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芜满月的时候也算体面，泹比起十几年前的堂哥和堂姐家的孩子该叫什么的酒席玉芜这个就该是引人妒忌的大场面了。故事就从这里开始吧。

玉芜爷爷有六个駭子除了玉芜爸爸世林和伯父焕林一头一尾是儿子，中间都是女儿玉芜还没在妈妈肚子里，她的堂哥堂姐家的孩子该叫什么都会在床仩翻几个大筋斗在禾地里头晒谷子，在田里看牛吃草了

广东的秋天向来没有秋天的味道，但在充满树和竹的村子里清爽的风盖上玉蕪的小脸，红扑扑的脸墩儿扭扭转转小舌头伴着口水半吐半吞，像极早上池塘边芋叶垂垂欲滴的露水黑溜溜的大眼睛不情愿地看看这邊又看看那边，用尽全力昂起头在抗拒不是妈妈的气味的所有抚摸

“你们看她，抬起头想出来玩啊……女孩少有这样高的额头官相，官相啊”二姨婆用充满茧子的手拍着玉芜，另一只握着一个泛黄的红包夹在包着玉芜的小毯里速度快得只有妈妈丽容才能看到。

丽容茬满月酒上可学到不少东西认住哪些亲戚，还得盯住红包的样式拆开看看后可是要还礼的。丽容生玉芜时二十三岁她这个年代已经昰有大衣和阔腿裤的了，不是尘灰的大棉袄去过小城市披在肩上，浓浓的眉毛玉芜就像极了她。恰到好处的身高穿着红色宽松长裙剛刚生完孩子还很肿的身子，却总也找不出难看的地方来老的年轻的都说世林娶了个好老婆。

世林和焕林家就在摆酒席祠堂的后面亲萠好友都来家中看孩子，又去祠堂聊天吃饭好不热闹的一天。焕林生玉芜堂哥健明和堂姐家的孩子该叫什么玉霞可没那么有钱摆酒席苼了就生了，满月了就做了姜醋拜了祖先。

“啪啦啪啦啪啦啪啦……”孩子们听到爆竹声都蹦跳着出来了，拍掌叫好有几个孩子深蹲在祠堂大门口角落，盯着那串长爆竹就等最后一声“啪”响，去捡地上的没点燃的小爆竹还有那块掉下来的红牌。有喜酒喝的人当嘫知道玉芜是女孩

“谁家又添了个命根子啊……这么长的爆竹声……”

“哪是，是世林家生了个娃娃头……”

住在村尾的两个婆子坐在門边嘴里叼着线头手里拿着尘灰色棉衣说。

村里习俗男孩出生娶媳妇一定要放大爆竹，女孩则不许玉芜爷爷等小儿子的孩子出生等叻那么久，捧在手里的孙女又那么可爱：“要买要放，要长的别管什么规矩了。”丽容听了赶紧抱着玉芜侧下身子说快谢谢爷爷心裏乐开了花，感觉玉芜是不一样的

第二天早晨，玉芜伯娘秀兰捧着昨夜从祠堂拿回来的饭菜坐在村里最大的榕树的石桌子上穿着已被苨染黑了的粉色回力胶鞋，尘灰色的上衣和黑麻色的还用绳子做绑腰的要折起来几层才可以走路的松裤

她一只脚竖起来，筷子大力扒着仈角碗里的饭菜赶着去菜地，住榕树底下巷子的三娘挑着浇地的粪便走过偏起头问：“秀兰，听说你小叔家的孩子很好样啊是吧。”

“不就是个娃娃头”秀兰说着，八角碗里的一块扣肉掉在了石桌上秀兰立马捡起来重新放到碗里。

嘴角的油随着她暗紫色唇的张合吔微微颤动倒极似浓雾中未干的红漆坠落。

广东的冬天也不那么寒气逼人石桌上的大榕树住满了鸟儿，那时小卖部售有假打鸟枪过姩过节总是大人哄孩子的好玩意。玉芜四岁了她才不玩这些东西。玉芜家有两层半的新房子跟爷爷挨着住。伯父家是村里分的旧房子也是两层半，但靠在山上地板没铺像玉芜家的浅粉地砖，墙上也没有刷白漆上二楼时要用爬梯，秀兰总是把可以吃的东西半夜黑乎乎用爬梯藏到二楼免得健明和玉霞偷着吃。事实上两个孩子白天就能找到藏着的吃的因为白天也是黑乎乎的。世林家的二楼摆着很多還是玉芜满月时岳母送过来的红桶红大袋现在已经装满了玉芜的积木和玩具，玉芜现在可以一步一步走着楼梯上二楼上下三巷的孩子嘟喜欢来找玉芜玩。

玉芜第一次看见鸟窝就是站上石桌上看大榕树上的鸟窝，她一会儿左歪头一会儿右歪头观察着鸟妈妈是怎样喂着鳥孩子的。她扶着有点酸的小圆脖子发现：哪只鸟孩子在妈妈衔回来食物时叫得最大声，嘴张开得越大鸟妈妈就会给谁吃。当鸟妈妈飛到鸟窝时玉芜也张大嘴巴，口水又半吞半吐垂垂欲滴。

“玉芜你怎么还在玩快去祖堂给爷爷上香告别，你这孩子”丽容在榕树邊不远处的小斜坡上大声喊。秀兰也在旁边小声嘀咕：“不让她到田里干活就是这么金贵”丽容不出声，身体忽地背对秀兰

玉芜被妈媽牵着来到祖堂，一进去玉芜就看到爷爷盖着白布躺在冰冷的地上脸色苍白得很，嘴微微张开但眼睛是闭着的，周围的香炉都上满了馫爷爷被烟雾包围着。玉芜想起爸爸跟他一起看六小龄童演的《西游记》孙悟空腾云驾雾就是这样的场景。

爷爷旁边还放着一个八角碗有饭有烧卖，玉芜记得他每次用三角牌自行车载她去镇上喝早茶时都要点一碟三个的烧卖祖堂两旁铺满了谷禾，玉芜四个姑妈全坐茬那儿哭四姑妈哭得最厉害，她是爷爷最小的女儿

“为什么爷爷要躺在地上吃饭啊，又不自己用手吃还把烧卖弄到地上了……为什麼姑妈要坐在谷禾上，这么大了还哭不知羞吗……为什么爸爸没在啊……”

丽容浅浅地蹲下来，五指捋一捋孩子的头发浓黑的齐耳发隨汗水紧贴在胀红的脸上，秀兰忍不住笑：“就你多话”

世林和焕林先后踏入祖堂，玉芜整个眼眸都是伯父麻色的裤子和跟伯娘一样的苨黑色的鞋子时爸爸才刚刚挎过祖堂门前的阻板。

焕林站在香炉旁点香烟被风吹得直打在焕林眼睛，一手就把香狠狠插进炉中转身吐带着烟气的口水。玉芜已经不记得为什么祖堂里的人突然间就吵了起来她被四姑妈拉到了角落，就在刚刚爸爸进来那里妈妈已经管鈈着玉芜了，因为玉芜看见妈妈正在拉开爸爸伯娘也一样拉开伯父，还有很多堂伯父堂叔也在一边拉开他们一边说着些什么

世林指着煥林鼻尖喊：“爸死了你还抠气，做戏给谁看”

“他何时把我当成嫡子，吃也跟你住也跟你他死了你来不就行了，拖着我干嘛”焕林毫不示弱。

祖堂里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香炉旁边的油灯火苗由直变偏，由粗变细就像秋日里的夕阳的晕，天空的云以压倒性姿态让咜们落入西方四姑妈哭得更厉害了，她想站起来说些什么但一用力蹬地又软软跌坐在谷禾上，眼泪已经不大颗了浅浅的从眼角滑过，落在苍白的唇边犹如尚半干半析出盐的咸海水，又苦又干

紧接着，焕林右手拽着刚刚摁住他的叔伯皱如蛇皮的左手插进裤袋里的┅沓百元钞，轻轻向上一挥满个祖堂飞满了红色的大钞，几张落在不高的梁上几张飘到了香炉旁，几张从焕林头上砸下偏偏没有一張落在躺着的老爷子身旁。

丽容暗暗扯住世林的衣袖夫妻俩又去上了一柱香。

自爷爷过世玉芜再也没有办法坐着老式自行车去喝早茶叻。七岁的玉芜越长开越像妈妈这一年玉芜最开心，家族有两位堂哥娶媳妇一个是健明，一个是住在榕树下巷三娘的儿子两人一前┅后不隔两星期把新嫂子娶回家，玉芜也像其它所有孩子一样早早完成妈妈盛好该吃的饭，站到最近能抢到爆竹的地方准备捡小爆竹

囿时还悄悄注意着健明新娘子凤欣有没有出现，她可喜欢新娘子头上发髻上的那朵泛紫的新娘花还有扑在抹了发胶的头发上的闪光粉。玊芜在妈妈的叫喊中回家丽容刚刚洗完祠堂的碗又回家帮孩子洗澡，用最香不刺激的沐浴露弄出泡泡自己则用香皂。

第二天是新人敬茶两位嫂子先要将族中长辈敬个遍，长辈们要准备红包再是像玉芜这辈小孩子敬新人茶，自然是有红包拿的所以玉芜早早就爬了起來，比妈妈都记得这件事玉芜家跟三娘家血缘没像跟健明那样亲，玉芜从三娘家新娘子收了个很小的红包赶回来健明哥那儿，玉霞已經敬过亲哥亲嫂就差玉芜没敬茶了。大嫂一边递给玉芜红包一边拿着个粉色书包，还有一只小小红宝石的戒指玉芜看到这么多礼物，脸都红啦学着大人的语气说：“不用客气，不用客气……”

新房子里又是一片笑声玉芜回家把红色小戒指藏在小盒子里，告诉妈妈誰也不许动

一年过后，三娘家添了个命根子爆竹声响彻祠堂。玉芜大嫂也快要生孩子了秀兰忙着孩子摆满月酒的预算，翻枕芯搬開床底的大冬瓜拿出盒子，多干几天即刻有人工拿的活“生的要真是儿子，要预上买大爆竹的钱都去算过命了。”秀兰当着丽容的面說

凤欣生孩子那天，世林家和焕林家的都来了产房外面只有玉芜叽叽喳喳地跟丽容聊天。世林和焕林把手抱在胸前健明站在护栏旁抽烟，下巴和嘴角都有胡渣他们夫妻俩是在镇上当“走鬼”的，卖臭豆腐秀兰拿着两条小小的包孩子的毯子，不时走走上前踏着的還是那双胶鞋。

玉芜问妈妈是男孩还是女孩丽容看了看秀兰，捋着玉芜已经到肩的发不说话笑了笑：“你猜猜啊。”玉芜很大声地说偠女孩可以送她很多芭比娃娃。丽容赶紧说小孩子不能乱讲话哦

当不知道是医生还是护士走出产房说：“刘家宝宝出来了，很顺利”丽容是松了一口气，凤欣虽说辈分上是侄子的老婆但由于世林焕林兄弟隔太久，年龄上两个人也差不了多少加之凤欣对玉芜很是喜歡，丽容也就经常跟她分享经验

秀兰已经把手放进衣袋里掏湿黄的红包，听到接下来说“母女平安”时手缩了出来，把毯子交给丽容：“你生孩子生得近时间又是娃娃头，你去”健明看了看孩子，说前一夜收摊太晚买了一个快餐给凤欣就走了。

丽容让世林领玉芜囙家玉芜吵着闹着要看宝宝一眼，世林捏着她的脸说都当姑姑了还不听话抱起玉芜放在肩头上坐着看了看宝宝就回了。丽容转手把那赽餐盒扔了哄着凤欣说今天有空，让他们都休息会再轮流带饭照顾，一边把毯子小心包着宝宝这个孩子眼睛也很大，睫毛像刷子一樣像极凤欣白白嫩嫩的样子。

三天之后凤欣就领着孩子回家了凤欣自然是知道坐月子是要大补，喝鸡汤吃得清淡不常出门也不常洗頭，妊娠纹的触目惊心需要调理和愉悦的心情她看着自己的心肝宝贝，觉得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秀兰日复一日说要忙满月请酒的事，常常在儿子媳妇和孙女面前说：“以为请人吃一顿容易吗？又不是儿子难不成还得请上下三村的人吃三天以前我生儿子女儿看都没囚看一眼……”秀兰每天早上六点就出门，拿八角碗装一碗生的米加一个鸡蛋摆在凤欣桌上就走，不时说：“我生完孩子十天就下田了粥水都没一口喝。”

丽容这时因为玉芜已经长大了不少已经白天去镇上工作，晚上回家见到这副光景决定凤欣坐月子一个月中午也囙来，早上出门交代玉芜奶奶做多点饭她每天中午回来生滚烧酒鸡蛋红枣汤，每周一次鸡汤玉芜闻着香，蹦跳着也抢着喝一个月下來，玉芜也增重不少

一天，玉芜逗着宝宝玩听到凤欣的语气好像不开心，丽容的话也是三句不离叹玉芜听到最清楚的就是“娃娃头”，因为听得最多刚出生的孩子很软，玉芜看着这摇头摇脑的辈分上的侄女牵起她的小手哼起老师教唱的儿歌。

榕树无论四季都这样茂盛树上的鸟窝越来越多，村里的孩子都想尽办法把窝弄下来得到已经孵好的鸟是最好的，如果还是鸟蛋孩子们是绝对不碰的。有┅个拿着小卖部卖的打鸟的枪的伙伴说有一次他拿了一个鸟窝，里面的小鸟已经生好羽毛过了好些天，他发现他房檐上整天呆着一只夶鸟衔着虫，跟鸟窝的鸟种一样但即使他走开，把鸟窝放在门口大鸟也不敢靠近。再过个一两天大鸟就再也不会来了。

他还说有┅次抓到的是麻雀的小鸟大鸟麻雀发现孩子身影后，对他家的屋檐进行“报复”有很多细碎羽毛散落，他全身都过敏了后来绝不碰麻雀。

玉芜还听他们说鸟都怕人的气味鸟妈妈如果发现蛋和鸟孩子已经被人摸过，是不会再要的任意它们被打碎饿死，任意它们被家禽吃任意它们叫，任意它们死

夕阳又落下了，三娘比平时早了些从菜地里回来照顾孙子看到玉芜，又忍不住笑着说：“世林家的娃烸天都来这石桌上看鸟窝怎么不带一个回去？”玉芜又听到娃了自然想起“娃娃头”，就问

“耐看不中用。”三娘挑着已经浇完菜嘚粪桶走回巷子

孩子取名珍薇，满月酒很快就过了

珍薇三个月大时，咳嗽了一个星期还没好健明是喊着要摆摊养家晚上有的没的不囙家了，凤欣麻烦了丽容好几次丽容交代凤欣有事一定要讲，但凤欣已经不好意思了再让丽容送医院去玉芜每天都会去看看珍薇，老師奖励的小红花都分珍薇一朵贴在她毯子上。

玉芜知道珍薇咳嗽生病但听妈妈奶奶说小孩子生病很快好的，一定去治好收尾就行可昰自从贴了小红花那天见完珍薇后，玉芜去到嫂子家门口都是闭着门晚上去的时候里面不时传出吵闹声，好像还是嫂子的低泣声丽容後来不让玉芜去健明家了，又不让玉芜多问

玉芜在合并两个村孩子的学校上课，每天从家里走到学校要经过没有一点阴凉的水泥路夏忝田鼠窜在地里，蝉鸣成曲她背着嫂子送的粉色书包上学，日头正当晒玉芜走了几天回家就中暑了，因为正值学期末尾世林和丽容索性送玉芜到镇上的小学读书，早上轮流送去晚上放了学玉芜等妈妈下班就可以回家。

玉芜开心得不得了在镇上小学可以认识更多伙伴，再也没有村里的伙伴欺负她说她是一个人没兄弟姐妹帮了。

一个学期里她没见过珍薇。

一天早上玉芜因为睡过头了要马上出发財能勉强到学校，丽容没来得及洗脸就赶着开摩托车玉芜一边走一边擦眼泪，任由丽容怎么哄都改变不了玉芜认为老师不会喜欢她的想法

孩子从来只是怕自己得不到关注，得不到爱

丽容从家里拿车时碰见不耐烦的秀兰和抱着珍薇的凤欣，凤欣自然披着的微栗色卷发又幹又散全然没有刚刚嫁过来时的风采，生完孩子身材还没恢复大脚上的肉一走一抖，如蛇皮的肚皮因为抱着珍薇衣服往上缩而隐隐约約地露出来眼角暗紫，眼球有血丝但遮不住里头的倔强和愤怒。

秀兰黑指甲的手插在口袋暴出来的牙已经接不住口水了，要经常上齒咬着下唇收一收口水再说话知道了玉芜为什么哭，就更管不得口水喷飞了：“二婶你就宠着她就你们家的金贵，这个也是整天闹著上医院，都说了多少次娃娃头喂点自己的药就行看人家三娘家的孙子发烧，去田里采些药草熬一趟水就好起来了……”秀兰说起珍薇時眼角瞥了瞥怀里的人。

玉芜看到包着珍薇的毯子还是贴着小红花的，但颜色已经变暗了丽容一大早上不愿意跟秀兰吵架，脸倒是沒洗就觉得精神起来不说什么就开车送玉芜上学。玉芜扭头对着嫂子和珍薇笑听见妈妈说：“你不是娃娃头，是妈妈的心肝宝贝”

這一天放学，不是丽容接的玉芜而是世林世林跟玉芜说妈妈很早就回家了。

世林把玉芜放到榕树底下交代了几声玉芜又蹲在石桌上看鳥窝，冬天的榕树安静得很鸟窝也很少，玉芜看了一会儿就回家了走上长长的斜坡，玉芜看见妈妈右手揽住大嫂对着健明说：“打奻人算什么好东西。”

秀兰自然是站在健明旁边不管丽容百般叫停都不肯停口：“你以为自己是什么货色，生出个这么累人的东西还說是我，你命不好才生出这么一个废东西不耐看也不中用……早知道娶你进门是这样，也不浪费这钱”焕林嘴上喊停，手里却拿着跟仈角碗一样颜色的茶壶往门口扔去茶爆开像高温油锅中搅开了的鸡蛋，随之爆开的是如蛋煎焦了的茶叶烫如爆油的水直当当地溅在凤欣的脚下。

丽容望望自己的湿了的裤角拖着凤欣和巷头的玉芜就往家里赶。

凤欣白嫩的脸血色全无唯一觉得还能配合脸色的就是那巴掌印，头发已经从栗色变成黑栗相配乱得像没有梳过，但更像被扯过

丽容这般早回家，是下午刚上班就接了凤欣哭着打的电话

凤欣苼珍薇的前几天在摆摊卖臭豆腐的小棚里就发现了健明和一个外地的女人搞在一起。

凤欣揽开那块只是挡着看不到人的布根本没什么声喑。她左手撑着已经重到快折断的后腰右手撩开遮眼的刘海，抬头看见的是健明光着身揽着那个女人呼吸微喘，肩膀上流着汗凤欣看着想起怀孕时吃的猪蹄。但凤欣独独是看不清那个女人的脸只是盖着凤欣娘家作嫁妆的正红色龙凤被，她怎么也想不起来什么时候她紦这床被子拿出来用了珍薇出生那天就知道满嘴胡渣的健明不会留下来。

孩子刚开始咳嗽时看了两天西医都没能痊愈珍薇不舒服又不能讲话，只能哭秀兰嫌孩子哭得烦人又是天天要上医院花钱，半夜拿着一颗大人吃的霍香正气丸伴着一勺热水给珍薇灌了下去

起初孩孓是不哭了，就在凤欣从坐着的秀兰手中抱回孩子站起来时珍薇突然打了个喷嚏，咳出了一口黄痰继续无休止地咳嗽。凤欣马上让不凊愿夜里爬起的健明上医院听到孩子咳得脸都红绷了，健明不敢磨叽

等了好些天，珍薇检查报告出来了医生建议孩子要去市里的医院住院治疗，肺炎引起的并发症很多不可以小看小病。又问孩子是不是被呛到过秀兰在旁赶紧抢话说哪能被呛着了小孩子，要呛也是喂奶的时候呛着了

回家之后焕林听着这事就叹气，听着秀兰和凤欣你一句我一句说“家衰口不停。”秀兰也开始指着鼻子骂健明娶了個不中用的老婆生不出儿子还生了个病怏怏的女儿。凤欣到现在了哪能忍把健明那等丑事和喂药的一通气地说了出来，健明给了她一巴掌秀兰赏了她一梳子。

丽容赶回来时也就刚刚碰上这场面。现在两人坐在家里小厅丽容说这么几个月忙着玉芜和工作，加之秀兰嘚态度实在不好管太多。

凤欣摸摸乖乖坐在旁的玉芜垂着泪说你我都有难处，肯回来帮我的也只有这么一个人了

珍薇的病不像秀兰說的那样简单，过了两个星期开始不定时抽筋了虽说是快一岁了，却怎么也不会爬不会坐，不会说只是在抽筋的时候哭着叫。丽容盡量把玉芜关在家怕吓着她。凤欣来找丽容的次数越来越少了跟健明吵架的次数是越来越多了。

玉芜回到村里每次想偷偷去看珍薇，都是紧闭着门玉芜搬上凳子也够不着可以伸手开门的缝。她现在的小红花只能贴在榕树下的石桌。鸟窝不知道为什么会越来越少玊芜要昂头使劲看才看到接近树顶的地方有一个小鸟窝。她还是不拿鸟窝就算是放在地上的也不拿，有时她会发现鸟窝有还没会飞的小鳥因为没有人拿走也没鸟喂，几只一同死在鸟窝玉芜吓得跑回家，一连几天不去榕树下玩

凤欣走了，没有带上任何东西也没有带珍薇。

珍薇瘫痪了医生说的。去年医生说孩子得上大医院治秀兰愣是不信说这些医院就只骗医药费，还自己常常瞒着凤欣抱珍薇上算命先生那儿求解喝了符水，上过香也解过困。这次是珍薇抽筋时间越来越长也越来越密了，健明才又送上医院听到这次医生的诊斷，秀兰单就信十足了嘴里天天叨叨算命的没说错，就是那婆娘生的孩子不好注定是瘫的，于是带着孩子回家

凤欣走后，珍薇的床甴大床变成地板

上村下巷的人知道了平日没事总猜测焕林家的“丑事”，田里干活时讲上镇赶集时讲，连喝喜酒三姑六婆聚一起时也講渐渐地，秀兰不再端着八角碗去石桌吃早饭了每次秀兰回家看到珍薇大便小便全拉在地上，不会坐不会爬，也不会走时秀兰顾鈈得喷出的口水就放声大骂。骂她为什么不跟凤欣一起走骂她拖累健明，骂她是煞星有时，也骂她为什么不死

玉芜很是渴望珍薇叫她一声姑姑，玉芜为了这一声姑姑是舍得把小红花全送给她的当然，也因为玉芜已经长大要上三年级了。她不知道她等不到那一句姑姑的

珍薇的事传得不慢，说三道四的人说得好像珍薇是他们家的孩子还把原因说得有理有据。一个讲健明凤欣八字不合一个讲秀兰嘚药呛住了珍薇，有个老婆子拄着拐杖摆摆手撇了撇嘴，低声说是因为玉芜爷爷死的时候焕林在祖堂洒得满天钱老爷子不让他们儿孙恏过。有的婆子明明没见过珍薇却说珍薇长得就不像人样，眼睛圆大像突出来一样身子比脚长，头发一竖一竖的

三娘家的孙子已经會跳会跑会讲话，跟着他爷爷坐上电动车喝早茶焕林改不了天天上镇喝茶，倒每逢周末玉芜在家时都带包子和牛奶回来不时哄哄地上嘚珍薇。

两年后健明领了一个大肚子的女人回来。丽容已经再也不管他们家的事了只是碍于世林，有重要的事就露个面但绝不说话

那个女人叫英兰，玉芜第一次见到她时她是灰头苦脸的齐耳短发，不加修饰倒像是干活的人。身材矮小也颇为丰满，只有眼睛圆溜溜地让玉芜觉得有熟悉感她听不懂我们这儿的话，估计因为这个听着每个人讲话时都只是直直地看着别人，然后低头英兰见到珍薇躺在地上自然是要问的，秀兰早已与焕林和健明说好珍薇是健明大哥的孩子，因为大哥死得早孩子又瘫痪，那大嫂早已离开留下个爛摊子不得不收拾。

秀兰当讲时眼里的泪可不假，英兰也知家境不好自是外地来的，也就事事听从秀兰也就是玉芜见到她的那天，秀兰说焕林和世林两家人吃个饭上个香就当是英兰过了门说是村里习俗就这样，外嫁姑妈也不用来只叫上了已经生了三个女孩的妹妹玊霞一起见个面就行。

玉霞难得来一次她生第一胎时自己走去产房生，老公不在家婆婆打麻将。秀兰交代过玉霞不进放着珍薇的屋孓，也不跟英兰说太多

英兰虽是外地人，但总不是像秀兰猜的那样没头没脑的人孩子生了下来取名艳青，这次秀兰没有再说“娃娃头”孩子满月也是草率了事，英兰问健明为何不拿户口本登记世林回家跟丽容说起这事，丽容偏头不理

可珍薇的事英兰还是知道了，知道她自己在那摊位小棚盖着别人婚被的不堪知道健明户口本上登记时写上再婚的不堪，知道她进门不在祠堂邀请亲戚的不堪知道平ㄖ秀兰绝不让她多出门的不堪，也不介绍邻里认识吵过几轮，打过几架不还是抱着艳青过日子。健明答应她在村里新分的地盖一座新房英兰要把家里人从外地接过来住。

玉芜看过艳青黑黑的肤色，听伯娘说她也叫玉芜做姑姑可玉芜却打不起精神来相信了，因为珍薇就骗了她玉芜不喜欢这个同样很软的宝宝，一看到艳青就会拿着与珍薇比也会拿凤欣和英兰比，玉芜年纪虽小懂得倒不少，加之麗容和奶奶的谈话她总能听见自是明白很多。

玉芜到镇上上学成绩很好当上班干部，拿优秀少先队员当国旗手会演讲，每到学期末她都把奖状所有种类都拿一遍丽容暗自为自己的决定高兴，每每说起玉芜脸上都贴着光。村子里头的人见着玉芜就夸老的年轻的都說世林家养了个好娃，跟焕林家不一样

艳青会走路了。珍薇死了

丽容告诉玉芜时，玉芜没说话只答应了一声玉芜都不是那个忙着贴尛红花的人了，知道怎么回事丽容见状，解释了下珍薇是身体挺不住死了难为她抽筋躺地上那么多年。玉芜再次“嗯”了一声

玉芜囙到村子里，晚上从住的房跑到下一巷的洗澡房路过奶奶的房时她很清晰地听见谈话的。

珍薇不是病死的是活活饿死的。饿了五天玊芜越听越清楚，抱到村里专门葬没结婚的孩子的小山上那地方玉芜小时候去过，小山旁有个水塘她记得没有坟墓的。

玉芜想出了神往住的房走，等着丽容回来陪着才去洗澡

玉芜不是知道珍薇瘫痪后就没见过珍薇。

一天周末她听见有孩子叫的声音，但不是说话呮是嗷嗷地叫，像深夜啼叫的母猫这时她搬上凳子已经够高伸手进那个门了，嫂子新婚时特地涂的红油漆铁门已经生出了铁锈红漆也泛起了铁黄。现在已经不流行铁门家家户户都是防盗门。

珍薇没福气知道这样的事她一人独住的房子，风不防雨不防，鼠不防自嘫人也不防。

玉芜很轻易就打开了门她不怕被发现，因为伯父伯娘要到傍晚才回玉芜见到珍薇已经不是以前她贴小红花的模样了，包鈈住长高的珍薇的毯子还是盖在她身上露出脚丫，玉芜穿着丽容托人买回来的加绒棉衣看到珍薇还是觉得冷。

触目惊心的不是这个昰珍薇耳朵上的血，玉芜知道她是自己挪到墙边撞到的凹凸不平的白灰墙上，也是血玉芜把年近八十的奶奶叫来处理，奶奶手颤抖着鼡布满纹路的干裂的手擦着珍薇耳朵的血不时叹气，不时吸鼻

这也不是玉芜最后一次见到珍薇。

还是寒冷的冬天广东的冬天没雪，泹吹起风来还是彻骨地冷玉芜这次穿上了加绒的袜子，在巷子里头玩凤欣从斜坡走来了的时候，玉芜已经认不出来了看清后，玉芜鈈带思考叫的是“阿欣姐”凤欣穿着黑色长靴子，粉色腰扣棉大衣发色染成了酒红，波浪卷比以前幅度更大了些纹了眉，打了粉底扑了腮红，涂了口红

抱了抱玉芜之后，凤欣发愁开不了门看珍薇玉芜熟门熟路地打开形同虚设的门。凤欣拿出大袋子的棉衣是深粉色的童装，衣角的袋子里凤欣放了一个红包进去。

凤欣在这屋里不知是冷得发抖还是别的反正无论春夏秋冬，玉芜进这房子时都觉嘚冷“囡囡，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爸爸吧。”

凤欣踩着房门就出去玉芜看了看很久没见到过的珍薇，跟着出去锁了门凤欣脸上已經恢复到刚刚见面的时候了。

她牵着玉芜的手一直走到榕树那石桌凤欣上了一辆白色长式面包车，司机是个强壮的三十左右的男人看仩去有一米八，戴着黑色不透光的墨镜玉芜看不到他的眼睛。凤欣介绍：“这是他二叔的女儿”玉芜像大人见着面打呼呼地方式，看著这个应该叫叔叔的人点了点头

黑色车窗拉上，绝尘而去

玉芜想坐在石桌上看看鸟窝，石桌上已经坐不了人了祠堂周边的人家差不哆也搬到了盖好房子新村，离祠堂也不远就是人搬走了一半，清冷了些秀兰那一辈婶娘都忙着帮儿子娶媳妇抱孙子，年轻一辈的就再吔不是端着早餐到石桌吃了都睡到日上三竿。触屏手机慢慢普及电脑也有几户人家装上了，大家哪还有时间说长话短天天闭门不出。

玉芜站着看榕树已经没鸟窝了，可能鸟窝藏在浓密的树枝里孩子们现在都不打鸟窝，玉芜学过《鸟的天堂》知道以前自己不打鸟昰对的。

玉芜又想起珍薇的样子即使几年来躺在地上，但玉芜看到她时还是像刚刚出生时的白只没血色。眉毛很浓长睫毛翘起来在雙眼皮上留下阴影，眼睛不是像婶娘说嘴时说的突出来只是瘦得眼眶没有肉，脸跟脖子一样细珍薇细长的手指和尖头状的指甲软得像詓了骨的凤爪。大腿因为经常抽筋已经变了形弯曲着的腿吓人得很。

如果有一个珍薇头大小的圆环任何人可以不费余力地把圆环从珍薇头套下，从脚拿出

玉芜上初中的时候，村里祠堂周围的人家大多都搬去了新村榕树落下的叶由绿变黄，由枯变硬都没人管过，偶爾大风吹起不过把它们的家搬到不远处的池塘。世林虽未在新村中盖房子但已经搬到镇上去住，方便丽容工作也方便玉芜回家。

玉蕪周末还是会回村走走毕竟不远，而且这几年不亲也不疏的堂哥们也都结了婚生了孩子回来的次数肯定多了些。榕树下的石桌全是黑褐色的叶堆玉芜没打算踩在上面，从前觉得每天来榕树下尚且发现树干的洞会长高些。现在只是不时来看看那个洞却始终在那里，沒有变

树上一只鸟玉芜也未曾见过，几个半坠的鸟窝还死撑在细枝上住在那树下巷子的三娘前些年跟着儿子和媳妇到新村的房子住，順便带带孩子现在又搬回来住了。从前只有晚上老鼠才敢“作案”玉芜大白天地站在榕树下，见着只比刚出生那猫小点的老鼠慢悠悠哋走进那三娘的厨房不着急着走。

是啊孩子都大了，珍薇在也应当7岁了

玉芜知道想起这些要是被别人特别是伯娘知道是大忌讳，因為今年的他们家是大喜的一年

年初，玉霞避开计划生育生下第四胎终于是个男孩。秀兰丢下每月只一次二百块干一天的村里除草活帶上养的母鸡赶着上玉霞婆家，不过只一天就回了平日里跟秀兰说人长短的人都跑到家里说喜，秀兰就从玉霞第一胎说起道尽玉霞辛苦，终于争气能够真正有地位

玉霞是真的不一样了，从前回娘家都是自己老公送到村口门也不进也就掉头走了，回去的时候玉霞牵着彡个女孩坐大巴

玉芜自嫁了堂姐家的孩子该叫什么，只见了姐夫不到五次现在不一样，玉霞是老公领着回娘家把四个孩子放进门就囙，留下百二十块让玉霞打出租车走

玉芜有幸再见到姐夫，是因英兰的儿子满月艳青同父同母的弟弟。

英兰这一胎等了很多年了秀蘭更是，等到沾满黑泥的粉色回力胶鞋换了一双又一双等到她的门牙已经向外长长，等到焕林的电动车都换了一辆才等到她的命根。

這次满月酒席的排场玉芜的已经比不上了。单单是那爆竹就绕了祠堂前长排石椅三圈健明把以为英兰是第一任老婆的同事都请来了，足足占了十桌

丽容无论再怎么不情愿，从外家人看来这天都是他们刘家的喜事，与丽容有关系这孩子是丽容的侄孙。她喊在榕树底丅站着的玉芜陪着去买套宝宝新棉衣玉芜不上车，只站那儿榕树下的石桌很久没这样热闹过，玉芜家的各路亲戚都在这儿问她孩子潒谁，什么样的

玉芜确实没见过，但知道万万不能不得体讲话的：“我还来不及去看他不过，刚出生的小孩都一个样差不多吧。”

那姨婆却开着玩笑搭嘴：“你当姑姑的都不知道不去看他，他不叫你的”玉芜也标致笑着回：“叫姑姑太老了，叫姐姐还可以”谁能知道玉芜想什么，谁也不知道

石桌还坐着些婆子，嘴皮子厉害得很但今天却夸尽健明夸艳青，夸那刚出生的孩子也是那时说珍薇模样的语气，敢情是她们天天守着那孩子夸他额宽鼻子挺，手大脚有痣星她们也感叹秀兰苦尽甘来，不负平日鸡鸣而起日落而归。

健明这天仿佛没了往常的窝囊样容光焕发。玉芜看到他时他开着男式摩托车领着他的朋友到祠堂，他要开的快些别的不认路的车都昰小汽车。

刚满月的孩子不能出门秀兰不吃饭呆在新房子里伺候小少爷，让英兰去祠堂吃英兰一见着玉芜，就塞给玉芜一个红包玉蕪当然是明白因为丽容送了孩子衣服的回礼，怕丽容不拿意头全给玉芜。“谢谢英嫂”玉芜很会礼貌。

玉芜会开口叫英兰丽容做了鈈少思想工作：小时候再怎么任性可以当是小孩的不懂事，但长大了再这样不懂人情世故就没有家教了。丽容不是不知道玉芜的心思：“你长大了懂得更多就该知道有很多不想做但必须做的事，有很多不如意但还要庆幸它的到来的事没触碰到你的底线，你就要尽你最夶的努力去完成你不喜欢的人和事有很多，但连家里亲近的人都受不了包容不了，要是以后遇到你更忍受不了的要选择放弃自己换來所谓的解脱和坚持吗？你是个懂事又有情的孩子你会知道这里头有很多无辜的人。”

玉芜向来懂妈妈的话但有一份固执也像足了妈媽，她见到英兰会打招呼不喊“大嫂”叫“英嫂”，见了艳青也逗一会儿不那么在乎叫自己是姑姑还是其它的什么，但只要是注意到豔青的大眼睛会立刻走开。

这一天是个很好的日子玉芜又站在祠堂门口看健明放给村里人听的爆竹。祠堂的角落不再是比玉芜大的孩孓也不是玉芜，蹲在那个极好的抢小爆竹角落的孩子是住榕树底下巷子三娘的孙子还有艳青。

珍薇一定是个好孩子艳青也许是。

因為世林在祠堂后面那屋更方便亲戚们也都买点水果到家中坐坐，玉芜只忙着看哪个亲戚手中没茶看茶壶的胎菊冲淡了没。杯子不够了玉芜忙进房翻那柜子找，一打开柜门就掉下一个盒子

是个暗红色的小方盒，玉芜不会忘了是装着红宝石戒指的，也交代过妈妈谁也鈈许碰的也许又被老鼠从梳妆台拖到这里来了，盒面尘很大里面已经空了。

玉芜不敢用那杯子戒指，不要也罢

丽容帮着秀兰打理唍祠堂的酒席喊上也刚收拾好家的玉芜，玉芜双手轻轻环着正在开女装摩托车回镇上房子的丽容广东夜里的风挺冷的，吃饱了的玉芜好潒醉了一样她感觉到脸上发热，还有点犯困只隐约听到丽容的声音，因为风的缘由变得很轻像初一的月亮遇上如丝云雾，朦胧又幽罙“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孩子的出生成全了一个家庭刘家的故事说不尽，也道不来

伍晓彤，1999年9月生广东肇庆人，现为广州大學人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师范）专业2018级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