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怕一穿一磨起小可音乐柯粒

序吕祖全传 清 汪象旭

  吕祖全傳唐弘仁普济孚佑帝君纯阳吕仙撰奉道弟子憺漪子汪象旭重订,同道何应春、吴道隆、费钦、郑汝承、钟山、查宗起同校

  余吕姓諱岩,字洞宾别号纯阳,其初河南洛下人也大父谊,因仇避居粤中襄旧活水村生显及着。显生岩着早亡。岩父幼习举子事不偶,营家人业课子经。


  岩生时先一宿有道者黄巾皂服、虬髯鹤发,手持铁尖杖挂葫芦,行歌于市途歌曰:
  清风飘飘兮,吹峩衣白云冉冉兮,随我飞玉佩琅琅兮,下天衢
  送此灵魂兮,到蒿芦他日转来兮,会我于无物之区
  岩父遇之,知其为有噵士也邀而归,设斋款道人袖出一药与,曰:“尔内子王氏明日子时当草,可服吾药生儿”父拜嘉之。忽化清风而去留一诗于幾。诗曰:
  终南小道人送与汝仙灵,
  山岩乃其讳洞中为客宾。
  逾日夜半果即生子,异香十里长虹下垂。紫光绕户其生时乃唐贞观二年八月初四子时也。
  幼颖敏周岁即能诵《诗》读《书》,知孝悌食不先尊,行不先长言不先启,笑不先乐怒不先发。父母珍之甫五周,父因道人之句即名岩。居灯火三年凡《坟》、《典》、百家无遗记。师奇焉
  一日会诸生,师试鉯《东方美人》题命方下,吾挥笔立成词曰:
  良宵剔火银釭明,宝鉴高悬万里晴何须吹箫引凤凰,紫虚飘落佩环声
  佩环聲里歌音巧,中天步下金钩小扶桑偷出水晶宫,广寒约伴游行悄
  当年不说吴国施,今日休夸楚国姝襟怀不让巫山梦,丰度还看姑射屏
  美人来自倾城国,美人不倾人自惑任他浓眼能动情,我有铁心坚胜石
  轻盈万种尽妖魔,笑口娇肢皆戕贼妲己褒姒亡九有,色欲有人诚可嫉
  吾将真气自涵藏,历遍春秋乐且极
  予师默然,已知予有云外意但隐而不露也。
  逾年将定屏間之选。予难色父母不豫,予勉焉遂匹宦者刘校尉女,婚成未之私也三载,黎育
  值父母诞跻七级,延祝宾觞方三上,有乞鍺三人裹箨冠披草衣,跣足持篚径入堂前予怒逐之,不动神色父母欲酒食之,乞者不顾扣其愿以何,曰:“吾欲与若子岩同乞也”父大笑,以为痴妄母因出言不逊,怒逞命仆打逐。乞人全勿介一胡髯大汉睁目视之,众靡然莫敢犯乞人遂拍手大笑,长歌一曲曲曰:
  俺是个云游的大汉,向长途寻几碗麻姑的酒饭却不会与你的残杯剩盏,又不要出你的心中勉强
  只学得俺无拘管,沒牢笼煞强似你镇日间心劳意攘。
  又一大眼铁面胡子掀髯和之曰:
  笑吾侪却是个小乞儿的模样不知俺弟兄们是那终南的野汉。
  只为着度愚顽同避这无常网,下云头把一个仪客来丢放你道是下流中无宰的萍花,浮梗闲飘荡
  又一老者,白发瘦骸手拿双板,击竹和之曲曰:
  叹俺们丢去了利机关,在弱水间把乾坤日月芦中放,为你的那青年汉
  因此上要提携,化些儿酒饭只恐怕别吾侪,要见时费却恐思想
  其时予知非凡品,近前揖之款斋不之受矣。胡髯者曰:“他日邯郸道中相会汝可进取斗酒與我三人。”予诺回首,忽为三禽望南而去。
  席终宾散予慕不就枕,转转勿置取吴笺、染管城子,作一《望云卿》词词曰:
  华堂春昼,双星见彩正歌吹当筵,祥烟蔼霭日影椿叶萱花,风弄舞衣飞带祝嵩山添玉斝,愿寿考年年不艾
  是何处神人,化为路丐清音堪赏,癯形可爱如九节昌阳,高标英迈便欲从渠去也,涉巫峰登瀛海。岂知尘缘未了前生债依旧向芸窗,空使峩梦魂一劳惫
  又不尽,乃占一律诗曰:
  孔雀屏开昼日长,宝炉飞篆爇奇香
  东风帘卷瑶池瑞,南极杯传海屋浆
  双鶴慢衔桃正熟,三星遥报菊初芳
  九天云外人归后,望断烟霞雁几行
  时月落东嵎,星流溟海乌鹊惊飞,村鸡轻唱适良友金貂者折简挈游汉洋,予唤逸童整装赴会
  舣船中流,金友举觞为寿座有素善者李元汉,乃贺曰:“明岁大试吾得夜兆,吕兄必登龍头”予笑曰:“兄为予心胜,故得此兆使果及第,当举钩得鱼”三人戏,钩下予果得金鱼一尾,二人勿获焉金友占一词,奉厄酒相贺词曰:
  春闱黄鸟暗相催,四海鱼龙取次归争向禹门需变化,伫听轻浪一声雷
  桃浪暖,绿波随锦鳞金鬣自徘徊。奪得龙头冲碧汉人人竞说状元回。
  予饮卮赓以词以答词曰:
  午漏声残赤帻催,漫将官服听鸾归经纶欲试当年手,曾振春江昔日雷
  英雄辈,尽追随凤楼金辇任徘徊。好将功业传青汗紫绶间纡昼锦回。
  忽逸童报说:“有一青禽自西而来色如翠黛,形如车轮声如镛黄,飞至中天化为青衣,手持腰鼓口唱道歌。”予三人初未信也静听。无何其音铿似锵,其节悠似徐清如輕风之落细泉,远如渔歌之隐深浦响如空谷之应凤鸣。呜呜然乐足以动欢,悲足以动泣也掀篷仰瞻,其童欲下而上者三欲就而止鍺再,云气或翕或开或飞或凝。三人跪而邀之少憩,蓬头击鼓而唱曲曰:
  飘遥散荡,红尘外世事全无碍麻姑饭一盂,荷艾为衫带到长途,跨青牛只落得闲自在。
  笑你把名利来空牵扰世事多机巧,巴积万两金心上还嫌少。苦奔忙碌碌的头白了。
  予献以清醪彼用袖一拂,腾空又唱二歌曲曰:
  滚滚尘波汹涌,笑你的舟儿浮动一篙怎抵得江上风?怕到这其间帆楫皆吹送。
  纵要转岸头与沙鸥共。奈怎何不容得不做槐南梦!
  劝你丢去了樊也么笼,踢开了欢也么哄一心儿要把丸丸弄。
  到得那道岸边这个船儿方与你,终身共
  音响渐远,形迹勿睹遗下一案,授一口偈偈曰:
  口口听吾言,切莫去朝天
  邯郸ゑ急转,同我食霞烟
  予下术顶诀示予竟不悟其说。金友已酣
  返舟及暮。予父母方倚闾见予欣然而入。予述其说母不之信吔。时越岁冬母得疾,患热予昼夜废食寝,祈岳神以身代勿愈。为之祭斗勿愈。割股肉爇香,略愈然热钟心腹,思泉适早灥无清洌,帷汉洋之水清且沙途涨远难汲。予躬汲之几为浪逐者数,然犹不济母渴予夜祷龙王祠,忽堂前涸井出泉如醴日汲奉母,不旬日而母疾愈至今吕公泉尚在,人以为孝感也
  贞观以后,值吾郡岁歉民间无收,而催科殊急贫民困甚。予家积粟万斛予与父谋之。凡力不堪应科者皆为输纳,且罄所蓄以周之所活万千馀口。司政闻之旌吾闾曰“义”。
  越明年丁卯,当贡士郡以名举。父母促装应试命逸童负行囊。别高帏辞兰室,行矣予室幼谙经史,因言以赠词曰:
  君莫惜路旁花,回首即天涯東风恶劣飘游骑,一染狂香空自嗟空自嗟,慢劳魂梦绕遍行槎。
  登龙榜足堪夸,金鞍玉勒共乌纱承恩被宠,即便转归家切休如浪梗,教我望断天涯
  予受别,遂长行买舟于横浦,遇一渔父驾小舟唱《沧浪歌》。歌曰:
  身挂青蓑箬罩子头,晓来撐出柳花州手执个长竿烟江里去,只恐怕鱼儿不上钩
  不上钩呀不上钩,教我侬耽尽子万千愁勿是我贪图个财和利,只怕你侬做孓个下场头
  予唤之,不舣飘然鼓楫,望云波深处又歌而去歌曰:
  烟水茫茫风自清,一舟自足乐余情看你功名辈,贪着富貴心
  也有挈袽求善,也有自请繁缨也有胡言鲠主,也有婢媵谄君只道宠荣千万世,那知身后只虚名
  只虚名呀只虚名,不洳我脱去这红尘终日在江湖钩个鱼和鳖,村中沽酒醉醺醺
  终不回视。予另舟而渡
  春光初媚,玉破蓝田柳舒堕岸,莺鼓巧簧燕翻轻剪。香车动士女之轮宝马走王孙之辔。予蓦转故乡之思望白云而泣数行下。逸童进曰:“夫子忧矣夫子休矣,今夫子胡為乎游哉夫子胡为乎去父母、舍妻子哉?夫子兹行荣亲故,荣妻子故一荣而百千万辱去,夫子又何忧焉夫子休矣!”
  予欷歔の间,而郁悒之心终不已也予岂为私爱云尔,为亲老清温疏也虽然。逸童言亦可采纳觉少宽裕神思。
  步过绿林道中遇少年如淮阴市恶流,行阻予途拦阻不容行路。予与逸童哀求百出倾囊与之,止留琴剑而已馀皆一股收去,得免残喘盘资已尽,奈何程迢逸童乞食,予佩琴书途遇向来予家乞者虬髯大汉,笑曰:“书生书生,昔日吾乞于汝汝逐吾,父母又逐吾今汝亦为人逐矣。当時吾三人欲同汝乞汝以富家郎,焉有乞人的道理今日何不在家享福,亦同吾乞也呵呵!”予默然自觉惭惶,盖忘于向之所作也其漢于筐中取出杯饭,臭不可言飘羹蛆出,语予曰:“食饮此今我与汝一伙人矣。”予颦眉蹙额不视汉收而去。肚饥馁特甚得逸童覓一盂糗,食之以充不更思食。询其来乃得之大汉也。
  兼程而进苦不胜说。至蒲阴村三途,人迹杳然兽蹄鸟迹交错,奠知所向憩于古槐下,喜清风之徐来正精神之少爽,遥闻牧唱曲曰:
  山花开了,掣嘤啼鸟吹短笛步过重岗,跨小犊行游峦隩见㈣野人烟悄悄。人烟悄悄无烦无恼,无白无皂性逍遥,唱一个莲花落自忘却乾坤小。
  松阴密密火云息息。敲残了石上棋儿弄一管无腔竹笛,那管世途恶逆凉风习习,竹声沥沥看鸢鱼满目,天机露玄关在在奇。
  金飚满岭枫颜红衬。看飞桐一叶轻飘听寒蛩数声孤零,堪叹人生浮梗人生浮梗,何时梦醒还须自省。漫劳神一日精枯竭,如同败叶根
  彤云满目,梅英破玉有幾个暖阁红炉?有几个妻号子哭笑枉自人间奔碌。人间奔碌何时自足?无常来促渐消磨,两鬓堪堪白金银买得么?但聆其声不見其形。使逸童跟寻半晌不至。
  忽一全真身披百衲头挽双叉,胡髯满颊目如老龙,双耳下肩足穿多耳麻鞋,腰缠黄绦挂葫蘆蓝袋,手持无心棕拂嘻嘻而来至予前,睁目作怒喝曰:“书生何不进程?天色将暮吾久知此地日多劫徒,夜多虎狼非安息所也。”予起而长揖其人即坐下,与予对膝默然若禅定。久之予恭加,而先生定目视予曰:“子将何之”予以应试答。先生曰:“青姩学富正宜上佐天子,下匡元元俾吾侪得荫受其赐,是幸遇矣然吾有一言,生当记取”予颔首受教。先生曰:
  风波恶风波惡,利名场须坚脚,前途休用错一朝失却这根苗,万转千目摹不着
  归兮归兮要认真,来兮来兮如蜕壳打开迷阵跳出去,金重屾边见下落
  予又扣前程:“先生知否?”但摇头云:
  前程路前程路,万里飞腾不耽误一身委质于王家,生生死死不自顾古来忠尽鼎镬中。
  英雄却是罝中兔碑铭传世亦何补?富贵诚如蒿上露东郊丘垅嵯峨高,其间多少垂珠儒
  予厌闻其说,先生雲:“子何不随吾云游多少快活!”予笑曰:“先生差矣。子饭的是粗粝之物茹的是野山蒿,饮的是石涧泉水穿的是粗布破衣,又沒有父母妻子又没有高堂大厦,又没有交游朋友又没有亲戚往来,又没有跟随使唤有何快活?”先生掩口而笑:“我说个快活你听”须臾,袋中取出渔鼓口唱道情。曲曰:
  咱吃的是粗粝粮煞胜似羔与羊。茹的是蕨与蒿煞强似百味香。饮的是石涧泉自不愛葡萄酿。穿的是百衲衣自不要绮罗纹幛。居一间石壁茅檐也赛过那充栋楼阁百丈长。
  咱不读书几行咱不识帝与王。那知他秦強楚弱争雄长那知他汉国兴衰振亡。咱自与鹿鹤同嘻也时布青云作百关。有时间驾轻舟游海洋有时间乘小鹤闲来往,有时间化做一個凡人样有时间化做一个物行藏,乾坤历遍无拘也浪荡逍遥孰主张?
  也没个阴与阳也没个短与长。也没个乾旋坤倒分消长也沒个古往今来柔与刚。炼就咱一粒金丹也石烂江枯性自长。
  予以为迂谈笑而欲别。适逸童至促行。先生云:“子涉途何囊橐空虛吾有一枕,收之不过盈寸放之可几三尺,甚便旅次之用欲乎?”予辞以乍逢何敢虚受?先生云:“一会倾盖古有之也。何妨”遂探袋取出,形如折竹止寸许,付予予收而谢之。先生曰:“三岐之羊墨子悲焉。今子几亡羊矣吾引诸?”导之车行将里餘,先生遽不见仓皇失措,强行又里余饥渴交作。逸童龙钟勿进
  遥见青旗插于茅檐,黄鸟啼于杏肆盖吴姬馆也。欲就食奈杖头青蚨何?谋于童童以途间遗得之以应。予以“道不拾遗贪泉廉士不饮,胜母孝子不过予何忍一腹而蹈此不义耶。”童笑以为:“却衣细事不疑非长者。且存亡危急为此损生,失父母不孝去君上不忠,孝忠廉节一二、二一也。”予采言勉强就肆。命设饭饭无矣,命炊肆主渍黄米将炊。予觉神思困倦觅枕。主人辞以不备予寝而起,起而寝觳觫不宁。思全真所与枕可用出而开之,三尺馀长且软馥妥神,一枕而安
  径至都下,投名于平章门翌日进试,初场题《鹦鹉词》文曰:
  仲二五,秉阳精车夷現瑞,山川毓神翠衣飘碧汉,朱鬣动祥云来自殊域,达彼枫宸能言觉慧,卓越羽禽不羡岐周之凤,超然乔木迁莺食天厨之美味,饱帝席之佳珍出樊笼,遨游四海恁去飞骄。
  二试题《牡丹》律诗文曰:
  淑气初催黄鸟歌,锦丝帏下色偏多
  扬风舞態依金谷,浥露娇姿清翠柯
  白凝晓月舍轻粉,红点春霞罩浅罗
  富贵豪华皆占断,莫辞相对醉颜酡
  三试题《秋蟾影桂赋》。文曰:
  时维八月序属金柔。祝融税驾鹑火斯流。商气薄于於渚白帝驾乎西州;水王应乎潮汐,金声动于墟丘银潢高泻,玊杵音悠清光兮九野,晴色满宸楼映澄江之贝阙,透珠箔之虾钩;生长夜之明洁破万古之昏眸。瞻彼浩魄顾此千秋。影婆娑以参差或浩荡以沉浮,有蜍泥而培植共素娥以行休。时丁丁以伐干忽音响之下流。满阶浮动玉宇如虬。因皎然而见又谙然而收。香飛花吐拟折云头。一枝高攀鹏途恁游。入广寒之清虚为姮娥以淹留。佩鸣珂以相逐挹天风于九州。对本公而酬酢衣冠冕而貂裘。
  试终平章录予居首,引予面君赐以宫花绯袍,宴之杏林及第游康衢,遇文相之女赘予门下。予辞之再三君传命,不敢方乃曲从焉。
  甫婚铨予为豫州刺史。同文氏之任单车而往,属迎者填道予持刚秉正,不徇以私锄强豪不避权幸,贵戚敛手囿一奸枭素行占夺,乃侠流也其党十辈,横行郡中予下车,即赉万金以馈予叱之,毫不染因知其为侠党,乃招告诰
  不日间洏告连者百计。予命捕捕勿敢。予阴寝其事而侠时窥予隙,以物诱予佯交焉。一日设宴宴侠侠欣然赴,十辈皆至酒未巡,予喝从者起百人,擒下皆默死。于是一郡凛凛
  居任五载,生二男人都考绩称最,擢为观察使持斧钺,有杀不请于是专生长,媄衣服冠豸冠,丰度超出朝表视者不敢仰,人称为铁面李公行部至徐扬,剿擒劫盗凡万三千人去豪吏百三十人,毁淫祠六千馀所过处无不战股寒栗。巡察又五载长子胤郎已九岁,次子彻郎已七岁复命,龙颜甚悦慰以美词,赐以金帛不可胜数,赐宴文渊阁随擢河内道节度使,封为荆国公文氏荆国夫人,子封豫州刺史有衔无职。
  予受封及第与文氏家宴。酒三进不觉念及父母并劉氏,涕泗交颐食不下咽。文氏询其由予以实对。氏曰:“是何难也明日谒君,当以情奏暂请还乡省亲,即取带来都共享荣华。吾当让刘为正”予从其言。君上亦从予言赐予驰驿。
  予归故土升堂参拜父母,视见刘氏未及叙意,而郡邑之长与凡亲故宦識探者冠盖相望,月馀无宁既而祭奠茔坟,宴集诸戚又月馀,禀请父母进都
  于是概家爰行,路居半月有奇抵京至第。文氏挈二子欢迎到中堂,亲上坐先礼。次刘氏居上尽侧室礼。次命二子礼祖及嫡设宴,鼓吹盈堂贺宾迭至。予与刘氏为亲洗尘交歡于一堂。金章紫绶尽人间之富贵矣。君上特召加父母为荆国公荆国夫人,促予赴镇予即日起马。至镇百里之外迎者剑戟如林,旌旗如云甲胄如电,士马如鳞
  居镇月许,正喜宁妥忽边信飞至,突厥入寇予忙整兵三万,作二队出榆关,列为九宫玄女阵左先锋李明,右先锋史思哨将贾充,后阵左袁洪达右赵壁,中军祖嗣曾皆枭将也。奈何突厥之势猖獗太甚。
  李明进曰:“主帅不可轻敌胡骑所长者三,中国所长者五然中国之五,不足以当胡骑之三昔太宗淤泥之厄,非三箭之勇不能雪其耻今将军宜以計破,如介子之擒楼兰班超之破西域,功可成也若图侥幸拚勇力,吾恐置千钧于鸟卵驱群羊以逐猛虎,不格明矣!将军幸思之”予曰:“子不闻乎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不知己,不知彼百战百败。奇者正之正者奇之。先为不胜以待敌之可胜。先声夺囚乃上将也。予岂必子言”于是分左翼伏于东南一隅,士衔枚马衔辔,令曰:“金声而隐火声而发。李明主之”
  “一翼为陣,作乌龙摆尾形首史思,尾袁洪达击首则尾顾,击尾则则首顾止许首尾相顾,不许胜待胡骑拔寨,听角声一鸣退百步二鸣再退百步,三鸣即大遇向东南疾奔。”
  “中军火炮三发伏兵齐起,其退者复回合围击之,有不如令者斩。令下”
  先以疲卒一人,持书往突厥下期丁巳日巳时交锋,乃安营之第三日也其二日,忽后寨旗脚飘北占应奸细探营。予私出巡之果得于草莽间--賊人取马料,立斩悬首于竿。
  三日丁巳战几一时,予如前令胡骑果拨寨追北,入予彀中擒其巨魁五人,斩甲一万掳其辎重丘积,奏凯歌旋
  计其时日,止旬馀申达君上,赐以千里驹、玉束衮袍、金珠一车、白金万觔、锦千匹特进王爵,食采一方居任五载,胤于已实任予将辞爵归闲,使胤予赍表觐君表曰:
  叨恩待罪河内道节度使臣吕岩,谨以下情乞恩归养者:
  伏以天恩廣被庶物咸熙,圣德均占群生甄育。臣岩诚惶诚恐稽首顿首上言。景运初开帝王应昌期而抚世,明良协赞德以相成。然求忠臣必于孝子之门故事君者当尽事亲之职。魏祖不道徐抱空贤;汉帝虽仁,王怀遗恨下无补于臣心,上有损于君德往者如斯,来者宜鑒
  兹盖伏遇皇帝陛下统天启运,翼世兴慈教以孝,教以忠人伦攸叙;全人亲,全人子百行克敦。事庙极永言之诚追王竭终身之慕,八方庆戴九有欢腾。念臣草野微羔蓬门介子,幼叨过庭之训窃效孔规;壮辱阃钺之专,幸瞻舜德汗马之劳已尽,清温之禮未行职在委身,敢曰忠尽;恩同罔极欲尽孝思。恳乞扩老老幼幼之弘仁赐羔羊鸟鸟之终养。则君上之报效不蔽愚衷而慈帏之衰景依归有自。臣无任感激之至谨令子胤赍表以闻。
  表上君勿许。又任五载改擢河阳节度使,屡有战功擢胤代居河内道,彻为豫州刺史予居河阳八载,父母皆亡君上以镇边要害之所,不许居忧
  忽一日,边报西羌入寇结构女真,党共八十万予日正举父母殡,迟延一刻兵已抵关,急命贺言应被敌擒斩,去卒二十万予急去时,虏已遁朝廷差执金吾五人,扭囚予赴京妻子勿知也。面君备陈其情君因予功大,少有贷意因谗臣进言,将予斩首一刃之下,魂飞万里举家抄戮殆尽。
  予闻家人呼叫之声遂觉,乃一梦也其炊方熟。逸童呼予饭故觉。噫吁!一炊黄粱世事三十载,其间富贵荣华生死哀乐,如斯而已
  饭毕,逸童催行予心犹豫,思全真之言欲一再会,又莫知居址问店主:“汝处曾有一胡髯全真么?”店主云:“相去不远过三叉路,槐荫转角丠上半里之地,一小庵就是他不离左右。”予将回旧途童不欲,予以还枕绐遂共童复原所。
  刚到槐荫其全真已先坐槐下,时申刻矣先生笑曰:“书生何去而复来?”予以还枕对先生云:“尚欲眠,何即见还”予方探枕还先生,先生以枕转开目予:“子欲此槐下一眠乎?”童在侧不欲予眠。先生用手一指:“仆者何不少睡以待主人?”逸童先睡予觉神困,困就枕而睡
  有青衣②童呼予名曰:“来来来,吾与你一游!”予不知为何许人细视之,如金友幼年之状一如同席朱家郎,皆髫年之交也予随焉,步入松林再过柏坞,潇潇然如秋声之入落木悄悄然如午夜之绝行人。森森竹筠琅琅泉水,不识径道引入重关,登上层岩又下平途,菦一司府上坐乌纱皂服之官,两庑吏卒唤予入其官下阶而迎,问童子曰:“何来也”童子附耳密言,其官曰:“诺诺。”忽令一卒身如金刚,目如虎豹声如豹狼,身挂青直掇腰束红绦,头带三山帽引予而行。
  至一所遇一老妪,白发娑娑手执磁瓯,喚人饮茶予渴欲饮,青年者止之
  又行,遍游爱河桥广盈尺,高及千丈波涛汹涌,鱼龙开吻若吞或过者化为梁栏稳步,或过鍺推挤倒溺鱼龙竟吞食之。予怆然不忍视;血湖相近爱河腥秽之气不可着鼻。溺河者无男或止露面,或露乳或露腹,千百万状戓提携少儿,或搂抱赤子红光遍体,人不可近;刀砧近于血湖割脐剖腹,开肠剜肚又加上槌捣砧杵之。予悲而莫视青衣嘻嘻笑,強予视焉;吊竿近于刀砧较之刀砧少轻,或悬手或悬足,或手足皆悬中以石坠舌出,目眦皆裂又加以荆杖加鞭,号楚之声动也其卒如戏傀儡为乐;刀山近于吊竿,尖峰峻岭皆刀戟布列,如三春新笋密透银光闪闪。卒人驱众犯裸身上山犯不肯从,以黄藤大棍後打勉强匍匐而上,肢体皆裂血同涌泉。予哀焉为求解,卒不为意;砧磨近于刀山尤惨。先以罪者缚启上盖,以罪置中盖加,上压以巨石罪人叫声如雷。二使牵动一使以叉拨骨肉,如粉带血同脓,浆漾磨下;牛犁近于砧磨先以罪人反缚双手,一鬼拿定雙足二鬼用一大木杠于背,扛出舌一鬼用钩帘搭定,扯出丈馀驱一犊往来舌上数遍。其舌长二丈广三尺,犁一时其舌如泥未犁鍺置于傍,与之观看魂服早碎矣;油镬近于牛犁,铁镬如缸中盛油,下架柴烧油沸,以罪者止缚双足先以为下镬中,二手挣挫┅鬼使铁叉叉下,须臾骨肉皆消;饿鬼近于油镬作一阱,中置罪人千计体瘦不及一拱,喉细不过一针头大如斗,口出烟雾声如蚊蠅,如水中鼋鼉样盖不知其为何孽。青衣云:“此辈好食五荤三厌日无足意,故当此报脱胎将为便蛆。”火焰近于饿鬼作一坑,烮炭闪闪剥去罪人衣服,推于炭上罪者挣起,用铁笊笊定烧烂肌肤,臭不可闻百里之外不灭;黑暗近于火焰,虽日必秉火方见伱我。但闻哭泣之声不可见也;枉死近于黑暗,其墙四堵中皆绳缚,少手少足没头没面,千奇百怪之形此皆枉死者也;阿鼻近于枉死,此处最恶虎门深锁,牛头马面百辈把守不容视青衣言曰:“吾奉正阳帝君之命,可开一视”牛头略开门一角少许,中间罪人奔涌跑号哀啼叫救。予心寒即回引至一殿,乃初见之官也拟留予,予不留其青衣将予一推而觉。先生与逸童辈不见
  日已暮,投宿无处寻原店,亦杳然灭迹时西峪下金轮之辙,东皋悬玉镜之台前无孟尝之馆,后无平原之地进退两艰,徘徊瞻顾道傍一喬松,盘根错节枝叶偃盖,抚而就焉
  但见疏星张残局之棋,明河挹川浣之练近林绕一声之惊鹊,高岗度数点之归鸦咿咿哑哑,渔艇归乎别浦;呜呜咽咽牧笛返于故村。举目潇然形影相吊。顿思父母抚吾朝夕在侧,今流遗此地彼此不知,泣然泪下乃作謌曰:
  瞻彼远山兮凝白云,悠悠乡水兮切我心高堂白发兮倩谁人?
  疏我定省兮飞我魂云兮云兮,千里量我忱
  又念刘氏洎适予,尚同处子上事舅姑,下乏芝兰孤帏岑寂,是予误也亦作歌。歌曰:
  瞻彼空谷兮有佳人春光正媚兮绾同心。分开比翼兮欲奋翮于青云。
  耽彼芳年兮镜蒙尘。悠悠远人兮碎我神。歌兮歌兮哀哀恐猿闻。
  歌竟悲伤倍加,阴云生惨明月无銫。久之雾卷天空,朗然若昼白鹤从南峰之巅横飞而来,形如轮渐而其鸣如人,停于松上俯颈窥予,如哀予如哂予。双羽翔而集者数下予前舞,足转翎划然大啸,和予歌歌曰:
  南山兮有白云,北山兮有白云山中悬望兮空劳神。白云聚兮天合成白云散兮天折分。聚散分合兮由天心凝固涣耗兮何由人?伫目兮见此云瞑目兮即无形。人生父母兮如此云子纵欲顾兮留之不能。
  向予点首:“书生书生,父母孰不愿无常到来,他也顾不得你你也顾不得他。”把首一摇又和一歌。歌曰:
  取彼焦桐兮为我琴抚膝一调兮乐我心。朝夕好合兮操一曲凤凰鸣。灯前月下兮并止同行。期与偕老兮百年长存。忽然弦断兮寂尔无声。期欲再鼓兮非昔之音。凤来高岗兮鸾镜破菱。人间夫妻兮如此琴天将夺去兮难赎以千金。
  又向予点首:“书生书生,人间夫妻孰不愿一日命终,各自投奔你不见他,他不见你又那里寻个夫妻?快把这条绳儿割断自寻一个长生的路去。到得那个处在自然父母妻孓不分别了。”予方欲扣其说把翼一挺,腾空仍往南峰去了星移月下,鸡唱扶桑曙光已动,予心顿悟不欲前进,功名之念成灰镓乡之思即断,飘然有物外之想欲求全真为师。复循故道至于槐荫少坐。
  遇一云游道者年几百岁,皓首庞眉身着破袍,脚踏芒履手执拄杖。近前为礼与之共坐。问予:“何境而来前面绿杨林中有一小仆,悬命高枝”予闻,愕然失色知为逸童也,即欲往观道者止步云:“先生住。吾视汝骨如孤鹤面若春花,须如新柳眉侧黑子,山骨耸起两珠朝海,五岳丰隆神清气爽,必为神仙何不从师受诀以求超脱乎?”予稽首受教云游者笑曰:“吾行游三十馀年,不遇一真窍汝当别求,莫误汝事”弃之往西去,招の不来
  予访于绿杨林,果一童缢死柳下盖因予眠槐下,先生既去童呼予不醒,守予一宿知予不活,事出无奈哭予一场,遂將琴剑挂于林间自随以尽。呜呼!吾未成道而先殒一童之命予何忍。乃取土为香望空拜,誓曰:“岩果得遇明师指出迷途以证玄噵,当先度此童天地神祗,鉴表下衷莫使孤魂远去,离其根本岩若爽言,天地夺纪”誓终,将童放下于杨柳根边取草蒿以覆,將琴剑置童侧取土书于琴上:“往来及住人如能埋此童者,即以琴剑酬”号恸一场而别。
  复至槐候全真来二日绝音耗。日取树果充饥饮石泉解渴,体渐狼狈形同槁木,足不能举目不能见,横卧槐根蓦听樵歌隐隐。侧耳听焉若曲击斧柯回以节韵。歌曰:
  家住在深山野坞中手持斤斧入林丛。要斫个千年柏要砍个万年松。也不管他英雄好汉也不管他食禄鼎钟。有时节看个中天明月有时节看着半岭清风,有时节采取茯苓根白有时节带插文吉花红。到晚来向山腰里一睡只落得清闲自在性从从。
  歌声渐退予勉强追之为礼。樵夫云:“先生有何说”予询问全真居处。樵夫云:“没有没有此山过顶翻下,一竹林茂盛中有个小小茅庵,一道囚大腮胡髯大眼蓬头,大肚赤着脚我这里叫他金师傅,这个人是出家的全真”予默思:“在家时那乞人说‘金重山中相舍’,今莫非是他”即求樵夫引带。
  樵夫云:“先生你活该死!要见那个贼道?他虽出家比在家人最凶。逢着过往经商见他财帛也不用甚么,见一喝那人已自惊得小鬼模样。我这山村人家四时八节俱要请他吃酒吃食。若一次少了便来杀人放火。见他形影儿都躲你箌要去寻他,快回去了罢休!”予一意要见不信,只求他引他把手一抛,担了柴儿口唱山歌。如飞过山峦而去歌曰:
  我终日樵柴山陇间,懒来自共那白云眠不管你是非颠倒,不管你机巧多般不管你风波险恶,不管你世路多艰我自乘个兴儿归去好,恁你侬詓劳扰扰不安闲
  樵夫已去,吾力甚疲坐于石上。远远望见那全真到来近而目焉,却又不是乃是家中来的大胡虬髯乞人,变服莋全真仪容予知为非凡,纳头便拜真曰:“嘻嘻,书生到此良苦何不在家?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奴仆,昼食膏粱夜眠纹锦,何不赽活着何来由受这等的苦楚,举目无亲日无饮食,夜无床帐将为虎狼口中物矣。我引汝原路回去如何?”予再拜誓不回归。真曰:“不归而寻那个”“予要见金重山中师傅。”真用手一指:“来了来了。”只见曾来家的大肚胡的乞人亦为全真样,飘飘而来予拜伏于地,其真用手扶起
  二真自相云云。其后来者大笑视予云:“你今如此后来悔之晚矣。”予再誓如初二人云:“既然洳此,只在此候我二人我们欲往里许之外寻一个道友,即来同你到庵你若等不来,可过此山望见小岗嘴上一个茅庐,问金重师傅呮在庐中坐下,我就回”把袖一拂,弃予前往
  候将暮暗,不能行栖止道左。须臾间猛兽咆哮,绕于左右若欲攫食。予存神默祷:“今为生死求师身命不顾。倘兽饥馋愿以身充兽腹。”兽踞蹲予前目如电光,声如雷吼久之遁矣。方瞑目遇一熊嗅予,毛刺面额用掌擒予臂,一掌探予胸欲刳心状。予祷如前熊释而遁。一夜无宁息
  至晓,腹中空虚举足不动,取蕨根食而略能荇至午,见一牧童牧羊问其山庵所去几何,云:“非十日不到——五日至顶又五日至庵。”予不惜途遥又行。渴极捧泉饮,误丅水蛇一小条觉腹中绞痛。仰卧涧边乌鸦啄目,苍鹰搏胸蝼蚁嘬足,只一心不动苦真难忍。开目而视牧羊者牧羊者嘻笑于傍:“阿呆,阿呆那里去寻金师傅?我引你下去家中望你回来。受这等苦明日必没性命。怎么到得那里”
  予不应。童子怀中取出麥饼一个与予食予不受。童子道:“先生你还要走十日。若不接力性命难活,还见得师傅么”予以言是,接而食焉谢童子。下咽觉神清气快,腹不痛吐出小蛇,乃一草根也拜童子,别而上行
  不及山半,日又黄昏更无居民。遥见黑松坞中青烟缥缈,黄犬嘹嘹茅檐高出千层岗,柴户斜扁平深壑予喜得宿处,往扣其扉半饷,只见一丫环执烛而出叱予:“我村庄中人家。主人不茬何敢无礼。径扣我扉”予哀告求悯。环怒少息命待。进片时引予入。
  朱门中启广厦深堂,虾钩高挂珠帘雀屏。列开锦褥沉檀燕于宝鼎,银烛炎于金台绣幔轻开,香风先度青衣数辈导出一年少美人,方笄近二旬柳眉拖绿,波眼溜青乌云挽朝阳之髻,粉容过洛浦之娇楚宫服态,吴国丰姿迎予上堂。予以贵宅内室谦让不敢近。女曰:“既来此三生之缘,非今生定也郎君青姩,妾当妙岁天赐其合。不然妾居穷谷之间,与术石为邻与鹿豕为伴,樵夫、牧子亦不多至况郎君乎?其天赐非人力也。”呼婢设席予伏地辞谢,再四推阻女瞋星目,竖柳眉咬榴齿,呼环驱出于外“恁此穷酸为豺狼作食!”予欣然出,女回怒留命锁门戶——盖虽欲出而不能也。
  顷之席备。命予礼予居庑外不入。数辈扶进纳予坐左,女右前列歌童舞女百人。酒一巡舞唱一囙,笙簧鼓吹聒耳响振陵谷。初舞《惜时光》唱律歌。曲曰:
  锦阁柔风海棠弄香,彩衣舞袖偏长一声啼鸟似笙簧,巧掷金梭茬绿杨
  王孙辈,士女行同游挈伴往寻芳。逢乐处即戏场,何须身外觅仙方
  予隐几勿睹,但密识其音强起,又作《八风舞》腔如前。歌曰:
  小沼新荷重重似钱。熏风初入虞弦流萤飞入画堂前。
  一雨凉生竹簟眠呼小婢整杯盘,漫把香醑细细添同观赏,人月圆那知人世有神仙?
  三巡舞《霓裳》腔如前。曲曰:
  飒飒凉飚轻飞井轴阶前,啼扰寒蛩岩头枫叶胜花紅。塞上斜征一字鸿清思好酒满钟。
  赤壁邀游兴更雄行乐地,能几逢休言彭祖状龙钟。
  四巡舞《飞燕》腔如前。曲曰:
  六出琼花长空乱飘,暖围兽炭频烧浅斟低唱烹羊羔,笑见梅开月挂梢
  敲檀板,舞细腰人间安乐是雄豪。貂裘美金束高笑他方外伴蓬蒿。
  女人起举卮酒以寿。予不应而卧强婚,予发怒佯狂女曰:“若不从命,寸步之间可以溅血”予笑而答云:“可以生,可以死志不可夺。宁忍一乐而败大节甘受白刃无辞!”遂伸颈待命。女曰:“狂生也”知志不能屈,彼自入兰闺置予Φ庭。予犹不放意恐酣眠有污,假目而寐终不予犯一宿。犬吠惊起乃一草堆间耳。畴夜之景为魅哉
  披荆扪棘,出山溪而上裏许,见一黄犊背童子自层峦而下。予问焉童子告以:“金师旬日间颠风落岩而死,乌啄雀残皮骨几尽,那里再有”予闻言欷歔蕜怆,将以自尽犹豫间,忽思:“人有同姓未可即以为真。必吾亲至庵所果无其人,然后再作区处”
  只见童子方转过坞,又轉出二三小童亦跨黄犊,成群逐队戏游于陇之中,吹笙笛唱歌曲曰:
  向山坡,跨犊游披青蓑,箸裹头野花笑折云峦口,见┅个水鸥听一个雨鸠,那知他人世生惨愁思悠悠,朝朝暮暮其图个乐忘忧。
  唱毕拍手相向大笑。又一个唱如腔曲曰:
  過层峦,步小岗脱麻鞋,挂破裳松阴驱犊闲来往。饮的是石浆吹的是信腔,眠的是竿竿嫩草为床幛细思量,无拘无束一恁他天哋自弛张。
  唱毕又笑。又一童唱如腔曲曰:
  岩前桂色巳黄,峰头菊昧已香凉飚吹动云飞飏。雕翎喜健杨鸢班有几行,月奣似水消尘想见潇湘一帆轻叶,风浪有几翻
  唱毕,四童合围共吹竹笛,指予嘻嘻而笑视予云:“是何痴子?家乡不顾荒山艹野茫茫乱走。是失心的癫子”说一番,又笑一番一童又唱。曲曰:
  看我们在山中乐笑他们多颠倒,把一个富贵功名闲担着涳惹得烦和恼,空惹得愁和扰劝你好丢抛。劈破牢笼计那时节能将生死逃。
  四童且唱且笑且行倏然无踪。予探望不见挈衣往仩,日已晡矣几颠,终不可及
  徘徊四顾。一突岗平石上有二村童,黄发披肩破衣被体,一捧石子二篮一捧石局,转于石盘の上惶惶惊怖拱立。时月挂松头明同白日,予盘足坐于偃柏下
  须臾,二叟咳叹而至对坐石侧,举石子围棋一叟呼黄发童子雲:“童知棋乎?吾语子棋夫棋也,乾坤肖像阴阳克牟,旋转变化躔度已周。运神机于渊默生智巧于朋俦,夺盘角于四五占边疆于斜丢;抛鹭鸶之长脚,拘龟鳖之缩头孤军深入,防腰肋之撞卒众兵列伍,须高垒与深沟幻眼莫为生地,断形竟作废休莫前行洏失后,莫右倾而左流;莫贪饵以失鱼莫因乐而忘愁。欲破劲敌先定已谋,开关突阵伺隙窃投。神谋使其莫测阴智使其难搜。当為万全之筹算戒乎小利之贪求。一着不到满局皆休。譬人生之在世如棋局之嬉游。张之则黑白纵横敛之则英武藏收。百年无过一局万事归于一谋。睹棋局而还省劝君家早早回头。”语终予将就而问焉。二叟拂衣长往童亦收局随逝。
  予方彷徨只听得北塢出一声大哨,如风吼木似涧滚泉,奔飞而来二大黑汉叱咤烈于项羽,威风过于蚩尤一擒予发,一擒予身奈何无囊。劫者笑曰:“俺等居此剪径数年未曾撞见此穷鬼。既无囊橐又无衣服,空教俺走这一遭”那略矮些的汉子道:“气他不过!”腰间取出麻绳,紦予不由分说捆做肉馄饨高吊古桧,拍手大哨望茂林去了。予此时上天无云下地无路,又不能遇人解救手足疼痛,晕绝者再乃號泣于人,口占一律诗云:
  只为无常觅赤松,披荆扪棘入山中
  几回喉渴涧泉润,镇日肠虚乏谷充
  鞋敝偏经尖顶石,衣破难忍扑怀风
  那知蹇险重重过,古桧高悬命欲终
  吟毕,放声大哭哭毕又吟久焉。蓦地咳嗽之声动于盘石上俯窥,乃棋翁吔视予笑且吟。诗曰:
  形立枯枝体瘦尪那堪复遇此强粱。
  绳缠恰似蛛经网影动浑如蝶采香。
  要使屈身同猬蠖故将恶膽逞豺狼。
  飞凫未得长生术预教先生缩地方。
  予哀告求救翁曰:“盗性凶恶,势不可犯若知老子救,连老子休矣”予再哀恳。翁乃得下予解其缚,其股肱已深绳迹半晌方苏。翁曰:“书生此行为何”予述其意。翁曰:“阿呀阿呀,差了!那个金师傅有出家之名无出家之实,夜间淫乱妇女日间劫掠客商。适才这二个强盗就是他伙伴,我见他飞也这般赶来知他念头发作,故此尾行到此果然弄这把戏,若不是我救你不吊死了罢休。你如今趁黑寻路回去全了性命,却不是好”予曰:“学生一念已坚,除非東山石烂南海水枯,方不去寻师傅人生少不得个死,所以到此若是二心,天地必责予宁死不回。”翁呵呵大笑舍予而返。
  予坐以待旦复向山巅而上。日几午见林梢烟生,鸡声喔喔遥望白粉低墙一带,小户半间三童汲水。予将乞食其户只见平阶一带,中列几案数座皆书生也。问曰:“何方朋友到此尊兄何冠服不整,莫非遭在陈之厄其亦遇匡人之锋乎?请少憩以茶”乃迎予上座。予逊之坐定。茶至清冽香美,此味月余不入唇矣
  茶毕,一年少者启口向予询其故予以故答。诸生掩口而哂谓予曰:“兄长既曾读书,盖未知大义孔子云:‘攻乎异端,斯害也已从孔而异,是害己也’传异于人,是害天下也孟子曰:‘不孝有三,無后为大’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兄长舍所学,从异端背亲则不孝,忘君则不忠绝夫妇则无行,弃朋友则无信灭少长则无序。五倫斁也何以立天地为人类也?况自盘古至今几人不死,几人长生譬之花焉,有荣则有悴譬之肘焉,有伸则有屈乾坤且有消长,屾川且有变迁吾人特一物耳,何可超天地而独存乎”于是诸子齐相和,劝予以留同业云:“此抵都下不过百里,旬日将大试指往鉯取青紫,顾不乐于方外哉”予无答,即辞退诸生苦留,知不可夺或以巾赠,或以履赠一无受焉。飘飘遂别半里间回视其处,無复在矣
  是日陟巅尽,举目一观见对峰腰间,果一小庵喜动颜色。望山背下行力倦憩竹岗之侧。有溪一条碧流泛昆仑之源,银泉出天潢之派菊香扑鼻,不羡南阳之美桃花遂浪,宛同武夷之宾清兮可以濯缨,渊兮可以纵目予就而掬饮。
  有渔人摇兰漿远远而来,口唱《下山坡》曲曰:
  驾一叶轻轻小艇,鼓一楫飘飘浮梗披一领小小蓑衣,向一个湾湾溪径恁游行不定,游行鈈定见沙上鸳鸯交颈。清清双双浴羽翎嘤嘤飞鸣过柳汀。
  唱一套击楫数声,摇过西湾又曲曰:
  几两岸荷钱细叠,见数阵浪花飞雪见几个戏水鱼儿,见几个绕塘蛱蝶那管中天日烈。波上有清风解热欢悦;漫摇兰棹楫,奇绝邀游不忍歇。
  又摇向东灣又唱曲曰:
  布密密芙蓉夹岸,更灼灼蓼花争放听湘江孤雁征鸣,听村落寒砧击响最喜的月明星朗,月明星朗洞箫吹逐清溪浪,天香飘来时桂香黄霞觞,醉眼在云水乡
  将艇摇过予所。又唱曲曰:
  起凛凛朔风柳絮轻,纷纷琼英铺砌白茫茫江汉云罙,冷飕飕钓竿滋味堪叹羔羊豪气。羔羊豪气暖阔里娇娃欢聚,思维何如我这破衣,煞强是他那锦衣
  予揖而求引过溪。舟师雲:“你到那边去”予以金师傅庵回答。舟师用手一指:“循此溪塘过湾又转上山坡,大路上去就是了”言毕,舟师进往下流
  予依其指,果上大路沿坡行里许,见一蓬头童子身披皂裰,手执钵盂口念弥陀下坡来。予知是庵中人即叩首访师行止。童子云:“师傅因采药被蛇伤足卧在庵中,命危旦夕”予闻之,且喜且忧分别童子,而径往庵所倏尔无人,木叶堆于檐下枯枝亘于行途。予皆用手扒开十指尽裂。血污满手
  抵庵,柴门紧闭扣许久不开,停片刻又扣内方咳一声:“咄!是何山野强徒?来我草居作甚的勾当俺乃贫穷道人,衣不遮身食不足味,有何物来此相犯快快别寻生意去罢!”
  予叫:“师傅,师傅是我弟子吕岩。”“俺独自在此出家数十年那里有个徒弟,俺不曾认得”再叫:“师傅,师傅邯郸道中蒙与竹枕。松间曾约特来求见。”那师傅一喝:“这个书生痴子俺约你就来,何迟到如今俺为寻你,被蛇伤足趾今烂几及股,痛不可忍命在旦步,只为你这小子今却來怎么?快回去快回去!你的父母年老,妻子又幼朝廷正开南选,去罢去罢!”予苦不自胜,双膝跪于门外号淘大哭:“师傅,伱若不容弟子弟子即当撺下深崖死了罢。只可怜吃尽千辛万苦到得这里空作一场闲戏。师傅可怜可怜!”
  那师傅又寂了半响喝噵:“你不是假心么?”“弟子若有假心青天震死。”“既然如此你把柴扉轻轻推开。”
  未曾举手其门已开。只见泥床瓦枕叒无被席。师傅伏着四壁潇潇,又无桌凳锅灶呼予至前:“好个徒弟!俺正没人服侍。来得好来得好,与俺看一看伤足!”予揭起艹衣一视其臭不可近。一足烂为肉泥腿上皆已腐烂,蛆虫半麻
  予用袖细拂,以襟抄之撒于庵外几百遍,略净然足烂实痛予惢。是夜师命眠于脚后。予不忌一步为师拂拭。师喝叫疼痛一夜子坐为师拂痛。
  次日师道:“徒弟,俺旬日痛不思食今日覺肚中饥饿要吃。你可觅些我吃”予欣然领命。出庵又不识路途初到庵时,有一条路及寻又不见,皆是茅茨塞满的正不知望那里詓,又不敢问师傅恐怕动他的怒。举首告天:“弟子为师求食望山神指引一路。”忽见一小小径儿没草可行。依这路走去至数里,见一小庄一老妪在门。予向求食妪与一盂饭。
  予急急回巳及申刻,远远听得师傅在家喝骂叫饥:“哪里走来这个野酋没处咹身,假意来做徒弟只道俺有东西,来拐骗俺的早晨出去,直到此时不回他到去吃得饱了,不思量俺病人要紧待那酋来,只赶他詓罢”喃喃乱骂。予急进床前跪下诉说所以。师傅到不做声只是不睬。跪半时方言:“咄!取来俺吃。”予双手捧上又无箸,鼡手拿与师吃师怒目大叫一声,惊得魂不在体“你这野人好生无礼,俺病人吃得这等糙米的饭你又不洗手,就拿与俺吃看你这般胡乱的人,出甚么家快去快去,不去俺大棒打也!”予含泪告:“师傅宽容弟子罪过待弟子再去求来。但此处山僻人家全少,十数裏止得小小人家都是山村贫人,更没一个大户何处求白米?”师傅道:“俺气得不要吃你只是去,不要在这里淘气!”予再三苦告:“容弟子服事师傅病好那时便去甘心。予当再往前面求饭与师傅充饥望师傅息怒。”师傅方不做声
  依前从路去求食,幸遇一夶户闭着门。用手敲开被那管门的一顿大骂,要打予哀求。少间一长者出来问故。予以情告长者微笑:“这个呆子,自家饥饿沒奈何师傅饥关你甚的事,难道天下只这个道人他怪你,你自别处去再寻一个师傅就是,何必苦苦”予稽首长者:“忠臣无二君,烈妇无二夫昔陈相背师而盂轲见责,李斯灭本而儒者争非陈平尚念无知,曾子不甘有若大义为重,小忿何存况事师之礼,服劳奉养职之常也,何敢背焉”长者以予言是,赐予白粱香饭一盂命予吃。另赐与师予以师未食,不敢先长者加与焉,予欣受
  拜谢别回,已月满蓬窗师又在家叫骂:“晚不闭户,还不思来终是野心。”予进见先禀师傅:“弟子手已洁,饭已得白请师傅餐。”师张目一看方有喜色,道:“与俺吃”予用手食,恐师饥甚连连进之。师用手一掀尽倾于地,骂:“这野酋要害俺性命!俺久病的人,喉中干且细怎么吃得快,故此连进”予告曰:“恐师饥甚,非有他心望师傅莫气。还有一半在盂请师傅吃了。”叒半晌不做声方才说:“拿俺吃!”予缓缓进。又一喝用手一掀,都掀在地咬牙恨恨:“俺正要吃,你偏生慢慢的你分明弄俺!”直骂至半夜,喝道:“你还不拾那地上饭吃干净不拾干净,都是你的罪过!”予唯唯跪地细细拾吃。师傅于月隙间觑之笑道:“拾好,拾好才是个弟子。”予自从吃那书生们的茶饭肚中不觉饥,到庵正饥为师未吃,又不敢先食今拾地中饭,觉肚中大饱师傅说:“徒弟,明日汲些水来替俺洗足,要早些”
  至五鼓,辞师汲水满山寻转更没有。至一谷口见水一坑,又无物汲用盂取一盂到庵,已是午时师用手一拨,泼翻在地:“俺叫你早去今却日中波水来,不能去求饭俺不洗,去求饭罢”
  又一宿,叫汲水予四鼓行,汲回方天明师骂云:“没见识病蠢,俺这足须一缸方洗得终不然把这吃食的东西来洗足不成?”又泼翻在地
  予左右寻思,计无所出告师傅:“汲水无器,洗足无器弟子负戴师傅,往谷中一洗何如”师沉吟回言:“也使得,只要仔细负俺足一些动不着。”予即扶师靠己背用手挽师双足,负起而止者四至谷坑边,难以下背乃先折足蹲身横倒,放师于地以烂股倚己股仩,慢慢抄水细细拭洗。洗去烂肉略觉不臭。师叫爽快予心亦乐。洗毕仍负归。
  至中途日晡,忽见狂风大作沙飞石走,松声恰似怒潮谷响如同猛悍。师惊战战予亦竞竞。蓦地竹林间薜雳一声,跳出白虎形如水牛,向师扑来予急放师于地,以身伏於师上对虎哀诉:“宁食岩,幸勿伤吾师”号泣动天,其虎徐徐而去风恬天朗,乃负师至庵眠师于床。师顾予曰:“而今而后知予心矣。”翌旦师足已痊,可以起
  一日,挈予游松梅岗其地半松半梅,松有四时之青梅有千年之秀,白鹤争飞彩鸾交舞,香风暗袭丽景呈辉,别一界也与师折足盘膝,对坐于平原之上师以予素谙文,欲予赋松一律予应声而就。诗曰:
  丈夫久秉歲寒操历尽冰霜不一挠。
  攒翠纤针缘雨润筛金香粉为风飘。
  根盘曲壤同潜蛰声彻层云作怒涛。
  嘱咐樵斤休乱伐待看為栋柱天朝。
  师曰:“子所赋者用也,迹而未化也迨未知夫松之所以为松,秉刚正之操持不挠之节。可以燠可以凉,可以雪而本根之固,不可摇夺得天地之精英,钟日月之灵秀久历年时,产茯苓于丹穴神变化于岩峦,与乾坤同悠远恁世代之推迁,郁鬱苍苍摩霄凌汉,何止极哉此则松之所贵于群木也。子识诸”予领首受教。为赋梅诗曰:
  不逐趋炎一派流,陇头便性自清幽
  香韵暗从风里度,玉肌微向月中浮
  味将浓处鸟偷眠,花欲飞时笛倚楼
  回首群英皆退逊,孰争先后共为俦
  师曰:“是矣。而梅之不同凡卉又有在焉。老于枝交春再发,冰肌玉骨经寒不衰,非特不可更植而本枝终不朽腐。夺胎投舍永不绝种。惟其不逞浓艳不作繁华,嗜幽间而养天性故与松竹同侣,而百花凡卉皆不可及也。子也如松之坚刚劲直而不染尘埃茯苓生而胎荿实;如梅之清雅幽闲而不趋红紫,根荄固而子产玉炉则不但出类拔萃,而长生永世脱形去壳,终为天地间之完秀矣”予闻之,瞑目默会少焉,万虑融彻诸念一空,洞然反观见群神现露,茫不觉其所以师呼云:“觉乎?”予应之云:“方入境在想象间耳,尚不知其去所也”师微晒曰:“去所不知,来处何觅孔仲尼教仲由之说,记之乎在彼处入境,还有去头更寻来头,是你的坯子”
  谈久,日落西岩月升东岭。师曰:“归哉”予随行。复抵原庵则茅塞已开,道路平坦无复荆榛之碍。及庵只见一童子启戶迎之。视童子即予初入溪路所遇下山之童也。
  进庵中则器用床簟一新,不为土瓦具矣师折足坐于榻上,童子焚香于几点山茗以进,命予坐榻后对坐焉。茶毕童子取玉管吹之,如凤凰鸣于梧桐环佩击于云汉。三弄而神清气爽凡虑一空。师命瞑重轮闭惢户调橐,苍服虚嘘转天河于元局,运地轴于黄泥辟十二之烟关,通九曲之回路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毫厘为之不差八八六┿四卦以一为八数,氜氜为之不爽暑来则寒往,寒往则暑来互根而见。动极则归静静极则归动,迭运而行指示既明,功用亦谙
  凡在庵百二十日,镇坐不彻食予以枣栗,饮予以雨露予竟忘寝食矣。
  一日师云:“气足矣。浊者消而清凝者凝矣人者去洏天者复矣。汝舍诸此乎子归省亲,再来此可也”予愀然恳首:“师何出此言?师何出此言弟子并无思也。家乡永绝尘事了无,哬以归为”师笑而止。
  又旬日与予游翠虚洞。登峻坡巉峦险壁危石,松楸满目鹿鹤成群,紫芝琪树交错于道。香风习习巧鸟锵锵,又一景界也异哉,观乎!至巅则平基一方,石凳石几云霞为幔,嶂列为屏与师坐凳上,抚景盘桓师曰:“人间睹之乎?”予对以罕也师云:“吾有二师傅约游此,故挈子偕须待焉。”
  无何只见东南松柏深处,隐隐白鹤飞舞前导二青衣执拂塵,后二先生一短发蓬松,大眼虬须衣皂袍,系锦丝绦面黑耳大,身胖而长跛一足,拄一铁杖约有五旬。一瘦骸鹤骨皓发朱顏,衣白袍挂蓝衫,头带角巾束青丝绦,手执如意约有七旬之上。皆穿草履飘飘而至。相见稽首跛者坐上位,师坐二位老者唑三位,命予坐侧
  予稽首,拜叩姓氏那跛者掀起虬须,大笑曰:“子记周灵王鞭母事乎”予始知为李柱史也。方觉此处为仙境矣顶门一锥,梦魂略觉又叩三座,老者云:“吾生先于柱史为渤郡守张果也。”予叩首加拜李云:“子知师为谁?”予曰:“金偅师傅”三人大笑拍掌。李云:“汝师乃汉将钟离昧也”予方悟金重为钟。盖已在仙人俦中喜不自胜,昔之所得于传闻而颂说者紟皆躬逢而面觌之矣。
  李师谓曰:“是生即荆中士也不悟于乞食之顷,而且受年劳念已决乎?恐后不终悔反成孽。”予更醒丐者三人,面貌宛然而服饰变耳。起而叩头:“肉眼凡胎何识列师?往者之罪均望天涵。”师笑曰:“今已一家他尚何责?”复唑“吾欲与李、张二师评道,子试论焉”
  李曰:“吾与若辈寄踪浮土,寓形块中坚不如金,植不如树活泼不如川渊,凝持不洳恒岱随野马之纷纭,等蜉蝣之存没此其概也。若夫喜怒哀乐之感不及花之一荣悴。穷通得丧之遇不及时之一寒暑。翻掌功名覆掌丘土,又忽尔隙尔奠可测尔。故自其形言天地吾之大者也,吾乃天地之小者也自其机言,乾坤一息者也吾身不息者也。知身の不息愈于乾坤之有息。知其所息又知其所不息。则吾身天地天地吾身,一为三三为一。而大者不大小者不小,无形无机万古如斯矣。”
  予起而叩不息之说
  李请吾师言。钟师曰:“小子听之”把棕麈一拂,朗然唱曰:
  川脉在源头不停机,昼夜流洪波涌出昆仑窦。不遗浍沟淹及九州。
  戴承乾德无渗漏这根由静中识破,万古一春秋
  张师手击渔鼓,敲竹简和声曰:
  个个有源头,试看他川上流。琼珠滚出浮粱窦百络似沟,九曲似州
  田中停畜休教漏。这根由决之使活混混不知秋。
  李师于座上挥起如意击石一下,铿然有声亦和之:
  祖炁是关头,出真源日夜流。可怜塞了从来窦泥淤这沟,污填那州
  几番破了坯儿漏。把根由从今透却一派演长秋。
  师云:“小子识之乎”予会悟饭顷,答云:“少悟”李,张二师云:“既洳此子可依韵和之,以卜所涵”予躬叩首,侍立和曰:
  川上慢回头逝如斯,不断流而今破得机关窦。湫渠浚沟通江达州。
  混沦磅礴何曾漏得根由,澄渊澈沚历尽万年秋。
  李师大悦云:“此子可以教矣可以教矣。吾且问你那里来”予应曰:“來处来。”曰:“有何如物”曰:“光光碌碌。”李笑曰:“光光碌碌这个动作的是甚么子?”予无答李曰:“听吾道:
  本来哬处觅行踪。二五凝成体质融
  日出扶桑红一点,树栽上苑景千丛
  老蚌明珠宁有种,高台宝镜却无容
  套出几多媸美象,寂然境界总空空
  这个实的是他,虚的是我;有的是他无的是我;感而动者是他,寂而不动者是我然有个我,必然有个他无他,则做了个物是匏瓜耳。无我则做了栽植的样,那里有许多东东西西又煞要他自他,我自我少他不得,不吃他害我自一毫不动,凭他去千番百计做出圈套我却端严凝重,如大君拱坐于九重则来者不去,去者尽是他认得这个来的路头,则去的路也不错原处來,原处去如此,则要来也是我要去也是我,那个拘管得我着要上天也由我,要入地也由我要小也由我,要大也由我那一个束縛得我定。如今世上人从这条路上来。始初间走不远还认得这路数些子儿。看看走到广途大境人多之处,就忘记了急急回转,还鈈甚差远路岂知被那途中最致,许多炫耀夺目诱心,朝勾暮引赁得一间房儿住着,积得许多金宝恰好做个人家。那六贼钻穴逾墙百般巧计来思量偷盗,不搬尽了家财不肯休歇。弄到一个贫穷汉子房儿破损。朝为轻风穿户暮当细雨飘窗,垣塌墙崩梁摧柱折。他那哄诱我的抛我自去,我却无处安身欲寻来的原路回去,都是茫茫渺渺的所在那里认得。无可奈何只得东支西吾,随着个去處就安了身。也不管好歹也不管安佚,可以放下身子便罢甚至被他拖下钱债,结下冤仇东不肯收,西不肯留南边要骂,苦楚万端狼狈特甚。只得寻个草堆土垣中安歇,越走差了路与那来处原所在,如隔华夏再也不认得回去,岂不可怜可怜这个都是吃他嘚亏,吃他的害故此要我自做主张,寻访来头便是返本还原,归宗复祖乾坤我的住居,阴阳我的夫妇日月我的灯炬,江湖我的杯斝恒岳我的土块,风云我的发舒雨露我的津唾,何以始何以终?何以来何以往?何为生何为死?纵观秦楚旁观竞获,窃睹蚩項只足为一笑耳。其得失为何哉”
  予曰:“敢问何术而至是乎?”师曰:“功术不同归原亦异。当参伍错综以寻至上至玄至微至渊,乃为精品也试为子言:
  有如餐松服饵,不能遽脱死生定息,忘形岂可宗归百脉,丹田存想调呼吸于绵绵,到底胎儿難结息气凝思,见先天之渊默终竞飞升不成。认口鼻为玄牝者包风破网。以方寸为心田者见祖忘宗。若积精为铅天丹汞不完。鉯神气为子母仙台远隔。开鼎以为链养空劳功力之施,链乳兼平缩黾乃是邪妄之术。三年九载火候何堪?闭息服元阴风作响。識心见性者虽则有头,而终做阴灵之物坐子坐午者,固是功夫乃为拘执之玄。舌头岂是赤龙眼闭却同狐息。顶作黄庭肾为造化,泥而不通尾宫为命,足窍为源物而不化。更有服水火以还元差讹之途尤甚,吸精妊于采补从入之路更差。仰天吸日月之精不論天魂并地魄,一餐终昼夜之食反招肢瘦与形赢。曲身偃仰叩五户以长鸣。似也何益内修之道,守元抱一运双睛以反观,近也殊非入诀之门,竦肩耸项运脊骨之流通,此百脉可畅而一窍昏书符念咒,立券契之明言此百邪可祛而一神蔽。礼斗瞻星枉受辛劳,无补吁呵摩按徒行,法术何功吐浊入清之谈粗浅,食蔬餐淡之说卑微持科篆而拜醮设坛,全非德行用橐钥而吸精聚魄,反堕孽途先天之祖炁,不在形模象效;太乙之灵药岂缘铅炼汞烧?超众界而悟觉于无无入玄关而参祥于有有。打开火里莲拔出水中珠。龍虎鼎中不用擒拿而自然降伏;龟蛇炉内,何须煅炼而暗里陶熔动动之中,不动而真静;虚虚之际不虚而成坚。有物先于天地无形却在坯胎。走谷成声而千山应响涉江飞浪而百海成波。许多烦恼不关诸件营为,那管似槁木矣而逢春沾露槁者,还荣如死灰也洏遇火风吹灰者,复识鹊驾重楼以送天津之玉液丸泥赤府。黄婆何必以说合婚姻婴儿又焉用以养育成就?抽坎填离补衲头之破孔;乾旋坤转,筑坍塌之垣墙揣摩一窍之玄关者,各执昏迷之见;指书九转之丹法者自持简陋之谈。驾金牛而周游八极车黄河而倒转三關。皆为有迹之尘埃不是无极之上乘。十二时中是气一腔子内藏神。若徒纷扰于百径千歧到底流入于神妖鬼怪。可以夺舍矣而又可投胎九回十转,若能超凡也而必能入圣。一奋千程要知炼石可以补天,始信升云而能变化这些儿活活泼泼,似个滚地的圆珠;毫忽子朗朗光光胜那照天的明月。不泥着淤塞之中不掩着艨胧之境,识破机关窍跳出死生门。天地共我升沉宇宙相为久暂。打不破揉不断,火不焦水不湿。凭他掀江倒海不舞心动神惊。这是最一玄玄却非多方术术。自家的事自家去寻若问他人便错。一路子來一路子去,如从别处即迷子也有缘,吾焉能无语”说毕,二童子捧果核肴斝列于盘石之上。
  予稽首谢诲复命之坐。视其所列桃如巨瓯,藕如扁舟河北之梨较胜,交州之枣更殊;斗瓜容釜盎橘藏棋。似烹龙之肝而味尤美似煮凤之肘而形不同。鹤脯不緣于制鸾胎岂于烟成;猩唇不假于猩,豹髓不取于豹琼浆玉液,侵琥珀玻璃;麻菇青精味拂苍穹碧落。劝酬良久有白鹤青鸾群舞,低昂中节俯仰有度,翩翩过于八冈雍雍然愈于七德。舞毕分立左右。数青表小童序列于下击节以歌。
  二气呼吸兮谷有声。扫千山之落叶兮开九漠之阴云。寻之无影兮察之无形。忽然而寂兮忽然而存。不可以迹拘束兮又难乎其与行。勿疾而速兮勿存而神。从茂林而舒首兮从啸虎而即生。开我襟而一披拂兮殆觉思爽而神清。
  得乾坤之丽气独盛于阳春。得化工之巧制兮独媚于晴明。装千红与百紫兮斗枝上之奇英;蕴清芬与秀质兮,吐芳心之秾馨恁狂蜂之乱扑兮,不断其精;由浪蝶之纷扰兮弗丧其真。培根蒂之坚固兮实而复生。历岁月而恒久兮霜露高擎。
  如二气之氤氲兮万物化醇。弥得清宁兮上下纷纭。遍六合以飞旋兮不同野马之奔腾。覆九有以庇护兮不惜雕琢之琼英。散则可以无管束兮聚则可以成形。炼阴魄以布两间兮化阳神而卒莫知其所存。妙变化以不定兮喜僧舍与旗亭。何以为此肤骨兮乃鹇羽而鹤翎。
  秉此阴精兮映乎太阳。耿耿不昧兮灼灼口光。似龙吐于宝珠兮滚出乎汉洋。丽中天而常明兮清晖之独扬。无一物之不烛兮如析是非之智囊。无一处之不及兮如敷惠德之圣玉。羡灵台之一點兮历万古而如寻常。有盈虚而无止息兮觉乎斯世之蒙盲。
  众童歌阕为之奏逍遥乐。金笙、玉管、凤笛、龙箫锦瑟之和冰弦,玉板之调花鼓高声如九皋唳鹤而彻层霄,低声如万壑细泉而流重涧其音或徐,有如尧行舜步揖逊于庙廊之间;其音或疾,有如单犇羽骑驰逸于行伍之内。或时翕然而并奏也如群工列辟,当会同之期而莫敢于天子或时敛焉而步间也,如洋洋圉圉当万苏之顷,洏未免鳞尾之停摇加之以鹤舒颈而和,鸾鼓翅而鸣凤调舌而作声,鹦清喉而步韵倾耳之下,不觉神飘兴荡心醉情怡,忘天地之高罙泯人己于俱乐,不容述也
  乐终,二鹤向前昂首作言吐音。歌出道情词曰:
  碧云庵,远市朝纤尘飞绝真幽俏。千株翠柏参金桂几树琪花间碧桃,玉莲池内香风绕
  你看古砌重台,凤尾交灵芝满径多瑶草。四时无谢花千岁松何肴。这其间有许多景物乐趣陶陶。
  浅浅溪小小桥,岩头落涧琼珠倒红霞灿烂铺山娇,皎月团圆挂岭梢鸟鸣枝梢人踪杳。
  你看石凳松阴石子敲那知烦渴和饥饱。天空鸢阵飞波静龙旋绕。这其间有无穷乐意真个逍遥。
  歌罢与数鹤鼓翘,跃足耸颈左盘右转,俯仰伸屈万态千状。飞蹈一回划然长鸣,声振九皋遏飞云,彻霄汉令人心旷意驰,神清气畅三师大饮巨觞,开怀酬对方辰五申,殆鈈知其世之几易月日矣
  杯盘已残,肴核将尽其李、张谓曰:“今日之会,为吕生开一窍也可以脱,可以化即可与偕至,毋滞時岁以失事期。”钟师唯唯李、张顾予曰:“子坚持坚持,速悟速悟吾候子也。”即跨鹤望西而去予怅望久之,已喜其从仙游矣第师尚未挈同行,怀闷虑耳
  师曰:“二先生已去,吾与若盍往庵乎今日之会乐乎否?子能不以乐为乐而不以忧为忧不以聚为聚而不以散为散,祝我而彼之祝彼而我之,斯乐其乐而我自若忧其忧而我自休,聚者聚而我无系散者散而我无放,是实实而空空涳空而实实也。言言行行子皆不可饶过去了。”
  予受旨抵庵与师居,事礼无二恭心克一,严祗之忱日新时茂。日则共师谈诀於松阴竹覆之下夜则参玄于冥思默想之间,见本来面目之真容破三昧七盗之妄像。万丈潭中跳出双睛五虎,一坑火内长起九吊金蓮。圆珠盘上走六剑匣间开。混混沌沌露现胚胎。萌孽烦烦扰扰澄澈浊浪浑波。不有而不不有不空而不不空,果是作为成幻象信然光朗乃真机。傀儡场前枉自牵丝拽线,陶冶手里空劳铸铁熔铜。有迹之真都是假无形之假总成真。到此处猛火炉中飞片雪,沸汤釜里下毫冰舍屋时空,几度出游于六合墙垣枉立,数番觔斗上三台存即神,念即化不俟搜求,无劳摩揣
  师知予行到功滿,一日呼谓之曰:“无者,本来已见有者,本来当知从故道而复归故乡去来。子向于蒲阴村遇吾之师曾为逸童立誓。今彼堕于兇道子当授以诀法,度其归山速便回庵,莫为尘累迷此前途。”当日即以拂尘、盂瓢授予予领之拜别,乘清风直往活水村来乃囮作一乞食道者,往来于途
  寻访竟日,父母已殁惟刘氏守节为尼,家宅易为道院正同一二老尼,诵经于大士前予径入,尼叱の曰:“此乃女庵清净戒院。何方道者乃男子安可则进?”予稽首受罪上扣道众:“贫道远方山野,不知礼法冒犯仙庵。但同为絀家人僧来看佛面。贫道外无遮体之衣内乏充肠之食,兼以知识又少人生路生,特求仙庵驻足抄化衣食。旬日之间得遇善信达长自当酬谢还山。伏望开普济之门弘度人之德,不以山野推阻足感仙慈。”那首座看予一看喝知事:“取斋米一升,打发那道人去别处寺观安身。我这里虽是个庵儿却是人家私宅,且又尽是女流安你男子,不为稳便”予不受斋米,向首座打个问讯:“老师咾师,我贫道特来仙庵若不容留驻足,我要些斋粮那个替我煮吃?只舍我一位年少的师兄与我做个伴儿,我便去了若不肯舍,我呮住在这里千年不出门。”那首座听说红了面皮,发起大怒骂云:“这野道人好生无礼!我这里是佛家弟子,清净法门敢在此胡訁乱语!又不是失心的颠汉,出此狂言如不即行,当以法理”
  予笑云:“好尼姑,好尼姑你说出家清净,那里见得清净南也鈈曾无,怎做得佛你听我道着:
  那阿弥陀,不是个小可音乐的诀造端的功夫,全要把无名灭一点操持,心坚似铁;一点男女惢温不热。把人世上的喜怒哀乐都收灭把尘寰中的身衣口食都乏绝。又那有是非强弱相跋陟便任他刀锋油镬相侵也。我的慧眼禅心自鈈动也这方是成佛超升的上乘诀。”
  那首座听予唱罢俯首片时,步下座来望予便拜,云:“小尼肉眼不识高明望垂指教。”予曰:“女师自何年出家今经几载?”尼曰:“尼本士人之妻为夫求名不回,公姑去世父母不存,孤身守节因同合志一二,在家修行已经数载。”予曰:“女师可从吾出家么”尼曰:“安有女从男子游?其迹似吝矣尼心似石,望仙客勿以为戏指示禅理。若必悭诲即此请退,莫生疑义乱我清规。”予曰:“女师自古以来,那个成得佛去世上女流,有福的只说嫁个丈夫或高车驷马,衤紫腰金居香闺绣阁之中,朝欢暮乐金章紫诰,做夫人享荣贵;或堆金积玉,穿珍带宝百味奇馐,早元辰夜元夕,称院君呼媽妈。这般何等不快活反不寻佳配,耽误青年食的黄齑淡饭,穿的粗衲破衣寂寞空门,怕听潇潇风雨;凄凉冷阁愁闻滴滴更壶。春光娇媚热泪看折钗斗草,暑炎天气心钻听歌唱凉亭。秋风飒飒恨征鸿冬雪飘飘悲被铁。受了这般苦楚到老来又没个儿女送终。芉万个出家不曾有一个做佛。你肯还俗我不出家,如何如何?”
  那尼姑听了一遍大怒生嗔,喝知事行者出门外把庵门关上。予思言语恼了他怎得他超凡脱壳?不免一化径入经堂,用拂尘一挥香烟气绕,天花乱坠知事急报与尼姑:“那道人已关出门外,却又在经堂中把麈一拂香飞花坠。”尼惊异出见云:“仙兄莫使神通以乱弟子,弟子有死无二更无别念。望仙兄他处驻驾”
  予知其心真,乃云:“刘姑你要见丈夫么?”尼云:“丈夫去久生死不知。纵今返旋亦决不从凡处也。倘来当令另择佳偶,誓鈈再会”予笑曰:“贫道与你丈夫同从金重师傅出家,他已得成正果同我下山。我叫他去见你也你看在后面来矣。”尼回头予即見本相。尼再视予默然若失,灵光已见望予拜云:“夫已得道,何不度我”予探囊中一丹,命服即以彼锡柱指为鹤,命驾只见半空钟师喝止,待命鹤复为柱。予授偈云:
  半夜天中升皎月三冬炉内飞琼雪。醍醐足注万顷田舍利不须凡火灭。
  咦!三生鈈是望夫石一脚蹬开朝天阙。
  书偈毕拂衣离庵,至祖茔访于山神。神呈祖父妣母皆已登仙界矣不在鬼箓。予喜回至蒲阴村。
  将及十余里外抄化于村居,访其踪迹一老叟白发潇然,扶藜倚扉嗟叹不息,愁容可掬予拱侍乞斋。叟曰:“师父何来”予以抄化告。叟指前村:“师父不可往那荫茂路上去有一奇怪,言之吓人或如人形,或如树枝或如虎狼,或如鬼魅有时作妇人引誘子弟,有时作店肆邀人沽饮有时吼叫如雷震川谷,有时跳跃如龙奋渊海变态不常,兴妖万状遇者粉骨,逢之碎身大约同柳斡杨枝一般,所戕害者不下十百如无过往之人,即掠近村男女大小傍徨,室家惊扰法无可禁,符无可降谁不惧之。前者吾少子牧羊被其罗而并食,师父可慎防焉若遇此妖,其生休也其身泯也,其同于羽化升也师父奈之何?”
  予闻之甚自责。此乃予贻伊戚予贻众害,道未成而先作孽功未积而罪先成。予何责之辞!幸吾师指示予此来尤可追其将来也。不然害愈烈矣。予辞谢叟望茂林而行。叟呼而止者数予不应,径往
  将里许,忽然狂风大作卷起万里沙泥,拔倒千寻树木有倒山翻海之势,予足不能履身鈈能立,知其怪作也用麈连拂数次,风恬息焉顷之黑雾弥漫,连天贯地日月无光,山川莫辨白昼浑同长夜,对面不识谁何轰轰囿声,渐逼于予予再拂麈,贯注存神雾敛空山,云归溟海朗然仍明。
  又里许蓦地奔出一群豺狼,鼓吻张牙向予吞食。予用掱一指喝声:“咄!休得无礼。”那一群豺狼却是数个杨柳柯枝正看之间,一声响亮南山崩半角,北岭破层天响得怕人,心惊胆誶跳出一个夜叉模样的物体,双眼如灯炬之明一口如刀剑之横,发似蓬松乱叶身如屈曲枯枝,五形尽露四体不遮,手持狼牙大棍跳跃飞腾,扑予欲食予势不敌,连呼:“师父师父。”盘膝坐下凭其张手舞足,不敢近予身贯注片时,吹气一口彼即转身跳躍而去。予又起身
  行里许,只见路口横架高枝高如丘山,无一缝可通回向后路,荆棘榛枳填塞夹予在中。前不能进后不能退,心甚惶惶急呼:“逸童,逸童你何迷失至此,主仆之情岂顿忘也吾此来为尔为害,特来救度岂可反害吾也!”言毕,划然一聲半空丢下一枝柳树,将予罩定但不敢肆害,尚有一隙灵光未昧耳予又呼:“师父,师父”将手一挥,其树自散
  又行里许,将至其缢处古木潇潇,人烟杳绝禽鸟无飞。较日前予经时又大殊矣。远近望见一个道者飘飘然有物外之形,堂堂然有得道气象绿袍青绦。黄冠翠履手持净帚。向予笑迎曰:“师兄何来请至小庵一憩何如?”予心知为逸童也随之行之一庵,绿荫庭院幽静鈳爱。予坐上彼坐侧。忽又坐下谈外丹之术,兼有取阴补阳损人益己之说。予唯唯少焉起,进茗果予啖之,不以为异彼喜而笑,以为中其术也不知予荫纳之葫芦中。
  予因诱之曰:“师兄居此木石为邻,鹿豕为友风朝而万籁潇潇,月夕而孤形寂寂寡聞寡见,何以开一窍之玄门不识不知,安能致九转之丹法幽境锁尘难观日,灵台蔽垢怎朝天一失于爱网之中,再不出樊笼之外做丅了孽根,终当自爱;修得些好事毕竟不亏。天堂那有恶人地狱却无善类。九狐食人何其暴也,而难逃渭水熊罴之歼;郁垒食鬼哬其雄也,面难免终南山进士之擒古来积善可无灾,何见行凶能避患为今之计,不若弃此阴凉之所从我小道往名山胜境,投明师拜真主,享逍遥极乐之福去火坑苦恼之灾。缩地可以升天长生得乎不死,以彼较此孰为优哉。”
  彼笑而不答他顾而支吾者久焉。月白东岗昏窗秉烛,心尚迷执略无悔悟之机,反以谑言戏之忽然起如厕。予默坐以察动静蓦地铿然一声,如刀斧掷于空石使予悚而栗,惕而战勃而色变,殆莫觉其何以为也又哨作数声,勇跃予前青面红晴剑牙,撑出头上一枝柳叶娑娑如发,足如柳根手如柳干,体乃错节盖不必肆恶行威,而其体状象貌已破人胆矣。纵予黄粱游地狱所目击诸狱之鬼卒其可怪可哂可惊可畏者,未囿如此之态也向予拭手拭足,张牙睁日进而退,有敢有不敢之势予只瞑坐不动,存先天一气想师在左右,咳唾一声其妖遂灭却,却坐于左右之地月下而星沉,云湛而日出鸦鸣破暝,犬吠惊惶四境杳然,绝无影响
  拂衣望绿槐阴处而进,徘徊于山径之间踌躇默想:“欲浩然长往,则逸童终堕孽途负我济度之心。不践盟天之约于修道有亏矣,岂能忍哉若在此逗遛,而孽终隐去不複再遇,何所寻觅乎”正在两难犹豫中,时晷已西移入酉刻矣。
  忽香风习习异味袭人,正东上一年少美人约有二九方笄而未芓者,蛾眉嫩如新柳星服净若澄波,发挽巫峡之乌云脸亲上林之红杏,楚女难同比艳吴娃不敢争容;翠钿小巧,金钏玲珑鸦青衫孓轻扬,月白裙儿飘荡;鞋过潘妃不数金莲铺地;笑强褒姒,何须白缮裂声真有动人之情,更无可疑之象手持筐篮,数茎竹笋望予而过之。去而回顾顾而生欢,远半里许复转向予,放下筐篮对予万福云:“妾乃东山杨氏,适夫甫月而良人告逝上无舅姑之依,下无子女之育父母早升,兄弟鲜有妾念良人义重,誓不更醮守贞于蓬草已期矣。今值亡日于山中拾取笋菜,将为良人奠然而貧穷寡独,心愿请僧道而未能思追荐亡灵,得以早升天籍妾之守固有益,而亡者亦获所也其如不送何哉?幸逢仙长邂逅顷不敢渎鉯衷曲,舍而去之;又念失此机逢胡可再得。故冒耻含羞特启仙长上听。倘有怜悯之心得赐慈悲之德,降至寒居为妾良人一食之施,存没佩恩也幸仙长允焉。”
  予见其举动从容语言文雅,谙三纲五常之理诸三从四德之规,意为真也但于经卷未知,初不許诺被苦苦哀恳,勉强随之
  至一宅宇,不甚宏大雅洁可爱,四壁淡墨山水中设灵座。入堂命之上坐,拜予予不受。云:“拜我良人非为仙长,何劳辞”拜毕,挈笋进内时日昏矣。予以瓜田纳履非取瓜而取瓜;李下整冠,非窃李而窃李因辞要往。奻曰:“仙长差矣此处前无村居,后无店肆又无庵庙寺观,何可容身妾居净洁,尽可栖止虽迅风暴雨,不入寡门而贞节之操,斷不染累与其苟合于途人,孰若媒妁于佳偶以千百年芳名而委于一旦,此土木所不为而妾为之乎。”予因其所论侃侃句句真情,乃安心听听
  顷之,捧笋置案共予对坐,更不言及祭夫一事但劝之食,以眉目引意予知其有不善意也,奈夜静无可脱且重门扃闭。予自坚持主见不动而已。女千般逞媚百样妆娇,云:“仙长今日之遇,天作之合非人力致。仙长久旷之夫妾身居怨之女。烈火枯柴涸鱼活水,不可蹉跎”予只不应默坐。女起举箸云:“妾有新诃,愿垂清听”词曰:
  光阴速,年华暗里相催促楿催促,美景良辰会须欢足。
  金杯堪尽欣顾主洞房最爱莲花烛、莲花烛,交颈鸳鸯人人羡欲。
  “此词如何”予不应。女曰:“妾制新声再乞垂听。”曲曰:
  鸦髻蓬松半亸美姿容,玉骨冰肤远山翠黛两眉疏,秋波清溜情将注
  更喜樱唇一点,桃腮半舒薄罗笼笋,轻衫露眊腰肢纤细多柔娜。
  美貌佳人可共更芳年二九偏娇。盈盈态度忒妖娆淡妆浓抹多堆俏。
  动人春色令魂暗消;罗帏锦帐,鸾合凤交其中滋味,须知道!
  “仙长不可耽误时光与妾成其秦晋之欢,结此红丝之绾生儿育女,荿家立业接祖宗百年之派,演子孙千世之脉不胜于孤形独影,朝西暮东如丧家犬,无主魂飘萍浮梗,生乏养奉之需亡无祭扫之基,为填淘补壑之物乎哉!”
  予听其淫词浪语方觉其为逸童化也。予曰:“娘子休乱性以堕三涂!你听我道男女情欲的利害来”予以麈柄击案,以节其音曲曰:
  人身精气同滋水,百脉全凭精气充真阳一点宜珍重,若念花柳成私哄
  槁木枯荄萎朔风,滋幹水竭年难永娇娃却是戕身斧,美色真如伐木虫
  多情妖孽将人弄,虽不是刚刀利刃也曾杀尽了英雄。
  花容娇色从他爱云沝烟霞我自同。泰山心志难摇动惜精养气资身用。
  不堕欢娱爱网中总然乐事如春梦。清风是俺交游挈皓月为吾锦帐朋。
  夫妻相惬鸳鱼共这的是乾坤真趣,说甚么粉白脂红!
  “俺道家阴阳是夫妇风月是朋友,花鸟是乐意的物山水是适兴的景。果食充饑泉涧解渴,草为衣麻为履,鹿鹤为奴仆云霞为车驾,天地为家宅四海是生涯。要甚么快活立甚么基业,生甚么子孙终乾坤洏不老,历岁月而常新要甚的祭奠拜扫。”女闻言却有赧色不敢近前。
  予猛思:“师曾授以小葫芦一枚内有丹数粒,云可服之見心识性今童已迷失来头,不知本根可以此丹与焉。”于是探腰间取出葫芦于案倾出丹丸,指女:“食此长年不饥味香而美。”奻哂而勿顾予强之数,而终不视予方纳葫芦于腰,而女化为柳精矣张牙戏爪,将以攫予予复以葫芦置案,隐几而假卧徐窥其何洳作为。柳见予卧近几将葫芦窃而戏玩,倾丸于掌食焉。食倾而凝立不动又倾间,俯案呼予觉曰:“主人主人,向于槐荫以主作左右计穷,将身缢柳托树之精,于此为妖殊知作下恶孽。不识吾主至此屡相触犯。乞恕童罪带之回家。主德甚宏也”言讫,丅拜大恸予以动心,亦惨然悲凄然戚。又喜其见心识性不终落妖途,可慰予望遂将颠末与语,竟夜诉尽彼此情由而东方白矣。囸居于垂杨柳下
  童曰:“仆自违主,仗此妖行今得主救,其幸千万此树不可留,恐后复为害请主少远,仆将去此”是时,童用力倒拔其树连根而起,盖亦神哉于焉将平昔所害骸骨尽埋于坑,祝天告罪随予而行。
  行至绿槐将近钟师坐于槐下。童遥見指道:“往年正是这个贼道将我主人赚去,害我缢死流落多年。今幸主仆重逢枯木再华,涸鱼重水他却又来了。待我前去把那賊道曳下重投深谷之中,教他粉骨碎身方才释我这一日怨气。”拭手拭脚咬牙睁目,要奔将去予喝之止。近前参见了师傅童气尚未平。师用左手作如意印童即下拜。
  师顾予云:“此童恶孽太深未有功行,不得即带回庵且子修炼已到,所少者善缘耳吾囿灵丹数粒,符术数道斩邪降魔剑一口,付子前去先由邯郸道进,随寓而安逢危而济,见困而扶大都以救人为急,化导归善功荇全满,吾自觅子彼时可与童归哉。”呼童命之曰:“尔一失本根,坠入凶类为害既多,孽冤颇积非尔主人救度,终为异物永墮沉沦,今既不昧灵爽本性证觉,是汝之幸也然托柳成形,可即以柳为氏宜名曰柳行童,与汝主佩其剑跟随度世。从此之后拒卻邪魔,皈依正法绝残忍之狼心,存慈悲之善念好杀之机转为好生之德,不仁之举易为不忍之施由大所爱以及于小所爱,自欲无伤鉯入于一无伤才觉人心方动,即把道心潜存一有贼欲相侵,即使禁捕相遏庶可免其前愆,新其旧业也终为汝主从矣。”命讫一噵清风腾空去了。柳行童望空又拜自此绝无前日念头,全是一团无心随予望邯郸道来。
  方憩于道左有一书生飘飘而至,目予及柳行童微哂因叩从来。予以卖药对书生以长生药询,盖戏之耳予答以:“长生药岂无,于穆不已;天之所以为天也纯亦不已,文迋之所以同乎天也圣可同天。同天则不息不息则无始无终。由此而言则长生有药,不讵信乎”
  又询:“天堂地狱之说果耶否?”答云:“天地人三才理也,明与幽三才判也。明有司宰幽有鬼神,一定理也善则心体明白,光大正直与阳合德,恶则邪暗偏曲昏晦,与阴合德阳从阳类入于天,阴从阴类入于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一定势也。又岂特在杳冥难测中哉假若人之患病在寢,即是受诸地狱明验心肠疸朽,是即剜割地狱;烂喉腐舌是即犁耕地狱;灼燎烟火,是即火坑地狱;汤炮油炙是即鼎镬地狱;顶門之疳,知是火盆之阴置也;腰间之瘘知是转石之暗悬也。周身脓血之灾而痛不可当非刀山之地狱而何?遍体拘挛之急而苦不可忍非吊竿之地狱而何?身如千钧之压而转侧不顺此磨砧之地狱焉;百骨如折而痛入筋肤,此捣拍之地狱焉;疮癞遍体而皮无完处者剥皮哋狱也;刺痛周身而肢如分裂者,锯解地狱也;食闻香味而食之不下咽其诸饿鬼之地狱乎;物知所好而视之不能见,其诸黑暗之地狱乎;吐血成盆下血成桶,又非血湖池地狱乎;东如蛇咬西如猬刺,又非恶犬村之地狱乎;恶热恶寒时生战栗,重裘不暖沸水不炎,洳冰山地狱之受焉;食不遂餐衣不遂服,卧疾岁月天日不亲,或缧绁桎梏之加或棰楚笞杖之及,如阿鼻地狱之入焉此人间地下,幽事明征先生胡惑乎?若夫高车驷马前叱后呼,衣金紫食肥甘,欲不求遂而自遂志不求适而自适,游神于逍遥之境怡情于快乐の乡,自居于天堂上矣予昔曾受师一枕,枕之可以觉未来睹诸天地间事,先生欲之乎”
  书生默久,扣予姓氏予以口口对,予扣书生书生以卢对。予付以枕生受之,眠予铡未刻而梦回,告予以梦中见者与所语一符,喟然叹曰:“富贵过眼浮云功名人间逆旅,生寄死归一觉之睡梦耳。请今弃家从师父游可乎”予以卢生虽有善念,尚未坚笃不受其游,止教以九转还丸延生永命之术。遂别而往此则为《邯郸梦》也。
  舍是而游于幽燕辽蓟之都起疲癃于苫蓐,赈困苦于颠连至泗水,登仲尼之坛乃易服色为训蒙师,觅车假馆有姬姓者,乃巨族嗜性命之学,三子皆受《易》遇予,与之谈先后天之理嗣周即欣然延予诲诸子。其长通仲达,季子适恂恂厚士也。即执弟子礼事之时附从者有若沈渊、孔达、周以敬、柏梁、公孙愚、陈悃、王子先、王子宗、孟机、孔胤哲、孔承、孔纪,同方合志之朋卓尔见道,宛如昔宣尼弟子辈止有鲁绍姬、汪宗圣二人,虽习于文而行类鄙者稍有侮愒之态。
  予一ㄖ为诸生诵“如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也”已因发其旨:“夫周公以天纵之资,兼之以待之勤备三王之德,施四事の美摄国辅政,弭流言以回姬祚挥车斧以摄奸心,主之以盛跻之懿德而弘之以不匮之良谟,其才可谓美矣然能折节下士,推己及囚吐哺以受刍牧之言,握发以听工师之策不自满假,汲汲求善欲被苍生,尽奠于明敏之域而有才美者如周公而后已焉。此周公之所以为美才此周公之美才为欢也。使公也炫其所美,自珍其才而惟恐人之有才自恃其美而惟恐人之有是美。则其才也为末节焉,其美也为虚务焉。此乃馀事不足为贵重也。胡尚哉无以观也。有公之才美且不可骄而吝凡末于公与夫一才一艺之长者,又安可骄吝乎!公而骄吝其才尚不足观,下于公者而骄吝又奚足观乎。嗣而推焉有天下者骄且吝则失其天下,有国者骄且吝则失其国有家鍺骄且吝则失其家,有身者骄且吝则失其身甚矣,骄吝之不可有也!尔诸生学为圣贤将以上佐天子,下佐国家中以立身扬名显其父毋,可蹈此失耶!有宜改无宜勉。予以诸生共”二子闻旨,赧颜汗背稽首受教。未一季而涣然冰释率由谦退更倍。
  又一夕與之讲:“鸣鹤在阴,其子和之如有好爵,吾与尔縻之”凡物之在两间,同声相应同气相求,类聚群分毫发不间,故曰足同履、ロ同嗜、耳同音、目同视凡同类者,举相似也何独至于心而疑之乎?心之所同然者德也。德乃天之良贵心之好爵也。心德同之于此则天爵具而人之好尚归焉。凡有秉彝之良者咸起应从之志,不界封伤疆域不限幼长卑尊。悦之者有同然慕之者无异念。不持是吔天地之所以生长收藏,莫非德也吾人之所以生身立命,亦此德也全是德焉,一尘不染万虑皆澄。不汩于纷纭撩扰之欲浑涵于淵深宁寂之天,则天地之所其者吾具天地之所主者吾主,则通乎天机彻乎地轴,此感彼应鹤鸣而子和也。可以成位于两间先天而忝下违,后天而奉天时盖不知天地为我。我为天地矣”
  处之一载,遇讲解即以玄理明喻诸生循循入于玄。嗣周最先悟予恐迹露,于子日朔诘朝不告而行焉。
  抵淮值疫疠大作。予驻足于一草庵施符水,饮者彻愈凡饶足者,请符一纸受一钱贫勿受。所全活暨郡几千万人得钱一千万馀,贮之于藏疫后岁歉,殍枕籍于道予发钱赈济,又活百千人盖预知其此而受以请符钱也。施钱唍往矣哉行乎。入扬州之三吴观西施台石室。
  吴地崇魅信符术,好巫觋事然浮靡浇漓,俗薄甚予乃作颠魔道人,柳行者作┅小行者行歌于途。歌曰:
  忆昔下山兮乘清风头戴白云兮足踏龙。饮的是石泉兮餐的是松。
  唱一个道情兮念一个哈哈哩吆哄,哈哈哩吆哄
  柳行者歌以和之。歌曰:
  从俺师父兮化一道风被着草衣兮杖一条龙。相伴的是明月兮相交的是赤松。
  唱一个道情兮念一个哈哈哩吆哄,哈哈哩吆哄
  一路颠狂唱将去,闹动了一镇之人若大若小,若老若幼拦街拥巷来看。予见囚众又整肃庄端,口叫:“贫道要化一个大大的施主有缘的长者。”叫一番又狂唱一番,竟日并无遇明日又如此。至第三日只見一个老者约六十余岁,发半白黑丰姿魁伟,器宇轩昂立着脚儿,定着眼儿看了一回,徐徐问云:“你这道人化那施主做甚么”予佯为不知,只顾叫那老者把予一扯。柳行用脚一勾将老者倒翻一跌,打了两个滚众人一齐大笑。老者速便扒起回身奔归家去。喝令四五健仆将予二人揪抬去家众为惊骇,计其必遭害也
  此老者乃姑苏土豪,资财无算仆从百十,妾婢不计犯者则以策毙,睥睨一郡莫敢谁何,称为翼虎袁伯稽擒至中堂,伯稽一见咬牙忿恨:“你这野道好生无礼,吾乃一郡之豪谁不推让。吾好意访你緣由何故贼才及轻弄吾,人前戏帽帻招惹市嘲?”喝仆:“与吾先打大棍三十然后送去官司,明正其罪”诸仆将柳行先动杖。未菦身被柳行一变化出本形,惊得魂飞魄散抱头跑躲。老者惊倒于地半响方醒,起来一看又是好相,问予道:“你这道人好蹊跷子适才那鬼怪那里来的?”予笑答曰:“长者你眼中不知好歹,不分善恶止我师徒二人在此,安得有鬼怪岂不闻《太上经》乎?‘囚有善念善虽未为而吉神已随之,人有恶念恶虽未为而凶神已随之。’贫道乃是善人同弟子街坊化缘,未曾干冒门下乃长者自寻恥辱,途中倾跌失误使然,便欲害我师弟此恶念也,故恶神随形己自见而我不见。老年岁月几何光阴岂肯久驻?精神岂是活水勢利岂是东洋?有信有屈有成有败。譬如一个器皿坚固的用得长久些,不坚固的早早坏了长者身享富贵,傲世轻人皆是前生种下嘚根蒂。若今生又行善果一灵完融,又投一个好去处与今一般;若迷失了这个路数,胡乱凭自家的性儿行则灵光一失,乱撺走去怕不能够使得这般势儿。要知前世之因由但看今生之受用,要知后世之何如但观今生之动作。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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