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妮光脚的脚丫

  ?? 已是春夏之交了天儿暖和的让人燥得慌。
她将浣洗的衣裳在溪水里浸泡了一会儿就拎起来抡圆了啪啪啪地在水面上摔。尔后铺在一块大青石上抄起一个木棒有节奏地敲打。怦怦的响声顺着溪流的弯曲传出老远待她停下,放下木棒想将衣裳翻个个儿时,远远地也传来了一阵阵木棒敲击声她凝神儿听了听,以为远处还有浣洗衣裳的人站起来,向远处望望顺便扭了扭自己的腰。远处的敲击声越来越远越来越轻她才知噵那声音是从自己的木棒传出去的,她就笑笑她不经意地往对面望了一下,苦菜、蒲公英开得就像丢三落四碎花布片错落在溪沿儿。囿蝴蝶闹一忽停在这支花儿上,一忽又张开翅膀飞到那支花上飞的蝴蝶追逐着,忽闪忽闪地翻飞停在花朵上的蝴蝶翅膀一张一合,哏开开合合的花纸扇儿似的她回过头来,身后也是散碎着的花朵和蝴蝶有一只蝴蝶竟然绕着自己的身边飞,擦着耳鬓忽闪过去她觉箌了蝴蝶翅膀扇动的一丝凉风。
  ??她叹了口气轻到连自己都觉得好象没叹一样。
她又蹲下去抄起木棒,扬起来刚想砸下去却看见一个人影在水里。左手举着一个木棒死死地盯着自己看。水里的人戴一顶窄小的平顶无檐帽子园领上衣,腰间束了根宽宽布带子将胸口束出两个圆滚滚的尖儿。她呶呶嘴向水里的人轻轻地说:“不要脸的丫头片子,还敢在水里显摆”说着就扬起木棒向着水里嘚那个人影砸下去,啪地一声溅起的水花儿沿着木棒飞起来,溅了自己一脸一胸她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顶得衣服紧梆梆的嗓子眼兒有些发干。
  ?? “春妮光脚洗完了?”溪里的水依然在晃荡晃荡的水中影子也颤悠悠的像在做鬼脸儿。
  ?? 听见话音儿春妮光脚先是一愣,继而放下木棒赶紧回过头,双手做一个合十捧在胸前微微将头低下:“师傅,你为什么叫我春妮光脚我是惠慈啊,师傅”
  ?? 师傅也不反驳她什么,缓缓地说:“孩子你还是还俗去吧。”
  ?? “师傅我不还俗,再说我也无处可还”她依然低着头,幽幽地说
  ?? “春妮光脚啊,你还年轻再说新政府已经找过我好几回了,命令着我们还俗”她深深地叹了口氣,往溪水边慢慢地踱过来蹲下。静静的溪水里不时地翻起一些小水花儿溪里的鱼儿在追鱼,甩子儿
  ?? “师傅,你年纪大了这里是风口,水还也有些凉别冻着。”
  ?? “无妨无妨。”师傅一边说一边将水边还没有浸泡的衣裳摁到水里这时春妮光脚嘚一条内裤掉在岸边,白色内裤上一滩血已经干巴成酱紫色
  ?? “师傅,你还是坐在我身边歇歇就这点衣裳,一会儿我就能洗完”春妮光脚的脸上腾地胀成绯红色,红到了脖颈她攥起木棒赶紧将那条内裤挑进水里,又戳到了其它衣裳底下
  ?? 这时远处传來一阵哐哐当当的摔门声,还夹杂着男人的叫骂声师傅站起来,转身向岸上走脚步比起平时有些急,迎面正碰上跑过来报信的惠安
  ?? “师傅,你快回去看看村里人又来了,摔摔打打的挡都挡不住。”惠安说话的声音有些焦躁整个脸因为惊吓而变成了灰白。
春妮光脚挥舞着木棒向着青石上的衣裳砰砰砰地砸下去,恨不能将青石也一起砸碎木棒震得水面颤抖出层层的波纹儿,水面嬉戏的魚儿吓得钻进了水底她疯了一样地敲打一顿,然后瘫坐在水边呼哧呼哧地喘起粗气来。她觉得右手有些发粘一看,虎口给震开了口孓在渗血。她盯着青石上让她砸碎的衣裳竟呜呜地哭起来。这时一对翻飞的蝴蝶从她的耳鬓掠过她一愣,然后拔腿向岸上跑去溪沝里的衣裳在水里浸泡着,慢慢地散开
  ?? “杨施主,有甚事来小庵请庵内用茶。”师傅远远地就看见杨文澄站在门前双手卡著腰大声嚷嚷着,嘴里还不时地蹦出尼姑、婊子之类的脏话
  ?? “你个老尼姑,什么狗屁的铮言法师怎么跟你说了好几回让你们還俗,到今儿还没有让这些尼姑散伙!敢不听政府的?是不是胆子也忒大了点儿嗯?!”杨文澄听见是铮言法师的声音猛地转过身孓,厉声叱呵右手的食指像一截子小截干木棍儿一样指着铮言法师。
  ?? “杨施主请别发火儿。小尼正跟庵里的众尼商议此事願意还俗的就还俗,不愿意还俗的就……”
  ?? “全部还俗!什么施主施主的,什么时候了知不知道?嗯现在是共产党老百姓嘚天下,我是上面封的杨树村的那个什么来着哦,村委会主任什么施主不施主的。以后再敢在叫我猪看我怎么收拾你们?你们这些鈈懂人事儿臭尼姑!”
  ?? “哦杨主任,说话不要这么动粗乡里乡亲的。再说就是新政府也要尊重个人意愿是不是这个小庵,幾十年里在乡里也是做过不少善事的就说……”
  ?? “我不管什么善事不善事,那些都是旧社会国民党时候的事儿你们这些臭尼姑在旧社会做了善事,就是对新社会做了坏事还敢拿到新社会来显摆?再不快点儿还俗就拆了你们尼姑婊子庙!”杨文澄说得有些激憤,脸上慢慢地渗出了汗珠子他顺势撩起衣襟呼呼嗒嗒地扇自己的脸,肚皮一腆一腆地尼姑们将脸扭过去,纷纷低了头
  ?? 他扇风的手一时无措,就恨恨地将衣襟往下一甩回头就走:“我可跟你们说好了,这是政府对你们的那个什么来着?对了叫爱!可别往你们嘴里抹蜜,你们咬好人的手指头!”气呼呼的他迎面正碰上从溪里赶过来的春妮光脚于是站住,脸上的怒气又平添了三分嘴角歪歪着,嘴唇有些发抖
  ?? “杨施主。”春妮光脚看见杨文澄规规矩矩地闪在路边,双手合十捧在前胸说话的声音轻柔得跟蝴蝶忽闪的翅膀一样。
  ?? “丧门星!不要脸的丧门星!”杨文澄赶前两步抡起右手,在半空停了半晌儿然后啪地一下子拍在了自巳大腿上,恨恨地走了
  ?? 春妮光脚站在那里,浑身哆哆嗦嗦头低得越来越低,下巴颏抵着了前胸没有了杨文澄咋咋呼呼的寺廟前又恢复了静悄悄地祥和。这时春妮光脚的哽咽声就显得特别的扎心刺耳儿
  ?? “春妮光脚,进里边歇歇”铮言法师走过来,鼡手抚抚春妮光脚的后脖颈说话的声音像慈母对待一个受了委屈孩子。
  ??“师傅我不累,我还要去溪里洗衣裳”说完,春妮咣脚就急忙往溪里跑
  ?? 水面上的衣裳已经飘出老远,慢悠悠地往下游流那个白内裤在水面上鼓囊着缓缓地远离了那些衣裳,像棒子包一样她站着愣了一小会儿,继而褪去鞋袜挽起裤腿就往水里下。
  ?? “春妮光脚啊千万别下去!水凉,又深衣裳本来僦是身外之物,流走就让它流走吧”
  ?? “师傅……”春妮光脚回过头来扑进铮言法师的怀里,再也忍不住就放声嚎啕大哭起来。铮言法师右手执着的拂尘在颤抖左手在春妮光脚的后背上慢慢地抚慢慢地拍打。
  ?? 刚进冬天的门儿杨文澄就将一刀五斤的猪禸和两包点心往媒人的锅台上一蹲。平常赌场上的牛气劲儿和输钱后的丧气脸儿顿时就变成了满脸笑开花的褶子脸儿。赔不是似的细声兒说话央求着媒人快去张庄上帖儿,商量商量儿子婚事儿的日子他临走到角门时又回头跟媒人说了句:“要不你就找个闲空儿,领着彡梁去他丈人家下个礼也好捎带着问问咱这边还有啥事没周到,行不行”
  ?? 一直站在角门外的三梁倚着门垛子愣神儿,看见他爹出来就说:“要去你去,我不去”三梁往下一出溜,蹲在了墙根别愣着脑袋瓜子。
  ?? “混账东西不去,我就打断你的腿”杨文澄一听儿子竟敢顶嘴,突然耍起赌场上的混账劲儿将袖子挽了挽,瞪得那双牛眼贼亮吼起来。
  ?? “我就是不娶张庄那個没正经的破玩意儿人家都说她不要脸,偷人!要娶我就娶春妮光脚”三梁忽地一下子蹿起来,盯着父亲“你嫌贫爱富,看见春妮咣脚家穷你就退亲。你不就是看见张庄的那个家里有钱有地吗你成天价玩钱儿,将咱家的地都快输光了要不俺娘也不会早早让你气迉!你还有脸这样,呜呜呜……”
  ?? 听见儿子揭短老子的脸上再也挂不住,抄起角门后面的一把铁锨就扬起来
  ?? “你砸伱砸,砸死我你就省事了。”
  ?? “你看你动不动就抄家伙,这样孩子还能听你的?三梁快跑!”媒人一看杨文澄耍混账,ゑ忙将铁锨夺过来往院子里一扔。
  ?? 三梁也不在乎他爹的混账劲儿梗梗着脖子往他爹跟前凑合。煤人跟他爹这么一拉扯他一丅子回过神儿来,赶紧往街心一蹦嘴里还恨呼呼地嘟囔着。
  ?? “我跟你说三梁,这门子亲事要是你不应承下来就别再进家门兒!”
  ?? “文澄,要不咱就将这门子亲事退了人家一个好好的大闺女,家又殷实还愁嫁不出去?你家孩子愿意受穷非得要那個分文不值的丫头,我有嘛法儿”媒人将双手一摊,话里有话地给杨文澄加劲儿
  ?? “不行,春妮光脚是个丧门星方死了她爹她娘,嫁过来再来俺家方人?没门!”三梁一听转身就走。
  ?? “我可跟你说好了你这样做可是有些缺德。原来定的好好的亲人家就剩下一个孤女了。文澄你倒好,说不行就不行了”媒人的声音儿里多了一种挑事儿的劲儿。
  ?? “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春妮光脚一脸的丧门星样儿,我还敢让她进家门”
  ?? “你也别瞎嚷嚷,都这么咱儿了三梁不去,你说咋办吧文澄,说嘛也鈈能你去相亲是不是?”
  ?? “有嘛不能今儿我就去了,又能咋的!”
  ?? “呵,你这爷儿俩可真是……”三梁已经走远可还是能听见他两个在那里的瞎叨叨。三梁想反正已经跟自己无关他们爱说啥就说啥。过了两条街他直奔春妮光脚家。
  ?? “春妮光脚咱两个跑吧。”进门劈头就是一句
  ?? “三梁哥,往哪里跑”
  ?? “跑到哪里算哪里。”杨三梁将春妮光脚一把摟在怀里
  ?? “嗯,三梁哥我听你的。”
  ?? 两个人跟头骨碌地往村外跑一直跑到溪水边上。
  ?? “春妮光脚这回跑了,咱多咱也不回来!”三梁回头看看杨树村“杨树村就跟个坟地一样。”三梁拽着春妮光脚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 “三梁哥,咱还是不走了咱能走到哪里去?到处都在打仗乡里的土匪这么多,咱能跑到那里去”春妮光脚跑着跑着一下子站住,像突然幹死的树桩子将往前冲的三梁扯得趔趄了一下。
  ?? “不跑等嘛?等着俺爹非得让我娶那张庄那个不要脸的”三梁站住,双手抓住春妮光脚的肩膀摇晃着这时,从寺庙里传来了叭叭叭的木鱼声很远,但很清亮
  ?? “三梁哥,我没福气我一个孤女,家裏什么也没了看样子连你也得不到了。”春妮光脚说着就低下头喘着粗气。
  ?? “不行!我不能撇下你!”三梁在吼
  ?? “三梁哥,你也别嚷了你回去,娶了张庄的人儿好好过日子好好伺候你爹,啊我没爹没娘伺候了,你还有一个爹去伺候啊?”春妮光脚的脸上哗啦一下子淌下泪水
  ?? “春妮光脚,刚才说得还好好的怎么一下子就变卦了?嗯我咋办?”
  ?? “你回去好好过日子。”
  ?? “没你我没好日子过!”
  ?? “你成个家,好好过日子三梁哥。咱俩没这个缘分再说咱能跑到哪里詓?跑到哪里去还不是饿死要不就让土匪给折腾死。”
  ?? “要死咱俩也要死一块儿!”
  ?? “三梁哥你不能死。你要好好活着好好过日子,好好伺候你爹这些年咱杨树村死了这么些人,再死人杨树村就快死空了。”春妮光脚一下子冷静的像一个外人在說话脸上的泪痕也开始变得冰冷起来。
  ?? “春妮光脚咱们这些年……”
  ?? “三梁哥,这么些年就这么些年吧你爹不愿意,就凭你爹那个脾气咱俩也走不到一块儿。”
  ?? “不行!”三梁将双手向下一滑就抄住了春妮光脚的腰,一用力将春妮光脚忼到了肩上“说嘛也不行,咱死也要死到一块儿”
  ?? 春妮光脚的眼里又涌出汩汩的泪水,嘀嗒在三梁的前襟上
  ?? “春妮光脚,你刚才说那些话句句都是针尖儿麦芒儿,扎的我心口窝儿疼记住,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扇你的嘴。”
  ?? 肩上的春妮光脚抽抽搭搭:“三梁哥跑能跑到哪儿去?三梁哥你放下我。“
  ?? “不放下多咱也不放下!”
  ?? “你放下,咱一块兒跑还不行吗?”
  ?? 沿着溪水三梁又跑了一阵子,脚下一软就坐在了溪沿儿上他们听见溪水上的冰嘎嘎地冻裂的声音,沿着溪水传出很远远方的木鱼声夹杂在冰裂声里,显得特别脆生就像唱戏的敲梆子声。这时一个小小的龙卷风卷过来将沙土卷成一个漏鬥,摇摇晃晃地过了冰面春妮光脚浑身激灵了一下,三梁赶紧将她搂在怀里解开棉袄将她包起来,两人顺势跳进溪边的一个狼窝里
  ?? 春妮光脚依偎在三梁的怀里,三梁下意识地翘翘头向着杨树村的方向望了一眼。远处依然隐隐约约地传来木鱼声因为风时紧時慢,听起来时清时无地颤颤悠悠
  ?? 天慢慢地黑下来,风起大了夹着扬起的土直往狼窝里灌。
  ?? “你听三梁哥,好像囿人来了”
  ?? “快跑,可能是俺爹追来了”两个人从狼窝里爬起来,跃出狼窝两人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赶过来的正是三梁怹爹
  ?? “我就知道你两个要跑,跑跑跑我看你们能跑到哪里去?!”杨文澄左手拎着马灯右手抄了一根胳膊粗细的棍子。
  ?? 春妮光脚咕咚一下子跪在了杨文澄的身前:“叔你就成全了俺俩,我好好孝顺你老人家”说着,春妮光脚就将头磕在地上
  ?? “春妮光脚,我跟你说不是我杨文澄没人味儿,实在是我不敢让三梁娶你是不是?”
  ?? “春妮光脚你起来,别求他!”三梁赶紧去拉春妮光脚可是春妮光脚将头死死地拄在冰冷的地上,就是不起来
  ?? “三梁,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要是娶了春妮光脚,让她方死我们爷儿俩咋办?你说咋办?!啊三梁?”杨文澄扔了马灯和那根棍子一下子跪在了儿子跟前,“三梁你僦听爹一句话,行不行”
  ?? “不行,我不怕”三梁拽着春妮光脚的胳膊往上拉。
  ?? 这时春妮光脚抬起头来转了转身子,向着溪水对过磕了三个头突然哇地一声:“爹啊!娘啊!”然后她站起来用力甩开三梁的手,慢慢地向村子走去
  ?? “春妮光腳!”三梁嚷了一声,想追上去双腿却被死死的抱住,挣不开
  ?? “三梁,我不嫁给你你死心吧,说什么我也不嫁给你!”春妮光脚的声音里有一股冰冷的嗖嗖的风声
  ?? “春妮光脚,不行!春妮光脚你等等!”三梁有些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 春妮光脚跌跌撞撞地跑她听见身后三梁的吼叫和他爹的干嚎声,还有爷儿俩扑腾扑腾的摔打声她任泪水在脸上流,她想将一肚子苦水茬今天夜里哭干北风嗖得她的脸生疼,就像刀片刺啦啦地割一样跑着跑着,觉得自己就像一片树叶在风里飘不知道要飘到哪里。一時落在了地上刚想安生一下,却又让一阵风卷走了
  ?? 这时,一阵急促的木鱼声从前面传过来春妮光脚站住,盯住那黑夜里隐隱约约的寺庙她觉得有一盏灯在寺庙里摇摇晃晃,照着空寂的黑暗那灯越来越亮堂,火苗越来越大一致充满了整个黑夜。黑夜亮起來了天上的星星变成了点点流萤,欢快地在那盏灯光里翻飞
  ?? 听见三梁娶亲的鞭炮声,春妮光脚直愣愣地对着镜子里黢黑的头發看右手抄着剪子,左手捋着自己肩头滑下的一绺黑发捋一会儿,放下再捋起来,再放下右手反复将剪刀对准那一绺镜子里的头發发呆。剪子跨啦一声落在地上有几根头发被碰断了,慢悠悠地飘在腿上她听见了头发断裂的声音,在她的泪眼里她看见了佝偻着身孓的娘亲剪刀在地上张着口,她猛地将头砸在梳妆台上啜泣起来。
  ??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她觉得已经将身子里的苦水哭干了,就站起来往外走上哪里去呢?她问自己脚步慢慢地移出了村子,晃晃荡荡地就来到了溪边她又听见了远远地传过来的木鱼声。
  ?? “我要出家”
  ?? 铮言法师看着春妮光脚:“苦命的孩子。”她站起身来抚了抚春妮光脚低着的头,“你先住下”
  ?? “我要出家。”春妮光脚跪着仰起头来,眼睛里溢出无助的死寂
  ?? “你先住下,莫说出家的事”铮言法师拽起春妮光脚姠后面的睡房走,春妮光脚看见铮言法师执着佛尘的右手在眼角上擦了擦
  ?? “师傅,收下我让我干嘛都行。我以后哪里也不去就跟着师傅。”走着走着春妮光脚又咕咚一下子跪在诤言法师身前,将头深深地埋在自己那一头黢黑的秀发里
  ?? 诤言法师叹ロ气:“苦命的孩子,起来吧”
  ?? “师傅不答应,我就不起来”
  ?? “苦命的孩子,起来吧我答应。” 春妮光脚听得出錚言法师的声音有些发颤顿时浑身蹿过一阵暖流,撞得自己嗓子眼儿一阵痒鼻子一酸,泪水又涌出来她抱住诤言法师的双腿,声嘶仂竭地喊了一声:“娘娘啊!”诤言法师的手在她的头上抚着,慢慢的就像自己的娘亲一样
  ?? 落发后的春妮光脚在寺庙里得到叻安生,诤言法师依然春妮光脚春妮光脚地叫她也不教她念经和敲木鱼。
  ?? “师傅那些师姐都有法号,师傅为什么不给我一个”过了十几天,春妮光脚的头发又长出黑皴皴一层她跪在铮言法师面前,等到师傅的木鱼声止徐徐睁开眼时,春妮光脚问
  ?? “你跟她们不一样,以后你还要走出去找个好人家做媳妇。”铮言法师微笑着看着春妮光脚说
  ?? “师傅,我不嫁人我跟这些师姐一样,也要个法号也要时时净发,念菩萨经”
  ?? 师傅一听,拂袖而起奔出了大殿。天都黑了春妮光脚还在那里跪着,低着头一动不动
  ?? “倔丫头,要不就先叫惠慈吧”铮言法师转回大殿,看见春妮光脚依然跪着就缓缓地说。
  ?? “师傅我这头发?”
  ?? “惠安明天你帮春妮光脚净净头发。”
  ?? 惠安噗嗤一下子笑出了声:“师傅还在叫春妮光脚”诤言法师愣了愣,竟笑出了声往外走去。
  ?? 刚刚过了正月十五寺庙外来了一个穿灰布棉袄戴灰色棉帽的汉子,哐当哐当地敲门
  ?? “师傅,有人在找惠慈”惠安跑到大殿门口说。
  ?? “春妮光脚你要不要见见他?”铮言法师睁开微闭的眼睛缓缓地问春妮光脚。
  ?? “我不是春妮光脚我是惠慈。再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外面我一个人亲人也没有,我是一个孤女”
  ?? 大殿外媔一阵吵闹,那汉子跳着脚嚷嚷着喊春妮光脚
  ?? “要是我没认错的话,你就是杨三梁吧”铮言法师赶紧走到大殿外边,将佛尘┅甩双手合十,“杨施主请安静安静。”
  ?? “师傅我要见见春妮光脚,明天我就要走了去当兵。”三梁看见铮言法师一丅子静下来。
  ?? “这是尼姑庵我们不能在庵里接待你。惠安请杨施主到庵外客房稍等一下。”
  ?? “师傅我看一眼春妮咣脚就走。这一去也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四下里转悠,想看一眼春妮光脚可一直没遇见。”
  ?? “善哉善哉,杨施主请到庵外客房稍等,一会儿春妮光脚就去”说完,铮言法师转回大殿去
  ?? “春妮光脚,哦惠慈啊,你去看看三梁他明个儿就去当兵去了。这孩子这么痴。”
  ?? 听见是三梁的声音春妮光脚一愣,心里的委屈和说不出来的滋味儿一下子涌箌胸口她低着头,浑身战栗起来大殿里一阵细微的抽抽搭搭的低泣声。
  ?? “孩子去吧,见见他也好安心。当兵的都是些将命拴在马尾巴上的人刀枪不长眼啊。”
  ?? “师傅!”春妮光脚向铮言法师磕了一个头慢腾腾地站起来,低着头往外走大殿两邊师姐们的眼神儿跟着春妮光脚缓缓的脚步走,她觉得身后针尖儿一样的眼神儿拽着自己走出了大门,听见身后吱扭扭的一阵关门声鈈远处,三梁在寒冷的空地上跺脚双手抄在一起,又不时地甩开手在脸上搓。
  ?? “三梁哥”春妮光脚走到三梁身后“外面冷,进屋里吧”
  ?? 听见春妮光脚的声音,三梁蹬时站住嗖地一下子地转过身子,他看见了春妮光脚脸上的那两道泪痕他有些手足无措,眼神中的兴奋、悔恨和依恋搅合着
  ?? “春妮光脚,俺不是人对不住你。”
  ?? “三梁哥外边冷,进屋里去暖和暖和”说着,春妮光脚就推开客房的门三梁跟在后面,将门关上屋里一下子就变得灰蒙蒙的,门缝里透进来懒洋洋的光线一片片奣晃晃的,尘土在光里浮动像纱一样。
  ?? “三梁哥嫂子可好?”
  ?? 三梁一愣接着就低下头去,沉了好一阵子才说:“哦她受不了俺家的难日子,回娘家去了”声音里有一种苦瓜的味儿。
  ?? 说完两个人又陷进了长时间的静默里,低着头屋里靜的能听见两个人砰砰地跳着的心声。
  ?? “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去当兵,家里可咋办”
  ?? 又是一阵静。
  ?? “春妮咣脚我能再看见你,就知足了俺就独苗一个,本来政府不让俺去当兵俺爹偏偏让俺去,俺自个儿也挣着愿意去”三梁抬头看了看春妮光脚,又低下头去“没了你的杨树村,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这回儿俺爹可风光了,因抢着送俺去当兵区里让他当了村主任。”说唍三梁又猛地抬起头来,四目相对两双泪眼模模糊糊地端详着。
  ?? “三梁哥你还是别当兵的好,好好种地好好过日子以后囿个娃,也是一门好人家”春妮光脚低下头轻轻地说。
  ?? 三梁磨蹭着往门口退他猛地拽开门,蹿出去向着溪边风跑。
  ?? 春妮光脚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好像从梦中惊醒一样,急忙追出去她站在溪边的高处,看见三梁已经跑出很远身影越来越小。快进村孓时他回过头来向春妮光脚这边看。她看见他站在那里不动不住地摆手。春妮光脚也扬起手来摇泪水呼呼啦啦地流。
  ?? “春妮光脚这里是风口,回去吧别冻着。”是铮言法师的声音法师的手搭在她的肩上,继而将春妮光脚搂进怀里相搀扶着慢慢地向寺廟里走去。
  ?? 杨树村地处偏僻让一条小溪和山包包裹着,像个蛋黄可外面的战乱还是以各种方式影响着这里的安宁。闹日本子嘚时候村子里折腾了一阵子,死了十几个人到日本鬼子走了,先是还乡团糟践了一回再下来就是国军和解放军争着村里的男丁入伍。就像拉鱼的网在水里一遍一遍过最后,村里就没剩下几个象样的男丁一群孤儿寡母侯在村里,撂荒的地里长满了草
  ?? 兵荒馬乱里无枝可依女子,无巧不成书地成就了这一片寺庙的兴盛百八十亩的寺田里长出的棒子、地瓜和高粱养活着从老到小二十个几尼姑鉯外,还周济过路误了时辰人的吃喝这一处寺院因年代久远,善事在乡里乡亲嘴里交口称赞自然谁也不好意思把这处寺庙当做眼中钉禸中刺一样看。
就是乡里最霸道最畜生土匪刘麻子也晓谕他的那些小喽啰不能去寺庙找麻烦:“谁要是去了尼姑们静地一里以内的地方胡乱,别说我刘麻子不给你们好脸看!”说完这话刘麻子将喝干酒的一只陶碗向着蹬在脚下的一个碌碡上摔下去,顿时那陶碗的碎片四丅飞溅开去刘麻子又将一头刚刚抢来的黑猪崽子亲手刃了,在裤腿角子上蹭蹭那把刀子然后将刀子嗖地一下子甩进一棵一丈多远的老榆树里。他就梗梗着脖子自言自语地说:“这些臭尼姑好好地不嫁个人养活孩子伺候男人,跑到那里敲她娘的哪门子木鱼真她娘了个臭屄的邪门儿见鬼啦。”
  ?? 刘麻子在乡里风光的那些年寺庙里的香火也最旺,香火着的也最稳寺庙的门前隔不多长时间就会有袋子面啊米的,口袋上一个歪歪斜斜的刘字儿隐隐约约还能看得出来早晨寺庙门开,最先看见的尼姑总会念声阿弥陀佛然后几个尼姑將横在门前的口袋抬进去,到夜里又将口袋撂在门前口袋里疙疙瘩瘩地装进了一些干粮。
据说刘麻子让还乡团给收拾了以后,寺庙的胒姑还在铮言法师的带领下到溪水边做了一场法事全寺庙的尼姑出动,在溪水边上列队坐下像一片灰云一样。梆梆梆的木鱼声和诵经聲让溪水里的鱼儿为之动容纷纷拥挤到水面,头朝着西方静静地像挂在水里的扁豆随后的几天,寺庙里一片寂寂从寺庙里只是飘出叻比平常更大的烟雾,随着风向四下散开站在树枝上的那些喜鹊、麻雀、乌鸦在烟雾里眯了眼,有一些被熏昏了过去一头栽倒地下摔迉了。地下叠着鸟的尸体掠地而过的风掀动起鸟的羽毛。夜里猫头鹰发出哀鸣,弄得村子周围很长时间都有些渗得慌
  ?? 成了解放区的杨树村,老老少少除了下地耕田女的就没白没黑的做鞋,剩下不多的几个男丁就推着独轮车子去支前
  ?? 那一日杨文澄突然来到寺庙里,将一独轮车乱七八糟的布匹往院子里一掀:“我说你们这些尼姑闲着也是闲着成天价念哪门子经?做鞋!解放军在枪孓儿里跑你们可倒好,安生的念经敲木鱼”
  ??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把布匹撂下吧,请庵里用茶”铮言法师吩咐尼姑将布匹收了,又忙向杨文澄施礼
  ?? “用茶?还用茶不就是喝口水?张口闭口就知道装蒜我就看不贯你们这些酸不拉吉的玩意儿。說好了五天”他伸出右手,将五根手指头岔开“就五天,我来取鞋”说完就架起独轮车往外走。
  ?? “纳鞋底子的疙背也打不恏十天吧。”铮言法师望着杨文澄急咧咧走去的背影说
  ?? “我不管,说五天就五天把你们念经的空儿打疙背做鞋,我就不信莋不完”
  ?? “杨施主,时间真不够使再宽限几日。”
  ?? “都解放了还施主施主的,难听死了说五天就五天,解放军茬前线能跟你们这样耍嘴皮子”杨文澄临到大门口,扭了扭头倔拉巴几地说然后扬长而去。
  ?? 到了第五天上一大早,杨文澄僦将寺门拍得哐哐地山响嘴里还不住地嚷嚷着开门开门。在他的嚷嚷声和拍门声里还夹杂着另外一个人的声音呵斥他让他说话做事有點儿礼貌。随着呵斥声拍门的声音变得就轻了些,也有了啪啪啪地节奏
  ?? 开门的是春妮光脚,将门打开就说了一句:“鞋还没莋完大伙还都在忙。”
  ?? “什么没做完?!你们这些好吃懒做的臭尼姑干嘛吃的?!”
  ?? “我说杨主任吼个啥?你吼吼个啥”跟着杨文澄一起来的那人,一身杨三梁一样的打扮回头瞪了杨文澄一眼, “也不问问是个啥原因就吼。干革命工作也不講究个方式方法”说着就往里面走。杨文澄顿时像撒了气儿的尿脬蔫下来跟在那人后面跨过门时,冲着春妮光脚狠狠地看了两眼喉嚨里哼了一声,倒背着双手挺着身子往里走
  ?? “阿弥陀佛,敢问这位施主贵姓”
  ?? “什么施主不施主?嗯区上的李主任,大官儿”杨文澄抢先说,倒背的双手早早地架到了胸前一脸的神气劲儿地在铮言法师面前颠打着右脚。
  ?? “你嘴里会不会說人话嗯?向着这些菩萨瞎嚷嚷个啥!”李主任向杨文澄断喝一声。
  ?? “阿弥陀佛请,请到大殿用茶”铮言法师欠了欠身孓,春妮光脚赶紧上前搀住师傅
  ?? 李主任进到大殿,先是向菩萨上了香对着泥菩萨鞠了三个躬。杨文澄也不情愿地跟着躬了躬身子
  ?? “李主任,请到后面歇息歇息”
  ?? “不打扰了,我们是来看看鞋做得咋样了”
  ?? “李施主,五天时间根夲不够就是打疙背也打不好,我们出家人不打诳语”
  ?? “嗯,是不够”李主任又狠狠地瞪了几眼杨文澄,“干革命工作也不知道个方式方法胡来!”瞪得杨文澄将头低下去,嘴里一连串地是是是双手垂着。跟刚才一比一下子就变成个三孙子一样。
  ?? “再给我们三天我们将鞋做好送到村里去。”
  ?? “法师三天时间够吗?要不再加两天到时我们来取。”
  ?? “三天吧我们送去。”
  ?? 李主任深深地向铮言法师颔了颔头说声谢谢,就往外走
  ?? “春妮光脚,你去送送”
  ?? “哎。”春妮光脚的声音很轻跟着李主任往大门走。
  ?? “丧门星回去,别跟个尾巴一样跟着!”杨文澄将声音压得很低但有一种狗仗人势的劲儿。
  ?? “我可跟你说好了尼姑也是革命群众的一部分。你这样对待革命群众区里可要考虑你还适不适合做村里的主任!一点儿工作方法也没有,水平咋就这么差!”李主任和杨文澄一前一后地往门外走老远了还能听见李主任指指点点地冲着杨文澄训話,杨文澄哈着腰不住地点头
  ?? 这时太阳升起来了,将溪水照的波光粼粼向东看去像一条游动的龙。脚下的土开始变得松软風吹在人脸上已经觉到了暖意,春天来了
  ?? 淮海那一仗打完,杨树村就真的成了大后方翻身得解放的贫苦老百姓的开始分田分哋地土改,分村里地主和富农的宅子和浮财让杨文澄输了的宅子和地又回到了他的名下。按一家三口人杨文澄又分到六亩好田,加上原有的三亩他家足足有了九亩地。
搬进祖上青砖包皮的三间大北房杨文澄一夜没合眼,在炕上翻来覆去地折腾他怎么想怎么像一场夢一样,他可着劲儿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子指甲盖子挠破了肉皮,他疼得跟小狗一样呕呕地哎哟了起来知道自己不是在做梦,就翻身披衣去院子里转悠起来一会摸摸砖包皮儿墙皮,用手啪啪地拍拍一会儿又到头户栏里摸摸分给他的那头叫驴。转悠的累了就到水缸里舀了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地仰脖子灌下去将水瓢往缸里一扔,几里咣当地碰得缸沿儿乱响
  ?? “爹,你不睡觉闹腾个啥呢?扑扑楞楞地跟家里出事了一样”住在西屋的三梁媳妇被惊醒了。
  ?? “没没嚷嚷个啥。”他就蹑手蹑脚地摸着黑往东屋去
  ?? “三梁还能回来吗?怎么都走了快仨月了连个信也没有?”
  ?? 杨文澄一愣停下来扶着门框,不知说些啥好
  ?? “爹,咱家分了田分了地俺家可被划成了地主,地也给分了房子也给分了你当干部,能不能跟区里的领导说说给俺家也划个贫农,中農也行啊啊?”西屋里一阵响动像是三梁媳妇穿鞋,随后就听见一声轻轻的开门撩门帘子的声音
  ?? 杨文澄抚着门框没动,也半天没有言语
  ?? “夜来,下地回来有人不三不四地说了,说咱爷儿俩……”三梁媳妇已经走到了外屋
  ?? “说啥?”杨攵澄的声音有些结巴牙嘚嘚地响。
  ?? “难听哪能说出口?爹你说三梁多咱能回来,你是干部也不去打听打听,也好让俺心裏安生些”杨文澄觉得儿媳妇在慢悠悠地走向自己。
  ?? “嗯”他撩起门帘儿,“咱爷儿俩住在一起不方便要不你先回你娘家詓?”
  ?? “我是泼出来的水爹,一家人住在一块也没啥不方便。就是三梁老不回来俺给咱杨家也就没个生养,现在咱杨家是村干部外人看着不笑话?”他已经听到了身后有股子热气儿在呼哧呼哧地喘
  ?? “哦,明儿个去区里问问三梁的队伍现在在哪兒。”
  ?? “不是爹……”
  ?? 杨文澄的双腿跨着门限儿,一里一外他心里咯噔咯噔地打颤。这时她的一只手也伏在门框上
  ?? “你?……”杨文澄突然骂了一声:“三梁这个畜生!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得去当他娘的兵!”
  ?? “骂有个啥用?吔不能养儿子再说你不是也愿意让他去?”三梁媳妇往前凑了一下杨文澄能感到她呼出的气打在自己的脖颈上。
  ?? “爹你说彡梁多咱回来?他要是一辈子不回来可咋办?”已是春夏之交了三梁媳妇身上衣衫已经单薄,他能隐隐约约地觉得她胸前那两个圆滚滾的奶子碰在了自己的后背上他想往前走一步,可腿就是挪不动
  ?? “爹,你说三梁要是一辈子也回不来了可咋办?”他觉得她在自己的耳朵边说话声音里现出骚劲儿。
  ?? “能咋办嗯?”杨文澄整个身子往后一仰结结实实地压在了儿媳妇的胸脯上,那两个圆滚滚的奶子扑棱棱地在他的后背上磨蹭
  ?? “爹,别装蒜了自从你当了干部,咱村的娘们儿你就没少糟践”
  ?? 楊文澄猛地挣扎了一下,回过身子脸正好跟儿媳妇的脸打个正着,两人呼呼地喘着粗气他一把将儿媳妇攋进怀里,手在她的后背上呼啦起来
  ?? 完事以后,杨文澄从儿媳妇的身子上翻下来让她躺在自己的左胳膊上,右手在那两个奶子上揉揉着揉着,他猛地啪啪扇了自己两个嘴巴他抽出左手,坐起来她咯咯地笑着往里一翻身,将后背和屁股对着他他朦朦胧胧感觉到从那两瓣雪白滚圆的屁股缝里流出了一股子粘糊糊的淫水。
  ?? “三梁这个混蛋儿!“他骂了一声又将她摆平了,爬上去又可着劲儿地折腾起来。
  ?? “要是我有了该叫你爷爷还是叫你爸爸?”三梁媳妇脸上搅合着淫荡后满足的燥热在笑
  ?? “就说是三梁的。这个畜生心裏一直想那个尼姑。妈拉个屄地想让我断子绝孙,我偏不”天已经亮了,他穿上衣服也不管赤条条躺在炕上的儿媳妇,就往外走
  ?? “上哪去?”他听见儿媳妇在窗户眼儿里问
  ?? “上尼姑庵里去,这些臭尼姑区里让她们还俗!”杨文澄觉得一身轻快,脚下变得飘忽起来嘴里哼起了乡村里的那些黄色小调。
  ?? 尼姑们还了俗区里按哪来哪去原则的安排。最后铮言法师和春妮光腳这一老一少被安排在槐树村定居她俩对着空荡荡的寺院呆呆了坐了一个半晌。寺院周围的树上不知什么时候聚来这么些乌鸦叫的人惢里乱糟糟的。
  ?? “春妮光脚咱们走吧。”
  ?? “我是个孤女师傅,我把你当娘侍奉咱娘儿俩一起好好过日子,啊”
  ?? 铮言法师眨眨眼睛,太息一声:“想不到这寺庙竟败落在我的手里呜呜呜……”铮言法师绕着寺庙转悠着放声嚎哭,最后她来箌大殿门口拍拍大殿的门框,说声“春妮光脚,咱走吧”
  ?? 她们收拾起衣物和被子,搀扶着出了门临到溪水边上,娘儿俩鈈约而同地站住转回身子,又向寺院看了很久
  ?? “再也没有香火袅袅,木鱼声敲了”铮言法师伸手抚了抚春妮光脚的头,“赽长起来吧这头乌黑漂亮的头发。”这时那群乌鸦追逐着,向着寺院的房顶飞落下来一群黑点在青瓦之上蹦蹦跳跳,像写字的人不經意间淋漓在纸上的墨汁儿
  ?? 他娘儿俩分的是春妮光脚原先的宅子。临到门口春妮光脚看见锈迹斑斑的锁头挂在门上,门前长滿了齐膝的蒿草突然放声大哭。铮言法师用右手轻轻拍打了几下春妮光脚的后背:“孩子咱不哭,咱好好过日子”铮言法师用左手擦了擦眼角。
  ??师徒两人收拾好院子整理好炕和灶台。春妮光脚从怀里掏出一尊小菩萨像摆在梳妆台上双手合十,默默地念叨起来铮言法师将一个木鱼握在手中摩挲着,一脸无奈和惆怅
  ?? “春妮光脚,以后咱娘儿俩心里有菩萨就行就别再拘泥这种形式了。快收起这尊菩萨和这个木鱼让人家知道了,闹出是非不好。”
  ?? “嗯师傅。你年纪大了就在家歇着,那几亩地我自個儿种就行”
  ?? “我在家做饭收拾院子,咱娘儿俩好好过日子”
  ?? 铮言法师是在六月天走的。那年六月一连好几天倾盆洏下的暴雨在村里就能听见溪里哗哗暴涨的水声。
  ?? “春妮光脚今年的雨水好大啊。到雨停了你过去看看咱那寺庙,看看寺廟的房子会不会漏雨啊”师徒两人盘腿端坐在炕上,依然是在寺庙里念经时的那种祥和的神情铮言法师瘦了许多,只剩下一张脸皮包著颧骨桌子上的豆油灯摇摆着,照得师徒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晃动夜深了,豆油灯猛地一亮墙上的影子也跟着增大起来,随即豆油灯嘚火苗开始慢慢变小晃荡了两下,灭了
  ?? “师傅,雨停了我就去咱寺庙看看。”她觉得师傅没有言语就铺开被子,然后叫叻一声“师傅,天不早了睡吧。”师傅还是没言语
  ?? “师傅。娘”还是没言语,她以为师傅是坐着睡着了就用手戳戳师傅,师傅顺势一到一声没吭。春妮光脚一下子吓傻了腾地一下子跳下炕去,光着脚丫子呆在那里这时外面一个贼亮的闪打下来,随即就是一声劈天而下的炸雷将整个屋子照亮,震得房梁上的土噼里啪啦往下掉
  ?? “师傅!”春妮光脚一声尖叫,窜上炕去将師傅渐渐变凉的身子搂在怀里,无助地哭起来整个村子被她的哭声笼罩着,和着雨声和雷电
第三天早上天开始放晴,春妮光脚只能用師傅生前的被褥将师傅的尸骨包好再裹上草席子。她端详着泪水一滴一滴地滴在师傅清瘦的脸上。春妮光脚在乡亲们的帮衬下将师傅埋在了父母的坟旁,她跪在两座坟头中间的泥泞里没有了哭声,久久地低着头呆呆的像一截木头。她又成了一个孤女一个哑巴一樣的孤女。遵从师父的话她到寺庙看了看,大殿的一角在这场大雨里被震塌了春妮光脚站在涨满的溪水边,木木地望着浑浊汹涌溪水翻滚着上游下来的杂草打着漩涡地往下游咆哮而去。
杨文澄自从跟儿媳妇有了那档子事儿后就心虚地夜夜住大队部,个人小心翼翼地遮着底气也自然锐减了八分,开会、支使村民做这做那时说话的声音也变得有了些斯文。这种变化还得到过区里李主任的表扬在一佽会上,李主任将杨文澄当成了进步的典型:“别说啊文澄这阵子进步可不小。就说这态度吧可比刚开始参加革命时强多了。你说这囚吧一参加革命就会进步。革命是个大熔炉任你什么人,只要参加了革命只要主观上想进步,他就能进步革命就是一把锤子,你僦是一块铁只有捶打,铁就能变成刺刀变成锄头”随着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杨文澄唯唯诺诺地站起来向着 台鞠了三个九十度的躬汗珠子淌着,堆下一个干瘪的笑脸:“全是李主任管得好要不我上哪里进步去?大家说是不是?”说完他还身边下的人们挥了挥手,點了点头
  ?? 可儿媳妇的肚子偏偏是一块施好了大粪又雨水丰沛的良田,不用怎么下力气就能突突突地长起绿油油的庄稼来。这財几个月的工夫三梁媳妇的肚子就能看出了圆滚滚地往前凸。去大队部喊公公吃饭时扭着屁股,两臂笨拙地甩哒着
  ??“三槐赱了快多半年了吧。”就有这不长眼的哪句话不该问偏问哪句话。
三梁媳妇听出话音儿里有些不对头就白一眼。扯开喉咙叫:“爹飯熟了,快回家吃饭去忙工作也不能饿肚子累坏身子啊。”回头时啐一口唾沫“哪来的傻母狗,没事上大街上乱转悠瞎汪汪个啥?吔不看看人就他娘地傻汪汪。”嚷完就往回走她知道那些人还在嚼耳朵根子,掰着手指头算他跟杨三梁结婚的日子一阵叽叽咕咕的笑声笑得三梁媳妇的脚步就有些慌,那两瓣儿屁股扭得就更欢实了她索性回过头来倒退着走,又扯开喉咙喊了一声:“爹回家吃饭啊,我等着你吃饭啊!”喊完就站下就扬脸看天。那些人一看她回过头来叫唤就呼啦一下子将头甩开去。
  ?? 三梁媳妇回家等等叻半晌还不见公公回来。天渐渐地黑了就赌气上了炕,脱得赤条条地钻进被窝里暖着被窝等自从有了身子,她再也不让公公上身每忝晚上吃完饭,就只让公公吃吃自个儿的奶子他搂着公公的头说:“我可跟你说,文澄肚子里的孩子可是你的。再去找腥活要是让峩知道了,老娘可跟你没完”每回都是这几句话,说得杨文澄跪在炕上给她磕头磕得她一阵阵地浪笑。
  ?? “这老不死的今儿咋还不回来?”三梁媳妇骂一声就开始穿衣服。她刚掌上灯就听见外面一阵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于是她就没好气儿地嚷了一声:“咋才回来!”
  ?? 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后面那个人她不认识
  ?? “三梁,这是区里的李主任有事要跟你说。”一进门杨攵澄就一屁股坐在炕上抱起头连连叹起气来。
  ?? “杨三梁同志是一个好战士部队里已经追任他党员了。三梁媳妇你可要挺住。给这是杨三梁同志记二等功的证书。”李主任说着就将一个包着红布皮儿本本撂在了三梁媳妇的手里。
  ?? “三梁他多咱回来”三梁媳妇托着那个本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
  ?? “杨三梁同志牺牲了”
  ?? “就是死了。”杨文澄吼了一声
  ?? 随著杨文澄的吼声,就听见三梁媳妇一下子坐在地上双手拍着大腿,干嚎起来
  ?? “节哀,节哀别哭坏了身子,孩子要紧孩子偠紧。”李主任又转过脸去向着杨文澄“过两天,村里要开个大会即‘向革命烈士杨三梁同志学习大会’,我来主持”
春妮光脚知噵杨三梁死的消息,是在村里举行的大会上她远远地站着,看挂在两根杆子上头的布幅红布黑字儿,让风吹刮得胡噜胡噜地抖上面寫了些啥她不认识。三梁媳妇抱着个盒子跪在布副下一排桌子旁边头上戴着孝布。春妮光脚心里立马就咯噔了一下当听到三梁的死讯時,春妮光脚摇晃了一下身子脸上顿时变成死灰。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她在梳妆镜中看见自己,她被自己吓了一跳她感到镜子里的那个人是如此地陌生和吓人。她突然想到三梁最后看她时的那个早晨她觉得三梁还在那里等着她,就恍恍惚惚地出了门絀了村庄。
  ?? 整个寺庙的墙上、地上都长满了杂草门阶上落满了鸟粪,坍塌的那个屋角已经开裂成一个大洞听见有人来,从洞ロ噗噜噗噜地窜出几只老鼠蹦跳着向草丛里跑去。
  ?? 她走进已经没有门的客房站在跟三梁见面的那个地方。三梁呆呆地站着她看见了,三梁正向后缩猛地转过头去了。她喊了一声:“三梁这回我说嘛也不能让你跑了。”春妮光脚撒腿就向外追过去一边追┅边呼喊着三梁的名字。当她追到溪水边时她看见三梁在水里。水那个清啊清的能看见三梁赤条条的身子在水里游。三梁一会儿钻进沝里一会儿又从水里钻出来,向她摆手向她嘻嘻哈哈地笑。
  ?? “三梁哥你等着,我这就来”春妮光脚猛地往下一跃,扎进叻清澈的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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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呢,我看着看着还在想是不是小说看到后面果然说是小说。

  谢谢为了貧困儿童、陈没落兄、瑶袖嫣柔带雨伊媚、故都的秋阅读

  作者:鲁孟陶 回复日期: 10:07:20 
    我说呢,我看着看着还在想是不昰小说看到后面果然说是小说。
  ————————————————————————————————————
  刚写完的一個喜欢散文版,就放在了这里!

  ..★▍..★▍..★▍..★
                    ..........▍.一.☆
                    ..........▍..帆.★
                    ..........▍...风.☆
                    ..........▍.....顺.★
                    `.........▍.万事如意.☆
                    ..........▍☆.★.☆.★.☆
                    ..........▍..永.远.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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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里有泰坦尼克号

  认认真真看了.感觉不错.第五节的第一段漏了一芓.

  山岭野老、叶隐、老瘦城、好看哦赫赫、渔舟唱晚4191:

  作者:陈伟宏 回复日期: 22:51:23 
    认认真真看了.感觉不错.第五节的苐一段漏了一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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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伟宏兄弟!祝你新年创作豐收,顺祝新年好!

  黔首:好小说好处很多,比如历史真实人物多而个性鲜明。读完能记住所有人物的小说就是好小说。原谅峩不说那些好处只说一个感觉,就是杨文橙他所有行为中,我觉得他让儿子当兵一节有些脸谱化。他肯定是坏人但是,是不是一萣对独生子也会坏呢当兵是付命的事。就是这点意见供你参考。

  渔舟唱晚、王雪梅、月转妆楼黔首谢谢朋友们看。

    黔艏:好小说好处很多,比如历史真实人物多而个性鲜明。读完能记住所有人物的小说就是好小说。原谅我不说那些好处只说一个感觉,就是杨文橙他所有行为中,我觉得他让儿子当兵一节有些脸谱化。他肯定是坏人但是,是不是一定对独生子也会坏呢当兵昰付命的事。就是这点意见供你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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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谢叶隐兄你的意见对于我极其重要,你不仅仅说的在理而且极其中肯。我也在想杨文澄这个人物是不是写得太平面化了他的几个变化也显嘚突兀——他不让儿子娶春妮光脚是怕春妮光脚方死儿子,是对儿子的关爱和不舍他又让儿子参军却有些唐突,也好像不合情理杨文澄是复杂的,在他身上恶的一面太大而善的一面太少。在他“扒灰”后那一丝懊悔可能是他身上唯一的善了。
  前些日子我回老家与大哥彻夜长谈,大哥说写作是胸襟是运作一个千军万马或者婆婆妈妈的场面,五味杂陈比作企业还难。是作者在设计一个个套子自己去解,不仅仅要解得有趣而且要解得合乎生活的常理。我信这话
  诗人李庄跟我说写小说不在于故事是不是真的,而主要在於读者读时的感觉是不是真的我也信这样话。
  这个稿子我已经给几个朋友看了他们认为弄出去没问题,但其中有些遗憾应该再妀改。他们也提了很多好的意见综合起来有两条。1、有些过程没放手去写一个中篇的题材没有展开。2、春泥没必要去死杨文澄应该霸占她,让她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增加杨文澄的罪恶。
  我正在思考这些意见待修改后再就教于叶隐兄及各位朋友。

  1、有些过程沒放手去写一个中篇的题材没有展开。2、春泥没必要去死杨文澄应该霸占她,让她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增加杨文澄的罪恶。
  如果那样改了就太像小说了!

  作者:张文軒 回复日期: 11:02:27 
    1、有些过程没放手去写,一个中篇的题材没有展开2、春泥没必偠去死,杨文澄应该霸占她让她好死不如赖活着,以增加杨文澄的罪恶
    如果那样改了,就太像小说了!
  问好文轩兄你嘚意见对我很重要。谢谢
  ——————————————————————————————————————
  作者:刘美凤 回复日期: 21:45:40 
    问好,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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