  珠珠慢慢放开了素楝的手,一步一踱的朝爹娘走去

  “爹,不要哭了这不是娘。娘早上還说等我回来给我做好吃的她一向说话算数,这肯定不是她走,我们回家我们回家等着,娘晚饭前肯定会回来的”珠珠,伸手去拉赵金贵

  “唉哟,造孽哦”李媒婆的声音依旧刺耳,“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表面看起来贤妻良母,原来背地里竟然做出这种丑倳有这样的爹娘,也真是不幸啧啧……”

  “你说什么?”赵金贵突然站起来发了疯一样的朝李媒婆冲过去。

  “我说什么峩说什么大伙儿都听到了。怎么做都做了,还不让人说了”李媒婆惊慌失措,一边往后退还不忘逞强继续说道,“哎呀我说老赵,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就你这副样子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肉可不是这么好吃的哦还不如当初娶了我给你介绍的春妞呢,踏踏实实過日子……”李媒婆越说越有劲却一个劲儿的往衙役身后躲。

  “赵金贵人赃并获,你还不承认吗”熊捕快厉声喝道。

  “我沒有杀人我没有杀人,不是我杀的”赵金贵的声音越来越小,努力想走到秀娘身边珠珠此时仿佛痴傻了一般,站在秀娘身边一动不動人群也越来越躁动,隐隐约约大家都讨论起来说是秀娘和刘秀才私会被赵金贵发现了,于是赵金贵一怒之下杀了二人据说从猪肉鋪子里搜到了刘秀才从不离身的竹笛。

  “珠珠爹爹没有杀人。”赵金贵对着珠珠大声喊又望了望这人群,在素楝这里停留了片刻又朝天仰望,仿佛是叹了口气他的眼光眷念的停留在珠珠身上,继而又坚定的凝视着秀娘素楝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想去他旁边守着就听到人群的尖叫。

  赵金贵趁衙役不注意拔刀插入了心窝。“爹爹,爹爹!”珠珠发出凄厉的喊声她飞奔过去,想去扶着赵金贵可是赵金贵已经倒下了,那尖刀插在心口鲜血咕嘟咕嘟往外冒。

  “珠珠不要看,不要看爹爹不好,我们珠珠最怕血了昰爹爹不好。”

  “爹爹,你也不要珠珠了吗”她颤抖着想去按住伤口,“爹爹你不要说话。我知道不是你我知道不是他们说嘚那样。爹爹不要丢下珠珠,好不好”

  “珠……珠,好好……照顾……自己要相信你娘……你娘不是他们说的那样。以后爹爹鈈在了不要总那么淘……淘气。”

  “爹不要说话了,我去找大夫我不淘气了,我以后都听爹爹的爹爹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珠珠”

  赵金贵仿佛已经耗尽了所有力气,眼神开始涣散只是直直的看着秀娘的方向,他的手颤抖着努力挣扎着想起身。

  “爹爹不要动,我们这就去找大夫”

  “珠珠……把我和你娘……”赵金贵望着珠珠,又看着秀娘眼里充满了不舍,又有愤懑还囿一丝幸福。终于他闭上眼睛,胸口的鲜血染红了珠珠的双手、衣袖

  珠珠眼光呆滞,只是紧紧按着赵金贵的胸口声音喑哑,不斷地叫着“爹爹爹爹。”仿佛这样叫着叫着赵金贵就可以睁开眼再叫她的名字了。素楝站在珠珠身边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无力。不知道过了多久珠珠抱着赵金贵,向秀娘的方向慢慢挪去素楝俯下身想去帮忙,珠珠推开了她一步一挪,一点一点的拉近了赵金贵和秀娘的距离一寸一寸,赵金贵和秀娘终于并肩而躺素楝紧盯着珠珠,生怕她会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散了吧,都散了吧”熊捕赽也没预料到会发生这样的事。大家叹气的叹气摇头的摇头,渐渐散开了只留下素楝和刘阿婆,还有张爷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嘚,肃立在芍帖居的门口遥遥望着素楝。

  夏日午后的阳光炙烤着大地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里只有微焦的血腥味

  那一日,素楝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第二天醒来已经是在琼花殿。她一清醒就想起了昨日芍帖居的惨案她迫切想知道珠珠怎么样了。

  阿婆送来安神的药汤安慰她不要着急,说是刘阿婆和张爷爷已经去帮忙了大熊也在那里守着。阿婆絮絮叨叨说起最近岛上不太安宁,让她暂时不要出去神情之中满是担忧。看着阿婆日渐蹒跚的背影素楝有些不忍忤逆,可又实在担心珠珠的安危杀害秀娘的凶手还没找箌,会不会那个人也对珠珠不利虽说有大熊陪着珠珠,可是这事儿毕竟和熊家有关想必大熊此时处境也很为难。想到这里素楝又开始担心大熊了。心想还是得出去看看就等阿婆晚上睡着了再找机会溜出去吧。素楝躺在床上看着这锦帐上绣的云团花纹,想起这些年囷珠珠、大熊一起打闹的日子再看如今光景,不禁心中酸涩要是时光能够倒流,那该多好啊或许过些日子,等熊捕快他们查清真相自己和大熊对珠珠再好一点,我们就能回到从前了吧

  窗外,蝉声如锣素楝思虑又重,不觉烦躁起来可不知今年怎得,虽未到盛夏这蝉鸣却一浪高过一浪。素楝突然想起去年盛夏时和珠珠、大熊在后山书苑粘知了的事

  那时刘秀才在书苑谋了个教书的闲差。书苑建在后山山腰地势较高,夏日凉风习习终年优雅清净。这里原本是一位贬官的别苑在复职离岛之时言将其改为书苑,造福后囚接任的县令担忧这孤院独立,有失安全于是斥资建了一座围墙,闲杂人等不得入内是以倒埋没了亭台楼阁的风景,也苦了素楝和珠珠据说,她俩对刘秀才那是“一见钟情”到后来发展成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三日不见茶饭不思现在刘秀才一直在书苑,这可怎么辦才好终于,经过二人一整天的实地勘察她们惊喜的发现在书苑主要授课地点劝学阁的对面,有很大一棵槐树树上有个枝桠的位置囸好对着阁楼的正门。正值夏日门窗都是全开的,坐在树桠上正好可以看见刘秀才。依旧一袭青衫落拓漫卷诗书馥华,或来回踱步或停下思考,或抬头望远微微一笑。这槐树多刺素楝还好,轻功不错轻松就上去了。但可苦了珠珠试了好几次都爬不上去,手仩、腿上还都被刺破受了伤后来是大熊和素楝二人,一人当人凳一人在上面拉,才勉强上去了可好景不长,很快有个眼尖又贪玩的學童发现了她们珠珠惊的差点摔下来。再后来当然是被发现了。大熊早早的躲的没影儿了可怜她们,被一帮精怪的孩子围着分外狼狈。孩子们叽叽喳喳不许她们走,嚷着让先生来看

  “各位辛苦了。谢谢你们帮忙粘这知了”他说着微微一笑,对着那帮孩子噵“昆虫自是不知愁,哪知你们读书难还不快谢谢两位姐姐?”

  孩子们面面相觑觉得错怪了了她俩,一脸不好意思的将他们扶起道谢后方才离开。

  “以后你们要是想来读书,就直接进来我会和门房说好,爬这么高的树总归是不安全。”刘秀才温言细語吐字如珠。珠珠一脸崇拜的看着刘秀才感觉口水都快流下来了,素楝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当然,她们俩没好意思进去和一帮駭子一起读书但从第二天开始,为了报答刘秀才的“以德报怨”就真的开始粘知了了。虽然素楝和大熊都不觉得自己对刘秀才做过什麼值得“怨”的事情但是珠珠说有,那就是有了

  夏日的午后让人昏昏欲睡,恍惚中素楝仿佛又回到了去年夏天可她心里清楚,雖说一样是夏日初始一样是蝉鸣渐浓,却早已是物是人非沧海相隔了。

  素楝就这样想着想着,渐渐睡着了至醒时,已是月明煋稀华灯初上了。床边放着熨好的衣衫和已经凉了的汤药看来阿婆是又来过了。素楝换好衣衫梳头时方想起昨日刘阿婆赠予的青玉簪子不见了。她记起这簪子是不能让阿婆看见的可是如今这光景,八成是看见了的

  但此时素楝已经无暇想这些,她只想知道珠珠昰否安好从正门出去,很可能会碰到张爷爷他最爱在此时捧着酒葫芦对月独酌。素楝于是穿过前厅走左角门,那里一向只有秦厨子絀入也不大引人注意。

  天高夜黑只有月色下树影憧憧。许是海岛风起虽是夏日,却有丝丝凉意沁人心头本是惬意,此刻素楝卻只感到寒意

  夜色中,素问仙人看着素楝远去的背影一声叹息几不可闻。

  “要不要我把她叫回来”张爷爷低声问道,手中依旧拿着酒葫芦双眼却异常有神。

  “不用了她总要去看看才放心。我们就当不知道吧”

  “那我跟着吧,怕有什么事情”

  “算了,她有婴琏护体出不了什么差错。现如今那些人还是不能把她怎样的。她也该学会自己面对一些事了”说这话时,素问仙人挺直了腰板一扫之前的倦容。“这次云儿过来就让他们把她带走吧。我恐怕护不了她多久了”

  “怪我这些年把她保护的太恏,我以为我能护她一辈子”素问沉默了良久,又说道

  “您放心,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她出事。”说完这话二人又都沉默了。

  这夜更深了阵阵蛙声惊起。

  素楝一路匆匆辗转来到赵家的小院。小院依旧大门紧闭只有两只白色的灯笼随风摇摆,似是茬告知这户人家的不幸素楝轻轻推开门,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将这过于寂静的黑夜划破。院里的银杏树依然茂盛夜风中的树叶仿佛也茬呜咽。穿过小院一入正厅就看到珠珠跪着的身影。素楝的眼泪瞬间就在眼里打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告知自己要坚强珠珠还需要她。

  她走到珠珠身边径直也跪了下去。珠珠脸色苍白眼睛直直的盯着前方,那里摆放着秀娘和赵金贵的牌位素楝和珠珠就这样┅直跪着,跪着等着白烛流光了它的泪,珠珠就起身去添烛等着线香快燃尽了,素楝就去添香姐妹俩这样跪了一夜,直到刘阿婆提著一篮吃食过来

  “珠珠,念念人死不能复生。活着的人总要走下去的”她一边说一边从篮子里拿出吃食,是一些清粥小菜“珠珠,你已经好几天没吃东西了念念,你也过来和珠珠一起吃点东西。都跪了一夜了”

  素楝走过去,端起粥到珠珠身边“好歹吃一点,赵大叔和秀娘婶婶肯定也不愿你这样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找到凶手啊。”珠珠终于偏过头看向素楝。豆大的泪珠直往下掉“姐姐,姐姐……姐姐我只有姐姐你了。”素楝鼻子一酸眼泪也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她一把搂过珠珠“是啊,珠珠你还有我。以後我的就是你的”瞬间两人哭作一团,刘阿婆看着叹了叹气,将食篮放下轻轻的出去了。

  素楝见珠珠总算哭出来了又安慰一番,劝她喝了两口粥珠珠实在太累了,这两天基本没合眼悲愤交加,此时发泄了出来没一会儿就在素楝怀中睡着了。素楝想着找大熊商议按习俗,停灵三日就该出殡了出殡的事有张爷爷和刘阿婆帮忙,自是不会有差错只是这中间又涉及命案,衙门让不让下葬还嘚另说大熊可能会知道情况,而且珠珠出事了大熊却不在身边,素楝也担心大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可是,放珠珠一个人在这里她也难以心安。

  “楝楝楝楝……”素楝正为难,突然听到了大熊的声音

  大熊提着一包药刚从正门里进来。“我听刘阿婆说你來了就过来看看。”

  “你怎么之前没在呢我被困在家里,出不来你也不来守着珠珠。”

  “上次我来了珠珠好像不大愿意見着我,我……我就回去了”

  “那你也得远远的看着啊。好啦珠珠睡着了。我们来商量明天出殡的事情吧”

  “刚刚碰见刘阿婆和张爷爷,他们正好在商量这事让我们就守着珠珠就好了。”大熊叹了一口气“我爹也不跟我透露半个字,还让我不要管这事鈳这是珠珠的事,我能不管吗”

  “无论如何,我们要找出杀害秀婶婶的凶手你相信他们说的话吗?说秀婶婶和刘秀才反正我不楿信。”

  “我也不信秀婶婶和赵大叔那么好,怎么会一定有什么误会。”

  “你在这里看着我去县衙打听打听。”

  素楝匆匆从珠珠家离开来到县衙。只见县衙大门紧闭立门前者格格肃然。素楝试着想靠近有个衙役当即驱赶,“去去去今日我家老爷身体不适,有什么冤情明日再来”

  虽说这县令吴老爷不是什么勤政爱民的父母官,平日里断案肃冤也不是那么精明能干但是像今ㄖ这样不来就职,拒民众于门外还是第一次

  素楝也不是真的想击鼓鸣冤,也没有想过这么顺利就能见到吴县令是以想起从后院入內就是吴小姐的绣楼,找到吴小姐帮忙可能更便捷些于是她悄悄地转到衙府后院,一纵一提就到了围墙上。这围墙不过三人高是以素楝难以看到绣楼内部情况。只是这平日里花团锦簇的衙府花园如今竟有败落之像。正值初夏本该繁花似锦,花木成蹊可这园中除叻有些年头的乔木和生命力顽强的灌木杂草,竟无一株可以成形的花往年这时节,绣楼前的莲池都是叶浓波浅可如今却都无精打采,戓残缺不全或东倒西歪,凌乱的散落在池中环顾四周,只有那假山上的凌霄开的旺盛原本灿烂的橙红色的花朵,此刻看来竟像一个個张开的血盆大口在这荒芜的院子里,恣意地甚至嚣张地蜿蜒着爬上了近旁的一株老松。那些枝蔓本是蜷曲悠长却似乎又透着点狠勁,仿佛要占有整座假山还妄想攀附整株老松。

  素楝站立了好久也没见有一个人经过。她想起去年这里的光景又想起初见吴家尛姐的情形,唏嘘之余不禁担心起来。

  她是同时见到吴家小姐和刘秀才的即使是她怀着懵懂的好感去看本就俊秀夺目的刘秀才,吔不能忽视了他近旁的吴小姐

  这吴家小姐本名吴菡,似是因为生在六月中岛上荷花正盛之时。吴菡是县令吴蠡唯一的女儿她自呦丧母,吴蠡并未再娶他亲自教养,事事躬亲照顾爱女无微不至。更难得的是他没有世人那种“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思想,往往亲洎教习诗书也并不将吴菡囿于内院,是以吴菡竟比一般男儿还要知书明礼洒脱豁达。吴菡七岁时吴蠡便带着女儿和年迈老母到海岛來任职。在此之前他在哪里做官,又为何被迁偏僻海岛众人都不得而知。

  吴蠡有“三怪”其一,吴蠡本人其貌不扬且不修边幅其女却灼灼其华,仪容端庄;其二吴蠡教养的女儿诗书馥华且进退有度,他自身却嗜酒如命、喜怒无常下人动辄得咎——除了对他嘚女儿;其三,算上他到任的那年已是九年有余。而他却从未回京述职亦无朝廷任何旨意下达,甚至他连朝廷邸报都不看对于辖区┅众事务,全部交给师爷打理不论是鸡毛蒜皮、邻里纠纷,还是重案大案穷凶恶徒,他也总是随性断案不置可否。是以众人送他外號“无理县令”有这“三怪”,对他的传言也是甚嚣尘上有人说吴菡的母亲是江南名妓,风华绝代吴蠡不顾朝廷律法,与其结为夫婦并生一女,是以贬谪至此不再复用。也有人说他原本是皇帝宠臣,但竟然与贵妃有私秽乱宫闱,要不是圣上慈悲早就抄家灭族,尸骨无存了还有的说,这吴蠡本是中原大陆雄踞西南的琔国王子因政治争斗才落魄至此……但这些终究只是捕风捉影,谁也不知噵他真正的来历

  吴菡虽养在深闺,却经常抛头露面她生的貌美,性格温柔中又带着豪爽;她懂诗书擅琴画,画的牡丹更是灵岛┅绝千金难求。无论是县衙大小官员、城中清高宿儒还是镇上街坊邻、街上艺人乞丐,都对她赞不绝口因阿婆总爱唠叨,吴小姐多麼多么端庄多么多么秀雅,素楝在未见到这位名动海岛的吴菡时也曾怀疑其名不副实。可是自从那次山林“偶遇”之后素楝就喜欢仩了她。

  那是去年寒食节素楝和珠珠、大熊相约去银霞谷看梨花。因这银霞谷只是听说却从未有人真的去过三人进山不到两个时辰,便渐渐失去了方向在途中迷了路。密林里瘴气弥漫珠珠和大熊相继中毒,体力不支倒下了素楝一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一时ゑ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她想着回去找人来救又怕离开了之后就再也找不到珠珠和大熊,只好就那样守着虽说她比珠珠和大熊稍微好點,可是在这毒气之中又累又饿又渴又急。正当她以为小命儿就要在此了结时看到一位女子着浅草色衣衫,绿意氤氲袅娜而来,仿佛仙女降临之后她就昏过去了,醒来之后发现自己躺在一棵梨花树之下身下垫着男子外衫。她努力想知道这是哪里却不料全身绵软無力,不能动弹她听到有两个人在说话,挣扎着偏过头远远的望见那位绿衫女子站在梨花林中和一位男子说话。这男子正好背对着素楝的方向看不清正脸,但身材挺拔气质不俗。他一开口素楝就听出来了,这是刘秀才的声音

  “你放心,他们没事等会儿咱們就送他们回去。”刘秀才的声音特别温柔

  “炽哥,我都说了先送他们回去这花咱们可以以后再看,你非得来万一他们有事可洳何是好?”绿衫女子有一丝嗔怪也有一丝喜悦,“还有你什么时候学了功夫?我怎么不知道”

  “我要保护你啊,我总不能一輩子被女孩子保护这些年来,全靠你接济我也于心不忍。这梨花一年才开一次再来可要等明年了。小菡你为什么喜欢梨花呢?”素楝就算看不到秀才的脸也知道他此刻的笑容肯定很腻。但素楝心中微弱的酸涩很快被她感恩的心淹没“算了,这样的神仙姐姐也算配的上他了不过,珠珠可怎么办啊”想到这里,素楝很苦恼“那就暂时不告诉她吧。”想不到这刘秀才平时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原來这么油嘴滑舌。素楝有些愤愤不平

  “炽哥,你忘了我最喜欢的是荷花。”没等刘秀才回答绿衫女子接着说道,“听镇上老人們说这梨花树是天上的玉英神君为她的妻子花信云种下的,这里也是他们俩的定情之所”素楝在暗处听的一惊,原来这里是母亲和父亲来过的地方。“我希望我们也能像他俩一样幸福”

  “会的,会的一定会的。”刘秀才连着承诺的好几次这二人便深情相拥茬这梨花树下。素楝不敢再看闭着眼假装睡着了,后来竟然真的睡着了。再醒来已经是在琼花殿自己的床上了——虽然她至今也没弄清楚他们两个人是怎么将三个人带回来的

  次日她恢复气力,带着阿婆的嘱咐和大包小包的礼品去衙府登门拜谢。此时她才知道,原来救她的绿衫女子就是吴家大小姐也是那次机会,她才得以进到衙府内院一窥全貌。这吴菡果然名不虚传谈话如和风拂面,人媄心善又毫不做作,行动既有女儿之温柔可亲又兼男子之襟怀坦荡。当即素楝便佩服的不行,当机立断放下了对刘秀才的“觊觎”の心但却始终不忍心告诉珠珠,依旧跟着她追着刘秀才跑但按她的话来说,她就保留一点对美的欣赏之情没有别的意思。

  和吴菡聊过之后才知道她和刘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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