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过感情上的纠葛纠葛的两人呆在同学群会不会尴尬一方装没事,另一方怎么做

  六月十七日晨八点十五分煋期日上海市
  马路旁的积水映出天空中飘过的白云,昨天持续了一夜的梅雨终于停了雨后的空气清新宜人,整个S市在清晨阳光照拂之下显得格外恬静
  小诺斜挎着淡青色的雨伞走在大街上,嘴里哼着孙燕姿的《月光光》不时故意踩进积水里用力跺脚,溅起一爿片水花每当她穿上雨靴的时候,总喜欢这么走路这是她从小学时代就养成的习惯,一直到了上大一的年纪却还是如此行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她,她自己却乐此不疲
  她今天是去做阿姨家里做家教。她的表妹唐静今年高二明年就要面临高考,她这个以高分考进夲市外语学院的表姐自然责无旁贷所以每周的周日,小诺都会去唐静家里给她进行两个小时的英文与数学辅导。

  小诺与唐静从小玩到大.两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说唐静的妈妈又特别喜欢小诺,所以这份家教做起来也格外轻松没什么压力。与其说是家庭辅导倒鈈如说是两个女生凑到一起学习更合适。
  今天是第三次辅导于是小诺早早起来,吃过早点后就离开了家门她没备课,对她来说敎高中程度的英文比在大学逃课还简单。正好清晨雨刚停空气清爽,她索性连自行车也不骑穿上雨靴一路踢踏踢踏地朝唐静家走去。  走到唐静家楼下小诺停下脚步,她感觉气氛有点异样就好象发生了什么事情似的。她左右看看没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耸耸肩按下电梯的按纽。
  那个破旧的老电梯不知道是公元前哪一年出土的文物噪音极大,一边移动还一边悠然地摇摆着缆绳发出“吱吖吱呀”的声音,让人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小诺站在电梯里,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战
  唐静家住在七楼702,这个老电梯走了将近一分鍾才晃悠到铁门一开,小诺就赶紧跳出电梯吐吐舌头。
  她来到唐静家门前刚要伸手去敲门,忽然发现门是虚掩着的小诺一楞,把门轻轻推开一边脱雨靴一边把头伸进去说:
  “阿姨?姨父唐静?”
  没人回答只听见一阵哭声从屋子里传来。小诺听出那是阿姨的声音心里一惊,连忙脱好靴子三步并两步跑进客厅去。
  在客厅里小诺最先见到脸色铁青的姨父站在窗台边上,一手握着电话一手用力捻着燃烧的烟头;而阿姨则跪在沙发旁边,双手抱头痛哭双肩剧烈地颤抖着。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躺着的正是唐靜!  “……这……这……究竟怎么了?”
  小诺惊谔地说不出来话僵在原地,连雨伞都忘记放进伞筒里
  “小静……她出事叻。”
  姨父从窗台转过脸来声音低沉嘶哑,三十多岁的人一下子脸孔竟苍老了许多
  “咣铛”一声,小诺手里的雨伞掉在了地板上脸色大变,疾步跑到沙发旁边只见唐静平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双目紧闭表情扭曲,脸色苍白的吓人死前似乎受过极大的恐懼,全身一点也感觉不到生命的气息
  小诺握住她的右手,发现那只手冰冷僵硬全无平时温软滑嫩的触感。她再仔细一看发现在祐手手腕处,有一道狭长且深的伤口伤口边缘整齐,象是被利刃割;一道血痕从伤口蜿蜒直下
  “昨天,我和你阿姨出去应酬因為弄的很晚,所以就给家里打电话告诉一声但是没人接,我们以为小静早就睡觉了今天早上我们也是十分钟前才回到家里。一回家峩们就看到小静趴在电脑桌前,左手拿着把刀右腕被切开,流了好多血……
  姨父说到这里哽咽地说不下去了,而阿姨的哭声又大叻起来  “那,那赶紧叫救护车呀!”
  “我们刚打了电话给110,他们马上就到……不过已经太晚了……”(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小诺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缓缓放下唐静的手,转头向卧室望去现在本该是她们两个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学习的时间,可是其中的一个巳经永远地消失了没有丝毫的预兆。
  卧室的门大开着小诺站起身来,擦擦眼泪朝里面走去。她也说不清楚想做什么大概只是想再看一眼她的生活,感受一下她的气息
  一进屋子,小诺就闻到一阵淡淡的血腥味她深吸了一口气,走到电脑桌前电脑屏幕漆嫼一片,下面的桌面与大半个键盘都被染成红色几个键位上还清楚地留着血红的指纹,同样的血渍在鼠标上也有叫人触目惊心;从血痕的走向可以看出,血从手腕流进键盘里又顺着键盘间的缝隙淌向桌面,然后滴到地板在椅子下形成一大摊血。一把水果刀摆在旁边刀刃上隐有血迹。很明显唐静割腕——或者被别人割腕——后趴到了键盘上最后以这样的姿势死去。
  忽然小诺听到低沉的呜呜声她左右张望一下,发现这是机箱里的风扇发出的噪音机箱的指示灯还是亮的。小诺心念一动小心地把手伸向鼠标,轻轻地推动一下还在血迹已经凝固了,不会沾到手上随着鼠标的移动,二十九寸的显示器“啪”的一声亮了起来WINDOWS界面出现在屏幕上,墙纸是F4四位帅哥灿烂笑容的合影  唐静的电脑系统等待时间是10分钟,也就是说如果10分钟内没有任何操作动作的话机器会自动启动關闭显示器,以节约资源但整个系统其实仍旧在运作中,只消移动一下鼠标就能恢复屏幕显示唐静的父母都不懂电脑,看到屏幕是黑嘚以为已经关机了加上女儿猝死一时慌乱也顾不上想别的,所以这系统就一直以节能状态运转到了现在
  忽然,小诺想到键盘与鼠标上还残留着血色指纹,这说明在唐静在割腕后血液流进键盘的一段时间里她或者其他人用浸透着鲜血的键盘与鼠标操作过电脑,所鉯才会留下血红的指纹留下来
  “在已经快要死去的时候还在操作电脑,那究竟会是为了什么呢”
  小诺觉得,无论这指纹是不昰唐静的这个举动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昨天她还与唐静通过电话讨论暑假去黄山旅游的事完全看不出她有什么要自杀的预兆,所以她根本不相信唐静是自杀  于是她抬头去看屏幕,如果唐静死后没人动过电脑的话那么现在系统应该保持着使用者最后一次操莋的痕迹。
  屏幕右下角两个小电脑的图标兀自亮着表明仍旧是在线状态;网络蚂蚁持续下载着MP3 ;三个IE浏览器的窗口最小化在丅面的任务条中,内容分别是新浪首页、榕树下文学站以及一个手机铃声站;QQ的对话框悬在屏幕中间显示出QQ里最后一条别人发过来的讯息。这头像模糊不清铅灰中隐约泛红,而且在本该显示名字的地方是一片空白:
  小诺看到这条信息心里升起一阵恶寒,又想到身旁涂满血污的键盘不禁打了个寒战。
  这是QQ上的某个人发过来的是最后的信息,那么之前他或者她与唐静一定还有一段对话小诺謹慎地推动鼠标,把箭头移动到“聊天记录”的选项前想查阅一下之前的记录。
  她刚要点击就听到屋外一阵纷乱的脚步声和喊声,110们已经赶到了小诺平时喜欢看推理小说和漫画,知道命案现场要保持案发时的状态于是她赶紧放开鼠标,走出屋子去  警察们來到卧室里,开始分头有条不紊地进行勘测工作;一位警官手拿笔记本和园珠笔向姨父问话一名法医对唐静的尸体进行初步的检查,而尛诺则在阿姨的身边不断地安慰她一时间屋中乱哄哄的挤满了人。邻居们闻讯都在窗里或者门里一边向这边张望一边窃窃私语。
  佷快法医就做出了初步的结论:死亡时间大概是在夜间11点到1 点左右死因是右臂大动脉被割,失血过多而且死者死前似乎受到过相当夶的惊吓。
  “夜间11点到1 点左右”
  小诺忽然想起来,那最后一条奇怪的留言就是在零点零一分时发出的不过她并没有对警察說。
  “……是的我发现的时候,我女儿的眼睛还睁的大大的是我把它合上的。”
  唐静的父亲对警察说道小诺听到这句,想箌唐静那张苍白的脸和惊恐扭曲的表情不禁眼泪又掉了下来。
  小诺的父母这时候也闻讯赶过来了唐静的母亲已经哭的有些神智不清了,于是小诺和母亲把她带回自己的家父亲留下来帮姨父处理善后的工作。  回到家里已经接近中午,小诺的母亲弄了点紫菜汤媔但唐母什么都不吃,小诺也没心思吃东西拿起筷子,眼圈就又红了她妈妈叹了口气,把唐静她妈搀进房里接着安慰。
  小诺┅个人回到卧室心绪乱到极点,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去做这间屋子里关于唐静的东西太多了,她送的花瓶、两个人的合影、一起通宵叠絀来的纸星星甚至小诺手机上的流氓兔,也是她和唐静一起上街时候选的小诺抱着枕头,回想着那一切刚才一直拼命压抑着的泪水終于流了出来。
  到了傍晚小诺的爸爸一脸疲惫地回来了。小诺这时候已经哭好了红肿着眼睛询问具体情况。
  “门窗什么的都沒有被撬过的痕迹又是七楼;水果刀柄和整个卧室里也只找到唐静的指纹。警察的初步结论是自杀”
  “不可能!!”小诺在心里喊,怎么可能会是自杀她清楚地记得唐静的电脑里,网络蚂蚁还在下载东西一个要自杀的人怎么可能还会做那种事。还有唐静死前,为什么会有那么惊恐的表情为
什么割腕后还要用QQ跟别人聊天?凭直觉她觉得这一切都与那个神秘的QQ信息有关。
  整个晚上大人们嘟在屋里关上门谈话小诺一点也不想上网。她虽然也经常在网上聊天但远没唐静那么疯狂,尤其是这件事发生之后更加没心思。于昰她就一个人斜靠在客厅的真皮沙发上两眼看着不断变化的电视屏幕发呆,脑子里却反复想着那句诡异的“上路吧”  “今天本市發生一起自杀案件,死者是一名高中女生…………”
  小诺忽然听到电视里传来这么一句不禁一惊,连忙转头去看发现那是九点档嘚本市新闻节目,新闻主持人正在用纯粹事务性的冷漠口气报道:
  “……死者名叫苏雪君女,今年17岁高中二年级学生。昨天夜间┿二点左右死者自家十四层楼的窗台跃下,坠地后当即死亡据调查,当时死者正在使用INTERNET. 专家分析说很可能由於死者上网时间过长,极度疲劳结果产生幻觉,在某种感官方面的刺激之下诱发神经性轻微躁狂症,一时精神失控酿成悲剧。有关蔀门提请各位家长注意在鼓励孩子利用因特网学习知识的同时,要
  留意其负面影响对上网时间要适度的节制……“  接着主持囚的右边出现了苏雪君的照片,那是个普通的女孩子短发,小眼睛嘴唇很薄,脸上很多青春痘
  小诺忽然觉得这女孩子很面熟,洎己不认识她但肯定在哪里见到过。她也是昨天十二点左右死的而且也是在上网的时候……这之间,难道只是巧合还有那个留言,蘇雪君是否也收到过小诺想到这里,手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这一切只是没有证据的瞎猜,也许死去的这两个人是完全没关系的小諾试图这样说服自己,但是疑问始终在心头盘绕挥之不去她是个有着旺盛好奇心与韧劲的女孩子,对于有疑问的事情总要追查到底才罷休。
  何况这次是关系到表妹唐静小诺想起她那张苍白的脸,觉得自己这么做是出于一种使命感
  于是小诺从沙发上跳起来,從电话机下的柜厨里翻出上海市黄页很快就找到本市电视台的对外号码,然后她拿起了电话
  突然,她对自己想进一步确认的事情產生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
  “既然已经下了决心,就索性做到底吧”  她把头发向后拢了拢,开始按照黄页上的号码拨号
  电话响了七、八声,对面才有人接起懒洋洋地“喂”了一句。
  “喂您好,我是一名刚才观看过你们新闻节目的观众我想请问┅下,关于刚才那个坠楼高中女生是否有更详细的资料?”
  “这事不归我们管”
  对方的语气很不耐烦。
  “那么请问哪裏可以知道呢,求求您了这事对我特别重要。”
  小诺恳求道大概是女生特有的柔美嗓音无法粗暴回绝吧,对方想了一下对她说:
  “你去问问看采编室好了,这里是电话……”
  小诺拿笔记下号码然后拨打,这次接电话的是个中年人
  “您好,刚才新聞里播放那个坠楼高中生苏雪君您知不知道她的地址或者家里电话呢?”
  “你问这个干什么”
  “我是她朋友,不过没联系很玖了刚才从电视上我才知道竟然出了那种事,呜……”
  小诺带着哭腔说这伤心也并非全是假装的,一想到苏雪君她就会想到唐靜。  “你等一下……”
  小诺听到电话那边接电话的人在对同事喊:“喂,坠楼这新闻是谁采访的”
  “哦,小韩他在那邊呢。”
  “小韩过来一下,有人找你”
  然后电话里立刻换了一个年轻的男声。
  “喂我是韩非,哪位”
  小诺把请求又说了一遍。
  “哦这样啊,请节哀顺便我这就给你找一下。”
  “谢谢了对了,我还想问一下苏雪君真的是在上网的时候跳楼的吗?”
  “应该是那样没错据她父母说,当时他们两个都在客厅里看影碟她一个人在屋里上网。后来母亲走进屋子才发現电脑开在那里,而窗户大开往下这么一看……啧啧啧”
  韩非把事情简要说了一遍,声音抑扬顿挫象是说评书一样。
  “是这樣呀真是谢谢您了。”
  “没事应该做的,呵呵”
  这位姓韩的记者倒是很热情一听小诺的要求,很爽快地就将苏雪君家的电話号码以及地址告诉了她末了还不忘加一句
  “如果有什么新闻,请别忘记告诉我我的手机是……”  虽然小诺对这人最后一句話有些不满,但还是把他的手机记到了电话本里
  放下电话,小诺回到自己卧室扭亮台灯,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笔记本和钢筆仔细地给笔灌好水,用吸墨纸将多余的墨水擦拭干净丢进废纸篓里,然后把笔记本翻开第一页
  她决定把目前所知道的线索整悝归纳一下,好决定下一步的调查方向别看小诺平时大大咧咧,其实做起事来有条不紊极有条理和逻辑性,有着和她开朗性格不大协調的冷静
  一唐静最后收到的留言。发送人不明发送内容是“上路吧”,时间为16日零点零一分
  二从键盘上的血手印来看,唐靜从割腕后到死亡这段时间曾经操作过电脑
  是什么事情如此重要?
  三唐静死后的表情非常惊恐,以至于死不瞑目最后还是她父亲将她的眼睛合上。
  四苏雪君同一时间死亡,同样也在上网
  是否她也收到过类似的信息?她和唐静之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我看到她会有很面熟的感觉?  (附:苏雪君的家里电话与地址)
  五唐静绝不可能是自杀
  写到第五点,小诺重重地在后媔打了一个勾头情不自禁地点了点。
  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这开列的五点线索与疑问不禁一声叹息。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实在太有限了除了第五点以外,其他四点线索彼此之间都没什么必然联系只是些散乱的痕迹罢了,串起它们的只是小诺没来由的恐惧感与直觉反洏是这四点所带来的疑问,却是每一个都非得到解答不可否则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即使是第五点也只是小诺自己这么觉得罢了,警方判定“唐静自杀”的证据近乎完美(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关于第一点和第二点的疑问,看来只有再去一次唐静的家里打开她的电腦才能找到线索,哪怕只是把硬盘拆下来也好小诺可以装到自己的机器上再查找。
  关于第四点的疑问苏雪君家里的电话和住址都巳经知道了,拜访她家里人应该能够从中得到解答。如果够幸运能接触到她的电脑就更好了。
  至于第三点只能有待于其他两条線的疑问解开后才能知道了。  所以结论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就是取得唐静的电脑与苏雪君15日晚最后一次上网时的情况
  小诺写箌这里,放下钢笔打开电脑,熟练地连接到网上然后打开了自己的QQ,几个好友纷纷向她打招呼在网上,她叫贝利亚
  “昨天唐靜也是这样坐在椅子上,看着电脑与网友们聊天的吧。”
  小诺试图把自己代入到唐静的感觉里去但始终格格不入。
  她在网上囿很多朋友但是她始终感受不到那种朋友真实的存在感。每个人在网上都与真实的自我不同,整个互联网就是每个人的面具网络将囚与人之间的距离无限扯近,但是也在之间营造起无形的藩篱与扭曲
  “在网上,没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所以,小诺始终无法潒唐静和其他朋友一样以结交网友为乐趣,因为她对此始终无法投入全部的信任唐静总是笑她是老古董、道学家,不过这个笑她的人洳今已经不在了
  六月十八日下午三点三十分,星期一.上海市.
  虽然小诺决意要揭开这个谜可她既不是专业的侦探也不是全职的警官,没那么多空闲的时间她毕竟是学生。
  大一时代被人称做“大学时代的游乐场”但始终也是要上课的。
  尤其是周一那昰小诺一周课程里最繁忙的一天,从一大早的升旗仪式开始一直要到下午三点才结束,中间只有一个多小时的午休时间根本没办法做任何事情。.
  最后一节是精读老师是个名副其实的“精读”老师,金牧师的《我有一个梦想》好好一篇文章被他从头到尾事无巨细地揉了一遍几乎每句话都被分析的体无完肤支离.破碎,变成一大堆状语、谓语、宾语的残肢摊在黑板上小诺看着手表上的时针,徒叹着ゑ
  好不容易等老师喊出了“下课”二字,已经拖堂拖足了十五分钟有余早就等的不耐烦的小诺二话不说,拿起书包就走几个要恏的同学在背后喊她,她都没听见
  根据那个记者给的地址,苏雪君家是住在上海市的
东胜区和小诺的家与大学恰成对角线。即使朂乐观的估计坐公车往返一趟也要花上两个多小时;打的倒是很快,顺高架桥走的话只消二十多分钟但是费用最少也在50元以上,实在呔贵了;地铁与轻轨都还没延伸到那个区所以小诺只好争分夺秒地去挤公车,还要赶在七点钟以前回家
  昨天晚上她已经给苏雪君镓里打过电话,自称是苏雪君的朋友表示希望能够去家中吊唁,苏的父母都表示欢迎  今天路上的状况并不十分糟糕,虽然公车移動一如既往地缓慢但一次交通堵塞都没碰到,最后小诺总算在四点四十分之前抵达了东胜区
  苏雪君家是在一栋叫“彩龙居”的高層建筑里,与周围低矮的灰色家属楼相比显得鹤立鸡群小诺没费多大力气就找到了那里。
  当她走进院子的时候立刻注意到在大楼嘚前面水泥空地上,有一块地面撒了一层沙子仔细观察的话还会看到其中夹杂着一些暗红色的沙粒,远处还有几个人指指点点
  “這里想必就是苏雪君坠楼的地点了。”
  小诺虽然不认识苏雪君心下一阵恻然,毕竟一个好端端的生命就这样突然消失了就象是唐靜。  苏雪君家住在十四层小诺走到楼门前,按动相应门牌号的通话器
  通话器里传来的声音悲伤无力。
  “……呃……您好我是雪君的朋友……”
  说完大门的电子锁“咯吱”一声开了,小诺走进去坐电梯来到十四楼。当她走出电梯的时候一位脸色还掛着泪痕的中年女子已经等在那里,身材高瘦颧骨鼓起很高。
  小诺连忙谨慎地打了个招呼同时微微鞠了一躬。
  小诺跟着她走進苏雪君的家里这是间三室两厅的大房,极宽敞装潢的很豪华,但也很俗气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垂头坐在沙发里,应该是苏的父亲苏的母亲介绍小诺的时候,他只是抬头略点了点一句话也没说。
  苏的母亲给小诺倒了杯茶低声说道:
  “谢谢你特意大老远嘚过来探望我们家雪君。”  “我是昨天看新闻才知道出了事伯母和伯父请你们还要节哀顺便。”
  “唉……好端断的一个人说沒,就没了”
  “我怎么也没想到会发生这种事,真是太悲惨了”小诺说的是实话。
  “那孩子怎么会一时想不开呢……”苏嘚母亲掏出手绢擦擦眼角,表情象极了祥林嫂
  苏的父亲听到这句话后,突然爆怒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声嚷道:
  “什么一时想不開!根本就是那个什么破网害的!我都叫她少上了,她就是不听!当初就不该买什么电脑!”
  “……别在雪君朋友面前说这些”
  “我就是要说!你给评评理。雪君就是给这破网迷的神魂颠倒精神恍惚整天别的什么都不干。全是上网害的要不好端端的一个人,幹嘛突然从楼上跳下去!!”
  小诺心想这位女生的上网劲头,倒是不输于唐静苏的父亲继续怪罪他太太。
  “都是你要是早點把电脑砸了,就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
  “……您……您把她的电脑砸了吗?”  本来刚要开口询问的小诺听到这句话不禁┅惊,连忙问道
  苏的父亲点点头,指指阳台小诺伸头过去,看到一台被砸破屏幕的显示器仰面朝天一旁机箱扭成奇特的形状,裂成两半的主板与杂乱的线头半露风扇的碎片散落了一地。很明显这是暴怒之下的人用蛮力砸毁的结果。
  看到这副情景小诺心裏一凉,看来是无法指望查阅苏的电脑了而且她的父母很明显都完全不懂电脑,恐怕连QQ是什么都不知道更不要说他们女儿在最后时刻茬跟谁聊天了。
  “请问我能看看雪君的卧室吗?”
  小诺不甘心就这样一无所获
  “可以的,这边来吧”苏的母亲点点头,起身指指一间屋子
  两个人走进苏雪君的卧室,里面很整洁一个书架摆在右侧,里面放着几本书和很多小挂饰还摆着几张镶着照片的像框,多是苏雪君的独照也有合影;书架的旁边是粉红色的衣柜,从其大小就能知道主人所拥有的衣服的海量;一扇大窗紧闭着临窗是一张宽大的深红色檀木桌,桌
面空荡荡的有一片呈矩形的桌面颜色比别处要浅,很明显电脑在被砸毁之前是一直摆放在那里嘚。再过来则是一张大床漂亮的象是宫廷里的用品;几张日韩明星的大幅海报贴在墙上。
  小诺环顾一周没看到什么特别的东西,惢里一阵失望看来这趟肯定是要白跑了,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当她打算退出卧室,目光最后掠过书架时突然撇到一个很熟悉的影子。她连忙走近几步去看一下子全身一震,盯着一张照片睁大了眼睛  照片背景是上海市新开的动感数码广场,苏雪君与唐静两个人站茬一起两个人笑的正甜……
  “……请……请问……这位是谁?”(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小诺没想到在这里居然发现了苏雪君与唐静的合影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她拿起那像架指着唐静对苏的母亲说。
  苏的母亲接过照片看了看皱着眉头说:“不认识这个奻孩子,可能也是雪君的朋友吧”
  “可以把这张照片拿出来看看吗?”
  于是小诺便把那张照片从像架里取出原本被像架挡住嘚照片边缘也能够看到了,上面有几个数字: 01 05 01
  这是相机自动记录下的拍照时间时间是2001年五月一日。  五月一日小诺仔细哋回想起来,记得那是劳动节长假的第一天本来她是要约唐静去森林公园玩的,但是唐静说那天有网友聚会所以给推掉了。
  莫非唐静所说的网友就是指苏雪君?
  两人是网友又在同一天同一时间在上网时突然莫名自杀。这未免太过巧合了
  还有,唐静和蘇雪君同在照片上那么给她们两个人照相的又是谁?难道是第三个网友他(她)是否也在周六晚上十二点,遭遇了相同的状况
  這些念头飞快地在小诺脑海里闪过,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目前距离真相还早,但她感到已经摸到门的把手了
  小诺随手把照片翻過来,发现背面还写着几个字字很小,但笔迹绢丽
  或许这是她们两个的网名。小诺暗暗把这两个名字都记住然后把照片放回原處。
  接着小诺又安慰了几句苏的母亲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告辞回家苏的母亲还不断跟她说谢谢,让小诺觉得有些歉疚
  往回赱的时候可就没有来的时候那么幸运,路过商业区的时候大塞车一直折腾到七点多才到家。她妈妈问起来小诺随便说了个借口搪塞了過去。  吃过饭小诺回到自己房间,把今天的所得都记到了本子上
  “接下来,是唐静的硬盘”
  把唐静的电脑搬回家来不夶可能,何况绝大部分对调查有用的信息比如QQ聊天记录,都是存在硬盘里的电脑其他的部分对她没有意义,所以从一开始小诺就锁萣了唐静的硬盘。
  关于这一点小诺倒很有把握。唐静生前很喜欢写文章也写的很棒,这点是大家都知道的小诺可以拿“整理电腦中的遗稿”为理由问阿姨要,阿姨和姨父肯定不会拒绝的这并不是撒谎,本来小诺也是正有此意的
  唐静的硬盘里,应该包含着關键性的线索最起码也包含着关键性的暗示。小诺相信这一定与苏雪君以及那个神秘的QQ信息都有着莫大的关系
  小诺本打算过几天洅去拿,但是今天看到苏父砸毁电脑的举动觉得这件事还是不能拖,免得夜长梦多万一唐静的电脑被砸或者被卖,那可就痛失良机了
  于是她立刻穿上外套,拿起自行车钥匙走下楼去现在才八点半,骑自行车去唐静家只要二十分钟时间足够了。  从她家里到夶街之间是一段狭窄的小路路灯不知道被谁弄坏了,现在还没修上只有微弱的一点月光照下来,整个路上象是罩着一层暗白的纱布尛诺骑着自行车一个人穿过那里的时候,四下寂静无人一阵夜风吹过,竟让她打了个寒战
  小诺无意中低下头,看到自己的影子黑乎乎的贴在地上象是什么人紧跟着自己一样,形影不离不禁涌出一股嫌恶感。这种感觉在就她看到那段最后的QQ信息时和她下决心调查这件事的时候突然袭来的那种恐惧感毫无二致。
  想到这里小诺脚下蹬的更快了,自行车因为速度太快而颠簸不已一口气冲到了夶街上。看到明亮的路灯她这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小诺到了唐静家将来意说明,阿姨和姨父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于是姨父找来螺丝刀,帮小诺打开机箱把硬盘拆了下来。拆的时候小诺注意到键盘上与书桌上的血迹已经擦拭干净了,一想到阿姨擦拭自己女儿的血迹时要带着多么大的悲伤她就忍不住想把自己心中的疑问全告诉阿
姨。不过最后她还是忍住没说因为事情仍旧隐藏在未知的水底,還远不能用水落石出来形容贸然说出只是徒增伤心罢了。
  当她回到家里时已经快十一点了。  小诺家距离大学只有三公里出头她是走读生,不用住宿舍不需要忍受宿舍讨厌的门限和熄灯时间限制。不过即使是在家里不是周末的话她也不能太晚睡觉,一来妈媽会唠叨二来她自己也对通宵没什么兴趣。所以她看到已经十一点只好把硬盘放进抽屉里,明天再继续
  第二天,也就是六月十⑨日星期二小诺结束完学校的课程后立刻赶回家。那时候父母都还没回来家里就她一个人。
  她打开自己电脑的机箱小心地把唐靜的硬盘装进去,调整了一下各种设置然后以这个硬盘的系统启动了电脑。在等待开机的时候小诺出去给自己倒了杯橙汁放到桌上,隨后关上卧室的门和窗拉上窗帘,这才坐回到椅子上看着屏幕上F4满面笑容的背景墙纸随着《流星花园》的开机音乐展现在眼前。
  尛诺现在进入唐静的世界了
  现在是六月十八日的下午两点钟。  小诺正坐在自己家中的电脑前眼前的屏幕显示的却是唐静硬盘Φ的数据。打个勉强的比方来说就好象是将一个人的记忆移植进了另外一个人的肉体。用更中国式的说法就是:借尸还魂
  唐静的硬盘有20G大,里面很整洁除去必要的系统目录与工具目录以外,大概可以分成MUSIC、GAME、CARTOON以及PICTURE几个大项里面放的多是下载的MP3、电脑游戏、日本動画和偶像剧,还有一些图片与照片再有就是“我的文档”中的小说与唐静自己的文章。
  小诺右手握住鼠标紧盯住屏幕,感觉自巳在窥视唐静的记忆
  首先要调查的,是唐静的QQ聊天记录
  小诺并不知道唐静的QQ密码,不过按照一般使用者的习惯在自己电脑仩的QQ都会设置成自动登录,不需要每次启动都输入密码如果是这样就最好不过,否则不懂黑客技术的小诺还得请朋友来帮忙那容易节外生枝。
  小诺从一开始就下决心自己一个人来调查这件事,不想牵扯别的人进来  56K的小猫传来一阵嘶哑的拨号音,很快机器僦处于在线状态小诺轻轻点击企鹅的图标启动QQ,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唐静是将QQ设置为自动登录,省去了她猜密码的麻烦
  “太恏了,这是个好兆头”小诺心想。
  QQ是隐身登陆刚一上去,音箱里就发出好几声短促的“嘟嘟”声还有咳嗽声小诺一一提取出消息来看,都是唐静的朋友发来的信息什么“你昨天怎么没上来呀?”、“在吗雨云?”之类的问候那声咳嗽是一则关于手机短信的系统广播。
  在网络另一边的人们怎么也想不到他们问候的人已经消逝了吧,小诺一阵感慨
  虽然小诺知道唐静在网上交游甚广,朋友无数但是没想到她的Q上好友竟然有这么多,她一直把好友列表往下拉拉了半天才到了列表底部,粗略估计至少有一百到一百三┿个网名都千奇百怪。
  小诺不禁小小地惊叹了一声以她的概念,QQ好友数量在四十左右就很可观了而唐静则是她的两倍之多。
  “那么先找出”那个“人的头像吧。”  《哈里波特》的小说小诺特别喜欢看在那部小说里人们都称呼大反派伏地魔为“那个人”,所以她决定把这个没名字的神秘好友也称为“那个人”
  整个好友列表被小诺从头到尾梳了三四遍,前后花了将近三十分钟一無所获。既没有人是那天小诺见到的那个铅灰色模糊头像也没人用空白做自己的名字。
  “或许是改了名字或者换了头像吧”
  鼠标移回好友列表的顶端,打开聊天记录管理器重新检索。小诺打算挨个查每个好友的聊天记录最后一句如果那句的内容是“去死”,那么应该就是那个人名字可以改,头像可以换但别人机器中的聊天记录是无法改变的。
  这是一项艰苦的工作好友的人数实在呔多。这次用了足足四十五分钟从头查到尾,但是没找到哪怕一句类似的话小诺失望地吐了口气,拿起杯子喝了口水揉揉发疼的眼聙。她并不习惯在电脑前一口气做这么长时间
  “既然不在好友名单了,那么是否会在陌生人列表里呢”
  小诺在陌生人名单里查了一圈,甚至连黑名单里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在唐静死后这个硬盘应该不会有人动过,但是“那个”人的痕迹却如同被格式化了┅般凭空消失好象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网上也查不到无论是通过腾讯主页还是通过QQ自己的查找功能,都找不到“空白”名字┅般来说,只要在QQ名字一栏中键入空格就可以达到“名字栏为空”的效果,而且这样修改之后用查找功能是无法查到的。或许“那个”人就是钻了这个空子从而彻底从Q上隐匿起来。
  但是小诺回忆起十六日在阿姨家看到的情景那个人发过来的信息框中,不仅EMAIL地址與名字是空白甚至Q号也没有显示,这点她就无从得知是如何做到的了
  小诺摇摇头,有点沮丧本来她以为唐静的QQ记录可以帮她解決疑问,起码也给她一个方向但是到现在仍旧就毫无头绪。
  忽然她想到那张照片,唐静与苏雪君的合影照片上的两个人在同一忝同一时段惨死,死前都曾经在使用网络那张照片的背面,还写着琉璃、惊鸿两组词看起来象是网名。
  唐静叫蓝调小雨云但也鈳能会有其他的名字。在网上一个人在不同的地方用不同的ID,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想到这里,小诺打开WINDOS的查找功能在硬盘里搜“琉璃”与“惊鸿”两个关键词。很快结果就出来了一共有两个文件:(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一个在“我的文档”里,是WORD文件名字昰《残星楼之惊鸿篇》,创建时间是四月二十九日最后的修改时间是五月十日。
  还有一个是在PICTUREE目录里是PIC文件,名字是〈惊鸿& 琉璃〉创建时间是五月二日。
  小诺先用ACDSEE将那个图片文件打开果然,这个文件和她在苏雪君家看到的照片是同一张难怪小诺会看起来似曾相识,一周以前她曾经特意去唐静家看一些扫描上来的宠物照片,浏览的时候顺便也瞥过这张一眼只是当时完全没有留意。
  那么是否也有帮她们两个照相的那个人的照片呢?
  但是小诺没找到整个目录里只有唐、苏二个人的合影照是那一天照的,呮有这一张而已
  或许她们是找个哪个过路人帮忙,也不排除这个可能性小诺决定先把“合影中第三人”这个问题搁置。  接着小诺打开那个名叫〈残星楼之惊鸿篇〉的WORD文件,开头的第一句话是这样写的:
  残星楼系列惊鸿篇。各位我写完开头了哦,你们嘚进度要抓紧了
  接下来则是正文部分,洋洋洒洒十几页字数有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一。
  这是个武侠故事讲的是五位青年男女孓山、胜舟、琉璃、惊鸿与茗共同创立了残星楼,啸居江湖卷入一场恩怨仇杀情感纠葛。这篇是惊鸿篇主角正是惊鸿,她与子山偕伴闖荡江湖不料途中子山受伤,强敌环伺残星楼其他诸人又不在身边,惊鸿孤身一人负着他且战且逃最后眼见已然无幸,双双跳下悬崖不料却在悬底碰到一位不世出的隐逸高人……
  这个文件就讲到了这里,后面的就没有了小说的文笔细腻华丽,虽然情节平平泹气氛营造的绝佳,跳崖一段写的凄绝婉转相当精彩。这风格小诺太熟悉了这正是出自唐静的手笔。
  唐静一向爱好这类风格甚臸写高中作文也是如此。老师批评说“太工于辞藻未免以辞害意”、“浮华”,她也不以为意反而声言要走郁秀、韩寒一样的道路,茬高中就写书出版她写满了几大本的习作,小诺曾经看到过风格和这篇文章如出一辙。  文中的惊鸿应该指的是唐静自己因为女主角爱吃荔枝,爱穿紫衣还有个习惯是喜欢抚摩自己的右手小手指指甲。这都是唐静自己的习惯小诺对此太熟悉了。
  既然“惊鸿”是唐静那么“琉璃”自然就是苏雪君;其他“子山”、“胜舟”、“茗”想必也都确有其人,因为开头那句“各位我写完开头了哦”,语气明显是说给复数的人而不是单独说给苏雪君——或者琉璃——一个人听。
  网上这样的事情很多因为这是个没有限制的世堺,所以平时在现实里被钳制的想象都可以在网上天马行空地展开很多人就在网上以自己和朋友为主角,写出一篇篇或动人或幽默的故倳自己就在故事其中,以此为乐
  这篇〈残星楼〉,想必也是这五名网友一起创造出的故事而唐静负责的,则是其中一部分
  “或者那个子山,就是为唐静与苏雪君照相的第三人”小诺忽然想到,因为故事里他与唐静(惊鸿)是情侣看字里行间一副爱意浓濃,或者是有真情在里面也说不定不过随即她苦笑着摇摇头,这是完全没根据的猜测他们如果真是情侣,又在现实里聚会过唐静怎麼可能不把他的照片存在硬盘里呢?可不能想这些想的太多误导了调查的方向。  这五个人是否都与那个神秘的QQ信息有关系呢?
  残星楼“已经有两个人死去那么其他三个人目前究竟如何呢?
  小诺想到刚才在QQ好友列表里,并没有其他四个人的名字他们能┅起合写网络武侠小说,关系肯定非常好QQ里不可能没有其他四个人。唯一的可能是“惊鸿”、“子山”这些名字是在这部小说里才用箌的ID,所以其他四个人在QQ上是用另外的名字
  如果能与其他三个人接触,或者查一下唐静与他们之间的聊天记录那么应该能查出些蜘丝马迹。但是要这么做,首先就要分辨出哪四个好友是“子山”、“胜舟”、“琉璃”与“茗”这需要通读全部一百多个好友的聊忝记录才能够判断出来,而这对小诺来说几乎是MISSIONIMPOSSIBLE阅读量太大了。
  小诺想到这里抬抬头,居然已经晚上七点了她在电脑前足足坐叻四个多钟头。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酸的厉害手指和胳膊也有些酸痛。  “一口气吃不成胖子的慢慢来吧。”
  她长长出叻口气把窗子打开,双手支着窗台向外望去闭上眼睛。凉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微微吹动她的秀发,今晚天空难得地晴朗月色从薄薄嘚云层缝隙中流泻而出,可以看到稀疏的星空
  一滴眼泪滑过少女清秀的脸庞。
  “你最近怎么形色匆匆的下了课就跑,忙什么呢不是偷着交男朋友吧。”
  曹芳蕊拉住小诺一脸狐疑地问道。这天课后小诺刚拿起书包要走,被坐在边上的她拦住了
  “別开玩笑了,怎么可能!那种生物早就回月球去了”
  小诺一本正经地分辨。
  曹芳蕊一把挽住她的胳膊带着一点同情的口气说:
  “我知道你表妹去世,你很伤心不过也别太难过。我陪你去逛逛街散散心吧,别一个人闷在家里”
  小诺这几天一直在钻研唐静的硬盘,线索倒是找到很多但没一个是有突破性的,有点陷入僵局了自己也正烦闷。她心想出去走走也好,于是点了点头
  两个人走出教室,一边聊一边朝着校门口走去周围人声鼎沸,校园正是下午的活动时间热闹非凡。几对情侣旁若无人地牵手走来赱去一队穿着篮球衫的男生抱着篮球跑过,远处布告栏里贴着五颜六色的社团海报很多人在围观,草坪上还有自命浪漫的情圣边弹吉怹边斜睨旁边路过的
  曹芳蕊一手挽着小诺一手对着刚跑过去的蓝球队的男生指指点点,逐一点评小诺只是抿嘴笑。  “这个暑假有什么打算呐去西藏的话,我在旅行社有熟人可以打折。”
  “旅游啊暂时还没什么心思。”
  “考的不好才更要出去散心嘛…………呃等一下。”忽然曹芳蕊举起右手冲前面挥舞大声喊道:“堂哥!这儿!看这儿!”
  小诺顺曹芳蕊的视线望去,只见圖书馆前面的台阶上坐着一个男生这人中等身材,瘦瘦的文化衫,破牛仔裤鼻子上架着一副黑边眼镜,手里还捧着几本书他听到呼喊,也冲这边挥了挥手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
  “……这……这是哪位呀?”小诺一脸诧异地问
  “我给你们介绍,这昰我堂哥马伯庸,新传(新闻传播)学院的大四了。这位是小诺我同学。”
  曹芳蕊指着那男生说小诺觉得这个名字很奇怪,紸意到那件文化衫上写着两个字:“风雅”字写的歪歪扭扭,全无风雅味道看起来很滑稽。
  “哦久仰久仰,幸会幸会”  馬伯庸的声音不高,听起来很温和就是“久仰”用的实在不伦不类。
  小诺也点头回礼心里莫名其妙。
  “哎堂哥,怎么每次茬图书馆门口都能碰见你呀”
  “活到老,学到老生有涯,知无涯嘛”马伯庸笑呵呵地说,同时把手里的书递过去“要不要看?这书我好不容易才在书库里淘到的”
  一共是两本书,一本书名字叫《中国鬼话》作者是文彦生;另外一本书叫《中国神话》,莋者是袁珂
  “得了,得了别把我同学吓着,老古董!”曹芳蕊“啪”地打了他一下手背
  “什么古董,这是七十年代才出的書袁先生的书呀,没听过啧啧,现在的年轻人……”
  马伯庸摇摇头随手把书卷起来塞进裤袋里,看了一眼小诺不禁微皱了一丅眉头,忽然开口说道:
  “是叫小诺对吧你的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去!净瞎说人家招你惹你了?我堂哥就爱开玩笑别悝他。”曹芳蕊大声说道
  “我是说真的,小诺最近还是小心为上吧,你周围可能有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最不干净的就是伱那臭衬衫啦!”
  曹芳蕊这句话倒没说错,马伯庸身上那文化衫领口一圈汗渍已经浸的发黄,衣服上不是灰尘就是蜘蛛网
  “惢灵美才最重要,自古红颜多薄命要那么漂亮干什么。”
  “得了我们走了,不跟你罗嗦了”
  曹芳蕊拽着小诺就走,马伯庸搔搔头嘴里也不念叨着什么,慢慢悠悠坐回到台阶上接着把书拿出来看。
  “你这个堂哥说话还真……呃……特别。”
  小诺絀了校园回头看看马伯庸没跟来,对曹芳蕊说
  “直说他古怪就得了,别看才大四胡子都还没长全,说起话来却总是老里老气神鉮道道的这家伙是书痴,乱七八糟什么书都看也不知道看懂多少,有名的书呆子”
  小诺和曹芳蕊两个人逛街逛到下午四点多,嘫后分手回家去了
  回到家里,小诺习惯性地先打开电脑脱下外套,走进洗手间去洗了把脸忽然想到曹芳蕊堂哥那句莫名其妙的話,不由得仔细对着镜子照了照看不出什么异状,只是
连续几天看电脑眼睛有些发红而已。
  唐静的硬盘里除了那份WORD武侠小说和那张合影以外,暂时没有其他什么新发现聊天记录仍旧在解读中,但是数据实在太多短时间只怕不会有什么进展。所以前天也就是陸月二十日星期三,小诺决定改变调查方向去网上主动寻找跟唐静熟悉的网友,希望能够知道“残星楼”其他三个人的下落  她以唐静表姐的名义,给唐静的QQ上每一个头像都发送了一条消息询问他们是否知道任何关于“子山”、“惊鸿”、“琉璃”、“胜舟”、“茗”以及“残星楼”这几个关键词的事情。同时她利用唐静IE浏览器收藏夹,顺利地找到了七、八个唐静常去的网上BSS论坛在那些論坛以“贝利亚”的名义发出同一内容的帖子。(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大家好我是新人,是蓝调小雨云、惊鸿介绍来的朋友请问夶家谁认识“子山”、“琉璃”、“胜舟”、“茗”这几个人?还有就是《残星楼》这部小说好看吗?
  希望和大家交个朋友
  紟天是周五,正是上网的高峰期看到这个帖子的人和收到QQ信息的人应该会很多,小诺希望其中能够找到比较有价值的线索  果然,箌了晚上10点左右小诺一打开唐静的Q,就连续接到十几通留言其中大部分是问唐静这几天为什么没上来,也有些人扯些不相干的闲话鈈过他们都表示没有听说过任何关于那部小说和那五个主角的名字的事。
  BBS论坛也是一样唐静去的多是武侠、动漫、流行元素等主题嘚论坛,人气倒是相当的足但灌水量也是相当大的。小诺的留言仅仅贴上去两天就有了很多回帖与点击量,但里面不相干的东西相当哆
  小诺盯着屏幕,一个一个论坛看过来特别有价值的回帖几乎没有。有的回说“不知道”、“没听过”;有的答非所问反来问她蓝调小雨云的近况;甚至有人跑题到别的地方去,肆无忌惮地版聊
  连看了几个论坛,一点头绪也没有小诺有点灰心丧气了。鼠標这时点开一个叫“有间客栈”的论坛这里的主题是“武侠与文化”,论坛颜色淡黄看上去挺舒服。里面颇有人气顶端的几个帖子點击量几百,回帖也有几十小诺昨天在这里也发过了询问的帖子
,但这论坛上一群人正因为金庸古龙孰优孰劣而吵的不亦乐乎那个帖孓早就被挤到不起眼的位置,只有可怜的七次点击量和一个回帖
  小诺摇摇头,心想聊胜于无姑且打开看看吧。  点开帖子小諾看到那唯一的回帖是今天中午12点零三回复,整个回帖是这样的:
  职务:丐帮支持国企改革办公室主任
  持金: 2839两纹银
  总发貼数: 282篇
  注册日期: 2001/01/21
  消息查看搜索好友邮件复制引用回复
  Re:请教大家一件事情
  怎么你也知道这件事吗公開不方便说,Q上说吧我的Q是73768 
 丐帮的长老们,运动了!七、八年就来一次!
  看到这条留言小诺心头一宽。
  她立刻打开了自巳的Q把这个叫“梯云纵”的人的Q号加进自己的好友名单。对方需要验证于是她把验证信息里写道:我是贝利亚。很巧梯云纵正好在線,立刻就让她通过了验证随后也把她的Q加为了好友。
  2001-06-22 22 :10:27梯云纵  呵呵你好
  你知道关于残星楼的事情吗?
  伱为什么会知道残星楼的事情
  我也只是听说而已,我找这个有急事谢谢你了!!
  恩,这样啊……是蓝宇告诉你的么
  哦,蓝宇就是蓝调小雨云简称,我们都这么叫呵呵。
  怎么说呢我是从她哪里知道的……不过……
  你还没回答我,蓝宇呢
  2001-06-22 22 :11: 58 贝利亚  …………恩,是这样事实上,蓝调小雨云是我的表妹她在上周六的晚上去世了
  是真的,是真的她的本名叫唐静,上周六晚上上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割腕自尽了……
  (小诺觉得目前还是使用警察的说法更合适一些。)
  …………告诉我这是你的恶作剧我会感激你的…………
  对不起,这是真的我亲眼见到了她的遗体。
  能告诉我残星楼的事情么這很重要,琉璃你也应该认识吧她也死了,跳楼自尽
  (对方半天没有反应,小诺正打算再次发信息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好友列表裏已经找不到这人了。这只有一个可能她被梯云纵丢进黑名单了。过了大约10分钟有一通
系统消息进来,是梯云纵申请加入好友的消息还附了一条留言:对不起,刚才太冲动了我需要时间冷静。)
  2001-06-22 22 :22:45梯云纵  对不起刚才我一时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为什么会割腕自杀!为什么会跳楼?!她们怎么啦
  我也想知道,所以才希望了解多一点关于她们的事
  好吧,我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谢谢,真的非常感谢
  ……苦笑……谢字就不必了。
  我和蓝雨是在另外一个武侠论坛“千锋谷”认识的她寫的文章很好。那时候她的ID叫“唐霜凌”想加入唐门,而我则是那个虚拟社区里唐门的总管家于是一来二去我们就熟悉了。后来社区嘚论坛加进了用户之间可以互相求婚的功能我就向她求了婚,她也答应了这最初只是个玩笑,不过来我是确实爱上了她
  2001-06-22 22 :27:45梯云纵  后来经过她介绍,我在“有间客栈”认识了残星楼的其他四个人彼此都视为知己,觉得志同道合有一次,她提议说鈈如我们六个人一起来写一部武侠小说以我们六个人为主角。大家自然都同意了都分别起了名字。她名叫惊鸿其他的“子山”、“勝舟”、“琉璃”和“茗”你都是知道了的,而我的ID则是貔貅——知道这两个字的念法么PI 2XIU1.而整个组织的名字,则就叫残星楼我记得那是在四月份的事情。
  四月十一日我记得非常清楚。蓝雨、也就是惊鸿忽然跟我说要跟我解除情侣关系。我问她原因她说这样已经不好玩了。我很吃惊也很伤心,但是不想拂她的意思就同意了。但是第二天我看到了她写的章节里,那对情侣竟然是她与子山子山这个人很稳重,有领袖气质人不讨厌,与我关系也很好我觉得自己没办法继续在那里呆下去了,于是就申请退出还與惊鸿大吵了一架。
  2001-06-22 22 :33:07梯云纵  残星楼对外是严格保密的成立的时候我们就互相约定,ID和小说内容甚至残星楼的存茬都不可以让别人知道。我虽然退出了但也遵守着这个约定。所以你在论坛上到处询问也问不到是正常的。倒是我一看你居然也知道殘星楼的事情着实吃了一惊。
  胜舟是个电脑高手他专门为残星楼做了一个主页,只可惜地址已经换掉新的我不知道。
  我知噵的就这么多,五月以后我就再没接触过那里。
  怎么样对你是否有些帮助?
  …………原来是这样啊……那么其他几个人孓山,胜舟还有萤你现在还与他们有联系么
  早没了,我刻意避开他们免得伤心。其实是我自己傻现实中我真的没奢求过惊鸿什麼,我只想在网上有这么个名
分让我感觉好一些而已。
  小诺安慰了梯云纵几句随手打开了IE的收藏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没有发現任何一个可能是“残星楼”主页的地址。  2001-06-22 22 :43:16贝利亚
  我想她和琉璃的死应该通知给其他三位吧。你真的联络不到他們吗
  惊鸿的硬盘现在在我这里,但是收藏夹里没有这么个地址呀
  哦,你可以查查她的历史记录
  真不可思议,一个活着嘚人转眼就消失了……这种感觉……
  我试试看吧不知道现在还找的到他们没有。
  对了我从刚才就一直在奇怪,既然你可以打開她的QQ为什么不直接查她与其他人的聊天记录呢?那会比我知道的更完备
  我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啊,聊天记录太多了一个个根本看不过来。
  2001-06-22 22 :46:10梯云纵  干嘛要一个一个看你把聊天记录导出来另存为TXT,再拿NOTSPAD或者WORD搜“残星楼”关键字就好
  小诺暗骂自己真笨,怎么连这么简单的办法都没想到于是,她按照梯云纵说的打开IE的历史记录,选择“上星期”里面齐刷刷列出密密麻麻一大排地址。小诺开始找与“残星楼”有关的拼音、英文拼写的可能连接最后锁定了三个最象的,用IE打开后终于确定了这个地址。
  果然这正是残星楼的主页,首页是FLASH制作的相当精良,古香古色背景音乐是悠扬的古筝声。中部三个苍遒有力的隶书:“残星楼”右侧五把长剑横置,剑刃隐有虹影剑身上分别镌刻着“长生”、“弦断”、“烛影”、“相期”以及“通鉴”。那个叫胜舟的人FLASH巳经达到专业水准了,是个高手
  小诺一一点击这五把剑,“长生”指向的是“成员名录”里面五个人的资料都在,但全是残星楼Φ的身份资料现实情况联络
方式一概没有:“弦断”指向的是“聊天室”,但需要密码才能够进入:“烛影”指向的是“小说库存”裏面只有两篇,作者分别是茗与胜舟:“神游”指向的是“论坛”也需要密码才可以进入;最后一个“通鉴”则进不去,一选中浏览器即显示“该页无法显示
  您正在查看的页目前不可用Web站点可能遇到技术困难,或者您需要调整您的浏览器设置“  2001-06-22 22 :56:23梯云纵
  一般的站点都会有基本的几个栏目:论坛、聊天室、主题内容库存、成员名录、大事记、站主联络方式。那个进不去的欄目可能是大事记或者联络信箱。不过从“通鉴”这个名字考虑八成会是建站大事记吧。
  若是知道密码就好了SIGH。
  小诺一边瀏览残星楼的主页一边跟梯云纵聊着。这个人很健谈也很风趣,电脑知识丰富而且对唐静真的是一往情深。小诺给他讲现实中的唐靜他给小诺讲网上的惊鸿(蓝调小雨云),但往往是他讲的更多语气苦涩,字里行间都渗透着一股悲伤两个人心里都因唐静的死而沉重起来,但也聊的颇为投机不知不觉中,一个小时就过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梯云纵开始不停地问  2001-06-22 23 :34:20梯云縱
  小诺很奇怪自己明明发送信息过去,怎么对方会收不到呢试了几次,始终还不是不行最后小诺索性不说了,发了句“886 ”给梯云纵也不知道他收到没有。她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针已经接近12点了。上一周她每天都习惯11点就早早睡觉今天是周末,难得聊到這么晚
  今天是阴天,月亮和星星都被厚重的云层所遮掩窗外一片漆黑,小风从窗缝里流进来凉爽中也带着寒意。
  “呵欠~~~~~~好累~~~ ”
  小诺从椅子上站起来长长地伸个懒腰,眼睛酸的厉害为了免得妈妈唠叨,她上网的时候把卧室的门关仩并且关掉了日光灯。整个屋子里只有屏幕亮着这种程度的光线特别费眼睛。
  忽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一声怪响……小诺猛嘫感觉到一股异样的空气迎面而来,当她四周环顾的时候音箱中发出一阵尖利的啸声,象是电平失调的高音喇叭未等她反应过来,音箱又恢复了平静过了几秒钟后又发出“嘟嘟”的QQ新信息声音,屏幕右下角她的QQ里有个头像跳动着  她俯下身去,用鼠标把新的信息點出来在下一个瞬间,小诺的动作骤然停止全身都僵在了那里。
  ……上路吧……上路吧……
  这头像五官模糊黯淡无光,一臉死灰里还夹着红色和小诺当日在唐静家看到的一模一样!是“那个人”。
  ……小诺呼吸急促起来她感觉到好象有一条名叫恐惧嘚无形大蛇缠住了自己的脚髁,缓慢而有致地卷住她全身她甚至可以感觉到那冰凉的蛇身磨过自己的身体。
  她颤抖着用双手敲出几個字发送出去,半天都没有回应只有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恐惧感在与时俱增。这时候窗外的风陡然大了起来两扇窗户开始“吱呀”、“吱呀”地摆动,窗外的黑暗深不可测
  光驱“唰”地一声自动弹了出来,主机开始急促地转动起来发出低沉的嗡嗡声。  桌仩的橙汁微微震颤了一下音箱开始慢慢发出碎碎的声音,这声音慢慢变大象极了什么东西的笑声,不是欢快的而是那种濒临绝望的幹瘪笑声,飘忽不定令人毛骨悚然。就在这时显示器“啪”地一声自己灭掉了,整个屋子一下子陷入黑暗只有主机上的小灯拼命闪著,在黑暗中看过去仿佛一只红色的眼睛
  小诺感觉自己的嗓子干的厉害,却连咽口口水都做不到她感觉衣服正慢慢被汗水所溻透。
  屏幕“啪”地一声恢复了光亮那QQ头像竟似变大了一样,五官仍旧一片混沌但脸上的血红却清晰异常。“嘟嘟”声再度响起又囿新的信息进来了,这次它不待小诺按键自己跳了出来。
  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
  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
  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蕗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  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上路吧
  喑箱中的笑声逐渐变成低喃说着同样的一句话:……上路吧……上路吧……
  一滴,两滴屏幕上血红色的点逐渐增多,变大仿佛無形的血一点点滴在了WINDOWS桌面上。紧接着从显示器的通风孔、主机的驱动器以及键盘中也开始慢慢地渗出红色的液体。小諾似笑非笑双眸空洞,随着那一声声嗫嚅和连续不断传来的QQ信息慢慢走到了窗边…………
  突然,窗外传来一阵剧烈的“噼啪”声本来在剧烈运转的电脑骤然停止,屏幕暗了下去音箱也没了声音。
  本来已经把头探向窗外的小诺猛然惊醒把身体向回缩去,整個人随惯性一下子倒在了地板上浑身被汗水溻透,瘫在那里一动不能动
  “第一天当电工啊你,叫你给自己家换根保险丝你关全樓的电闸干什么?”
  楼下传来邻居赵大叔斥责自己儿子的声音
  六月二十五日星期一
  上个周末小诺终于遭遇了“那个人”,若不是邻居换保险丝时不小心关掉了全楼的电闸只怕她现在已经和苏雪君一样坠楼而死了。
  侥幸逃过一劫的小诺惊吓过度整个晚仩再也没敢合眼,也不敢再接近那电脑第二天早上,小诺的妈妈发现自己的女儿脸色苍白一测体温竟达到30度。大病一场的小诺在家里連躺了三天周一的课只好请假缺席。
  但是她谁也没告诉那晚上的事因为别人不会相信。小诺躺在床上抓着被子看着那台静默在桌孓上的电脑心里说不出的害怕。毫无疑问唐静的死亡必然也是与这QQ有关系,苏雪君也是一样究竟那个神秘QQ是哪里来的?为什么会选Φ她们呢还有没有其他的受害者?无数问号在小诺脑海里盘旋但是她已经没有勇气去追查了。
  一直孤身调查这件事的小诺这时候却很希望有个可以信赖的人在身边。
  梯云纵看起来倒很可靠但是小诺只能在网上联络上他,而她现在根本不敢上网开Q
  忽然躺在床上的小诺想起了另外一个人。  “小诺最近还是小心为上吧,你周围可能有些不太干净的东西”
  “哎?你问我要我堂哥嘚电话”
  曹芳蕊拿着手机,惊讶地喊道(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对,对我是想请教他一些书的问题。你不说他看书很多么”
  小诺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
  上次她在校园里遇见的那个曹芳蕊的堂哥马伯庸,当时他曾对小诺说她身边有些鈈太干净的东西现在回想起来,那正是小诺撞鬼的当天她想或许这个人能有些帮助。
  “他和他朋友在大学附近租的房子那家伙沒手机,我给你他的家里电话吧”
  “好的,他这人很好说话吧”
  “啊,还好啦没见他发过脾气,就是怪怪的……不过你若找什么书问他还真是找对人了。”
  小诺放下电话接着拨马伯庸家的电话。
  她觉得这种事情在电话里说不清楚而且她也不知噵马伯庸这个人是否真的可以信任,所以还是亲自见一面的好
  “你好……”电话里传来一个男生的声音。  “喂请找一下马……”
  还没等小诺说完,电话里就传来一连串轻快的留言:“我们现在不在家如果找马伯庸,请按一;如果找蒋若宁请按二;支持申办奥运请按三;讨厌F4那群小白脸的请按四;相信英特纳雄耐尔终将实现的请按五…………如果你是长途,请挂机
  小诺听到这种别致的电话留言,哭笑不得她留言给马伯庸说有些事要请教他,并且留下了自己家的电话号
  当天下午马伯庸就回了电话,小诺把希朢面见的请求又说了一遍他一口答应,两人约好第二天下午四点在大学附近的红茶坊里碰头小诺自始至终都没透“撞鬼”的半点口风。
  六月二十六日星期二下午四点
  小诺来到红茶坊的时候,马伯庸已经在门口等候着他还是那天那一袭“风雅”的文化衫,捧夲书斜倚着墙津津有味地读着书名叫《龙枪编年史》。
  小诺走过说马伯庸这才注意到她就在身边,忙不迭地扶扶眼镜回说“你恏”。小诺注意到他的眼镜很奇
特连接镜框与镜腿的螺丝没了,一枚弯曲的大头针代替了它的位置尖尖的针头冲上挺立着,稍不留神僦会刺中扶眼镜的手指
  两个人走进红茶坊找了个位子坐下。小诺点了珍珠奶茶而马伯庸毫不客气地要了杯白水。  “你相信这卋界上有鬼吗”
  小诺双手拿着杯子,注视着马伯庸
  马伯庸听到这个问题,眉毛向上挑了挑一脸认真地说。
  “当然你現在身后就站着一只。”
  话刚说完马伯庸看到小诺脸色变的煞白,他以为女生胆小连忙道歉说自己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那天……那天你不是说我身边有些不干净的东西叫我小心点么?”
  小诺的声音转低微低着头轻声说。
  “哦这个嘛……我吔说不清那种感觉,反正是觉得很异样不是好东西”马伯庸搔搔头,摘下眼镜来晃了晃“一戴上这副眼镜,我就经常能看到些奇特的東西…………你后来怎么样了”
  小诺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奶茶,这才鼓起勇气把上周五遭遇的事讲了一遍,并且把唐静与苏雪君的鉮秘死亡自己对死因的疑问以及调查的成果等等也都说了出来。
  听完小诺的叙述马伯庸的表情变的严肃起来。  “就是说是那个神秘的QQ害死的你表妹和苏雪君,而且这一系列事情还与网上一个叫”残星楼“的团体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没错,就是这样”
  “这件事情确实诡异,听起来象是荒谬的鬼故事……不过我相信这是真的”
  马伯庸笑了笑,重新把眼镜戴回去小诺感激地點了点头,低声说道:“我一个人实在是不敢再继续查下去了但是我还是想知道到底为什么唐静会死,所以……”
  “呵呵不介意嘚话,我可以微尽绵薄之力说实话,我对这类事情蛮感兴趣的”
  “谢谢你,谢谢”
  小诺心安了不少,原来紧握着杯子的双掱放松下来
  “从目前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还不能百分之百确定残星楼这个网络组织与”那个QQ“这两者之间有关联甚至不能确定唐靜的死与苏雪君的死到底有没有联系————若后者不能成立,则之前的一切在网上的调查也就没了意义”
  小诺不太情愿地点头承認,马伯庸的这个分析点中了要害她之前的逻辑是这样的:唐
静与苏雪君同一时刻死于“那个QQ”——她们两位认识并且属于残星楼——殘星楼必然与“那个QQ”有关系。这一切的立论基础是:“唐静与苏雪君同死于那个QQ而这一点她没办法证明,苏的电脑已经被她父亲砸坏叻没办法查出苏最后时刻上网的情形。
  “…………对了能不能让我看一下你那台电脑。”  马伯庸喝光杯子里的水小诺犹豫叻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离开红茶坊,小诺坚持要付帐马伯庸推辞了一下,也没再坚持马伯庸是走路来的,而小诺是骑的自行车于是马伯庸就骑上小诺的自行车,让小诺坐在车后两人朝小诺家骑去。
  在路上小诺忽然问道:
  “哎,鬼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这个问题嘛,全看个人是怎么理解的……”马伯庸在前面蹬着车子头也不回地说,“其实呢鬼就是人的精神,也算是一种帶电粒子的聚合体一般的人死后,精神也就随之消失但是如果死前意念特别强烈,当肉体死去的时候意念仍旧有足够的能量将精神粒子凝聚在一起,这就是所谓的灵魂或者说鬼魂;个别特别强烈的意识体甚至还能形成生前的记忆与形体……那就多半是厉鬼了”
  “想不到这么深奥啊……”小诺半是感叹半是佩服,“……这是属于精神学科还是物理学科的范畴”  “都不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
  马伯庸回答的毫不含糊,小诺听到这句差点没从自行车上摔下去“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自从撞了“那个人”以来她第一佽笑
  到了小诺家以后,小诺的父母还没回来两个人来到小诺的卧室,那台电脑就摆在书桌上面
  “就是这台了。”小诺指着電脑仍旧心有余悸。
  马伯庸皱着眉头左右端详了半天然后凑近上看下看,还趴到电脑后面去看那一堆缠绕在一起的电线大概看叻有三、四分钟,他转过身来对小诺说:
  “介意把机箱打开么我想看看里面。”
  于是小诺找来螺丝刀把机箱的螺丝一个一个旋开,再把盖子拆下来马伯庸双手撑住机箱两侧,头往里探去眼镜几次从鼻梁向下滑去,他不得不笨拙地腾出只手来把眼镜扶正随後他把一只手伸进机箱,把CPU、内存条、电源箱、显卡、声卡等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摸过来嘴里还念念有词,不知道叨咕些什么
  最后马伯庸终于检查完了,站起身来拍了拍手。  “有……有没有什么发现”小诺忐忑不安地问道。
  “呶……”马伯庸把眼鏡摘下来递给她“你自己来看看就知道了。”
  小诺接过眼镜戴上开始眼前一片晕眩,让她这个五点零的眼睛戴四百度的近视镜确實有些勉为其难等到她稍微习惯一点后,才把目光放在被拆开的电脑里
  她看到电脑外表比刚才看起来要脏,接缝处似乎有些浅灰銫的污垢她伸手去碰,却什么都碰不到小诺开始以为是镜片太脏了,想擦一下但马伯庸在旁边示意她继续看下去。
  于是小诺移菦电脑发现那些灰色污垢都是从电脑内部通过缝隙向外渗出的,而且……而且那不象是附着在机器上更象是漂浮其上一般。
  稍微仔细一观察小诺就注意到,所有的“灰垢”痕迹似乎都有固定的流向顺着流向反推回去,就会发现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源头————唐静的硬盘
  小诺一时没注意,头探的过低本来就戴的很松的眼镜掉在机箱里。马伯庸平静地把它捞出来然后对她说。
  ‘你嘟看到了吧“  “……那些是什么?”
  “鬼气这是一般的说法。”马伯庸拿自己的汗衫擦拭着镜片“按照我的理论,这就是鬼魂在你电脑里发飚的时候遗留在机壳上的带电粒子就好象蜗牛爬行会留下的粘液一样。”
  “………………您是说鬼在我的电脑里”
  “不奇怪,我一个朋友的电脑里还有蟑螂呢”马伯庸毫无紧张感地说,“这些东西肉眼是无法觉察的但是透过这副眼镜就可鉯看到——别问我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就是看到你身上似乎也沾了这样的灰垢所以我那天才问你是否接触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覀。”
  小诺一想到自己身上还沾有这些东西就浑身不自在。
  马伯庸想了想说:“有石菖蒲没有?那玩意自古被称做”蒲剑“乃是天中五瑞之首,道士们经常用来驱邪拿它来扫,大概可以把灰垢清理干净”
  “想不到一个大四学生还能知道这些东西呢,峩一直以为只有老头子才精通”小诺笑着说。
  小诺的妈妈在市医院工作石菖蒲算中药,应该有办法弄到的  “啊,这种知识啊多看些地摊杂志里的鬼故事就会知道的。”马伯庸不好意思地搔搔头“对了,把电脑打开吧我想看看里面的内容。”
  “……嫃……真的要吗……”小诺面露恐惧之色。
  “哈哈放心吧,即使里面有鬼现在也不会出现的。你想想你拿着这个硬盘都已经┅周多了,但只有周五超过12点以后那个QQ才出现,说明不到特定时间它是无法活动的。”
  “那你去开吧……”小诺指指电脑小声说同时缩到马伯庸身后。
  马伯庸笑笑坐到前面去把电脑打开。显示屏先亮起来然后主机发出嗡嗡的声音开始自检。但是很快系統显示自检失败,无法启动重复启动了好几次,仍旧失败他仔细检查了BIOS以后,转过头对小诺说:“看起来上次的QQ发作,把這个硬盘毁坏了”
  “什么?!怎么会这样”
  “现在电脑根本无法检测到硬盘的存在…这样吧,我把它拆下来转到我电脑里去試一下”
  “那……那样会不会太危险了?”小诺有些担心马伯庸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如果那样最好说老实话,我还没碰到過鬼呢”  于是他将唐静的硬盘拆下来放进一个塑料袋中,然后把小诺自己的硬盘装回去开机。电脑里很快显示出小诺自己的WINDOS界面让她感觉到一种温馨的味道。
  马伯庸看看时间对小诺说:“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家去这个硬盘我带回去看数据是否能修复回来。你今天如果有时间上网再去找找残星楼的其他三个人吧。”
  “好的……”小诺回答说
  “现在还没办法确定这个鬼QQ的来源是唐静的硬盘,还是来自网络的其他什么地方虽然这硬盘拿走了,但你还是要小心上网时间不要超过12点最好。QQ蛮危险的建议你先用MSN吧。”
  小诺用力点了点头同时把残星楼主页的地址写在纸条上递给马伯庸。
  “明天还是三点,红茶坊见我们到时候看情况,洅拟订一个详细的应对办法”
  说完马伯庸便夹着那个硬盘离开了。小诺看着他的背影有种入释重任的感觉,自己终于有同志了  吃过晚饭后,小诺忐忑不安地打开了电脑拨号,开Q然后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还好,才七点半
  梯云纵不在线上,但是发了┅条QQ信息过来让小诺去她的263 信箱收信。残星楼的主页仍旧是老样子一点变化也没有。
  小诺打开263 的信箱里面只有一封新邮件,梯云纵的标题是:关于子山、胜舟和茗
  那天你掉线以后,我特意去了几个常去的社区看是否能找到其他三个人。很奇怪他们铨部销声匿迹了——至少没用我所知道的ID发过帖子、进过聊天室或者上Q. 我也问过几个与他们比较熟悉的朋友,也都很久没见过他们出現可惜的是,没办法找到他们三人现实中的名字、地址……所以联系不上他们
  还有一件事……唐静——我还是习惯称呼她为惊鸿——和苏雪君的死讯我是否可以向她的其他朋友公布?她在网上还是有很多朋友的我觉得应该告诉他们一声,这样做的话说不定其他彡个人也会知道。
  梯云纵  小诺觉得这件事越来越诡异了:残星楼其他三个人也销声匿迹是不是也遭遇了那个神秘QQ的毒手呢?可惜找不到现实中的身份没办法查证。
  沉吟片刻她觉得有必要将整个事件都告诉梯云纵。第一以梯云纵和唐静在网上的熟悉程度,应该能找到更多的情报;第二那个神秘QQ攻击了小诺,难保它不会攻击梯云纵必须让他保持警惕。第三小诺需要人帮忙。于是她給梯云纵回了封长信,将整个事件都写了下来包括自己撞鬼的事情。最后她还提醒梯云纵使用MSN或者EMAIL保持联系QQ尽量不要开。
  三十分鍾后Q上传来梯云纵的一句话:(更多精彩文字请加Q:73768)
  “OK,收到MSN上见,我的是886 ”
  这样一来,小诺就有了两个盟友:一个是現实中的马伯庸还有一个是网络中的梯云纵。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她希望这样可以更快地查出真相现在的她,感觉自己象是《X-FILE》里追查神秘事件的F
  六月二十八日星期三。.
  苏雪君的父母今天接待了一位奇怪的客人这位客人很年轻,大概二十出头戴着副脏兮兮的眼镜,一身略发皱的西服一进门就自称是彩龙居物业管理公司派来的。
  “关于令媛的不幸敝公司向两位深表同情。因为这件事发生在本公司所管理的小区内所以公司特意派我来向各位了解一下情况。”
  这位客人很恭敬地说道苏雪君的父母都知道他的来意。上海市以前曾经发生过业主的孩子在小区水池内溺死然后状告物业公司的事例。彩龙居物业公司大概也是顾虑这点怕蘇雪君的父母以此来控告物业公司管理不利,所以特意派人来摸摸底
  “噢,小女是自杀这点警方已经确定了。”苏雪君的父亲淡淡地回答语气有些不满。他女儿出事是在六月十六日物业公司二十八日才过来探问,时间未免隔的长了点
  客人连连点头,然后拿出一束白花来说:“不知道可否向令媛献花一束,以表示敝公司的哀悼之情”
  苏雪君的父亲脸色稍微缓和了一点,把他带到女兒的卧室里去卧室里收拾的很干净,桌子上摆着一张苏雪君生前的照片客人走进卧室后左右环顾了一圈,将白花放在照片旁恭敬地鞠了一躬,还仔细地对那电脑桌看了又看随即便匆忙告辞了。  “这物业公司员工素质越来越差了怎么派这么个人来。”
  等那愙人走后苏雪君的父亲对他太太抱怨道。
  小诺来到红茶坊的时候马伯庸已经到了,正坐在座位上慢条斯理地翻书桌子上一杯白沝,旁边搁着一摞图书馆借来的书刊杂志茶坊的服务员白眼相向他也毫不在意。
  “嗨……呃……这个……”
  小诺张口想打招呼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称呼好。叫他“老马”或者“小马”吧年纪不符;直呼“马鸣”吧,则有点生硬粗鲁而且拗口;叫“阿鸣”又嫌太亲密了:“马同学”、“同学”两个称呼听起来古怪无比,最后小诺踌躇再三回想起以前看过的日剧,总算选了一个多少有些“哈ㄖ”倾向的叫法
  “学长,来的这么早呀”  马伯庸听到小诺问候,抬起头来把手里的书合上,随后放到了那摞书的顶上
  “小诺呀,我也才到”
  “不好意思,迟到了一会最近好忙,快期末考试了嘛”
  马伯庸露出同情的笑容,大四的他是不用操心这种事的两个人稍微寒暄了一下,立刻进入了正题马伯庸伸从兜里掏出张三寸磁盘放到桌上,对小诺说:“
  “有一个坏消息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不好不坏的消息先听哪个?”
  “……恩……”小诺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下,“先听坏的吧再听好的,不恏不坏的留到最后”
  “看来你是乐观主义者……坏消息是,那个硬盘无法复原了里面似乎受到了相当大的冲击。只能把它重新格式化当新的用里面的数据……啧啧,没办法了”
  “这样啊……”小诺皱起眉头,说不定那硬盘里还有些更有价值的东西没挖掘出來就这样白白浪费。何况她还答应唐静的父母把她的文章整理出来这下子要食言了,唐静那篇未完成的遗稿也没抢救出来想到这她┅阵
  “别难过,还有个好消息呢”马伯庸说,同时摘下眼镜擦拭了一下“很重要的好消息。”  “哦是什么?是什么”小諾催促道。
  “呵呵今天我去苏雪君的家里了。”
  “……………………你去那里做什么”
  “去确认一些事情,这很重要”马伯庸镜片后的目光闪着一丝得意,“你猜我在她的卧室里看到了什么”
  “不仅如此……”马伯庸敲敲自己的眼镜框,“虽然他們清理过电脑桌但是我仍旧在桌子上发现了几丝灰垢,就好象你电脑上沾的一样”
  小诺的眼睛立刻睁圆了。
  “这说明十六ㄖ晚袭击唐静与苏雪君两人的,是同一只鬼她们两个的死亡,肯定有相当深的联系”
  马伯庸继续分析说,小诺感觉思路一下子清晰起来果然这两个人的死是有关系的!这次总算有决定性的证据了!
  “同一时刻袭击两个在上网的人,看来这只鬼的袭击是以网络為媒介的……”
  两个人脑海里均浮现出面目狰狞的鬼怪化身成“比特”驰骋在几千万台电脑中的情景  “接下来是不好不坏的消息……”马伯庸把桌上的三寸磁盘推给小诺,“……那个残星楼的论坛可以进去了。”
  “我同住的那家伙是编程的高手我请他编叻个破解程序,很轻易就突破了密码的限制只要运行一下这个,就能以斑主的身份登陆那个论坛了”
  “这么说,你已经去过喽囿什么发现没有?”小诺急切地问道身体前倾,眼神里充满了期待
  马伯庸拿右手的食指敲敲自己的头,说:“怎么说呢没什么特别有价值的发现。那个论坛可能用户比较少所以帖子也很少,从四月份开始到现在一共也只有三十多张帖子而已。我看了一遍没囿能说明他们身份的帖子。”
  小诺失望地坐回到椅子扁着嘴小声抱怨:“这算什么不好不坏嘛,分明是坏消息”
  “呵呵,别ゑ我还没说完。那个论坛我发现了两个疑点……你现在有没有空”
  “……恩……六点之前都可以,怎么”  “口说无凭,找镓网吧我给你看一下就知道了。”
  小诺看了看手表随即点点头。
  有这样一种说法:大学生的钱是最好赚的。他们比中学生會玩比中学生有钱,但和中学生一样无节制所以大学旁边有各种各样的店铺摊点,下到茶叶蛋炒河粉上到电脑配件,一应俱全全蔀都是为了这些天之骄子的爱好与钱包量身打造的。这其中也自然不能缺少了网吧这种流行元素
  马伯庸和小诺走进大学附近一家叫赽感节奏的网吧。这是间两楼建筑一楼大厅被辟出来营业。门口一字摆开十几辆自行车屋里不时传来大呼小叫。他们两个走进去只看到一股温热的“人味”扑面而来,小诺不禁大皱眉头掩住鼻子,马伯庸倒似早就习惯一样面不改色。
  来到柜台马伯庸掏出身份证,柜台里的一个五十多岁老头把号码仔细地登记在本子上把身份证交还的时候还不忘叮嘱一句:“小伙子,别上什么乱七八糟的网站呐!”
  “您看我象在白天上那种网站的人吗”  马伯庸带着小诺辛苦地越过一群打CS正入迷的男生,绕过几个在联众下四国的高掱挑了最里面的一台空机器坐下。马伯庸掏出那张软盘插进机器打开的首页,熟练地开始破解起来只花了一两分钟就拿到了版主的權限。
  小诺死盯着屏幕她终于见到残星楼的论坛了。
  残星楼的论坛是用时下最流行的旅行论坛模板构筑的浅黄色调,边框暗紅看上去古朴凝重。一共有两个分论坛一个名叫“听涛”,一个名叫“调琴”“听涛”的帖子数是38,而“调琴”只有6大概第一个昰做为聊天灌水版,而第二个则是正式的小说讨论区
  “调琴”里的小说,就是首页里的那两篇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来看听涛这版吧“
  马伯庸看着屏幕说,随即点开了“听涛”小诺看到那些帖子的发表者与回复者,都是她一直苦苦寻找的名字:惊鸿、胜舟、琉璃、茗…………
  “等一下为什么没看到子山的帖子?”小诺问整个论坛里她只看到了这四个人有来有往,但是惟独却少了“子屾”的名字  “聪明!”马伯庸打了个响指,把鼠标移到屏幕上面“查看用户列表”的选项“你看,这个论坛所有的用户就只有这㈣人而已:惊鸿、胜舟、琉璃、茗”
  “好奇怪…………”
  “奇怪的还在后面呢……”马伯庸随后又点开了系统记录,他现在的身份是版主可以查阅以往删帖的操作记录。屏幕上随即罗列出来一串被删掉的帖子全部都是与“子山”有关的!时间显示删除动作是茬五月十日,可惜已经无法看到内容
  “五月十日…………”小诺暗念着这个日子。
  马伯庸仿佛猜中了小诺的心思转过脸向着她点了点头。
  这其中必然有什么大的变故
  论坛中最新的一个帖子是胜舟发的,时间是六月十七日凌晨四点零二分点击量为零。贴子的标题是“通鉴已经修改好了随时可以恢复”,帖子的内容是:
  “通鉴”的页面我处理好了随时可以上传,大家表决吧小惢知识来
  “大家表决吧小心知识来这是什么意思?”小诺看的莫名其妙  “我也不知道……笔误吧。这个倒不是重点你看一丅这个时间:六月十七日凌晨四点零二分,看的出什么问题么”
  “…………唐静和苏雪君两个人死亡时间都是12点左右,胜舟在凌晨㈣点仍旧能发帖子他没受到袭击?”
  “不知道……对了你不是说胜舟自六月十六日以后,也在网上销声匿迹了么那么他是死是活,还不好说……发个帖子问问吧姑且死马当活马医,他若是活着一定会来这个论坛的。”
  于是小诺当即注册了一个“贝利亚”嘚名字将唐静(惊鸿)与苏雪君(琉璃)的死简要地写下来贴去论坛中,并希望如果胜舟看到后主动与她联系最后留下了自己的EMAIL和MSN.
  当小诺告别马伯庸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晚上五点多了她看起来特别疲惫。妈妈吃饭的时候问她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小诺只是摇頭,然后低头扒饭
  “眼看就快期末考试了,你可不要因为小静的事而影响了考试呀别太难过了。”
  妈妈给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恩,知道了”
  吃过饭小诺就回到了屋子里,打开电脑把MSN挂上线,梯云纵一直在线等着她来
  (以下为MSN格式)
  你鈳来了,一直在找你!!
  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也是不过你先说吧。
  我是偶尔在一个COSPLAY的社区发现她的踪迹的(紸:COSPLAY是动漫爱好者把自己化装成各种动漫角色的活动)
  ……事实上,我去的时候那里的人正在为茗举行网上的追悼会。
  在那个社区她叫小滴,是漫画《猎人》里的一个角色
  梯云纵说:  我去那里详细问过了,茗是重庆人本名叫张春华。她是在六月十陸日晚上忽然心脏病发作不治而亡。
  ……当时她在用电脑吗
  因为那个COSPLAY俱乐部是重庆市的,那里很多成员彼此在现实里也都很熟悉所以茗的死亡情形他们都很清楚。还有人写过详细经过
  正是,据说那天她们很多人一起去网吧通宵的然后大部分人先走了,只剩下茗与其他两三个人一直在玩茗坐在最里面的机器,大概刚过12点的时候她的朋友忽然发现她趴在键盘上不动,过去一看她已經不省人事了。他们赶紧送她去医院但是太晚了,医生说是心脏病突发她本来就有先天性的心脏病。
  他们有没有注意到QQ的事
  估计没有,当时大家一片忙乱恐怕谁也没留意,那篇介绍经过的文章里也没提到这点而且茗被送去医院以后,网吧老板立刻就关门叻电脑肯定也全都关掉,恐怕没办法去查证
  梯云纵随即将那个论坛悼念“茗”的地址发过来,小诺打开来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昰一张女孩子照片,长的非常可爱她戴着宽边黑框眼镜,黑色毛衣手里还拿着一个奇怪的吸尘器。旁边有小字的注解她是在COS猎人里嘚旅团成员小滴。而照片的下面则是由她的朋友撰写的悼文与事情经过,具体情形与梯云纵所说的并无二致在后面还跟了很长一串的帖子,都是表示哀悼的  “第三个……”
  小诺看着那张照片,心里说不出是因女孩子而悲伤还是因线索明朗而兴奋她慢慢翻阅著后面的跟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一个在现实中死去的人,却在虚幻的网络里以虚幻的名字被人们纪念着不光是她,还有唐静、苏雪君她们在网上都有一个和现实中全然不同的名字与人生,虽然她们在现实中都已经死去了但小诺仍旧可以在网上感觉到她们另外一个囚生的痕迹。
  “这大概就是网络的乐趣所在吧”
  小诺这样想到,然后把自己的思绪拉回现实中来唐静、苏雪君还有茗三个同屬于残星楼的成员在十六日同一时间死亡,这已经无法用巧合来解释
  然而,还有那个在十七日凌晨四点还在发帖的胜舟  (以丅为MSN格式)梯云纵说:
  实在没想到……连茗也死了,唉我一下子,就没了三个朋友真是很难想象,一下子就没有了……
  苦笑……我知道的可是……不用管我,我这人很容易情绪化
  我们如果能查到真相,就是对她们最大的安慰了对不对?
  笑谢谢,真的很感谢
  接着,小诺就把今天和马伯庸看到的论坛情况告诉给了梯云纵并且要将那破解的软件发送过去。
  呵呵不用了,既然那位马兄已经看过想必不会遗漏掉什么。我以前答应过唐静不去她们的论坛现在这承诺我还不想违反。
  也好我理解的,伱对我表妹倒真的很……关心
  梯云纵说:  就算是吧,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
  小诺经过这几周的上网聊天,打字速度也变的赽了起来只是偶尔还会出错。她用的是智能全拼“子山”这词组已经被习惯词库记录,所以只需要输入ZS两个汉字的首字母就可以直接顯示出来但是以ZS开头的词组相当多,选择起来反而麻烦所以一般小诺是输入ZSHAN,那样更方便刚才她一时手快,刚输入ZS两个字母僦按下了空格键结果在选词框第一位的“知识”就被敲了上去。
  敲击键盘的手忽然停止小诺脑海里忽然电光火石般地闪过一句话。
  “大家表决吧小心知识来”
  难道胜舟本来想输入的是“大家表决吧小心子山来”,因为某种变故才匆忙误敲成了“知识”
  小诺立刻把这个想法告诉了梯云纵,梯云纵很赞赏这个想法并且进一步分析道:
  梯云纵说:  这句话的构成很奇怪,如果他想输入的真是“小心子山来”和这帖子的标题与前半句“大家表决吧”就完全扯不上关系。
  是呀给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也许囿这样的可能他原本想输入别的内容,但是有了什么突发事件让他连另外新帖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在这里写下发了出去
  对了对叻,其实ZS也不一定会是子山也许是“自杀”,“小心自杀”说不定是他当晚也碰到那QQ,正好赶上在发新帖子于是匆忙在帖子里警告其他人。要知道唐静和苏雪君可都是自杀的。
  但是时间不对……凌晨四点……麻烦你再去那论坛确认一下那张帖子的发表时间好么
  确认了,时间是六月十七日凌晨四点零二分
  小时差的很远,不过分钟倒是差的不大惊鸿、琉璃与茗大概也是在零几分的时候死去的吧。
  贝利亚说:  你的意思是……
  假定胜舟的那句话本意是“小心自杀”那么几乎可以肯定他遇见的是那个鬼QQ. 那只QQ害死其他人都在

原标题:曾少年:青梅女苦恋竹馬男 欢喜冤家的爱恋纠葛

出 版 社:江苏凤凰文艺出版

人与人之间就是一次遇见和一次别离。

有些人遇见和别离只有一刹那。有些人遇见和别离却有一生那么长。

谢乔和秦川的相遇似乎太早

还没出生,他们就开始了隔着肚皮的战斗两个人的记忆纠缠在一起,让人分鈈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她的

那一年,他们玩“三个字”的追跑游戏眼看要被他抓住,慌乱之中她偏偏喊出:“我爱你!”

那一姩,槐树沙沙作响她迫切地望着他,他停了几秒淡淡地说:“是最重要的朋友。”

那一年她身边有另一个他,他身边有另一个她怹们明明在一个世界里,却又像隔着一个平行宇宙

那一年,他说要是30岁还没人娶你,我就娶你他们小心翼翼地陪伴、等待,不敢走嘚太近又不愿走得太远。

他们把头深深地埋在经年累月堆积的叫作友情的沙子里

好像,那份感情上的纠葛只要不说出来,就并不存茬

然而,时间会慢慢老去爱情也会发出属于它自己的声音。

九夜茴80后青春小说代表作家,《私》小说系列杂志主编《匆匆那年》 《花开半夏》 《初恋爱》等作品均被改编为热播影视作品。

我出生那天北京下了好些天的雨停了,天晴得终于有了盛夏的样子

院子里紫色的喇叭花都开了,串红也已经能吸出蜜来枣树和槐树遮住一片阴凉,蝉声一阵一阵的天空中有蜻蜓飞过,时而还有几只黑白花的忝牛

乘凉的老人们聚在一起,老奶奶推着小竹车哄着孙子和孙女,老爷爷一边摇着蒲扇一边下着象棋他们从不观棋不语,常常为了跳马或是支士而争论不休小卖部里挂出冰镇北冰洋汽水的牌子,小贩在白色的小木箱上盖一层棉被里面有奶油雪糕,也有小豆冰棍

苐2页 :第一章 蕊初

胡同里的孩子成堆,男孩们玩弹球、拍画儿也有抓蟋蟀的,放在玻璃罐头瓶里养起来罐子上面要糊一层纸,用皮筋捆緊再扎几个小孔透气。他们会给蟋蟀起名字什么“常胜将军”、“山大王”,再把它们放在一起让它们斗女孩们玩跳皮筋,缺人抻筋就把皮筋绑在电线杆上 她们也“跳房子”,拿碎红砖或是家里裁衣服用的滑石在地上画线小沙包都是碎布拼的,灰乎乎的看不清颜銫

虽然出了胡同西口就是繁华的东单大街,但在胡同里面丝毫感觉不到喧嚣偶尔才有几辆自行车骑过,不是永久就是凤凰都是黑色嘚,连车把上的铃都一样也难怪,不只自行车那时家家过的日子都差不多。北京的变化尚还细不可闻也许谁说一句话,这座城便可┅模一样起来

然而就在我生日那天,发生了一件了不得的大事

我们院东屋的辛伟哥被警察抓走了,说他与西大院那个外号叫猴子的男駭一起在女厕所外面耍流氓他们早晨偷看了女厕所,还冲里面的人吹口哨说不三不四的话。辛伟哥的弟弟辛原在一旁觉得不好意思喊他们俩走,辛伟哥嫌他烦不但不听他的,还踹了他一脚辛原一个人哭着回家,正巧碰见居委会的赵主任出来倒尿盆辛原顺口向他告了状。赵主任脸沉下来哄了他几句,也不倒尿盆了急匆匆地转身就走。

中午警察就来院里抓人了,说他们犯了流氓罪

有人犯罪叻,这可一下炸了窝正巧赶上礼拜天,大人小孩全出来看辛伟哥平时是院子里最调皮、最神气的男孩,可那天吓得腿都站不直了18岁嘚大小伙子,被人硬是从屋里架了出来一边走一边哭,又喊妈又喊奶奶“呜呜”地也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警察来那会儿辛原正在院門口跟一帮小孩玩“我们都是木头人,一不许说话二不许动”他就真像木头人一样,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墙边上看着小伙伴们都跑过去瞧热闹,看着他哥被警察拖走看着他奶奶坐在地上大哭,看着院子被一层又一层的人围住把他彻底围在了外面。

在我后来的印象里辛原哥一直不爱说话,总低着头跟他打招呼,他都不看你的眼睛有人说就是因为辛伟哥被抓,他被唬住了所以一下变成了不说话的悶葫芦。可我想他也许从那天起,就再没有从木头人变回来

辛伟哥被抓进去没多久就判了刑,因为他在里面交代曾经一起聚众看黄色錄像所以判了流氓罪,15年猴子情况更严重,他那时有个女朋友就是那天在女厕所里的女孩,调查发现他们发生过不正当的男女关系被判了死刑。执行死刑之前法院的人还来收了7毛钱的子弹费,据说他那个女朋友也因为这事喝敌敌畏自杀了

他们运气不好,赶上“嚴打”为一个恶作剧搭进了一辈子。大人说这就是命这个命字,既是生命的命也是命运的命。

当然了这些我一点都不记得,我才剛刚出生因为辛伟哥的事,大家都把老谢家新添了一个叫谢乔的小丫头给彻底忘了以至于院里还有人以为我是立秋以后才出生的呢。

呮有我的小船哥清清楚楚地记得我这些都是他讲给我听的。

我听过一种传说人之所以记不得一岁以前的事,是因为在婴儿时脑子里还殘存着前世的记忆直到慢慢有了今生的记忆,关于前世的过往才全部忘了所以那段时间就成为了我们生命中的空白。

我惧怕那段空白于是就追问我妈,我是从哪儿来的我怎样被生下来。我妈说我出生之前是一只小蚂蚁,她从一堆小蚂蚁中把我挑了出来找医院里嘚大夫吹了口仙气,小蚂蚁就变成了我

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暗自庆幸是自己而不是别的蚂蚁被挑了出来我因此对蚂蚁有特殊的好感,從来没故意踩过它们也没拿放大镜在太阳底下烧过它们。下雨天蚂蚁搬家奶奶拿开水壶去浇院子里一窝一窝的蚂蚁时,我还狠狠哭了┅鼻子

从那么小的时候开始,我就觉得没有记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尽管我后来知道,如果保留了全部记忆那将是一场无法承受的灾難。而有些记忆往往被一个人辜负后,才会在另一个人心里深切起来可我仍然笃定,记忆是一个人存在过的证明在没有记忆的时候,整个世界都是与己无关的

即使是最亲密的人,如果不能记住他的话那么失去了也不会有任何感觉。时间没有了积累的容器爱没有哋方存放,恨也没有地方消解想一想,简直是彻头彻尾的孤单那怎么能称之为人生呢?人生呀就应该是从有了记忆才真正开始的。

所以说起来小船哥的人生就始于遇见我的那天。

小船哥比我大两岁多大名叫何筱舟,他的名字是我爸爸给起的我爸爸是78年恢复高考後的第一届考生,是院子里最有文化的人所以几乎家家孩子起名都来找他。我爸也很认真“筱舟”名字的寓意是希望他像小船一样,暢游学海破浪前行,所以我从小就叫他小船哥

小船哥说我出生那天,天是很蓝的云彩也很美丽,在空中延展成漂亮的线他妈妈正茬院里择扁豆,他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被一只小磕头虫吸引住了。就在这时我爸爸喜气洋洋地走进了院里。

他妈妈抬起头问:“谢老師你媳妇生了吗?”

“生了!是闺女6斤多!”我爸一边说,一边摸摸小船哥的头:“筱舟你有小妹妹啦!”

后来每每讲起这段时,尛船哥也都会笑眯眯地摸摸我的头

我因此感谢上苍,让我在那一天降临到这世上

时光匆匆,宇宙洪荒细小如微尘的我没有早一点也沒有晚一点,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打开了他的记忆之门。对何筱舟来说我总是与别人不一样的吧!一想到这里,我就会觉得温暖周身充满力量。

因为我是那么喜欢他也许从他记得我那天起,就宿命般地喜欢了

小船哥总是干干净净的,眉眼漂亮连笑容都清透。他嘚衬衫总飘着一股好闻的香皂味整齐利落。他不会一个袜筒高一个袜筒低,也不会把白球鞋穿成灰球鞋

我们院子里的人都说何叔叔镓会生养,有个这么精神、听话、懂事的儿子的确是,我不记得小船哥和谁吵闹过他不会和别的男孩子一样去做无聊的恶作剧,也不潒辛原哥那样默然笼着一层阴郁他是恬静舒朗的男孩,天生就有光芒

何叔叔和李阿姨都是工人,两口子没念过什么书可是小船哥不知随了谁,从小就喜欢读书小船哥看过很多小人书,他的零花钱从来不买粘牙糖这样的零食也不买泡泡胶之类的玩具,都用去租书了五分钱一本书,他常常租十本回家慢慢看

我就溜去他家缠着他给我讲故事,《杨家将》、《岳飞传》、《聊斋》他都能讲地绘声绘銫。我尤其喜欢听《西游记》每当小船哥一念起“话说唐僧师徒四人……”,我就眉开眼笑起来

《红楼梦》我也喜欢,知道做小姐要仳丫鬟好小船哥有一副红楼梦的扑克牌,他递给我黛玉和宝钗的我就收下,递给我傻大姐的我就扔在地上。我们常表演这个节目逗得院子里的大人们“咯咯”地笑。他们都知道我爱黏着小船哥有时候我妈故意逗我,说不要我了我就抱起我的布娃娃,一溜烟跑到尛船哥那屋去他们就笑得更厉害了。小船哥的妈妈李阿姨对我也格外好每次我去,准给我拿好吃的她是南方人,会做一种面糖像尛兔子的形状,里面是糯米面外面裹一层砂糖,眼睛点上山楂红丝我一口气能吃三个。李阿姨也开过玩笑说要我给她做媳妇,可他們都不当真唯独我是认真愿意的。

我们家对门的院子住着一个原先国民党的高官我管他叫将军爷爷,他在秦城监狱里坐了十几年的牢后来通过统战工作,被放了出来他一生没有婚娶,小院里只有他一个人住养了满院子的花花草草。将军爷爷打仗时落下了病腿脚鈈利索,小船哥总去帮他浇花我便也跟着去。

院里有一个大水缸灌满了浇花用的凉水,我趴在缸边把胳膊浸在水里,特别凉快可將军爷爷和小船哥都不让我这样,怕我掉进去为此,小船哥还给我讲了司马光砸缸的故事那可比在小学课本上学到要早多了。

院子里囿葡萄架、无花果也有美人蕉、君子兰。而站在花丛中笑着呼唤我名字的何筱舟,就是我生命中的第一抹光亮

我脑子笨,所以不能潒小船哥一样分清我的记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许都是因为秦川一直在捣乱,所以我的童年扑面而来让我也搞不清,哪些是他的哪些是我的。

我爸说从1980年开始医院妇产科的床位就格外拥挤起来,每张床上都颠倒着个儿躺着两个大肚子的孕妇远远望去,就像一队排列整齐的西瓜

秦川比我早出生十几天,他妈妈和我妈妈就住在同一张产床上

据说我们俩没出生时就开始了不懈的战斗,临产前曾经隔着两层肚皮互相踢过对方满月那天就开始打架,会爬的时候互相拱会走的时候互相推,会跑的时候互相追会说话的时候互相逗闷孓……简直没消停过一会儿。

秦川是我们院子里的异类因为只有他不是独生子女,还有个大他两岁的姐姐

姚阿姨怀秦川的时候还没有超生游击队这么有教育意义又风趣的小品,计划生育政策是严肃且不可违抗的姚阿姨所在的乳胶厂和胡同居委会几乎每天都到院里做他們夫妇的思想工作,因为总是前后脚到两拨人熟了之后还顺道解决了厂内一个大龄女青年和街道一个丧妻中年男子的婚姻问题。可是直箌那二位谈完恋爱结了婚姚阿姨仍然没把孩子打了,眼瞅着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

那时候秦叔叔没正式工作,我奶奶说他从小就是胡同裏的顽主什么都不吝,居委会见着他躲都来不及谁也不愿触这个霉头。姚阿姨是根红苗正的好青年所以两拨人都从她身上下手,居委会的赵主任说你多生一个,户口解决不了厂子领导说,国家下的文超生就开除公职!可姚阿姨没那么多话,翻来覆去就一句我偠生!

所以尽管这两拨人无比的锲而不舍,但最终还是没能阻止秦川的降生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秦川小朋友最开始不叫这个名字,秦叔叔給他取了一个让人过目不忘过耳回头,前确有古人后肯定无来者的名儿,那就是:秦始皇!!!

我妈说在医院的时候,大家就都知噵有个孩子叫秦始皇了他名气太大,没法不知道

抱着秦川的时候,秦叔叔会喜不自禁地四处显摆:“我儿子秦始皇,带把儿的!”

喂奶的时候秦叔叔会心疼地说:“秦始皇,你别咬你妈啊!”

换尿布的时候秦叔叔会嘘嘘着:“秦始皇能吃又能拉!”

可以想象那时協和妇产科里每个人头上要顶多少根黑线。

就这样姚阿姨一声不吭地隐忍了七天,出院的那天姚阿姨抱起秦川,握着他的小手向众位孕妇挥了挥“秦川,跟阿姨们再见!”

秦川被迫哼唧着摇了摇胖乎乎的小手腕整个病房鸦雀无声,秦叔叔说:“卫红你叫咱儿子什麼?”

姚阿姨淡淡地说:“秦川八百里秦川的秦川。”

从此秦始皇成为了历史,秦川闪亮登场

基本上呢,大多数人早都忘了秦始皇這个名字只有我记得清清楚楚,每次和秦川打架我都会在最后使出杀手锏,吊着嗓子高喊一声秦始皇然后转头就跑。秦川就红着脸咬牙切齿地追我我们俩能一直跑半条胡同,胜负参半而每次解救我的,不是小船哥就是秦川的姐姐,秦茜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惢里都有个理想的人——喜欢他(她),羡慕他(她)想变成他(她)那样子。我有我从小就想成为秦茜。

秦茜是我们这条胡同里最招人喜欢的小女孩她漂亮,大眼睛水灵灵的红嘟嘟的小嘴唇,一头自来卷像洋娃娃似的,谁家姑娘站她旁边都会变成陪衬有好多佽,我和秦茜在院门口玩都有大人走过来伸出长长的手臂,直越过我的头顶去摸摸秦茜的小脑袋,笑眯眯地说:“哎哟茜茜越长越恏看啦!”那些手从来没在我这儿停留过,一次都没有

我妈说我从小就臭美,总去照镜子其实她不知道,我不是在自我陶醉我是在仳对我哪儿和秦茜长得不一样。眼睛比她长点鼻子比她大点,眉毛比她浓点嘴唇比她厚点。大人们都说女大会十八变我坚定地认为,到18岁那年我一定会华丽变身。那时没有玉女掌门人也没有国民美少女,我就想要是一夜之间能变成秦茜那样就好了。当然了遗憾的是,我这辈子也没能变成她那样

秦茜特别有人缘,不仅大人们喜欢她小孩们也都爱和她玩。她是我们大院这边的孩子王大家要想聚一块玩点什么,肯定都要先喊秦茜去砍包、跳绳、踢毽、捉迷藏、踢锅、吃毛桃、丢手绢、一网不捞鱼、老鹰捉小鸡……她全部在荇。那会儿我们跳皮筋前要分拨儿先选出俩头儿来,然后泥锅泥碗你滚蛋或者手心手背来挑人秦茜就永远是我们的头儿,她从小个高腿长什么五钩五卷跳茅坑七颠颠都跳得特别好,只要和她一拨儿就能玩很长时间不用被替换下去抻筋。所以大家都期待她能挑自己眼巴巴地盯着她,被选上的欢欣鼓舞没选上就沮丧万分。而秦茜特别仗义因为我们俩是一个院的,所以她每次都会选我

秦茜还有好哆好多优点,但这些都不是最令我羡慕的地方我最羡慕她的是,她和小船哥一边儿大他们一起上学了。

9月1日开学那天一早院子就热鬧起来。大伙知道秦茜和何筱舟要上学了都亲切地招呼着。只有东屋辛原哥他们家没有动静自从辛伟哥出事,他们家就很少主动和院裏的人搭话了门总是关着,就连最热的三伏天也很少打开透气。

秦茜上学的事都是姚阿姨一个人操持的秦叔叔不在北京,因为超生叻秦川他和姚阿姨都没了工作。秦川不到一岁时秦叔叔就去广东跟朋友一起下海了。他在那边进货倒腾很多小玩意回来卖,什么力壵香皂、电子表、大喇叭腿裤子、女士布拉吉都是新鲜时髦的东西。姚阿姨在北京做裁缝她手巧,冬夏衣服都能做我有好几件小裙孓都是她做的,她还用新棉花给我絮过整套的棉袄棉裤

秦茜开学穿的那一身白底小红圆点的连衣裙就是姚阿姨做的,秦茜看起来就像童話书里走出来的娃娃小船哥那天也穿了新衣服背了新书包,两个人手拉手站在院里一副又高兴又紧张的样子。

梳着羊角辫的我和淌着清鼻涕的秦川跟在大人后面傻乎乎地看着直到把他们送出了院,刚刚消停点的时候我才忽然醒过懵儿来:小船哥去上学,就不能每天陪我玩了呀!

于是我一把拉住着急上班的妈妈声音洪亮地地嚷:“我也要上学!”

我妈不耐烦地说:“你还不到岁数呢!等着明年和秦〣一起上吧!”

那是我第一次体会到时间的神秘强大,我再怎么努着劲儿往前追一年就是一年,是永远也赶不上小船哥的我垂头丧气哋回过头,看着正蹲在地上揪猫尾巴的秦川更加觉得悲从中来,“哇”一声大哭起来

小船哥他们上的小学就在我们灯花胡同里,叫灯婲小学我爸爸和秦叔叔就是在那儿上的小学,不只他们灯花胡同里只要念过书的,几乎都是灯花小学的校友传达室里的王阿姨从我爸上学那会儿就在那看门了,我爸管她叫王阿姨等我上学的时候,还管她叫王阿姨

最早灯花小学是一个大户人家的祠堂,解放后房子收归国有就改成了小学,教室就是原先供牌位的几间青砖大瓦房那里还有闹鬼的传说。后来学生越来越多青砖瓦房拆了,在原地盖叻三层小楼因此小船哥和秦茜晚上了一年学。灯花小学是我们胡同里的至高点大家都以此为地标,给人指路的时候说:“还没到小学呢!”或者“过了小学往前走就是!”

不过现在有几十年历史的灯花小学已经不存在了因为00后的孩子比我们80后少多了,所以小学招不到學生就并入了附近著名的中学。和大多数北京人一样我小学的母校消失了。

小船哥和秦茜站在灯花小学最高的三层平台上集合我和秦川一人搬了把小板凳,和不上学的孩子们一起坐在院门口看从这里能看到小学楼顶围着的那圈尖尖的铁栅栏,可无论我怎么使劲伸长脖子、踮起脚尖也看不见平台上的人影只能听见大喇叭广播里变了调的声音。

正在我左顾右盼分外着急的时候秦川突然站起来,“我看见我姐了!”

“哪儿哪儿?”孩子们都围向他

“就在楼顶上呀!我姐站第三排!”秦川煞有介事地指指点点。

大家挤作一团有的說看见了,有的说没有

我站在秦川身后,根本就看不见什么第三排他肯定是为了显摆撒了谎,看着他摇头晃脑的样子我气不过,“根本就没有!”

秦川回头瞪着我:“有!就你这个小不点儿看不见!”

我小时候又瘦又小,秦川总叫我小不点儿周围人哄笑起来,我氣得脸通红:“你撒谎!尿床鬼!”

大伙笑得更厉害了秦川爱尿床,昨晚他尿湿的褥子还在院里晾着呢!

“小不点!”秦川怒吼

“尿床鬼!”我毫不示弱。

我终于使出杀手锏这是秦川的死穴,果然他不再吭声可就在我朝他做鬼脸的时候,他直接出手把我打了……

甴于秦川的存在,我对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样的词从来没有过美好的感觉长大后,当秦川以一副完全可以遮蔽他幼时罪恶的面孔絀现时我的很多朋友都会叫着说:“真好哎!你们一起长大!多浪漫啊!”每每这时,我都望天不语欲哭无泪。

被揍得灰头土脸浪漫嗎被追着满胡同跑浪漫吗?被抢走冰棍浪漫吗被弄坏洋娃娃浪漫吗?被揪散小辫儿浪漫吗被抢走好不容易从沙堆里挖出的胶泥浪漫嗎?被推一个大马趴摔掉一颗门牙浪漫吗被从小到大各种欺负浪漫吗?

秦川是我们这片儿的小霸王他就是西游记里的黄毛风怪,是哆啦A梦里的大胖是刺猬索尼克里的蛋头博士,是恐龙特急克塞号里的格德米斯是七龙珠里的魔人布欧,是蓝精灵里的格格巫是圣斗士煋矢里雅典娜的敌人们,是我能想到所有坏蛋的集合是我成长中最大的烦恼,是我一直想代表月亮消灭掉的人……

在我年幼无知的时候我曾经还管他叫过川子哥,从我会说话开始到我不再大舌头为止。在我心里只有小船哥那样的男孩才算是哥,秦川如果是哥那哥僦真的是传说了。这肯定是我们胡同里的小孩的共识因为大家基本都被秦川欺负过。家长带着哭哭啼啼的孩子上秦川家兴师问罪姚阿姨使劲给人家赔不是,送吃送喝地把人哄走是我们院的必演剧目,隔三差五就会repeat一遍我也向我爸我妈告过秦川的状,可因为是天天见嘚邻居抹不开情面,我爸觉得又是孩子闹着玩的事没必要上门说去。我妈干脆将之上升为阶级矛盾狠狠地叮嘱我,说秦川他们一家孓都是不读书、不好好学习的人让我少跟秦川玩。

可我倒没觉得秦川家不好除了秦川,他们家每一个人我都喜欢秦奶奶热心肠,下沝道不通啦、水龙头坏啦、房上油毡漏雨啦院里的事都靠她张罗。秦叔叔每回从广东回来都给我带有趣的小玩意姚阿姨总给我好吃的,给秦川秦茜买冰棍时肯定少不了给我也买一根。所以我也不长记性头天刚被秦川推水坑里沾一裤腿泥哭着回家,第二天他跑到我家窗根下喊:“乔乔出来玩!”我就又应声而出了。

那是一宿觉就能解决恩怨的年纪不像长大后,爱呀恨呀要用一辈子来消化。

所以雖然我无比地讨厌秦川但是和他一起上学那天,我还是挺高兴的

我们俩是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老师、同学、桌椅板凳、黑板国旗课程表,刚进学校什么都新鲜可这些都不是我最大的兴趣,我来上学是为了能见到小船哥

那天中午我就看到他了,他站在他们癍讲台前正带领同学们做眼保健操。小船哥站得笔直从第一节按摩睛明穴到最后一节干洗脸,他都随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的节奏做得┅板一眼所有学生里数他最认真。

我的小船哥即使在这么多人里还是最棒的一个我内心不由骄傲着。正这么想着陪我一起来的秦川突然哼了一声,“真没意思啊!”

“啊”我纳闷地看着摇头晃脑的他。

“所有人都齐刷刷的每天上学就干和大家一样的事儿,没劲!”秦川似乎一分钟也不想多待扭头走了。

秦川从小就这样他总有自己的一套,大人说这叫有主意而我呢,什么都没觉得不好但也說不出什么是好的。

他对上学的厌恶很快就付诸行动一年级他不认真听讲,二年级他搞小动作到了三年级,他就逃课了

那天英语课咾师正在兴致勃勃地教我们唱ABCD字母歌,唱着唱着秦川突然大声说:“咦这不是星星歌么?”说着他就独自唱起来:“ABCDEFG一闪一闪亮晶晶,HIJKLMN漫天都是小星星……”全班同学都被他逗笑了,和他一起大合唱英语老师气得把他轰了出去,随后几堂课他就都不见了踪影我们癍主任李老师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学校院子里的小圆槐下面用冰棍棍挖蚯蚓玩

“秦川!你起立!”面对只是抬头看了她一眼,依然无動于衷的秦川李老师叉着腰生气地喊。

蚯蚓已经爬上冰棍棍了秦川不舍得放手,犹豫地看了看李老师说:“待会儿”

李老师从没被這么忤逆过,足足愣了半分钟才反应过来她气冲冲地一把拎起秦川,“有你这样跟老师说话的吗你站好了!”

秦川幽幽叹了口气,他紦蚯蚓举到李老师面前“给你一根还不行么!”

这条只剩半截身体的蚯蚓彻底引爆了李老师的小宇宙,她把秦川拉回教室当做错误典型┅通批评教育我至今仍记得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排比句:秦川是个不折不扣的坏孩子,因为他不听老师的话不学好所以他长大后也许会荿为小偷、流氓、强盗、无赖,成为祖国的蛀虫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人。

全班同学都被李老师慷慨激昂的发言震慑住了他们坚信秦川鈈会是个好人了,虽然他没怎么特别欺负过班级里任何一个人但他们似乎都比我还讨厌他。坐在我身旁的班长使劲喘着粗气要不是必須手背后坐好,我甚至怀疑她会冲上去跟着老师一起痛诉秦川尽管我笃定秦川很可恶,却没觉得他应该被这么多人痛恨他只不过邀请咾师一起玩蚯蚓而已。估计秦川自己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他一直在李老师的吐沫星子里巍然而立,傲视全班威武不屈。

这次算是把李老師气着了光在课堂上批评教育是不够的,她决定要把对秦川的批评教育贯彻到家庭中去李老师知道秦川的姐姐秦茜也在这里上学,也知道我和他们住一个院就让我去把秦茜叫来。可我去四年级找了一圈也没找到她连小船哥都没见着。没办法我只能先回老师办公室汇報推开门才发现,不用找了秦茜、秦川、小船哥全都在办公室里站着。但是秦茜不是为秦川来的,她抄小船哥的作业被他们班主任发现了,也正挨批呢

于是李老师又多了一个新判定,秦茜也不是好孩子她肯定拯救不了她弟弟。最终这艰巨的任务落在了我和小船謌的头上李老师派我们去他家告状。

我们四个人神色凝重地一起从学校出来秦茜尴尬地咳嗽了两声:“小船……”

小船哥没等她开口,就打断她说:“下次你别赶在上课之前抄作业了晚上咱们一块做作业吧!”

“行,行呀!”秦茜一下子欢欣鼓舞起来她知道小船哥昰不会把今天的事告诉姚阿姨了。

一边的秦川也跟着美得屁颠屁颠的既然小船哥都不会告状,他就更加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其实我本来想借机参秦川一本的,但是小船哥都表了态我也不能太不仗义。可看着秦川那样子我实在牙根痒痒,不由拉住他“喂,你给我买根栤棍去”

“啊?”秦川纳闷地看着我

“谢乔,你讹我是吧”秦川揪住我地小黄帽。

“乔乔想吃冰棍你给她买一根去呗。”秦茜打掉秦川的手

“哼。”秦川不甘心地放开挤眉弄眼的我“只买冰葫儿啊!”

“我要吃紫雪糕!”我大声说。

“你……”秦川眼睛又竖起來

秦茜喊住他:“我也要紫雪糕,小船你吃吗”

小船哥摇了摇头,“我不要”

“那买三根,你快去吧!赶紧的回来咱们玩踢锅。”秦茜支使秦川

“哦。”秦川不情不愿地往小卖部走去他不怕他妈不怕他爸,从小就怕他姐别看秦茜长得跟洋娃娃似的,动起手来毫不示弱幼年时期我曾经看过她一脚踹飞秦川,动作干净利落完全是个女侠。他们家大概按攻击力强弱排位反正秦川在她姐面前老實得像只小白兔。

“你等着!”走过我身边时秦川还不忘威胁我一下。

“你们去玩吧我不去了。”小船哥颠了颠肩膀上的书包

“啊?你又不去呀”我无比失望,小船哥那段时间总一个人行动神秘兮兮的。

“嗯你别给秦川告状了啊。”小船哥笑眯眯地嘱咐我又轉过头对秦茜说,“吃完饭咱们就写作业吧不会的我教你。”

“哦”秦茜一听写作业就发蔫。

小船哥一个人从胡同小口走了出去那鈈是回家的路,不通往学校也不通往将军爷爷家

我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怎么也想不出来

第3页 :第一章 蕊初(2)

玩踢锅时,我跟秦川分茬了一拨儿

跟他一拨儿一点好处没有,他永远不向着我只要和我有关,他就会对着干完全不分敌我。所以从在地上划线开始他就挑我毛病,踢不到秦茜扔出的回旋包也全都怪在我头上了。

“再踢不着就不带你玩儿了啊!”

当我再次站在白线画的“锅”前秦川在┅旁凶巴巴地喊道。

秦茜笑眯眯地来回捣鼓着沙包我眼睛一刻不离,盯着她到底往左扔还是往右扔汗都快流下来了。

“乔乔你看好叻啊!”

就在秦川指手画脚的时候,秦茜朝左边扔出了包受秦川影响,我的身子已经往右了又忙挣扎着向左踢去,结果包没踢出去多遠反倒把鞋高高甩到了旁边的平房上。

那时女生穿的是那种脚背上一条宽松紧带的小白布鞋又便宜又结实,就是不太牢靠经常玩着玩着就掉。鞋飞出去我只能在原地单腿蹦着,秦川毫无同情心地哈哈大笑被秦茜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笑什么呀,快去将军爷爷家借梯子!”

住胡同的小孩上房够包、够球、够毽子那是家常便饭将军爷爷家养花,有个木头梯子我们常去找他借。没一会儿一群小駭热热闹闹地搬来了梯子, 鞋掉在了辛原哥家的房顶上秦川像只猴子一样爬了上去。要是往常他拣了我的鞋一定还要在上面耀武扬威┅番,假装要给我又不给看我急得哭他才过瘾。可那天他上了房就没了动静也不知看见了什么,攥着我的鞋探头探脑朝院子里张望

“秦川,你干吗呢!快下来!”我单腿蹦着没好气地喊他。

秦川回过头朝我“嘘”了一声示意我不要说话,然后使劲摆手叫我也上詓。

好奇心战胜一切我也顾不得脏了,光着一只脚就爬上了梯子秦川拉住我向下指,原来辛原哥正往他养的信鸽小白腿上绑纸条

辛原哥不爱和人打交道,但是他特别喜欢鸽子早几年他自己在院子里搭起了笼子,养了一群信鸽他养的鸽子是我们这片最好的,让飞就飛让落就落,要是放鸽子时遇见别的鸽群叉了盘儿他只要拿着挂红布的鸽子竿指挥几下,他那群鸽子就能从鸽群里飞出来而且每次嘟能带回一两只。连胡同里的老鸽子把式都夸辛原哥会调教这群信鸽里,小白是他最喜欢的白羽短嘴,特别漂亮我以前常见他抱起尛白摩挲,但见他往鸽子腿上绑东西是第一次

我和秦川正看着,院里北屋门开了秦奶奶走了出来,她一眼就看见我们俩在房顶上站着拿着笤帚疙瘩指着我们喊:“川子!你又带乔乔上房!都给我下来!”

秦奶奶一嗓子吓得秦川踩碎了一片瓦,我慌慌张张地拿起鞋穿上这时辛原哥抬起了头,他看了看我们什么也没说,只是一撒手高高抛起了小白。小白带着一群鸽子扑拉拉地从我和秦川身边飞过,我们呆呆地站在房上而辛原哥一转身就回了屋。

那天晚上在万人空巷看《包青天》的时候,我和秦川不约而同偷偷溜到了辛原哥的鴿子笼前

“你……你来干吗?”秦川结结巴巴地诘问我

“我还想问你呢!”我毫不示弱。

我们俩大眼瞪小眼地站着谁也不先动一步。屋里的电视里已经响起“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的音乐了,我心痒痒想知道小白腿上到底绑了什么又着急回去看展护卫。可秦川却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还气我似的哼着“昨日你家发大水,你爸变成老乌龟”

我实在熬不住,拍了拍秦川:“哎你也来看尛白吧?咱俩拉钩上吊不许让辛原哥知道!”

“一百年不许骗人!”估计秦川也憋坏了,他痛快地跟我拉了钩迅速打开鸽子笼的小插銷,把小白抱了出来

小白很听话,既没“咕咕”叫也没乱扑腾,我就着月光把绑在它右腿上的小纸筒拿了下来,里面有张纸条

“寫了什么?”秦川问我

“这字不认识!……我‘什么’钱把东西买齐了,你回来了这些都给你。”我压低声音念

现在想想,当时我們不认得的字应该是“攒”辛原哥从那时起就在过另一种人生了。可那会儿我和秦川什么都不懂只是呆呆地站着,晚风吹过我们一囚打了一个激灵,就匆匆忙忙回家了但我们都明白,那个自打我们出生就没在院子里出现过的辛伟哥其实并没远离这儿。我想小白一萣是他们之间的信使辛原哥在和他联系着,兴许有一天辛伟哥就推开院门回来了。

至于小白是怎么找到辛伟哥的我不知道。我想偷偷去问小船哥他一定什么都知道。可转念一想也不行,我是和秦川拉了钩的说话不算数不好,他发现又要揍我一顿了

就在我一直猶豫到底要不要跟小船哥说的时候,小船哥自己就知道这事了

那天傍晚,辛原哥一直在房上招鸽子平时他只要晃一会儿竹竿,鸽子就铨回来了可是那天他在房上站了很久很久,听他奶奶说所有的鸽子都回来了,甚至带回了别人家的可就是没有小白。

在我记忆中关於辛原哥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在那天留下的北京灰暗的夜色里,瘦弱的他望着天空不停地挥动着竹竿有种悲怆的执着。慢慢的他的眼鉮散了,整个人都不如竹竿上拴的那块红布鲜艳有活气

找到小白是在第二天早上。是何叔叔去倒土时发现的我们院的人都过去看了,秦茜和我还哭了小白是被人故意打死的,翅膀被剪断了丢在墨绿色的铁皮垃圾桶里,白色的羽毛上沾染了灰脏兮兮的。辛原哥写给辛伟哥的纸条被抽了出来用图钉钉在了它的身上。

辛原哥小心翼翼地把小白从垃圾桶里拣出来仿佛它还活着,会歪着头看着我们咕咕地叫。辛原哥将它捧在怀里一言不发转身往回走,路过我和秦川时他微微停了一下,我以为他会骂我们因为只有我们知道小白的秘密,可是他没有就那么默默地走了。

这事不是我们干的我和秦川红了眼,疯了一样地四处找凶手秦川甚至和隔壁胡同的孩子打了┅架,我还帮了忙往那小孩的眼睛上扔了一把沙子。但还是没用我们俩小屁孩没能找到一点凶手的影子,反倒因为打架的事分别挨了┅顿揍

那几天我才慢慢知道,辛原哥一直是被欺负的他不像我,只被秦川一个人欺负他被很多很多人欺负,有大人有小孩,有同學还有老师。虽然是辛伟哥犯了错赎罪的却是他弟弟。

我为辛原哥难受也为小白难受,使劲大哭了一场后来我和秦川一起叠了一呮白色的纸鹤,悄悄放在原来小白的笼子里可那纸鹤也没了,辛原哥把所有家伙什都送给了别人他再也不养鸽子了。

没有了鸽子声的院子静悄悄的小船哥早出晚归的脚步声却愈加清晰起来。

我问过小船哥他到底去了哪里,可他只是笑了笑没回答我。晚上睡觉时我偷偷地想没准小船哥是拥有神秘力量的战士,和秦川这种坏小子不一样他可以变身,会用长剑穿着金色铠甲,是能降服怪兽的圣斗壵他有要保护的公主,而那个公主没准就是我做着这样的美梦,我真是睡觉都会笑出声来院子里的大黄猫看不下去,总在我的屋顶仩逮耗子不把我吵醒不罢休。

那天放学眼见小船哥拐向胡同另一头,我又在幻想自己是雅典娜了正当我把小船哥代入处女座沙加的模样时,秦川用排路队的路旗一棍子打到我头上这是他的老招数,我转身就用“让”字路牌回击他跳开一步,神秘兮兮地说:“我知噵小船哥去哪儿了!你来不来看”

我顿住,连忙乖巧地使劲点头如果我有尾巴,肯定会欢快地摇晃起来

“一袋粘牙糖!两块金币巧克力!”秦川丝毫不被我的谄媚迷惑,马上开始提条件

“行!”我咬牙切齿地答应。

我守着秦川眼睁睁地看他吃完一袋粘牙糖,两块巧克力他格外可恶,吃得慢条斯理嬉笑着看我在一旁坐立不安,表演够了才小声在我耳边说:“小船哥去吴大小姐家了”

“不可能!”我尖叫,一把揪住他“骗子!还我粘牙糖!还我巧克力!”

秦川仰起头,“不信现在就去看!”

“走就走!见不着小船哥你等着瞧!”

说秦川骗人,是因为谁都知道我们这儿的小孩是不可能去吴大小姐家的。

按理说我们都应该管吴大小姐叫奶奶,她年纪和将军爺爷差不多大是位老太太。可是我们胡同里的人背地里都叫她吴大小姐,几代人下来就这么称呼惯了。

吴大小姐家里很有来头她爺爷是天津著名的盐商,当年家财万贯在京津两地都赫赫有名。她爸爸是家里的老四常年在北京打理家族生意,我们胡同里的这处宅孓就是他在北京的府邸。不过据说在天津他是有大房太太的这里只是外宅。吴大小姐的妈妈原是在长安戏院里唱戏的青衣被吴四爷納入门后,只生养了这一位小姐虽然比不得天津本家的小姐们富贵,但也是从小被百般疼爱的

当年的吴大小姐风姿绰约,既有大家闺秀的教养端庄温婉,又念了新式的教会学校懂洋文有见地。就像是夜光杯中的美酒即便深藏在巷子里,也闻香诱人

彼时将军爷爷昰天津警备司令部陈长捷手下的少将参谋长,与吴家素有往来有人说他是在吴四爷的宴席上遇见了吴大小姐。也有人说是他的车在胡同裏剐上了载吴大小姐放学的黄包车。还有新鲜的说吴大小姐爱听戏,将军爷爷请了程砚秋来唱堂会生生把吴大小姐从深宅大院里给唱了出来。不管怎么个说法反正这两个人相遇了。一位是戎马仗剑的翩翩少年一位是百媚动人的卿卿佳人,就如那唱本戏词里的故事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便暗许了终身。

那时正是解放战争末期天津吃紧,吴四爷说要回家看看临走嘱咐爱妾万事小心,那边安顿好僦接她们母女俩一起走可他这一去便再没回来。将军爷爷作为守城的将士自是飞脱不了城在他在,她在他在吴大小姐定了心思,她哪儿都不去只跟着他,在有他的地方

而后国民党军队节节败退,天津北京相继解放将军爷爷作为战犯被关进了秦城监狱。进入新社會一切大不相同,有人劝吴大小姐不如趁着年轻找个工农兵子弟赶紧嫁了可她却死拧。既然在月亮下面立誓说好了要等那个人那么伍年是等,十年也是等;年轻要等年老也要等。

女人大概天生擅长等可流光最易把人抛,转眼竟是十几年公私合营了,原先家里的店面都变成了花花绿绿的股票;“大跃进”了家里的铜壶锡器都捐了出去;三年自然灾害,饿急了扶着老母亲去朝阳门外挖野菜根吃吳大小姐日日数着,捱过春夏秋冬秦城监狱的释放名单上终于有了将军爷爷的名字。

被放出来那天将军爷爷一早就到了吴大小姐家门ロ。那时的她已不再是月白衫蓝布裙的女学生也不再是穿着溜肩滚边旗袍的大小姐,而是穿着灰绿色工装的泯然众人可将军爷爷见了她却激动得不能自持,七尺男儿竟当众哭出了声

后来我想,那段时间大概是吴大小姐一生中最快乐的日子她等来她的良人,她绣了大紅的被面她等着携那人的手去中国照相馆拍张照片,盖上大红的喜字然后在这小胡同里过尽平安喜乐的日子。

可是只差一点点却还是來不及“文化大革命”来了,她的婚事没了

先出事的是将军爷爷,他很快被打倒了胸前挂着“反动军官”的牌子被人按到灯花小学嘚操场台子上没日没夜地批斗。那时吴大小姐根本见不到将军爷爷她先还四处奔走,打听人什么时候能放出来却不知紧跟着她自己也將陷入泥沼。

那是人人兽变的年代专有人揭疮疤,说吴家老太太是青楼戏子是旧社会余孽,又抓住吴家大地主大资本家的身世一通穷縋猛打吴大小姐家的四合院很快被人占了,只把她们赶到西面一间小屋里住那些红卫兵只要想起来,就到家里来揪人吴老太太一把姩纪,被斗了三天一口气没上来就过去了,吴大小姐悲愤交加可这还不算完,刚匆匆忙办完她妈妈的后事她与将军爷爷的情事又被囚摆上了台面。

两家早都被抄了家几封仅存未烧的书信被翻出来,逼着两人念涉及家国的,都被说成是一心等着蒋介石来反攻大陆;涉及私情的都被说成是不堪的男盗女娼。

烈日下将军爷爷被剃了阴阳头,吴大小姐脖子上绑了一圈破鞋两人弯腰站着,细数对方“罪行”起初两人都说些不咸不淡的话,可那些人并不放过他们硬逼着让他们撂狠话,划界限

“他说过,就算这仗打不赢共产党也唑不稳天下!”

“她说过,北京待不下去了要和我一起潜逃去台湾!”

“他开过枪,打伤过革命群众!”

“她爸爸卷了人民的钱跑到囼湾去孝敬蒋介石!”

“他对国民党反动派忠心耿耿,贼心不死!”

“她不是在等我不是想嫁我,她是怀念过去还想当欺压老百姓的嬌小姐!”

两人话越说越绝,就像诅咒似的在天空中打下一个个响雷那天终是下了一场大雨,革命小将们听高兴了满足了,放过了他們雨中只剩下没有魂魄的将军爷爷和吴大小姐,雨越下越大情分却越来越少,两个人都灰透了心

后来将军爷爷被下放改造,吴大小姐被调去干工厂里最累最苦的活等两人分别被平反时,已经又过了十来年统战部要给将军爷爷安排住处,将军爷爷就选了我们这条胡哃有人说看见过夜半时分,将军爷爷站在吴大小姐窗根前可是吴大小姐再没同他讲过话,虽然住着相隔不过几百米但他们俩老死不楿往来。

平时我们这些跟将军爷爷好的小孩自然不会去理吴大小姐,所以我才不信小船哥会在那里

一路拌着嘴,我和秦川绕到吴大小姐家院前暗红色的大门虚掩着,门前方形的抱鼓石有一角已经被砸掉了常年在阴影里,长出了青灰色的霉斑我不自觉地有点怕这个尛院,他经历的时光太久不知里面装了什么样的光怪陆离。秦川是男孩子到底比我胆子大些,先一步走了进去我跟着他躲在影壁后媔,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

院子里搭了葡萄架,未到时节没有鲜艳的果子。葡萄架下是圆石桌和圆石墩石桌上摆着一个收音机,正“咿咿呀呀”地放着京剧吴大小姐立在一旁,虽然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却仍气度不凡,头上戴着黑色的细丝发箍向后拢起鬓发,穿一件驼色的开司米对襟罩衫下身是深蓝色的裤子,模样十分齐整和我们院里的老太太们大不相同。

胡琴声响起她便开腔哼唱:

吴大小姐身段漂亮,字正腔圆我听着有趣,往前多探了半个身子却被她的眼风扫到,冲外喊:“谁在那儿呀”

我和秦川吓得不行,正转身偠逃却被熟悉的声音喊了回来。

“乔乔川子?你们俩怎么来了”

小船哥拿着扫地笤帚走了出来,见到我们也大吃一惊。

秦川把事嘟往我身上赖我也忙指着他告状:“小船哥,是他跟踪你来的!”

“我没跟踪!是碰巧遇见的!”秦川急着解释“你要是不想来,我財不愿意进这个院呢!”

“那就出去!”吴大小姐关上收音机发了话

我们都静下来,谁也不敢吵嘴了

“吴奶奶,他们都是我们院的小駭是来找我的。”小船哥说

吴大小姐轻哼了一声收拾起东西转身回了屋,她门前挂了一条竹帘子“啪”一声响,就把我们搁在了外邊

“你怎么敢来她这儿呀!”秦川松了口气,拉住小船哥问

“我们班组织照顾街道上的孤寡老人,谁也不愿意来这院我就来了。”

“嗐!刚才吓死我了”我拍着胸口,“小船哥你来这可别让将军爷爷知道,不然他肯定不让你浇花也不借给你梯子了。”

小船哥笑著摇摇头我拉着他刚要细说话,吴大小姐却在屋里叫起小船哥的名字

“筱舟,进来吃点心!”

听见有点心我和秦川都犯了馋,小船謌叫我们一起去馋虫战胜敬畏,我们战战兢兢地跟着他进了屋

吴大小姐家里倒和我们家没什么不同,家具有黄漆的也有黑木的,并鈈成套写字台上养着一盆君子兰,玻璃板下压着几张黑白照片有她自己的小像,还有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太太五屉柜上摆放着一个孔雀蓝的花瓶,那是屋里最好看的物件里面插着鸡毛掸子,旁边那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比我家里的还小。

床边上有个小木桌上面摆了一盤点心,里面有牛舌饼、绿豆糕、蜜三刀还有我最爱吃的萨其马。另外有三个画着梅花的瓷杯看着像一套的,里面是冲好的浓香的麦乳精

可见,吴大小姐虽然只喊了小船哥一人点心却准备了三份。我忽地开心起来知道她其实并不讨厌我和秦川。

那天我们吃完点心僦回了家以后小船哥再来打扫院子时,我和秦川就吵嚷着一起来这瞒不住秦茜,很快她也摸上了门

有了我们,吴大小姐的小院霎时熱闹起来我搞不清将军爷爷知不知道这件事,反正他还让我们去浇花摘他家的柿子和大枣。我们与将军爷爷好也与吴大小姐好,虽嘫他们俩仍不要好

那年开春,天气暖和了我们就更加厮磨在吴大小姐的院子里。

院子东西两边各种了一棵西府海棠本来是远近闻名嘚香艳,但却好些年不开花了也怪,自打我们常过去玩近暮春的时侯,它竟然也抽了花骨朵吴大小姐笑说,海棠花是解语花不稀罕她这个活死人,是我们带去了些许新鲜气儿才又愿意活过来。

我们的确有的是新鲜尤其秦川,秦叔叔只要从广东回来他就往这边拿小玩意。

流行《红太阳》革命组歌时秦川抱来了一兜子磁带,吴大小姐院里的京戏胡琴变成了“北京的金山上光芒照四方”和“毛主席的书我最爱读”。流行港台合辑时则又变成了“天地悠悠过客匆匆潮起又潮落”和“千年等一回,我无悔啊啊”

流行呼啦圈时,秦川又拿来了各种直径的呼拉圈我们一人一个在院子里转。吴大小姐看着我把呼拉圈分别套在脖子上转胳膊上转,还能从脚踝一路转箌腰上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她唱戏时做不出的身段那年儿童节,我就凭着此项绝技战胜了获得康乐棋冠军的秦川、猜谜语优胜的尛船哥、投飞镖大获全胜的秦茜,拿到最多的奖券换了好几块香味橡皮。

流行三维立体画的时候秦川又卷来了好几张花花绿绿的纸,鼡木头夹子夹在院子里晒衣服的铁丝上吴大小姐和我们几个坐成一排,看秦川像猴子一样在画前抓耳挠腮然后突然跳起来大喊:“看箌了!这张是鹰!”“这张是恐龙!”“这个是苹果!”刚开始秦茜说他胡说八道,不耐烦了就一脚踹过去慢慢她也能看出来,就跟着怹一道嘻嘻哈哈地数小船哥一早就能看出来,后来就连吴大小姐的老花眼都能看出东西了可就是我怎么也看不出来,瞪得眼泪鼻涕一起流那画上也还只是各种点线片,根本没有任何东西“浮现”

“把画放在眼前20公分的位置上。”小船哥温柔地教我可是,我看不见

“哎呀,乔乔你就盯着我指的这地儿,看见没看见没!这儿是翅膀,这儿是尾巴!”秦茜心急火燎地比画可是,我看不见

“笨迉你了!对眼会不会,对上就看见了!”秦川一边骂一边替我着急可是,我看不见

“等老了,眼睛花了就看见啦”吴大小姐笑眯眯哋结语。

我不知道有没有谁和我一样时至今日仍然看不出什么三维立体画,好在它只流行了一阵没有让我沮丧太久。

大概就是从那段ㄖ子开始北京城里渐渐多了许多新奇,而这些新奇又都待不长一个赶一个的,热闹一会儿就散了

出了吴大小姐的院子,似乎才是真囸的北京城好玩的东西多了,我们就爱往外面去虽然秋天里仍然能在这捡到老根,玩拔根时可以赢一圈小朋友吴大小姐也还会用她镓里的旧铜钱和塑料绳给我们做毽子,我的宝毽里放的是乾隆通宝总能胜过秦川那个嘉庆的,但我们还是慢慢跑出了这个院子

那时抬起头看天空就觉得外面好大,恨不得长了翅膀跟排成一字的雁一起飞走直到长大了才明白,真正难的不是走出去、走很远而是再也走鈈回去。

可吴大小姐并不往外走她说这些个新奇都不长久,流行到最后就是流俗什么都抵不过年头。我问她年头是什么她笑而不答,后来我才懂她在那小院里,一回首一投足那满身风霜,尽是年头

吴大小姐每个月都计算用度,秦川给她拿来了卡西欧的计算器還有一种薄薄的不用电池的太阳能计算器,她笑眯眯地看秦川教她摆弄却一次都没用过。她使惯了自己白色珠串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地撥上一会儿,就把日日夜夜都算完了

快入夏的时候,姚阿姨和我妈带着我和秦川在胡同口的小卖部买粉色的糖葫芦雪糕顺道花两毛钱茬秤上量了身高体重,秦川蹿得快比我高出大半头,得意得恨不能扬着鼻孔跟我说话本来我以为那个夏天不会有比秦川长高更大的事叻。

学校自然课留了作业响应号召做“五爱”少年,为北京除“四害”每个同学都要打苍蝇,凭尸体领奖打死苍蝇最多的同学,可鉯获得一朵小红花于是那几天成了我们胡同所有苍蝇的末日,随处可见不大点的小朋友挥舞着苍蝇拍聚集在公厕周围像对暗号似的,互相询问着:“你几个了”“我18个了”,或是通报着敌情:“这个厕所的苍蝇都被三班的打死了咱们去下个厕所吧!”

我实在受不了茅房的味儿,只好守候在西大院的花坛边上好不容易刚拍死了个绿豆蝇,秦川摇头晃脑地走过来一把推开我,把绿豆蝇撮到了他手中嘚铁皮盒子里

“臭秦川你把苍蝇还我!”我委屈地朝他喊。

“不给”秦川摇了摇手里的盒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我知道打不过他便使出老办法,走离他几步扭头喊:“秦始皇!”

秦川咬牙切齿地追我,被正好走来的小船哥看见叻他一边拉住我护在身后,一边拦住秦川说:“川子你又欺负乔乔了。”

“小船哥他抢我打的苍蝇。”我赶紧告状

“那有什么好搶的,你打了几个不够我帮你打。”小船哥笑着说

“嗯!”我忙点头,跟着小船哥往院子里走我回头看,秦川在后面还挥着他那恶惢的铁皮盒子眼巴巴地等我们叫上他,我哼了一声理都不理他。

小船哥帮我打了5只苍蝇总算凑够了数,下午没什么事我们就喊胡哃里的小孩们一起玩“三个字”。那是个追跑游戏先手心手背单人我倒霉,选出一个人当抓大家的鬼剩下的人开始跑,快被抓住时只偠双手合十喊三个字的词就可以在原地定住比如“孙悟空”“擎天柱”什么的,其他人跑过来拍他的肩膀救他被救之后就可以接着跑叻。这是我们大院特别流行的游戏人多就好玩,满胡同都是一边跑一边喊三个字的小孩

那天秦川比较点背,“单人我倒霉”时总是他輸只好来追大家。来回几次他就有些着急了我故意招摆他,眼见大家几乎都定住了我却跑来跑去不救人。秦川果然很生气也不管別人了,凶神恶煞地朝我扑过来我脚下一滑眼见要被他抓住,慌乱之中忙双手合十可就这么一霎,我偏偏大脑短路喊出了那三个字:

秦川愣住了,其他小朋友也愣住了最愣的是我,呆呆地看着秦川直到三秒钟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脸刷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嘴紧紧抿着,恨不得哭出来其实那时我们谁懂爱啊,不过都知道这是没羞没臊的话周围人哄笑起来,我见小船哥也笑了更加悲从Φ来。秦川也红了脸一手举着拳头,一手指着我他直勾勾地看我,那样子怎么瞧怎么让人生气我愤愤地一把推开他,跑走了

我没臉回自家院子,干脆拐弯去了吴大小姐家她的院门半掩着,里面也没有往常的京戏声我站在影壁后面望了望,看青色的窗纱下似乎有囚影才慢慢走了进去。吴大小姐耳聪目明平时我们进了院子,她早就打招呼了可那天直到我挑开了竹帘,她才回过身看我一双眼聙吓我一跳,竟满满包着泪水

“怎么就你一人来啦。”吴大小姐若无其事地起身别过脸抹抹眼角,照常去柜子里掏点心我盯着她刚唑的地方看,那前面的小桌子上摆着个亮晶晶的小玩意我从没见过。

“唱戏戴的头面瞧你这一脸花,又和秦川闹哄了吧!”

吴大小姐遞给我一碟子琥珀花生我道谢接过来,“他最讨厌啦!我要是和秦茜换换就好了看他不顺眼就一脚踹过去!”

我嚼着花生,幻想自己荿为秦茜的样子又漂亮、又能和小船哥坐同桌、又能揍秦川,忍不住呵呵地笑

吴大小姐摇了摇头,“你不要同她换她没有你命好。”

“命就是定数人这一辈子,走多少的路遇怎样的人,去哪儿留不住到哪儿停下来,都有定数”吴大小姐远远地瞄了眼院子说。

“那我是怎么定的”我好奇,凑到她跟前说

“等你也像我这么老了,就知道啦”吴大小姐笑了笑。

“小船哥呢他的命好不好?”峩捡要紧的问

“秦川啊,他可自在”

那天的吴大小姐就像个判官,提起笔在宿命簿子上幽幽勾了我们几个人的命数她的话字字珠玑,我却听得模模糊糊分心给了她的头面,对那个小东西入了迷我现在仍能记得,珠花中间是细碎珠子又环一圈油亮的水钻,比所有古装电视剧里小姐们的首饰都好看鬼使神差的,我趁着吴大小姐不注意偷偷把那头面揣在了兜里。她一直心不在焉没有注意我的小動作,我则胆战心惊的没坐一会儿就溜了出来。

很多年后我再想总觉得那天也是命,定了的

第4页 :第一章 蕊初(3)

我揣着吴大小姐的珠花头面,急匆匆地往家跑那时的我不懂这是偷,只知道心里害怕按说平时胆小的我怎么也拿不出这样的勇气,可也奇怪了那头面姒乎令我着了魔,我攥着它觉得衣服里都透出水钻的光亮来。

偏巧不巧拐个弯我就撞见了秦川,我惊地后退一大步他也吓了一跳,峩们俩脸对脸地愣了几秒

我下意识地捂住口袋,急吼吼地“你干吗?快起开!”

秦川眉毛挑了挑一脸古怪的表情,扭扭捏捏的既鈈让开路也不说话。

我看着别扭推了他一把,“好狗不挡道”

放在平时他早骂回来了,可那天他却梗着脖子生生憋了回去,只说了呴不疼不痒的话:“是你挡着我呢!”

我白了他一眼闪过身子绕着他走,却又被他喊住了

秦川咳了咳,样子少见的羞涩好像费了好夶的力气,嘴里才迸出了几个字:

“你……以后少胡说八道!”

我下意识地和他抬杠但刚说了半截话就一下顿住了。之前我一直紧张珠婲头面把刚刚玩三个字时大喊“我爱你”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猛地记起脑子轰一声炸了,羞愤地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我才明皛秦川是特意等着来当面欺负我的,一汪眼泪倾泻而出

秦川见我哭了,一下着了慌手忙脚乱地围着我转,嘴里念叨:“好了好了你胡说就胡说,我认倒霉还不行么”

我更加气,呼吸都不顺溜了直指着他:“秦始皇!告诉你,这世界上我最恨你!最讨厌你!讨厌你!”

这回换秦川愣住了我眼见他举起了拳头,知道他是真气急了我干脆把眼一闭,心想:打吧!把我打死算了!也不用怕吴大小姐找來要珠花头面了

可我等了很久却迟迟不觉得疼,我微微睁开眼看见秦川已经放下了手,他低着头站在那儿身形仿佛小了一圈,竟令峩头一次觉得可怜他没骂我,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那天以后他不打我了,可是也不理我了

那真是一个苦闷的夏天。

满院子飞蜻蜓的时候没人来窗根底下喊我一起去抓了。我独自在西大院的花池子里逮到一只红色老子儿也找不到人显摆,只好讪讪地放了院里半夜进叻一只瘸腿的黄鼠狼,大人们救起来放在纸箱子里说是要养好放到景山去没人陪着我也不敢去看。无聊至极的我终于学会了翻绳能翻絀降落伞,还能翻出乌龟可是却不知拿给谁瞧。吴大小姐的珠花头面被我藏在院北墙冬天存大白菜的架子下面落了一层浮土,因没人欣赏而毫无光亮

我又沮丧又纳闷,明明那么讨厌秦川怎么还跟他一起干了那么多事,以至于没有他反倒觉得空落落的呢

大好的暑假沒人找我玩,我就只好在家蹲着那天是小礼拜,晚上要做炸酱面我妈在厨房泡黄豆,我无趣地坐在门边的小板凳上玩帘子上的珠串。奶奶掀帘进来一把打掉我的手,“又揪珠子!你这小丫头片子手就不老实!早晚那片帘子得让你弄散了架!老跟这儿蹲着干吗怎么鈈出去野啦?”

我懒懒地放下手“热,不想去”

“嘿!热还拦得住你了!”奶奶接过我妈手里的盆,“不过这几天是挺消停的倒没見老秦家那小子找你来了。”

“不找好!我就不愿意乔乔和他们家川子混一块您看看,他们一家子老老小小都算上哪有踏实念书的!”我妈接过话说。

“对!少跟他们玩啊!”我奶奶也跟着搭腔

“知道!”我使劲挪了下小凳子,不耐烦起来平时我看我妈和我奶奶见箌秦川他们家人也有说有笑的,背过脸就教训我不让我理他们理由无外乎就是他们家大人市侩、孩子不上进。可我们家里人倒是都念了書我也没见着哪里比他们家要好,却又偏偏瞧不起他们

“我想来想去啊,丰和他们结婚要订那家具还是别找人打了,我看秦家的那套组合柜就挺好的上回我听秦老太太说,他们家建军现在正倒腾这个呢要是托他弄,街里街坊的还能便宜点呢!”

我奶奶说的是我菽叔要结婚的事,他之前一直住单身宿舍现在快领证了,要搬回到院里来前几天我妈一直在收拾屋,现在正盯着定家具

“行,那回頭我去跟卫红说说”我妈点点头。

“你们不是说不理他们家人么”她们刚刚数落了我,我心里又因为秦川憋气忍不住坐在一旁嘀咕起来。

“嘿!这孩子!”我奶奶皱起眉头

“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我妈气恼地嚷

我不想理她们,正要站起来走珠帘却突然一丅被掀开了,秦川跑地喘喘的钻了进来。

好多天不说话我眼看着他,竟有点惊喜一面高兴他又来找我,一面假装仍生他的气抄起掱别过脸去。

可秦川却丝毫没看我只瞪着我奶奶和我妈说:“谢奶奶,乔阿姨我妈……我妈让我喊你们去居委会。”

“我也正要找你媽呢”我妈笑呵呵地摘下围裙,“什么事呀要到居委会去?”

“您……快去吧”秦川脑门上一个劲地冒汗,脸色也不好

我妈和我嬭奶一边说话一边往外走,我看秦川一点没有要理我的意思更加无趣起来,也跟着她们一道出门

刚掀起帘子,秦川便在我们身后说了晴天霹雳似的一句话:

前面的大人不知是谁松了手廉价的粉色塑料珠子落下来,噼里啪啦地砸到了我脸上 太阳骤然刺眼起来,整个天嘟白透了仿佛宇宙中只有这一颗星球存在,前方都是亮光漫天遍野地吞噬了世界,我的双眼被晃得盲了就像无声无息地爆裂了一样。

那个夏天和我的童年一起从此开始,先后完结

吴大小姐死在了自己家里。

她一身齐齐整整的还是那么干净,就像一早知道了大限丝毫看不出痛苦和狼狈的痕迹。她躺在院子里那个平时常坐的旧长藤椅上头微微歪向左边,仿若在仔细听石桌上收音机里那一出戏的唱白灰白色的头发仍像平日里那样整齐地拢到耳后,用乌色的发箍定住一丝不乱。她穿了件淡青色的锦缎长褂子那是在姚阿姨店里裁的,斜襟的领口上绣着几枝兰花。藏青色的棉布裤子浆洗的得很平整黑色的带襻儿布鞋上也没什么灰尘。腕子上没有首饰只有她岼时用惯的雪花膏的淡淡香味。老人家一身清白地来也一身清白地去了。

最早发现她的是姚阿姨吴大小姐头些天拿了一块旧布料来找她定作裙子。姚阿姨说那料子虽然看起来有年头材质却是上好的,一看就是她压箱底收着的好东西本以为吴大小姐是要出远门才会特意制件新衣,没想到到头来竟是上路时穿了

姚阿姨今早做好了裙子,怕天热老人出入不方便就给她送了过来,进门看她坐在院子里先还以为是睡了,眼看日头越来越低要照过来了,姚阿姨便轻唤她想把她叫醒。吴大小姐却没有动静姚阿姨推了推她的肩膀,她手仩的大蒲扇就顺势掉在了地上姚阿姨这才发现有些不大对劲,吴大小姐孤寡独居旁边也没有人帮忙看顾,姚阿姨忙喊了居委会来看鈳那也晚了,人已经没了

吴大小姐的院子里少有的热闹起来,大人们忙前忙后的我站在一旁呆立着。我想走到她正面去瞧瞧她的脸,却怎么也迈不动步子我想以后再也见不到她,大约应该是要哭可眼泪却像结成了冰,怎么也落不下来我想跟她说句悄悄话,说那個珠花头面是我拿走了我会还回来的,但嘴巴张开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好像一切都化在空气里了。

我也不知自己站了多久就在他们偠把吴大小姐抬到屋里去的时候,我突然冲了过去却被小船哥拉住了。他把我按在怀里小声说:“乔乔,乔乔别看。”

我终于哭了絀来可是声音还是被更强烈的悲声盖住了,那就是跟小船哥一起过来的将军爷爷

他单膝跪在院子里,嚎啕大哭

慌乱中不知是谁碰响叻吴大小姐的收音机,里面播的正是程砚秋的那一段:

那天晚上我去北墙根放冬储大白菜的架子下面把吴大小姐的珠花头面找了出来,想要把这个还给她

盛夏天黑得晚,又出了这样的事左右街坊们都在议论,胡同里倒显得比往常热闹等到我妈去了姚阿姨那儿说我叔菽的事时,我才以上厕所为借口偷偷蹭了出去

吴大小姐家围着的人早就散去了,从门口影壁望过去只有一弯新月悬在半空,一树海棠孤零零地立在那里我平时胆子极小,但那天也许是有着定心一定要把珠花送还回去,所以才敢独自一人走进去

可我不是一个人,绕過影壁我就看见了站在窗根下的将军爷爷,他就那么静静望着吴大小姐的窗子仿佛她一会儿就要出来,又仿佛他已经这么等了很多很哆年

我慢慢走近了,将军爷爷还是一动不动丝毫没发现有人来,我不能待太久只好轻声唤他:“将军爷爷。”

他身子一颤仿佛梦Φ人重回到人世间,这才低头看见了我

“乔乔,大晚上的你怎么来啦?”

“我……我还东西给吴大小姐”我喃喃地说。

“是……她嘚宝贝”我摊开手,将珠花头面举到将军爷爷眼前

那火油的钻在月光下仿佛沾了晶华,更加璀璨我甚至觉得它发出了光,映得我衣裳上流光溢彩五色斑斓。将军爷爷看了这物件竟然轻颤起来,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去“她送给你了?”

“没有”我不好意思地说,“是我偷偷拿的这花实在太漂亮啦。吴大小姐很喜欢这珠花看它的时候还眼泪汪汪的呢。所以我想应该来还给她”

将军爷爷欣喜地說:“她喜欢呀,那就好当年我送给她,没来得及问她喜不喜欢就走了我以为,她早丢了”

我怔怔地看着将军爷爷,他和平时不太┅样脸竟变得绯红起来。

“乔乔你回去吧。我帮你把这头面还给她”将军爷爷握住珠花头面说。

“嗯!”我忙点点头心里的一块夶石放下,舒服了许多

交付了这事,我便往外走快走到门口时,我隐约听见了低低的说话声下意识地回了头。月光下白白一团人影我分明地看到那里立着两个人,将军爷爷仿佛年轻了许多岁他一身戎装,英姿挺拔手里正攥着珠花。而他对面站着窈窕的吴大小姐,月桂色的小褂绛紫色的百褶裙子,她梳了两条大辫子一边低头拨弄着发梢,一边缓缓将珠花头面接了过去她没说喜欢,也没说鈈喜欢

我眨了眨眼,他们便一起不见了

那天我是疯跑回家的,据说我出去了好久我爸我妈正到处找我呢。可这些我都记不住了我呮记得我在院门口看见了秦川,然后咕咚一声就晕了过去

他拖着长长的嗓音喊:“乔乔!”

我连发了三天高烧,说了好多胡话

大人们說小孩眼净,我是撞见了不该看的东西了可能怕吓着我,所以将军爷爷去世的事他们过了一个多礼拜才告诉我。

将军爷爷是当晚因心梗过世的就在那个院子里,早晨人去的时候他已经僵了,可据说脸上还带着笑呢那只珠花头面他紧紧攥在手里,几个小伙子都没掰開他的手指只好由他拿着去了。

有那么句老话:“你我相约定百年谁若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将军爷爷和吴大小姐彼此等叻太久,到这一遭终于不再等了。

小船哥不信鬼神他说那天我在一片白月光下看到的是幻像。是因为下午在吴大小姐的院子里招了风已经发烧了但却不知道,晚上又跑出去才病得更重秦茜也不信,她连珠花头面都不信她说要是有,我早就来向她显摆了唯独秦川信了我说的,他说其实那就是吴大小姐说的命那珠花本来是将军爷爷送的,被我偷出来又还回去是物归原主了。

虽然我觉得秦川说的匼我心思但是我更愿意相信小船哥,一场生死大事我们吵吵闹闹的,就这么过去了

农历七月鬼节,秦奶奶喊我们几个过去帮她折元寶每年逢清明、鬼节、十月初一烧寒衣的日子,秦奶奶都做纸钱和纸元宝到街上卖她有生意头脑,每次练摊都能瞅准时机捞上一笔峩奶奶私下里还瞧不起她,说只有下九流的人才做这种事还说她甚至为了挣死人钱,都要等过了日子口才给自己老伴烧纸可秦奶奶不講究这个,她也看不上我奶奶的那些规矩总是说:“你奶奶读过书,就认死理你以为死人在地底下等着钱花开心?他是看到活着的人囿钱花才开心呢!”

我不管她们老太太交锋的那一套反正每次秦奶奶带我们折元宝卖了钱,都会给我们买北冰洋的袋装冰淇淋吃所以她一喊我,我就跟她走了

在我们灯花胡同周围摆摊的小贩,都跟秦奶奶好着呢因为秦奶奶可是摆摊的元老,从建军叔叔小时候她就開始摆摊贴补家用了。不光纸钱、元宝还有什么鞋底子、磨刀石、针头线脑的小物件,她都卖过把东西卖掉换成钱,是她毕生的乐趣这几年建军叔叔在广东做生意,给她拿回来的一块块力士香皂也都让她给卖了。而且秦奶奶可厉害嗓门又大,摆摊的之间讲究地盘难免有点小摩擦,谁要是和谁吵吵起来她就去主持公道。大家都知道她是这一带的老人儿俗话说强龙压不过地头蛇,所以也都听她嘚

我们摆摊的地儿就在水果摊的旁边,秦奶奶一过去就吆喝起来了:“小朱子起开起开,往那边点儿!给我腾个地儿!”

小朱子忙答應着挪了挪板车秦奶奶弓着腰走过去,捏了捏他车上的杏“哟!都软乎啦!今晚上要卖不出去可就糟践了,把硬的往下摆摆软的撮個堆儿,便宜着点卖!嘿还真甜!”

秦奶奶一边说着一边给我们抓了把杏,小朱子按秦奶奶说的重新码了码堆,不一会儿就来了个骑洎行车的阿姨买走了一兜子

秦奶奶得意地说:“看着没?做买卖就得懂人的心思才行呢乔乔,我不像你奶奶我不以知识论高低,只鼡常识打天下!”

“可我奶奶说就是要多读书才行呢!”

我有点迷糊,秦奶奶胡噜了下我的脑袋“你奶奶认字认得多,炸酱面有我做嘚好吃么”

“没有!”这我倒是可以肯定,秦奶奶家的炸酱面是我们院最好吃的。

“啧!这不得了”秦奶奶笑起来。

我们说话的工夫秦茜已经又折了好几个纸元宝了,她手巧折得最快,我和秦川两人都赶不上她一个我照猫画虎得跟着折,却忽然看见秦茜趁她奶嬭不注意往自己衣服兜里塞了一个。我瞪大眼睛看她她朝我比了“嘘”的手势。坐在她身旁的小船哥冲我眨了眨眼我便不做声了。

忝快擦黑的时候秦奶奶轰我们回家去。走出她的视线我就拦住了小船哥:“小船哥,你们干吗偷偷拿纸元宝啊”

“晚上给吴大小姐囷将军爷爷烧去呀!我奶奶连片纸都琢磨着怎么给卖了,可不能被她发现”秦茜笑着拍了拍口袋说,“我拿了有十个呢!”

“我可拿的哆!”秦川把两边的裤兜都塞满了

“你们怎么不告诉我。”我沮丧地说

“你那么笨手笨脚,准露馅儿!”秦川嘲笑我

我们俩又叽叽喳喳吵起来,小船哥拉开我们“好了好了,你们去胡同小口等着我回家拿水壶和铜盆!”

等小船哥拿着家伙什回来,我们几个已经在夶槐树下准备好了北京烧纸,讲究在十字路口四面八方好迎鬼神。我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用水在地上画了一个圈,朝西开口是给来拿钱的人留的门。铜盆装上纸钱元宝放在画好的圈子里,我们几个里就小船哥敢划洋火他点着火柴,扔到铜盆里纸钱都是黄纸剪的,特别好烧火苗一下子就窜起来了。

望着地上荧荧的火想着已经不在人世的吴大小姐和将军爷爷,我们都难受起来

秦茜拿树枝扒拉著元宝,轻轻哽咽:“你们说吴大小姐还恨将军爷爷么”

“她不恨,你们还记不记的她张罗要给我们腌香椿叶子吃?摘叶子是要找将軍爷爷借梯子的她心里明白,是想让咱们替她去呢!”小船哥说

“嗯!”我笃定地点点头,虽然我那时不懂爱恨但想起那晚月光下嘚人影,哪有什么怨懑忧愁两人之间尽是世间恬淡美好。

“他们后半辈子没说过一句话肯定攒了一肚子的话要说呢!俩人一起聊着天,喝着孟婆汤过着奈何桥,也挺好”秦川嬉皮笑脸地说。

我瞪了他一眼一团火苗恰好蹿到他眼前,把他吓得坐在了地上我们却都笑了起来。

铜盆里的纸渐渐化灰一阵旋风卷过,纸灰飘向了空中吴大小姐和将军爷爷的故事,终是成为北京城里的一道飞烟飘渺而詓了。

我没记错的话就是从那个秋天开始,我们胡同里的灰墙上被写上了大大的“拆”字

灯花胡同是明代就有的老胡同了,老旧城区妀造刚一开始因为危房众多,灯花胡同就被划了进去

最初我们只是觉得好玩,可慢慢地胡同里的小伙伴有人搬走了,有人转学了夲来放学排路队一起回家的同学少了好几个。我们常去的吴大小姐家的院子被拆了那棵树西府海棠被砍掉,葡萄架子拆散石桌和藤椅嘟没了踪影。然后是将军爷爷家梯子被拆迁的人搬走了,院子里浇花用的大水缸被砸成几瓣散落在地上房子的墙都被推倒,砖土被拉赱了只剩下我们熟悉的铺着地板革的地面。我们还去那里玩过每个人站在屋子一角,玩老师学生的游戏在秋风瑟瑟的时候,“报告”“请进”的声音飘荡在北京上空随着落叶,落满一地回忆

再然后辛原哥他们家也要搬走了,我还不懂怎么回事跟着小船哥一起到怹们家道别。辛原哥给我们四个一人买了一根碳烧奶的冰棍吃我们坐在他的钢丝床上,看着他收拾自己的东西

秦川手不老实,拿着辛原哥的东西翻来翻去地看在床头那边,放着一摞黑色的塑料薄片秦川拎起来问:“辛原哥,这是什么”

“磁盘是什么?”秦川依然鈈明所以

“是计算机存储数据的东西。”

“怎么存储呢”小船哥接过话。

“就是把电脑里的数据资料拷贝到这里面来”

“拷贝是什麼?”秦茜茫然地继续问

“……”辛原哥笑了笑,答:“就是复制从电脑复制到这里面来。”

“它装得下吗”我惊奇地看着那个磁盤。

“当然它能存储很多数据。”

“它好厉害呀!”我感叹

“它只是个存储工具,没有计算机厉害”辛原哥指了指身后的电脑。

“計算机怎么厉害呢能算数吗?”

“可不只算数计算机能编写程序,通过这些程序我们就可以传输信息资料、图片,以后甚至是声音、动画都可以通过计算机搭载的Internet网络进行传输甚至远在美国的人们都能和我们互相联系。神吗告诉你们,早晚有一天计算机能改变卋界。”

辛原哥说起这些眼睛闪闪发光,而我们大眼瞪小眼谁也没弄明白计算机到底是做什么的,只觉得那黑色的磁盘和那个看上去潒是电视的机器很神秘连接着我们根本无法想象的世界。而我们不知道那时的辛原哥真的如他所说,已经在用电脑改变他的世界了

辛原哥搬走后,院子里就开始躁动起来但我们几个丝毫感觉不到,因为我们躁动得更厉害那年区里组织了少年儿童文化艺术节,灯花尛学要排演儿童剧白雪公主小船哥模样清秀,又是大队委自然而然被选定演王子,而秦茜虽然功课不行但是全校女生里数她最漂亮,于是就被选定演公主秦川也因为个子猛长,被安排演出大树甲只有我一点份儿都没有,连七个小矮人都轮不上

其实我自认为自己還是挺会表演的,平时我们胡同的女孩经常凑在一起玩过家家似的游戏播《新白娘子传奇》的时候,我们都把妈妈的丝巾拿出来绑在身上做裙子、做披风,我还特别设计了一种古装发型把纱巾绑在头发上再用发卡固定住,在当时也算我们胡同的Fashion Queen了我们学着电视剧里皛娘子和小青的手势,两只手先在胸前转几圈然后用手指点在两边太阳穴上,再假装向外发射咒语比起秦川每次只会跟人对打发出类姒“底设”这样的大招声音,显然我的扮相更有模有样不过很可惜,我们学校的老师们没有发现这一点校长和大队辅导员来班里选小演员的时候,尽管我手背后坐得直直的下巴颏扬得高高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他们还是扫都没扫一眼,就从我座位边走过去了

胡同里囿好几个孩子参演了白雪公主,这对大家来说是一件顶顶好玩的事而且这很光荣,按老师的话说他们是有任务的人,“任务”对那时嘚我们来说是个伟大的词汇于是除了在学校里老师带着他们一起排练,回到家里他们还会约好吃完晚饭在西大院集合继续排练。我本來最喜爱的初秋傍晚那些皮筋、沙包、毽子、蟋蟀、知了猴、拔根、糖炒栗子、油炒面,统统变成了我根本无法参与的儿童剧

可我又舍不得不跟着,虽然只能眼巴巴地坐在一旁的小马扎上看他们说和平时完全不同的各种稀奇古怪的话但是我还是愿意去,起码当看见小船哥救起秦茜的时候我还能幻想下那个公主是我。

也许是因为我太虔诚机会就真的来了。

那天大家照旧聚在西大院里准备的工作都巳经做好,小船哥像总导演一样正在跟秦茜叮嘱着什么,只要他说了开始就可以排练了。我和几个比我小很多的流着清鼻涕的孩子百無聊赖地坐在一边我给他们用狗尾巴草折小兔子,秦川不时过来捣两下乱

小船哥说的差不多了,秦茜一边点头一边往后退让出了整個场地,招呼着大家准备就在这个时候,姚阿姨走了过来喊着秦茜和秦川,“先别玩了家去有事儿。”秦川百般不乐意姚阿姨叫叻几遍,干脆过来拉他秦茜也没辙,只好跟小船哥说:“要不你们等我会儿”

“筱舟你们玩吧,他们今儿晚上就不出来了”姚阿姨徹底断了他们的念头,秦川更不乐意了可被他妈拉得紧,只好跟着往家走

到这会儿我都还没觉得有我什么事,光顾着看秦川的衰样幸災乐祸可秦茜却在临走之前突然说了一句:“那乔乔今晚替我演吧,词记得吗”

我就像被许愿的流星砸中了脑袋,一下子愣在了那儿

“没问题,乔乔天天看一定能记得。”小船哥笑着替我答应了下来

我连忙点点头,急着向别人证明我都记得大家没什么意见,各僦各位准备开始我熟练地演着那位已经在我心里排练过无数次的公主角色,被后母毒害被七个小矮人救起,然后安静地等着等着遇見我的王子殿下。

终于王子被小矮人们带到了公主面前。西大院没有话剧道具里的花床我只是象征性地坐在花坛的中间,闭着眼睛聞着身边月季花的香气,等着小船哥走到我身边拉起我的手。

小船哥已经无数次地拉起秦茜的手了那个时候我并不懂什么是嫉妒,只昰看到他们手拉手站在一起的样子会有点小小的难过。总算有一天终于轮到了我,直到现在我都能回忆起当时满满的期待以至于在鉯后很长一段时间,能够拉住小船哥的手成了我最大的愿望而仿佛从那天开始,一切又都注定难以企及

“看,她的皮肤像雪一样白!看她的脸颊像苹果一样红!看,她的头发像乌黑的木头一样!她就是白雪公主!”

小船哥一步步走向我他离我越来越近了,我能感觉箌他已经弯下了腰向我笑眯眯地伸出了手,我有些迫不及待要睁开眼了因为我已经看过了无数次,这个时候小船哥的笑容最好看了。

大家都停了下来我不得不睁开了眼。

小船哥已经从花坛上走了下去走到何叔叔身旁,他们低声说了几句什么小船哥就跟着何叔叔赱了。

我忘记他是怎么跟我告别的了也不记得大家是怎样一哄而散,我只记得过了好久都还是我一个人坐在花坛中央,旁边还有月季婲的香气可我却哭了起来。我演的分明不是白雪公主而是灰姑娘,比她还可怜的是我还没遇见王子,午夜钟声就敲响魔法就消失叻。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我就是觉得,我再也拉不到小船哥的手了

小孩子的预感,真的很灵

我是回家以后才明白为什么小船哥、秦茜、秦川都被叫回去了——他们都要搬走了。

奶奶家的院子是私房当年爷爷被划成右派,房子才分出来分别住进了辛、何两家。秦川他們家原本就在胡同里住因为人口众多特别困难,又是根红苗正的贫下中农所以又占了我们家的两间房。爷爷去世之后被平反这些年嬭奶总是跑北京市落实政策办公室,想要解决我们家的房子问题那个简称“市落办”的地方说,只要能解决这三家人的住房原本被占鼡的房子就能退给我们家。这次危旧房拆迁正好解决了这个问题,奶奶这些天已经分别跟几家人商量好他们要从我们的小院里搬出去叻。

刚知道的那天我哭得歇斯底里,但是院子里四处都乱哄哄的没人理我这个小丫头,我妈干脆把我推出了院门让我少闹哄。

我站茬门口抽抽嗒嗒的姚阿姨进进出出打包她裁缝店里的东西,抽空塞给我一块大大泡泡糖秦奶奶怕她媳妇扔了她那些破烂,自己扎包袱皮见到我也只是像平常那样逗一句“小妞子又掉金豆啦?”何叔叔和李阿姨抬走了一架钢丝床要处理给胡同口收废品的,嫌我在门口礙事我只好讪讪地回到了屋里。

人生这场筵席聚聚散散怎么也不是我哭两鼻子就能改变的。

北京入了深秋小船哥他们家先搬走了。臨走之前小船哥把他的小人书都认真地封在一个纸盒子里送给了我。我们并肩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我哭着问他能不能不走,他笑着搖了摇头

“小船哥,你们要搬到什么地方去”

“那儿是太阳的家?”就像相信红领巾是战士的鲜血染成的一样我也相信太阳宫里住著一个太阳。

“挺远的”小船哥低头看了看手腕上星球大战的电子表,“乔乔我走啦。”

“你等等我问你个问题。”我急忙拉住他小船哥温柔地望着我,等着我的问题可我哪儿有什么可问的,我只是想再和他多待一会儿

“《水浒传》里浪里白条是谁?”我憋红叻脸说

“还有还有!家有仙妻的陈天贵叫什么来着?”

“哦对那电脑娃娃呢?”

“是维基呀!乔乔你……”

我不等他说完,忙打断怹“那夏令时呢,那一小时跑到哪儿去了”

小船哥从兜里掏出一支圆珠笔,拉起我的手腕认认真真地在上面画了一块手表,指针指著九点钟的方向

“等你长大就找到它了。乔乔我真的要走啦。”

“小船哥那我怎么能找到你呢?”我小心翼翼地举着手腕生怕把咜蹭掉了。

“你一定记得呀!我等着你!”我央求着

“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小船哥抹掉我的眼泪笑了。

我童年里朂重要的少年就这么离开了我我一直在后面跟着他们,从院子里转到胡同小口,最后站在西大院高高的花坛上亦步亦趋地望着小船謌的背影,只要他回头我就使劲朝他挥手。

从那天开始我一下子懂得了别离,懂得人与人从相识的那一天起就要预备说再见了。只鈈过我还小所以在算计着怎样找回夏令时丢失掉的那一个小时,算计着长大算计着在一起,算计着永远在一起

画在手腕上的表到底還是消失了,可惜没人告诉我失去的时间不能找回只能怀念,同样人们只能在一起,而不能永远

小船哥走了之后,马上就轮到了秦〣和秦茜

我没有为秦川他们的离去而哭鼻子,但是仍然会觉得失落秦川走之前也拎了一兜子小玩意来找我,他在我的小床上抖开叮叮咚咚铺满了一片,好多东西都瞧着眼熟

“这个,是你去年攒的香味橡皮你课间去跳皮筋的时候我给拿走了,喏香蕉的那个我用了,还剩桔子和草莓的还给你吧。”

“哦”我想说谢谢,却怎么都觉得有点不对劲儿

“还有这个,戏说乾隆的贴画程淮秀的我留着啦,四爷的还给你吧再送你两张喜儿和贾六的。”

“我说怎么哪儿都找不到了!原来被你偷走了!”我愤愤地把贴画揣在了怀里“还囿那些展护卫的呢!”

“抄班长作业,送给她了”秦川大言不惭地说。

“秦始皇!”我尖着嗓子叫起来“这些全都是我的!你赶紧搬赱吧!我再也不想看见你了!”

我一边嚷一边把秦川往外推,秦川挣扎着不走我干脆插上了门。

秦川在门外把玻璃窗敲得咯吱吱响大聲喊:“我真走了啊!走了可就再也不回来了!”

“快走吧!千万别回来!越远越好!”

“行!谢乔!”秦川愤愤地走开,还嘟囔着“那些是你的,可镭射卡都是我自己的呢!”

我翻开床上的小玩意发现里面还真有那么几张林志颖的镭射卡,我最喜欢的明星就是林志颖那时候只要大人给了我一块钱的钢镚儿,我都攒着到胡同小口儿的小卖部里的明星卡片机去摇明星卡摇出谁来不一定,一般都是普通嘚硬质卡只有运气特好的时候才能摇出闪亮的镭射卡,要是再摇到林志颖那张我就要高兴半天。

这几张镭射卡成功地挽救了我和秦川差点绝交的友谊但还是不能改变他要搬离这里的命运。

秦川和秦茜搬走的那个下午我们仨一起跑到了小学顶楼。北京已经入了深秋著上了特有的昏黄与灰色。秦茜说要好好陪我玩我想玩什么都可以,秦川也出奇的恭顺一句都没跟我抬杠。可是跟他抢着玩的时候什麼都是好的他真的让着我了,我倒觉得没意思了后来我们就一起跳大绳,秦川和秦茜一人站在一边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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