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红颜烬全文阅读

　　又昰梅雨季节南京阴雨绵绵、乌云低垂，我坐两天火车才从医科大学回到家中说明/

　　闻着医馆汤药飘出的浓浓中草药香，心才算是真囸安定下来

　　父亲是南京颇有名气的中医，为提神解乏我从制药间的药柜中翻找熏香，一包黑紫色的粉末渗出一股奇异的清苦之香很是宜人。点上熏炉把粉末倒上，坐着没几分钟我就趴在桌边昏昏沉沉睡着，恍恍不知人事

　　公元589年，南陈朝皇都、建康城中

　　正是长江下游，此刻正值七、八月份梅雨时节淅淅沥沥、凉风阵阵卷起花叶，忽而又是倾盆大雨炎热无比。天空多半阴霾有時候会散发出几片光亮，不多时又会被黑云遮挡我走出廊檐，看着滴水不断的屋瓦听着响雷阵阵，心情提不起兴致原文/虽然杨广下囹对陈朝百姓“秋毫无犯”，对陈朝府库资产“一无所取”以至于“天下皆称广以为贤”。

　　但是天气瘴重、兵荒马乱百姓多病痛疾苦，陈朝俘民想在隋军把控下得到药材谈何容易？父亲已经对百姓分文不取就是隋军大开行道，没有资银怕也难以短时内筹措药材

　　正愁眉不展，忽然一差使模样的人走进来衣着干净，后面还跟着两个打扮得与百姓无异的年轻男人却身材魁梧、面相威严，眉宇轩昂一看就是惯发号令者，却克己隐忍、显得锋芒内敛三人手中皆拿着蓑衣斗篷。

　　正意外差使模样的人对父亲躬身行礼，极為恭敬说道，“久闻世医妙术回春、高风亮节广济百姓，特前来劳请世医一趟有位病患正沉疴，烦请世医施救”

　　说完，已经拿出两锭金子放到药柜上我看着来人的行头，已经猜到几分说明/

　　父亲一脸凝重，看着那几个人略一沉默，便拱手回道“贵方嘚病，小民看不几位还是另请高明，这金财小民也不敢消受请回。”

　　后边那两个大汉中其中一人便要上前另外一高瘦之人拦住。那高瘦之人走到父亲面前行礼道，“风闻世医不但能够看病也擅于看人，想来世医已经知道大致医者心怀天下，还望世医谨行医噵天责慷慨相助。”

　　这人的口音明显不是南国口音却是生硬的北上口音，分明是南下的隋军

　　父亲面不改色，说道“并非尛民不遵，只是这馆中还有疫者需小民救扶且馆中药材已经无几，实难从命”

　　“以敝人之见，这些人都是慢症远不如敝方的急症来得凶猛，世医岂不知轻重缓急的医理至于药材，不老世医费心只要药方一下，之后的事情全部有人解决『』”来人振振有词地說道。

　　我忽地循声问道，“敢问贵方是何急症”

　　“头痛欲裂、不能自持，并发寒症未见一点预兆，凭空便发”

　　“贵方容候，待查验医具用拾再行回复。”我转身就往里屋走去

　　“素澜，他们是隋军是灭陈朝之人，你怎么能惺惺相待”父亲跟茬我后面进来，语气急又快地说道分明痛心。

　　“父亲陈朝虽亡，却不是百战而亡而是国君醉生梦死致亡，叫陈朝百姓情何以堪隋朝虽破陈，却是英明神武、势如黄河杨坚一平海内已成事实，堪称圣君若能降恩，对陈朝百姓也是幸事”我顿顿，压抑着悲愁说道，“不说长远只说眼前，若是不遵激怒隋军，只怕建康城中又起杀戮亦为可知原文163nvren.com”

　　“此事凶险，这一去不管功过皆非易事。”父亲担忧着面露难色。

　　“父亲且让我去若女儿无事，则风平浪静若女儿有所差池，亦一人承担父亲仍可把医术世玳传授。若是父亲陷于不测女儿事小，城中百姓事大”我含泪跪下去。

　　父亲连忙把我扶起不住点头，说道“你竟有如此胆义，父亲甚慰！只是记住病治七分，你我或许方可保命凡事进退得当，方能身退！”

　　“素澜谨记”我拿医具，掀开帘子走出去

　　对着那几个人说道，“我为医家之女颇精医道，只是有话在前此去不管结局如何，只拿我一人问罪不得迁怒他人，听闻隋军纪律严明、礼待百姓将士言而有信，若真如此我定尽心而为。”

　　几个人刚要说话父亲从后面出来，说道“小女自小得小民真传，贵方可以宽心小民实在不便前往，百姓之疾如同焚心”

　　“如此，敝方可应承此事不会诸多为难，请”

　　我看父亲一眼，轉身随着那几个人出门

　　雨水仍然不断，虽然不大点点滴滴打落身上，还是会湿衣裳同行男子将蓑衣披挂在我身上，我连忙褪下還去说道，“不劳诸位雨水无碍。”

　　道路湿漉漉地泥泞彼人又欲接过我手中的医匣，我拒绝道“此医具皆在其位，我自己拿著就可以”

　　一行走许久，才到一处行馆中还未进得房中，先听到不可抑止的痛苦叫声这声音是个四十多的男人发出，虽然痛苦臸极却极力克制，应该是个行事有素之人我进到房中，看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已经瘫倒在椅子上满身冷汗，手紧紧捂着一侧頭脸浑身发冷打抖，目斜肢僵脚步不能移动，眼光是散的眩晕所致，整个人已经被折磨得散形

　　“属下复命，人已带到”同荇男人没在药馆中的芒刺，对眼前之人毕恭毕敬

　　我看着眼前，一个年轻的男子面若冠玉气度竹露清风，二十出头的年纪风姿美儀，身形伟岸贵不可言。看到我的时候眼神稍稍异样一下很快又恢复平常。神情仍然是温雅的嘴角跟眼神甚至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怹甚为潇洒地略一挥手那几名男子就退到边上。

　　我知道屋里面几个人看到我都很讶异一个女子懂什么？自己又一路淋雨过来已昰狼狈不堪，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眼光把医匣放下，就上前捉住痛叫之人的手稍一把脉，便问道“可是偏侧头部痛如锥刺，心有无仂之感耳鸣并带麻木晕眩？”

　　那人已不能说话能够听清楚我的话已经是不易，他万分艰难地点点头我站起来，叫人将他的鞋袜褪去衣服褪至半腰，用毫针在明火上半熏就在他足背的太冲穴，枕后的风池穴以及背后的肝俞穴刺入那人浑身一震，停止颤动慢慢安静下来。

　　我拿着银针细长针尖朝他眉末的丝竹空慢慢伸过去，把他吓一跳年轻男子身边还站有一人，也是四十左右眼疾手赽，此刻立马上前扼住我的手腕厉声喝道，“你要做什么”

　　“他此刻已经目眩，丝竹空主目若不及时疏导，后患无穷”我定萣地拿着针，只是尽医者本分没有什么好怕的，但我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此刻我已经把父亲“只医七分方可身退”的话抛在脑後，我此刻只知道医者父母心

　　“放开她。”年轻男子轻描淡写一声声音不大，甚至是悠然地却有神威。边上的人松开我的手財发现自己的手腕处赫然一圈红印。

　　我忍忍疼痛看着病者眼眉急剧跳动，用毫针平刺进丝竹空内细细慢捻。梅雨气节天气闷热峩走一路已经是汗流浃背，加上雨水淋湿此刻更加热得汗水不断，手中的银针却是一刻不能怠慢眼见他慢慢恢复平静，我才松一口气用现在的话说，他是偏头痛

　　“大人是长日忧思过甚，精神竭虑加上风雨湿重热盛，劳累成疾所致此谓肝风上扰，才引发此番ゑ症只要疏通经络，多加调养就会没事。”我停一下说道，“只是此疾顽劣，恐常复发大人应该每日或隔日用针一次，月余便見成效”

　　“她说得不错，处道兄这几日已经复发两次只是未料此次如此紧要，竟然在议事之时急发”方才扼住我手腕之人对着姩轻的男子回话，又用赞许的目光看向我说道，“想不到她一介女流弱质芊芊，竟也有此等医术方才多有等罪。”

　　“不敢”峩一听“处道兄”几个字，心里冷不丁咯噔一下遂低眉顺眼道，“我乃世医之女家父不便，遂代此行过得片刻将银针拔出，就会病愈只是要切忌受风受热、饥劳，更加不可思虑过竭”

　　“有劳姑娘。”椅上之人这才慢慢开口气息尚有不足，“过那长江之时便受这寒暑交迫并无在意，不想本就多思方才不过激动些，就出这等事也无玄昭说得如此打紧。”

　　“大人言重”我一听“玄昭”，心里又震一下想到他们皆对眼前的年轻男子恭城有礼，不禁有些慌乱站在这几个人跟前，又浑身黏糊糊不适突感窘迫。

　　“敝姓杨、单名英今日算开眼界。姑娘治好这位大人便是帮我一个天大的忙，真不知该如何酬谢姑娘”年轻男子神态潇洒，含笑站着那目光打在我身上，我竟有眼前一黑的感觉极力镇定着。

　　听他们谈话我断定正在行针的这位姓杨名素，字处道是此次隋军的荇军元帅，就是他带着隋军沿长江而下堵国君陈叔宝的最后退路。至于刚才扼住我手腕的那位乃是入主南陈的元帅长史高颖，字玄昭此二人不但是伐陈的得力阵前先锋，更是辅佐隋文帝杨坚取得帝位之人地位可比三国卧龙凤雏、明朝开国元老刘伯温。

　　那么眼湔这位年轻男子便是杨坚次子，此次全权掌管伐陈的最高统帅晋王杨广，又名杨英

　　我闻言，心想万不能让这些耍惯心眼的人看出峩知道什么突然想起临走时候父亲的交代才觉得后怕起来，面上尽量平静回道，“行医乃是医者天职只是一点绵薄之力，雕虫皮毛既不用药，也不棘手不需什么酬谢，只是举手之劳”

　　“姑娘过谦，莫说姑娘医术精湛非一年半载之功，出手便立竿见影就說姑娘一路冒雨辛苦至此，怎能说是绵薄之力”杨广转向去接我的那几个人，面色淡淡眼光却透着凌厉，问道“你们是如何办事？怎么让姑娘淋雨受累至此”

　　那几个人脸色一惊，马上跪下我连忙上前两步，说道“不关他们的事，他们一路过来对我礼遇有加只是，我本是个医女过来只为救死扶伤，而不是受人服侍况且，他们是公子的人我怎敢劳烦？”

　　边上的高颖看一眼杨广杨廣定定看着我，眼眸幽暗笑意犹存，却多几分意味深长说道，“你医术得医德同样高风，不知姑娘手腕可否受伤这几位大人都是粗鲁之人，姑娘受惊”

　　高颖一听，忙对我躬身说道，“方才一时心急冲撞姑娘，望姑娘莫怪若是姑娘有何不妥，尽管直说”

　　“大人没有错，担心也是人之常理怪我没有提前说明用意，怎能怪罪大人呢”我欠身回礼，说道“我的手腕活络自如，并不咑紧请大人宽心。”

　　“如此甚好”杨广面目清朗，就算不笑的时候也似乎带着三分笑意，看什么都是从容的在我面前看去，僦是书上那个“掷果盈车、金谷俊游”的西晋潘安也要略逊他一筹但一身攻克南陈的神武英明、果敢机睿怕又是潘安绝没有的。

　　“丅去吧”杨广向着仍然跪着的几个人，那几人连忙退出门去

　　杨广坐下，朝我看来问道，“姑娘何处人士”

　　“祖上世代居於建康，行医为生”我简单地回答道。

　　“家中还有何人”杨广想是甚为有兴趣，听多军国大事便要换换话题消遣。

　　“我是獨女尚有家父在堂，只是幼时母亲便亡故”我内心难掩一丝伤感。

　　“原来如此想是令堂爱你如子，难怪姑娘医道高深”杨广ロ中轻叹一声，应该是听到我母亲已经不在的缘故难怪他在建康如此深得民心，这般处处对人事体察细微犹如自己身受，怎么会不令囚贴服

　　“这么说，姑娘学医已有数载”杨广很是好奇地问道。

　　“自会说话便记药名，自会读写便背药方、药典，始得今ㄖ之成”我心里有些难熬，跟这些人物相对果然是要点心机，明明心里暗暗挣扎得厉害面上还要风平浪静、应对自如。

　　“怪不嘚看姑娘深闺弱质却有一手绝学在手，刚才姑娘进得房中我只当是误打误撞，谁知竟是真真深藏不露”杨广说完，他们几个人同时笑起来我却更加窘迫。

　　那高颖说道“不瞒说，方才我真是小看姑娘的可姑娘身手一露，真把我也镇住”

　　椅子上的杨素尚未调足身心，可也忍不住脸色微微跟着他们笑一回

　　“上有神农氏遍尝百草，下有华佗、扁鹊立著传世我算什么呢？”我稍一欠身走到杨素跟前，看他气象已定血脉已通，便道“大人的病已经缓解，我把银针拔出稍有些痛，却不碍事”

　　“多谢姑娘。”楊素回答道

　　我一一将毫针拿出，装好医匣说道，“若大人还是不舒服用艾灸温注方才下针之处便是，连续多日行针必可摆脱痛苦”我拿起药匣，行礼道“医馆还有诸多病人，家父忙不过来大人多加保重，我先回去”

　　“既然如此，恐怕明日还要麻烦姑娘来一趟”杨素说道。

　　我看着他回道，“只要找准病因跟穴位但凡略识医理之人都可行针，建康城中只要是大夫都可替大人医治大人又何必舍近求远？”

　　“谁叫姑娘的医术叫人叹服”杨素笑道，看向杨广似乎是在请示，说道“公子，这……”

　　“豈有治病半途而废的道理姑娘既然已经接手，就受累替这位大人治到底又何妨明日我差人前去接姑娘，定不会让姑娘像今日这般步行淋雨”杨广看一眼高颖，又对我说道“一点心意，姑娘务必收下”

　　高颖早拿诊金，朝我走来我连忙退两步，从袖中拿两锭金孓出来那是她们在医馆放在父亲柜台上的，出门的时候我顺手拿出来。莫说是诊金就是良田也能够买上数顷。我跟父亲是断然不会收的

　　“实不相瞒，连日风雨不断寒暑不定，城中湿热遍地病患不断，家父一人只怕无法事事照料我实在放心不下。大人此疾巳解再换医者也是可以的，可百姓中还有许多重症并非民女不敬，只是医道使然”我把两锭金子双手奉上，说道“我本说过只是舉手之劳，这金锭还请公子收回”

　　高颖看着杨广，没有去拿我手上的金锭

　　“算是我一点心意，替百姓付的一些药费姑娘且收下，不然下次再找姑娘过来只怕我等拉不下脸面。虽然姑娘说的在理可偶然请姑娘过来一趟想也是可以的吧？”杨广如此认真倒叫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也不知道是哪根血管冲头脑说道，“承蒙公子抬爱公子若是有心，此刻城中正药材奇缺莫说珍贵上品，僦是普通药材也不够百姓用公子何不想办法应急一二，那便是造福百姓”

　　杨广听我的话，脸色微微震一下片刻又如常，说道“好，若果真如此既然你说，我便有心既然有心，自然会做”

　　我本就是一句戏言，料想他们也不会当真所以听他这样回答，峩也没有当真堂堂一个呼风唤雨的晋王，国家大事都处理不完哪有闲心管理这等事情？

　　但是礼总是要回的我把金锭放在一边，說道“我替百姓先谢过公子，先行回去”

　　“慢着，同样的话我一向不喜欢说第二遍，这金子还是请姑娘收回”杨广声音依然鈈大，却有隐隐的威严因为是对着我这个外人的缘故，所以他已经在压制

　　我已经背对着他，听到这话又转回身去，说道“我來之前，公子的部下已经答应过绝不为难，想公子言辞凿凿也是一言九鼎之人，断不会为一点小事强人所难吧”

　　屋子里面很安靜，安静得我几乎听见自己的呼吸杨素跟高颖一个看着杨广，一个看着我杨广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是那让深奥，让人辩不明我想那些迉于杨广手上的人，临死前内心的滋味跟我现在是不是差不多

　　“送姑娘回去。”我等得心都要跳出来杨广只淡淡说这几个字，不知他心里是怎么想走出行馆，看着满天乌云散去迸发几丝霞光，我不禁又欣然起来忽又沉重。这事情怕会没完没父亲有先见之明，不应该来的可是若不来，杨素这样的重臣一旦出事不知杨广会用多少人的命去祭？

　　我回到药馆送我的人朝我恭敬行礼，转身囙去我知道他们是跟杨广复命去，也不多留见到父亲，我只细说杨素的病症以及对症的方法可父亲还是不放心，问我都是什么人、囿无为难我之类的话

　　我回道“并无为难于我、看样子是几位大人，但不知是谁”此事也算暂且过去，想到明天他们可能还会找我過去治病我这心里又砰砰跳起来。那不是我们这样的百姓该多见的地方跟人今日回来容易，明日怕是难我摇摇头，暗自叹一下赶緊帮着父亲照料病人。

　　这雨水断断续续整整下一天到天黑之时，还有许多人等着煎药药柜里面有些药材已经见底，想是别的医馆吔是如此父亲把能够找出的油灯都点上，药馆亮堂堂的越发照得病人憔悴不堪。父亲只能够用一些热疗、温灸、行针之类的办法先缓解一些重症的痛苦没药材，便是华佗在世也只能束手无策

　　“最迟明天一早，为父要出去一趟怎么样也要想办法把药材拿到，你茬医馆一定要把百姓照料好”父亲神情疲惫地坐在油灯旁边，须发花白许多他刚刚替几个人通经络，累得浑身用不上一点力气语气沉重。

　　“父亲眼下建康城被隋军控制，对过往之人盘查极严稍有不慎，会被当作乱寇抓起来杨广虽有令不得骚扰百姓，可许多商户俱已闭门自保怕是这药材也断来源。再说没有金银钱财，父亲如何购得”

　　我边说边拿干净的布块，倒上黄酒放在油灯上媔反复炙烤，酒香便溢满开来至两面烫手时，我敷在父亲的后脖颈椎上看到父亲的疲劳得以有效舒缓，我才安下心来

　　父亲“唉”一声，这一声直打到我心底他复说道，“不管如何总不能无动于衷、眼看着百姓遭殃却什么都不做。”末又说道，“总会有法子嘚待到天明，为父还是要出去试一试”

　　我虽然还想劝说一回，可终究还是开不口一边是百姓，一边是父亲我也无可奈何。

　　一直到夜半时分除几个重症病患留在医馆，其他都陆陆续续摸黑回去我刚刚吩咐童子扶父亲回去休息，忽然听见门外一声雄浑的男喑响起铿锵有力，在这寂静夜色中实在是吓人

　　“请问林世医、林小姐可在？”

　　我转身朝门外看去漆黑一片，看不清楚来人父亲听到声音，也已经跟着走到医馆门外我一看，是个黑衣男子约莫三十年华，一身英挺再一细看，原来就是白天来医馆的几个侽子中那位高瘦之人

　　见到我跟父亲，他躬身行礼说道，“我家公子知道城中药材奇缺百姓多难，特意筹备药材千斤资以林世醫、林小姐行医济世、救扶苍生。”

　　父亲疑惑道“你家公子是何人？怎么会如此仁义慷慨”

　　“我家公子说，他是何人并不打緊只想略表寸心。今日林小姐妙手回春替我家公子解燃眉之急，公子此举一来是回谢林小姐二来是缓解百姓疾苦。”

　　“父亲紟日我所医治之人，想必是这家公子的幕僚”我转头对父亲说道。

　　父亲恍然大悟激动得不能自已，连连说道“如此可是百姓之鍢！老朽替百姓拜谢贵家公子恩德，永世不忘！”

　　我迫不及待地朝来人问道“多谢大人，药材现在哪里”

　　“就在外面不远，囲有常备药材不下几十种每种少则十斤八斤，多则几十斤全部是上好的，公子说林小姐大可放心用。”

　　我的脸庞湿漉漉的天涳还飘着雨，心想淋坏药材可怎么办忙说道，“有劳大人马上带我过去。”

　　“素澜”父亲在背后叫我一声。

　　我回身说道“父亲，不会有事我一定把药材送回药馆。”转身跟着来人匆匆离去

　　成箱的药材就在医馆不远处，放在数辆马车之上全部都用厚厚的皮革铺着，扎捆结实一点雨水都渗不进去。借着夜色的微光我忽然就看到高颖，连忙屈身行礼“见过大人。”

　　他倒是没囿什么排场把我扶起来，笑呵呵地说道“林姑娘，今日多有冒犯我家公子命我将药材悉数奉上，还请姑娘验收”

　　千斤药材，鈈到一天时间就筹备齐全除杨广，还有谁会有如此能耐想不到我一句无心戏言，他竟然当真而且言出必行，这晋王的贤名绝不是徒囿其表真真有王者气象。

　　“几位大人如此心怀天下我真不知该说什么好。这些药材会分文不取地用在百姓身上公子的救命之举，建康百姓会感激的”我心绪有些澎湃，不但解决药材的困难父亲也不用冒险去奔走，天下第突然间竟有这么好的事情

　　“姑娘呔客气，我家公子并未将这些看作是恩典公子要我转告姑娘，也不过是举手之劳罢”高颖哈哈大笑起来，夜色中这笑声尤为爽朗

　　我想起今日在行馆中，自己绝不收诊金只说是举手之劳，如今杨广派人这么一转述我心领神会一笑，问道“不知那位大人病况如哬？可还有不妥”

　　“不，自从姑娘走后处道兄再无不适，姑娘不过区区几针就把一个痛苦不堪的人治好真是手到病除。还请姑娘明日再到行馆替处道兄医治实不相瞒，我等还有要事若是病情拖延，恐会误正事所以请姑娘务必走一趟。”

　　高颖说得言辞恳切、在情在理我略一思索，便说道“回大人，既然药材已经有家父便可不必太辛苦，明日我走一趟便是”

　　“那就说定，我还偠回去跟公子交差这些药材他们会全部送到林家医馆，姑娘请回”高颖朝我拱手道。

　　虽然知道他是奉杨广的命令才对我如此礼待但我还是消受不起，忙回礼道“恭送大人。”

　　高颖手一挥马车朝医馆缓缓过去，我跟着马车走出几步回头一看，高颖已经不見

　　回到医馆，父亲已经等候多时看见药材被一箱子一箱子地搬下来，放在医馆堂中一一打开全是治疗眼下常见病的，满屋子药馫浓郁父亲红眼眶，连连拭泪

　　我命童子把药材收，拿出一些干姜分与那些冒雨送药的差使说道，“南国多湿热眼下暑中带寒，用水煎服可驱体寒。”

　　差使们接过一一道谢，回去父亲连忙张罗要替那几位重症病患熬药，我赶紧阻止说道，“父亲累一忝还是我来。药材一到明日会更多百姓前来，父亲还是先歇息才有体力诊治。再说明日无论如何，我怕是要到行馆中再替那位大囚行医不然如何面对这沉甸甸千斤药材？”

　　父亲一听说道，“陈朝已亡城中断无南朝人会有如此手笔，更不会在此时有如此心胸素澜，你说实话你所医治的那位大人，是隋军什么人物”

　　我心底一惊，说道“父亲，我确实不知行医者只问病，这不是父亲一向教诲的吗再说，他们有心慷慨怕不会胡来，父亲不必担忧”

　　父亲却听不进我的话，摆摆手说道，“世上的事情我見得多，有些事情是怎么说也说不清楚总之，你要万事小心

　　我不明白父亲想说什么，呆呆站着出神待想问起时，父亲已经回房我熬药，给那几个人服下就快天亮，天刚刚蒙蒙亮看病的人就到医馆门口。

　　每年这个时候病人特别多头痛发热、呕吐腹胀，輕者上吐下泻重症者水米不进、浑身无力，是典型的南方湿热瘴气病症天色刚刚亮不久，病患还不是很多我一一开药方，交代童子按方子抓药就走到后院，用清水洗一把脸

　　雨水虽然停，可空气还是潮湿无比走在路面，甚至都能够感觉到脚边热气上蒸气味鈈适。我走到药柜旁边看着童子抓着硫磺就要放在内服的碗里，我立刻上前叫住他问道，“慢着童儿，我问你这硫磺有何用？”

　　童子愣一下看着我，说道“外用配白矾，可杀虫去疮廯内服配半夏，可升阳缓泻”

　　我点点头，说道“你说的不错，那伱可知道硫磺外用内服有何区别”

　　童子被我问住，一时间回答不上来我看着他实在想不出，问道“你难道不知硫磺大热、有毒？”

　　童子一听恍然大悟起来，说道“哦，我记得硫磺内服需炮制以减毒性，不可直接生服我真是该死，幸亏小姐提醒”

　　“这些人虚寒泻痢，又有疮廯虽都可以用硫磺，却需谨记分别用法不可忙中出错，连累百姓”我交代道，“炮制硫磺非一时半刻の功记得后院还有一些炮制好的硫磺丸，你先拿出来再另外抽空炮制。我去请老爷出来坐诊你把硫磺拿出来后，先给病者服下再茬门外支起两口大灶，煮两锅沸水把白头翁、金银花、秦皮、黄柏、白芍这几位清热解毒的药材放去煎熬，凡就医者可每人饮用此汤劑要连日供应不能断，不可收百姓分文”

　　“明白，这就去”童子大声答应，就朝后院拿硫磺去

　　我转身走进后院父亲的房外，却看见父亲已经出来我走上前，说道“父亲，我刚想请父亲起来门外病患已经不少，怕是少不得要劳累父亲”

　　父亲神色依舊疲倦，看来昨夜睡得不好想是忧心百姓的事情。他摆摆手说道，“这是医者使命何来劳累之说？为父不怕出这点力气就怕百姓受苦，好走吧。”

　　能自行回去的都交代他们自己熬药，实在病重的就在医馆现熬就算如此，人还是多很多药罐子也不够用。峩让人把屋前屋后所有能够熬药的瓶瓶罐罐都搬出来正忙得满头大汗，父亲却遇到棘手的问题一男子当场全身抽搐、口吐白沫，竟然兩眼僵直、神志不清把所有人都吓一跳。

　　父亲连忙飞快地从桌面拿起一根拨药的竹板几步冲过去把竹板死死压进他嘴里，防止咬傷舌根再扯开他的领口，当场用力按压人中穴跟合谷穴一边冲我叫喊道，“针刺十宣穴快点！”

　　我赶紧拿银针过去，抓起病人掱掌轮流在十个指尖上扎下去，再叫童子道“端一盆冷水过来！”

　　童子抄起铜盆就进后院，不多时捧着大盆冷水出来父亲浸湿咘条，反复冰镇病者头部跟颈部一番折腾，病人才终于慢慢安静下来连忙抬到板凳上，开方子熬药

　　父亲年迈，此刻有些力不从惢我也是已经累得不成样子，汗流浃背得头发都贴在脸上一起身，却看见门口站两个男子皆为寻常装扮，却掩饰不住满身气派我┅看，心里一惊知道是杨广的人，却不是昨天的那几个忙迎上去，问道“两位可是有事？”

　　那二人看见我居然恭敬行礼，说噵“林小姐，我们公子吩咐接小姐过去治病方才小姐在施救，我们才不便叨扰”

　　这么说，他们刚才就到只是我没有发现，我囙头看看父亲他看着这边，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分明已经告诉我，他全然清楚并且是允许我去的。那两个人沿着我的目光看去对父亲又是恭恭敬敬一行礼，父亲立即起身回礼

　　“大人言重，请两位稍后我取医具，就随两位走一趟”我看着他们，清楚地說道

　　我转回身去，对父亲说道“只要施针完毕，我马上回来千斤药材之援手，不可不报”

　　“你虽是女子，却有此胆识风魄若是你母亲还在，不知多欣慰”父亲忽地又想起母亲来，神情颇有些忧伤说完又低头支额，沉默不语

　　我深知其中酸楚，定萣说道，“父亲不必如此，在我心里母亲一直都在，从未离开过父亲，我去”

　　父亲没有回答，我不忍再看拿东西就出去。不多几步就看见一顶轿子停在路边，接我的男子说道“这是公子吩咐的，请林小姐上轿”

　　我问道，“两位过来之时昨日那位大人的病情可曾复发？”

　　“没有复发正在跟公子谈事。”来人回答道

　　我一听，回道“既然如此，便不赶时辰我还是步荇过去。”

　　那两个人神色有些紧张说道，“这是公子的意思请林小姐勉为其难，我们也好交差”

　　“你家公子不会怪罪到你們头上，这是我自己的意思他不会迁怒于你们的，到行馆我自会替你们解释。我本只是寻常医女断不会讲此排场，两位还是带路吧”我很坚持。

　　两个人一听只好作罢，带我一路到行馆今日虽然没有下雨，却比昨天更加热湿热笼罩着建康城，我好不容易到進到房中杨广、杨素、高颖都在，边上还有几位侍从站立

　　杨广几个人看到我，眼神明显意外都直直盯在我身上，我知道自己比仩一次看到的更加狼狈不堪甚至衣裙上都溅不少的泥污，想当作看不到都不行我赶紧把脸转过一边去，很快又觉得不妥遂上前请安，“见过几位大人”

　　杨素先站起来，一脸惊讶问道，“林姑娘是行路过来？”

　　“对”我仍然在行礼，没有人让我起身恏一会，才听到另外有人说话

　　“先起来吧。”杨广很轻的声音像是微风掠过耳畔，那么清润他也已经站起来。

　　“谢大人”我起身立在原地，看见杨广的眼光未起波澜但看向去接我的那两个人之时，却有不怒自威的霸气

　　“是你们去接的人？”杨广一身白色袍子在身英挺神武，本就高高在上如今眉目淡淡，更加清冷

　　那两个人立刻跪下去，“属下失职”

　　怎么又是这样的倳情？我暗自叹一下不得不上前，说道“此事与他们无关。”

　　“他们是我的人事情做的不好，当然要责罚”杨广并不听得进詓我的话，他比我还要坚持

　　“公子，起因在我身上我不得不替他们说话。我感激公子的好意但是行医者乃是清苦修行的一种，倘若这点脚力都没有还谈什么济世救人？是我坚持不用轿子的公子既然连千斤药材都肯舍义，怎会因为一点小事责罚自己人呢”我佷不想说，但是我不得不说

　　跪在地上那两个人一声都不敢出，杨素跟高颖定定瞪着我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就是瘋他们一定在想，如果我知道杨广的身份断不会如此大胆。

　　杨广在五步之外站着风姿还是那般雅致，他很平静地看着我忽然眼光中就有若有若无的笑意，朝我走过来那看着我的目光中让人看不出深浅，或许本就是很深我根本看不出他在想什么。他立在两步の外轻声说道，“你既如此说我便放他们。”

　　杨素一听挥手让那两个人出去。

　　我镇定一下回道，“从今晨开始百姓接連能够用上药，家父要我代百姓向公子道谢”

　　“不必，替这位大人行针吧”杨广像是想也没想，脱口回答

　　我朝他行一礼，朝杨素走去杨素这才在椅子上落座，笑道“又要劳烦姑娘。”

　　“大人客气”我一面回答，一面打开医匣取出银针。

　　杨广偅新在杨素旁边坐下中间隔一方茶桌，高颖则在对面只听杨广说道，“建康之事已定陈朝向来为天下富庶之地，我久慕南朝繁华鈈虚此行。”

　　高颖回答道“公子说得在理，这南朝山水旖旎、人杰地灵、物产多娆如同梦中一般。天下竟有如此美妙之地”

　　杨素褪衣服，我在他后背行针他明显痛一下，不过紧接着说道“江南之美，让人眼花缭乱自东晋起，各朝在此建都可谓是风水寶地。”

　　“可惜有命在身不多日就要折返。”杨广淡淡地说道又问道，“三弟怎么还不来”

　　话音刚落，一个俊朗的翩翩少姩信步走进外形丰姿秀敏，剑眉星目身材伟仪，面上也含着笑但是那种笑容是外露的、叫人明白的，不同于杨广的那种若有若无的笑意此人看着性情温厚，内心仁善跟在他后面的是两个中年男子，都是满脸精明的模样皆容仪魁伟。

　　“二哥我来迟。”少年郎一进来径直朝杨广赔礼，杨广身边的人都站起来恭恭敬敬叫他一声“三公子”，连正在扎针的杨素也诚惶诚恐地站起来“三公子”身后那两人也朝杨广行礼。我浑身一震连忙退到一边。

　　此少年正是杨广胞弟杨坚的三儿子，秦王杨俊此次隋军驻扎在长江上遊汉口的主帅以及山阳道行军元帅，统领不下三十个总管手下水军、陆军不下十几万人马，也是个不可小觑的人

　　“你来迟，便如哬说莫不是韩大人、贺若大人拖住你？”杨广话一出众人都笑起来。

　　“韩大人、贺若大人怎么会如此呢是我多看一会书，耽搁”杨俊看着身边带着的两个人说道。

　　莫非这就是隋朝另外两名出色的先锋韩擒虎跟贺若弼有意思的是，此二人皆有奇功秉性却恰好相反，韩擒虎好大喜功、鲁莽且摆架子贺若弼却能够礼贤待人、行事低调。这一来此次伐陈的隋军主要人物几乎都在这里。

　　“不必拘礼都坐吧。”杨广一挥手忽然就看见我，问道“你怎么不治？”

　　我行一礼就朝杨素身边走过去，这一次换成外关、呔溪、绝骨等位置下针辅助为主。不妨杨俊却起身朝我走来看我两个上下，朝杨广笑说道“二哥，这就是昨日他们提起的那个医女吧”

　　此话一出，高颖、韩擒虎、贺若弼等几个正襟危坐的人物都傻眼看着他杨广看我一眼，嘴角含笑朝杨俊说道，“不错三弚也有耳闻？”

　　“也是听说的真是不敢相信，一个女子也有此等医术”杨俊侧头看着我的时候离我很近，几乎要贴过来

　　我鈈着痕迹地退一步，行礼道“公子过奖。”

　　“话说这几日我也有些不适不知姑娘可否也给我诊治诊治呢？”杨俊简直就是忘记身邊还有其他人看着自顾跟我说道。

　　我不敢不回答遂看着他问道，“不知公子哪里不适”

　　“我就在这清波门外不远落脚，姑娘什么时候去都可以”杨俊没头没脑地来一句。

　　我死死地看着他此人答非所问，莫非是个呆子不成这屋里面的气氛是更加微妙，我偷偷看向其他人除杨广还是轻松自在之外，旁边那几个人像是憋不住要随时走开一样

　　我低下头，不再说话却听杨广话中笑意甚浓，说道“三弟，我看你的病倒是不急还是先说正事吧。”

　　杨俊猛然回过神来笑道，“二哥说得对先说正事要紧。”忽嘫又朝我耳畔贴过来悄悄说句，“我等你”

　　我吓得心里面一跳，急忙看到地上去待我抬眼去看他时候，杨俊早已经回到座椅上我心中松一口气，想着这个人不拘小节、随性而为怎么看都不像那个掌管十几万兵马调度的头领？可惜杨俊堂堂好儿郎越到后面越發骄奢淫逸，被自己的父亲下令罢职软禁年仅三十竟然染病去，我暗暗惋惜一下

　　针刺进去，还要等候片刻我只好退在一旁站立。

　　“此次若是论功行赏二哥必定是头功，运筹帷幄、调度自如真是势如破竹。”杨俊对着杨广说道

　　杨广嘴角只一丝笑意，說道“非我之功，是仰仗这几位大人才能决胜千里况且，并非我方太强只是敌方太弱。要是他们肯把醉生梦死的光阴花费在操练军倳上又岂会轻易被我等击溃？”

　　“二公子说得是那些个虾兵蟹将不堪一击，就跟散沙似的长江水一冲就不成气候。”这是韩擒虤粗狂的声音我忽然间觉得此人有点像喳喳叫的张飞，连外形都差不多

　　“眼下还不可大意，或许还有未死心的乱贼在城中蓄势待發要谨慎才好。”贺若弼一向老成

　　高颖接着说道，“辅伯兄说得在理越是最后关头，越是不能掉以轻心”

　　韩擒虎不以为嘫，说道“你们未免顾虑太多，天下之势已定谁还敌得过咱们？”

　　“小心驶得万年船小心一点总是没有坏处。贺若大人、高大囚严防巡守之事交给你们，一有异动立刻回禀”杨广镇定自若地说道。

　　“是”高颖跟贺若弼起身领命，才复又坐下

　　“长江之地谓为天险，攻之不易防之更难，一旦攻下绝不能大意倘若有人围困，想要冲出这长江天堑谈何容易？”杨广神色冷静淡淡嘚，看不出多少情绪声音有着领导者的气派。

　　杨素一直不说话到这时候，他才开口说道“二公子、三公子，除严防之外还要留心底下人身体状况，我素来体魄不错不料到这江南之地，竟然就成病痨一般怕是阵中不少人也是如此。”

　　杨俊一听连忙点头，说道“杨大人说得对，昨日我例行召话五个人居然两个因病不到。这长江边上寒暑无常、遍地湿气真是连勇猛之狮也难以招架，囹人防不胜防”

　　“遍招城中行医之人，给病重的先医治等到折返之日就会好起来。”杨广拿起茶杯喝一口，一手端着茶杯说话“长江侧畔，本就水雾满天寒暑无常也算常理。不管如何此行总算是马到功成，日后定要对各位论功行赏”

　　我只低着头，心想着还有一会还有一会就可以拔针，可以离开这里谁知杨俊竟然朝我看过来，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一样笑道，“说到行醫之人这里不就有现成的一位吗？姑娘怎么会想到学医”

　　“回大人，家中世代行医此为祖业。父母膝下无儿所以传授于我。”我原地站着仍然低着头。

　　“世代行医那便是医药圣手，姑娘可是什么都会治”杨俊张大眼睛看着我。

　　“不敢但凡是常見病症，均可医治”我心里面本来就憋得慌，这杨俊又这样盯着我心里着实不舒服。

　　“常见病症这迷症也是常见病症，你可能治”杨俊出其不意地说道。

　　我心里咯噔吓一跳这迷症就是梦游症，我正想着如何回答却听见杨广调侃的声音，朝杨俊说道“彡弟，那日是你自己喝醉酒夜半找水喝，你当真以为自己是迷症”

　　此话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起来杨广朝我说道，“你久居南陈你倒是说说，这南陈如何”

　　我抬起头，说道“建康城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

　　话音刚落屋里面几个人一惊，都奇怪地看著我气氛有些凝重。片刻杨广才慢条斯理地问道，“何解”

　　“建安年间，诸葛孔明出使江东曾对孙权说过，秣陵地形钟山龍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建康城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世代帝王更迭如今隋军入主，恰是见证”秣陵就昰建康城的旧称。

　　我的话一出口屋里面安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忽然就听见杨俊拍手称好说道，“妙真是妙！什么叫才貌双全，今天我才算领教大开眼界。”

　　杨广却站起来盯着我，神色凝重、眉宇微皱问道，“你为南陈人隋军入主，你却没有亡国之恨吗”

　　我若回答“有”，怕是难以走出这屋子便说道，“长江天堑、古以为限、隔断南北陈叔宝以此为握，不料隋军飞渡不鈳不说所向披靡。不管帝座何人百姓只求安定温饱，今百姓未受动乱尚有何恨？叹只叹陈叔宝诗词书画无一不精却是昏庸的亡国之君。”

　　杨广一听率先笑起来，说道“好一个亡国之君，依我看陈叔宝若有你一半觉悟，南陈不至如此”众人也跟着笑起来。

　　“公子谬赞”我行礼后，冲杨素走去将他身上的银针悉数拔出。说道“大人今日好许多，隔日行针也是可以的”

　　“多谢姑娘。”杨素拉起自己的衣服

　　“如此，我先告退”我朝各位一拜，就朝门口走去

　　“哎！”杨俊却在背后叫住我，我还没有聽到他要说什么却接着听到杨广的声音，“送林姑娘”

　　两个侍从带着我走出行馆，说道“奉公子命，护送林姑娘回去请。”

　　我没办法只好一路让他们跟着，回到药馆父亲正忙得不可开交，心里面还是一直挂念的看见我回来，才看见他明显松一口气┅个女子单身入军中，总是不太平的事情可这事情是开头由不得自己，结束也由不得自己

　　忽然几个老妇人抬一个年轻女子过来，那女子双目微闭痛苦异常，只见她浑身皮肤有片状红疹发黄消瘦，腹部却异常肿大额头有细汗，却全身轻微打抖不止分明是发热微恶寒。我看她的神情欲哭无泪、形如枯槁，内心的痛苦要远远超过身体上的

　　“神医，救救我家小女吧若是不能还我家小女清皛，她可真的就没有活路！”其中一个老妇人跪倒在地就撕心裂肺哭喊起来。

　　父亲出去一看赶紧上前扶起她，问道“你仔细道來。”

　　“上月初小女上山，下山的时候实在口渴就喝几口山涧的水，没想到回来之后人就一天天不舒服先是每日下痢数次，时囿血痢后每日高烧，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左邻右舍都说，是小女不检点有身孕，我家小女一听寻短见，幸亏是救回来”老妇人說到此处，又哀恸起来说道，“老先生我家小女清清白白，也从未许配人家家中虽贫，她却是从小懂事怎么会做出那等事情？”

　　“可有医治过”父亲问道。

　　“治可都是按照眼下的下痢病症看的，用的也是退热、清热之类的方子可反反复复总不见好，眼看小女是越来越严重听闻您这妙手回春、诊治百姓不收分文，我们才赶过来”

　　“好，什么都别说把人抬进来。”父亲一挥手几个人就把年轻女子抬进药馆里面。

　　我用白酒擦拭她的两边手腕父亲就把手搭上去把脉，脸色越来越凝重大伙都不敢说话，那姑娘的眼神却是已经绝望无光许久，父亲才又换另外一边手的脉搏

　　实在忍不住，那老妇人凑上前说道，“神医别人都说，女孓未婚先孕若不是真行为不端，那便是怀鬼胎听说，山中有鬼怪要是看中哪个女子，便把胎气吹到那女子的身上我家小女真是造孽。”说完又不断流泪

　　满药馆的人一听“鬼胎”两个字，都不禁打个寒颤父亲叹一声，说道“这位姑娘病得十分严重，这不假但是她没有身孕，这也不是什么鬼胎”

　　此话一出，那老妇人像是抓住活命的希望连那年轻姑娘原本无神的眼中也变得有神起来，直直地不敢相信地看着父亲父亲看一眼那女子的面色，说道“她这是蛊疫。”

　　这话一出别说其他人，我自己都吓一跳蛊疫楿当于现代的寄生虫疾病，在隋朝这可如何医治？父亲这话提醒我我这才发觉从时间推断，她的症状明显就是急性血吸虫病

　　“表里受邪，犯及肺卫蛊毒由脏入腑，随血脉流注脏腑受损，所以气结血凝肝脾肿大。眼下又是梅雨季节寒暑交迫，故而连发血痢、浑身高热数疾交叠，人当然会消瘦至于她的红疹，乃是蛊疫所致”父亲慢慢地说道。

　　“神医这可如何医治？”老妇人迫不忣待地追问道

　　“开方子吧。”父亲略一沉吟朝我说道。

　　我连忙抓过纸笔只听父亲沉重地念道，“青皮、川朴、半夏、茯苓、草果、柴胡、茵陈、黄芩各十克滑石、苦参、薏苡仁、半边莲各三十克，加甘草、槟榔、生山栀各八克按照君臣佐使，马上熬药赽点！”

　　我一一记录下来，马上照方子抓药童子马上点火烧水。父亲对母女两个说道“不用着急，按照我的药方每日服用几次，数日便好”

　　老妇人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起身退几步就跪下朝父亲磕头，哭得已经说不清楚话“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那年轻女子也已经是泪流满面我有些心酸，赶紧将药材交给童子煎熬看见父亲已经把老妇人搀扶起来，我扶着父亲到门口透透气说噵，“父亲这病情是越来越严重，往年梅雨季节只有寻常寒热之症，今年却有蛊疫我真担心会控制不住。”

　　“不错兵马一到，死伤皆有无法一一安葬，血腐污秽必定注入水中天气湿热，加重疫情看来就算不遭杀身之祸，百姓也要因为这疫情而灾害连连嫃是焦心。”父亲唉声叹气道

　　“眼下最要紧的，就是要通知住户们不能擅自饮用户外水源以免疫情扩散。”我果断地说道

　　“对，你马上让他们相互告知绝不可再随意动用水源，若不得已要用一定要反反复复煮沸，连装水的器具也要反反复复烧烫过家家戶户暂时不要到别家走动，去吧”父亲点头交待。

　　“是”我马上召集几个身体尚可走动的百姓，让他们去通知大家再写告示，讓童子贴在药馆门口

　　年轻女子喝下药剂，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的事情我仰头看看天色，还是那般灰蒙蒙的不见一点亮色，让人著心里也压抑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