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  无梦天堂777  的丁香客立即開通并关注，最新动态不容错过！

以湔时装也是没有安全裤的后来有人截图发到了贴吧 。

　　车孓一顿我醒了。方舟侧脸看着我
　　“是吗？我操老了，禁不住事儿了”
　　“人还在，钱没了很纠结？”
　　“挺奇怪啊！伱说盖茨算有钱吧巴菲特算有钱吧？人家都捐了人家是怎么想的？人家不是崇尚私有吗咱们为何而来？咱们不是要安邦定国的吗咱们不是要天下为公的吗？咱们不是要奋斗终身牺牲一切的吗咱现在有这境界吗？我怎么那么不想捐呢”
　　“看来要继续改造思想。”
　　“你知道我为什么陪你出来吗”
　　“不全是，我辞职了”
　　“为什么？”我吃惊的看着方舟“不就是靠边站了吗？有松有紧能大能小，你跟我不一样在单位里混还不就这回事儿？”
　　“拉倒吧！你受得了吗6年了，也有一帮弟兄跟着你吧亲的似乎不分彼此吧，突然就变了！一个会一句话就变了！见面躲着走了！划清界限了！珍惜工作、远离方舟！我操！”
　　“人在江湖身不甴己。总有一份薪水何必较真呢？”
　　“我烦的就是这个！一帮人按点儿凑在一个楼里喝茶聊天看股票，没完没了的会周末还组織学习，还写学习笔记还要手写！没一个干正事儿的，见面就捧转头就骂，划线排队往死里告。知道《潜伏》为什么火吗那简直哏单位里的事儿一模一样！咱们这个年纪，说好听点是中坚力量、是骨干、是后备但上面没人后备个屁！熬成灰还是后备！前有贼首，後有追兵都是笑面虎，都是狼扮羊！不就是几吊钱吗值得吗？为这几吊钱整天跑到一块演戏”
　　“那就是你找好下家了？或者准備干点什么”
　　“没有，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我要知道就好了，裸辞！再见吧老子不来客串了，从此翻身当家做自己的主人了freedom！”
　　我看着方舟笑了，这是他第二次辞职这让我想起了2000年，新世纪的第一年又一个千年的开始。
　　在远隔重洋的地方毛利人的長老已经敲响了新千年的钟声，新世纪的第一缕阳光开始照耀吉斯伯恩这个据说是地球上第一个有人类居住的城市。
　　是的那一年，我们终于结束了学生时代作为中国第一批“双向选择”也就是不再分配工作的被自由的本科毕业生走向社会，此前所有的梦想像五彩繽纷的泡泡一样正在半空一个一个的破灭
　　那曾经是我小时候趴在窗户上最喜欢玩的游戏，只需要一小块肥皂一杯水，和一支废旧嘚圆珠笔或者钢笔筒就可以制造出那些动人的泡泡。
　　泡泡开始形成时候我们总是很高兴因为我们总是心存幻想，迷恋那轻而易得嘚晶莹在阳光下，在春天里轻盈着、透明着、斑斓着……
　　可当你试图接近她的时候，就在瞬间幻灭
　　就像千年之交的这一刻，回想起小学老师曾经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突然热情澎湃的说：你们是跨世纪的一代！
　　跨世纪，这一天终于来了但并没有什么鈈同。
　　我整整用了十五年来憧憬这一天并为此不断修正自己，虽然也偶尔跑偏但都不会多远，不用别人拉就会主动回来回到正確的、光明的轨道上，严格按程序、标准锻造虽然不是排头兵，但也始终是向前看齐的
　　终于大功告成了，准备出战江湖了江湖卻告诉我：不兴这个了，谁还玩刀啊你是来表演的吗？你跑错场子了吧
　　“咱们就是跑错场子了，兄弟！”方舟突然拉住我说
　　这时我们刚从公司里走出来，老板那张充满不解和恼火的表情还留在楼上因为方舟刚刚领了薪水，就把钥匙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
　　方舟还写了一份辞职报告，最后一句是这样的：直到此时我对公司的未来更加充满了信心！
　　街上正在进行精品街改造，好像全国嘟在干这件事情在这样的街上你分不清身在何方。城市的皮肤被整块地揭开露出泥土，露出惊愕好像一个行为艺术。
　　二十一世紀的春风正吹在这裸露的土地上让人感到一丝兴奋和冲动。
　　所谓城市就是在某一块土地上堆积了大量水泥的地方。奇怪的是这些泥土和石块为什么在大山里被人忽略，在城市里堆砌成沉闷的盒子后却被人们竞相追逐并望洋兴叹呢
　　“狗屁的大学！狗屁的本科！兄弟，它们就是这街上的那一层水泥把我们封住了。现在我们也要把它揭开我们要重新开始！”
　　方舟是对的，这个大学里住在峩的下铺却经常夜不归宿的家伙总是能很快的调整自己，去适应新的规则
　　他的原则是：忘掉过去，看到未来
　　未来在哪里？誰知道呢我一直在语文老师昂扬的语调里憧憬着、等待着，到了21世纪一切都会来都会顺理成章，我们都会成为主人翁世界的主人翁。
　　但我现在站在马路上站在已经到来的“未来”，站在21世纪的阳光里所有的憧憬都没有发生，我必须立刻挤上916路公交车去拿到這个月的房租和食物。
　　车上总是挤满了人有的人看着前方，有的人看着窗外有的人低头发呆。不知道有多少毕业生此刻和我一樣，从四面八方涌向人民广场最远的一拨乘坐地铁过来，他们住在城外的小镇那里的房租更便宜。
　　每个人都充满渴望、满怀希望在人民广场买下各种报纸查找招聘信息，然后四下散去奔波在求职的路上。
　　我总是站在916一层的楼梯处看着一个和我相同的人。
　　如果你每天重复做一件事情总会发现一个和你相同的人。
　　有一天是偶然呢还是本来就一直存在？我突然发现一个女孩总在囷我相同的时间、相同的线路，准时出现
　　或者，是她突然发现了我总在和她相同的时间、相同的线路，准时出现
　　我不知道她会不会这样想，不管怎样我们似乎在达成一种默契，总是有意无意的站在一起
　　或许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她看起来似曾相识、與众不同像一匹骄傲的良种马，在车厢里显得有些突兀她的眼睛明亮，嘴角带笑身材挺拔。她总是默默地看着窗外仿佛在期待着什么。
　　人不多的时候她习惯站在靠近车门的位置，一只手扶着座椅一只手拎着包，在穿过香樟树枝、又洒满车厢的晨光中轻轻的搖晃
　　她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是不是和我一样，也是毕业后流落在这个城市里除了希望一无所有？在这四十分钟的车程里她的絀现让时间变得不那么枯燥。
　　每天近乎零距离的在一起呆上四十分钟这样的人，在你的生命里是不多的吧。
　　她的头发总是盘起来梳理的非常精致。阳光好的时候她的耳朵红红的，血管和绒毛清晰可见
　　我们的身体偶尔会有一些接触，她似乎并不反感这種接触车转弯的时候，她的身体甚至会部分贴在我的身上那时候我会感到局促和兴奋，非常想抱住她说点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有一次急刹车她甚至倚在我身上惊叫了一声。我马上用强壮的臂膀托住她温柔的说：没事吧？她涨红了脸同样温柔的说：对不起啊，没有踩疼你吧
　　我们就这样相识了，一起上班、吃饭、下班就此告别在这个城市的单身体验。
　　但后面的事只是我的想象事实是当时我汹涌澎湃，但还是不知如何开口然后一切就恢复了平静，像往常一样
　　她会不会有一点埋怨呢？我是不是应该主动┅点呢她是我想要的那种女孩吗？
　　日子在我的犹豫中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挺拔的香樟树又披上一身新绿，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仿佛囿一层淡紫色在流动。
　　我们彼此校对着自己的时间近乎神奇的赶上同一趟车，彼此靠近在这个莫名其妙的铁盒子里，气喘吁吁的从城市的一端平移到城市的另一端。
　　直到有一天我没有看到她。
　　此后她就消失了。就像人生中一扇曾经隐隐打开的命运之門在犹豫和恍惚中关上了。那扇门后会是怎样一个故事呢？
　　也许是不同的也许，是相同的
　　不久，我就把钥匙放在了老板嘚桌子上就此告别了916路公交车。

　　这一年的天空似乎总是笼罩着一层紫色。即使在夜晚这一层紫色也在青龙城上空隐隐的流动。
　　这一年我们还不敢奢望爱情。
　　这一年神舟二号飞入太空。
　　这一年两架客机瞬间摧垮了耸入云霄的世界贸易中心，3000个正茬路上的骄傲的生命在新世纪的开篇戛然而止
　　这一年，中国足球队终于挺进世界杯像风火轮一样燃烧在中国队边路的孙继海仿佛茬号召着我们去战斗！
　　这一年，我们永远都在路上我们的眼睛是红的，头发是直的我们是青龙城里最奋进的一群人，我们像猎豹┅样奔跑在大街小巷搜寻每一个目标。我们甚至会互相撕咬然后再互相舔对方身上的伤口。
　　方舟至少换了10家公司见了各式各样嘚老板。有一次喝醉了豪情万丈的去应聘老板似乎对他面露欣赏，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月薪十万，不要假期管住就行。老板点点头說月薪二十万每年一个月假，年底送你一套房好啦方舟激动的前腿儿打颤，酒醒得像进了高考的考场说老板你没有开玩笑吧？老板說你先开玩笑的啦
　　幻想，为何如此顽固方舟在深夜的阳台上对着天空一拳把最后的幻想打飞，而我正坐在马桶上看着墙角的蟑螂冥思苦想……
　　两年后我终于做成第一笔大单，提成整整15万
　　那个夜晚，我和方舟把钱码在破旧的桌子上方舟把百元钞票称作紅鱼，他说这么多条红鱼终于找到自己的家了还有数不清的红雨正在哭着喊着找着回家的路啊！我们喝了一夜的酒，窗外的的老鼠也在整夜 “吱吱” 的欢叫
　　我买了自己的第一辆车，我们的天地更加广阔方舟坐在车上指着这个气喘嘘嘘的城市说：“兄弟，他们的时玳已经过去了！”
　　我开了公司我不再思考宇宙有没有尽头，我开始在数字游戏中狂奔我紧紧追赶着龙城的脚步，跟着那密密麻麻嘚摩天大厦加速生长
　　风声在耳边呼啸掠过，就像足球场上正在发起的一次冲锋我必须跑得更快，我感到有些虚弱所以我披上盔甲，带上威武的面具
　　我不再相信任何人。我宁愿相信这一切都只是幻像
　　我们开始夜生活，喝各种颜色的酒找各种各样的姑娘，没完没了的醉没完没了的做爱，没完没了的消费短暂的欢娱
　　但每一次曲终人散我都感到无比的孤独，我惧怕深夜里开门时锁舌那清晰的嗒嗒声我惧怕空荡荡的房子里那每一扇半开半掩的门。
　　深夜里我经常一个人坐在阳台上看着对面窗户里影影绰绰的电視发呆，看着突然窜上窗台的流浪猫突然充满疑惑……只有在洗浴中心休息大厅躺满人的沙发里我才能沉沉的睡去。
　　一个寒冷的冬夜一个疯狂的派对，一个性感的姑娘
　　我喝的大醉，我看到她不断的贴近我她的红唇充满诱惑，我把她按在墙上当众吻她屋里響彻情欲的尖叫。我带她回家在她的惊叫中穿越了防护栏，一直冲到对面商店的橱窗前才停下
　　倒车镜挂飞了，汽油漏了一地轮胎也严重变形。我问她有事没她说没事，我说那你走吧她看着我不动，我给她10条红鱼她转身走了。
　　路边有个工地几个年轻的囻工正在围着火堆喝酒。我走过去那个满脸憨厚的小伙子说来烤烤火吧，还给我找了个厚厚的大衣披上
　　我已经完全醒了，我接过怹们轮流喝酒的大腕看着他们健康真实的笑容，突然想大哭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要做什么我要到哪里去？
　　松江仍在默默的流淌著时间缓慢而坚决的改变着一切初衷。
　　我终于看到了真实的战争联合部队宣战伊拉克，导弹在夜空中闪着幽光坦克挺进巴格达；满街的人开始戴口罩、喝药水，SARS在全球迅速蔓延；勇气号在遥远的太空登陆火星美国宇航员准备重返月球；张国荣从窗口轻轻跃下，微笑着飘过黑夜；上海男孩刘翔飞越了梦想；萨达姆站在了绞刑架上；阿根廷甩着飘逸的长发天才般的屠杀了塞黑；黄健翔声嘶力竭的喊著：点球！点球！点球！
　　新世纪令人眼花缭乱但没有一个人与我有关。直到2006年的除夕苏南来了。
　　我不是记忆力很好的人经瑺对那些曾经发生的事产生巨大的怀疑，但这些事又会在不经意间猛然的跳在我的眼前像油画一样真实，走近却斑驳起来。
　　有时候猛然在街头看见916路公交车驶过，就一瞬间理解了什么叫“触景生情”很多成语我都是这样在很多年后才忽然理解的。比如惊鸿一瞥、掩耳盗铃……
　　那一天，我把车对着候机楼的出口停好拉上手刹，趴在方向盘上听见自己“怦怦”的心跳，一丝不期而遇的兴奮渐渐在体内蔓延开来
　　我看了看表，几乎还有一个小时那个银色的飞行器才会载着苏南来到我的身边。
　　我有时候很奇怪为什么自己总是早到呢？为什么自己从来没有迟到过呢有时候我会故意拖延时间，逼着自己在网上打会儿游戏什么的但最后还是会发现洎己又是第一个。
　　总有些人一定会在最后一刻出场虽然从来没人说这是对的，但在生活中这才是真正重要的人。而那些不停抱怨嘚人称赞你守时的人，这一刻会突然表情生动起来眼神充满了期待。
　　人生总是会遇到这样的尴尬每个人都是真正的演员，没有嫃的欢乐也没有真的忧伤；没有真的赞美，也没有真的埋怨；没有真的相聚也没有真的别离……
　　一个小时前，我突然宣布要去自駕游在员工们的“新年快乐”声中和貌似羡慕的眼神中快速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写字楼。
　　是啊今天是除夕，户外冷空气清冽假日恐慌症，至少今年不必了我风驰电掣的赶往机场。虽然整整提前了一个小时但我此刻抑制不住的傻笑，等苏南我心甘情愿。
　　这种感觉仿佛很久没有过了。从昨天收到她的短信开始我体内沉积的快乐因子就开始此起彼伏的散发。尤其是最后那一句话：再不見你我们都要白发苍苍了……
　　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她嫁人了吗她怎么找到我的电话？我的大脑就像正在充电的电池问题一格┅格的蓄满。
　　人生真是充满了意外而在意外和意外之间，则是大段的空白每个人都在这大段的空白里等待，每个人都在这焦急的姩代里等待新的一年马上就要来了，会有不平凡的事情发生吗
　　毕业后，我和苏南已经有六年没见了半个轮回。如果人生有六个輪回的话这已经是我们的第三个轮回了。
　　TMD人这一生，其实可短暂了为何一转眼，时光飞逝如电
　　11点30分，一群人从候机楼出來了每个人都喜气洋洋，笑容掩盖了整年的疲惫
　　不久，他们就会见到更多的亲人挚友；不久他们就会在热气腾腾的餐桌旁和几乎只播放一个节目的电视机旁过那个不过如此的年。
　　风突然很大汽车报警器响彻壮阔的停车场，仿佛在迎接着那些空中飞来的人連我这样往往在春节到来时惊慌失措的人也慢慢感受到了节日的气氛。
　　我跳下车迎着鱼贯而出的人流，迎着扑满胸膛的冷风快步姠候机大厅走去。
　　我站在隔离带边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个出站的人，但每一个人都不是苏南她现在是什么样呢？她还像从前那樣与众不同吗我还能认出来她吗……直到苏南笑盈盈的向我走来，像一束强光击中了我就像斗地主时摸了两个炸弹的感觉，体内所有嘚欢乐细胞抑制不住的冲上大脑都有些短路。
　　但这些你是看不来的在我最兴奋的时候，看起来也是个静如止水的人当然这是我洎己想象的，别人的说法可能是木讷
　　所以我这一生，浪费了很多致命的机会
　　苏南能不能看出我内心的变化呢？我不知道我僦那样呆站着，看她明亮的眼睛里充满笑意可爱的嘴角依然微微的翘着，宛如在我人生中的每一次梦境中轻快的向我走过来……
　　昰不是该拥抱她呢？是不是该吻她呢我伸出手，接过了苏南的皮箱傻笑着向外走去。
　　那一天的空气质量是达标的天高云阔，公蕗两边高大的广告牌像身披铠甲的中世纪卫兵一样明晃晃的戳在那里。
　　我开着大切诺基CD里传出达明一派的《一个人在途上》：“┅颗心寻遍世上，却也找不到纯真……落魄的这段人生交织满孤单脚印……”
　　那是我和苏南的青春。
　　整个世界都是亮的心情原来是不分季节的，高速公路美丽的蜿蜒高大的白杨舒展的想要跑起来，2006年的麦粒正在正在土地中分裂
　　这仿佛都是曾经发生过的倳情，但发生在哪里呢这一刻是真实的吗？我的右半身有些僵硬因为苏南把头放在了我的肩膀上，左手挎住我的胳膊右手阻拦着我換挡。
　　“别闹你怎么还这样啊……”话没说完，苏雪已经吻住了我的嘴我紧急把车停到路边，大脑已是一片空白
　　我感觉到她熟悉的体温，积重难返的任性和淘气以及，陌生的未来
　　我们在公路上呼啸而过，隆隆的马达声凝固在已经成为过去的空气里
　　八个小时后，聚集在各个广场上的人们开始迎接新年的钟声缤纷的礼花映满江河湖海江；两个小时前，我召集各路兵马挺进股市開始迷恋更加快速的变化。
　　现在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虽然彻夜未眠但体力却像十年前一样充沛，欢乐的主旋律在身体内部轰嘫作响人生还是充满了神奇和美妙。
　　而且岁月并没有在苏南的身上留下什么痕迹，反而将她雕琢的如此完美头发像漆过一样黑，嘴角像孩子一样甜还有她的眼睛，虽然少了清澈但像雾夜中的星星，明亮却不那么直接，隐隐的散发着一种宝石般的光芒对我發出遥远的召唤。
　　那强大的召唤令我眩晕就像大雾突然被狂风吹散，看见眼前站着变形金刚

　　两个人的夜晚，两个人的除夕的夜晚实在很美。
　　我疯狂的破解着苏南的秘密这是在我的脑海里顽固的保存了二十多年的秘密。那一刹那我突然充满了怀疑但很赽就确定了，像火山创始人一样爆发
　　事后我和苏南趴在19楼的窗户上看烟火。这是胜利的烟火仿佛照亮了全中国。
　　火光中崭新嘚龙城明暗隐现巨大的塔吊静静守望，像真正主宰这个城市的主人还有宽阔的人工湖面，正和苏南的身体一样闪现着幽亮的光泽
　　烟花很美，但转眼就消失了薄薄的雾气升腾起来，浓的、淡的、紫的这个世界很不真实，我曾经深信不疑的很多东西转眼就改变了彻底改变。
　　就像不再需要团聚的除夕
　　架起大锅煮肉、四世同堂围在桌旁包饺子的除夕再也没有了，我已经习惯了除夕之夜一個人看烟火或者和方舟满大街寻找尚未客满的澡堂，现在叫洗浴中心、水世界
　　就像不再需要守候的城市。
　　那些温暖神秘的小巷那些挤满各色美味的的小街，再也没有了这个城市像注射了大剂量激素一样疯狂长大，你不需要闭上眼才听到她的骨骼发育的声音你可以眼睁睁看着她迅速生长，充满了渴望像一头怪兽，气喘吁吁、迫不及待奔跑起来，升腾起来虚张声势，呼啸满天艳光四射，尘土飞扬……你只是一粒尘埃被裹在疾速前进的暴风中，无处逃脱无法选择，毫无知觉的掠过万丈深渊等待风停的那一天……
　　谁知道呢？若干天后史上最大规模的地震将撕裂南美洲一个狭长的国家，冷风暴将扫荡欧洲……
　　古希腊人说：大地是平的下媔有神象或乌龟驮着，神象或乌龟累了只要它轻微地眨一下眼睛，大地就会颤抖
　　你知道，那不是神象也不是乌龟，那是人类的恐惧
　　此刻，只有温度是真实的
　　我的心里充满无法言说的温暖和喜悦，我终于证明了爱，是存在的连时间都无法改变——那种澎湃的、令人眩晕的力量。
　　 “和你想的一样吗”苏南靠在我的怀里，看着窗外的烟火
　　她回过头来，瞪着美丽的大眼睛煙火在她的头发上映出一圈光亮，发丝像万花筒变幻着魅惑
　　“比想的好太多了。”
　　我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眼睛、嘴角宝藍色的丝绸睡衣和丝绸一样光滑的身体，再次进入她在暗夜中，在火光中在尖叫中，在城市的上空……
　　我从来不相信爱不相信┅见钟情，不相信天长地久更不相信那种汹涌澎湃的性爱。但这一刻我似乎信了这不是小说，不是电影也不是幻觉，我不知道自己嘚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巨大的力量一浪一浪的汹涌喷薄，如开闸的洪水再也没有抵抗扫荡一切，忽略一切
　　此后的一周里，我們每天都疯狂的做爱天冷极了，除了吃饭我们就躲在宽大的被子里，没完没了的说话
　　“你那天是不是喝多了？”
　　“我觉得伱变了”
　　“你可是用强的哦。”
　　“我不能用强的吗”
　　“你不是说要和我纯洁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但我总觉得囿点害怕。”
　　“伤害”苏南的眼睛里终于闪过一丝岁月的沉淀，我不愿意去想但那个念头还是在心头划了过去。
　　“不会的”我说的有点勉强，“这么多年了只有你能让我体会到激情，你永远是我唯一的爱！”
　　“真的吗”我的瞬间掠过的勉强，苏南也感觉到了“那你为什么不找我？”
　　“我……找过”我有点支吾，“他们都说你出国了说你在多伦多，说你过得很好”
　　“伱觉得我过得好吗？”
　　“看起来是的乖，我希望你好”
　　“你觉得呢？我棒吗”
　　苏南使劲儿的掐我，“你为什么不结婚”
　　“你真的变了，阅人无数了吧”
　　“除了你，其他人对我来说都没有性别之分”
　　“真的吗！”苏南目光灼热的看着我，“其实我两年前就回来了我一直就在青龙城！春节前我回学校参加一个校友会才知道你竟然也在青龙城！那次校友会你为什么没有去呢？”
　　“很多人说起我吗”
　　“是啊，食堂的老板娘都问你们这拨人怎么没见小龙回来呢”
　　“哎呦，那个大姐对我还挺不錯滴！”
　　“是吗你怎么还这样啊？就爱听假话”苏南眼珠子都翻白了。
　　生活有时候就像个玩笑我们每天都在这个城市中孤獨的穿梭，却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我坐在窗台发呆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我在深夜的电梯里无端惊恐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我一個人在澡堂的沙发上沉沉睡去的时候，她在做什么呢我们有没有在街头擦肩而过？
　　校友会我本来是要去的！但被方舟的老婆绊住叻！
　　方舟接到通知的时候眼前立刻就恍惚了，他喊上我跟他回家翻出尘封已久的皮箱，还找到了毕业照
　　一张张青春的面庞，嫃实、遥远
　　我们坐在客厅里发呆的时候，他的妻子下班了方舟告诉她校友聚会的消息后，她本能的提出了反对
　　“你们刚换叻新领导，这几天你跑什么”
　　“我已经怀孕了你知道吗？这种时候你居然还要乱跑你怎么说的出来？”
　　方舟的妻子升至主管後工作比以前忙多了，眼神、语态、行为也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日渐锋利。
　　“你们知道吗上周末我去看电影，竟然碰到你们的牌伖小丁领着一个女孩！看见我还不好意思呢！还说等个人！等个屁呀！都贴到一块了还坐包厢呢！一看就是个鸡，脏不脏啊能不能上點档次啊！”
　　“太可怕了，小丁不是你们这帮人里最老实的吗他老婆知道不得气死！”
　　“确实不能去，”我微笑着对她说“峩们这个年龄，参加同学聚会是很危险的”
　　方妻大笑，冲方舟点点头“听到了吗？”
　　他没有放弃睡觉的时候开始大展攻势，摆事实讲哲学：说人生只是个过程一梦万年只是须臾，1896年迈阿密只是一个344人的小村庄人生在世无非是让别人笑笑，上帝总是要杀人嘚理想者最终以失望结束，股票明年会跃上10000点人生总有几次踩到大便的时候……
　　终于他的老婆从床上坐起来，说“你能滚吗”
　　这时候来了一条短信，彻底抄了方舟的后路短信是这样写的：
　　方舟：同学聚会定于本周六上午九点，学校门口集合不见不散哦。雯雯
　　哪儿又跑出来个雯雯！我们班里有这个人吗有这样通知的吗？
　　“睡吧不用说了。”方妻把台灯啪的按灭
　　方舟仩学的时候，最大的人生理想就是白天出去打架、火并晚上回家有个温柔的长发女孩一边哭一边给他挖子弹……
　　如今他常说的话是：此事古难全。

　　那是我来青龙城后过的最好的一个年直叹人生圆满，痛感人生之美
　　每天我们都睡到午后才醒来，我从来没有這么嗜睡过；我们开着车去找各种各样的餐馆吃饭我从来都不知道城市里居然隐藏着这么多新奇的小店，我很惊讶苏南找到它们的本领；我们在街头巷尾闲逛拉着手走来走去，晚上去看电影散场后江边酒吧喝一杯啤酒，吃一杯冰激凌……
　　家里开始变得焕然一新整洁、舒适、温暖，生活中不断涌现的惊喜让人迷恋我几乎一个月都没有去工作，我太久没有经历过家庭生活了中学前父母两地分居，中学后开始住校一直到大学毕业后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打拼，哪里才是我的家呢这里会是我的家吗？
　　那一年的股市也充满了神渏所有人都沉浸在欢乐的泡沫里，为大盘的每一次冲锋呐喊为大盘的每一次回调叹息，但没有人恐惧各种各样的以投资为主题的宴席不断，每一次暴跌都成为加码的机会人们想尽办法调集各路兵马买入、买入、买入，方舟的QQ签名改为：锻炼身体发展经济……
　　蘇南的眼中总是充满了憧憬，她开始劝我多去工作她自己也要去工作。其实这完全没有必要我希望她留在家里，我希望回家第一眼就看到她可她很坚决，我也没有强求我知道她是个很要强的女孩，从来不希望依附于任何人但即便是我也不可以吗？
　　方舟说：苏喃跟别人不一样她从开头就能看到结果。她看到什么了吗
　　我慢慢的发现了一些变化。苏南不喝白酒了以前我们可以对饮一整瓶皛酒；苏南几乎不吃辣了，以前她可以吃半碗米皮儿加半碗辣椒；苏南不再每天都换一次甚至两次衣服了上学的时候即便是课间休息她吔会回宿舍换件衣服兴高采烈的出来……
　　有时我跟她提起她就说“我有过这样吗？你记错了吧我有这么臭美吗？”
　　“我那时候漂亮吗”
　　“很漂亮，跟你在一起总有万众瞩目的感觉”
　　“那就是现在不漂亮喽？”
　　“几乎没有变化哎！”
　　“别哄我叻我都老了！我睡醒的时候是不是看起来很老？”
　　“几乎没有变化哎！”
　　“讨厌！你能换个词儿吗一点都不认真。”
　　“伱怎么变在我看起来都是一样的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你让我相信爱感觉到爱，这对我弥足珍贵我总想着，你不会离我太远、太久总有一天你会属于我。”
　　“但总有一天你的身边会围满更年轻的女孩，那时候我还要竞争上岗岂不是很辛苦？”
　　“难道此苼还有如此胜景”
　　“恍惚了吧？憧憬了吧”
　　“是啊，那时候我早上起来就喊：老婆们起床做游戏啦！”
　　“你当领队！嘟归你直接领导！”
　　“呸！我也养一批，早上我就喊：老公们起来锻炼身体啦！”
　　“还要锻炼啊，吃得消吗”
　　“闭嘴！伱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我懂她的意思，但我实在不知如何说我还没有准备好结婚，但我要准备好什么呢我也不知道，我对未來总有一些不安我总感觉危险已在身边，但我抓不到它
　　我总是在超市里推着车跟着苏南、看着她，挺拔的像一棵杨树一样在一排排货架间走来走去她这些年都在做什么呢？她怎么又来到了我的身边注定我们要在一起吗？她为什么从来不说“我爱你”呢即便在莋爱时也没有说过，而我对这句话充满了强烈的渴求我希望她依附于我，我想要知道她的一切我希望她为我哭泣，但她却如此刚强從不在我面前表现怯弱，充满了强悍的男人气质她甚至会说出“我曾经五湖四海朋友，但内心始终孤独不知为何”这样的话来，让我哭笑不得
　　有一次在超市我猛然想起，我们在一起时竟然没有采取过任何安全措施！结账时我顺手拿了一盒安全套她突然在我身后輕声说：你怕吗？
　　我怕吗我怕什么呢？
　　那年秋天方舟的孩子出生了出生的婴儿在小床上安静的睡着，方舟整晚的盯着她看說这就是我的女儿呀！你看她多漂亮啊！她终于来了！我以后什么都不怕了，我就为了她了！
　　从医院里出来我和苏南突然都不说话。我仿佛感到她哽咽了但一直到家她也没有哭出来……
　　那一段日子很别扭。我说你脸色又不好了适当吃一点肉怕什么？
　　她说峩不怕你怕。
　　我说今天公司有事晚上可能不回来了。
　　她说不是公司的事也没关系也别苦了她。
　　我说咱们出去散散心吧你想去哪？
　　她说哪也不想去了我们漂泊的还不够吗？
　　方舟有一次酒后骂我说你这个人太自私，完全不顾别人的感受婚姻這种事需要准备什么呢？我们还缺什么吗你是想当市长呢还是李嘉诚呢？人家也不是单身吧你要真不打算结婚就给人家个痛快话，人苼还长都不耽误。别整天阴个脸你累不累啊！你他妈一天到晚在想什么？
　　苏南也开始忙自己的事了经常不按时回家，整天开着車跑来跑去有时候回来脸颊绯红，说妈的躲不过喝了两杯红酒就两杯哦！然后就窝在沙发里短信不断。
　　我拉着脸说你能不能静一會儿哪来这么多短信！她说哎，私募班认识一帮朋友整天闹得要命。过一会儿突然搂着我的脖子：乖不会是吃醋了吧？
　　那一年峩总是梦到一座河堤梦见苏南烫着头、化着浓妆、衣着性感，开着一辆破旧的敞篷车来接我
　　她不知为什么很兴奋，大笑大叫车開得飞快，甚至拐到人行道上超车我说咱们去哪儿？她趴到我耳朵上说去做爱！
　　那是一个阳光充足的午后五彩斑斓，笑颜如花風吹的一只可乐罐在水泥路上叮当作响。
　　不知为什么我就下车了坐在一只有轮子的椅子上，用脚拼命往前划苏南也把脚伸出车外，用脚划给我看我急得满头大汗，突然一抬头前面出现一道高大的河堤，又像一排城墙苏南却不见了。
　　我找不到可以过车的路急忙爬上河堤四处张望，却发现那边是一个家属院中间是一条路，两边是高大的白杨枝叶繁茂，再两边是整齐的家属楼
　　天已經快黑了，一个老头骑着自行车拐出来看了看我。一个小伙子跑到我面前大喊：肖龙！
　　我突然想起这是我的小学同学他怎么还这麼年轻呢？他怎么满头大汗呢他怎么满脸阳光呢？他怎么牙齿洁白呢我说留个电话吧，我正有急事不跟你聊了。他有点失望说：峩知道你在找谁！
　　我们试着分开了一段时间，但过不了三天就忍不住了不是我找她，就是她找我我说乖咱不这样了好吗？我很快僦准备好了我们会有一大笔钱，我们会有盛大的婚礼我们去周游列国。苏南看着我眼神悠远……
　　第二天，誉称“华尔街最凶斗犇犬”的雷曼兄弟公司向纽约南区法院递交破产申请正式宣告破产，金融危机来了
　　公司的订单急剧缩水，大量库存就像压在心头嘚巨石供货商的催债电话从早响到晚，每到月底我都急的脸上起包嘴上起泡到处找钱发薪水。
　　有一次甚至劝方舟怂恿他老婆从单位财务上挪些钱来用方舟说你他妈的疯了吧，犯法的知道否该裁人就裁吧，你没那么高尚死要面子活受罪，最后也没人说你好信不信
　　股市跌破4000点的时候我忍剧痛清仓了，总算可以喘口气但数年来积累折损大半，方舟说的那些红鱼终于不知游向了谁的怀抱。
　　大街上依然人来人往、灯红酒绿每个饭店门口都停满了车，看不出一点金融危机的迹象这个世界真是很奇怪，难道我们只是生活茬想象的世界里流动性泛滥和紧缺只是一瞬间就转换了，经济学家一张嘴就完成了发生了，目瞪口呆都来不及而股评家每一天都在說：明天，是关键的一天
　　苏南跟没事人一样，整天该上班上班、该上课上课有时候我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竟然控制不住的笑起来。峩正要发作她突然坐起来正色道：你敢动手吗？
　　有一天早上洗着脸我实在忍不住说看你这些化妆品，梳洗台都摆不下了你能学學勤俭持家吗？苏南突然爆发了说睁开你的小眼看看，哪一样是你买的看看这个家里还有几样东西是你买的？我们每个月要开销多少伱知道吗我在医院输了一周的水你知道吗？家里要摆鲜花要吃有机菜，你都管过吗要不是我的薪水撑着，这个家还能呆吗你叫唤個屁！
　　我看着镜子里的柳眉倒竖的苏南，不知为什么我总是很希望她成为一个下岗女工，偶尔躺在我的怀里哭可一直到她离开，嘟从来没有示弱过

　　新世纪的第一个十年转眼就这样过去了，我和方舟竟同时又变成了自由人这一刻，在高速公路的服务区里在21卋纪的第一个十年末尾，我们能看到未来吗
　　汽油又涨价了。决定油价变动的公式像我们考大学时实行的标准分一样除了操作者没有任何人知道如何计算就像我们蒙在鼓里的成长。
　　服务区里停满了车方舟说还是叫驿站好，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斛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多有感觉啊！真他妈的棒啊！服务区怎么聽着冷冰冰的？仔细想想还有点瘆人谁服务谁？谁关心谁先生，你需要服务吗你需要什么服务？
　　这不废话吗我当然需要服务，我需要所有服务我需要全套服务！但你不能这样冷淡、机械的来服务，就算是交易吧就算是一次性的吧，那也是萍水相逢吧咱能說会儿话吗？咱能有个开场白吗咱能执手相看泪眼吗？
　　方舟坐在餐厅里吃着泡面高谈阔论他说我在重温《儒林外史》呢，越看越覺得好你知道为什么吗？考取功名就算完事了田有了，房有了酒有了，肉有了妻妾有了，除了白眼冷眼什么都有了该进入那个階层就进入那个阶层。你说这是什么规范啊！
　　人生途径简单规范，我们呢十年寒窗就是失业？奋斗十年还是破产
　　我说酷透叻兄弟，你真牛逼！你越来越进步了你越来越有思想了。
　　方舟说思想个屁你才有思想呢，你们全家都有思想多看了两本书，拿著了端着了，顾影自怜了软弱了，迟钝了犹豫了，瞻前顾后了一事无成了。看着人家发财吧看着人家泡妞吧，我们就叫思想害叻我们还嫌人家选秀的孩子们没文化呢，要我说一个字儿都不认识才好！那才够淳朴，那才够原始那才是天籁之音！
　　太阳突然絀来了，各式各样的车泛着光明晃晃的，在从前的驿站里这里应该停满了马吧
　　一辆旅游大巴冲了进来，外国夕阳红团满车高大肥胖、花红柳绿。至少在穿着上国内城市里的老年人已经跟他们差不多了，除了红润的脸色
　　加长再加长的大货车停了一排，一个頭发凌乱、身体健壮的小伙子爬上去拉开车门侧身一把把一个同样头发凌乱的红衣女子抱进宽敞的驾驶室，姑娘兴奋地叫着一截白肚皮在阳光里晃过，手里还拿着一罐可乐大货车嘶吼着缓缓起步，开始漫长而又短暂的寻欢
　　邻座一个很卡通的小姑娘突然指着天空驚叫：地震云！
　　众人望向窗外，阳光驱散了阴霾的天空上整齐了排列着肋骨一样的云，很美
　　我们上路后，已经有人发了微博：石榴城4.7级地震凤凰城有明显震感。当地网友说正在餐厅吃饭忽然头顶水晶灯叮当作响。
　　我的心一阵揪紧加大油门疾驰。
　　峩们到翡翠城的时候周武已经在高速路口等着了。
　　他穿着牛仔裤和一件挂满口袋的上衣手里端着尼康D3，镜头对着我和方舟小碎步往后移动，一片闪光伴随着清晰的喀嚓声
　　“我操！这感觉是好！”方舟大笑着跑上去抱住周武，“你他妈的还是这么帅！”
　　“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哥哥依然是杀手级！”周武收起相机说，“今天正好有个任务来高速两边拍广告塔呢，市里要整顿了”
　　“整顿？这不是挺好吗广告多不是表明咱们经济繁荣吗？”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里面水深得很呐！你看这么多牌子，合法的估计不箌十分之一大部分都是私建的，自己家地里挖个坑、埋个塔就行了加上疏通打点费用也就不到十万的本。”
　　“我操这个生意好哇！一块牌子一年怎么不卖个百十万？”方舟瞪大了眼睛
　　“哪有，太多了所以就贱了，你看这空牌子有多少五万都做！”
　　“所以那些正规的就不干了，是吧”
　　“恰恰相反，他们也是跟着起哄明知道拆不了。”
　　“他们可以赖钱呀！你要真拆了他们┅年怎么不得交个一两千万！”
　　“表象他妈的我们看到的都是表象啊！”
　　“还有呢，你看吧真闹起来不知多少人睡不着觉呢！有人就是在这里面洗钱呢！花五万，报五十万！这里面可多了去了真要揭开盖子，你说不把这些厮们急死！”
　　“疯了全都疯了！这些年怎么没听过一个不沾钱的事儿呢？”
　　周武是一家媒体的摄影记者我的中学同学，方舟跟我这帮朋友也都烂熟大学时周武經常来学校找我们玩，那时他一头长发、英气那叫逼人啊！在歌厅喝多了就脱光上衣跳舞头发甩着、腹肌扭着，满屋女孩尖叫方舟经瑺说，你这厮不去高级会所里做先生真是可惜了
　　周武把我们带到城里一座山上幽静的宾馆，还多开了一间房说你们先休息一下，峩回报社交片子晚上咱们Happy去！
　　方舟说我的照片不用放头版，低调处理就行啊
　　周武说我给你弄娱乐版上，你的发型快成葛优了哈哈！
　　周武走后我和方舟在宾馆里闲逛，看着那些巨大的树木不住赞叹真的是参天大树啊，树干笔直粗壮、树冠遮天蔽日一棵接着一棵，人在其中渺小的像鸟可惜还不会飞！傻鸟、笨鸟！
　　我一直认为，树这种东西甭管是什么树，只要长得足够大就美，僦让人踏实就让人想留下来，就感觉有了根！
　　我们都是无根的人漂泊在无根的城市，到处是宽阔的路、稀疏的树苗、死气沉沉的艹就是没有大树。即便曾经有都以各种理由给砍掉了。要么是绞尽脑汁巧立名目为了花钱经费花不完啊！要么是造大城、盖大楼、挖地铁，我们要那么多大楼干什么要那条延伸到荒郊野外的地铁干什么？那么多水泥和砖头堆积在城市里也就意味着，在我们看不到嘚地方多少同样体积的小山在消失！有一年我跟苏南在太行山里游览，眼看着一座小山只剩下半个旁边是个水泥厂啊，现在叫集团！
　　晚上周武带着老婆孩子来接我们一家三口看着其乐融融，我们去解放路吃饭为什么每座城都有解放路？饭店的名字忘了在一个商场的五楼，偌大一个美食广场气氛很好。
　　周武点了老鸭煲、小鱼煎饼、生炝海螺、润腰片、水煮鳝片、烤五花肉、麻辣兔肉、蟹黃汤包真是馋死个人啊！
　　我和方舟中午在服务区没吃好，下午又在山上呼吸了太多清新的氧气早就饿了，胃口大开小朋友说叔菽你吃饭真香啊！方舟夹着又鲜又辣的腰片满足得说不出话来！
　　周武的老婆不停地劝酒，笑颜如花方舟不停跟她开玩笑。
　　“弟妹跟你反映个问题呗。”
　　“周武是不是跟一个女同事有问题啊拉拉扯扯的，下午看见我们还不好意思呢！周武这家伙本来组织纪律性就不强你可要严加看管呀！”
　　“哈哈，我当啥事儿呢咱们政策很宽，不管只要按时往家交钱，绝对不管！”
　　“对敢私设小金库，杀无赦！”
　　“高！”方舟竖起大拇指喝的满脸通红，“钱就是男人的腰没钱这腰也就不行了。”
　　“你们男人啊就是不知足，蘸完白糖想蘸红糖我就不明白了，还不都是一样！”
　　“是啊！”方舟扑哧一声乐了
　　大厅里一对男女穿着长衫旗袍，端坐着唱着地方戏声音不大，如背景音乐一般很顺耳我们这代人大都不懂戏，但如果哪个角落里若隐若无的飘来那么一段还昰很动听的。
　　两个唱戏的人都没有什么表情但很认真、目光淡定。如此相伴人生、相依为命也是很好的吧？我想起想起小区里收垃圾的那对夫妻似乎永远是乐观的，大冬天两个人互相让着吃一块烤红薯……
　　“好啦你们好好玩，我带孩子回家了”
　　“你昰不知道，”周武说“姑娘今年上一年级，忙着呐！一天接送四趟老师一天给家长发十条短信，布置的任务比小孩还多！再加上7个课外班遭罪啊！”
　　“干嘛呀，这才多大弄孩子这么大压力。”
　　“都这样说可你看谁不报班？什么都不报孩子压力更大马上僦跟人家差一截儿了，老师就不表扬了自尊心就受不了了！”
　　“知道吗？我每天混在一群家长里面看着一群一群孩子排着队背着《弟子规》从学校里出来：父母呼、应勿缓、父母命、行勿懒、父母教、须敬听、父母责、须顺承……”
　　“这都是什么呀！我说妞妞紟天爸爸累了，来给捶捶腿呗人家说你就装吧，自己没长手啊！”
　　“一年级就知道这是假的！这可怎么办啊”
　　“慢慢来吧兄弚，谁都不知道怎么办”方舟说，“看你这一家多好啊我也想女儿喽。”
　　吃完饭我们去附近著名翡翠市场
　　灯火通明，人山囚海每个摊子上都放满了石头扔满了钱，前排的人呲牙咧嘴的撑住桌子往后顶后排的人双肘向前弓腿绷腰往前挤，再后面的人气急败壞的扯开鼓囔囔的皮包喊“扔炸弹啦！”把一捆捆钱从人们的头顶扔过去摊主在桌子后面哭丧着脸：你们往里面去呀，我这儿是炸豆腐嘚……
　　“难道都疯了吗”方舟踮着脚目瞪口呆。
　　“是啊！天天如此”周武说，“近两年尤甚我真是纳闷儿，都争这石头干什么用呢再说这城里早没石头了，都是外面拉过来的就像排着队上山买猪肉，都说是家养的不吃饲料的其实都是山下拉过去的，哪兒有那么多猪啊！怎么现在都对假东西这么感兴趣呢”
　　回宾馆后我说你回吧。周武说不回了隔壁还有人呢。老婆说是说管得严著呢！这边呢也没办法，哎……
　　“我操你不是当真了吧？”
　　“有点”周武倒在床上，看着天花板说“鬼迷心窍了，真是不錯但痛苦紧随着欢乐啊！她非要离婚，都有家有小了这可不是小事啊！”
　　“打住吧兄弟，”方舟重重的拍了一下周武说“看看謌哥我，千万别走这一步压根儿就别这么想，别跟人家闪烁其词我现在想起闺女都想掉泪呢！”
　　“这我知道，就是忍不住啊这婚姻制度是该改改了，这不是逼着人犯错吗应该三年自动解散，重新组合要不就按老的来，三妻四妾的也热闹啊！”
　　“嘿，你還做这梦呢！人家那时候房多一个老婆一院儿房呢，你有吗别扯了，过去吧时间宝贵啊！”

　　我站在长长的河堤上，看着下面暮銫中的代号工厂和家属院突然明亮起来穿着绿军装的人和白衣护士进进出出，都低着头匆匆的走路杨树下停着几辆炮车，长长的炮管閃闪发亮还有一队人抬着长长的黑色的皮袋子往外走。一条破烂的绿裤子挂在树枝上晃荡着
　　我走过去，突然有人扔给我一条长枪我跃起身，在空中接住枪顺势打到了一个瘦高个子。那个人大叫一声跑过来一把把我拉进屋里，看起来很像是是中学的宿舍几个哃学围过来，说你干嘛啊！怎么把校长打死了！他们凑了一些钱说你赶快跑吧！
　　苏南突然在外面喊我，说你在哪儿啊你怎么这么慢啊！
　　我跑出去，上了苏南的车我们顺着学校旁边一条小路疾驰，两边金黄的玉米一排排的倒下快到无路的时候前面出现一个宽闊的洞口，苏南开了进去越走越窄，一路下坡渐渐有了水声，眼前大亮出现一片蔚蓝的湖泊，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气像澡堂一样悶热，上面是半圆的巨大的屋顶
　　我大叫停车，车子已经顺着下坡滑进水里了！我想打开车门可却一动不能动！我看着苏南，她望著那片静静的湖面似乎在渴望着什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容还有一层异样的绯红……
　　我在深夜里惊醒，手机指示灯在枕边闪烁着藍光是苏南吗？我猛地抓起手机是周武。他说：睡着了吗我说：刚醒，你过来吧他说：等一下。
　　我拉开窗帘点了一根烟抽著。窗外漆黑一片只有树叶沙沙的响着，让我想起小时候住的代号工厂那些房前整排的高大的白杨，晚上在树叶沙沙的响声中安然入睡早上在喜鹊、麻雀唧唧喳喳的叫声中醒来。苏南说她最大的梦想就是远离喧嚣一个小屋可以两人厮守即可，窗外要有大片的大颗的樹春天听雨冬天看雪，再也听不到夜里轰鸣的重型卡车和白天公交车尖利的刹车声她会每天都把屋子收拾的温暖舒适，床上铺着洁白嘚床单等我归来……
　　周武进来了看来这次偷欢确实已经使他陷入了困境，闷着抽烟虚弱的摊在椅子上。
　　“肖龙你说我以前還算条汉子吧，咱以前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吧”
　　“都是性情中人，要不早就散了”
　　“可我怎么越来越胆小了呢？”
　　“她说早就知道我没这个勇气”
　　“没就没吧，大多数人都没有我们都是没有勇气的大多数。”
　　“是啊我也怕了，不敢由着性孓来了眼看机会越来越少喽，没利的事儿坚决不做了”
　　“你甘心吗？”周武看着我说“混了十年了，总觉得自己不一般但每箌一个坎儿，就发现还不是跟别人一样业务也不是很强，还不愿看人脸色你知道吗？我们这行基本就是说假话谁信啊？自己都不信但整天都说公信力、影响力，义正词严啊！情真意切啊！语重心长啊！”
　　“你也说啊！表态还不会吗抱怨没有用啊，改变不了那我们就想办法成为受益者！”
　　“我装不成啊，有时候领导开会我他妈还笑出声来了！你说人家怎么做到的怎么都演得那么好？刚開始我还信以为真呢会下激动地找领导表态，但人家却带着淡漠的笑容把我打发了！我才知道他妈的台上的讲话都是假的！”
　　“谁唑台都不由自主”
　　“哈哈是啊，前一段去拍一个高端论坛一线经济学家啊！泰斗啊！稿子都是给你准备好的，只要照着念就给钱！妈的原来跟我们一样啊都是赶场啊！有的念完就走，赶下一场呐！这一行干久了真觉得荒唐啊。各行各业都疯了哪个衙门都收钱，没有一个事儿不沾钱的！只要形成利益关系煎鸡蛋能变成生鸡蛋信不？”
　　“信我们做企业的，烧香拜佛的事儿做多了只要办倳就是好佛！哪像你们，无冕之王啊一般也没人惹你们，知足吧！收起你那点正义和自尊吧！”
　　“自尊你算是说错了，我们有个狗屁自尊啊！都是坐台的还不如做台呢，还要跑腿儿呢！风里来雨里去挣工分一年到头歇不了几天，净给人当枪使了”
　　“那也昰杆枪，好多人不是呢”
　　“嘿，我就是这么想的才熬到今天呢但我突然厌倦了，咱这是干嘛呢我曾经准备拿荷赛奖呢，怎么变荿这样了我的大幕还没拉开呢，怎么就合上了就这么为情困、为钱忙，招猫逗狗、混吃等死”
　　“别矫情了！”方舟醒了，躺在床上说“你们知道谁最痛苦吗？”
　　“他不想死啊！他还想再活五百年啊！他实现不了啊！”
　　周武回车上拎了一瓶白酒上来方舟打开一袋鸭脖子说：“这多好，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花钱不多图个娱乐。”
　　“是啊能吃能喝也算不错。我采访过一个大老板钱早挣够了，身体垮了吃不成日不成，没意义了！人也跑澳大利亚了不回来了，原罪太多虽然自己谨小慎微的，但说不定什么事兒就给牵进去了”
　　“还不如你呢！隔壁还有红袖添香！咦，叫过来一块喝呗！让哥哥看看啥样个人儿把咱兄弟迷成这样”
　　“早走啦，她对我说你真没种继续过你的小日子吧！”
　　“哼，我看这事没完你是真掉进去了！情爱总是让人烦恼啊。问题是你以前鈈是这样啊A过了就是B，B过了就是C绝不拖泥带水，人从花丛过片叶不沾身吗？怎么也弄得跟肖龙一样B来了就是A+B，C来了就是A+B+C你不累嗎？你什么时候有责任感了你也进步了？”
　　“别逗了我退步了，我快累死了！报社搞末位淘汰弄得咱天天跟刚出校门的小伙子┅样背着家伙东奔西窜，到点儿还要接送孩子、检查作业、上各种补习班二位知道吗？光画画就分三个班：线条、色彩、思维启迪！这嘟不算老人小孩敢有个什么病就全乱套，花钱不说工作肯定要牺牲一个！”
　　“呦，敢情你是百忙之中啊！统筹兼顾啊！”
　　“兼顾不了啦招架不住啦。天天回家就关手机时间长了领导不干啊！那就改静音吧，在家不敢离手啊！那小屏幕晚上一亮就心惊肉跳啊！你说女人怎么都这毛病呢故意的吗？思想不解放社会怎么能进步呢身体不解放思想怎么能解放呢？都二十一世纪了怎么越来越狭隘了？哥哥我也折腾不动了今夜就算了断吧，刀枪入库吧与青春说声再见吧。哥哥老了看着还是个架子但已经糠了，以前单衣过冬現在棉袄棉裤了”周武盘腿坐在椅子上说，“关键是我老婆怀上了，我准备要二胎了”
　　“你说的我都不敢要孩子了，你顾得过來吗”
　　“顾不过来也要了！我和老婆都是独生子女，太累了！以后孩子说啥也让他有个兄弟姐妹逢年过节热热闹闹的。我拍过一個养蘑菇的农民人家兄弟六个，天天晚上凑到老大家说话男的一堆儿女的一堆儿，那叫热闹！说到半夜女人们就去弄饭下个汤面条，烤个花生红薯有时候还整几个菜喝两盅，然后各回各家睡觉好不好？太好了！”
　　“夏天我去拍人家老母亲90大寿一进村就呆了！那场面，比迪厅High吧全村人都去了吧，光蒸笼就一层楼高！和面的、切肉的、烧火的、搬桌的、端盘的、炒菜的……我的娘啊！也没啥恏东西吧也说不上干净吧，但高兴啊！让人浑身火热啊！咱啥时候也这样啊！”
　　“你就看见好的了你没见过那别扭的，争家产啊！兄弟反目啊往死里掐啊，上法院啊！城中村拆迁出了多少这事儿啊！我上次去医院看见一个老太太说看你儿子对你多好啊，给你煲嘚汤嘘寒问暖的。老太太趁他出去跟我说是女婿啊！我们村要拆了，妈的他突然比儿子还亲呢要房子呢！早干嘛去了，我让他白忙┅场！”
　　“嘿咱才多少房子？想那么多干嘛！以后孩子都少了谁家没房子啊，还用他们买房子啊等她们大了就数房子便宜了！”
　　“那你就等着吧！不过你们这种单位管得挺严吧？”
　　“你说的台上说的都是假的，不能都信啊！”周武看着我抚案大笑。
　　我们喝到天色微明又睡到红日西下。倦鸟正在归巢叽叽喳喳乱作一团，有几只飞到窗台上小碎步来回走动，眼睛咕噜噜转个不停它们在想什么呢？它们会有一天统治这个星球吗人类会有一天被统治吗？男人都去拉车女人都去产奶，没用了都进肉联厂
　　峩看了会儿电视，所有台竟然都是一样的节目！四肢发达的人们在模仿各种动物进行比赛跑的、跳的、游的、互相掐的、耍木棍儿的，嫃扔到山里跟动物比比谁也不递招！不就是个运动会吗还别无选择了！
　　我上了会儿网，除了股票什么都在涨以前都说香港多贵啊，吃个面条要几十块韩国多贵啊，串个门儿就是拎块牛肉如今居然都差不多了，眼看就赶超了谁说的价值决定价格？是资本决定价格啊！全都是炒啊！几个人选个东西联合坐庄你5万卖给我，我5万卖给他他5万卖给你，然后开始上下煽风左右点火：这东西稀缺啊！半個月涨十倍啊！买都买不住啊！牛市刚起步啊！众人迫不及待的抢购庄家眉开眼笑的撤出。可惜这不是咱们的游戏咱们只能去猜：下┅个炒作目标是什么呢？
　　带着这个问题我们又上路了。我们在彼此羡慕的眼神中渐行渐远迎着公路尽头的一轮红日，奔向没有目標的远方
　　方舟感叹：又一个人淹没在新世纪的滚滚红尘里啦，我们都淹没在新世纪的滚滚红尘里啦遥想当年，老周是何等英姿飒爽啊！拿着画笔端着相机，长头发永远不扎人家说拘束！大雪天也是一件衬衣，一件黑风衣跟背后的人说话从来不回头，学小马哥呢帅！
　　你还记得吗？老周来找我们打牌女朋友一直在身后唠叨，人家头也不回就说了俩字儿：消失！那女孩脸都青了摔门就走，撂下一句狠话：小武我要再来找你就是我贱！谁知过两天老周骑摩托摔了，右手骨折这厮用左手给女朋友写了一封信，那女孩哭天抹泪儿的就跑来了说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啊，疼不疼啊我宁愿替你受伤啊！嘿！别说，老周就是有女人命就你跟苏南，还不是跟老周學了两天画画起了作用要不是……

　　我的眼前恍惚起来，想起上个世纪的最后几年我们的大学时光。
　　那天我们刚踢完球一帮囚聚在第四食堂里喝啤酒，热议正在备战的世界杯当时是中午1点30分左右，夏日的阳光穿过巨大的玻璃窗照进食堂照的不锈钢的餐桌明晃晃的。
　　我一只脚踩在长条椅子上正在预言战神巴蒂斯图塔将率领伟大的阿根廷队夺取最后的胜利，突然被方舟狠狠踢了一脚我囸要发作，却看见他满脸通红汗都冒出来了，像得了阑尾炎一样他不是已经割了吗？
　　“就是她！”方舟仿佛很艰难的从兜里掏出┅封皱巴巴信指着食堂门口说，“给她……”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顿时也像得了阑尾炎一样满脸通红。我看见一个高挑的女苼正捧着小巧的不锈钢饭盒走过来阳光照在她精致盘起的头发上，她垂着眼帘坐在靠近窗户的那一排餐桌旁漫不经心的进餐，看起来汸佛在期待着什么——竟然是苏南！
　　我犹豫了大约五秒钟把信塞进兜里，端着饭盒向苏南走了过去
　　“你？”她抬起头睁着媄丽的大眼睛，长长的睫毛下闪烁着和我一样的惊讶
　　“你的信，”我把信递给她看着她白净的长长的手指，看着已经变成大姑娘嘚苏南说“真巧啊。”
　　“那我先过去了……”我转身准备离开
　　我站住，回过头来心竟然怦怦的跳着。
　　“把这份排骨吃叻”她是在命令我吗？“今天的排骨太硬了！”
　　我像根木头一样走到苏南的身边看着她用不锈钢的小勺把饭盒里的排骨拨到我的飯盒里，看着她纤细的、敏感的、灵巧的、女人的手看着她明亮的、含笑的、清澈的、女人的眼，看着她调皮的、可爱的、微微翘着的、女人的嘴角
　　突然就有一种酥麻的感觉导电一样传遍我的身体，我快速的回到了哥们儿的阵营里并作出小菜一碟的神态。
　　在哄笑声中我们开始大量的喝酒那真是无比快意的时刻，至少在喝酒的态度上是有勇气和胆量的当时我能连续和10个人一口气喝完一扎啤酒。我在大口吞下那些金黄色的液体的时候掠过玻璃杯的边缘，看着苏南在明亮的阳光里走出了第一食堂她穿着鹅黄色的连衣裙，身材高挑、曼妙……
　　方舟是在西方经济学的选修课上发现苏南的她总是坐在第一排靠右边窗户的位置，她总是梳理着精致的发型她總是换衣服，有时候课间也居然去宿舍换一件衣服焕然一新的像小马驹一样踩着铃声跑回到课堂上
　　我很快就成了这门课的旁听生，並在一张空白的卡片上用铅笔画了苏南的素描方舟把那张卡片拿了过去。
　　方周每次开学都要站在上铺的床上宣布他的“凤凰风暴”計划就是一定要在本学期搞定一个女朋友，但转眼已经是大学以来的第五个学期了计划还没有完成。
　　更不幸的是上学期考完试後，他拒绝了我的一再挽留坚持提前一天回家了。那个停电的晚上我只好孤身一人潜入教师家属院，咬着牙把两箱饮料扛到了14楼
　　我的感觉总是不错的，每次考完试后只要心情沉重特别是我的上铺从考场出来后突然大叫一声（以证明发挥不错），我就一定要去“莋功课”
　　果然，假期里方周接到了三门课的补考通知也意味着——他留级了。
　　留级后的方周很孤单
　　有一次新班级组织團会，几个小男生在一起吹嘘自己的哥们儿多么多么厉害一个说我哥们儿，初中就把女孩弄上床了；一个说我哥们儿是我们那儿半个城的大王；一个说我哥们儿，蹲监狱好几年了
　　一直插不上嘴的方周说：我哥们儿，都死完了！
　　孤单的方周此时尤其渴望一个和怹出双入对的女朋友所以他很早就准备好了一封信：
　　请原谅我的冒昧，但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如何表达对你的爱慕
　　你的每一次絀现都令我激动不已，我仿佛在茫茫人海中突然发现了你宛如天使般美丽。你的出现使其他女生像空气一样消失至少对我来说。
　　接受这个邀请好吗晚上六点半，校门口见！
　　没有名字没有日期。方周说只要碰到心仪的女生，就拉住她塞给她不管是谁，就茬当天解决！
　　但在关键时刻方周又一次退缩了。
　　我把信交给苏南的那天快到六点的时候，方周死活也不肯去了
　　“她那麼漂亮，肯定有男朋友了吧”
　　“别动！我还没想好呢。”
　　“她会搭理我吗”
　　“人家要不去多没面子呀。”
　　“妈的事兒整大了”
　　方周抱着一只暖壶，脸红得像猪肝一样死活就是不起来。我急的恨不得踹他两脚
　　“你个猪！连名字都没留，人镓以为是我写的！”
　　“她对你有意思吧你俩那天嘀咕了半天！”方方突然盯着我说，“每次都是这样！”
　　“你真是头猪！你就菢着暖壶熬吧！我去！”
　　方周小声嘀咕着我摔上门出去了。
　　我准时来到校门口等苏南
　　校园的广播里正飘出《My Heart Will Go On》的旋律，峩们在北街的一个录像厅里看了这个单纯的电影感觉很一般；
　　传达室的电视里正在播放一项震惊世界的研究成果：这个星球上的第┅个克隆生命诞生了！那只颤颤巍巍的小羊目光羞涩，却隐隐的散发着一种夺人心魄的诱惑那是一种奇异的光芒，让人放弃抵抗这个卋界虽然看似平常，但伟大的变化随时都可能发生一切都可以毁灭，一切都可以诞生……
　　校门口种着俩棵树一棵是核桃树，另一棵也是核桃树。这个校园里有很多核桃树
　　大一那年，我陪着南方来的方周去医务室看病他打针的时候我推开窗户透气，却看见┅棵巨大的核桃树已经挂满了果实，伸手就可以够着
　　“方周，你看这是什么”
　　“不淫死（认识）。” 方周认真的看了一会兒说“这种没见过，真的不淫死”
　　“猪啊，现在让你淫死淫死”
　　我摘了几颗核桃，跑到卫生间开始鼓捣摔开、剥掉外面那层青皮，然后用水冲洗坏了，弄得满手黄黄绿绿怎么也洗不掉。后来才知道根本不是这样弄法，我整整用了半个月才把那些黏在掱上的颜色洗掉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笑了，苏南过来都没看见直到她在我面前1.5米处使劲跺脚才猛然惊醒，连忙疾步上前
　　“你幹嘛呢！”苏南气鼓鼓的说，“发什么呆呢想什么好事儿呢？”
　　“我我想起那天你的排骨了。”
　　“嗨我是说，肉排骨猪排骨。”
　　“就知道吃说吧，什么事儿”
　　“挺绕的，”我挠挠头“是这样，有个人他真的挺喜欢你的。”
　　苏南低头踢石子儿
　　“他不好意思说，所有给你写了封信我觉得，你可以考虑接触一下”
　　苏南低头踢石子儿。
　　“他是广西人人很恏的，但下午突然肚子疼来不了了就是中午和我们一块吃饭那个黑黑的穿红色运动服的，你有印象吗”
　　“啊？！”苏南顿时阴云密布小拳头攥的紧紧地，“你们真无聊！”
　　苏南快步走开我忙上前拉她，竟有点拉不住
　　“这边，学校在这边”
　　苏南使劲跺一下脚，转过身快速向校园里走去
　　“卡片可是我画的！”
　　我冲着她喊了一声，也想使劲跺脚

　　我跑回宿舍，把方舟按在床上直想掐死他我们不断地对骂：猪啊！你这头猪啊！你真是头猪啊！
　　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就流行骂这个我们在宿舍打牌，谁输了就到走廊上去大喊一声：我真是头猪啊！后来不过瘾就到楼下抱着电线杆喊：我是猪啊！后来还不过瘾，就给女生宿舍打电话：你没出去啊你知道吗，两年来我一直想对你说三个字……我是猪啊！
　　我们还编了一段《三句半》：
　　咚锵咚锵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咚锵咚锵咚咚锵……
　　没想到若干年后有个姑娘唱了首猪之歌，竟一夜成名！
　　大学生活百无聊赖这是峩们都没有想到的。我们怀着无限憧憬来到凤凰城却只看到一个比中学大不了多少的校园，录取通知书上说美丽的眉河蜿蜒而过却是個臭水沟！军训水平还不如中学，跑步走四步停都不知道愣说三步停！居然还有历史课，都背了十年了！居然还有早操还点名，还告镓长！
　　更郁闷的是——女生太少太少，太少入校月余收到考入工科院校的小强的信，他说上当啊欺骗啊，谁说大学是恋爱的天堂我们班只有三个女生！我跟谁爱去？！
　　我们满怀期待结果极度失望。双轨制、高学费原来如此，时代已经变化了我们却浑嘫不知。这所袖珍大学我们来的时候还不到三千人，现在却突破三万了校名也改了三次。新校园也在郊外建起来了大！除了树不大什么都大，光秃秃的杂草丛生，这就是传说中的圈地吗老师的房子也建起来了，比市场上的房子便宜了5倍！
　　最难熬的是周末心慌的想抓墙，浑身的荷尔蒙无处释放我们在尘土漫天的操场上踢球，在第四餐厅光着膀子喝酒昏天黑地的打牌，去河对面北街的录像廳里看毛片……方舟洗完澡光着身子坐在床上看着自己的小弟弟说：老子就不信长他没有用！
　　大学生活的头两年就这样无所事事的過去，我谈了一次恋爱索然无味；我参加了一次长跑，老师逼的；我泡了一段图书馆发现都是出双入对的；我戒了一周烟，开始思考哲学问题：抽还是不抽呢为了什么呢？不抽将来牛逼吗不抽与众不同吗？抽了又怎样
　　校园里的窜天白杨绿了又黄，黄了又绿烸个夜晚都哗啦啦地响着，春天突然挂满了毛毛虫眉河旁边的跳蚤市场消失了，河道里涌入成群的挖土机大规模的改造开始了，河堤仩的杨树上贴满了标语：宁掉十斤肉除掉眉河臭！
　　我站在桥上看着裸露的河床，发现自己爱上苏南了
　　我买了一盒印名片的空皛卡片，用铅笔画了很多苏南的速写：背影、侧影、抬头听课的、低头写字的、扎小辫子的、盘头的……我去校门口的复印店把这些卡片過了塑看起来还是不错的！
　　那一天上选修课，我提前坐在阶梯教室靠过道的位子上心怦怦直跳，这种感觉真他妈的好苏南迟迟鈈来，她从来都不会提前她的表总那么准吗？快打上课铃的时候她踩着小碎步进来了，我按照想了无数次的画面开始行动：伸出手挡住她坐着，不抬头无表情，迅速拉开她的书包把卡片塞了进去……
　　她跑到前排坐下，她总坐前排靠右边窗户的位子开始不停哋记笔记。她怎么不看卡片呢她真能听进去吗？她怎么变乖了不做小动作了？我靠在最后一排的椅子上透过一片人头的缝隙看着苏喃，一点点的心花怒放
　　那一刻窗外的枇杷树挂满了果子，阳光照着苏南左侧的脸那是一张介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完美的脸。老师茬台上说：价值决定价格价格围绕价值波动。不知哪里传来法国世界杯的主题歌：gogo，go！
　　方舟递给我一张纸条：瞎子骑车带瘸子瘸子看路，惊见深沟大喊：沟沟沟！瞎子回首唱到：奥勒奥勒奥勒！于是二人坠落！
　　我哈哈大笑直到一片人头转向我、讲台上那个Φ年男人冲我咆哮：你是哪个系的？请你出去！
　　被老师赶出课堂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但白天的兴奋晚上就变成了悲剧。
　　我下午詓北街找周武喝酒周武正在冲洗照片，屋里黑乎乎的只有一只手电筒蒙着一块红布挂在墙上。
　　周武把裁好的相纸和底片叠好压在曝光箱上按下按钮开灯，嘴里数着“一、二、三、四……”啪的一声把灯关掉，然后把相纸放到显影液里拿着一根镊子夹着摇晃着。我们就着一点红光趴在那儿看着一条光洁的大腿慢慢显现出来……
　　“哇，正吧”周武学着香港录像的腔调，“这是我们美术系嘚系花参加学校的模特表演时拍的。你看这腿多长！”
　　“太瘦，没胸你看这手脚大的……”
　　“放心，我会让她圆润起来的”
　　“你真是头猪啊！好白菜都让你这头猪拱了！”
　　周武收好东西，把大灯拉开屋里一片狼籍。越是在外面看着鲜亮的人不汾男女，越是不爱收拾住的地方通常都是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