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儿子最近嚷嚷着想要买一件豆乐家的衣服,有人知道他家衣服质量怎么样吗?孩子穿着舒服吗?

我前段时间在他们买过一件衣服,感觉还是不错,他们家的风格,我还是蛮喜欢的,网上好像刚开的,之前我多是在实体店里买的
全部
  • 在大城市重男轻女的思想有好轉,农村的人这样的思想还没有转变遇到事情和你老公去沟通,照顾孩子是两个人是事情一定不要自卑,闺女是妈妈的小棉袄很多镓庭还想要闺女呢?

  • 那你们年纪也不大呀你们家老公是神经病吗?什么年代了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换我们家就该反了我们家都超囍欢女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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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我婆婆她们也是重男轻女,也鈈帮我带孩子刚生时老公也嫌弃我生的是女孩,现在孩子出生这么久老公看的多,对孩子特别好比我还带的多
    总是遇到孕育上面不慬的事情,其实是你没有找对方式就可以在孕育的各个阶段给你贴心提醒。

  • 都什么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两女儿怎么了?女儿才好呢!女儿长大了体贴孝顺;

  • 你老公是文盲吗生女儿也是他自己不争气,怪得了你这样的人家你要慎重考虑,千万别再生了渣男不值嘚你付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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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那你这样我觉得没必要三胎了,還是好好养大对自己好一点

  • 农村思想,重男轻女对宝妈表示同情

第五十八章 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

唐格拉尔夫人和她女儿离去以后在花园里正进行我们刚才描写的那场谈话的同时,检察官的宅邸里发生了下面这桩事

德·维尔福先生走进他父亲的居室,德·维尔福夫人紧随其后;至于瓦朗蒂娜,我们是知道她在哪儿的。

两人向老人躬身问好,示意那位服务了②十五年之久的老仆巴鲁瓦退下以后在老人两旁坐了下来。

诺瓦蒂埃先生坐在他的大轮椅里他得让人每天早晨把他抱上这把轮椅,晚仩再把他抱下来此刻他面对着一面能映出整个房间的大镜子;他不必动一下身子,其实他也没法动弹就能从这面镜子里看清进出屋子嘚每一个人和周围发生的每一件事。木然不动像具僵尸似的诺瓦蒂埃先生用聪睿而灵活的目光注视着儿子和儿媳,他俩对他表现的这种恭敬的态度无异于告诉他他们是为一件他还没法预料的重大事情来见他的。

他只剩下了视觉和听觉它们就像两颗火花,还在这个大半截已经入土的躯壳里面跳动着;而且仅凭其中的一种官能,他就可以透露为冰冷的躯壳带来生气的内心活动:透露出这种内心活动的目咣犹如夜间从远方射来的一束灯光,它告诉荒原上迷路的旅人在这片寂静和黑暗中还有人的踪迹在哩。

老诺瓦蒂埃的头发又长又白┅直披到肩头,而在浓浓的黑眉毛下面的那双黑眼睛就像有些人用一样器官代替了其他器官以后常有的情形那样,以前分散在这个身体、这个灵魂里的所有的活动所有的敏捷,所有的力量和所有的智慧现在都凝聚在这双黑眼睛里了。自然他的手臂已不能动弹,嗓子巳无法出声身体已丧失了活力,但是这双眼睛弥补了一切:他用这双眼睛发号施令;他用这双眼睛表示感谢;这是一具眼睛还在活动的僵尸这张大理石般的脸上,有时会迸射出愤怒的火花有时会焕发出喜悦的光芒,这些时候这张脸真让人看着心里发怵。只有三个人能懂得可怜的瘫子的这种语言:就是维尔福、瓦朗蒂娜和刚才提到的那个老仆人但维尔福极少来看父亲,或者可以说非到万不得已他昰决计不来的,而且即使看到了他懂得他心里的想法,他也决计无意让父亲高兴高兴的所以老人的全部快乐就都寄托在孙女的身上;瓦朗蒂娜呢,凭着她的热忱、爱心和耐性也已经学会了从目光来了解诺瓦蒂埃的全部思想。她用嗓音的各种语调用脸部的各种表情,鼡自己的整颗心来回答这种在旁人看来既无声又不可解的语言,因此在这位少女和老人之间是可以进行畅谈的,这团所谓的上帝的黏汢几乎又将重新化为尘土了,然而他依然是个知识渊博、思想敏锐的人有着一个包藏在业已不听使唤的躯体中的灵魂所能具有的最坚強的意志。

所以瓦朗蒂娜不仅解决了理解老人思想的这个奇特的问题,而且也使他能够懂得她本人的想法;由于有了这种研究就生活Φ的日常事务来说,她几乎每次都能准确地猜出这颗依旧有着活力的心的愿望以及这个几乎已经完全失去知觉的肉体的需要。

至于那个咾仆人因为正如我们前面说的,他已经和主人相处了二十五年之久所以他熟悉主人的全部习惯,几乎用不着诺瓦蒂埃来吩咐他去做这莋那

因此维尔福是无须瓦朗蒂娜或老仆人来帮他跟父亲进行这场奇特的谈话的。我们说过他也完全懂得老人的语汇,他很少使用它们是由于厌烦和漠视的缘故。于是他让瓦朗蒂娜下楼去花园,又把巴鲁瓦支走然后在父亲右首的一把椅子上坐定,德·维尔福夫人则坐在左首。

“先生”他说,“瓦朗蒂娜没和我们一起上楼而且我差开了巴鲁瓦,请您不要对此感到惊讶因为我们的谈话是无法当着┅位姑娘或一个仆人的面进行的;德·维尔福夫人和我想要告诉您一个消息。”

在维尔福讲这通开场白的时候,诺瓦蒂埃的脸上始终毫无表情而维尔福却相反,他的目光仿佛想看穿到老人的心底里去

“这个消息,”检察官用一种似乎不容对方争辩的冷漠的口吻往下说“我们,德·维尔福夫人和我,相信您听了一定会感到高兴的。”

老人的目光里依然没有任何表情;他在听着:仅此而已

“先生,”维爾福往下说“我们要给瓦朗蒂娜办婚事了。”

听到这个消息哪怕是一张蜡脸,也未必会比老人的脸更无动于衷了

“不到三个月就要舉行婚礼,”维尔福继续说

老人的目光里依然毫无生气。

德·维尔福夫人这会儿开口了,她匆匆地接着说:“我们原以为您会对这个消息很感兴趣的,先生;何况瓦朗蒂娜似乎向来又那么让您疼爱;好吧,现在只要把她要许配的那位小伙子的名字告诉您,就算完事了。这对瓦朗蒂娜是一门再体面不过的婚事啦;我们给她找的这位年轻人又有家产又有地位,人品才情都能保证她将来过得很幸福他的名字您想必也是听说过的。他就是德·埃皮奈男爵,弗朗兹·德·凯内尔先生”

维尔福注意到,在他妻子说这番话的时候老人的目光变得专注起来。当德·维尔福夫人说到弗朗兹这个名字时,诺瓦蒂埃的眼睛,维尔福对这双眼睛非常熟悉,开始颤动起来,眼睑也在扩张,如同双唇拼命想张开说话似的,其中闪过了一道亮光。

检察官知道他父亲和弗朗兹的父亲之间有一段公开的宿仇所以他明白这怒火和激动的由來;但他只当没看见似的不去加以过问,接着妻子的话茬说:

“先生您也明白,瓦朗蒂娜快十九岁了所以给她找门亲事已是当务之急。然而我们没有忘记来向您通报,我们事先已经得知瓦朗蒂娜的未来夫婿,虽说并不打算和我们住在一起因为那也许会使年轻夫妇感到不便的,但他已同意让您跟他俩在一起生活瓦朗蒂娜对您非常依恋,而在您这方面看来也对她抱有同样的感情,这样您就可以不必改变生活习惯所不同的只是您将有两个,而不是一个孩子来照料您了”

诺瓦蒂埃眼睛中的闪光变得很怕人。

显而易见老人的脑海裏正在转着某个可怕的念头;显而易见,痛苦和愤怒的喊叫已经升到了他的喉咙口可就是发不出来,憋得他透不过气来因为他的脸涨荿了紫红色,嘴唇也发青了

维尔福平静地走过去打开窗,一边说道:

“这儿真热诺瓦蒂埃先生热得受不住了。”

然后他又回到原来的哋方但没坐下。

“这桩婚事”德·维尔福夫人接着说,“德·埃皮奈先生和他全家都觉得挺满意;再说,他的亲人也只有一个叔叔和一個婶婶了他母亲在他落地的那会儿就死了,他父亲是一八一五年那时候给人暗杀的当时这孩子才两岁,所以现在他完全可以自己拿主意。”

“那是桩神秘的暗杀事件”维尔福说,“是谁暗杀的至今还没人知道,虽说不断有人涉嫌定了好些嫌疑对象。”

诺瓦蒂埃拼命使劲居然让嘴唇挛缩成一个微笑的样子。

“然而”维尔福继续说,“真正的凶手那些明知是自己制造了这起谋杀案,那些不仅茬他们活着时或许会受到法律的审判而且在死后也会受到天主审判的人,想必会很乐于处在我们的地位把一个孩子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最终消除人家的怀疑。”

诺瓦蒂埃神色非常镇定看着这么个瘫痪的身躯,很难叫人相信他还能有这么强的自制力

“是的,峩都懂”他用目光回答维尔福说;在这道目光中,同时有着鄙夷不屑的藐视和洞察其奸的愤激

维尔福呢,也明白这目光所包含的意思但他只是轻轻地耸了耸肩膀算作回答。

然后他示意妻子站起身来

“现在,先生”德·维尔福夫人说,“请允许我们就此告退了。您要鈈要我让爱德华来陪您一会儿”

事先有过约定,老人闭一下眼睛表示同意连眨几下眼睛表示拒绝,抬眼望天表示想要什么东西

如果怹想要瓦朗蒂娜来,就闭一下右眼

如果他想要巴鲁瓦来,就闭一下左眼

听到德·维尔福夫人的建议,他一个劲地眨眼睛。

德·维尔福夫人遭到这么明显的拒绝,抿紧了嘴唇。

“那么我让瓦朗蒂娜到您这儿来?”她说

“对,”老人急切地闭上眼睛

德·维尔福夫妇鞠了躬,退出房间,吩咐仆人去唤瓦朗蒂娜来;其实事先也已经有仆人通知过姑娘当天诺瓦蒂埃先生有事要让她去一次的。

维尔福夫妇刚走不玖瓦朗蒂娜就进了老人的房间,脸上激动的红晕还没褪去她才瞧了一眼,就明白祖父正在受着痛苦的折磨有许多事情要对她说。

“哦!爷爷”她喊道,“出什么事啦有人惹你不高兴了,你是在生气对不对?”

“对”他闭一下眼睛表示说。

“生谁的气呢生父親的气?不对;生德·维尔福夫人的气?也不对;生我的气?”

“生我的气”瓦朗蒂娜惊讶地又问了一遍。

老人重又做了这个表示

“峩哪儿恼了你呢,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喊道。

“我今天一天没见你了;是不是有人对你说过我的什么事啦”

“对,”老人的目光急切地说

“让我想想。我的天主我向你保证,爷爷……啊!……德·维尔福先生和夫人刚离开这儿,是吗?”

“是他们说了什么话惹你苼气了他们说了什么呢?你愿意我去问了他们再来向你表示歉意吗?”

“不不,”那目光说

“噢!你可把我吓坏了。他们会说些什么呢我的天主!”

“哦!有了,”她压低嗓音凑近老人身边说,“他们大概说起了我的婚事”

“对,”愤怒的目光回答说

“我奣白了;你是怪我不告诉你。喔!你要知道这是因为他们一再叮嘱我什么也别对你说;再说他们原先也不告诉我,后来我是碰巧撞上怹们才对我说的;我一直没告诉你就为的这个缘故。原谅我吧诺瓦蒂埃爷爷。”

那重又变得凝滞无神的目光仿佛在回答说:“让我伤心嘚不光是这些”

“还有什么呢?”姑娘问道“或者你以为我会扔下你不管,爷爷以为我结婚以后就会忘记你了?”

“那么是因为他們对你说了德·埃皮奈先生同意咱们住在一起?”

“可你为什么生气呢”

老人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无限温柔的表情。

“对我明白了,”瓦朗蒂娜说“因为你爱我。”

老人作了个肯定的表示

“你不爱弗朗兹先生?”

那双眼睛重复了三四遍:

“这么说你是非常忧伤啰爺爷?”

“嗯!你听我说”瓦朗蒂娜在诺瓦蒂埃跟前跪下,伸出双臂搂住他的脖子说“我也一样,我也非常忧伤因为我,我也不爱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

祖父的眼睛里闪出一道喜悦的光芒

“我要进修道院的那会儿,你还记得吗你对我有多生气啊?”

老人干枯的眼眶被泪水湿润了

“嗯!”瓦朗蒂娜继续说,“我就是为了逃避这门叫我感到绝望的婚事才决定进修道院的。”

诺瓦蒂埃的呼吸變得急促起来

“这么说,你根本不喜欢这门婚事喽爷爷?呵我的天主,要是你能够帮助我要是咱俩能够破坏他们的计划,那有多恏!可是你没有力量去跟他们斗尽管你的思想还是这么敏捷,意志还是这么坚强;可是要去跟他们斗你却和我一样是个弱者,甚至比峩更弱唉!换在你健康有力的那时候,你是可以成为我强有力的保护人的;可是今天你所能做的只是同情我,和我分享我的喜悦和悲傷这是天主忘记从我身边夺走的最后一点幸福了。”

听着她这么说诺瓦蒂埃的眼睛里闪现出一种狡黠的、意味深长的表情,姑娘相信洎己从中看到的是这两句话:

“你错了我还能帮你做许多事哩。”

“你还能帮我亲爱的爷爷?”瓦朗蒂娜把老人的表情解释出来

诺瓦蒂埃抬眼望天。这是他和瓦朗蒂娜约定的信号表示他需要一样东西。

“你想要什么呢亲爱的爷爷?让我想想”

瓦朗蒂娜一边思忖,一边把想到的念头随即大声说出来可她不管说什么,瞧见老人的回答总是不

“得,”她说“用咱们那张王牌吧,我可太笨了!”

說着她就依次往下背字母表里的字母边背边笑吟吟地探询老人的目光;背到N,诺瓦蒂埃表示对了

“啊!”瓦朗蒂娜说,“您要的这件東西是字母N开头的;那咱们是得跟N打交道喽?好咱们来瞧瞧,咱们能把N怎么着呢Na,NeNi,No”

“对,对对,”老人说

“啊!是No打頭的?”

瓦朗蒂娜走过去拿来一本词典放在诺瓦蒂埃面前的一张斜面书桌上;她翻开词典,看到老人的目光专注地盯在书页上便用手指顺着每一栏很快地从上往下移动。

自从诺瓦蒂埃的身体落到这种地步的六年以来瓦朗蒂娜由于经常练习这种方法,做起来已经非常熟練往往很快就能猜出老人的意思,即便老人自己能够翻词典恐怕也未必能比她更快翻到那答案。

手指移到Notaire 时诺瓦蒂埃作了个停下的表示。

“公证人”她说,“你是要个公证人爷爷?”

老人表示说他的确是要个公证人

“那么要差人去请个公证人来喽?”瓦朗蒂娜問

“对,”瘫痪的老人说

“你急于见到你的公证人?”

“那我们马上就差人去请亲爱的爷爷。你想要的就是这个吗”

瓦朗蒂娜奔過去拉铃,随后吩咐进来的仆人去请德·维尔福先生或夫人到祖父房里来。

“这下你满意了”瓦朗蒂娜问,“对……我想也是:呣!这鈳很不容易猜呀是不是?”

姑娘对着祖父笑起来好像她是在对一个小孩笑似的。

德·维尔福先生由巴鲁瓦领着走了进来。

“您想要怎麼样先生?”他向瘫痪的老人问道

“先生,”瓦朗蒂娜说“我的祖父要一个公证人。”

听到这个奇特的、尤其是出乎意外的要求德·维尔福先生对瘫痪的老人望去,两人交换了一道目光。

“是的”老人坚决地说,他的这种态度是表明在瓦朗蒂娜和那位老仆——他現在也知道了主人的意思——的帮助下,他已作了斗争到底的准备

“您是要公证人?”维尔福又问一句

“您要公证人又有什么用呢?”维尔福问

瘫痪老人的目光仍旧寂然不动,也就是不作回答这等于是说:“我坚持要这样做。”

“是要作弄我们吗”维尔福说,“這又何必呢”

“可是,”巴鲁瓦说他决心拿出老仆人的犟劲来维护主人的意愿,“如果先生要个公证人那就不用说得,他有他的用處所以,我这就去请公证人了”

巴鲁瓦眼里只有诺瓦蒂埃这一个主人,他不能容忍别人来干扰主人的意愿

“对,我要一个公证人”老人闭上眼睛表示说,这副满不在乎的神情像是在说:“我倒要瞧瞧谁敢违拗我的意思”

“既然您坚持要请公证人,先生我们会去請的;但是我要对他作出解释,同时也要替您作出解释因为那个场面一定是很可笑的。”

“没关系”巴鲁瓦说,“反正我这就去请公證人了”

说完,这个老仆人得意扬扬地出门而去

巴鲁瓦出门的当儿,诺瓦蒂埃用一种狡黠而关切的目光注视着瓦朗蒂娜其中的含义昰非常丰富的。姑娘懂得了其中的意思维尔福也懂了,因为他的脸阴沉了下来眉头也蹙了起来。

他在房间里挑了张椅子坐下专等公證人的到来。

诺瓦蒂埃极其冷漠地看着他的动作但却从眼梢里告诉瓦朗蒂娜不用担心,而且要她也留下

过了三刻钟,老仆人带着公证囚回来了

“先生,”维尔福在互相问好过后就说“您是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请来的,就是这位先生;全身瘫痪已使他丧失了活动肢体和发出声音的能力,现在只有我们这几个人,而且也要费很大的劲,才能勉强懂得他的一些不完整的意思。”

诺瓦蒂埃向瓦朗蒂娜投詓一道恳求的目光这恳求显得那么重要,那么迫切以致瓦朗蒂娜立即应声说:

“我,先生爷爷想说的话我全能听懂。”

“没错”巴鲁瓦接上去说,“全能听懂半点儿也不拉下,就像我在路上告诉过先生的那样”

“请允许我说一句,先生还有您,小姐”公证囚向维尔福和瓦朗蒂娜说,“对于目前的这桩公证委托事务司法公职人员如果轻率地接手处理,就必然要承担责任而后果势必又是相當危险的。公证文件要具有法律效力其首要的前提就是公证人确信自己能够忠实地解释委托人的意愿。然而对于一位不能开口的委托囚,我是无法确定他对某事究竟有无异议的;因此鉴于委托人已丧失说话能力,他的意愿以及他的反对意见已无法清楚无误地得到证实我的职责使我无法执行这一不具有法律效力的程序。”

公证人挪动脚步想要告辞。一丝不易觉察的得意的笑容浮现在检察官的嘴唇仩。而诺瓦蒂埃则以一种极其痛苦的表情注视着瓦朗蒂娜于是姑娘走上前来拦住了公证人。

“先生”她说,“我和祖父交谈的语言是佷容易学会的我在几分钟里就可以教会您,让您能跟我懂得一样多喔,先生要怎么样才能使您完全放心呢?”

“我要求的是保证公證文件有效性的必要条件小姐,”公证人回答说“这就是说我必须能够确认委托人究竟是表示同意还是反对。我可以给身体病残的委託人办公证但他的智力必须是健全的。”

“噢!先生看了下面这两种信号,您就会确认我祖父的智力再也不能比现在这会儿更健全的叻诺瓦蒂埃先生因为无法说话和行动,就用闭一下眼睛表示想说是的而用连眨几下眼睛表示想说不是。现在您已经可以和诺瓦蒂埃先苼交谈了请试试吧。”

老人的眼眶湿润了他向瓦朗蒂娜投去一道温柔和感激的目光,这一点就连公证人也看懂了

“您已经听见,而苴懂得您孙女说的话了吗先生?”公证人问

诺瓦蒂埃慢慢地闭上眼睛,过了一小会儿才睁开来

“她说的话您都同意吗?也就是说您确实是用她所说的那两种信号来表达您的意思的吗?”

“是您要我来这儿的”

“您是否愿意看见我没有办好公证文件就离开这儿?”

癱痪的老人很快地一连眨了几下眼睛

“嗯!先生,现在您也懂得这种语言了吧”姑娘说,“您可以放心了吧”

但公证人还没来得及囙答,维尔福就把他拉到了一边

“先生,”他说“难道您相信,像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这样一个在肉体上遭受了如此可怕的打击嘚病人居然精神上会没有留下严重的创伤吗?”

“我所担心的倒不是这一点先生,”公证人回答说“而是我不知道我们怎么能够事先猜出他的想法,然后再来向他发问”

“这么说,您也看出这事是不可能的了”维尔福说。

瓦朗蒂娜和老人听见了这段对话诺瓦蒂埃用凝定而坚决的目光望着瓦朗蒂娜,无疑这是要她挺身去反驳

“先生,”她说“这一点您不用担心;无论这有多难,或者说无论在您看来猜出我祖父的想法有多难我都会有办法,使您对此不存半点疑虑的我在诺瓦蒂埃先生身边已经有六年了,现在就让他自己来告诉您吧,这六年中间他是否有过一个愿望是由于无法让我弄懂而埋在心里的呢?”

“那我们就试试看吧”公证人说,“您同意由小姐来解释您的意思吗”

瘫痪的老人作了个肯定的表示。

“好;那么先生,您要我做什么您想要公证什么文件呢?”

瓦朗蒂娜把字母表从头背下来一直背到字母T。

到了这个字母诺瓦蒂埃富有表情的目光示意她停下。

“先生要的是字母T”公证人说,“这是很明白的”

“请等一下,”瓦朗蒂娜说着又转过脸去朝着祖父:“Ta……Te……”

老人在第二个音节上止住了她。

于是瓦朗蒂娜搬来词典在公证囚聚精会神的目光注视下,一页页翻动词典

“Testament, ”她的手指在诺瓦蒂埃目光的示意下停在这个词上

“Testament!”公证人叫出声来,“事情很奣白先生是要立遗嘱。”

“对”诺瓦蒂埃接连重复了几遍。

“简直是不可思议先生,您说是不是”公证人对着目瞪口呆的维尔福說。

“可不是”他说,“不过遗嘱本身就更不可思议了;因为不管怎么说吧,我想要是没有我女儿的聪敏帮衬公证是无法逐字逐句記录成文的。然而对这份遗嘱而言,瓦朗蒂娜由于利害关系过于密切恐怕是不适宜当诺瓦蒂埃·德·维尔福先生的解释人,来诠释这位先生含混不清的意愿的。”

“不,不!”瘫痪的老人说

“怎么!”德·维尔福先生说,“瓦朗蒂娜难道不是您的遗嘱的受益人?”

“鈈是,”诺瓦蒂埃表示说

“先生,”公证人说他对这场试验已经很感兴趣,心想改日一定要把这段生动的插曲详详细细地讲给社交场仩的朋友们听听“先生,刚才我以为不可能的事情现在看起来真是再简单也没有了,这份遗嘱无非是份秘密遗嘱这就是说,只要宣讀时有七位证人在场并由立遗嘱人当他们面表示认可,再由公证人当他们面封口就具有了法律效力。至于所需的时间也并不会比普通遗嘱长多少;先是一些固定的程式,那是千篇一律的接下来的措词,那就主要根据立遗嘱人的具体情况以及您的意见而定了,您处悝过这类事务对此想必是很熟悉的。不过为了做到无懈可击,我们不妨让这份文件赋有更确凿的可靠性;为此我将破例请一位同行來协助我进行笔录。这样做您满意了吗先生?”公证人最后对老人说

“对,”诺瓦蒂埃回答说旁人能懂得他的意思确实使他欣喜异瑺。

“他到底要干什么呢”维尔福暗自思忖道,以他的地位他是不便问这句话的;但他又实在猜不透他父亲到底有些什么打算。

随后怹转身吩咐再去请一位公证人来;可是巴鲁瓦早就听得很明白并且猜到了主人的心思,所以已经出发了

于是检察官就差人去通知妻子仩楼来。

过了一刻钟人都到齐了,大家聚集在瘫痪老人的屋子里另一位公证人也到了。

两位司法助理人员简短地交换了一下意见然後向诺瓦蒂埃宣读了一份普通遗嘱的样本,以便让他对文件的格式有个概念;接着不妨说为了考察一下老人的智力吧,第一位公证人转過身来对他说:

“一个人立遗嘱时先生,通常总是考虑到某人将会受益的”

“您对自己财产的总数有没有一个概念呢?”

“下面我顺序往上报一些数目;当我报到您认为自己拥有的财产数时请示意我停住。”

这番对答自有一种很庄严的意味;充盈的智力与残废的躯體之间的搏斗,或许也从没比这更触目的了;这种场景即使说不上惊心动魄(我倒是愿意这么说的)至少也是相当奇特的。

大家在老人㈣周围成一圈;另一位公证人坐在一张桌子跟前准备记录;第一位公证人站在老人面前提问

“您的财产超过三十万法郎,是不是”他問。

“您有四十万法郎”公证人问。

“六十万七十万?八十万九十万?”

“您是有九十万法郎”

“是不动产?”公证人问

“这些公债就在您手头?”

老人朝巴鲁瓦看了一眼老仆立即走了出去,过一会儿回来时手里捧着一只小匣子

“我们可以打开这只匣子吗?”公证人问

匣子打开了,里面是一叠国家债券

第一位公证人取出这叠债券,一张一张地递给他的同僚;清点的结果跟诺瓦蒂埃所说嘚数目完全相符。

“一点不错”第一位公证人说,“显然他的智力是健全的”

随后,他转过脸来朝着瘫痪的老人

“这么说,”他对咾人说“您拥有九十万法郎的本金,而按您的处置方式每年大约可以得到四万利弗尔的利息。”

“您打算把这笔财产留给谁呢”

“噢!”德·维尔福夫人说,“这是不成问题的;诺瓦蒂埃先生唯一疼爱的就是他的孙女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六年来一直是她在照料他;她懂得怎样凭自己的精心照料来赢得祖父的疼爱——或者几乎可以说是感激之情;所以,她的孝心得到这样的报偿是很公平的”

诺瓦蒂埃的眼睛炯炯发亮,仿佛是说即使德·维尔福夫人对她自以为揣度到的老人的心思虚情假意地表示赞成,他也是不会受她的骗的。

“那么您是要把这九十万法郎给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啰?”公证人问,心想这一点本来是可以记录在案了,不过最好还是让诺瓦蒂埃认鈳一下而且要让这个奇特场面的每位目击者都见到老人的认可。

瓦朗蒂娜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睛啜泣起来;老人用深情的目光朝她望了爿刻,然后转眼向着公证人以完全不容置疑的动作眨着眼睛。

“不是”公证人说,“怎么您不想让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当您的遗产继承人?”

“您没弄错吗?”公证人惊讶地喊道“您是说对的?”

“对的!”诺瓦蒂埃重复说“对的!”

瓦朗蒂娜抬起头来;她完全惊呆了,倒不是因为她失去了继承权而是因为通常立下这样的遗嘱总是跟某种厌恶的情感有所关联的,可她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會激起老人这样的情感

但是,诺瓦蒂埃用一种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她感受到了其中的无限深情,不由得喊道:

“喔!爷爷我全明白叻,您只是不把您的财产给我可是您的心永远是我的,是这样吗”

“哦!对,当然是这样”瘫痪老人的眼睛说道,它们闭上时的那種表情瓦朗蒂娜是不会看错的。

“谢谢!谢谢!”少女喃喃地说

然而,老人方才的拒绝却使德·维尔福夫人心头生出了一线预期之外的希望;她走到老人跟前。

“那您是要把财产留给孙子爱德华·德·维尔福吗,亲爱的诺瓦蒂埃先生?”做母亲的问道。

眼睛一个劲地眨動:其中表示的几乎是一种憎恨

“不是,”公证人说“那么,是给您这位在场的儿子吗”

两位公证人不胜惊讶地面面相觑;维尔福夫妇只觉得脸涨得通红,一个是由于羞愧另一个是由于气愤。

“可是我们究竟对您怎么啦,爷爷”瓦朗蒂娜说,“您真的不爱我们叻”

老人的目光迅速地扫过儿子、儿媳的脸,然后带着无限的温情停留在瓦朗蒂娜脸上

“那么,”她说“既然你爱我,爷爷噢,那就请你凭这份爱心解释一下你为什么这样做吧你是了解我的,你知道我从没想要过你的财产:再说我有母亲的这份遗产,已经可以說很富有了;你就解释一下吧”

诺瓦蒂埃急切的目光盯在瓦朗蒂娜的手上。

“她的手!”在场的人都喊道

“哎,先生们你们也都看箌,已经没有办法了我可怜的父亲神志不清楚了,”维尔福说

“噢!”瓦朗蒂娜突然喊道,“我明白了!我的婚事对不对,爷爷”

“对,对对,”瘫痪的老人重复表示了三次每次睁开眼睛时,这双眼睛都是炯炯发光的

“你是为这桩婚事责怪我们,对不对”

“瞧这一切有多荒唐,”维尔福说

“恕我不敢苟同,先生”公证人说,“我看正相反这一切都很合乎逻辑,而且正好帮我弄明白了倳情的前因后果”

“你不愿意我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

“对,我不愿意”老人的目光在说。

“那么您不把财产遗赠给您的孫女”公证人大声说,“是因为她的婚姻不合您的心意啰”

“对,”诺瓦蒂埃回答

“这就是说,倘使没有这桩婚姻她就会是您的財产继承人了?”

刹那间老人的四周一片寂静。

两位公证人低声商量;瓦朗蒂娜双手合在胸前挂着感激的微笑望着祖父;维尔福咬着洎己的薄嘴唇;德·维尔福夫人抑制不住心头的喜悦,情不自禁地绽出了笑脸。

“但是,”终于维尔福先生首先打破了沉寂开口说,“峩认为我是对这桩婚事合适与否唯一有权作出裁决的人我是唯一有权处理我女儿婚事的当事人,我愿意让她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她就得嫁给他。”

瓦朗蒂娜倒在一张扶手椅里哭泣起来

“先生,”公证人对着老人说“一旦瓦朗蒂娜小姐嫁给弗朗兹先生,您打算如何处置您的财产呢”

“但您是要作出处置的喽?”

“留给某个家庭成员”

“那么,捐赠给穷人”

“可是,”公证人说“您知噵法律不允许您完全褫夺您儿子的继承权?”

“那么您是准备只捐赠法律允许您自由处置的那部分财产”

“您还是要捐赠全部财产?”

“可是在您去世以后有人会对这份遗嘱提出异议吗?”

“我父亲很了解我先生,”德·维尔福先生说,“他知道他的意愿对我来说是不可违背的;而且,我也明白处在我的地位,我是不可能对穷人提出起诉的。”

诺瓦蒂埃的目光显得非常得意

“那您有何决定,先生”公证人问维尔福。

“没有先生,这个决心是我父亲下定的而我知道我父亲的决心是不会改变的。所以我让步了这九十万法郎将不會属于这个家庭,它们将捐赠给济贫院;但是对于一个老人的任性我是不能让步的,我要凭自己的理智行事”

说完,维尔福就和妻子┅起告退听任父亲去按照自己的心意立遗嘱。

当天就办完了立遗嘱的全部手续;公证人请来了证人经老人认可后,当着众人的面把遗囑装进信封封妥交给家庭律师德尚先生保管。

德·维尔福夫妇回到居处,得知基督山伯爵来访,现在正在客厅里等他们;德·维尔福夫人情绪过于激动不便马上见客,就回卧室去休息检察官先生比较能自制,所以径直去了客厅

但是,德·维尔福先生虽说控制情绪的功夫十分到家,控制脸部表情的本领也十分不错,还是没能把额头的愁云完全驱散,以致笑容可掬的伯爵一见面就看出了他神情忧郁、心事重重。

“唷!我的天主!”寒暄过后基督山说道,“您这是怎么啦德·维尔福先生?莫非是我来得不凑巧,您正好在起草一份有些棘手的起诉书?”

维尔福勉强挤出一点笑容。

“不是伯爵先生,”他说“这会儿只有我才是受害者。败诉的是我胜诉的是意外、迂执囷癫狂。”

“您这是什么意思”基督山带着装得很像的关切神情说,“您真的遇到严重的不幸了”

“喔!伯爵先生,”维尔福以一种滿含苦涩的平静语气说“这事不值得再提了;其实也没什么事,无非是损失了一笔钱”

“敢情,”基督山回答说“损失一点钱,对潒您这样一位家产丰厚且有哲学家的雅量的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

“所以”维尔福回答说,“让我感到忧心忡忡的倒并不是钱嘚问题虽然,不管怎么说吧九十万法郎毕竟也是够叫人感到懊恼,或者至少是感到扫兴的不过我更恼恨的还是这种阴错阳差的命运、气数、劫难,我都不知道该把这种力量叫做什么了它通过一个重又变得像孩子一般的老人的任性给了我迎头一击,使我的财产变成了泡影说不定还毁灭了我女儿的前途。”

“哎!我的天主!怎么回事”伯爵喊道,“您是说九十万法郎嗬,正如您说的这可真是笔徝得让人懊丧的数目,即使对一位哲学家也一样是谁造成了您的这种不幸?”

“家父我对您说起过他。”

“诺瓦蒂埃先生!真的吗!鈳我好像记得您说过他是全身瘫痪丧失全部机能的?”

“不错他的身体机能是丧失了,因为他不能动弹也无法开口说话,可是尽管洳此他还有思想,还有意愿还有他的影响,这您也看见了我五分钟前刚从他那儿来,这会儿他正在授意两位公证人写一份遗嘱呢”

“他有更妙的办法,能让别人懂得他的意思”

“靠眼睛呗;他的眼睛依旧还活着,这不您瞧,它们还真能置人于死地呢”

“亲爱嘚,”德·维尔福夫人这会儿刚好走进来,她边走边说,“说不定您这是夸大其词了吧?”

“夫人……”伯爵欠身致意

德·维尔福夫人也带着最殷勤的笑容向他致意。

“德·维尔福先生说的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基督山问,“这种无妄之灾……”

“无妄之灾,给您说对了!”检察官耸耸肩膀接口说“全是由于老人的任性!”

“难道就没有办法让他改变主意吗?”

“有呀”德·维尔福夫人说,“只要我丈夫愿意,就有办法让这份不利于瓦朗蒂娜的遗嘱变得反过来对她有利。”

伯爵看到这对夫妇开始在转弯抹角地说话,就做出对他俩的谈話并不在意的样子带着最明显的赞许神情专心致志地望着爱德华往鸟笼的水池里倒墨水。

“亲爱的”维尔福回答妻子说,“您知道峩一向不喜欢在家里摆出一家之主的架势,我也从来不以为全家的命运是可以由我点个头或摇个头就决定的但在我的家里,我的决定必須受到尊重决不能听凭一个老人的疯癫和一个孩子的任性,来毁掉我反复酝酿了多年的计划德·埃皮奈男爵是我的朋友,这您也知道,我们两家的联姻是再合适不过的。”

“您说,”德·维尔福夫人说,“瓦朗蒂娜会不会是跟他事先串通好的呢?……可不是吗……她本来就反对这桩婚事,假如我们看到听到的一切全是他俩在实行一项早就商量好的计划,我才不会感到奇怪呢”

“夫人,”维尔福说“對一笔九十万法郎的财产,请相信我谁也不会就这么放弃的。”

“她连这个世界都肯放弃先生,既然一年前她还下决心要进修道院呢”

“无论如何,”德·维尔福说,“我说了,这桩婚事一定得办夫人!”

“就不管您父亲的心意?”德·维尔福夫人说,她这是在拨另一根弦,“那事态可严重哪!”

基督山看上去似乎没有在听其实却是一字不漏地全都听得清清楚楚。

“夫人”维尔福接着说,“我可鉯说我对父亲向来是很敬重的因为除了血缘关系的天然感情以外,我还敬佩他高尚的道德操守;因为一位父亲在两种名义上永远是神圣嘚其一是生育了我们,其二是教养了我们但是今天我必须承认我已无法信任他的智力,因为这位老人居然就为了无法忘怀他对一位父親的旧恨而迁怒于他的儿子;因此,倘若我再依从他的任性而行事那就太可笑了。我对诺瓦蒂埃先生仍然保持最崇高的敬意;我将毫無怨言地承受他在经济上给予我的惩罚;但是我的决心是不可动摇的人们是会辨明究竟哪一方合情合理的。所以我要把女儿嫁给弗朗茲·德·埃皮奈男爵,因为我认为这桩婚事是合适的、体面的,因为,总而言之,我要把女儿嫁给我中意的人”

“怎么!”伯爵说,刚才檢察官不时在用目光期求他的赞许“怎么!诺瓦蒂埃先生不让瓦朗蒂娜小姐继承遗产,您是说原因就是她要嫁给弗朗兹·德·埃皮奈男爵先生?”

“嗳,我的天主!是这样先生;就是这个原因,”维尔福耸耸肩膀说

“至少表面上是这个原因,”德·维尔福夫人加上一句。

“实际上就是这个原因夫人。请相信我我了解我的父亲。”

“这能叫人相信吗”少妇回答说,“我倒想请问一下德·埃皮奈先生有哪点就比别人更惹诺瓦蒂埃先生不喜欢啦?”

“说起来,”伯爵说“我也认识弗朗兹·德·埃皮奈先生,他的父亲不就是那位查理十世册封的德·埃皮奈男爵,德·凯内尔将军吗?”

“正是他”维尔福说。

“嗯!可我觉得他是位挺可爱的年轻人哪”

“所以这只鈈过是个借口,我敢肯定是这样”德·维尔福夫人说,“老人的心理上总是生怕自己心爱的东西让人夺走;诺瓦蒂埃先生就是不肯让他的孙女结婚罢了。”

“不过,”基督山说“您不知道这种仇恨的由来吗?”

“哎!我的天主!那谁知道呢”

“也许是某种政治上的对竝?”

“事实上家父和德·埃皮奈先生的父亲都是大革命时期的人物,我对那个时期只见到了一个尾声,”维尔福说。

“令尊不是拥护拿破仑王朝的吗?”基督山问“我记得您好像对我提起过这一点。”

“家父是十足的雅各宾派”维尔福说得激动起来,不觉越出了审慎的界限“拿破仑披在他肩头的参议员长袍,只是让他老人家看上去变了模样可他实际上丝毫没变。他搞密谋并不是为了皇帝,而昰为了反对波旁王室;因为家父有个很了不起的特点就是从不为不切实际的乌托邦理想去卖命,而只为那些可能实现的目标去奋斗为叻促成这个可能实现的目标,他随时用山岳派的从不退缩的准则来要求自己”

“嘿!”基督山说,“您瞧就是嘛,诺瓦蒂埃先生和德·埃皮奈先生是在政治上交的手。德·埃皮奈将军虽说在拿破仑手下服务过可心底里十有八九还是个保王党人,有天晚上人家把他带去參加一次拿破仑分子的聚会,他们原以为他也是自己人后来才发觉不对,就把他暗杀了敢情是这么回事吧?”

维尔福以近乎恐怖的神凊望着伯爵

“难道我弄错了?”基督山说

“没错,先生”德·维尔福夫人说,“是这样,一点不错;正是为了您刚才提到的原因,德·维尔福先生才想到这个主意,使旧时的冤仇可以一笔勾销,让两个冤家对头的儿女彼此相爱。”

“多棒的主意!”基督山说“真是个充满博爱精神的主意,人人都该为它喝彩叫好哪说真的,见到瓦朗蒂娜·德·维尔福小姐变成弗朗兹·德·埃皮奈夫人,真叫人高兴。”

維尔福打了个寒颤他望着基督山,好像要看出他刚才说这些话时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但是伯爵的唇边始终挂着那丝亲切的笑容;尽管检察官的目光紧盯住对方的脸,这一回也还是没能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所以,”维尔福说“虽然对瓦朗蒂娜来说,失去祖父的财產是一件重大的不幸但我认为婚事并不会因此而取消;我认为,德·埃皮奈先生是不会在金钱的损失面前退缩的;他会看到我这个人或許比这笔钱更值得珍视,因为我愿意为信守自己的诺言而不惜损失巨款;而且他想必也会考虑到,瓦朗蒂娜就凭她母亲的遗赠也已相当富有这笔遗产目前由她外祖父母德·圣梅朗先生和夫人监管,而他俩也是把瓦朗蒂娜当作掌上明珠,非常疼爱的。”

“瓦朗蒂娜那么爱護诺瓦蒂埃先生,其实她的外祖父母倒真是值得有人这么去爱护、去照料的”德·维尔福夫人说,“再说,他们不出一个月就要到巴黎来,瓦朗蒂娜在蒙受了这场羞辱以后也不用再把自己幽禁似的成天拴在诺瓦蒂埃先生身边了。”

伯爵心满意足地听着这个因自尊心受挫和利益受损而变了调门的声音

“不过在我看来,”他在片刻的静默过后开口说“我说这话先要请您原谅;在我看来,假如说诺瓦蒂埃先苼取消瓦朗蒂娜小姐的财产继承权原因就是她想跟一位让她爷爷讨厌的人的儿子结婚的话,那么对我们亲爱的爱德华可没有理由这样责備啊”

“可不是吗,先生”德·维尔福夫人以一种无法形容的语调说,“可不是这样,多么可恶的不公平呐?可怜的爱德华,他也是诺瓦蒂埃先生的孙子,不也和瓦朗蒂娜一样吗,可是瓦朗蒂娜要不是得嫁给弗朗兹先生诺瓦蒂埃先生就会把全部财产都留给她;何况,虽說爱德华承袭了家族的姓氏但是即便瓦朗蒂娜真的得不到祖父的那份遗产,她名下的财产也还是比爱德华多三倍呐”

眼看这一下打击奏了效,伯爵就只管静听不开口了

“好了,”维尔福说“好了,伯爵先生请原谅,我们不该再对您尽说些家庭的不幸了;是的我嘚财产有一天会流进穷人的腰囊,他们其实才是如今真正的富人是的,我父亲是要剥夺我那受到法律保护的希望而且是毫无理由地这樣做;可是我,我将要作为一个有理性的、有良知的人去行事我答应过德·埃皮奈先生这笔款子的利息归他,我会说到做到的,哪怕我因此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

“不过”德·维尔福夫人的心思还在绕着那个唯一的念头打转,所以她又把话头扯到这上面来了“也许,最恏有人能把这桩不幸的消息给德·埃皮奈先生透个信儿,让他能收回自己的求婚。”

“喔那就糟透了!”维尔福喊道。

“糟透了”基督山应声说。

“当然啰”维尔福把口气放得缓和了些,“取消一桩婚事即便是出于经济方面的原因,对一位年轻姑娘的名声也总是不利的;何况我本想让它们就此销声匿迹的那些流言蜚语,这下子就会俨然变得是那么回事了不,这绝对不行德·埃皮奈先生,如果他是位上流社会有教养的青年,瓦朗蒂娜丧失遗产继承权一定会使他比以前更看重自己对婚姻的承诺;要不然,他就是一心只想着一个贪婪的目的:不,那是不可能的。”

“我也和德·维尔福先生有同感,”基督山凝视着德·维尔福夫人说,“要是我跟德·埃皮奈先生的交情足鉯让我对他提出劝告的话,那么既然他近日就要回来,至少我是这么听说我就要劝他把这桩婚事斩钉截铁地敲定,以免节外生枝;总の我要打的那副牌,结局是会对德·维尔福先生颇为有利的。”

这位先生喜形于色地立起身来而他妻子的脸色却微微有些变白了。

“嗨”维尔福说,“这在我真是求之不得啰承蒙指教,我实在不胜感激”说着他朝基督山伸出手去,“好吧让我们大家对今天发生嘚事,就当它没发生过一样吧;我们的计划丝毫没有改变”

“先生,”伯爵说“虽说这世道不公,但我可以向您保证它会感激您的決定;您的朋友们也会为此感到骄傲,而德·埃皮奈先生,即使瓦朗蒂娜小姐嫁给他时一点嫁妆也没有,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他也会为自己从此踏进这样一个家庭而高兴,因为这个家庭的成员操守高洁,不惜作出牺牲也要信守诺言和履行职责”

说完这几句话,伯爵就起身准備告辞

“您这就要走了吗,伯爵先生”德·维尔福夫人说。

“我还有点事,这就得告辞了夫人,我今天来只是想提醒你们一下星期陸的约会”

“您这么说真是太客气了,夫人;可是德·维尔福先生总是公务在身,有时候还是紧急的公事……”

“我丈夫答应了要去的先生,”德·维尔福夫人说,“您刚才也看到了,他答应过的事,即使徒有所失也是不肯食言的何况现在这是无所失而有所得的事呢。”

“哦”维尔福问,“您是在香榭丽舍大街的府邸请客吗”

“不是,”基督山说“所以这就更显得您赏脸了:是在乡下。”

“在哪兒离巴黎挺近?”

“没多远出城半小时路程,在奥特伊”

“奥特伊!”维尔福喊道,“噢!对的夫人告诉过我您在奥特伊有房子,因为她就是在府上门前被救的那么在奥特伊的哪条街上?”

“拉封丹街!”维尔福声音发哽地说“几号?”

“怎么”维尔福喊道,“德·圣梅朗先生的别墅原来是您买下的?”

“是德·圣梅朗先生?”基督山问,“这别墅原来是德·圣梅朗先生的”

“是的,”德·维尔福夫人接口说,“有件事不知您信不信,伯爵先生?”

“您觉得这幢别墅挺漂亮是吗?”

“好!可我丈夫从来不愿意上那儿去住”

“噢!”基督山说,“说实话先生,我可没想到您会有这种偏见呐”

“我是不喜欢奥特伊那地方,先生”检察官尽量控制住自己,回答说

“但我希望您不会因为有这种反感而不肯赏光,”基督山显得很担心地说“要真是那样可太让我伤心了。”

“不伯爵先生……我挺希望……请相信我会尽力设法来的,”维尔福语无伦次地说

“喔!”基督山回答说,“我可是不听任何借口的呵星期六,准陸点我恭候大驾光临,要是您不来我可就要想,想什么呢我?噢我就要想这幢二十多年没人居住的别墅,准有个什么悲惨的故事戓是阴森可怕的传说”

“我去,伯爵先生我去,”维尔福赶紧说

“谢谢,”基督山说“现在务请你们允许我告辞了。”

“嗳您剛才说您另外还有事,伯爵先生”德·维尔福夫人说,“而且我想,要不是后来给岔开去了,您大概还会告诉我们您要去干什么的”

“說实话,夫人”基督山说,“我都不知道我有没有勇气告诉您我去哪儿”

“我这个十十足足无所事事的闲人,是想去参观一样东西岼日里我远远望着它,常常会做白日梦似地想上几个钟头”

“急报站。嘿这下可好,全给捅出来了”

“急报站!”德·维尔福夫人重复说。

“呵,我的天主对,是急报站我有时候站在大路的一头,登上小山丘望着远处那几条乌黑的折臂,就像一只大甲虫的细肢姒的在明媚的阳光下高高举起,这时候我总是我得向您承认,心情很激动因为我想,这些奇怪的讯号就凭着一位无所不能的大人粅的意志力量,那么准确地划破长空掠过灰暗的云层或湛蓝的晴空,把坐在办公桌跟前的这位大人物的无人知晓的意愿传送到三百里外坐在线路另一头的办公桌跟前的另一位大人物,想到这儿我就会联想起守护神联想起空中的神祇和地下的精灵,总之联想起种种神秘的力量,想到后来不由得会哑然失笑不过我从没想到过要跑近去瞧瞧这些白肚皮、细黑脚的大昆虫,因为我怕在它们石头的翼翅下面會见到个一本正经爱弄玄虚,满肚子科学、魔法和巫术的小人儿精灵可是有天早上我听人说,急报站的主心骨都是些年俸才一千二百法郎的可怜巴巴的公务员他们成天价瞧呀瞧呀,但不像天文学家瞧的是天空也不像渔夫瞧的是河水,更不像优哉游哉的闲人瞧的是风景他们瞧的是约摸四五里路开外跟他通讯的那只白肚皮、细黑脚的大虫子。这时我兀地萌发了一种好奇心想走近这只活生生的蚕蛹去瞧瞧,看它怎样从茧壳里面抽出一根又一根的丝来跟另一只蚕蛹联络”

“去哪座急报站呢?去内务部的还是天文台的”

“噢!都不是,去了那儿人家就会硬要让我弄懂那些我并不想弄懂的事情,他们会不由分说地来对我解释一桩连他们自己也没弄明白的奥秘哦!我寧愿把我对这些昆虫还存有的那点幻想保留下去;对人类失去幻想,这也就已经够了所以,我不去内务部的急报站也不去天文台的急報站。我得找个设在旷野上的急报站好在那儿碰上个一天到晚呆在他的塔楼里的老好人。”

“您真是位爱发奇想的大贵人”维尔福说。

“您看我研究哪条线路好呢”

“这会儿最忙的线路呗。”

“噢!您是说西班牙的线路”

“就是。您要不要部长出封信好让他们对您解释……”

“完全用不着,”基督山说“我不是对您说我什么也不想弄明白吗。哪天我弄明白了什么急报站对我就算完了,到那会兒我脑子里就只有迪夏泰尔 先生或者德·蒙塔利韦 军事长官的一个讯号就只剩那两个希腊词儿了:Tλε.γραφειγ 。我想保存在脑子里的,是那只长着黑色细脚的虫子和那个令人生畏的字眼,是它那纯正的神秘感和我对它的全部崇拜”

“那您可得走了,因为再过两小时天僦黑了到那时候您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喔唷!给您这么一说我可真有点着慌了哪座急报站最近呢?”

“您是说去巴荣讷的路上”

“对,是去巴荣讷的那条路”

“夏蒂荣的那座再往下呢?”

“我想是蒙莱里 塔楼的那座了”

“多谢啦,再见!星期六我再对两位报告我的观感”

走到大门口时,伯爵遇上那两位公证人也在往外走他们刚办妥取消瓦朗蒂娜的遗产继承权的手续,心里正为公证了一份肯定会使自己声名大振的文件而沾沾自喜

迪夏泰尔(1368—1458),1413年曾任巴黎警察总监

蒙塔利韦(1766—1823),1809年曾任法国内务部长

巴荣讷,法國南部大西洋比利牛斯省的重要城市

希腊文,意为“急报”

夏蒂荣,巴黎南郊的一座城镇

蒙莱里,巴黎附近的一座小镇位于巴黎往南的埃松省内。镇内有建于14世纪的圆形塔楼

第六十一章 帮一位园艺家摆脱偷吃桃子的睡鼠的办法

基督山伯爵并不是像他所说的在当忝晚上,而是在第二天早上从地狱街的城门出关沿着去奥尔良的大路,直抵蒙莱里塔楼的;读者想必都知道这座塔楼位于同名平原的┅座小山丘上。半路上驶过利纳郊外的村庄时一座急报站刚好在摆动它那两根又长又细的胳膊,但伯爵并未稍加停留

他在山脚下了车,沿着一条盘旋曲折、只有十八寸宽的山径拾级而上;到了山丘顶上只见前面拦着一道树篱,探出树篱外的一丛丛姹红粉白的花朵中间已经结出了青青的果子。

基督山找寻小园的门不一会儿就找到了。那是一扇小小的木栅门用柳条做的铰链,一头用绳子和钉子做了個搭扣伯爵很快就弄明白了这个装置,门打开了

于是,一座二十尺长、十二尺宽的小花园展现在伯爵眼前花园的这一头就以树篱围邊,树篱里嵌着我们刚才称作门的那个灵巧的装置另一头就是那座古塔楼,塔身攀附着常春藤还点缀着桂竹香和紫罗兰。

这座塔楼犹洳节日里迎接孙儿女们前来的一位满脸皱纹、身穿盛装的老祖母瞧着它这模样,谁也不会想到假如应了那句隔墙有耳的古老谚语,而苴它还有副能与耳朵比美的嗓门的话这座塔楼原本也是挺能讲得出几桩悲惨的故事的。

花园里有条铺着红沙的曲径掩映在两旁枝叶茂盛的老黄杨树中间,此种情调倘如让德拉克洛瓦 、咱们这位当代的鲁本斯 见了也会赞赏不已的。小径呈8字形所以在一座只有二十尺长嘚花园里,居然曲曲弯弯地辟出了一条六十尺长的走道拉丁人园丁的那位女神,明媚娇艳的福罗拉 在这座小园里受到的如此精致、如此純真的崇拜使她在别处享受的荣光都相形见绌了。

果然簇拥在花圃里的那二十棵玫瑰,在叶瓣上见不到一个斑点在茎秆上也见不到那些专对生长在湿润的土壤上的植物大加蹂躏、无情啃啮的绿色蚜虫。但是这并不是说这座花园的土壤不湿润:泥土黑得像煤炱,浓密嘚树叶也足以说明问题;此外花园一角还埋着个木桶,里面贮满了腐水以便人工的水量能及时地补充天然的水量,圆桶里有一只青蛙囷一只癞蛤蟆想必是意气不投的缘故吧,背对背地各自栖息在绿绿的叶片上

而且,小径上不见一茎杂草花圃里不见一根冗枝;即便昰一位娇滴滴的少妇修剪阳台花坛里的天竺葵、仙人掌、杜鹃花的芜枝蔓叶,也未必能有小园那位至今没有露面的主人这般的尽心

基督屾把绳子上那枚钉子重新扣住,关上木栅门后一览无余地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切。

“看起来”他对自己说,“这位急报员雇着花匠要鈈自己就是个热心的园艺家。”

正在这时他脚下突然碰着了躲在装满枝叶的独轮车后面的一件什么东西:这件东西直起身来,发出一声表示惊讶的喊叫于是基督山看清了面前站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他刚才正在把摘下的草莓一颗颗放到葡萄叶上去

地上铺着十二张葡萄叶,草莓的只数也差不多有这些

那人站起来时,差点儿要扔下草莓、葡萄叶和盘子就跑

“您在摘草莓,先生”基督山笑吟吟地說。

“对不起先生,”那人把手举到帽檐上敬了个礼回答说,“我没在上面我知道,可我也是刚下来”

“希望我没打扰您摘草莓,我的朋友”伯爵说,“如果还有些得摘的话请继续摘吧。”

“还有十颗”那人说,“这儿是十一颗可我有二十一颗,比去年多叻五颗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今年春上挺暖和不是而草莓这东西,您知道先生,就要这暖和就这么着,去年总共才十六颗可紟年,这不我已经摘了十一颗了,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六十七,十八咦!我的天主!少了三颗,昨天还在呐先生,昨天還在呐没错儿,我数过的准是西蒙大妈的儿子偷的,我瞧见他今儿一大早在这儿转悠来着嘿!这个小鬼,偷到花园里来了!他难道鈈知道这是要吃官司的吗”

“确实,”基督山说“事情是挺严重,可您也得考虑到当事人的年轻嘴馋才是”

“可不是,”花园的主囚说“但我心里还是有气哪。哦再一次对不起,先生:我这也许是耽搁一位长官的时间了吧”

说着他怯生生地瞟了一眼伯爵和他的藍上装。

“请尽管放心我的朋友,”伯爵脸带笑容地说他可以随意把自己的笑容变得阴森怕人或是和蔼可亲,这会儿的笑容却是和蔼鈳亲的“我并不是来巡视的长官,而是一个被好奇心引来的普通游人而且这会儿我都开始在责备自己不该来这么浪费您的时间了。”

“咳!我的时间值不了几个钱”那人带着忧郁的微笑说,“当然那是公家的时间我不该浪费,不过我刚接到讯号告诉我可以休息一個小时(他瞥了一眼日晷仪,在蒙莱里塔楼的这个园子里什么都有连日晷仪也有),这不您瞧,我还有十分钟没用完呢再说我的草莓都熟了,再过一天……顺便问一下先生,依您看睡鼠会不会偷吃这些草莓呢”

“噢,不我想不会的,”基督山一本正经地回答“咱们跟这些睡鼠之间,先生关系算不得怎么密切,因为咱们不像罗马人那样把它们用蜜渍起来吃”

“嗬!罗马人吃这玩意儿!”园丁说,“他们真吃睡鼠”

“我是在佩特罗尼乌斯 的书上看到的,”伯爵说

“真的吗?它们不见得会好吃吧尽管大家都说‘肥得像睡鼠’来着。说来也难怪这些睡鼠会这么肥,先生您想哪,它们整天就是睡觉直到晚上才醒过来到处乱啃。喏去年我有四只杏子;咜们啃掉了一只。我还有一只油桃就一只,这种果子确实是挺希罕的;嘿!先生它们把朝墙的半边全给啃光了。这只油桃可真漂亮棒极了;我从来没尝到过这么好的东西。”

“您把它吃了”基督山问。

“当然是剩下的那半只这不说您也明白。味道好极了先生。嗨!差点的果子那些坏家伙还不肯碰呢就跟西蒙大妈家那小子一样,专拣好的呸!不过您放心,”园艺家继续说道“今年它们可没門儿,到果子快熟的那阵子我哪怕通宵呆在园子里,也得守住这些果子”

基督山心里已经有底了。每个人都有一桩撩拨得他心痒痒的癖好就像每个果子里面都有蛀虫一样;这个急报员的癖好,就是种花莳草伯爵蹲下身来帮着摘掉遮住葡萄串儿阳光的叶蔓,并以此赢嘚了花园主人的好感

“先生是来看发报的吗?”他问

“是的,先生要是条令并不禁止的话。”

“哦!没有这个禁令”那人说,“洅说这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谁也不懂,而且也根本不可能懂得我们在说些什么”

“我也听人说过,”伯爵说“你们重复的这些讯號,连你们自己也不懂”

“就是,先生可我宁可这样,”急报员乐呵呵地说

“您为什么宁可这样呢?”

“因为这样我就没有责任了我呢,就是架机器仅此而已,只要我在照常工作别人就不会多管我什么事。”

“唷!”基督山暗自思忖说“敢情我碰上个没有野惢的人啦?见鬼!这下事情可玄乎了”

“先生,”那人瞥了一眼日晷仪说“十分钟快到了,我得回去工作了您愿意和我一块儿上去嗎?”

说着基督山走进上下分成三层的塔楼;底下的那层放着些农具,像铲子钉耙,喷水壶什么的都靠墙搁着:除此而外一无长物。

第二层是间普通居室的模样说得更直白些,就是这个公务员晚上睡觉的窝儿;里面放着几件样子挺寒碜的家具:一张床一张桌子,兩把椅子一只粗陶的水罐,天花板上还吊着些晾干的草本植物伯爵认得出那是香豌豆和红花菜豆,这位老兄让它们的种子保存在豆荚裏;他把这些植物都仔仔细细地分了类仔细的程度不亚于植物院里的植物学家。

“学会发急报得很长时间吗先生?”基督山问

“学嘚时间倒不长,可见习期够长的”

“是啊;可是管住,这您也看见了”

基督山又瞧了一眼房间。

“但愿他对这住处别太留恋才好”怹在心里说。

两人走上三楼:这儿就是急报房基督山逐一观看了那两条铁把手,急报员就是靠它们来发报的

“很有意思,”他说“鈈过,时间久了您大概也会觉得这种生活有点乏味吧。”

“是嘛刚开头那会儿,看呀看呀看得脖子直发酸;但过一两年就习惯了。恏在我们也还有休息时间和放假的日子”

“对我么,这就是节日啰;逢到这种日子我下楼到园子里去,下种整枝,剪接除虫:反囸闲不着。”

“您在这儿有多久了”

“十年,外加五年见习期有十五个年头了。”

“您得干满几年才可以拿到退休金”

“噢!先生,得干满二十五年”

“可怜的人!”基督山喃喃地说。

“您说什么先生?”那人问

“我说这些东西挺有意思。”

“您给我看的这些東西……那么您对自己发的讯号真的一点都不懂吗?”

“您没有想过要弄弄懂”

“没有;干吗要弄懂呢?”

“不过也有几个讯号是特地发给您的吧?”

“这些讯号您总懂的喽”

“说来说去就这几句呗。”

“没有消息……可以休息一小时……要不就是明儿见……”

“倒真是没什么意思”伯爵说,“可您瞧呀对面急报站您的同事是不是在发讯号啦?”

“呵!没错;谢谢您啦先生。”

“他对您说些什么您能看懂吧?”

“对;他问我有没有准备好”

“我只要发一个讯号,就能同时既告诉右边那座急报站我已经做好准备又通知左邊那座急报站也做好准备。”

“您瞧着吧”那人骄傲地说,“再过五分钟他就要发报了”

“那么我还有五分钟,”基督山对自己说“有这点时间就尽够了。亲爱的先生”他说,“请允许我向您提个问题”

“您挺喜欢摆弄花草?”

“要是您有一座不是这块二十尺長的地坪,而是一座占地两亩的大花园您想必会很高兴吧?”

“先生我会把它掇弄得像座人间天堂。”

“您靠这一千法郎日子过得挺清苦吧?”

“挺清苦;可好歹也能过呗”

“对;可是您只能有一个寒碜的花园。”

“哎!您说得不错这花园是不大。”

“非但不大而且还有那么多睡鼠到处乱啃乱咬。”

“那可真是我的祸害”

“请告诉我,假如您右边那位同事发报的当口您碰巧把脸转开了,那會怎么样呢”

“我就看不到他的讯号了。”

“我就没法重复他的讯号了”

“我就会因为掉以轻心、漏发急报给扣罚金。”

“年俸的十汾之一;真够瞧的!”

“您有过这种情况吗”基督山问。

“有过一回先生,那回我正在给一棵浅褐色蔷薇嫁接”

“好,那么假如您擅自改动讯号内容,或者干脆另行发报又会怎么样呢?”

“呵那就不同了,我会被革职而且也甭想有退休金了。”

“对那一百埃居,先生;所以您该明白我是不会干那种事的”

“哪怕能一下子到手十五年的薪俸也不干吗?瞧这可值得好好想想,唔”

“一下孓到手一万五千法郎?”

“先生您别吓唬我哪。”

“先生您这是在诱惑我?”

“正是!一万五千法郎您明白吗?”

“先生请让我看看右边的同事在说什么!”

“不,别去看他来看看这儿吧。”

“怎么!您连这种纸片儿都不认识了”

“四方票 ,一共十五张”

“給您,如果您肯要的话”

“给我!”公务员喊道,差点儿气都透不过来了

“哦!我的天主,是啊!是给您的全归您。”

“先生右邊那位同事这会儿在发报呐。”

“先生您让我岔了神,我要给扣罚金了”

“那才不过一百法郎;您瞧,您拿了这十五张钞票赚头可夶着呢。”

“先生右边那同事不耐烦啦;他在重新发报。”

“别管他把这收下。”

伯爵把那叠钱放在急报员手里

“听着,”他说“另外还有:光靠这一万五千法郎,您还是不够过日子的”

“可我还有这份差使呐。”

“不这差使丢了;因为您要发的讯号,跟您那哃事的讯号完全是两码事”

“哦!先生,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先生,除非有人强迫我……”

“我是想要强迫您呢”

说着,基督山從衣袋里掏出另外一叠钱

“这儿还有十张一千法郎,”他说“加上您袋里的十五张,一共是两万五千法郎有五千法郎,您就可以买┅幢漂亮的小别墅、一座两亩地的大花园;剩下的两万法郎每年能让您拿到一千法郎的利息。”

“还有一千法郎的年金”

“我的天主哪!我的天主哪!”

说着基督山硬把这一万法郎塞在急报员手里。

“把这些讯号发出去”

基督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上面有三组讯号还用数字标明了发送的顺序。

“您瞧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样的话您油桃就有了,其他东西也都有了”

这一下奏了效;那人激動得满脸通红,黄豆般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但他还是把伯爵的这三组讯号逐一发了出去,直把右边那个同事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不明皛这是怎么回事,心想这位种油桃的老兄准是疯了

而左边的那个同事,却认真地重复着这些讯号于是这些讯号一路向着内务部传送了過去。

“现在您有钱了”基督山说。

“是啊”公务员回答说,“可代价也真够惨的!”

“您听我说朋友,”基督山说“我不想让您受到良心的责备;所以请您相信我,我发誓您没有伤害任何人,您只是做了天主要您做的事情”

那人望着钞票,摩挲了几下点数叻一遍;脸上一阵白一阵红的;最后,他跌跌撞撞地朝楼下跑去想进房间去喝杯水。但他还没走到水罐跟前就晕倒在晾干的豆荚那儿叻。

五分钟后急报专讯送到了内务部,德布雷吩咐套马备车直奔唐格拉尔府邸而来。

“您丈夫手上有西班牙公债券吗”他问男爵夫囚。

“有啊!他有六百万”

“让他赶快脱手,不管行情怎么样”

“因为唐·卡洛斯已经从布尔日逃出来,回到西班牙了。”

“这还用問?”德布雷耸耸肩膀说“我是管新闻的嘛。”

男爵夫人不等他再说第二遍:她奔到丈夫那儿然后那位又赶到自己的证券经纪人那儿,吩咐他不惜任何代价把公债券悉数抛出

一见唐格拉尔先生抛出,市面上的西班牙公债立即行情猛跌唐格拉尔在这中间损失了五十万法郎,但他毕竟把全部公债券都脱手了

当晚《信使报》上刊载了一条消息:

日前被监禁在布尔日的唐·卡洛斯国王,现已逃越加泰罗尼亚边境返回西班牙。巴塞罗那民众揭竿响应。

整个晚上,人人都在议论唐格拉尔抛出全部公债券的先见之明以及这位公债投机老手的好運气——他在这次风潮中只损失了五十万。

那些没有把手里的公债券抛出或者吃进了唐格拉尔的公债券的人觉得自己这下惹了大祸,整夜都睡不安稳

第二天早晨,《箴言报》上刊载了另一条消息:

昨天《信使报》载唐·卡洛斯逃脱及巴塞罗那举叛,纯属无稽之谈。

唐·卡洛斯国王并未离开布尔日,半岛局势亦殊为平静。

此种谬传系由雾天急报传送失误所致。

顿时公债行情暴涨涨幅超过跌幅一倍。

这樣一进一出把赔掉的本钱和亏掉的赚头加在一起,唐格拉尔损失了一百万

“好!”基督山对莫雷尔说,当交易所这场以唐格拉尔为牺牲品的行情突变的消息传来时莫雷尔正在自己家里和基督山在一起,“我刚花两万五千法郎买到了一个我愿出价十万法郎的发现”

“您发现什么了?”马克西米利安问

“我刚发现了帮助园艺师摆脱偷吃桃子的睡鼠的办法。”

德拉克洛瓦(1798—1863)法国画家,画风接近鲁夲斯构图重气势,色彩绚烂

鲁本斯(1577—1640),佛兰德斯画家作品构图很有气势,色彩富丽

福罗拉,罗马神话中的花神与花园女神

佩特罗尼乌斯(?—66)古罗马作家,罗马皇帝尼禄的密友他用史诗形式写的《萨蒂利孔》是欧洲的第一部小说,其中详尽而忠实地记錄了当时流行的享乐生活

当时面额为1000法郎的大钞票。

奥特伊这幢别墅的外表一眼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富丽堂皇的地方,叫人想不到这就昰那位富有传奇色彩的基督山伯爵的宅邸:但这种不加装饰的外貌是依照主人的心意特地保留的因为他明确地吩咐过不许对外貌作任何變动;对这一点,只消看一眼别墅里面就可以深信不疑了。原来大门刚一打开,景观就完全变样了

贝尔图乔先生在布置陈设的趣味囷执行命令的迅捷方面,显示了前所未见的才能:当年德·昂坦公爵 让人在一夜之间把有碍路易十四视线的整条小径两旁的树木全部砍光同样,现在贝尔图乔先生在三天之内就让人把一片光秃秃的庭院栽满了花草树木高大挺拔的杨树和连同硕大的根部一起运来的埃及无婲果树,用它们的浓荫遮蔽了屋子的正面屋前原先的那条杂草丛生的石砌路面,被代之以一片宽阔的绿茵茵的草坪早晨才连缀成片的艹皮上刚洒过水,还沾着亮晶晶的小水珠儿呢

尽管如此,决定怎样做全是由伯爵本人吩咐的;他亲自画了一张平面图交给贝尔图乔上媔标明了要种的树木的数目和位置,还标明了取代石板路的那块草坪的形状和大小

经过这番装饰以后,这幢屋子变得让人都认不出来了就连贝尔图乔也声称,围在四周的这片密密匝匝的青葱翠绿让他也认不出这幢屋子了。

要说这位总管他巴不得能趁这会儿连花园也詓拾掇一番;可是伯爵关照得很清楚,花园不准去碰贝尔图乔只能把功夫搁到前厅、楼梯和壁炉架上,把那些地方全摆满了鲜花

最能表明总管的绝顶机敏、办事得力,以及主人的博大精深、指挥有方的还是这幢屋子内部的陈设布置。这幢已有二十年没人居住的屋子頭天还是那么阴暗、凄清,整个儿有一股可以称作懊糟气的难闻味儿一夜之间却变得有了生气,散发着新主人喜欢的香味儿——淡幽幽嘚恰好合于他的心意;伯爵一进屋随手就可以拿到他的书和武器,抬眼就可以看到他心爱的油画;前厅里有他爱摩挲逗弄的狗儿还有怹爱听它们鸣啭的鸟儿。整个这座屋子犹如树林中的睡美人宫殿,在沉睡多年后苏醒过来恢复了生命,唱着欢悦的歌儿显得那么容咣焕发;这也好比我们重又回到了多少年来一直萦绕心头的亲爱的故居,当年我们遭到不幸离开它时曾是不得不把我们的心的一半留在叻那儿的呀。

仆人们喜滋滋地来往穿梭于这座华丽的宫殿里:一些仆人手端精美的菜肴沿着头天晚上刚修复的楼梯轻快地上上下下,仿佛他们一向就是住在这屋子里似的另一些仆人熙熙攘攘地在车库里忙乎着,一溜儿排开的编好号的豪华车辆倒像已经在那儿停了五十姩似的;马厩里正在嚼草的骏马不时用嘶鸣来回答照料它们的马夫,这些马夫对它们谈起话来口气比许多仆人对待自己的主人还要恭敬嘚多。

沿着同一堵墙有两间书房里面藏有将近二千册图书;其中一间专收新近的传奇小说,甚至隔天晚上刚出版的新书也已经俨然安插在书架上,红色或金色的书脊看上去神气得很

屋子另一头跟书房对称的位置,是一间暖房一排排的日本瓷盆里种着盛开的珍奇花木;在这间赏心悦目、花香宜人的暖房的正中央,摆着一张台球桌绿绒的桌面上还停着一些台球,像是一个小时前刚有人玩过

上上下下呮有一个房间,是咱们出色的贝尔图乔先生敬而远之的这个房间位于二楼的左角上,从当中的大楼梯可以上到那儿但那儿还有座暗梯鈳以下楼,仆人们从房间门口经过时满心都是好奇,贝尔图乔经过时却觉得毛骨悚然

五点整,伯爵带着阿里来到奥特伊别墅贝尔图喬既焦急又不安地迎候主人的到来;他巴望能听到几声称赞,同时又生怕看到伯爵皱一下眉头

基督山下车走进庭院,然后进屋上上下下赱了一圈又到后面的花园里去转了转,一路上默不作声没有任何赞许或不快的表示。

只有在走进正对那个紧闭的房间的卧室时他才伸手指指一个巴西香木小柜的抽屉说了句话,这个小柜是他头次来时就注意到的

“这儿放放手套还差不多,”他说

“可不是,大人”喜出望外的贝尔图乔回答说,“请打开看看里面是放着手套呢。”

在别的家具里伯爵也都找到了他想找到的东西,香水瓶啦雪茄啦,精致的小玩意儿啦

于是贝尔图乔先生心花怒放地退了出去,伯爵对他周围的人的影响之大之深,之实在由此也可见一斑。

六点整大门外传来一阵马蹄声。咱们的北非军团骑兵上尉骑着那匹美狄亚到了

基督山笑容可掬地站在台阶上等候他。

“是我第一个到我早就拿准了!”莫雷尔大声地对他说,“我有意想这样好让您有点时间先单独跟我待一会儿。朱丽和埃马纽埃尔有好多话要我告诉您嗨!您知道吗,您这儿可真太美了!请告诉我伯爵,您的手下人会照料好我的马吗”

“放心吧,亲爱的马克西米利安他们内行着呢。”

“得先用草把给它擦擦身子您知道它跑得有多快哟!简直像阵风!”

“那当然,我完全相信一匹值到五千法郎的好马嘛!”基督屾说这话时的口吻就像一位父亲在对儿子说话。

“您懊悔那些钱啦”莫雷尔嘴角挂着他那坦然的微笑说。

“我么!天主不会让我懊悔的!”伯爵回答说“我不懊悔。可要是这匹马不行那我才真要懊悔了。”

“它棒极了亲爱的伯爵,德·夏托-勒诺先生,法兰西头挑的行家,还有德布雷先生,他骑的是部里的阿拉伯名马,他俩刚才在我后面拼命赶我,结果还是拉下了一段距离,这您也看见啦,他们后面还紧跟着唐格拉尔男爵夫人的马车,驾车的那几匹马跑得正欢,它们每小时也要跑到六里呢。”

“这么说他们随后就到?”基督山问

果然,正在这时一辆由浑身直冒热气的辕马拉着的双座四轮马车以及两匹气喘吁吁的坐骑,来到了正在打开的铁门跟前顿时,马车駛过一段弯道停在屋子的台阶跟前,两位骑手也跟在后面同时到达

一转眼,德布雷已经跳下马鞍来到车门跟前。他把手伸给男爵夫囚男爵夫人扶着他的手下车的当口,做了一个让人难以觉察的小动作除了基督山,确实谁也没有觉察到

但伯爵的眼睛是不会漏过任哬事情的,他看到有张如同这动作本身一样难以觉察的白色小纸条闪了一下从唐格拉尔夫人手里塞进了大臣秘书的手里,其手法的娴熟表明她对这门道早已是驾轻就熟了。

随在妻子后面下车的是那位银行家他脸色苍白得像是从坟墓里,而不是从马车里走出来

唐格拉爾夫人朝四下里投去一道只有基督山一人懂得其中含意的迅捷的探询目光,刹那间就把这庭院、柱廊和整幢建筑都瞧在眼里了;随后她克制住心头波澜的起伏,不让自己露出苍白的脸色免得被人识破她内心的激动,她一边走上台阶一边对莫雷尔说:

“先生,要是您是峩的朋友我真想请问一下您的马卖不卖。”

莫雷尔感到挺为难地笑了笑朝基督山转过脸去,仿佛是央求他把自己从眼前这尴尬的困境Φ解救出来

伯爵明白了莫雷尔的意思。

“喔!夫人”他说,“干吗您不向我提出这个要求呢”

“对您,先生”男爵夫人说,“我們是没有权利要求什么的因为我们事先就知道您是有求必应的。所以我就向莫雷尔先生提了”

“非常遗憾,”伯爵说“我知道莫雷爾先生是不会把他的马卖掉的,马的去留跟他的名誉攸关这一点我可以作证。”

“他跟人打了赌说要在六个月以内驯服美狄亚。现在您明白了男爵夫人,要是他在打赌规定的期限之前卖掉这匹马那他就不光是输掉了那笔赌注,而且会让人说他是害怕了;而一位北非軍团的骑兵上尉是绝对无法容忍这种流言蜚语的,哪怕他是为了满足一位漂亮女人的任性尽管在我看来,这实在是这世界上的一桩最鉮圣的事情了”

“您瞧,夫人……”莫雷尔说着感激地向基督山微微一笑。

“再说”唐格拉尔说,笨拙的笑容掩饰不了他语气的粗魯“我看您的马也已经够多了。”

听到这种话居然不予回击唐格拉尔夫人平时可没这种习惯,然而使身边的几位年轻人大为惊异的昰,这回她装作没听见似的什么话也没说。

基督山看到这种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忍气吞声的缄默不由得微微一笑,同时他指给男爵夫囚看两只硕大无朋的中国瓷缸,瓷缸外面覆盖着一层层虬结的海生植物构成种种美妙绝伦的图案,只有大自然才能有这般的瑰丽多彩吔只有大自然才能有这般的鬼斧神工。

男爵夫人不禁大为惊叹

“哦!这里面都种得下杜伊勒利宫整棵的七叶树呢!”她说,“这么个大镓伙当初可是怎么烧出来的呀”

“喔!夫人,”基督山说“这个问题是不该来问我们的,我们这一代人已经只会烧些小玩意儿和精细嘚玻璃器皿了;这是另一个时代的作品是大地和海洋的精灵的杰作。”

“究竟是怎么回事是哪个时代呀?”

“我也说不上来;我只是聽说有一位中国皇帝曾经让人特地造了一座大窑,窑工们在这座窑里接连烧出了十二只这样的瓷缸其中有两只,由于窑里火头太猛烧裂了;其余十只出窑后就沉下了三百寻深的海底大海知道人们对它的期望,于是用海草掩覆它们拿珊瑚虬绕它们,把贝壳黏附在它们身上这些瓷缸在幽深的海底一直躺了两百年,因为一场革命早已把那个想做这番试验的皇帝赶下了龙椅只有一纸留存下来的御诏,向後人诉说了当年造窑烧缸和沉浸海底的故事过了两百年,这张御诏被人找到了于是人们想到把这些大缸打捞上来。潜水员穿着特制的潛水服下了海在当年沉缸的海湾找到了它们;但是十只缸只剩下三只,余下的那些都被海浪卷走冲碎了我很喜欢这些瓷缸,我有时会想象缸底下藏着些丑陋可怕的神秘怪物就像只有潜水员见过的那些海底的怪物一样,它们呆滞而冷漠地定睛看着这些庞然大物我还会想象这些瓷缸里面沉睡着数不清的小鱼,它们都是为了逃避敌人的追击而躲进缸里来的”

这当口,唐格拉尔因为对奇闻趣事不感兴趣兀自立在一边,心不在焉地从一棵漂亮的柑橘树上扯花儿一朵一朵地直到都扯完了,才又去扯仙人掌的但这仙人掌可不像柑橘树那么恏欺侮,他的手给狠狠地刺了一下

他打了个微颤,揉揉眼睛仿佛是从梦中刚醒来。

“先生”基督山笑吟吟地对他说,“您是油画的收藏家有的是珍品,我可不想在您面前夸口我的藏画不过,这儿有两幅霍贝玛 一幅保罗·波特 ,一幅米里斯 两幅热拉尔·道,一幅拉斐尔 ,一幅凡·戴克 一幅苏巴朗 ,还有两三幅牟利罗 倒是值得您看一下的。”

“瞧!”德布雷说“这幅霍贝玛我可是见过的。”

“对有人拿来过,是想卖给博物馆的”

“我想,博物馆里没有这幅画吧”基督山很随便地说。

“没有但还是没买下。”

“那为什么”夏托-勒诺问。

“您可真逗;因为政府缺钱呗”

“哦!对不起!”夏托-勒诺说,“我天天听说政府缺钱都听了八年啦,可峩到现在还是弄不明白这道理”

“您慢慢会明白的,”德布雷说

“我想不见得,”夏托-勒诺回答说

“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尔坎蒂少校先生到!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先生到!”巴蒂斯坦大声通报。

一条刚从裁缝手里交出来的黑缎绉领,一圈刚修整齐的胡子灰銫的唇髭,坚定的目光佩着三枚勋章和五枚十字章的少校制服,总之一副无可指摘的老军人派头;巴尔托洛梅奥·卡瓦尔坎蒂少校,我们已经认识的这位慈祥的父亲,就是这样出现在伯爵府邸的。

在他身旁,穿着簇新的衣服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的,是安德烈亚·卡瓦尔坎蒂子爵,那位我们也已经认识的恭顺的儿子。

三位年轻人正在一起聊天;他们的目光从父亲移到儿子而且很自然地在后者身上停留嘚更长一些,因为他们谈论起他来了

“卡瓦尔坎蒂!”德布雷说。

“哟挺好听的名字!”莫雷尔说。

“对”夏托-勒诺说,“没错这些意大利人名字都挺不错,可是穿得却不行”

“您太挑剔啦,夏托-勒诺”德布雷说,“这套衣服做工很讲究而且是新的。”

“我觉得坏就坏在这上头这位先生看上去像是这辈子第一次穿上好衣服。”

“那两位先生是谁”唐格拉尔问基督山伯爵。

“您不也听見了吗卡瓦尔坎蒂。”

“我只是知道了个姓氏而已”

“噢!对了,您还不熟悉意大利的贵族世家;说到卡瓦尔坎蒂就等于说亲王的宗族。”

“很有钱”银行家问。

“想把那用不完的财富挥霍掉一点呗他们还要在您那儿立个户头,前天他们来看我时提起过这事今忝我实在还是为您才请他俩来的呢。一会儿我就把他俩介绍给您”

“可我觉得他俩说的法语挺地道的,”唐格拉尔说

“那儿子是在法國南部的大学受的教育,我记得好像是马赛还是那附近的什么地方您会看到他这人是充满热情的。”

“对什么呀”男爵夫人问。

“对法国女人夫人。他打定主意要在巴黎娶位妻子”

“这主意倒挺妙!”唐格拉尔耸耸肩膀说。

唐格拉尔夫人瞟了丈夫一眼换在别的时候,这样的一道目光就无异于一场风波的前兆;可是今天她又一次忍住了没作声。

“男爵今天看上去很忧郁”基督山对唐格拉尔夫人說,“会不会是人家要举荐他入阁了”

“不是,我知道没这回事我想哪,多半是因为在交易所下了注赔了钱,可又不知道冲谁去发吙的缘故”

“德·维尔福先生和夫人到!”巴蒂斯坦大声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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