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打芭蕉是哪个地方的树下 三朋友打三个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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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节 麻雀不知人心事

  茬长安村树霖虽然比不得树英,但他也挺有意思

  要是有青年爱跟长舌婆在一块嚼舌根,对树霖指指摘摘他就会喊那人来跟他扳

  扳手腕,看谁敢撒野!树霖扳手腕功夫了得一个个气壮如牛的汉子,也常常败在他手下有时,他家的黄牛发起情来四只蹄跳得歡,树霖怕它踩到小孩身上一个鱼跃,人就在骑在牛上使劲按下牛角跟。树霖要是生长在外国说不定已成了一个 斗牛士,创造吉尼斯世界纪录

  可是,这阵子树霖却像一个斗败了的公鸡,不光提不起劲而且看一切都不顺眼。

  他感到路边那株高大的椰子樹也似乎板着脸孔,一动不动窝着一肚子心事。然而大风吹过,枝叶呼呼乱舞扬起阵阵飞沙,他又觉得大树在对他发起脾气

  怹抬起右脚,踢起路边一块石子直向椰子树飞去。石子〝啪〞地一声砸到树茎上,然后又弹了回来险得砸到他身上。他大喊:咂吧砸吧,看谁气大!

  拐角处一头小公牛连蹦带跳,闯到了他跟前又扬起四只蹄子,在路上狂奔乱跳这发情的畜牲,舞着角往岸上抵,小树、荆棘可遭了罪。他追赶着小公牛依然一个鱼跃,扑到牛背上挟紧牛背,跟着它乱跑把气往牛身上出。

  本来樹霖脾性并不赖,然而那晚上他受到了姑娘的冷落,心里就一直憋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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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村方圆十里几┿个村子紧紧挨着。自古至今流传着一首民谣:凤坡向来多娇娘,长安村出好后生新界女人生精仔,早产孩子在凤田借着这民谣,長安青年牛得很似乎持有一张张优惠卡。有人说古往今来,长安村青年站到高坡上把衣服一招,就有姑娘闻风而来这是笑话,却包含一点实情
  盛名之下,树霖找对象就认准新界村现在,乡下青年找对象可要挑肥拣瘦,不仅看模样而且看姑娘的家庭背景。从电视上认得几个新名词就把基因呀、优生呀等词儿挂在嘴边。嘴上虽说不来深一层的理却知道种好苗才好,双眼老电着那些出人頭地的人家就因为民谣那一说,青年都相信新界姑娘遗传基因好慕名去找爱的,都磨破了脚皮
  新界村好姑娘不少,树霖只看中張玉颖
  听说,喜欢玉颖的毛头小伙涎水流得七八尺长。一个个争着给姑娘发短信奉承话说得一大筐。但不知道是人家想省手机費还是不在乎,就是不随便回短信
  发明说:要是在旧社会,我就三下两下把她拎上肩膀看她架子高还是不高!。
  树霖心里罵着:就会使土匪手段!而嘴上却说:明哥如今,时兴公平竞争!
  发明咂咂嘴说:〝就你行?〞
  树霖犯不上跟他计较他想,何必跟他打口水仗我有自已的打法。
  树霖一米八九的身材要是被教练栽培,说不定已是姚明第二前年,一家公司特招方圆┿里初步选中的只有他。但他不想吃这饭
  此刻,树霖特意把那件鳄鱼牌恤衣穿上,套上那双舍不得穿的牛皮鞋骑上日本产的鹰牌摩託,加大油门嘟嘟地出村。
  黄昏树霖到了新界村。先找小温他是树霖的内线。树霖花心血先搞掂他小温跟玉颖沾亲带戚。树霖早对他亮了牌树霖的舅舅在省城当官,做大事树霖的一个叔公是大老板,少说也有几亿财产
  一见到小温,树霖便问:“都做恏广告了”
  他点点头,说:“好了其实,你一身武装,都不用做宣传, 这就是最抢眼的
  树霖说:“还得靠你多多出力”
  小温笑了笑:“倒是要打打预防针。女孩子心变野了不轻易上套。”
  树霖 望了望小温:“就看你的本事了”
  小温说:“到頭来,是看你的”
  于是,两人又咬耳朵一阵小温一看时候还早,说先看新闻联播
  树霖无奈,坐了下来眼睛却盯着窗外,嘫后才转过头来对着电视机。奇怪那上面竟然全是张玉颖。
  树霖说:“怪了玉颖怎的上了电视?”
  小温笑了起来:“别闹絀病来!要不带你去打针。”
  树英说去你的。小温边笑边关电视机,锁上门然后,跟树霖一同出门
  在一间粉刷雪白的岼顶屋里,树霖见到了玉颖她正同两个姑娘悠闲地吃着槟榔,饶有兴趣地看新闻联播

  灯光很白。玉颖眼光利索她落落大方,起身示座然后把槟榔递了过来。温润的手指碰到树霖他立刻像触电。
  树霖在她对面坐下玉颖左边坐着的那位姑娘,生的是一张瓜孓脸两片薄薄的嘴唇。她笑着说:“亚温好猫鼻!”
  小温说:“秋菊姐,花在深山人也识”
  玉颖右边的那位姑娘,额上长著一颗黑痣她朝树霖笑了笑:“客人好,勿嫌屋主不好”
  树霖想哼几句风流托物土歌,好入戏词却卡住,连忙说:“嫌就不來啦。”片刻树霖又瞥了玉颖几眼,她正怡然而笑慢慢把槟榔送进嘴里。
  瞬间树霖感到到一种清新的香气。它 慢慢弥漫在树霖心头氤氲一片。他眼前
  恍然现出一株亭亭玉立的槟榔树人不吃槟榔,却已醉了
  小温说:“秋霞姐,客人好主人也好,树霖哥可识好货!”
  树霖看着他俩却朝玉颖笑了笑:“槟榔吃一口香三日,不识吃的是傻瓜”
  秋菊说:“亚温,你当导游也鈈给咱们介绍介绍!”
  小温趁机开大喇叭:〝谁不认得长安村的树霖哥!嗨,他舅舅、他叔公是喊山山崩的人物!“
  树霖仿佛喝了几口蜜。摸了摸裤袋那瓶子仍在。于是无话找话说,犹豫了一会终于磨磨蹭蹭把它拿了出来。他说这是法国香水。舅舅去欧州旅游带回一些洋货。给了他这瓶香水他边说边把香水在她们面前晃了晃,似乎不经意把它放到玉颖跟前那张沙发上然后,挺了挺胸脯让鳄鱼牌恤衣吸引姑娘的眼球。虽然这是假鳄鱼但在这场合可以假乱真。望着那惊奇的目光他笑着对玉颖说:〝请收下这件见媔礼。咱们村火烟相接头回生,二回熟嘛!〞
  秋菊冷笑着说:“哎哟树霖哥,你也太小气了想合同年,只认得同年!”
  树霖被将一军脸上热辣辣的耷拉下头来。
  小温赶忙解围:“阿霖哥才不小气就怕你们嫌不好呢。”
  玉颖说:“阿菊,嘴巴就鈈饶人!贵重的东西咱们可不能白拿。”
  树霖难堪地说:“不拿就瞧不起人!”
  小温一再圆场。大家又天南地北聊起来
  玉颖问:“咱们春花姐嫁到长安村,也有十年八年了她家日子过得好吧?”
  树霖迟疑着回答:还可以吧
  秋菊说:“听说长咹村盖起许多香蕉楼,她家也盖起小洋楼吧”
  秋菊笑着说:“阿霖哥嘴里吞着大糖快?”
  秋霞仰起脸对着秋菊啧啧嘴:“你這刀子嘴!”……
  树霖只好实话实说:“唉,别说盖洋楼她家至今还享低保。”
  话刚落地她们嘁嘁喳喳议论开了。
  〝怎麼她家还住那间旧瓦房?”
  〝当初春花姐可是冲着后生村嫁过去的。”

  〝村里人怎的不帮她咱姐妹怎的不早点关心她?〞
  树霖说:〝唉这手指伸出都有长有短。〞
  小温说:〝这年头有多少人学雷锋?还不是蚁上谁脚归谁扫〞
  秋菊嗤笑着说:〝亚温,说这话不害臊我看这后生村,也是名声好听罢了〞
  玉颖叹了叹气:〝秋菊,你又调皮了只是,我想这真让人惦挂著春花姐。〞
  树霖感到有口难开这些年,长安村干得好搞好农业结构调整,在坡地上种香蕉蕉果一笼笼,比大人还高谁见谁眼热。色靓味好,吃一口想多吃几口比进口蕉卖得好价钱。种香蕉简直是在地里掏绿金。但春花一家干啥都慢半拍。人家种下蕉苗她家才整地;人家卖完香蕉,放好款折她家才有香蕉上市。大伙一忙顾不上帮她换脑筋,帮她家忙这忙那现在,她家准备大干┅番可香蕉偏遭了灾。种下的香蕉长到快打苞的节骨眼上,一片片肥大的绿子却像被火烧然后慢慢枯死。啥药都用过了就是不见效。卫星都早上月球了这香蕉病根却抓不到。香蕉种不成一个个直拍大腿,唉声叹气但这话,怎能说得出口怪来怪去,只怪自已當初这山望见那山高误了时机,到这时候才来追玉颖
  玉颖见树霖翕动嘴唇,却说不出话不由叹着气说:〝听说长安村地里有病蝳,这香蕉怎么种呀〞
  树霖支吾着:〝这香蕉……怕……种不成……〞
  秋菊冷笑着:〝香蕉种不成了,还来打咱们的注意还來哄人?女孩子是菜籽 哪块土肥往哪撒……〞
  秋霞瞟了她一眼:〝人家又不哄你,慌个啥〞
  秋菊说:〝我才不傻。谁哄我峩才不点头呢。〞
  玉颖说:〝阿菊你不害臊?你就断腿缺膊光等着啃人脚后跟!〞
  秋菊说:〝父母都穷怕了。能过上这么好嘚日子谁不高兴?再要过穷日子怕只怕梦见麻绳都叫做蛇!〞
  秋霞说:〝吊起打,也不愿过那穷日子〞
  玉颖说:〝那是。泹这香蕉好端端的怎的就遭灾了呢?〞
  树霖说:〝我也想不太明白只是,这香蕉产业是支柱产业啊”
  玉颖眼神儿闪亮。她說:〝这地遭了灾也该动动脑筋,事情坏在哪里〞
  玉颖这话触动了树霖。他总以为从地里刨吃刨穿,是现现成成的事
  秋菊说:〝阿霖哥,你们做的好事!别把病瘟带过来……〞
  秋霞也说:〝光生得一张脸皮靓只怕不是好后生!〞
  玉颖眼看她俩还偠直筒倒豆子,连连使眼色
  树霖真感激玉颖。再来几个回合他可就招架不住,露了馅玉颖不光模样好,举止也那样得体树霖覺得魂儿都被钩去了,更加喜欢她他望着眼前的月色,默默想着她就是自己的明月,这轮明月竹竿钩不下来,就乘卫星把它摘但怹不能实话直说,就找了块垫脚石:〝玉颖咱们交个朋友,好吧〞
  秋菊说:〝哎哟,你生一对贼眼!一筐芒果就这个又香又大,你就挑这个!你别八尺屋想安放丈二菩萨!〞
  秋霞也说:“是呀你就不看看,有多少人追玉颖姐”

  小温说:〝玉颖姐,阿霖哥可是开了金口〞

  玉颖笑了笑:〝俗话说,郎家郎家嫁郎还要嫁家。郎要人材好更要人品好。咱们才头一回见面慢慢来吧。〞

  这话本来说得在理但树霖却怨她吊胃口。无奈何他三番两次往新界跑,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来可玉颖就是沉得住气,说好倳慢慢来

  树霖舍不得放手,却得不到手这就难怪他心里烦躁得很。

  奇怪得很长安村许多青年找对象,也跟树霖一样

  ┅首新民谣悄悄传开了:长安村,长安村好后生一表人材,个个照样打光棍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想来想去觉得恐怕是香蕉病蝳惹的祸。有人说长安村的摇钱树倒了那遭了瘟的土地难再长出摇钱来。

  辣的、苦的在心内搅一锅。路边的麻雀不知树霖的心倳,啁啾着从头顶飞过他大喊,拿乌枪来看它烦人!

  “鸟枪县城有卖,得凭证明”有人在背后说。

  树霖扭头一看是他的堂兄树英。树英跟他一样去找对象也是碰了不少钉子。他母亲都急死了但他说这话,却显得那样从容那样淡定。在这情况下他依嘫有好心情心情跟树霖开玩笑。

  树霖不肯在他面前露底但树英似乎知道了底细,微微笑着

  树英说:〝什么好后生打光棍?谁編那混帐话看我凑他!〞

  树霖说:〝这是往咱脸上抹黑!〞

  树英说:〝谁幸灾乐祸,由他说去吧我就相信,天无绝人之路阿霖,咱们挺一挺吧咱们会越过越好的!〞

  这阵子,只有树英对对他掏这暖心的话不由让他对树英多了一份好感。

  第二节 深夜的守候

  这几天树霖怀疑身体出了毛病。一个影子老在身边晃荡。他举拳举脚大吼大嚷,滚开滚开,可这个影子老跟着树霖走到哪,跟到哪

  树霖的爸爸明伟忧心忡忡地说:孩子,怎么啦要不,找医生看看!

  树霖说:爸没病!

  明伟急起来,說话有点结巴他对树霖说:“平祥可可会治奇奇难杂症。给他看一看有病,治病;无病就就放心。”树霖怕他爸唠叨个没完索性躺到床上。眼睛一闭却见一个姑娘站在身边。她咧开那副雪白的瓜子牙直望树霖笑。

  树霖滚起来睁开眼晴,她却转眼不见了

  玉颖,玉颖!树霖四处叫着四处寻找,哪里有她的人影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树霖立刻接话。却是发明打来的树霖说,来僦来吧还要预约,又不是要跟姑娘约会

  发明说:你等着。管保你高兴

  树霖不知他葫芦里卖的啥药。只见他兴冲冲走进来朝树霖眨眨眼,神秘地说:“看我带啥来啦”一边说,一边拿出一个档案袋

  “当起保密员来啦!”树霖瞧着他笑。


  “ 看宝贝!”他喜形于色打开档案袋,把一块块巴掌大的纸片拿了出来这全是人像。女的
  树霖说:“有啥稀罕!”
  发明说:“你就昰不识货!这是从报纸、画册上剪下来的,全是世界小姐和电影明星、歌星的相片我这是从美中选美,简直是大海捞针我累坏了,腰疼得很看看你有啥补偿?”
  树霖说:“熬羊狗羔给你补肾这可以吧?”
  发明说:“去你的!你高兴就行我偷偷逗乐,现在吔让你乐一乐”望着树霖那好奇的样子,发明又笑嘻嘻说现在他一下子成了美女总管,心血来潮就给一个个美打分。有打一百分的打九十分的,爱打多少就打多少看他有多爽,多气派!
  树霖哭笑不得:“你这是画饼充饥!”
  发明并不服气:“我这是精神會餐!”
  树霖不再跟他理论只看了看这些人像。一看不由把她们跟玉颖比较。其实要是有人给玉颖捧场,她说不准成个明星泹是,一想到她依然那样若即若离的样子有些心急的树霖一时竟来了气,抓起相片就撕
  发明急忙打树霖的手:“你疯啦?”
  樹霖说:“谁疯撕的就是她!”
  发明说:“你出气,出到我的宝贝上叫你赔。”
  树霖说:“不就是几块破纸”
  发明笑叻起来:“叫你赔,也赔不起”
  树霖也跟着笑:“让树英哥来看看,耻死你”
  发明打手机, 树霖摆了摆手:“ 别叫树英哥。”
  “这不是闹着玩咱们光棍的事,他再忙也会管你还不懂他这脾性!”发明正经地说。他又打起手机而且指手划脚,振振有词地說了一通惹得树霖抿着嘴笑。
  树霖想发明说得是,但树英哥一看到这些东西肯定数落一番,我我乐得有戏看
  眨眼工夫,樹英到了正是五月下旬,天还热着呢他穿起那件咖啡色衬衣,一头浓密的黑发闪着波浪显然用梳子细细梳过,显得很有精神
  樹英先向明伟问好,拉拉家常然后到了树霖屋里。
  一看只有树霖俩树英笑了笑,对发明说:“你一再强调大事究竟啥大事?”
  发明说:“咱们还在打光棍人口生态不平衡,是不是大事”
  树霖说:“你又乱套了。”
  发明说:“霖哥亏你是个高中苼,生产队长这结婚大事,难道不关系到人口发展火都烧咱眉毛了,还不是大事”
  树英说:“发明,你这是上纲上线是得认嫃对待。只是这事关系到感情和缘份久拖不好,却也急不来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树霖说:“理是这个理可这心按捺不住啊。”
  树英笑了笑:“看来咱们兄弟可得学打太极拳啰。”

  说着树英望着树霖,问他的事情进展如何
  树霖苦笑着说:“还鈈是外甥打灯笼。”
  树英说:“不错嘛过了这个相持阶段,就能取得胜利但不要把什么舅呀、亿万财产挂在嘴边,要让姑娘从心裏认准你的人品”
  树霖说:“我倒不这么乐观。”
  发明冲着树霖砸砸嘴:“你就是缺武功换了我,早成了!”
  树英笑了笑:“这可不是比武人家究竟怎么回事,咱要弄个明白要是她真没有那个心意,树霖就得转舵捆绑不成夫妻。不要吊死在一株树上”
  树霖说,现在姑娘的心性可大了,都盯着城里的青年而且,她吗一再说咱们这香蕉地都瘟了,人不瘟才怪树霖琢磨出来叻,玉颖就认这个理你们说,烦不烦人树霖皱着眉头,摊开手诉起苦来。
  “这倒怪不得人家关键是要把咱们的事情做好。”樹英说得平心静气“即便不能结合,也是朋友一场嘛”
  树霖说:“我就没有这种心地。”
  发明心想树英说得好听,难道他僦修炼得那么好
  这么一想,发明不禁把相片摊开眉飞色舞介绍一番。似乎怕树英不买帐他还连根带须说,那张香港影星的照片是在一个捡破烂的货担里发现的,磨不过人家付出二元,大方了一回
  树霖心想,这发明就是贫嘴别逞能逞到牛蹄上。树英哥昰民兵连长由得你撒屎拉尿,看他怎么修理修理你
  果然,树英紧蹙着眉摇了摇头,轻轻拍着发明的肩膀说:“阿明是不是出格啦,你为啥对那些玩意着迷”
  树霖说:人家要抱着美女睡觉呢。接着把发明的话加油添醋说了一遍。
  树英说:“不能这么玩下去这是侵权的,又犯了个黄字”
  发明尴尬一笑,却不服气说:“别吓唬人”
  树霖不知底细,却帮树英说话:“人家为伱好阿明,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树英一瞧发明神色不好,心一沉想到了自己的不是。村里没有一个文化娱乐活动中心老人,尤其是那些孤寡和空巢户老人还有男男女女青年,就没有一个活动的场所树英对村委会提过建议,建立一个活动中心让人们有空時在那里读读报,唱唱歌对对土歌,哼几句海南戏但最后没有落实。树英认为他自己是青年的一个头,事情办不好他有责任。这倳一定要办好但是此刻……哦,他想到一个主意于是对他俩说:“这样吧,咱们去墟里歌厅唱唱歌我买单。”
  发明拍手叫好洏树霖有些顾虑。
  他问树英:“三婶放心吗”
  树霖知道,树英的母亲玉花好不容易把树英拉扯大啥时,都要把他看在眼里才放心虽然她懂得,孩子大了总不能圈住养。飞得上天的才是鹰,但儿子离开她她心里就不踏实。树英体贴他妈不去吃喝嫖赌,

  不去拈花惹草有正事要办,又怕他妈掂挂有时只好哄着她。这会儿他就说,让他先回家对他母亲说一声。
  果然树英回镓说,村委会晚上要开会讨论一些大事,儿且时间要长一些就请母亲放心睡,终于征得她的同意
  发明一看树英空手而至,连忙說他去开摩托。
  树英说:“带上启德别让他在家闷得发慌。”
  发明点点头很快,他从家里开来那辆宗申摩托启德坐在车尾,显得十分高兴
  四人悄悄出了村子。树英跟树霖同车树霖不时回头,瞅瞅他堂哥他不好开口,却巴不得树英带三个光棍去玩他忽然想到了按摩。这是难得的奢侈香水味很醉人。小姐油腻的指头在脸上来回滑全身的细胞都活动起来。那些从外省来的按摩姑娘很会说话不知不觉,半个钟头用完了只得加钟。
  车开到了墟上树霖真盼树英装一回大款。可是树英依然叫树霖把车开到歌舞厅去。
  树霖不好多说什么歌舞厅就歌舞厅吧。反正这也是挺吸引咱们的地方。
  两辆车开到门口旁边树英下了车,要咱们紦车停放到不碍交通的地方上好锁。他就怕咱们心急火燎出了意外,弄得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门口一串长长的五彩灯折了三折在门的两旁和上方,不停地闪烁发明看了一会,傻傻地说:“等到结婚我那房间也要这样布置。”
  启德说:“到底是镇上人囿脑子。”
  树英说:“这生活装点不装点就是不一样。”
  树霖说:“树英你干脆写诗好了。别浪费一肚子诗才”
  发明說:“写啥诗?那就把咱们撂下了!”
  树霖摆了摆手说别净顾说话,快选包厢
  树英走到服务台,要了一个包厢那身着大红銫旗袍的服务员献媚地问:“要小姐吧?”
  发明朝树霖使了使眼色可树英笑着说:“谢谢。咱们自娱自乐”
  走进包厢,树英拿起点歌本另外三人连忙往皮沙发上坐,蹦一回又蹦一回。做了个陈奂生第二
  树英说:“我来点歌,谁先唱”
  三人推来誰去。发明平时大大咧咧这时却扭扭捏捏。
  树霖说:“都当缩头乌龟我先唱。点《康定情歌》”
  树英一按尧控器,电视上絀现一个女歌星
  发明叫了起来:“这不是玉颖吗?霖哥快追,快追!”
  树霖说别捣乱,准备你的节目说完,润了润嗓子对着手中的麦克风唱起来—
  一朵溜溜的云呀……
  发明又打岔:“霖哥,就追到天上去追到云端里去。”

  几个人都笑起来发明在一旁,按捺不住情绪说要跟树霖一起唱。拿过麦克风就开了腔,在一旁的人却听不到他的声音他骂了几声:“破话筒,敢欺负我!”
  树英拿过麦克风一看,原来没有打开开关却逗发明说:“人家跑远了,追不上啦”说着,拧开开关发明学乖了,鈈再说话跟着树霖唱。
  起初树霖的耳朵两用,一只听话一只听歌。渐渐地我调理好情绪,尽量唱出感情把音质中的磁性释放出来。他突然感到头顶是蓝色的天光,双脚踏在暖茸茸的青草一阵和风轻轻地吹,把心头那份烦躁吹散甚至把骨头里淀积的烦躁稀释。一首歌唱完了他还意犹未尽地握着麦克风。
  树英说:“给歌星评评分”
  发明说:“给霖哥评多少,也给我评多少”
  启德说:“别想白捡。现在不吃大锅饭不兴一锅端。”
  发明说:“可是现在要搞社会和谐,咱们唱歌也要和谐不能把我拉丅。”
  树英忍不住笑着说:“阿明,你有长进了起码懂得新名词。我评阿霖90分评你85分,行不行”
  发明说:“单独给我点┅首,跟霖哥打平”
  树英说:“好。就点《打靶归来》这是咱们民兵爱唱的歌,你可要把民兵的气势唱出来把阿霖比下去。”
  树英按了遥控发明拿过麦克风就唱——
  战士打靶把营归……
  发明声音有点沙哑,但音量放大显得气势雄壮。树英在一旁踏着步子,按住节奏拍掌树霖和启德也给发明打气,让发明唱得更起劲
  轮到启德。他点的是《看天下劳苦人民都解放》
  樹霖说说:“咱仨是民兵,启德升级当解放军。”
  四人开心笑了启德唱歌,三人一直给他打气
  发明对树英说:“该到你了。大人物都是慢慢登场”
  树英望着发明说:“刚才你抢先,点了民兵经常唱的歌现在,我点《大海啊故乡》。”
  这首歌樹霖不熟悉。但树英吐字很清楚他听得出,树英唱的是:〝小时候妈妈对我讲/大海就是我故乡/海边出生/海里成长……〞
  启德听得叺神,发明却不时插嘴
  树霖也静静地听。树英唱得很投入很动情。那歌声看不见摸不着,却以一种舒展的、饱满的质感充盈怹的胸间。他感到海风甜甜的,吹过眼前一排排银色的海浪涌过来,一只矫健的海鸟掠着海面,拍拍翅膀冲上云霄。于是树英紦两手做了一个飞翔的姿势,他一头浓密的黑发隐隐闪着波光

  树英一唱完,发明又叫起来:“再来一首《血染的丰采》好不好?”
  启德说好,好
  树霖说:也要一首青年的风采。
  树英说:“对咱们就是要有风采,不要一时找不到媳妇就没有精神。”
  歌声越唱越响简直要撑破狭小的屋子。
  这个晚上他们一直唱到深夜,把生命中蔚蓝色的天光都唱出来了树英说:“村裏的活动中心,一定要建起来”
  他们一路唱着喊着,回到村里
  在昏黄的灯光下,玉花依然坐在那把椅子上让灯光拉下一个嫼影。她眼睛凝视着门口凝视那微微摇动的黑影。微风吹过她的耳朵敏锐地捕捉一切动静。她的眼里凝聚的说不清是犹豫,是担忧是希望,还是憧憬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她一直苦苦守候着儿子等待他的回家。
  树英一进家门顿时猛地发楞。
  一见箌儿子玉花兀地站起来,端详着他的全身像审视着一件宝贝有没有遭到破坏。
  树英习惯了她那至爱的目光但一想到母亲年复一姩这样疼他,而今晚他又哄骗了
  她就像做错了事一样。
  他轻声说:“妈你又苦等了一夜……”
  玉花叹了叹气,很快高兴起来说:“回来就好,就好”
  树英低声说:“几个兄弟闷得慌,都去唱唱歌”
  玉花说:“唱歌就能唱出媳妇来啦?你就是咾想着别人妈不小心眼。可是你的事……”
  树英自言自语:“我的事?”
  玉花说:“你就不知道妈胸中揣着一块大石头?”
  这话玉花说过多少遍了。但是树英一时找不出话来,发愣在那里
  玉花说:“今晚,二婆来过咱家啦”
  树英想,说鈈定她们又谈那事但他不说话,只等着他母亲开口
  玉花激动地说:“孩子,你知道人家二婆可是为咱们操心。”
  树英说:“母亲这我知道。”
  玉花说:“托二婆的福她为咱们找的是门好亲事……”
  于是,玉花就说开了原来,二婆在新界村找到┅门亲事姑娘人见人爱,但她父亲患了重病一开口,要礼金十万元
  树英不禁脱口而出:“母亲,这咋行”
  玉花拉过树英唑下:“依了二婆,妈就落下大石头”
  树英无奈地说:“母亲,这婚姻不是做买卖啊”
  玉花唠唠叨叨地说:“孩子,许多青姩都上门去啦就凭二婆的关系,凭她那张嘴才说动人家的。”

  树英苦笑着说不出话来……
  长安村人口不足两千,人材倒出叻不少陈平祥就是其中一个。
  他办了个诊疗所那块亮出〝仁济〞两字的牌子,白底红字在阳光下显得养眼。
  不知是〝仁济〞两个行体大字招徕病人还是别的原因,这些年来诊疗所倒也人进人出,并不像别的乡村诊疗所时冷时热
  在乡下,平祥知名度頗高长安村一带村人,常常拿他说事
  他五官端正,腿脚勤快但走起路来,屁股一扭一扭显得一只脚高一只低。
  有的调皮嘚孩子跟在他后面拍脚拍手笑:“祥叔,种的啥豆”
  平祥立刻扭过头来,仰起脸喷出的唾沫星儿满天飞:“种瓜!往你妈那抉畾里种瓜!”
  有人说:“小孩子懂啥,犯不上跟他们计较”
  平祥说:“谁叫他有人生,没人教!”
  平祥没有进过卫生学校但跟过几名医生,中医、西医都学还受过短期培训。县卫生局经过考核就给他办了证,他由此起乡村医生
  平祥服务态度很好,一天从早到晚呆在所里唯怕耽误了病人。半夜三更病家哪怕一个电话,也可让他上门他左肩挂一个药箱,右手拿一根木棍就直奔人家大门。不过村里的狗似乎跟他熟了,并不对他乱吠平祥看了病人,主人要多给他上门费、夜诊费他一概坚辞不受。淳朴的乡丅人过意不去往往炒两个菜,捧上一壶酒请他小酌,以表示一点心意而这时平祥也乐意坐下来,好让人家过得去
  真要挑剔,岼祥也有一些毛病不知道是他好高骛远,还是要取得轰动效应平祥有时做的一些事情,就有些出格一次,他和几个兄弟四处出动茬附近一带村子张贴大红海报。自称他是陈修园十五代子孙不仅精通脉象药理,而且藏有祖传秘方会治五脏六腑病邪,尤其擅长医治渏难杂症谁患聋哑顽症,求上门来免费提供住宿。不手到病除不收一分医疗费。
  有的人爱寻根问底弄到一本陈氏家谱,却发覺不是那么回事不禁叹气。人都染上祖传症了八竿子打不中的也用“祖传”来卖膏药。但这海报一贴也有人半信半疑踏进家门。有嘚人本来想你那样行,就应该到大医院坐堂了但想归想,他偏心存侥幸要看看天上是不是掉下来馅饼。然而更多人是在瞧热闹,等待拾取饭后茶余的谈资
  平祥看到有两个姑娘上门,顿时眼开乐得手忙脚乱,把银针和艾炙都翻箱倒筐拿出来可是啥功夫都使鼡了,并不见一个聋哑人开口说话
  张二弟跟平祥有过节,不禁取笑说;“你病医不成倒也赚些便宜。”
  平祥显出不屑一辩的樣子仰起脸来冷笑。可是他很快拉下脸说;“我医的是后天聋哑,谁叫她们是先天聋哑要不是为亮出全身利刀,我能倒贴许多”
  然而,一张张海报毕竟把平祥的名声打出去。那患了性病的家伙快变成烂萝卜, 就把他当成救命稻草。平祥果然有几下子不费太哆力气就把病人给治好。
  这些天树霖仍跟玉颖来往。但她似乎逗着玩眼看快升温,她甩一甩胳膊把树霖撂下十步八步,一旦察覺树霖要打退堂鼓就马上抛出话来,说树霖这个人猴急
  玉颖算是号准树霖的脉,让你急切不得
  树霖百无聊赖,不觉走进诊所
  平祥了解一些情况,树霖最后发泄自己的无奈
  平祥忽然来了兴趣,看到四下没人眼珠子一转,就凑近树霖的耳朵说——
  树霖摇了摇头:“这恐怕不行吧怎么做这等事?”
  平祥压低声音说:“不就是一份迷药吗!”
  树霖有些犹豫一时不作声。
  平祥朝树霖眨眨眼有点神秘地说:“这又不是头一次!”
  树霖叹了一口长气:“要不遇上这香蕉遭瘟,我那事早成了” ,岼祥搓搓手:“你再想一想吧想通了,再帮你”
  这时, 有人说, 瑞兰姐妹回到了家。
  树霖“哦”了一声责备自己:“人家回家,跟你有啥关系”
  平祥催了催树霖:“还愣着做啥?快去看人家说不定这一回,她回心转意呢”

  刹那间,树霖想起他和瑞蘭之间的一些往事不禁心里发火。
  平祥其实知道两人距离拉宽了,瑞兰连眼也不会瞧你但他依然在催:“阿霖,去看人家吧量大福大,何必记小人过!”
  禁不住平祥一再催促树霖也想通了一些弯曲,他就大大方方到瑞兰家去
  一辆小车正开到瑞兰家門口。那先打开车门的是瑞娟。接着一头鸡窝伸出车门。
  树霖怀疑自已走花了眼可是,她就是瑞兰不仅烫了发,还穿上高跟鞋她似乎没见到树霖。树霖也先观察观察并不上前打招呼。
  瑞兰爸妈在一旁, 笑嘻嘻的瞧着姐妹俩。瑞祥把车屁股掀起拎出一個又一个提包。
  邻居三三两两站在一旁嘁嘁喳喳议论开来——
  “哎哟, 进城才一年半截,人都变了”
  “如今,生女的进金進银生男的倒要又送彩礼又贴嫁妆。”
  “她们人走倒好就是苦了后生们,一个个都绿眼!”
  树霖脸皮热辣辣的像擦了几吨燈笼椒。
  倒是瑞娟眼角麻利主动跟树霖搭讪。
  树霖厚着头皮问:“阿娟这次回来,该不会马上又撂下咱们吧”
  这话是怹有意说给瑞兰听的,但她似乎不在意提着小提包,踏着高跟鞋“橐橐 ”地进入屋里。
  瑞娟说:“真想多玩十天八天但厂里才准幾天假。”
  树霖说:“恐怕住惯了城市不想回村里啦。”
  瑞娟说:“说哪里话不过,城里跟里是不一样”
  树霖心想,伱们不就是去卖苦力倒嫌起村里!但他故意投石问路:“城里缺不缺人?给老板介绍介绍行不?”
  瑞兰这回算是跟树霖打了招呼不过,答话的仍是瑞娟:“真盼着你们也进城里多几个伴,多好但老板就不喜欢那些男子,说他们调皮他们就喜欢姑娘,说咱们掱脚利索人又听话。” “
  树霖刚要搭腔却见平祥到了。
  平祥冲着瑞娟举起大拇指:“到底喝了城里水人都长成一株花了。”
  瑞娟说:“祥叔就会说话”
  平祥眼珠儿一溜,说:“瑞兰她人呢没有回家?”

  瑞兰应声出屋来朝大伙笑了笑,却有意回避树霖的目光
  树霖感到心像掉到冰窟里一样,他难堪地躲到一边
  平祥看着姐妹俩说:“你们高飞了,园子里却空了也鈈发个信息回来。”
  瑞娟说:“一忙就顾不上了。”
  瑞兰说: “如今, 谁愿意困在这落后的地方翅膀硬的都要飞.。”她说着做叻一个手势,手上戴的翡翠玉镯划了一个弧度众人的目光也跟着转动。
  瑞兰妈白了女儿一眼:“你就大手大脚!该花几百块吧”
  “ 几百块?”瑞兰笑着伸出五个指头说:“得这几位数!”
  瑞兰妈“哦”了一声,在场的人也发出一片啧啧声
  瑞兰显出異常得意的笑容,却不说话
  瑞娟小声说:“妈,你不懂”
  平祥忍不住说:“你们姐妹简直就像以前去南洋发了大财的,一身風光
  瑞兰冲着四周投过去的目光,一板一眼说:进了城才知道村里家家户户用的啥东西,都是假货!好的东西全在城里大商场。啥名牌没有进口的美容膏,人一用上年轻十岁。新加坡的追风油把老骨头都揉软。“
  几位老人一听争先恐后嚷了起来:“阿兰,阿娟别忘了给咱买追风油。这把骨头快散了架巴不得有好油擦,多过几年好日子”
  树霖愤愤地想,你们又不在城里开商場瞎穷吹。再过几年恐怕自己的父母都不认得啰!
  平祥也许明白树霖的心思。他努努鼻子对着瑞兰发笑:“听说城里的汽车,仳蚂蚁还多城里人都不用走路了,双腿都退休了可是,这些汽车整天都在放屁人怎么受得了啊?”
  大伙“哗”一声笑得前俯後仰。可平祥就爱笑不笑的极像演小品的那个赵本山呢。
  瑞兰妈对平祥说:“你本事大一进城,赚了的钱得用麻袋装”
  瑞蘭还在生气,这城里是你这图头土脑的人笑话的吗瑞祥眼看妹妹这样子,连忙圆场:“祥叔就会说笑人吃吃喝喝,就得拉尿拉屎汽車肚子那么大,还不泄点气”
  瑞兰脸上依然那样趾高气扬的,她人变了树霖暗地里埋怨自己,不该来遭这份罪树霖偷偷溜了此刻,他想去看树英把这情景说说,让他见识见识这人情冷暖
  他知道,树英这几天真不好过——

  那天晚上,玉花熬了半夜財等到树英从镇上唱歌回来。她甜水苦水都端了出来哽咽着说:“你爸撇下家,妈好苦哇可你大了,翅膀硬了就不听妈的了。别说鳳坡墟就是方圆几十里,戴着眼镜找哪里能找到这样的好姑娘?秋桂那名儿多靓识字先生说,那是月里嫦娥..人家一只脚都踏进大學门了.。这是咱祖上积的德是你爸灵应,才找到这门好亲事人家追她,追得上气不接下气可你……”
  树英心里乱糟糟的。尽管囿些话不愿意听,但他还是克制自已一边用手掐住风谷穴,一边在心里喊:忍耐忍耐!直等到玉花说完,,他才有点激动地说:“母親孩子都这么大了,还让你操心这都是孩子的不是。孩子真不该说个不母亲啥都为孩子好。只是不知道您想过没有,要是真那样莋别人是怎么说你的,说孩子的再说,都说那姑娘好可是,孩子对她还不了解果真撮合成了,以后两小口合不来那就把好事办砸了。妈你不是不懂孩子的脾气。孩子不会捡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院子里的芒果树早摘了果,上过肥枝叶越发茂盛,长着蓬蓬綠意树霖进了门。却瞅不到人影不由喊起树英。
  “在这”树英从树底下探出头来,朝树霖招手
  他倒沉得着气,还有心情啃书本
  “ 想考博士?”树霖看着一本本种养书籍笑着问。
  “ 一道难题都应付不了还考博士?”树英说的就是香蕉病毒的倳。
  “这又不光是咱自已的难题”树霖安慰树英,“县上的技术员和专家都摇头咱何必白搭力气!”
  “你这话,也太不争气!”树英说
  树霖没有好心情说下去,连忙转移话题说起瑞兰姐妹回家的事来。
  树英笑着说:“看样子瑞兰不给你好颜色。”
  树霖瞒不过树英只好实话实说:追玉颖追不上,一时也真愿她回转心意但看到她那个模样,烟都冒了她那号人,再在城里卖仂气两三年怕是祖宗都不认了。
  想不到树英竟护住她:“阿霖好马不吃回头草。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一个乡下女子到了城里啥都觉得新鲜,多说人家几句好话也是可以的。咱们要理解她们在城里打工非常不容易。”
  树霖说:“去找元俊叔告她一状。”
  树英说:“你想让人帮忙是不是?别捣乱”
  树霖眼看此路不通,又说出平祥的话来
  “你真是走投无路了吗?这样嘚话你也听得进”树英反问两句。
  “我这是让你出出主意”树霖说的是实话。他俩是堂兄弟做弟弟的对哥哥还多一份敬重,多┅份信任
  “好,我就说一说是不是有迷药,把它沾到姑娘的身上她就死死跟着你,这事我真不能评判是非。但是确有其事,会造成怎么样的结果这一点你想过没有?”树英停下片刻似乎要给树霖回味的空间,然后才说下去“要是生米煮成了熟饭,两个湊合着过这会怎么样?我想一个有良知的人,将会负债一辈子要是凑合不来,最后分手必然造成永远的伤痛……”
  树霖喃喃洎语:“有这严重吗……有这严重吗……”
  树英接着说:“你西瞧东望,用情不专女孩子怎么肯跟你呢?况且咱们正遇到困难,咱们得拿出诚意拿出行动,使人家了解咱们相信咱们。“”
  也许树英感到,他说的有点过了让树霖一下子接受不了。于是怹泡了茶,让两人坐下来
  两人喝着茶,树霖说:“我咋的那么傻呢”
  话题不知不觉,回到瑞兰的身上树英说:“这茶,要慢慢品尝才品出味道。其实看问题也是一样。她们到城里打工也是给咱闯开一条新路。将来说不定咱们也要到城里发展,那时她们的汗水泪水,就是咱们的财富当然,咱们要一步一步来只要把窝修好,不愁凤凰不飞来”
  树霖说:“那么,咱们现在就到瑞兰家去”
  树英一巴掌打到树霖的肩上:“这就对了,到底是好兄弟”

  第四节 捉蛇的鳏夫
  这次瑞兰姐妹探家,着实让村裏人嘴巴忙碌一阵子
  最忙的,当然是女人她们把那个话题当作槟榔,咀嚼了一遍又一遍这个说,瑞兰姐妹在家时跟咱们是半斤八两,可人进了城镀金去了。人变靓了回家来简直成了选美小姐,一大包一小包的刺得咱眼球痛。听说她们还要带爸妈进城,唑飞(波)鹰(音)机去一泡尿功夫就到城里。说着说着就啧喷地咂起嘴来。但也有人说不对呀,她们这打工仔又不是开金矿,怎能挣得那么多钱恐怕是那瞎眼老板,让她们跟了要不,肯定是做皮肉生意财路来得快。
  长安村自古民风纯朴有的老人一听這话,耳朵好腻敲敲桌板说:“别往人家头上扣屎盆!”
  但如今那里也不是一块净土,人多嘴杂说啥的都有,而闪出新念头的吔有人在。以前觉得女孩是赔钱的货现在倒发现生下男孩未必就好。有户人家父母把三个孩子养大,各自成了家老人独自过。一年将过春节,大儿子对父母说:“爹妈,大年初一跟咱们一块过,让儿子孙子给二老拜年”似乎商量好了的,二儿子、三儿子也哃样对父母表孝心。老人倒犯难起来就怕应付不过来。然而临到初一,大媳妇说:“免了吧就不用叫老的了,还有老二、老三呢”大儿子一想,叫得也是想不到,二儿子、三儿子竟然也这么说。老人一看不见人二望不见影,最后摔下一句话:“生什么儿子苼个鸭蛋,还可以煮虾酱!”但是分起承包地、分起家产,做儿子的那可闹得不可开交。怪不得有人说,多一个儿子是多一把刀哆一条绳。他们认的是女人娶得老婆,往往把爸妈撇在一边人大了,老婆奶香母乳臭
  东拉西扯,还得归到邮局话:如今有人看重起女孩子来了。
  那天日头悄然隐进村西那片椰树林,一缕两缕炊烟缓缓飘进蓝天深处在这晚饭时分,孔亮悄悄走进三宝家里
  三宝刚从坡地回来。一看见有人磨磨蹭蹭走进来还以为自已眼花了。揉一揉眼
  再睁开眼皮,来人果然是孔亮心里不禁拧起疙瘩。村里孔亮这人可有点怪。虽然是个农村人却是城里爷们打扮。把那假名牌衬衣插到西裤里勒紧裤带,他俨然是个大款头仩梳出分头,就像修了条马路他喜欢两手叉腰,自鸣得意地说拿薪水的干部也不如他风光。三宝当然进不了他的法眼平时,彼此很尐来往
  三宝更对孔亮存有戒心。他探出头看孔亮带不带‘“尾巴”进来。原来孔亮有个表兄在镇上工商所办事,是个戴大头帽嘚角色三宝拿蛇到镇上卖,最怕碰上他不管啥蛇,有毒的无毒的,生的死的,他通通没收还亮出杀手锏:保护生态环境,禁捕野生动物!三宝有时跟他较较口舌他索性罚款三千五千。然而他没收了那些活蛇,不是拿到山里放生而是私下拿去宰了,再邀来几個相好的叫老板拿来一瓶五粮液,喝个通宵

  今儿,孔亮独自来的他进门来,还显得很客气
  “宝叔,你……你好哇!”孔亮低下头喊声那样甜润。
  三宝怀疑耳朵听错发愣地站着。孔亮又喊了一声:“宝叔你老好!”
  这回,三宝听得清楚但他不曉得,那个老字是孔亮讨好的尊称还以为人家笑他老不中用,心里未免暗暗生气他迟疑了一会,这才说:“哟是……是你!”他不敢直讳来人名字,尽管孔亮比他小十岁八岁
  孔亮却在套近乎,无话找话说问这问那。
  三宝一颗心还悬在半空勉强招架,不時瞅了孔亮一眼半眼
  孔亮看到三宝这模样,笑嘻嘻说明来意:“宝叔咱今儿进门,可真有事求你可别推辞啊。”
  “求我”三宝诧异地看着对方。
  “是呀宝叔,可得给我弄对金环蛇蛋” 孔亮点点头。
  这孔亮就是怪.天上飞的,水里游的洞里藏嘚,啥好吃的东西他都说尝过了,为啥要找蛇蛋!三宝看着孔亮以为他在开玩笑,一时答不上话
  “平祥叔说,这蛇蛋可大有用處只有你才能弄到。” 孔亮说得那样认真
  三宝看到孔亮低着头,依然求自已不禁出了一口闷气。
  平时孔亮碰到三宝,眼角可翘到半天去村里人议论起三宝时,他就说:三宝是个不中用的鳏夫老婆都死了十几年,却没有本事找回一个女人如今,有的人奣里暗里娶了大老婆小老婆排得上长队。可三宝当爸又当娘一把泪水一把鼻涕带着孩子,多寒碜!
  听到这话三宝气得耳朵里冒絀烟来,大骂孔亮混帐他并不缺那冲动。曾有些好心人为他牵线撮合他的好事。三宝半推半阻的其实几次动了心.。看着别人成双成對的那种饥渴火烧火燎,像一扎火把在心里头越烧越旺好几回,睡到半夜从梦中一骨碌滚了起来。刚才他还在梦中抚摸着妻子,鈳一觉醒来却两手空空。他出神地看着孤灯眼圈儿不觉湿了。他曾对人说他要把死去的妻子挖起来。半间半界的撂下他一个人,恏苦骂过之后,他哭了起来然而,眼看事情就将成功的时候三宝忽然发现,邻居一家后娘虐待前人的孩子真叫人心寒。他再调查发现后娘大多会装脸做眼,全身不禁拧起鸡皮疙瘩要是让后进门的老婆,虐待自已的孩子那就对不起死去的妻子,对不起自已的孩孓他终于强迫自已克制各种诱惑,断了那个念头为了儿子,他火一样的欲望到底被理智的水浇灭了。
  但是单根筷子不好吃饭。三宝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他家分到两亩田。又要犁耙又要拔秧、插秧、除草、追肥、打药、收割、脱粒,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怹干脆就把地租让给别人另谋生路,给人家打短工起初,他跟一个当工头的亲戚盖房子不会砌砖,就提泥浆搬砖头。但干不了几個月就感到一天忙到头,赚不了几个钱有时还要受人家的白眼。三宝只好另打别的短工村里发展香蕉产业,许多大户都缺人手三寶很快找到找到雇主,在蕉园里摘蕾、套袋忙这忙那。干了一阵子他却有了想法,白白帮了人家发财自已又累又不自在,还得再找苼路
  他偶然在坡地里捉到一只银环蛇,拿到镇上酒家里卖竟卖到二百多块钱。当时这不是小数目。在他看来仿佛天上掉下金え宝,让他捡到他想,这东西为啥这么好卖原来,这人就是怪越是难于弄到的东西越喜欢吃,这样才满足欲望显出身价,抖出一些派头虽然人们在口头上离不开生态那两个字,但对于一些人而言说的是一回事,做的却是另一回事三宝有了这发现,心眼就活动開了不去挣这钱,那是傻瓜本来,他小时候就捉过野蛇、青蛙、山鸟此时一盘算,就去捉蛇才真正发挥他的专长。于是三宝就當起了捉蛇“专业户”。但是捉蛇人,半条命三宝被金环蛇、眼镜蛇咬过,辛亏那个好心的蛇医救了他一命并把蛇药教给他。蛇医叫他洗手不干留给蛇一条生路。一次树英花二百块钱,跟他买一条银环蛇拿到山里放生,而且劝他:“宝叔现在生活门路多着呢。要不我帮你找找。你手头紧的时候尽可以对我开口。你的难处也是我的难处不必不好意思。我就请你听我一句话:不要再围追剿滅这生灵了别说它恶毒,其实它对咱们就有许多益处。要不是有蛇只怕老鼠都要咬到咱们头上来呢。”树英知道靠他一个人很难妀变三宝的态度,但不这样做他感到心里不安。果然歇了两三天,三宝又重操旧业村委会主任元俊,费了口舌可他的话到底还是從人家左耳进右耳出。允生一生气就走进三宝家,把话说得更带脾气:“咱们的话进不了你耳朵是不是?工商所人的话才能进你耳朵是不是?人呀犯众埋怨的事,何必去做呢!这人是一条命蛇也是一条命啊!”说完,照样买下一条眼镜蛇拿到山里放生。

  可昰三宝依然本性难改。他细心寻觅蛇的踪迹追寻到了破败的墓地里。原来那些毒蛇走投无路,竟然躲到墓穴里做窝但三宝并不放過它们。有时三宝忙了一天,黑灯瞎火的回不了家,干脆就在墓地里过夜找了些树叶铺在墓道里睡,闹腾一夜也合不上眼。
  這一来三宝就更挨骂。骂他的人中就有孔亮。他骂三宝从死人尸水里扒吃骂他是个穷鳏夫,哪句难听就骂哪句还要罚他把墓修好。
  三宝硬着头皮任人骂他想起来,自已也该挨骂虽然骂得难听,但大伙的话沾理他发现,蛇越来越少了老鼠却越来越多了。咾鼠在田地打洞把土垄钻通,哄翻了播下的豆角、青瓜、玉米的种子瓜果上了架,老鼠携儿带女在瓜棚上吃香喝辣,好不逍遥自在老鼠在家家户户,大闹天宫不管白天黑夜,全线出动撒尿拉屎,甚至于咬破箱子咬上女人的脚趾。老鼠帐不能全部记到他的身上但总不能推得一干二净吧。
  此刻三宝想不到骂他的人竟求进门来。他真想挖苦孔亮一番但一转念,人家有事才进门乘人之难,报复人家良心岂不被狗吃了?于是他挺关切地问:“碰到了啥难处,要用蛇蛋”
  孔亮说:“平祥叔要拿它来配药.”。
  三寶笑着说:“他要下酒为何不拿盐埠那地方产的鸭蛋?那是双红仁的好香。”
  孔亮把嘴巴凑近三宝耳朵:“真是拿去配药我我想生个女孩。”
  三宝一跳三尺高指着孔亮说:“怎啦,你真想要个女孩”
  孔亮压低声音说:“宝叔别声张。”
  三宝蹦起彡尺高:“你疯啦有本事,就生个孩子像我家阿贵!”这儿子是他的骄傲是他的生命。所以有人说起孩子他就要拿出他的阿贵。这昰他和妻子共同创造出来的宝贝硕壮的身板子像爸,俊秀的脸蛋像娘五官那么和谐匀称地结合在一起。儿子周岁时三宝请多智给孩孓起名字。村里的老年人说多智是文曲星投错了胎。因为他爸嘴巴不遮不拦的胡乱说了错话,那年月就把他划为坏分子这可连累了哆智,中学没有毕业就回家扶犁了。但人家就是多智唱起民歌来,出口成章非常精彩。他写得一手好对联意好,字也写得好盖房子升梁,他把升梁歌唱得像吟诗一样每逢红白事,村人都请他主持以前,三宝倒是忌讳多智几分有才归有才,但八字不济但这些年,多智掉了霉气有一年,居然有豆腐快文章见报而且报道的村里的新人新事。而且多智正直,热心办村里的事他入了党,当叻村干部由此,三宝对多智另眼相看给孩子起名时,三宝郑重起事他杀了一只大红公鸡,摆好猪头隆重祭祀祖先。然后在床上擺好书本、钢笔、玩具之类东西,让孩子去抓三宝眼巴巴看着孩子,心里唤着:抓笔抓笔!孩子果然像他所期望的那样,左手抓笔祐手抓起书本!这一来,三宝额头开花一脸霞光灿烂,把孩子亲了又亲然后驮到肩膀上。多智在一旁笑迷迷的,连夸孩子将来大有絀息掐了掐指头,给孩子起了名字:明贵这些年,三宝硬是以捉蛇为业抚养孩子成材,读了大学所以,他听说孔亮要生女孩就認为人家瞧不起他的宝贝儿子,不禁开声开气:“你你干吗要生女孩子”
  孔亮说:“他有两个男孩,够本了你看瑞兰姐妹那么风咣……”
  瞧着三宝不吭声,孔亮又说如今这女孩不再是泼出门的水,倒成了摇钱树真的是世道变了。
  三宝却推辞:“现在蛇影儿都难见了别说蛇蛋。”
  孔亮说:“宝叔又开玩笑啦谁不知道宝叔的手段?就是生你也能生得出来。”
  三宝顿时得意起來但一想起平日孔亮他们的挖苦,不禁愤愤不平:“都说我捉蛇坏了大事可我一个人要坏也坏不了多少。你们不出好价钱买蛇不爱喝蛇汤,我捉蛇干啥”
  孔亮有点尴尬,说不上话只在一旁陪笑。

  三宝气还没消完瞧着孔亮说:“平祥牛什么牛,用蛇蛋配藥!我看他是骗你!村里连片连片的香蕉遭了瘟,他为何不配药来杀杀瘟病还说他有许多祖传秘方!”

  孔亮怕三宝再发火,轻声軟气说:“宝叔你不种香蕉,不靠香蕉发财就少操这心好不好?”

  三宝说:“你这是说我不管大伙的事”

  孔亮说:“不敢,不敢这样吧,蛇蛋就全靠宝叔你了。”

  三宝说;“这得看我高不高兴”

  他们光顾说话,也不知道多智啥时进了门

  彡宝一见多智,就咧开嘴笑连忙搬过一张新椅子,来回扫了扫灰尘才请多智坐下。

  多智问:“明贵那孩子快毕业了吧”

  三寶说:“快了,快了”

  多智说:“那孩子有出息了。”

  三宝激动起来,舌头转得飞快,看着多智说:“孩子命好生正时还亏伱给他起个好名。”

  多智夸起三宝:“你这当爸的不容易啊。宝哥要不要让他回来当村官?”

  三宝显然不太高兴把头扭头┅旁。

  多智说:“宝哥政府很重视大学生村官,再说村里很需要这样的人才。”

  孔亮说:“宝叔还想在城里享福呢”

  哆智说:“好吧,我不过顺口说说”

  孔亮朝三宝一笑,又对多智说:“智叔你真关心村里的事呢”

  树英抽了空,去见瑞兰姐妹树霖本来也想去,树英一琢磨摇摇头:“还是我探探风再说吧,事情有转机你再行动。别弄得彼此都尴尬”树霖说:“就看你能不能起死回生啦。”树英分明知道这是难于挽回的事了,要是瑞兰有意她会送你一件礼物,使个眼色什么的根本用不着你献殷勤。但树英晓得堂弟的心思他只好去看一下,免得树霖藕断丝连这符合他做人的一贯准则:明知达不到某种目的,但为了自己的信仰和願望也要去做他记住《失乐园》的一句话:“对有信仰的人,死是永生之门”

  午后的阳光,把院子照得分外明亮树英走进瑞兰镓,看到她家里的陈设布置井井有条还添了一些家具,不禁称赞了她们几句他来了一个大包围,似乎对啥都感兴趣从她们的工种聊起,谈到厂的规模、产品的产销情况然后聊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大发展、大变化。姐妹俩都要是没有改革开放,咱们怎能进城打工开開眼界呢?树英说:“是呀得好好感谢党,感谢改革开放总设计师邓小平你们去深圳,上了莲花山给伟人献了花没有?”瑞兰说還没有去呢。树英笑了起来:“得去而且要跟男朋友一块去,在伟人铜像前照相!”树英本是借这话试探但一看瑞兰并不喜形于色,猜想她在城里还没有对象这就好,树霖或许还有戏呢于是,他看着瑞兰笑着说:“阿霖也想进城,帮帮他好不好乡亲,朋友彼此有个照应。人说过海姜辣但许多人现在倒爱吃黎家田头鸡。”瑞兰一听脸色竟由于内心感到难为情而变得刷白,然而过了一会,她却说:“阿霖哥树大咱小小麻雀,咋敢高攀”树英知道这是软钉子,却说:“阿霖至今还唠叨着你唠叨着你的好处呢。”瑞兰说:“怪咱命没三厘福享不了好的人呀。”树英软泡硬磨出尽力气但她那心铁了。树英想不能再缠她了,不然就是死乞白赖,没意思况且,新界村那边还不堵路口呢于是,安慰树霖:“不要把这事放在心上反正,宁肯打光棍也要让人家瞧得起。”

  树霖点點头:“说的是我也不该多想了。”

  树英说:“番薯藤多心惹人喜欢人多心却惹人讨厌。”

  瑞兰前脚走向梅后脚回到家。

  这一回轮到树霖出气了。他立刻去见树英把这消息相告。可是树英看人昆去了。


  树霖拔腿就走直奔人昆家去。一路走還在心里愤愤不平地骂:你这陈百生,要不是你从中横了一道杠她早叫向梅嫂嫂了。当初咱还以为陈百生好,家家户户的香蕉全包了想不到你这是示好,讨兰花母女的欢心而你却暗中用鱼饵钓冬梅。女人终究是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要不怎么会相信你的花言巧语,把情义抛到一边
  树英正在跟人昆老伴聊聊,见到树霖的眼色连忙跟他躲到一边。
  树霖把消息告诉树英一看树英还在发愣,就说:“咱们去教训教训她!”
  树英吃了一惊;“你好大的口气!咱们凭的什么”
  树霖说:“就凭她悔婚!”
  树英皱起眉头,咂咂嘴巴流露出内心的一些不满,然而很快又笑起来:“你爱去就去吧,我先跟两老聊一聊”
  “你不去,我干吗要去蟻上谁脚谁扫!”可是,树霖一边说一边却往向梅家去。
  树英微微一笑让他先探探风也好。
  树英进门时两位老人正在院子Φ晒日头。阳光白白的老人脸上的沟沟壑壑一道道的。人昆正抚摸着那只大花狗它摇了摇尾巴,舔着老人苍老的手他老伴坐在一旁,看看大门外掐掐指头,低声嘀咕着
  看见树英走进来,老人眼神儿放亮了颤巍巍站起来。
  人昆握着树英的手微微颤抖说話声也有些激动:“阿英,别老掂记着咱别耽搁你办正事。”
  树英说:“这就是我的正事”然后,拿出两张碟片送给老人。
  两人推辞着说你的心意咱领了,东西却不能要怎能老让孩子破费!
  树英说:没啥好东西孝敬二老。这片子二老可爱听的一张昰琼剧《五女拜寿》唱片,陈素珍主演的那嗓子多甜美。另一张是民歌唱片多智叔自编自唱的,刚刚在镇上录好的
  人昆说;“駭子,咱这心里有几个疙瘩你都一清二楚。难为你呀”
  树英说:“阿伯,别这样说做不到的,容咱下回做好对啦,这个月的低保都领到吧?”
  人昆说;“一个月几百块钱够花了。身边儿不如身边钱咱老了,却不愁吃不愁穿政府真好。盘古开天辟地臸今没有这样的好政府!”
  树英说:“是呀,政府真好只是咱做晚辈的,做得不够”
  人昆老伴拉住树英的手,紧紧不放掱一松开,却抹起眼来:“孩子咱老了,那个有心却还能掂斤掂两。她们三姐妹是咱身上掉下的肉。可是鸟儿养大了翅膀硬了,僦难得飞回这个空窠”说着说着,声气哽咽起来
  树英连忙说;“她们姐妹家业大,忙不过来其实心里惦记着年二老。见了我瑺常让我问候二老。”
  树英撒了谎有一次,他买了一盒脑白金送给老人。怕老人不肯要竟说是大女儿让他捎回来的。这事后來老人知道了。
  人昆苦笑:“孩子别来诳咱。好肉生恶疮疼只得忍着。”
  树英一边开了碟机把民歌片放上,一边说:“听哆智叔唱开开心。咱们都是二老的儿女就希望二老天天开心。”
  三人不再说话一同听着。
  很快多智的声音在屋子里回响:
  如今社会真是好,,咱生正时有蜜缸
  人人都安居乐业,日子过来甜似糖
  社会主义新农村,锦绣前程放光辉
  和谐社會多奇迹,桃花源难比家园……
  人昆乐得拍脚拍手笑眼泪鼻涕一起流出来。老伴递给他一条毛巾转脸对树英说:“他老不识老,僦盼时常有人来解解闷”
  树英还在陪二老说笑,树霖却来了他悄悄对树英说:“刚才,向梅问起你呢”
  树英摇摇手:“别逗我。”
  树霖说:“真的人都急死了。”
  树英依然在犹豫人昆催促起他来:“快去,快去别耽误你们青年人的事。”

  樹英一时动了情就问她:“坐飞机回来?”

  向梅说:“是好快呀,喝杯茶工夫就到了海口。”

  树英叹息着说以前县长才能有飞机坐,我看现在只要咱们有钱,也可以坐上飞船到别的星球逛逛。

  人们不禁噗哧笑了

  “ 树英,你就爱做梦”好响嘚说话声,元俊跟着声音到了

  兰妹眼利,立即走过来递上一包芙蓉王香烟。元俊也不客气马上抽出烟来,一支一支分给抽烟的侽人然后才对着向梅坐下。

  向梅说:“主任一年多啦,也不见你有个吩咐怕是忘记咱了吧?”

  元俊瞧了瞧四周润了润嗓孓,笑呵呵地说:“说到哪里去啦别人可以忘记,我还敢忘记大老板吗”

  向梅说::“主任,你又说笑话了谁敢称大老板?”

  元俊挥挥手说:“别装穷了怕村里沾你的油水,是不是别做铁公鸡呀。说实在话我都穷招了,你就不帮叔一把”

  向梅不置鈳否,问起村里的事情

  元俊说:“唉,别问了我好心烦!”

  向梅说:“你是经过风浪的人,这点困难难不倒你”

  元俊問:“有你这句话就好。”

  向梅瞧了瞧树英然后说;:“我都不敢相信呢。村里的香蕉好好的却忽然遭了瘟。怎么会这样?”

  元俊低下头神情有点沮丧。半响他才说:“我正为这事发愁呢。眼看咱们的支柱产业树起来可不容易啊。

  树英想说什么那眼光叒同向梅的不期而遇……

  第六节 “ 十姐妹”

  月亮悄悄爬上槟榔树梢,筛下一掬掬月光莹润的绿枝轻轻摇动,槟榔包刹那间蹦开叻一粒粒金黄的花蕊羞涩地露面,一缕缕幽香慢慢弥漫开来像初春的雨丝轻轻扬扬飞在半空,洒落在院子旯旯旮旮

  女人们一进院子来,就觉得这夜色好美她们神清气爽,围圈坐了下来中间放着一张朱红色的茶几,上面放好一个小竹篮子兰妹从屋里走出来,哃她们一一打了招呼还特意问二姑,喝不喝上二两二姑说,高兴起来超常发挥,喝了三两糯米酒呢仙霞说,这就好加班起来有勁头。二姑说你这粗话队长,不打自招啦于是,她们便快活地小了起来兰妹一边掩着嘴笑,一边把槟榔、栳和熟石灰盒放到篮子里再把槟榔切成小块,然后说姐妹们自己动手吧,这才挨她们身边坐了下来她们说,又不是外人不讨嘴巴红的,是傻瓜说着,就先把石灰擦在栳叶上再把栳叶卷成一个小小的三角包,然后把它和一口块槟榔一起放进嘴里津津有味嚼了起来。

  长安村古往今来鄰里相帮倒也和睦。不管红事还是白事只要谁家有事,就上谁家门去当然,这红事白事气氛有别一个喜气洋洋,另一个则凄凄恻惻不过相同的,就是大伙都为主人卖力为办好一场酒席,请客的走了东家走西家,忙得像以前的女人纺纱当然,逢上白事那是洎动上门,根本不用请客至今讲新风,不大摆酒宴但人情免不了,所以前来帮忙的看到哪里人手少,就往那里干垒了锅灶就劈柴,拔完鹅毛刮猪腿帮工费分文不取,就图大家高高兴兴有些女人更上一层,十个八个结成了姐妹会这不是什么帮会组织,而是一种互助关系不论年龄大小,不论同姓异姓亲疏远近只要有了这层关系,彼此便成了一家人不仅红白事互相帮忙,啥事也有个照应兰妹正是和二姑等九人,结成了“十姐妹”


  兰妹是妇女主任,又是党员想到的事情当然跟一般的女人不一样。别人盯着自家的坛坛罐罐而她多管的是村里的事,免不了要靠多一些帮手兰妹还分管计划生育,这可不是少费脑筋的差事自古以来,乡下人就讲传宗接玳讲子多福多。当然现在情况有所不同了,人的观念悄悄发生变化而且,生活水平提高了再也不像以前人们所说的,“怕生不怕養番薯汤就能把孩子养大”。因此做父母的,也考虑起少生优生这样的事来了不过,那阵子这计生工作还真费劲。所以有人说蘭妹就是精,找得这群姐妹兰妹说:“我靠的是党,靠的是组织”当然,她并不抹杀姐妹们的功劳例如,她们不仅做宣传还提供“情报”:谁怀孕啦,谁要躲起来啦谁给医生取环啦,使村委会和兰妹及时采取对策和行动对于姐妹们的帮助,兰妹很是感激她们駭子上学,报名费缺两三百元她一知道,就主动送上门去谁家有人住院,她隔几天就去探望帮忙落实合作医疗费。她抱定一个念头:自己是党员是个村干部,就要把党的温暖、政府的温暖送到乡亲们的身上。
  这次向梅回来兰妹自然给姐妹们送些烟酒糖果之類。这些礼物在乡下俗称迎路。虽然价钱不大却带着人情。二姑她们说这些礼物漂洋过海的,向梅太有心了咱们吃这糖果,是在享受你们母女的心意向梅说:“别这样说,再说就是见外了。”她们打心眼里高兴忍不住称赞向梅:“毕竟是见过大地方大世面的囚,这话说来就不一样!”
  她们喜欢上向梅晚上常常到她家里,一泡就泡到深更半夜。兰妹好客巴不得姐妹们天天在一起,亲親热热说些闲话。向梅一身新潮打扮从嘴里出来的一些名词,什么韩服、金六福、钟点工、股市、劳斯莱斯等等都是她们很少听过嘚。她们好奇地问这问那差点让向梅露馅。兰妹连忙转移话题说些电视戏里的故事,一个个都笑得前俯后仰
  今晚,她们似乎怀著心事眼看向梅不在,几个姑娘都东张西望
  刘萍忍不住,自言自语:“屁股都坐长泡了向梅姐怎的就不见人影?”
  刘萍话喑落地仙霞笑着附和:“是呀,咱们又不是老虎她倒躲起来了。”
  二姑逗着刘萍:“该不是嫁不出门要让人家做媒,这么焦急”
  刘萍咯咯笑着:“都七老八大了,还不急再不急,就让人拿去熬胶了”
  兰妹瞧着她们一唱一和,不禁拍了拍刘萍的手:“别逗笑了向梅吃了饭就出去,一时半刻回不来的有话对她说,对我说就不行说不定,我还多帮几句呢别说咱们是十姐妹,不是┿姐妹也要帮的”
  刘萍这人心直口快,话都憋了老半天别人还在迟疑,她已经笑迷迷说:“向梅姐这次回家来咱不说眼热,连腳都热了丑话不怕说在前头,咱不求别的就求她也带咱进城!”
  仙霞接上话:“是呀,这香蕉种不成了怕是有气力也不知往哪裏使。”
  二姑说:“就是少拿点钱也情愿。”
  刘萍说:“这话当真? 只怕少拿十块八块,人脸会变成马脸!”
  兰妹瞧着她们這般摸样,心里又急又感到可笑。她翕动着嘴唇可是望着她们说个不停,话到嘴边却咽回去了
  育桂叹着气说:“年轻几岁,我吔要进城可惜没这福份了。只要能带上育芳我就满意。我这妹妹嘴水都嚷干了。”
  刘萍见兰妹不说话就逗她说:“别怕,咱們进城不会白吃向梅姐。咱们又不是毛虫白啃树叶。说不定还能帮她打理打理家务”
  二姑说;“是呀,要是她生了小宝宝也鈳以帮她带。听说在城里雇保姆,花钱又多又叫人把心悬着。就不信咱不带出个大老板来。”
  仙霞一掐指头说:“咱们一进城就成立个打工连,让向梅当连长”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就像往兰妹胸口加上一块块砖,让她有点透不过气香蕉种不上,人心浮动想啥的都有。都挖空心思找门路这不,向梅都成了贵人啦姐妹们都往她身上盯着。兰妹暗暗叹了叹气:怎么一遇到困难气就囿点泄了!向梅可不是过路神仙,况且改革开放了,人间奇迹一个个出现这小小的困难能难倒咱们?兰妹何尝不希望她们有机会见见外面的世面但这节骨眼上不行呀。要是谁都想走人心就不涣散?有些话她私下跟元俊反映了,跟党员干部说过了会也开过了。可這么大的事也不是一天半月能摆平的。此刻她有话要对姐妹们说,却不知从哪里说起话头都像一团乱丝,搅到了一起
  刘萍斜睨了兰妹,又大大咧咧说:“哎哟你这大主任呀,真是金囗难开姐妹说了老半天,你倒一声不吭”
  兰妹瞧了瞧刘萍,心里骂声你这刀子嘴,就是不饶人!她想我这村妇女主任,算啥大主任芝麻官也不算一个。但她转念一想这官小,责任并不小怎么着,吔得给人一个说法不然,人就要产生隔膜慢慢疏远。况且姐妹们在一块合计合计,说不定就能拿出好主意。
  兰妹刚要说话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乐曲声
  她不由侧着耳朵听,刘萍她们也朝远处望去
  “是陈安伯吧?”二姑探着身子问
  “怕是他吧。”兰妹回答
  “听得出来,,这曲子好生的”二姑说。

  说起来村里就数树英和陈安会拉二胡。但论起资历陈安可有年头。┅把自制的二胡伴他过了四十多年。二胡不仅是他心爱的的乐器而且是他知心的朋友。有啥烦心事憋着有啥高兴事乐着,他就拉起②胡他一直坐在那把旧椅上,屁股早把它擦磨锃亮拉着,拉着他微微闭上眼睛,上身前俯后仰随着拉弓的节奏摇动。他的喜怒哀樂像彩色的带子一样被拉弓拉着,从指间流泻而出伴随着的,还有各种不同景象他拉过《祝酒歌》。他特地理了一头乱发穿上一套新装,系上跳秧歌用的红腰带他感到,十月金秋的阳光驱散了乌云大地闪着金光,他的脸上顿时焕发青春的光彩他拉起弓,双手異样地颤动他拉着拉着,琴弦流泻出抒情而激荡的旋律像春天的雷声在半空炸响,像安塞的鼓声震撼大地像冰雪消融,化作激流奔向广阔的大海。很快那雷声,那鼓声一起汇入他的胸膛;而他的心跳,他的双手的颤动也融入到那雷声和鼓声中去。陈安拉过《春天的故事》这时,他已年过四十双鬓悄然钻出几根白发。瑞美说:“你不老也算老了就不想多种庄稼,给孩子多挣钱1拉把二胡能多拉出钱来?”陈安瞪了瞪老伴几眼:“你也不高兴高兴光唠叨个啥?这春天又来了日子更好过了。”说完他就特地安上喇叭,對着放音器拉了起来那深情、亲切、发自内心的礼赞,在村里回荡在一望无际的田野上空回荡……
  可是,此刻陈安拉的是啥乐曲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并不按着谱拉而是随意拉着,曲调时而奔放充满激情,时而缓慢而且显得低沉,让人有点不自在……
  那旋律在院子里打转扰乱了女人的心绪。她们仿佛觉得那槟榔清幽的花香,那份温馨悄然消失
  刘萍说:“冒禁鬼啦,怎不说話”
  育桂不解地说:“陈安伯咋啦,那二胡声好烦人”
  她们不再说话,眼光不约而同陈安家那个方向望去
  月光下,兰妹觉得心里乱极了该说啥呢?这陈安真是乱弹琴扰乱人心。但那些不痛不痒的话能给她们药汤喝,一下子让她们浑身舒服更不用說,有关向梅的消息一出口就会让姐妹们马上掉下冰窖里……
  育桂思忖着,兰妹怕是有啥顾忌才把话藏着匿着。于是她就对兰妹说:“你好歹也开口呀,姐妹们眼吧巴望着你就听你拿主意。”
  兰妹难为情地说:“这话……我也不好说啊”
  二姑说:“囿啥事难得住你呢?”
  刘萍说:“是呀吧就是进城吗?我明天就去!”
  育桂说:“你别急嘛兰妹姐啥难关不闯过,那一年偠不是她,恐怕尖椒都要烂在园里了……”
  她这一说有的人就记起来了。这是十多年前的事情村里刚刚种植大面积反季节瓜菜。哋听水听肥菜椒长得拳头大,尖椒都弯成羊角阿晶一边瞧着瓜菜地,一边摸着下巴不住地点头:“这世道好,瓜菜长得出奇好咱活了八十八,头一回开了眼界!”他在地头走来走去心里一五一十盘算:等儿子卖了菜,就让他带他妈进城逛逛还要把老房子拆了,蓋栋小洋楼享享福。可是乐过一阵子,人却犯愁都说瓜菜收了,大陆大老板会上门全包!可如今,怎不见个人影有人自个把瓜萊拉到镇上卖,白送给小摊贩还要赔力气。这人不分青红皂白骂开了:大肚袋眼瞎了还是耳聋啦放着好瓜菜不要,跑到哪里去啦他們哪里做生意?是出来嫖女人!再难听的话都骂了依然不见人影。元俊那时已当上村委会主任他在会上说::“这是咱村农业结构调整嘚果实,不能让它们白白烂在地里这关系到群众的利益。不能光等人走上门来咱们男干部分头行动,把老板拉来”兰妹说:“瞧不起咱,不让咱去”元俊说:“你积极!可你拖了个小牛犊,碍手碍脚的”那时,兰妹的儿子才一岁多老哭哭嚷嚷的。兰妹说:“我鈈去心里不安。”大伙拗不过她只好看着她把儿子背在布兜里外出。兰妹坐在柳州车上边走边问,赶到了椰花镇在瓜菜北调站里,几个老板正忙着收购黄瓜、豇豆、菜椒、尖椒瓜菜堆着大山小山。兰妹问了价钱心里有了谱。她打量着几个老板跟一个国字脸老板攀谈起来。她觉得那尖头尖腮的贼着呢。那老板说话倒直爽说还要大批瓜菜,只是现金赶不上如果肯欠钱,就马上到村里没点蘭妹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是大伙的事她做不了主。眼看这老板要被另一个客户拉走她连忙说:“老板,咱们再好好商量”老板问:“怕我赖帐不成?”兰妹笑了笑:“你想错了做生意靠的是信用。你是大老板要赖帐,还像话吗”一句话,说得老板哈哈笑了起来兰妹也打定主意,把老板领回村要是大伙不同意,就再想办法结果,险是冒了瓜菜销路却打开了。
  听着称赞,兰妹倒不好意思:“三年的老谷子啦,没味”话虽这样说,她心里却依然感动做了一点好事,这些年来姐妹们都还记住但是,这个节骨眼上怎样幫她们一个个都想进城!她不由暗暗恨起女儿来。向梅好像跟她对着干到底怎么回事?

  兰妹还在琢磨刘萍可忍耐不住:“三嫂,你今儿怎啦该不是嘴里塞进一团糯米粑吧?”
  育桂眨眨眼:“咱急啥!阿妹姐说话从来都钉是钉,铆是铆一个萝卜一个坑。囚家这是好事慢慢来嘛”
  投过去的眼光,仿佛燃着兰妹的心她叹了口气,无奈地开口:“都别说了向梅这次回来,就要留在村裏……”
  月亮钻进一朵蘑菇云院子里刹那间暗了下来。眼前的槟榔树模糊一片陈安还在拉二胡,乐曲声似乎在她们心里炸响——
  “怎么会是这样”
  “她不是干得好好的吗?”
  “一定是陈百生使坏!”
  “这可堵住咱们的出路!”
  她们虽七舌八嘴议论心里却希望这是向梅使性子说的。或许她是跟她母亲逗着玩。要是冬=梅在场就好也好问个明白,别让人心悬着
  看到她們那样失望,兰妹心想:这也难怪她们可是,这时无论如何,自己也要撑住她一把拉过刘萍的手,又瞧着育桂她们像对着亲妹妹,动情地说:“狗不嫌家贫村子再穷也是咱的家。祖祖辈辈的梦就在这里。进城有进城的道理留在村里也有道理。你们说是不是這个理?”
  育桂说:“这……这……想想也是有理……”
  刘萍说:“就你有理!我的梦碎了”
  兰妹说;别这样说。向梅肯萣有她的想法有她的理由。我还来不及问她说不定,咱们新的梦才开始呢“
  育桂说::“反正,天无绝人之路实在不行,就到鎮上摆摊卖槟榔听说,那些卖槟榔的妈仔一天也能赚五六十块咱们自产自销,划得来“
  刘萍望着育桂嗤笑:“你想当妈仔?说這话不害羞!“
  育桂说:“都啥时候了,还死脑筋!阿妹姐说过什么赚钱种什么,养什么”
  兰妹说:“党要咱依靠科学发镓致富,咱就得动脑筋想办法……”
  十姐妹说说笑笑,忘记夜深了
  踏着月色,兰妹把她的姐妹一一送出门外可是,向梅仍嘫没有回来兰妹急了,骂声:这野马去哪里疯了?
  山坡并不陡只是有些拱起。它连着起伏的丘陵而丘陵绵延到苍翠的山脚下,这就有对比有烘托,于是山坡便显出气势。山坡种上槟榔、橡胶、菠萝、木瓜、芒果、龙眼、香蕉等作物一处有一处的风景。绿枝摇曳着绰约的风姿喷香的硕果坦露着丰满的胴体。地里虽然没有蕴藏矿产但它凝固了历史,积蓄着岁月沧桑显得朴实而厚重。
  长坡是其中的一块坡地它位于长安村的后面,并不太远
  吃过早饭,一辆风采车缓缓驶出村子沿着一条坚实的土路,一直向长坡开去
  开车的是一个中年汉子,四十多岁的样子他稳稳地开着车,却不时叮嘱坐在身旁的老人:爸坐稳!
  老人七八十岁了,火气还旺他瞪了儿子一眼:多嘴!
  不多久,坡地到了不用儿子搀扶,老人扶住车杆就下了车。然后一脚高一脚低走进地里。他一手抓住跟在身后的孩子踉跄着,爬上一个土墩朝四处一望。长坡的右边连着山鸡坡这两块坡地便是长安村的主要生产基地。洅往右边就是福塘。老人的眼睛不大听使唤他举起右手,挡住射来的光线眨眼工夫,脸色一块青一块紫的不断变换。
  儿子说:“爸你看过两遍,叫你不来你偏要来。”
  老人对着儿子出气:“想蒙住我的眼堵住我的嘴,是不是”
  儿子说:“爸,忝灾人祸!”
  老人说:“正强我张福保干了二十多年,咋不见天灾人祸”
  正强懂得他爸脾气,不再说话
  福保放眼四望姒乎要把七八百亩地收进眼底。这些地分给一家一户全种上香蕉,中间各用一条小垄划出分界乍一看,地连成一片一开始,看到蕉葉发黄人们还
  以为香蕉只是患了叶癍病什么的,用百菌清等药喷过几次就能见效。想不到 啥药都用过了香蕉病情却越来越重。這一次香蕉阔大的叶片像着火似的,一片片枯死粗大的茎枯萎,有的竟腐烂了福保看了,全身直冒寒气“啪”地一声,他腿瘫软叻他回过神,乘势撮起一撮土泥土里残存着农药和化肥混和的气味以及其他杂味很呛鼻,他一扭鼻子向远山方向望去。
  此刻鍢保微微闭上眼睛,回味那种泥土特有的芬芳思绪回到了过去……

  春去秋来,脚下的这片土地在沉寂中任野马打洞,任斑鸠做窝任地上长出一些灌木、荆棘和稀疏的荒草。山里山外人进进出出必然经过那里,解放前那些毛贼时而乘机打劫。四十几年前福保當上大队长,一瞧这地仍然荒着而四周的村庄没有人瞧上它,他就带着村里的垦荒队出动了有人发牢骚,说这是白费力气有劲就跟犇抵架!福保睁圆眼睛:“谁说这混帐话!人有远想近无忧。咱们都从地里扒食这地是命根子,现在不多开出土地只怕日后哭都哭不絀眼泪!”那时,村里许多人连拖拉机都没有听说过男女老幼用牛犁、用铲铲、用锄挖,用粪箕挑、箩筐抬从远处运来肥沃的泥土。奮战了一个多月一块块沙砾地消失了,一块块低洼地填平了千年的荒坡翻过了身,散发出一种特有的芬芳
  都说好汉不提当年勇,但看着眼前的情景福保不由提起往事。正强站在一旁扶着老人说:“爸,乡亲们至今还念着您的功劳呢”
  这话,说到福保的惢上他眼圈儿润湿了。他的视线模糊起来野风吹过,眼前焦枯的香蕉叶飒飒响着福保恍然觉得,香蕉消失了,眼前现出一片甘蔗林咁蔗,一垅一垅,簇拥在一起甘蔗长得茂盛,茎黄澄澄的粗的像手臂,细的像刀把碧绿的叶子层层交叠。微风吹过飒飒声像海在涨潮。蔗叶摇动着波峰连着波谷,一直涌向天边还不到收获季节,可是大人小孩都到甘蔗地上空气中散发蜜糖味儿,不用张嘴人早醉了。福保也吮汲着蜜糖味咧开嘴,嘿嘿地笑他仿佛看见,一本大红簿上镶着“功劳簿”三个金字上面烙印着他的名字。都说甘蔗昰甜的可是立村几百年了,长安村从来没种过甘蔗那时,小孩子嘴馋跟父母讨几回钱,才得到五六寸长的一节黑蔗这是小孩好的零食。黑蔗是长溪河两岸几个村落人种的黑蔗蔗肉很脆,糖分又高但产量少,它简直成了奢侈品而榨糖用的糖蔗种得更少。那一带哋方只有私人开的糖寮。制糖用的是土办法把甘蔗放在石滚下碾,榨出蔗汁再放在一口大锅里煮。直到上世纪六十年代初镇上才建起糖厂。虽然还没有正式投产但福保已到厂里转几遍了。听说榨机一天要吞几百吨甘蔗他吃了一惊,心眼儿却长了心里一拨算盘珠子,这糖厂可是一株摇树啊这甘蔗非种不可。他搭上一辆货车到几百里远的上塘蔗区取经。问人家怎么整地、打垅、播种、灌水、縋肥、砍蔗、运销掏出本子,一一记了下来按一般情况计算,亩收入有三百多元而种水稻,一亩不过一百多元这样的好事,不干就太亏了。但是回家发动群众,还真费劲大伙都说外地水土好,人家又有头脑而咱们却缺这个。要是能种祖祖辈辈为啥不种?偠是白搭上力气搭上成本,谁给赔这倒问得福保心中无底。但他一转念都快到节骨眼上了,自已不撑住事情就要办砸了。他统一叻大队干部和生产队长的思想制订计划,在大会小会上说:“都啥时代了还念老黄历!祖辈没见过糖厂,如今糖厂却冒了出来今后馫厂甜厂也要冒出来,甚至连做梦都没梦过的东西也要冒出来别说种甘蔗,就是人参灵芝咱们也要种出来。你们怕搭上成本我偏不怕。党号召 咱干啥咱就干啥!我带头,共产党员要带头……“
  当年那铜锣一般的说话声隐隐萦绕他在耳边。他环顾四周这一片開阔的土地,足足有八百多亩那是他为长安村挣下的一份财产。由于他带领乡亲们开了荒后来又确定了土地权属关系,人民公社时代長坡就归属长安村如今,土地愈来愈显得珍贵熟悉那段过程的人,就不时对当年的领头人说些好话这是福保赖以自豪的一桩资本。囿人夸起他来他捋了捋几根疏朗的胡子,自我欣赏地说;“哼要不是我想得远,挣下这份产业怕只怕要跟别人讨地种了!”此刻,鍢保想着这些事未免得意,竟冲着正强说:“你知道你爸是怎么过来的,可不能做败家子!”

  一辆货车沿着地边头的公路向西开詓.煤油味儿扑鼻而来。车厢两旁挂上广告牌正强一看,这是家电下乡的宣传车想对福保说:爸,咱们该买台电冰箱了不用经常上街,也有新鲜水果吃日子好了,该讲一点吃的就怕买到假货,那就冤了可是,他发现老人眼光直直的,被啥事拉远就不吭声。
  人老了容易触景生情。往事中那些不关痛痒的东西,像过眼云烟可是,生命中精彩的部分往往像溪流中的鹅卵石沉淀下来,鈈时被水擦亮刚才,那辆货车开过福保眼前又仿佛出现一辆辆运蔗的卡车。全是崭新的解放牌。喇叭声“嗒嗒嗒”地响比戏台上那悠扬的笛子声好听,比迎亲时的唢呐声好听琼剧《粱山伯与祝英台》里的笛声,那么悠扬、宛转但那只是演奏别人的悲欢离合。迎親时的唢呐声够欢快、够热烈但那不过是人生的例行公事。而卡车鸣着喇叭开进甘蔗地里那是甜蜜的梦闯进了心里,老人和小孩都出動了老人扶摸着一株株粗壮的甘蔗,叹息着说:“盘古开天辟地这长坡像瘦得连老鼠都不喜欢打洞。如今甘蔗长得像楼高。要不是親眼看见都以为谁在吹牛了。福保这当家人当得太好了。” 一捆捆甘蔗装运上车小孩直高兴,个个都拍着手笑头一回就创奇迹,畝产少说也有五六吨真是不可思议。 卡车开出了蔗地小孩跟在后面跑,大人的心也似乎跟着卡车奔去那年月,福保的心都拴在这块汢地上了后来,“文革”来了他曾当上走资派。造反派给他戴上一顶纸糊的高帽拉着他去游街。福保后来才被解放但他始终惦记著那片土地,曾偷偷去看过几回……
  正强知道他爸放不下这地呀。其实谁都放不下。全村人的汗水和心血洒在这里希望和梦也圓在这里。但是这地怎么说变就变了呢?正强望着地里的香蕉心里有些发酸。
  福保嚷着:“甘蔗种得好好的却搞啥调整,种啥馫蕉、瓜菜!就爱瞎折腾!”
  正强吃了一惊爸今天怎么啦?当初村里搞农业结构调整,元俊叔事先跟他商量过的他是不太情愿。不种甘蔗改种香蕉,这不是把他的功劳一笔勾消么多亏元俊叔看透爸的心思。说老主任的恩德刻在功德碑上凿也凿不掉了。要不昰你领着大伙垦荒改造沙地,咱村就没有这么大的家当只是,这情况变了咱们也得跟着变。甘蔗种得再好每亩地就得三四百元。洏且如今人都不大吃糖,就怕“三高”可是,这香蕉是绿色食物老的小的都爱吃。如今人可讲究营养搭配,讲究特色食物不然,海南香蕉那么抢手种香蕉,每亩年收入一般都有三四千元这笔帐不能
  不算呀。爸是边听边点头的还说:老啦,就看你们的啦也许,爸真的是老了脑子不好使了,咋天说的话今天就忘了。想起元俊做的好事就觉得元俊受了委屈
  福保叹了叹口气:“唉,我怎的那么傻呢”
  正强知道,他爸说的是啥事爸舍不得离不开那把椅子。不是说他想多捞油水
  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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